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王朝之柱
“今日传二位卿来,是有一事要诉于你们。”
天枢和老监正互看一眼,最后还是由年纪和身份都和皇帝更近的赵之问开口道:“陛下请说。”
“我刚刚感受到国运产生了一定的跌宕。”
此话一出口,底下的两位全都神情一凛。
“河东路景阳山的那个册封山神可能陨落了,我这里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景阳山……”老监正还在思考这三个字的意义,一旁的天枢率先开口道,“当年旱魃伏诛的地方。”
旱魃之乱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时的天枢还是少年模样,但也跟随前辈一同参与了那场改变了整个河东路格局的战斗。
昔日的他尚且不明白这场战斗的内幕,却见证了此战的惨烈。在情报失利的情况下,七正星中接连折损了两人,其中就包括了当时的七星之首天枢。
也是因为那场战斗,让只是地阶修为的他,破格继承了贪狼星位。
天枢眼光看向老监正,虽然在他成为玄清司之后,有权解锁当年的卷宗密案,也了解到藏在其中的诡秘算计,但却并非当年之事的第一当事者。
同样,皇帝赵佶也将目光转向了老监正。
“当年……”
他突然顿住,赵佶咳嗽一声,对身侧吩咐道:“你先出去。”
“是。”
随侍的宫人低头俯首,安静退下。而另一个伏案书写的人,屋内几人却全当他并不存在。
待人走出后,老监正整理好思绪,说道:“当年我们与那人约定,不对旱魃之事做更深的探究,所以也就放任了前朝山神的存在,这些事情是前任玄清司主事和先…先帝一同认证的。”
提到某个存在,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有些沉意,老监正暗自叹息一句道:“虽然那山神被重伤之后实力不复当年,但若是想其陨落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就在刚才陛下说起时,臣暗自募了一卦,山神之事也许有其他因素在里面。”
“哦?其他因素……”
赵佶正自思考之际,屋外的宫人再次传呼道:“报,玄清司计都大人求见。”
计都。
皇帝和天枢对视一眼。
“宣。”
声音落下后,御书房的门扉再次开启,一个长须冠服的男子快速走了进来。他的身形摇曳,身形也不甚整齐。
待得走到原先那二人身后一步时,他才跪了下来道:“臣计都参见陛下。”
“免礼,卿家如此匆惶而来,所为何事?”
计都起身之后说道:“臣前来是想向天枢大人报告河东路的情况,刚接到济州传信,地芒山妖王聚集三山妖兵,正在攻打阳谷县。”
“权舆呢?”(权舆,玉衡官面上的名字)
“玉衡大人抛开众人,独自前往,现在应该正在路上。”
一旁的天枢点点头,随后他自言自语道:“阳谷县……”
阳谷县和景阳山不就在一起吗?
陡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天枢,立时向皇帝禀告。
“妖族……”
“区区一个妖王,胆敢公然和朝廷作对。之问,这件事交给你了。”
“遵旨。”
“司天监在此事上全力配合,必要时候,准许你们使用天衍。”
“是。”
“去吧。”
“臣等告退。”
屋内几人联袂退下后,天枢朝老监正一拱手道:“事况紧急,我先去了,劳烦大人坐镇中枢。”
“天枢大人客气了,这都是老朽应尽之责。”
相应的招呼打完,天枢立时转身,朝宫外方向而去,计都紧随其后。
“我们也走吧。”
一直站在门外的司天监小吏闻言,便推着轮椅缓缓前行,也朝宫外走去。
坐在其上的老监正默然不语,他眼神微眯,双手之间不知何时摆上了几枚铜钱。
“河东路,河东路……唉!”
那块天机紊乱的土地,是他司天监在大宋境内的唯一盲区,昔年他曾卜卦,在那里将会发生影响整个国祚的大事,现如今这个预言似乎将要应验。
希望一切顺利。
“计都,不回司署了。你立刻赶去星宿亭启动天南星,我去取些东西随后便到。”天枢立时说道。
“是,大人。”
得到吩咐的二人分道扬镳后,不多时又在另一座高大的楼阁之上相见。
“大人。”
几个穿着玄清司官服的卫士一点头,之后他们各司其职的站在了特地位置上。计都手持一根不知名金属制成的矛枪,猛得朝地上一刺。
“位置确定。
地点,阳谷县。”
随着那一刺,一道雷霆般闪耀的光芒从金属矛枪上传出,于稍远处停下,形成一道透明的光门。
天枢脚步轻启步入光门之中。
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出现在阳谷县城墙的外围。
……
“有绝顶高手来了。”
黑袍神秘人伸出手,掌心之处是一幅八卦的阵图。
“卦象显示,是…天枢。”
宋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将他派到这里,果然是因为变量的存在吗?
