第一百三十五章 决定归家
依雪听了这话,便愣住了,将口中饭菜咽下后,问道:“赤水东南?”
妇人认真的说着:“对,那里突然有了个国,然后又有什么上古凶兽,怪吓人的。”
“那个国叫三苗?”依雪说完便咬着筷子等待妇人的下文。
那妇人倒是思索了一会,才回应她:“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江习夏清醒了些许,有些担忧的看向依雪,果然那丫头眼中已经含着泪水了。
“我们知道了,多谢你。”
妇人连连摆手,“你们这次挑的柴,我们还能用上五六天呢,饭食也好吃,那些布正好可以染新的衣衫,我们要谢谢您才对!”
吃了饭食,妇人和囡囡便去收拾碗筷了,江习夏站在那庭院中,心中还是有些无奈,“本想着能够去阡陌之间瞧一瞧,没想到倒是被琐事烦了三天。”
“明日去看看,再离开吧!”
郑杨忽而站到她的身边,柔声的说着。
江习夏却是不放心的看着坐在石墩上的依雪,她眼眶红红的,在月色下几次偷偷的抹泪。
他长叹一声,“看样子她挺自责的。”
她轻轻点头,“她的阿娘也是巫女,出了这样的事情便要做些什么,她担心她阿娘了。”
江习夏的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羡慕,郑杨随即轻轻拍拍她的肩,“你还有我啊!”
她侧首看了他一眼,原来她也红了眼眶,只是让自己咽了回去,用平淡的语气带过,还是藏不住那一份向往。
因着她如今女扮男装,他也无法把她抱在怀中,也不能让她靠在自己肩膀,心中也添了些许失落。
郑杨只好轻轻的拍着她的肩,给她最大的宽慰。
妇人已经烧好了水,向院子里的农户喊了一声,依雪也起身了,“哥哥,我去睡了。”
她低沉的说着,也没看他们一眼,便耷拉着头走进了屋子。
江习夏不知道能不能够入睡,这一夜她也睡得浅,夜里叫着“姐姐”、“师父”……
郑杨只好让自己靠的她近些,不时拍拍她的肩,“夏儿,我还在,别怕!”
月色下,眼角的晶莹落在了她枕着头的手臂上,又缓缓的落在被褥上,她披散着头发,越发的动人……
二日晨光透过窗棂,江习夏才睁开眼来,发现郑杨里自己这般的近,即刻伸出手轻轻推开他,“你怎么睡到这里了?”
郑杨打了个哈欠便翻身道:“昨夜你梦呓了,我心里担心。”
他又合上了眼,江习夏却楞在了原地,抿着唇半晌才到:“多谢你。”
郑杨却是轻哼一声,“要谢我,就让我在眠一会儿。”
江习夏勾唇浅笑,随后便轻手轻脚的将自己收拾妥帖,木门便“噔噔”的作响,“哥哥,你们醒了吗?”
依雪试探着低声问着,郑杨便坐了起来,“还有一会!”
他看着江习夏尚在盘头发,自己却是动动手指便英姿焕发了,“梳原来的式样吧!”
她随即瞪了他一眼,“眼下还不是时候。”
说着她便收了东西,开了门,含笑的看着依雪,“走吧!”
依雪今日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到了院子门口,她才柔声的说着:“哥哥不是说要去看看田间阡陌吗?”
江习夏愣了愣,只好叹了一声,看着她道:“不去了,我送你回家吧!”
依雪摇了摇头,“我……”她犹豫了一会,“还没想好。”声音越发的小了。
她瞥向身旁的郑杨,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我们便去走一走,等走完了,你就告诉我你的答案。”
依雪咬着唇看向她,“哥哥,我……”可江习夏已经往前走去了,郑杨自然跟上,依雪只好垂下头,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红眼眶,跟在郑杨身后。
走着,忽而便有一颗枣丢向江习夏,郑杨即刻接住了,不悦的看着树下的几位女子,她们依旧笑着。
胆子略微大一些的人才扬声道:“给客人一个枣,客人别恼,路上解渴的。”
说还湖边洗衣的女子便喊了起来,“一个枣如何够,该是一箩筐!”
山村女儿的嗓子也清亮,笑声更是清澈,郑杨便勾了勾唇角,“若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该多好。”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尽头,篱笆外只有一条小路了,江习夏回首看了看这里,目光便落在了一些身上,“想好了吗?”
依雪站在篱笆内,看着已经走出山村的二人,轻轻摇头,随后又点头。
“你若是想不好,我和你夏哥哥就走了!”郑杨认真的说着,想要吓唬吓唬她。
谁至她的眼泪便掉下来了,倒让他一时束手无策。
江习夏也只好叹了一声,“不过是让你想清楚回家与不回家,为何这般困难?”
依雪听见她发话,忙抹了眼泪,认真的说:“夏哥哥,我想回家帮阿娘,可我害怕阿娘不让我去找阿爹……”
“我想你的阿娘也并非不明白你的人,你们好好的说一说,便能够解决了。”她上前了几步,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来。
递到依雪的面前,“现在想要了吗?”
她伸了伸手,不时瞥一眼江习夏,垂着头,半晌才道:“哥哥,我想好了。”
本以为自己能够拿到她的手帕子,却又被收回了,她才哽咽的说着,“我想回三苗。”
江习夏这才摊开手,任由她将那帕子拿去。
“哥哥,若是我阿娘惩罚我,你帮帮我。”走着走着依雪忽而说道。
她却是笑了起来,“你这样偷偷离开,你阿娘知道你回去了,不会罚你的。”
依雪扑闪着眼睛,“真的吗?”
江习夏点头,自己因为手臂上的图腾原因,被城里的孩子唾弃,那天她不开心了,便一个人跑去屋顶躲起来。
阿爹阿娘,还有姐姐,担心了好久,找到她的时候,阿娘便流泪了,姐姐那么一个害怕高处的人,亲自爬上屋脊,对她伸出手。
“夏儿,下来吧!”
她看着姐姐的身子还在颤抖,便哭了起来,一时看不清眼前,没握住姐姐的手便从屋顶滚下去。
江郎一把接住她,还伤了手臂,养了一两个月,他们都没有怪过她,反而说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坦白失败
依雪侧首看着江习夏,惊讶的看着她:“哥哥,你怎么眼眶红红的?”
江习夏愣了愣,掩饰着:“有东西入了眼。”
依雪倒是将刚才的那张帕子,递到了他眼前,“哥哥,你的帕子。”江习夏拿回来,攥得更加紧了,这方手绢是姐姐绣给她的。
二人便跟着依雪往三苗去,这里一路上倒是看了些许新鲜,依雪看着江习夏紧紧的抓住那个帕子。
想了许久便扯了扯一旁的郑杨,“郑杨哥哥,夏哥哥那么珍爱那帕子,是不是他心上人送的?”
郑杨瞧见依雪要种有些醋意,不由得咽了咽,忙问:“小丫头,你不会喜欢上习夏了吧!”
依雪霎时红了脸,往一旁躲开了两步,“我哪有啊!”
他也有些惊讶,这可倒好,女扮男装竟然招惹出一朵桃花来,他只好咳嗽两声:“你想知道?”
依雪狐疑的看着他,点头缓缓地挪过去,郑杨又故意谨慎的瞥了一眼江习夏,才低声同她说:“你说对了,就是她心上人给她的。”
说完,依雪的眼眸便染上了一层薄雾,脸上的笑意也少了很多。
郑杨心中长舒一口气,也不知能不能挡住这多桃花……
说着他们已经行至赤水岸,暮色低垂,依雪望着对岸的楼房,低声道:“那里便是灵骨族的领地了。”
江习夏轻声应下,温柔的看着她,“那你岂不是就要很快就能见到你阿娘了?”
依雪浅笑的回应她,“我和阿娘身份特殊住在三哥部落交汇的地方——会镇。”说着她踮起脚指了指,“还有一两天的路呢。”
天空垂挂着弯月,稀疏的星星,虽能夜航船,却不能夜渡河,三人只好在案边的旅店修整。
旅店不大,本想着三人三间屋子的,可惜只能住两间屋子,“你们两个郎君也就挤一挤,姑娘可受不得这个罪!”
房间紧挨着,二人走进屋中,郑杨便合上了门,比起那个山村,这个旅店可真的只有一张卧榻。
“你睡床榻吧!你是女子,可受不了这个罪。”郑杨笑弯了眉眼调侃着她。
她气恼的剜了他一眼,郑杨却是靠近了些,“夏儿,自从离开昆仑,依旧许久没有这般温柔的待人了。”
江习夏愣了愣,将自己的一言一行回忆,便有些疑惑:“是吗?”
“我待你挺温柔的。”她淡淡道说着,又很认真。“我就剩下你一个最亲近的人了,你是我朋友啊!”
到了最后她扬起笑容,郑杨也无奈的笑着,“我会永远都在你的身边的。”
她点点头,依雪便来敲门了,“哥哥,你们吃东西吗?”
江习夏随即拉开门,眉眼噙笑,“饿了吗?”依雪愣了好一会,哥哥真好看!
回过神,依雪垂首,掩饰自己浅红的双颊,“这家旅店,就是我灵骨族人做的,我请你们尝尝!”
说着她已经转身很快的下楼了,“店家,我瞧瞧流水牌子。”
郑杨忽而靠近她的耳朵,“小丫头似乎喜欢你了,这个桃花我已经尽力给你挡了。”
她惊讶的看向一旁的郑杨,“不会吧!”
他点头长叹,楼下便传来了她的声音,“夏哥哥,快下楼来!”
郑杨只好挑挑眉,“这不就来了吗?”
江习夏心中渐觉无底,踌躇着下了楼,依雪已经一把抓过她的手,让她坐在了木凳子上,又回首对郑杨道:“郑杨哥哥,你也来坐呀!”
她不适的收回了手,依雪眼中便咬紧一次唇,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三苗多食草节,辛辣刺鼻;又有蒸熟的地瓜,香甜入口;也可用饼将他们包裹起来,一起入口更加爽口。
依雪一边讲着三苗的吃食,一边将给她卷了好几个饼,那陶碗已经无法堆放了。
从小长于南方的她倒有些不喜欢这些辛辣的东西,这感觉就好似烈酒入喉。江习夏只好略咬上一口,便不愿再吃了。
这些小小的举动也落在依雪的眼中,她愈发的自责,“哥哥,这个不好吃吗?”
江习夏瞥了一眼,这小丫头神色委屈万分,她连忙解释,依雪才略释怀。
月已中天,江习夏睡不着便推开了窗,“夏哥哥是你吗?”
她即刻向后退了一步,此刻她正披散着头发,衣衫轻结,露出锁骨来。或许这是个解释的机会呢?
笃定了想法,她上前一步,“是我。”
“啊呀!”依雪即刻遮住自己的眼睛,“哥哥,你已经睡了?”
江习夏垂眸敲了敲自己的模样,难道不像个女孩子嘛?她也不再压低着声音,轻声回应,“有些闷。”
依雪却是咽了咽,“哥哥的声音真好听,比平日的更好听。”
江习夏扯了扯了嘴角,“可是我……”
那丫头忽而打了哈欠,“哥哥,你要说什么?”
此时江上轻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也吹走她心底的无奈,她低声关切道:“早些歇息吧!”