这下不好办了。
……
天枢目光冷谲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城墙倒塌,妖族入侵,百姓哭嚎,一幅地狱之景。
而率兽食人的罪魁祸首正站在破损的城围之上,稍显困惑的看向自己。
他手指并起,用力一挥,一幅画卷从袖中飞出,直升天际。之后画卷开启,不断扩大,画中展现的江河,大川等景物投影到外界。
天枢一脚前踏,站在天际,他的身后便是那高如柱石的画卷图录。
他双目幽明,庞大的神念袭扫全城。
感受到来自远处的威胁,姬离迅速站起,双手结印,以神隐之术制造的隐秘隔绝横扫而来的念识。
“这么强的识,还有山河社稷图…呵,天枢来了。”
“山河社稷图,”子尸在姬离的眼中苏醒,“你说的是那幅刻画万里江山风采,绘制上古大川走向的山河社稷图,圣人女娲的无上秘宝。”
“只是仿制而已,威力和原版小了几十万倍不止。”
“那也足够惊人了,不愧是一国王朝,连这种东西都能拿得出手。”
子尸震惊的同时,姬离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那位出手,这阳谷县的局势总算不是那么糟了。
毕竟“师法道”大成的天枢,实力在所有天灾之中都算的上顶尖,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也就是八位现象级天灾,方腊国师安几道,龙虎山上那位返璞归真的老天师,以及血灾等少数人。
要是再加上山河社稷图和完全解放的七星决,姬离觉得他已经没必要担心,只等着对方降妖伏魔便是。
第十七章 天人对天灾
师法道,
学师天地,效法自然。
天地生自然,自然本身便有无穷无尽的潜力。
正如他们这些修士,如果想要成为天人,天灾高手,便需要天地给予的那份气运。而一个强大的师法道高手,能够让自然为其所用,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借助身后那件天阶法宝提供的画中江山,天枢能够让自己的识念扫过这城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城中的诸妖只感到脑后莫名一震,下一刻,他们便被卷入那件山河秘宝之中。
而那间城隍庙前,则被强烈的道法神通层层包裹,以至于天枢的第一次识扫都没有发现异常。
当然识念之下,所见所闻也不全是妖族之事。
妻子死丈夫,孩子死双亲,老人死儿女,满门死满门。
一地惨血,满城恸哭。
下一刻,天枢向后转身,他的身躯逐渐步入画中。
山河古迹里,青芜的身影再次勾勒出来。之后她有所感应般,看向了不远处站在山顶上的中年男人。
“天枢。”
按照计划,原先出现在这里的会是因为赶路而气息消耗的玉衡,但现在她不得不面对气机充盈的七星之首。
而她的同谋者也没有按照约定出现,这让青芜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抛弃。不过,这一切并不足以使这位妖王放弃战斗。
没有给余下群妖反应的机会,天枢手掌一挥,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半边天空。
一座巨大的山脉漂浮在空中。
俯视诸妖,天枢手掌无情下压,“飞来峰”带着磅礴的气势镇压下去。
只听得身下一阵巨响,连同喊叫和嗷嚎一起,所有的罪恶和种族血仇都变得毫无意义。
天枢缓缓降落到地上,他的识念从周身兴起,然后飞快向前扫去。
突然,两柄玄青宝剑从身后袭来,天枢身形急转,他的双手交叠,嘴中轻呼道:“风。”
一股不亚于顶尖御风强者绝学所造成的自然之风从他背后吹来,在经过天枢站位时,又都分成两股,之后再重新聚合。
身体处在半空的青芜无法移位,只好交叉双臂,奋力抵御着这件山河异宝之中生成的磅礴伟力。
不多时,罡风停下,抬眼看去,半空之中已经不见青芜的踪迹。
天枢眉头一皱,忽然他心有所感,身体猛得朝一边跳起。
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青芜从地下钻出,她手持两把青灵宝剑,剑尖处指向的正是天枢的方向。
天枢一手下托,另一只手掐出剑诀,脚下松软的土地立刻竖起一道道高柱粗细的藤条,阻碍了利刃的前行。剑尖在藤条上划出明显的痕迹,但很快新生的藤条就补充了损伤,更有多余的木力反向朝持剑者袭来。
青芜手腕一抖,带着腐蚀气息的本命蛇毒随之蔓延开来,想要将周遭植物全都蚀化。
此招若是放在外界,确实能发挥绝强作用。可惜山河社稷图中的环境虽是防刻自然山水所绘制,但其中的一草一木皆是这件法宝的载体,所含之灵性远高出自然环境下同等的草木。
何况,此次还有天枢这样一位绝顶高手在一旁压阵。
招数被破,青芜不曾恼怒,她的身形急剧后退,躲开藤条袭击的同时也在聚集起妖气,之后她将利刃狠狠刺向地面。
“青灵秘法,蛇杀。”
几股妖气化成的蛇形虚影,绕开天枢施法的前端,从另外的角度直取其面门而去。
“四时,暑。”
于无妄中升腾起火焰,将所有袭来的蛇形影子灼烧干净。
就在刚刚,天枢改变了身体周围一丈距离的天象,借助灼热的火气破解了青芜的攻击。
不在等着对方来袭,天枢竖起手臂,双手攥紧,
“泥起埃尘,飞沙走石。”
脚下传来一阵“轰隆”感,四周的巨石尘土像是接受了上天钧旨般,疯狂的朝青芜包围过来,不断压缩着她仅存的空间。
“寰宇朔风。”
关键时刻,青芜同样动用她驭使狂风的能力,企图硬抗天枢招来的泥沙埃尘。
以己身为半径,身外三尺见长的地方是她可操作的空间,更外面则全被砂石所覆盖,并且这样的空间还在缩小。
本身所含之气就远弱于对方,还处于敌方的主场,青芜的手段几乎被天枢完克。
双剑一前一后刺入土地,关键时刻,她也不在乎折损这件法宝,只求这样做能为她争取到最后一点时间。
牙齿咬破指尖,青芜蹲下身体,开始在地上绘制起来。
身为妖族,通常不需要为主修法门担忧,因为他们的修行之法就镌刻在血脉本源之中。而青灵族出身的青芜,其修行法门又和绝大多数妖族迥然不同。
虽然仍以妖气贯通百汇,但他们所修的法术却不是威能强大但相对单一的妖术,反而偏向于种类繁多的道术。
道门修行者在初期法力不显时,常借助长辈师门所赠的符箓来增强施法效果。而等到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时,却很少在使用符箓。
这并非是符箓效果变差,只是一来高阶符箓存在较少,难以求取,二来他们在应敌时通常没有时间施展符箓。但毫无疑问,借助适应的符箓,绝对能加强施法的效果。
随着最后一笔勾完,青芜咬着牙,双手死命的按在地上。
借助同源的妖气,点燃被鲜血浸染的符箓,青芜大喝一声,
“断江。”
脚下的大地瞬间皲裂,汹涌的地水喷涌而去。
刚才青芜的那道符箓,将她所在的地下和不远处的大川勾连在一起,以水势高低平衡之力(连通器原理),将陷此方土地。
在同样的自然伟力下,飞沙走石此刻变成了沉底泥沙。
而青芜则借助水势混入江里,身形矫意的自由游动(本体是蛇)。
地水冒出的那一刻,天枢高高跃起,随后降落到一块沉岸礁石上。他一手按在地上,口吐强音,
“长。”
脚下的那块石头像是雨后竹笋一样,疯狂的向上攀升,始终高于水面一截。
青芜如游鱼般在江中露出半边身体,她高举双手,不在吝啬法力,
“以吾钧旨,作风雨如晦。”
呼!
冷风卷起,天地之中突然阴沉下来,头顶之上密集的乌云聚集。
哒!
哒!
随后倾盆的大雨降落下来。山河社稷图虽然在天枢手中,但并不是他的本命法宝,他能依靠法术篡改四时,也不反对其他人使用相似的招数逆转天象。
何况,在相性上,青芜的优先级甚至还在天枢之上。
(山河社稷图是女娲法宝,青芜的血脉和女娲有关)
青芜一手指点,奔涌的江水如腾龙般卷起,霎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水漫人间。”
第十八章 天上风雨vs人间山河
这一人一妖的斗法,动辄便是改变天时地势,可饶是如此强力的战斗,却也没有对外界造成一丝影响。
山河社稷图在将妖族收拢入卷之后,便又变回之前普通画卷的大小。随后两边画轴卷起,缓缓阖上,近近浮在半空。
某一刻,一个黑袍人出现在那幅画卷之下。他抬起头,目光凝视着空中散发出巨大威能的秘宝。
因为情报不全,天枢想要先解决妖族问题的打算,恰恰给了黑袍人机会。
山河图录封绝内外,但以他的实力,离得如此近,也能感觉到里面不弱的战斗。
当初找上青芜合作,并不单纯是因为地利,那位妖王的实力同样值得投资。
尽管只是天人修为,但全力施展的她,即便是一般天灾高手也不敢掠其锋芒。当然,如果对手是那位天枢的话,结果自然没什么悬念。
不过她的存在却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机会。
在青芜和天枢的斗法之中,有关山河社稷图的掌控权第一次产生了波动,这使得天枢的无敌姿态受到影响。
黑袍人乘机从怀中甩出一张符箓,直接贴到了山河图录之上,然后就见到这件天阶秘宝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离这里极远开外。
天枢脑中一震,也感受到了外界发生的情况。