江习夏离开窗前,回首才瞧见琉陌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之后还要赶路,她也不作多想,倒在床上又是一夜浅眠。
因为女扮男装害了师父,如今还要引得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相思,实在不妥;若是不如此,如何能够让之前追杀自己的人发现,她才能知道是谁对她下手……
江上氤氲着雾气,依雪换上以声靛蓝色的衣衫,各处都有绣花布条,显得她十分的活泼。
下裙做褶子也不过在小腿,脚踝上便是一对小小的银铃铛,而手腕上的铃铛更加华丽,是在银镯子上做的雕刻,镶嵌宝石,最后坠上一个铃铛。
店家看着她这般装扮,便即刻跪下,“巫女!”
依雪上前拉住店家,“我还不是。”
原来她这边是灵骨族巫女的衣衫服饰,华丽精美。
店家向外望了望,瞧着太阳升起,便道:“我这就让人解了船,送巫女会灵骨族。”
她回首冲着江习夏开心的笑着,“接下来就靠我了!”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江上的水汽已经散去,太阳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光也变得柔和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待遇
摆渡三人的船有两只,大一些的被靛蓝色布罩着,床头铺满了鲜艳的花朵,更是燃起了线香,店家又恭敬的伏在地上,“请巫女移步。”
依雪便轻松的跃上去,而那只小一些的,店家便将目光投向江习夏二人,“您们也上船吧!”
郑杨看着那船,双手交叠轻哼一声,店家耳尖便听见了,便道:“她是灵骨族的巫女,身份尊贵,身子圣洁,你们乃是外族人,自然不可一同乘坐。”
店家的语气还有些生气,江习夏只好拉着他的袖子,踏上了船只。
郑杨看着那矮小的船,便低声道:“若真是两位男子,只怕就要葬身赤水了。”言语中也是无奈,一方人有一方人的规矩。
渡船不过片刻,便抵挡灵骨族境内,依雪才上岸,那些靠岸打鱼的人便伏在地上,“巫女!”
江习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还是一惊,即使打不着鱼,让那渔网顺着河水飘走,也要伏地拜见他们奉为神圣的巫女。
依雪觉得他们这般十分怪异,江习夏才踏上岸,她便拉着江习夏匆匆离开这里,“哥哥,快走吧!”
而送他们来的店家,此刻也跪在甲板上,虔诚的送走巫女。
好容易远离了这些人,依雪才松了一口气,江习夏看着她张望的样子,不由得笑出来声,“今日怎么改了装扮?”
依雪噘着嘴无奈的望着她:“我回了三苗只能这么穿,我的身份不允许我穿那些平民的服侍。”
原来三苗的风俗竟是如此。
依雪又四下探看了一番,才指向一边的小路,“就是这里啦!”
她赤脚奔去,“走这里就可以避开许多村子的人了!”
江习夏循着她的步伐跟上去,“依雪!”她忽而回首,笑盈盈的看着她,“哥哥,三苗规矩大,见了我谁都得跪,还可以轻松得到任何东西。”
她喘息了一声,笑着问道:“这里要多少日子才能回去,我们吃什么,又住何处?”
郑杨也上前一步,想着今晨的情形,便道:“你可以得到的东西,我们却得不到。”
依雪这才停下了脚步,挠了挠头,“这条路要两天,若是让他们那样拜我,若是遇上镇子的长老,他一定会用软轿子送我回去的,只需一日。”
“这样不是更好吗?”江习夏再向前一步。
依雪愣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又道:“可是我可以坐轿子,你们不可以啊!”
她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会跟着你的。”
“好吧……”她乖巧的答应下来,又一次握住了江习夏的手,甜甜的唤了一声“哥哥,你一定要跟上我们呀!”
这里其实就是赤水边上的小镇,依雪的出现早已经引起了人们的轰动。
她长叹一声踩着脚腕的银铃声,出现在大街上,“是巫女!”
有人即刻俯下身子,街上的人也都俯下身子,一直在寻找她的长老,也匆忙赶来,伏在地上。
“巫女降临,是我失职了!”
依雪不知所措的瞥向一旁的江习夏,低声的问:“哥哥,我要怎么做?”
“我不懂这些,都要靠你自己。”她轻柔的声音倒是能够抚慰她心间的不安。
随后依雪望着那位长老,轻声的说道:“我游历至此,本无意打扰。”
长老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巫女游历,不知接下来打算如何。”
她又一次瞥向江习夏,这一次“夏哥哥”没有回应她,她便觉得双颊发烫,不知将目光安放何处。
“我……我想先回会镇。”
长老眼中露出惊讶,便由人搀扶上前,看见一旁的江习夏又不悦的闭上了嘴,退了回去,“巫女可以先行往在这了,多留几日。”
她摇头拒绝,“不行,我要回去!”
长老又一次瞥了一眼江习夏,依雪也循着目光看过去,长老眼中的警惕让他感到不适,江习夏便识趣的退了两步。
依雪却又依依不舍的丢开她的手,长老便不悦的咳嗽起来,“巫女圣洁,还是要注意不要与外族人接触。”
她即刻催下眼眸,就像做错事了一般。
“会镇如今出了事情,厘娜巫女特意吩咐,巫女归来,不要送回会镇。”长老低声说着。
依雪听了这话越发着急,猛然抬起头,“那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去看我阿娘!”
长老只好退后一步,“我会为巫女安排好的。”
她点了点头,长老便要去,她恍然想起了身后的二人,忙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也请帮帮我吧!”
长老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二人,只是沉沉的说着:“巫女,我只会做三苗族的事情,外族人的事情我不会。”
依雪歉意的看着江习夏,“哥哥,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啊?”
江习夏并没有想要安慰她,这一次轻轻的点头了,依雪眼眶的泪水便要包不住了,“所以我本不想这样的,明明可以走那条小路的。”
她长叹一声,上前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我知道你才十二岁,干净又纯粹。若是你的阿娘站在你的位置上,她会怎么做?”
依雪抽噎着,有些不明白江习夏的话,只好轻轻的喃喃:“哥哥?”
江习夏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神,原本想要说给她听的话,又咽了下去,“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她轻轻摇头,“哥哥,我能不能不要长大,我不想长大……”
依雪轻声哽咽,江习夏也忍不住哽咽了,这个愿望不是她想的,是姐姐告诉她的,“夏儿,姐姐希望你永远都不会长大。”
姐姐希望她能够活在江家的庇护下,不会听见,看见那些乌糟的事情。
头一次听见有人告诉她,不想长大,原来的种子也在江习夏的心中生根发芽,她只好将依雪搂在怀中。
依雪的脸颊“唰”的红了,随后又在江习夏的怀中放心的哭泣,“哥哥……”
江习夏抬手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泪,让自己作为大姐姐的样子,对依雪宽慰的说着:“我也希望你不会长大……”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代代如此
江习夏跟着那顶送来到了三苗的中心——会镇。
二人感到之时,日渐西沉,三苗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了,还有三三两两的店铺尚未收拾。走在路上,那些穿着三苗服饰的人便不停的打量他们。
江习夏渐渐蹙起眉头,有些不适应他们的目光。
郑杨倒是看见了那些店铺的东西,便拉着江习夏凑上去,那些人一瞧他们的样子,便有些惊讶,最后还是问道:“客人要买什么?”
“看看簪子!”说着他便挑拣了好一会,是不是便看向一旁的江习夏,“如何,好不好看?”
路过的人,从未收敛过他们好奇和怀疑的目光,江习夏心中渐渐生出些许烦躁,闻得郑杨的询问,便只点了点头。
郑杨一时失了兴致,看着那满目琳琅的骨簪,他还是耐着性子选了一只,从怀中拿出贝壳币递给那个人。
那个人踌躇着还是接下了,路过人便凑上去小声嘀咕,“是外族人?”
“怎么来的?”
“不知道……”
江习夏略瞥了一眼,便沉沉的说着:“他们似乎不太喜欢我们。”
郑杨并不在乎这一些,从他离开幽都山开始,好多地方因为服饰不同,语音不同,对他多有排斥。
“这也没什么,只要不和他们起冲突便好了。”
说完郑杨便将那只骨簪递到了她的眼前,“你从前同我说,六月初六是你的生辰,算算日子,今日已经六月初二了。”
“好看吧!”
郑杨扬起笑容,“别那么在意,以后其他的国度让你在意的可不止这些奇怪的目光了,之前的山村不就是这样吗?”
他将骨簪在江习夏眼前晃了晃,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然轻松了许多,唇边便卷起笑意,“谢谢你,师父走了之后,这世上便只有你一人记得我的生辰了。”
郑杨随即冲着那簪子挑了挑眉,“那就试试吧!”
江习夏才接过,那祭坛远处便有异动,二人寻声望去,以为一位妇人抱住了依雪。
“雪儿,你怎么回来?”
二人匆匆上前,妇人瞧见郑杨,瞳孔微缩,随即将自己的风帽带上。
依雪瞧见母亲真的没有怪罪自己的样子,心中却并未松了那口气,“阿娘,让你担心了。”
“我不是让赤水边上的长老拦着你回来吗?”
依雪红着眼眶看着她,“阿娘,你越不让我会来,我就越害怕,我一定要回来的。”
她拭了拭眼角的泪,让自己不哭,“阿娘,你不怪我吗?”
女子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阿娘不会怪你的,阿娘只想你好好的。”
母女谈话之间,江习夏和郑杨便已经走近了。
女子越发的闪躲他们,依雪便转身拉住江习夏的手,“阿娘,这两位哥哥是我在路上认识的。”
“客人你好,我是灵骨族的巫女厘娜。”女子颔首致礼。
江习夏随即回礼,“昆仑习夏。”
“北方郑杨。”
听见昆仑二字,女子愣了愣,身后却围上来一队所谓的族长和长老,“外族人!”
那些守在祭坛周围的士兵便将二人围起来,“外族人怎么到了三苗的中心了?”
依雪忙站在二人身前,“这是我的朋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从他们的瞳孔中透射出来,依雪不过是个孩童,如何能够同他们这些人辩解。
厘娜随即站起身来,看着那些所谓的长老,看了江习夏一眼,遂道:“这位郎君似乎来自昆仑。”
那些族长依旧是狐疑的看着她,“你来自昆仑?”
江习夏点了点头,便有人按捺不住的发话了,“这已经是多少个说自己来自昆仑的人了,在三苗骗吃骗喝,对凶兽之事没有任何好处。”
依雪听这些人话中便是在指向自己的夏哥哥,毫不犹豫的开口辩解:“夏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帮了我很多的!”
“你还小,他们这些人说不定是骗你的呢?”年长的人语重心长的说着。
也有人在一旁冷嘲热讽,“昆仑的人,之前的人好歹着白衣,配银剑;你这一身青衫,手无寸铁,也敢来说大话!”
依雪听得越发的着急了,跺着脚说:“哥哥真的不是这样的人!”急得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那些长老理了理自己的长髯,便叹了一声,看着厘娜:“身为巫女,教不严可知错?”
“氏人,厘娜知错。”巫女伏在地上,依雪的眼泪便落了下来,裹着地上的泥沙,“阿娘,你起来……”
原来那个白发长髯的人便是当时的氏人,他严肃的目光落在依雪身上,依雪却是咬着唇不肯跪下,“依雪没有错!”
厘娜看着女儿倔强的样子,只好伸出手拉扯,“雪儿,快跪下,给氏人认错。”
她挣脱开厘娜的手,抬头看着氏人,不服气的说道:“哥哥不是他们口中的那样的人,阿娘我没有说错,你也不要下跪!”
那些长老霎时开始议论了,“没有纯正血统的孩子,是教不好的。”
“母亲尚且与外族通婚,女儿又如何能够不向着外人!”
厘娜的手紧紧的抓住披风,咬着牙说道:“巫女是你们能够议论的吗?”
氏人轻哼一声,“他们所言有真,依雪尚小,她做错了事,就该你来承担。”
江习夏冷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便渐渐的生出一个想法:代代如此。
依雪抽噎着,想要去拉江习夏,“哥哥,你快和他们说!”
氏人却用手中的权杖将她打开,“你身子圣洁,为何要攀上外族人!”
说着那氏人便将手中的权杖狠狠的砸在地上,“将这两个外族人,丢出去!”
依雪看着那些人想要上前抓住他们,终究是跪了下来,哽咽的说着:“氏人,我错了,别敢他们走!”
氏人眼眸中慈爱没有一丝温度,他轻轻拍打着依雪的肩,“雪儿被外族人蛊惑了,我这是在帮你,知道吗?”
依雪连连摇头,“我没有,哥哥他们没有!”
那些所谓的长老都因为她的坚持而叹息,随后便将矛头指向他们,“还不带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 态度转变
那些人想要将她钳制住,江习夏只好看着氏人,淡淡的问:“倘或,我能够证明我是昆仑的人呢?”
氏人毫不在意她的话,那些人便将他们的肩膀压住,氏人便转身发话,“带走!”
“噌!”一束剑光从她腰间的香囊冲出,将抓住她的人击倒,生吾剑便被她握在了手,尚未出鞘的生吾剑在她的手中,有将挟制郑杨的人击倒。
氏人越发的恼怒了,“竟敢伤人!”
说着他双手合十,渐渐推出一个阵法来,江习夏只拔出剑略挥动便将他的阵法化解,在空中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星光。
生吾剑的剑气在月色下越发的明了,那些长老围拥着氏人,“这剑气……”
生吾剑的剑气便如他们画卷阁中所画一模一样,氏人缓了缓才握紧了手中的权杖,“郎君真的是昆仑的人。”
江习夏痛快的收回了剑,纯白的剑气已经在那剑身萦绕。
看着氏人复杂的眼神,她的神色依旧淡然:“或许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我是昆仑的人。”
氏人身后的那些长老连连摆手,“不敢劳烦仙家,我们已经知道了。”
厘娜此刻将依雪护在怀中,“雪儿可有吓着?”
依雪却是痴痴的看着江习夏,“阿娘,夏哥哥挥剑的时候真好看。”
厘娜心中“咯噔”一声,再望向女儿的神情,这丫头是对习夏动了情了,她忙道:“再好看,也是昆仑的人。”
依雪不解的望着她,“阿娘,昆仑的人怎么了?”
她长叹一声,“昆仑的人多不通情爱,更不知如何喜爱一个人,遑论成亲。”依雪咬住唇,不停的瞥向身旁的江习夏。
夏哥哥,真的不会喜欢她了……
氏人定了定神,随即道:“果真是昆仑派遣而来,天色已晚,请二位随我来。”此刻倒是有礼起来。
江习夏冷眼瞧着,心中却是唾弃这世俗之人。
随后江习夏和郑杨二人便被带到了氏人院的后的屋子,“二位郎君就住在此处吧!”
她环视了一番,实在忍不得了便冷笑的看着氏人,“住在这里,氏人是想将我们软禁起来吗?”
身后的长老随即为他开脱,“怎么会,住在这里,也有婢子伺候二位仙家呀!”
氏人只是轻轻点头,“刚才多有冒犯,请仙家莫要在意,住在此处也算是补偿了。”
郑杨站得有些累了,便直接坐在了卧榻上,慵懒的伸了伸自己的脖子,“还不够吧!”
那些长老瞧着他这个样子,便有些不悦,“这个郎君,我们不知你的来历,让你住这里还不满足!”
他随即站起身来,将桌上的杯子握住,杯子外却渐渐的结成冰,他便将杯子丢弃,杯子便碎成了冰片,在六月的季节,很快的化作一滩水。
那些长老本就被他丢杯子拿一下唬住了,如今看那化为水的杯子,只能咽了一眼,“郎君住得的。”
“我说的事你们还不够。”他转了转手腕,上前说道:“三苗如今正被凶兽朱厌困扰,得知我们各有所长,自然是希望我们能够帮助你们的。”
氏人尚未发话,有些长老便已经舔着脸笑道:“二位仙家这话说得……”
“他的话并没错。”江习夏冷冷的扫过众人,那些长老便不敢再多嘴了。
郑杨可不想自己今日被人白白羞辱,“知道我们是外族人的时候就是一副要赶我们走的嘴脸,依雪那么小的娃娃都被你们吓哭了。”
“如今明白我们乃是仙家,又给我们这样好的地方住,让我们不要计较,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寒气从他的口中飘出,那群人便颤抖了两下。
约莫安静了片刻,郑杨看着他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挥手关上了门,“我们累了,有了什么事情明日在说吧!”
说完他便将屋中做好结界,才放心的躺下了,“真是难缠的一些人。”
她也不想再去听门外那些所谓长老会说什么,也疲惫的倒在床榻上。
“离开昆仑到现在快有一年了,之前一直走在山林没有接触人,如今才知道世俗之恶。”
江习夏翻身忽而被袖中的东西硌着,她不耐烦的掏出来,却是郑杨送的簪子。
她我在手中忽而发出了一声浅笑,郑杨便将目光投去,见她散开头发,将那骨簪从新盘起。
“好看。”
他突然说话,江习夏手中的骨簪便从手心滑落,青丝又一次泄下,在窗棂透过的半分月光下,应在她的脸庞,格外的柔美。
“你还记得在江家的那件紫色窄袖衫裙吗?”
江习夏盘踞着退,骨簪正好落在这里,她伸手捞起,恍然间听见了他的提问。
“我以为你睡着了。”
她接了郑杨的上一句话,至于那件紫色的衣衫,她记得却不再穿了。
郑杨也知她有意避忌,只好转身背对她,“那我睡了。”他忽而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为何要提起江家,还是自己想念她女子着装的模样。
江习夏垂眸看着手中的骨簪,困意渐渐袭来,她将簪子丢进了荷包中,也沉沉睡去……
这间屋子迎着晨光,将她的身上照得暖洋洋,江习夏用旧簪子挽好头发,外头便有女子的声音想起,“仙家可起身了,我们这就来为仙家梳洗。”
郑杨亦是缓缓坐起来,目光便不自觉的瞥向了她的头顶,不是骨簪,心中竟然有些失落。
此刻江习夏已经拉开了门,只让那些人放下东西,自顾自的梳洗。
约莫巳时,便有婢子前来,伏在地上低声询问:“二位仙家,可梳洗好了,氏人在议事厅中等候。”
郑杨轻哼了一声,“这么快就要商量事情了?”
那婢子伏在地上颤抖,“婢子不知了,仙家可有话要告知氏人以及长老?”
江习夏瞥了一眼郑杨,便缓缓道:“我们随后就到。”
说着她再次理了理衣襟,郑杨便站在了廊下,浅笑的看着不紧不慢走向他的江习夏:“今日要怎么做?”
“朱厌是要封印的,只是这群人我不喜。”
郑杨眸中霎时便是万千星辉,笑道:“我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章 商量
二人走上正厅,江习夏和郑杨,坐在了右手边的的两个尊位上。
只是当时的氏人更加严肃些,那些长老与族长才是笑脸相迎。“这位是有苗氏的族长巍,娲皇族族长风凝,灵骨族族长厘苗。”
娲皇族多是女子,自然不会太过在意这些。
而昨日又是讽刺,又是赔罪的便是那有苗氏和灵骨族的族长和长老。
“仙家可歇息得好?”氏人看着二人喝茶之时气定神闲,才开口问道。
郑杨想着出门前江习夏难得露出狡黠的目光的,便清了清嗓子,却又被她截下了,“尚好。”
氏人微微颔首,略松了一口气,巍和有苗氏的长老便坐不住了,“仙家既然好睡,今日不妨就说说那凶兽的事吧!”
到了此刻郑杨才瞧见江习夏丢了眼神来,他便将手中的茶盏搁下了。
“我们只是路过三苗,何时说过要管凶兽的事情?”
氏人听了这话也不悦的看着巍,巍和长老只好有所收敛,厘苗却是蹙起眉头:“既然仙家来自昆仑,岂有不管之理?”
“依照三苗的习俗,这件事我们是外族人,管不得。”郑杨轻轻挑眉,倒是一旁的娲皇族长老开口了。
“二位远道而来,虽是外族之人,也是修习仙法之人,各有不同。”
郑杨深知娲皇一族乃是上古一脉,说话时便不再挑衅,“话虽如此,昨日要将我们赶走之时,也并未听我们多辩解,我们心中尚有委屈。”
她们二人随即颔首致歉,“昨日未能识得仙家,请见谅。”
江习夏也轻柔的开口,“无妨。”
风凝沉叹,“娲皇一族女子众多,也是外迁而来,在三苗也不能插手太多,昨日实不该如此对待仙家。”
厘苗和巍听了这话,便要抢白两句,“何时没有让你们参与进来了!”
“在仙家面前诋毁我们,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娲皇族的长老是个年轻的姑娘,听了这话毫不客气的向他们投去冷漠的目光,“诋毁你们?我们只是在告诉仙家做人未能及时维护,惹了仙家不痛快,为此道歉罢。”
“我们诋毁你们什么了?我说了是你们不让娲皇族插手了吗?”
巍抬手指着她,咬着牙也只能颤抖的说出一个“你”来。
氏人眼前这他们便要吵起来,便开口将此事遮掩,“娲皇族有心同仙家道歉,你们也该如此做。”
巍不解的看着氏人,瞧见他眼中的怒气,巍闭上了嘴,厘苗也不敢再说话了,厅中倒是安静了许久。
“看来我们是等不到所谓的道歉了。”郑杨在桌上挑拣着杯盏,又自顾自的说着,忽而便将一个杯子握紧了。
有苗氏的长老瞧郑杨的样子,便推了推身旁的巍,又不知如何开口。
“噔”郑杨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搁在桌上,杯子以及结成冰块,不时便能化作一滩水了。
“既然如此,我们住了一夜也该走了。”
江习夏和郑杨皆佯装起身,还是厘苗和灵骨族长老先开口请罪了,“仙家留步,还请仙家助我三苗。”
巍和有苗氏长老也紧随其后,“请仙家襄助。”
她扫视众人一眼,并未急着坐下,只轻叹一声,“先告知我原委吧!”
当年的封印已经松动,朱厌冲破,化作人形,玷污女子,此刻去捉不住朱厌,朱厌被封印多年,不能长久化作人形,又躲回了小次山,并威胁他们要女子。
如此三苗危机降临,他们将从前一百年送嫁一次,改为一月送嫁一次,只是如今等了数月,也没能等到仙者前来封印。
“荒唐,如此便要满足上古凶兽,往后若是要生啖人身,岂非要捉族人,炖骨,饮血,再送至他的口中!”
江习夏忽而抓住那案上的茶盏,最终没有摔在地上,可那些人却又屏息,没成想她竟会如此生气。
厅中再次安静下来,外头便有氏人卒压着一位女子进来,“氏人,选出来了!”
那女子梨花带雨,瞥了一眼殿中众人,继续低头抽噎。
此刻厅中越发的尴尬了,氏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半晌才说道:“先带她下去歇息吧!”
江习夏看着那女子软软的脚步,实在是不忍心,轻叹了一声便道:“放她走吧!”
巍看了一眼氏人,身后的长老便蹙眉道:“放她走了,下个月谁来嫁给朱厌,三苗怎么办!”
她的手紧紧的握在生吾剑上只怕下一刻就要出鞘,冷冷的问:“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难道就想不出来好的办法?”
长老再次动了动嘴,便闻得“噌”的一声,江习夏已经剑指向他,寒气霎时席卷他的全身。
他只好紧紧的抓住巍的手臂,想求得一丝庇佑。
巍也忍不住回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真的是说话没脑子的人。
氏人依言将女子放走,又请江习夏二人落座,“仙家,这件事你打算如何?”
江习夏的思绪还停留在女子离开时那感激的神情中,恍然间听到氏人的问题,郑杨才扯了扯她的衣衫让她回过神来。
“容我想一想吧!”
谈话间便已经是正午时分,氏人婢忽而走到厅中,“依雪巫女想请仙家用膳。”
氏人神情之中还是有些许不悦,又看向他们:“不知仙家要留在此处用午膳,还是在应了巫女的邀请。”
江习夏起身便往屋外走去,“我们不便在此叨扰。”
巍心中一紧,难道仙家这是要离开,忙上前阻拦,“仙家可是应下了要帮助三苗的。”
郑杨拦在二人中间,看着巍焦急的眼神,便是一声冷笑:“不会走的,只是也不想再被人窥探什么。”
氏人身子一怔,昨日派遣婢女前去偷听之事,他们到底是仙家又怎么会不清楚此事。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他无法张口,只好任由他们离开了氏人院。
依雪在院外徘徊,看见他们走出来便兴奋的向江习夏挥了挥手,“夏哥哥!”
郑杨又一次被这个小丫头忽略了,只好轻轻恪守两声,依雪才有所收敛,轻轻的唤了一声:“郑杨哥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她的决定
依雪已经快步上前,“夏哥哥,今天我求着阿娘做了好些好吃的,你快随我来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江习夏不停的往前走,郑杨只好不紧不慢的跟在二人身后,江习夏回想起之前的事。
也想丢开这个小丫头手,却不想就此扫了她的兴致,便没有在想要拒绝。
依雪的家也在镇子上,在那万千尖顶房中,更大,更华丽的便是巫女的屋子,便是去往那里的道路,也都是特意铺设的。
因为这条路,每过两日日落时分,便会有一顶黑色轻纱围成的软轿前来借走巫女。
厘娜在门前凭栏,也不知道依雪何时归来。
待她映入自己的眼帘,那丫头已经拉着江习夏的手走了一路了。
厘娜的神情变得不太好,依雪远望便瞧见阿娘在等候,便要高声呼唤,又似乎想起什么,匆忙的丢开了江习夏的手。
江习夏瞥了她一眼,也没问她,继续跟着她向前走,郑杨随即上前来同她并肩而行,“若是不能揭穿,断了她的念想也好。”
她看着依雪垂首向前走去的样子,想必她的心情很是懊丧,只是这件事误会越大,越不好收拾。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便到了屋前的空地。
这屋子有两层,底层是日常的卧具,而江习夏手边的藤蔓梯子延伸至二楼,又是一间茶室,用于用膳或是闲聊。
依雪攀爬着藤蔓便“噔噔噔”的跑上楼,“阿娘!”
厘娜今日已经摘下了风帽,只梳着寻常灵骨族女子的样式。
只是江习夏看着厘娜的容貌心中便生出些许熟悉来,“厘娜巫女真好看。”
厘娜的目光这才收回,原来她一直停留在郑杨身上,又回过神来,“多谢仙家夸赞。”
依雪看着桌上摆放的食物,便有些等不及了,“阿娘,哥哥,快来用饭吧!”
四人落座,厘娜随即斟茶,又举杯向二人,“我们不能饮酒,只好以茶代酒,多谢二位仙家对小女的照拂。”
江习夏略沾了沾唇,颔首浅笑:“依雪很懂事。”
客套的话说过了,厘娜知二人昨夜和今晨都在氏人院,便问起了有关朱厌的事情。
江习夏随即放下手中的箸道:“离下一次送嫁还有二十几日,能够想出办法来的。”
这话也不过一剂定心丸罢了,“不知仙家眼下有什么好的办法?”
听见厘娜的追问,江习夏便勾了勾唇,“既然每个月都要送嫁,送嫁当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厘娜却又叹了一声,“不行,送嫁之时,都是由族人将女子从封印的洞口将轿子缓缓坠下,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
郑杨也停下来动作,“既然是一顶红轿进入,朱厌又怎么知道轿中是谁。”
“朱厌是兽,鼻子是最灵敏的,故而在月圆当夜会将送嫁女子的一缕头发,和日常用的手帕送入,让朱厌熟悉。”
厘娜扫了二人一眼,便叹息着,“二位仙家都是男子,又如何能够逃过朱厌的鼻子?”
江习夏心中一惊,“非得一女子不可吗?”
依雪看着三人神情渐渐沉重,自己又如何食之有味,此刻他们正沉默着,她才弱弱的开口道:“我可以试一试。”
厘娜瞳孔微缩,看向依雪又瞥了一眼江习夏,这丫头怕是因为江习夏疯魔了,她忙道:“依雪,你的身份是未来的巫女,巫女此生都不能嫁人的。”
“那阿娘何来的我?”依雪倔强的问。
厘娜一直咬牙不言,依雪便噘着嘴继续道:“我的血液并不纯正,因此多番让阿娘被那些人折辱。”
“既然如此,我宁愿这样嫁了,他们倒还能高看我们一眼。”
厘娜眼中忽而泛起泪光,拉住依雪的手,哽咽着:“我们巫女身份在此,他们就不会低看了我们,你若是嫁了人便不能做巫女了。”
依雪扑闪着眼睛,“阿娘,我为什么一定要做巫女,你也说过,我血统不正,也可以保养别家的孩子,作为下一任巫女的。”
厘娜轻轻摇头,扶了扶她鬓边有些乱的头发,“雪儿,你的只能是巫女。”
“为什么!”
“你听阿娘的话便好。”厘娜没有解释下去,江习夏看着母女二人这般,心中不是滋味。
随即道:“我既自昆仑来,必然有法子能够在朱厌哪里蒙混过关的。”
厘娜又一次打量的江习夏的容貌,“说句不敬的话,若是仙家打扮成女儿模样,确实美极了。”
江习夏浅笑,“那便如此吧!”
郑杨却是将目光瞥向她,厘娜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仙家就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吗?”
她夹住一小口薯饼,轻轻摇头。
厘娜有些惊讶,“想来仙家修行无需姻亲之好,也不必太过在乎了。”
依雪听见阿娘说完,便看了自己一下,她眉目之间便染上了不解,“姻亲之好,是什么意思?”
厘娜浅笑的看着她,“就是和依雪一样,此生都不必成亲。”作为母亲,她不动声色的掐断了依雪所有的幻象。
自己的身份不能嫁,而哥哥的身份也不会娶,一时便有两把刀子扎在她的心上。
依雪愣愣的看着江习夏,“哥哥,你真的不会娶妻吗?”
江习夏险些没被呛住,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多日以男子身份示人,又引来这样一朵情窦初开的桃花,实在不该。
她点了点头,将她心底最后的一点光亮熄灭。
眼泪夺眶而出,依雪无声的哽咽着,厘娜便浅笑的说起:“这丫头约莫是心疼她的夏哥哥以后没人照顾。”
郑杨轻呵一声,“我们是朋友,自然会相互照应的。”
他接过了厘娜的话茬,厘娜便细声细语的同依雪解释。依雪抹了抹眼泪,二位哥哥都是男子,相互照应也无错,却不能代替妻子的位置。
依雪咬着唇,自己受了夏哥哥的照拂,如今却用一顿饭,是还不清的,若要还……
刚才的想法再次涌上自己的心头,自己还有从小养到大的血虫粉,那就让她帮一帮夏哥哥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代嫁(上)
江习夏才用了午膳,氏人便派人前来询问她住在何处,厘娜浅笑道:“仙家打算住在何处?”
她瞥见厘娜对依雪的爱护之心,遂道:“我想住在三苗的镇上店铺便好。”
“氏人若是派人来接,总是不好,也容易惊动三苗的人,”厘娜轻轻摇头,随即浅笑的说道:“就住在我这里吧!”
江习夏愣了愣,不解地望着她:“厘娜巫女。”
厘娜却是看着江习夏浅浅一笑,便看那来者道:“回去告诉氏人,我会好好照顾仙家的。”
那来使又看向江习夏,“仙家也是这么想的么?”
回去氏人院受人监视吗?江习夏便勾了勾唇,佯装上前一步,“我与依雪巫女相识,住在这里也好。”
看着那人眼中的欣喜又变得昏暗,那人只好扯了扯嘴角,恭敬的说着:“我知道了。”
看着那人走远,江习夏才松了一口气,又看向一旁的厘娜,微微颔首,“我明白巫女的意思,不会过多打扰依雪的。”
厘娜却是无奈浅笑,“在这里倒不会让氏人把你烦扰,至于雪儿,我想仙家是一位姑娘又如何娶她?”
江习夏身子不由得一震,“巫女,看出来了?”
她轻轻点头,“我自然能够看出来。”江习夏不由得想起氏人院的那些人,厘娜又道:“氏人院的人只在意三苗能否度过这次危机,至于仙家是男是女他们不会在意,更不会揣测。”
“雪儿尚小,对男女之事还是懵懂,你不喜欢她,她便放手了。”
江习夏歉意的扛着厘娜,“我没想到这个丫头她会喜欢我。”
“豆蔻年华,心之所向,最是纯粹,倒也无妨。”二人相视一笑。
江习夏便将话语转向正事,“我却是不喜欢氏人院的那些人,只是他们总是会两三日派人来的不是吗?”
厘娜望向祭台的方向,“氏人院不会频繁让人来巫女的住所,会引得三苗恐慌的,习夏姑娘放心吧!”
“阿娘!夏哥哥!”依雪跟着周围的女子去了河边,腰间系着一个小箩筐,似乎将她拉扯。
原来她捉了好些鱼蟹回来,眼瞧着她欣喜的走向厨房,楼阁上的二位也都无奈的笑起来。
厘娜便走下阁楼,去楼下准备饭食,江习夏才算是真的松懈下来,看着郑杨在屋中淡然的喝茶,也自顾自的添了一杯。
“既然厘娜巫女知道了,改了装扮小丫头早日脱离出来才是。”郑杨认真的看着她。
江习夏小酌一杯,便含笑应下。
过了几日,江习夏忽而在阁楼装扮,依雪匆忙赶来,便楞在了原地,“哥哥装扮成女子,更好看了!”
她惊讶的回首,依雪便走了进来,细细的打量她,江习夏便咳嗽了两声,想要解释:“依雪……”
“哥哥,虽说声音和形态都像女子了,可是哥哥到底没有胸啊……”依雪托腮认真的说着。
郑杨一口热茶从口中喷出,江习夏忙剜了他一眼,郑杨忙掩饰自己的笑意,依雪遂道:“哥哥,让我帮你去吧!”
她眉头又紧紧的蹙在一起。“这件事有我,你还小。”
依雪眼眸闪过些许失落,“夏哥哥,我不小了。”说着她轻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江习夏垂下眼眸轻叹一声,今日怎么还是没能和那个小丫头解释。
郑杨瞧着她眉间带着愁绪,便想着逗一逗她,“难怪小丫头一直觉得你是哥哥。”说着他的目光匆忙的瞥了一眼。
她心中正来气,便挥手向他劈去,郑杨轻松的握住了她的手,直接将她搂在怀中,“恼羞成怒了?”
江习夏不停的挣脱,郑杨才松开了她,将松散的头发给她别在耳后,“逗逗你,让你开心些。”
她长吁一口气,“我总觉得依雪心中有些什么想法。”
郑杨也随之叹息,“虽是情窦初开,心中藏了事情,必然不会同人说的。”
屋中有些沉闷,江习夏也在这里安定了几日,倒不如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氏人院的人,也让他们安心。
想着她取出了生吾剑,散开头发,想要削下几缕,郑杨即刻握住她的手:“夏儿,你想好了吗?”
江习夏只是瞥了一眼,郑杨便蓦然的松开手,看着她的头发落在地上。她又从袖中取出自己的一张手帕,将他们裹起来。
“走吧!”她取出骨簪随意挽起,又是一日少年郎。
氏人院中,氏人、巍以及有苗氏的长老正商量着,“上一次已经送去了有苗氏的女子,如今来了仙家,又不送女子了,自然未来的氏人位置会由我们有苗氏的人继续担任。”
“氏人,族长,仙家来了。”氏人婢匆匆跑来,话语毕,江习夏和郑杨便已经出现在三人眼前。
氏人神情一如既往严肃,巍和长老倒是勉强的笑了笑。
“仙家这是……”江习夏随即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氏人案上,三人相觑一眼,都明白明日便是十五月圆,要将下嫁的女子的头发与帕子送去,而此刻江习夏又送来了这个……
安静了半晌,长老才缓缓的问:“仙家这是做什么?”
她淡然的扫过那桌上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我的,到时我会佯装下嫁之女,去封印朱厌的。”
氏人即刻起身,跪伏在地上,“仙家这是要‘代嫁’,这样恐伤了仙家,实在不妥!”
郑杨看着他们这推辞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倒胃口便冷冷的呛了一声,“难道让有苗氏再送一个女子供他玩乐之后,在封印朱厌?”
巍即刻道:“自然不是。”
“有苗氏已经送过女子了,便是要送也是灵骨族的。”长老低声嘀咕。
江习夏瞧着三人,眼底渐渐浮现不悦,直截了当的定下了这件事,“就这么送去,再打造九根三丈长的玄铁链子。”
氏人缓缓起身,渐渐露出为难,“短短半月如何能够打造九根三丈长的链子啊!”
郑杨赫然而怒,“氏人想要快快的解决,又不愿意做出些什么,真是可笑。”……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代嫁(下)
“娲皇族,有苗氏,灵骨族各打造三根三丈长的玄铁链子。”江习夏将三块石头放在桌上,转身留下话便走开了。
郑杨看着三人楞在原地,随即轻哼一声,“这可是玄铁石,一块便足矣,希望氏人不会让我们失望。”
转眼半月又过,江习夏九根玄铁链子倒是完成了,朱厌也没有对头发和帕子起疑,便等着三苗将女子送来。
江习夏看着手边的嫁衣,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她从未见过姐姐穿着红嫁衣的样子,应该很美吧。
此时此刻依雪尚跟在她母亲身边守着祭台的生活,想着她还是在门口设下结界,将那衣衫换上。
郑杨这些日子去各族之中监察玄铁链子的制作,包括将链子集中收好,他担心江习夏的安慰,也时长去看三苗制作的那顶红轿。
将这些都巡视了一遍,郑杨才满意的回到了阁楼。
才踏入房门,他便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刚才她还是青衫束发,如今却是红衣银冠。
她亦是惊讶的看着郑杨,“你怎么回来了?”
郑杨愣在原地,没有听清江习夏说什么,直直的看着她,像是沉浸在一个梦里,久久不肯醒来。
“你怎么突然回来?”江习夏又试探的问了问。
见他还是愣愣的,便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上前去叫醒他,“郑杨?”
郑杨回过神来,霎时便躲开了她的目光,“挺好看的。”江习夏双颊微红,听见他的话,不觉笑了起来,“真的好看吗?”
他连忙侧身走过,“真的好看。”
她松了一口气,也想跟上去喝口茶,这一次便没注意脚下,踩在那红绸上,便是一滑。
“呼!”她轻声的喘着气,幸而郑杨一把将她扶着,否则眼前的几案和茶水便不复存在了。
因着刚才的惊吓,江习夏的双颊更红了,耳朵也染上了霞光的颜色。他抬眸看着,她细细的呼吸,眼睫轻颤,更有万种风情。
他蓦然的松开了手,便走出了门,“太阳快下山了,依雪那丫头就要回来了,也该换下来了。”
悄然回首,身后的人又穿着青衫挽着简单的头发,这是……
郑杨轻轻抬手才看见了那门口的流光之色,原来她设下了一种结界。瞧着江习夏没发现他,便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她穿着红妆的样子很美,恍然间,竟然想起了那年在屋脊上她的童言,“要是能嫁给你就好了。”
嫁给我……
郑杨不知不觉便站在阁楼上发呆了好一会,她忽而走进,看着他耳廓微红,“咳咳!”
他可是个难得脸红心跳的人,今日忽而这般,她只好憋着笑,俏皮的望着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瞥了一眼,刚才的思绪便被他藏在了心间的最深处,“在想,朱厌的事情解决了,我们要往哪里去?”
江习夏的手忽而攀上生吾剑,“我说过要带着师父走遍五方八荒的。”
“是啊……”他轻声的应和着,曾经在昆仑所见,生吾上神待他多好,她的心中如今还是只有她的师父,又怎么会想到嫁人?
两日之后便是江习夏下嫁之时,午后她便要换上那一身红装,依雪那小丫头却走了进来,“哥哥,你今天怎么没什么胃口?”
依雪端着一碗鱼汤走向她,“我听那些姐姐说,嫁给朱厌是不能吃太饱的,可是哥哥不一样。”
说着她将勺子递到江习夏的嘴边,“哥哥,我听阿娘说,等封印的了朱厌你们就要离开了。”
江习夏伸出手接住了她手中的汤,便放在了一边,“对,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会离开的。”
今日的她竟然乖巧的点头,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鱼汤上,江习夏只好扶了扶她的鬓发,柔声的说道:“我不喝了,一会和朱厌打斗起来不太方便,我先把衣服换上吧!”
依雪突然抓住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哥哥,你先喝嘛,喝了我就走!”
江习夏看着她水灵的眼眸,真是拿她没办法,便端起来喝了两口,随即递给她,依雪却是轻哼的说着:“哥哥敷衍我!”
她再次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嘴边,“哥哥,这是我头一次熬鱼汤,也是最后一次给哥哥做饭,哥哥就喝完吧!”
说着依雪的眼眶竟然泛红了,江习夏心中不认便端着鱼汤全部灌入口中。
依雪才开心的抱着碗,“噔噔”的下楼去。
待江习夏回过味来,才觉出着汤中的不对,这丫头竟然对自己下药!
她匆忙握住腰间的袋子,想要掏出药丸来,只是耳边却传来了让她沉睡的声音,借着最后一丝清醒,她拿出了药瓶子,却合上了眼。
依雪听见阁楼上似乎有东西掉下来,却长吁了一口气,再次小心翼翼的上了阁楼,看见江习夏伏在铜镜前。
她忙低声的唤到:“夏哥哥,夏哥哥?”
江习夏没有回应,她才真真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从另一个箱子中取出阿娘给自己准备好的嫁衣。
将它们穿戴在身上,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依雪不觉眼角竟然淌出了泪,“夏哥哥,你会不会怪我?”
楼下人声鼎沸,向来是迎接哥哥的红轿到了。
刚才她借着哥哥的嫁衣有问题,想染郑杨哥哥帮她请三苗的裁缝来,郑杨心中担心江习夏女儿身暴露,便匆匆的奔上街去。
依雪支开了郑杨,心中还是敲着鼓,不知此时郑杨哥哥会不会赶回来,索性将一旁的红盖头扯过来,盖在头上,匆匆的下楼。
她钻进了红轿中,一旁的人便低声的问道:“仙家可要现在启程?”
她学着哥哥那样压低了声音道:“嗯。”
红轿就这要被抬去了祭台,氏人率领着娲皇族,有苗氏,灵骨族的族人围着那一顶红轿跪拜,然后开始吟唱。
依雪紧紧的抓着裙子,不知道夏哥哥此刻如何,口中便不停的念叨着刚才的咒语,想让夏哥哥继续沉睡。
郑杨听见吟唱声,心中一紧,这件事好像有异……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血虫粉
街上的人都停下了步伐,跪伏在地上,浅浅的吟唱,郑杨从他们身边穿梭过,祭台上已经开始为红轿中的人祷告。
氏人没有瞧见郑杨,便派了一个婢子上前询问,借着红纱,依雪紧紧的抓着裙子,这些人应当不知道哥哥的声音吧……
她再次压低自己的声音:“他已先行一步。”
吟唱完毕,红轿便往小次山渐渐行去……
之前氏人便告知过他们,这个仪式不能够停下,一旦停下便会引得三苗骚乱。
郑杨的手紧紧攥着,此刻只得匆忙奔向阁楼。
江习夏伏在镜子前,尚昏睡着,郑杨随即握住她的手,“夏儿!夏儿!”
自己怎么就相信了那个小丫头的话……
“郑杨哥哥,你回来了!”依雪正抱着碗回首看着她,见他要上楼,又忽而叫住他,“郑杨哥哥,刚才我不小心把姐姐的红妆划破了,现在去镇子上找个绣娘来,应该来得及!”
说着依雪便递了一碗水给他,“辛苦哥哥了!”
他也没多疑,便将那水一饮而尽,便鬼使神差的离开了。
看着尚在昏睡的江习夏,他只好将自己怀中的雪玉掏出一颗,按压在她的太阳穴,或许能够将她唤醒,还是没有效果。
江习夏若不去,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封印朱厌了,眼下夏儿还昏睡着,若是让那送嫁的氏人看见,不知事态如何,他也不敢就这样带她走。
太阳西沉,按照路程,他们已经快到小次山脚下,明日便能够将红轿落入洞穴之中。
巫女交替的吟唱结束,一顶黑色的轿子将厘娜送回来,“雪儿!”
江习夏尚在沉睡,郑杨便冲出阁楼,“厘娜巫女。”
厘娜看着郑杨的出现,心中也是一惊,“雪儿呢?”
郑杨深吸一口气,沉沉道:“依雪代替夏儿,坐上了红轿……”
厘娜身子往后仰去,踉跄几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你们为何不追啊!”
“夏儿昏过去了,”他心中生出歉意,不敢看着厘娜,“我当时也被依雪支开。”
她咬唇的看着他,“她说什么,你便信了吗?”
他微微摇头,“我是喝一口依雪递给我的水,不知为何便信了她……”
厘娜深吸一口气,便匆匆走进楼下的屋中,便瞧见床头的柜子便打开,依雪的血虫粉被拿走了。
她再次奔向舀水的地方,灶台上还有些许血虫粉的痕迹。厘娜深吸一口气,只好奔向阁楼。
“厘娜巫女。”郑杨唤了一声,厘娜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厘娜从袖中取出自己的血虫粉,敷在江习夏的唇上,又沾上些许茶水,让她能够咽下些许。
又见她双手合十,或作花儿的样子,阖眼,口中尚念念有词,江习夏才缓缓睁开眼。
却头疼得紧,一个声音告诉她快睡去,一个声音让她不要睡,更加强烈。
她想要站前来,郑杨便上前扶住她,只是那具身体尚摇摇欲坠。看着二人担忧的神色,屋外一片漆黑,又不见依雪,便明白了其中的事情。
“厘娜巫女,对不住……”她还未说完,厘娜却将手中的血虫粉塞给他。
“灵骨族女子的血虫粉能够控制人心,她为了让你不信来,下了大手笔,只是她的不纯,我的可以解。”
江习夏轻轻蹙起眉头,厘娜继续道:“仙家身子还好吗?明日之前能够赶去小次山吗?”
郑杨轻轻点头,“我又北方的驩疏马,能够夜行,天亮之前可以追上。”
说着他担忧的看着臂弯的江习夏,“只是夏儿……”
江习夏即刻摇了摇头,“我无事,依雪要紧。”说着她便从腰间的荷包取出一剂药,“我服用一剂,便可以走。”
昆仑上所学的药术,有记载如何借这血虫粉,这都是从前练手的时候她配好的,没想到如今能够用上。
只是药剂配比还有些失当,服用之后,她佯装无事,离开了郑杨的手臂,可手心和眉间渐渐浸出汗珠。
郑杨抬手,院中便出现了一匹驩疏马,二人从阁楼跃下,厘娜忙道:“一定要将雪儿带回来!”
江习夏望着阁楼上的那位母亲,她的眼中满是焦急与后悔。
厘娜今日没有带着依雪去守着圣火,本事那个小丫头同她说,想最后和夏哥哥呆在一起,可没想到雪儿竟然会选择这样做。
她听着细碎的马蹄声,望向二人远去的方向,定了定神,心中却是无尽的担心:雪儿,你一定要回来啊……
药剂在江习夏的腹中作祟,她咬着牙,忍受这马儿带来的颠簸,“呃……”
郑杨回首,才发现她神情十分难受,便停下了马,江习夏扶着自己的小腹,“停下来做什么?”
一个字一个字从她的口中崩出来,郑杨连忙扶了扶她散乱的鬓发,“驩疏很快,倒是你看着不太好。”
江习夏轻轻摇头,“副作用而已。”
他看着她强撑着的样子,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若是一直不能好,去了小次山也没有办法封印朱厌啊!”
她依旧咬着牙,轻轻摇头,“先追上他们吧!”
郑杨还要开口,她眼眸中凉凉的感觉便落在他的身上,“他们今夜会在山脚修整,先追上他们。”
他只好再次驱动驩疏马,身后的人却突然靠在的自己的后背,一只手紧紧的揽住他的腰。
“郑杨,让我靠一会……”
“嗯。”
小次山脚,氏人以及各族的族长已经席地而坐歇息了,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这是一场差错,二人便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郑杨将她抱下马,轻轻挥手马便被自己收进袖中。
江习夏被他安置在一棵树下,她紧紧的靠在树上,脸色还是煞白,他便掏出帕子为她拭去额间的迷汗。
“怎么会这样?”
她却是轻笑,“以前配药的时候计量不准,便会腹痛,犹如万千虫子啃咬一般。”
郑杨看着她疼得就要缩成一团,忽而将她抱在怀中,“这样暖和一些,或许便不会太痛。”
她只觉得疼,让自己没有力气在拒绝,安心的靠在他的怀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想帮你
清晨,江习夏和郑杨二人被林中的吟唱声唤醒,不远处的送嫁队伍开始行动。
她便动了动,郑杨即刻看着她,脸上已经有了血色,才松了一口气,“好些了吗?”
江习夏轻轻点头,便挣脱开他的束缚,扶着树干站起来。
二人便这样跟了一路,直到他们在一处空旷的石头前停下,石头上有个洞,刚好能够将那顶红轿送进洞口。
“朱厌大人,我们已经将新妇送来了!”
他们跪伏在地上,等待朱厌的回应。只是这一次等来的却是地动山摇的嘶吼。
江习夏瞳孔微缩,朱厌是能够感受到轿子中人的气息的,一旦对上,只是轻声的吼叫,便不会如此一般。
她随即握紧了剑,电光火石之间,一束金光,朱厌从洞穴之中越出,那些人便往后退去。
“噌”生吾剑出鞘,朱厌便瞧见一青衣女子从林中向她飞来,又是一阵怒吼,将那红轿吹得四分五裂。
江习夏也和着一股气流在空中缠斗。
红轿之中,依雪的盖头被吹开,她坚定的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将手心捏着的血虫粉撒在空中。
因为朱厌的嘶吼,他便将她的血虫粉吸入许多,江习夏也落在地上,郑杨紧随其后。
氏人看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有苗氏长老紧张的看着眼前的缠斗:“怎么轿子里不是仙家,却是厘依雪?”
朱厌被依雪偷袭,他借着刚才的判断,在江习夏刚落地之时,又发出一声怒吼,江习夏只觉睁不开眼,抬起剑阻挡这一气流。
同时朱厌挥手,便将依雪胸口抓出四道血痕来,向后扔出去,重重的击在那树上,三苗人眼前的一颗大树也拦腰折断。
“依雪!”江习夏上前将扶起她,她口中正冒着鲜血,度了些气,匆忙喂给她一粒丸药。
“照顾她一下。”
只是她倒在地上那些男人都不敢去碰她,她是灵骨族未来的巫女,身子是高贵的,江习夏只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风凝。
“不好!朱厌要逃i!”有苗氏长老惊呼,郑杨随即将袖中的玄铁链子抛出去,将他的脚腕勾住。
朱厌没能从山崖跃下,便发狠的想要挣脱,只是力道越来越小。
“巫女……”风凝正要讲话,依雪却推开她的手,借着模糊的视野,不停的念叨着咒语。
朱厌终于安静了一会,依雪便奋力道:“夏哥哥,快!”
她忽而的叫喊,撕扯了伤口,话语毕便晕了过去。
江习夏此刻已经顾不得她了,忍住心中的难受,上前一步同郑杨一0拉扯朱厌,将他扯回洞中,洞口外的人都屏息以待。
“应该是血虫粉的效果。”郑杨说着,便将那根绑在朱厌脚上的玄铁链子狠狠的嵌入石壁。
一根、两根……已经将朱厌的四肢捆起来,朱厌渐渐的异动,随即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嘶吼,山洞顶便坠落下尖锐的石头。
二人匆忙躲避石头,还是有些许从她的手臂后背擦过,从破烂的衣衫处浸出血来。
朱厌又跺了跺脚,从他身后竟然滚出许多如人一般大的石头,郑杨随即一把拉住江习夏的手,腾空而起。
郑杨趁此机会挥手,第五根玄铁链子便拦腰向后捆住了朱厌。
即便如此朱厌身后,还是有很深的洞穴,巨石已经滚动完毕,二人渐渐落地。
他看着江习夏,“你正面攻击朱厌,让我能够绕过他的身子,将剩下四根都捆上。”
说完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朱厌身上,手紧紧的握住了生吾剑。
朱厌不停的挣脱着,她举剑便砍去,生吾剑靠近一份,朱厌便更加狂暴,他对这个气息记忆犹新,三番几次将自己困在这个洞穴之中,他不甘心。
郑杨已经抵达他的身后,便先捆上了一根。
朱厌随即回首冲他嘶吼,尾巴不停的向他扫动,郑杨躲闪不急便只好握住一节它的尾巴。
朱厌越发用力,将郑杨在那石壁上不停的摔打。
只是朱厌没有想到,自己的尾巴竟然结了冰,它又一次向石壁甩去,郑杨从尾巴上脱落,而朱厌的那节尾巴也变得了碎冰。
没有了尾巴,朱厌的眼睛变得更红了,他不能判断身后那个要捆他的人的方向,只是发出嘶吼。
郑杨借此机会便将他的尾巴和身体捆在一起,还要最后两根,郑杨便将朱厌的手继续缠绕,最后在脖子绕上了两圈,固定在了身后的那个岩洞的岩壁上。
江习夏上前扶住他,他的身上好几处都渗出血来,朱厌除了怒吼,还是怒吼。
“封印吧……”
郑杨丢开她的手,坐到一旁的石头床上。
江习夏口中轻念,随即挥剑,朱厌身上的玄铁便紧一些,脖子被勒紧,他无法言语。
之间一道金光钻入她的身体,朱厌便垂下了头,沉睡去。
再向天一挥,洞口便布满了金光。
她可算是送了一口气,上前挽住郑杨从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氏人也不敢上前只是站得远远的,“仙家,朱厌被封印了吗?”
江习夏轻轻点头,那些人忽而叫嚷起来,似乎在欢呼这一场胜利,郑杨看着洞口,随即挪上一块石头渐渐的融入,最后成为一整块完整的石头。
他在回首,江习夏已经从风凝手中接过了依雪,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薄,却还活着。
“依雪,依雪……”
怀中的她微微睁眼,脑中还是“嗡嗡”作响,“哥哥,我帮到你了吗?”
她轻轻点头,而不远处巍和厘苗却吵闹起来,“每一百年从新选氏人,这一次是我们灵骨族的女子嫁来的。”
“她可是巫女,这又是替嫁,做不得数!”
“她还是帮助仙家,封印了朱厌。”……
江习夏看着那些人此刻的嘴脸,心中颇为无奈,“果真是三苗‘乱’。”
依雪听得有些模糊,“嗯?”
她收回远处的目光,垂首温柔的看着她,“我带你回家。”
“好。”
只是依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心中挂念的夏哥哥已经走了,只留下了那根骨簪……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执着
“夏哥哥!”
青鸾猛然睁开眼,琉陌正守在自己身边,她缓缓的坐起来,琉陌便靠近了些,“天还未亮,再睡会。”
肩头的伤只剩下隐隐的痛了,青鸾的眼角缓缓溢出一颗泪。
自己何德何能让依雪为自己牺牲两次,当初救下了她,这一次她依旧和从前一样的选择。
“是不是因为,在她心里的夏哥哥死了,她也并不想活下去了。”青鸾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膝之间。
琉陌上前抱住她,青鸾忽而想起梦中那个熟悉的姿势。她让自己放松,便跌在他的怀中,头靠在他的胸膛,轻声抽噎。
他没想到她突然靠着自己,心跳忽而加速,抱着她的手渐渐僵硬,缓了好一会才开始轻轻拍着她的手臂,让自己的下颚抵在她的头顶。
“是人还是神,心中有挂念,到了后来大都渐渐成为执念。”
琉陌声音从她的头顶飘入她的心间,将她安抚。琉陌这个人,从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便带着目的而来,却又无法推开她。
她只觉得心里被什么狠狠的揉着,若说依雪最执着的事情是江习夏,也都过去了,梦里知道了过去,又经历了现在,她难过,也到最后只能叹息天命无常。
末了,她问自己:那江习夏最执着的事情又是什么?
细细回忆她得到的回忆,“她”曾经的执着似乎不是师父的死,也不是自己被追杀的真相,是因为这一切都得到了答案,反而是“她”离开回忆前,有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呼喊,让她如何都忘不了。
她忽而伸出手抓住他手臂,颤抖着声音唤道:“阿陌……”
他忽而松开些许怀抱,尚留一只手拖着她的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青鸾,你在说什么……”
她红着眼眶,此刻像极了受伤了小兔子,看着琉陌脑中一片空空白。
“阿陌,”她轻轻呼呼鼻子,喑哑又轻柔的声音便在他的心间轻轻的挠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青鸾探出身子想要靠近他的耳朵,“我抱着剑,在梦里告诉师父,我想好了……我大约喜欢上你了。”
说完她便突然卧进他的怀中,耳畔回响的似乎是他的、自己的心跳。
“呼——琉陌身子一怔,听到她的话,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可是怀中的她又不安分的动了动。
他回过神来,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我知道了。”
听到这个回答,青鸾又动了动,手不自觉将他的手臂握紧,而她头顶的青丝在他下颚,将他心中的欲望勾起,
琉陌忽而将她压在身下,“我之前便说过,这样很危险。”
青鸾懵懂的目光闯入他的眼眸,将他脑中最后的清醒抹去,渐渐靠近她的唇,“青儿。”
唇齿缠绵着,青鸾忽而觉得喘不过气来,捏着他的手臂,便用力了些,琉陌吃痛,也得了半分清醒。
他随即起身,坐到卧榻旁,将她的青丝打理,“天色还早,快睡吧!”
哭过之后,青鸾的眼睛觉得酸涩,支撑不住,便合眼睡去。
琉陌看着她安稳的睡颜,有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夏儿,青儿,都好听。”说完他依旧在她的额头落下吻。
晨光洒落,屋外鸟儿清脆的叫着,翱翔于天际。
她睁开眼,望向自己肩头的伤口,便瞥见琉陌伏在一旁安睡。
青鸾恍然想起昨夜的事情,不可思议的碰了碰自己的唇,身上便渐觉燥热,铜镜中更是将她红透的脸颊映出。
“醒了?”琉陌趴在哪里,睁着眼含笑的问。
她忙躲开他的目光,“嗯。”
“青儿。”琉陌忽而拉住她,青鸾便想要挣脱,语无伦次的说着:“我要梳洗。”
“那你叫我一声‘阿陌’,我才松开。”
青鸾看着铜镜中几的脸颊更红了,手心也发烫,才小的唤了一句,“阿陌。”
琉陌松开了她的手。
他知道,青鸾示人总是清冷的样子;若能交谈一二,却又是礼数周全,远远地样子;可在她的心中认为亲近的人才会敞开心扉,才会露出害羞的神色。
待她梳好头发,镜中的自己和阿娘还有些相像,她的手忽而碰上了一旁的象牙梳,在桌上发出“噔噔”的响声。
“厘娜巫女和阿娘有些相似。”她无神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
琉陌忽而细细的回想厘娜的容貌,他没有见过白晔娘娘,“我只记得第一次见到厘娜巫女时,她总是在刻意躲避我?”
“阿陌,你说我娘被贬来人间,会不会就是厘娜巫女?”
她眼中藏匿着欣喜看向身后的琉陌,琉陌没有回答,他的父王也一直在找寻和白晔娘娘相似的女子,自己的阿娘便是。
“阿陌?”
他回过神来,便走到她的身边沉沉道:“去问一问吧,也该去看看依雪,和她正式道别。”
二人随后来到了厘娜巫女的那座两层的屋子,院子里满是各种颜色的花朵,将依雪的拥簇着。
厘娜巫女依旧是将自己隐藏在风帽之下,一动不动的站在庭院中。
“厘娜巫女。”青鸾推开那扇竹门,厘娜也不过轻轻瞥了他们一眼,“神女来了。”
青鸾催下眼眸,“我从前和依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
“雪儿明星来见你离开,对此执着多年,成了执念。”厘娜轻叹,“我说过这一切与神女无关。”
她看着依雪此刻安详的躺在那里,只好轻声道:“我不会忘了她的。”
“多谢神女。”厘娜巫女颔首谢过,“神女既然来过了,便请回吧!”
琉陌忙道:“我们不止是为了依雪而来,当初她想要寻找她的父亲,离开三苗才遇上了我们。”
厘娜的身子微震,抬手褪下了自己的风帽,风帽下,她满头雪白,面容虽然苍老了些,还是有当年的风姿。
“你们走后,雪儿没有提起过,我也知道她心里一直想要知道。”她忽而笑了起来,“昨夜我告诉她了。”
厘娜渐渐的走到琉陌的面前,“你和你父王真得很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的父亲
琉陌不解的看着厘娜,看着她想自己伸出手,便往后躲了躲,眉头微蹙:“巫女,你这是做什么?”
厘娜缓缓的收回手,苦涩的笑着:“你以前的叫郑杨,我没有在意,如今才知道你叫琉陌,是他第六子。”
“依雪应该是你在外的妹妹吧!”
琉陌的眉头聚得更紧了,依雪是自己的妹妹?
他长吁一口气,便瞥向一旁的青鸾,“青儿,厘娜巫女真是有些神似白晔娘娘吗?”
青鸾轻轻点头,琉陌便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白晔娘娘?”厘娜的眼眸中也闪烁着不解,青鸾便歉意的看着她,“白晔是我的母亲,阿陌的父王很喜欢我的母亲。”
厘娜眼中的不解渐渐清晰,嘴角越发的苦涩,“原来如此。”
琉陌也颔首道:“我父王对此事执着多年,没想到还牵连了厘娜巫女。”
“难怪他第一次见我眼中满是动容。”说着厘娜看向青鸾,“神女的母亲是否喜欢白衣边沿染上鹅黄。”
青鸾犹疑着要不要点头,厘娜便明白了,“其实我没有这样穿过,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做这么多的事。”
“可厘娜巫女就是厘娜巫女,和我阿娘没有关系。”青鸾认真道。
琉陌看着厘娜眼底轻轻拨动伤痕,忽而轻声宽慰:“厘娜巫女,其实这样我父王心中会记得你的样子的。”
厘娜微微蹙眉,“记得我?”
他轻轻点头,厘娜心中还是有些相信西琉陌这话的。
“他来到三苗的时候,闯到了祭台,我救下了他,便有了后来所谓的‘一见钟情’。
我不顾族中多人的反对,和他有了依雪,他才向我表明了北幽宫大幽王的身份。
我不能放任我族人,毕竟我还是一位巫女,何况十月怀胎生下的又是女儿,她便是巫女的继承,我就和你父亲分道扬镳了。”
说着厘娜又再次看向青鸾,“我想他应该很喜欢你母亲吧!”
“那只是一种得不到执念。”青鸾躲开她的目光,沉沉道。琉陌的阿娘是这样,依雪的母亲还是这样。
“不过我很好奇我父王从何处搜罗出这么多的和白晔娘娘样貌相似的女子的?”琉陌轻轻启齿,心中却是不解。
北幽宫里便有十几人,真真得宠的除了他的母亲,其他人便可有可无,可是父王却又要让她们待着。
厘娜眉头微蹙,青鸾即刻察觉便开口问道:“厘娜巫女,是知道什么吗?”
她轻摇头,“北幽王问过我,我提及我出生之时有白色羽毛落在我阿娘的窗棂上,那根羽毛很大,很白。”
青鸾身子一震,“那羽毛如今在何处?”
厘娜看着青鸾着急样子,眼底缓缓浮现不解,“当初我阿娘说白羽吉利,珍藏多年后便缝制在了我的嫁衣上。”
她神情越发激动,“那巫女的嫁衣可还在。”
琉陌脑中一转,又看向厘娜巫女沉沉道:“那白羽可能是青儿母亲的。”
厘娜这边明白了,随即慢悠悠的走到一个箱子前,轻轻打开。
那尘封已久,还是新做的嫁衣,出现在三人眼前。厘娜这一生都没穿过,她感慨的叹了一声,才抱了出来递给江习夏。
“神女看一看吧!”
青鸾抬手轻轻触碰上嫁衣,阿娘的气息便缠绕上她的指尖,直接闯入了她的心灵,“阿娘……”
她缓缓合上眼,只能听见些许话语,“杀了我吧!”
“什么念想我都不想留在这个世上了!”
“我宁愿化作片片羽毛,落在何处入土化去……”
“青儿!”琉陌看着她眉头渐渐蹙起,便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青鸾才缓缓睁开眼,“阿陌。”
他轻叹一声,“你看见什么了吗?”
她轻轻摇头,眼中却溢出泪珠来,“我感受到了阿娘的绝望。看来,阿娘真的身归混沌了。”
再次闭上眼,江习夏想要将自己的眼泪吞下,将自己知道一切串联起来,她要如何相信阿娘只是因为端了一碗有毒的汤给凰后,便有如此的绝望……
天宫,北幽宫,凤凰宫,到底是谁将这一份绝望带给了阿娘。
琉陌随即抱住,“好了,接连大悲大痛了两日,对身子无益。”青鸾缓缓的平息心中的波澜。
神仙的时间还长,总会有机会查明白的。
厘娜看着青鸾的神情十分难受,想来她的母亲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不再多问。
“这嫁衣,我便赠给你吧!”厘娜轻声道。
青鸾从琉陌的怀中探出头来,惊讶的看着厘娜,“我听闻三苗女子一生只有这一身嫁衣。”
“我也不能再嫁人,何况留着你母亲的气息,带走吧!”
琉陌轻轻点头,便替青鸾做主收下。在厘娜巫女说出白色羽毛的时候,他的心便咯噔了一下,自己的阿娘也是有一根白色羽毛,幼年便被人做成了面首,后来带着嫁给了父王。
屋中又渐渐安静下来,忽而有个氏人卒跑来,“巫女,可有看见……”
那人看向一旁正相拥的二人,忙垂首跪伏,“神女神君恕罪。”
青鸾忽而耳根发烫,轻轻推开琉陌,琉陌也识趣的退后了一步。
她整理着衣襟,一边开口问:“何事?”
“氏人请神女、神君前往氏人院审理有苗氏长老。”氏人卒说着,青鸾才想起那个与朱厌有所勾结的有苗氏族长。
她点头应下,“我们随后便到。”
氏人卒得到回应便匆忙离开,二人便有意向厘娜辞行,“这一去,只怕真的不会回三苗了。”
厘娜轻轻点头,“不回来也好。”那个小女孩忽而摇摇晃晃的扑在她的脚边,“抱抱!抱抱!”
她将依雪认领回来的小女孩抱起来,眼中才渐渐的攀升出笑意。这个女孩便是厘娜巫女未来的光,青鸾这样想着。
二人尚未离开,厘娜的目光又落在琉陌身上,低声道:“不必和你父王提起我和依雪。”
他轻轻点头,厘娜才松了一口气,“你们走吧!”
二人随即转身,与庭院中依雪的身子擦身而过,青鸾心中沉甸甸的,不由自主瞥了一眼。
依雪,我会记得你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审理
二人赶到氏人院,氏人赶忙上前,奎和厘累也紧随其后,倒是娲皇族的风愿和长老在位置上站起身,等到那些迎候他们的人见礼,才对二人颔首见礼。
“昨夜辛苦神女了。”奎说得虔诚。
青鸾回忆刚才所见那个被鲜花围住的女子,口中便发出一声冷哼,“真正辛苦的事依雪巫女,你们早些去巫女的房子致意吧!”
奎不敢再说话,只好退回自己的位置,厘累便顺着她的话说:“我们会的,依雪巫女对三苗的族人有重恩,救了大家两次。”
她听了这话,心中却是阵阵恶寒,“恩人?你们口中的恩人,也是你么所谓胡来的人吧!”
说着她冷漠的目光便扫向对面的那三人。
“代代皆是如此。”梦中的那些族长和长老和她才来到三苗时有什么不同,话语中将矛头指向依雪一个人,夹枪带棒。
氏人此刻还是要站出来为大家开解,“这些事情是我们不对,请神女恕罪,以后我们会多加改正的。”
“我恕罪了有什么用,对三苗真正有恩的人又瞧不见。”她冷漠的说着。
厘累只好和氏人相视一眼,忽而道:“既然如此,我们可将依雪巫女的画像凿成石像,供后人传扬。”
青鸾此刻却是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水,缓缓的送入口中,而厘累也心悬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茶盏离开了她的嘴唇,厘累的手便握紧手中的权杖一分,她抬眸瞥了一眼,他便握得更紧了。
“尚可。”此二字从她口中涌出,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琉陌看着她,唇边勾起笑意,青鸾也不经意的瞥向他:我不仅要记住她,我要让三苗的人世世代代都记得她。
茶已经喝了两盏,氏人才敢再次提及:“神女、神君,可要现在就审理那长老。”
青鸾轻轻点头,自己便向琉陌丢一个眼神,琉陌遂道:“现在就可,只是我们要单独审理他,之后再是你们。”
氏人脸上果然浮出为难的神色,又见二人坐定,便只要硬着头皮答应,“请神女、神君,莫要擅自处理了他。”、
琉陌轻呵一声,“我们只想知道我们想知道的,至于杀了他,脏手。”
上一秒还是冷若冰霜的眸子,看向青鸾的时候便是雨过天晴,还噙着笑意。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扶起来。
青鸾愣了愣,有些害羞的卷起唇,“我会以凤鸣告知你们,我已经审理完了。”
说着二人便转身离开的氏人院,往玄铁笼子走去。
有苗氏长老蜷缩在角落,和另个角落中的人骨形成对比。听见外头的脚步声,他的身子便颤抖起来,不停发出叫喊。
青鸾轻轻抬手,将袖中的药粉散在他的五官处,那长老才回过神来,疯狂的爬向走来的二人。
“神女,神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青鸾的手忽而化作鸟的爪子,轻而易举的在他的脖子上抓出三道血痕,“我多希望这痕迹是划在你的身上。”
那个位置是朱厌在依雪身上划出伤口的位置。
有苗氏长老连忙捂住自己不停冒出血来的伤口,在地上打滚,“疼!疼!”
“神女,救我!我错了!”他痛苦的在地上求饶,青鸾心中却解不开对依雪的死,以怨报怨她果然做不到。
她再次挥手,他脖子上的伤痕便止住了血,青鸾也将他的双手困在了一根玄铁牢门的棍子上。
“朱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琉陌不耐烦的看着他,他可不想这个人这样拖下去,让青鸾越发的受不了心里的痛苦。
有苗氏长老狠狠的甩动自己的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只好握住他的一截手指,然后变成冰柱被他捏碎。
长老不停的吼着,“疼!我错了,我错了!”
“我没有耐心。”说着他的手已经握住了第二根手指,那人才颤颤巍巍的说:“我们抓到朱厌的当晚,我奉命来这里看朱厌。”
可是他却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大鸟落在了牢门前,而那几个守门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他吓得不敢过去。
那只大鸟化作人形,就成为了两个人,为首那个穿白衣服的人便对朱厌说道:“这才让你离开了小次山,就被抓住了。”
那人一施法,朱厌便化成了从前的那个男子,慵懒的坐在地上,“我这不是把殿下给我的后土之气用完了么?”
“我让你来不是做这个的。”被成为殿下的人,咬紧着牙,不悦的看着朱厌。
朱厌才站起身走到铁门前,“殿下要让我的做的事,我都做了,只是还么你能够等到殿下想要的啊……”
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便退后了好几步,之后的话有苗氏长老没怎么听清楚,他想要转身离开。
关押朱厌的地方多有碎石头,他转身的时候便踩到一块,即刻引起了那三人的注意,待他回过神来,已经被黑衣的人抓住。
而白衣的人带上了一定帷帽。
有苗氏长老只好伏在地上,颤抖着身体,“诸位仙家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便是什么都知道了。”白衣人轻哼着,他便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此刻朱厌却慢悠悠的开口,“别着急杀他。”
“我忽而想到了一个方法。”朱厌的目光紧紧的锁在跪伏在地上的长老。
长老为求活命,忙道:“仙家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只要能够活着。”
朱厌瞥了一眼白衣男子,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这个人是有苗氏的长老,他可以出入那个所谓氏人院,就能够在那画卷上动手。”
“我……我不能动画卷,否者我……”
他还未说完,剑便放在了他的脖子上,朱厌却循循善诱:“你可以化作别人的模样去啊!”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长老就不想替代奎那个族长,让族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朱厌的声音酒香一种魔咒,吸引着有苗氏长老做出那件事,他微微抬首,看着朱厌眼眸中含笑的眼波,不由得咽了咽。
他感受到了脖颈后发凉,又俯下身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欲望驱使
欲望从他的心底蔓延,逐渐膨胀,自己做了多年的长老,从青葱到如今白发,除了一句长老,谁知道他的名字?
“只要你成功了,就能取代了奎,不好吗?”欲望不停发抖占据他的脑海,得到那个位置,他心心念念的位置。
“我愿意。”三个字脱口而出,朱厌忙接过他的话,轻轻点头,“对,不仅能够得到那个位置,如果能够让有苗氏坐上那个位置更好。”
……
青鸾冷哼一声,人同神都有那有那无尽的欲望,为了欲望什么都可以做。
“那一白一黑是什么人?”青鸾看着他,有苗氏长老的神情开始恍惚,愣了好一会才看着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那个白衣仙者,叫那个黑衣男子什么风的,就走了。”
青鸾试探的问:“你可有听清,是‘戚风’二字吗?”
他恍惚的垂下眼眸,过了一会才缓缓的回答:“好像是这两个字。”
她心中更加笃定了,往后踉跄了几步,琉陌随即拦腰握住她,“青儿。”
青鸾瞥向一旁的琉陌,她才恍然想起依雪赶来,说起琉陌被人拦住的时候,她伸出手轻轻推开他。
“拦住你的人是戚风吗?”
琉陌没有应答,她心中便有了答案。
不过一个夜晚,要她接受这么多事情,真是看得上她。想着,青鸾便觉气血上涌,有些看不清眼前,险些倒在地上。
他伸出手抓住她,便对上了青鸾眼中的白雾,“青儿。”他低声唤着。
原来白雾之下是一双含泪的眼眸,映出今夜的月,也变得微红,“青儿……”
青鸾回过神来,将眼中的泪珠咽下,沉沉道:“昨天怎不告诉我,袭击你的人是戚风。”
“他是你的属神,何况昨夜你受了伤,心中又悲痛,我想先瞒着。”琉陌轻叹,青鸾忽而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她将头抵在他的胸膛,“让我静一静,我不想流泪。”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将自己最根本的情绪压抑。
“是我,也不想落泪吗?”
青鸾的手握成拳头,轻轻的敲打在他的后背,“你盼着我哭吗?”低声说着,更委屈了。
琉陌愣了愣,便笑出了声,此时此刻的她怎么有些可爱。
“我可没有。”他笑言,她却又在他的身上打了一下,“你还笑我……”刚才自己的心中翻涌的怒火,渐渐的压下。
他的手亦将她环住,缓缓的贴近她的腰,忽而将她搂在怀中。
青鸾惊讶的抬眸,琉陌的唇却轻轻的抵在她的鼻尖,“在我面前,别想着压抑自己。”
她愣了愣,匆忙撇看目光,看着远方的三角包房,“我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想要落下啊……”
“那就别忍着。”他略微松开她些,将她乱乱的头发略微梳理一些。
“嗯。”她轻声应下,心中便静了些,任由他抱着自己,自己忽而觉得有些喜欢这样呆在他的怀中。
过了一会她才轻启朱唇,“回女床山吧!”
琉陌点头,青鸾便化作一只大大的青鸾鸟轻轻展开翅膀,冲向天际之后便发出一声凤鸣。
俯瞰三苗的民众都跪伏在地上,吟唱着什么,她虽然听不明白,但是心中却如暖阳一般。
青鸾并未直接飞回女床山后,却是落在女床山神殿外,“天族的气息和小次山很像,而且……戚风回来了。”
琉陌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便握紧了她的手,“接下来你要如何做?”
她瞥向琉陌,“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他随即化作小人坐在她的肩头,“好,只是我这样呆着,一会儿或许能帮到你。”她抬手便在他的身上撒下些许药粉。
随后青鸾便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山洞。
戚风已经感受到了青鸾的气息,只是进了后琉陌的气息却不见了,他将自己的疲倦掩去,便含笑迎去。
“殿下,你回来了。”
青鸾清冷的眸子瞥了他一眼,便抬步侧身走过。
戚风的心中打起鼓,还是跟上了她,“殿下,此行可还顺利?”
她坐在石桌子边,斟茶一杯,饮下后才启唇应答他的话:“你知道我去哪里了?”
“朱雀上神让毕方神官告知我的。”戚风颔首,倒是淡然。
“那你怎么不来寻我?”青鸾搁下茶,目光便已经紧紧的落在他的身上了。
戚风只好扯了扯嘴角,“殿下身边有琉陌神君在,我怎好来?”倒像是他在避嫌一般。
青鸾只好轻呵一声,若没他,只怕她便要死在三苗了。
“神君没有和殿下一起回来吗?”戚风又一次发问。
青鸾才垂下的眸子又抬起,平淡的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才勉强卷唇,“我让他走了。”
戚风的演技倒不拙劣,眼中的惊讶还是让青鸾有些错愕,“殿下为何让神君走了,我瞧着二人想来谈得畅快。”
青鸾冷笑,“我去三苗知道了些事情,有了些许隔阂。”
戚风掀起那也拦住琉陌的事情,忙道:“殿下,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吗?我听闻当初是殿下和神君一同封印的朱厌,也不知他有没有……”
琉陌躲在她的青丝之间,听到这话,恨不得现在便冲到他的面前,只是此刻只能先忍着,不觉便扯下了青鸾一根秀发。
青鸾侧首,倒吸一口凉气,戚风便要上前,“殿下!”
她抬眸,清冷的神色又却让他定在了原地,“不过是杀死朱厌时,肩头受了伤。”
戚风听闻她受伤,眼中反而没了惊讶。
原来他当场就知道了,青鸾自嘲道:原本想要演下去,自己却没有办法。
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烧,“戚风,我受伤了,你不惊讶吗?”
戚风立在原地,腿却好似迈不开,“殿下怎么会受伤?”
她长吁一口气,“不想演下去了吗?”她眸中忽而显现出失望,戚风身子像是冻住一般,心中明白她的话,却又不敢接下去。
“戚风,”青鸾唤了一声,戚风却又再次愁眉相迎,“殿下究竟是怎么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