城内还有这妖怪的帮手,刚刚居然瞒过了他的探查。而且能如此好的把握住机会,使用符箓将他们移走,那人的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预感到不妙的天枢立刻启动山河社稷图隐藏法门,让这件法器朝着原先位置还归。
同时,他运转气机,朝着妖王青芜重重呵斥道:“大胆蛇妖,竟敢妄图窃取天机。”
天枢一声爆喝,滔天的巨浪立刻左右分开。
他向上一步踏出,奔涌的大川立刻平息下来。
他一手指天,密集的落雨在一瞬间停息下来。
“退。”
言出法随,当此方世界最正统代理人发话后,所有异变的天象开始往最初状态转变。
在目前的山河社稷图里,一共有两股力量在争夺对环境的掌控。
若以此图作为一方天地,便是同时出现了两位代理人。
虽然天枢不明白为什么山河社稷图会对那蛇妖有如此高的容许度,但以他“师法道”传人对自然的亲和,以他七星之首对此图的了解和掌控,还是不难取回了自己的权柄。
尤其是在那一声断喝后,直接将青芜打成了窃取天机的外贼,让本来模棱两可的山河图录不在放水,彻底认同了他的身份。
而青芜当然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他之前从未和天枢交过手,之前也只是评价一些外来情报猜出了来人身份。
而对于那件一直被天枢执掌的奇宝,他更是一无所知。此番动手,终究因为信息的失误而失了机会。
天枢眼光如刀,瞬间盯上了借助大川江水隐匿身形的青芜。他的双手交叠,瞬息成印,“四时,寒。”
冰冷的寒气顺着他的脚下朝大川涌去,几乎是下一刻,大川的此处分流之中全数事物尽皆冻结成冰。
借助山河社稷图的威能,强化“师法道”对自然的掌控,天枢释放了一个范围巨大的术。
识念扫去,天枢感应到了某一处被冰封的青芜。
脚踏玄冰,天枢几步便飞奔至此。
眼看着身下的冰层,他知道这下面便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只是,还在反抗。
天枢皱起眉头,他脚下的冰柱突然高高抬起,与此同时,一条数十米长的巨蛇从冰层里撞击而出。
“卅!”
带着剧毒的吐息迎面而来,天枢衣袖挥舞,几朵颜色妖异的花朵从他袖中飘出,将那可怕的本命蛇毒吸收殆尽。
这些小花是上林司新进培养的品种,有吸收毒物的功效,天枢来之前,考虑到可能的需求,便特地带上了。
再次闪过巨蛇的吞咬,天枢半身浮空,掐咒施法,“四时,春。”
坚冰溶解,流水再现。
天枢一掌拍出,击碎了一块浮冰,双脚踏在其上。
青芜正要再次混入江中,忍不妨,受到天枢的法旨感召,大川江水以迅疾之速退出,只留下原地一片湿泥沼泽。
“泥龙行军,起。”
天枢横出一指,一只由潮湿泥土组成的巨龙从沼泽之中支起身躯。它的体型庞大,丝毫不下于露出大妖魔本相的巨蛇青芜。
“吼!”
一声怒吼,泥龙没有丝毫恐惧的张口咬向了巨蛇的七寸之处。
庞大的身躯在带去力量的同时,也意味着动作的受限。何况战斗至今,青芜的法力和专注早已不如之前那班敏锐,再加上此处泥潭的限制,尽管巨蛇奋力撕扯,仍旧被咬住妖身。
吃痛之下,巨蛇摆起妖尾,重击在泥龙的身上。这一击用力,直接将泥龙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若是换做真龙,这样的攻击定然早已将其击伤,只是可惜以烂泥野沼构造的假龙并没有这样的弱点,只要法力还在,沼泥还在,它便可无尽重生。
一下一下的攻击,一次一次的再生,巨蛇终于意识到依靠自己的能力,耗不过法力几近无限的天枢。最后发出一声怒吼,巨蛇身体陡然消失,重新变回人身的青芜。
她一手捂住脖子,闪身避开泥龙的巨掌,另一只手艰难放在身前施法,“青灵秘法,疾。”
她的身体突然在眼前消失,瞬息间出现在数里之外。
想要和天枢作战这个想法,在此刻看来有些幼稚。她和他的差距之大,结果显而易见。
好不容易换得半刻喘息的青芜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出,下一刻,眼前的大地之上,数根藤条汇聚在一起,紧接着变化出天枢的人身。
青芜正要反抗,一束光芒铸就的锁链穿过她的身体,将她死死的订在了地上。
她张开嘴,吐出最后一口蛇毒。天枢用力一挥,将蛇毒击散。
青芜双目扬起怒视对手,竖瞳之中隐约有神威传来,天枢重重呵斥一声,她的眼耳鼻唇间有血液流出。
“以吾身化作……”
“够了。”
天枢直接打断了对方的施法,这是自二人战斗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谈。
“你已经败了。”
青芜停下念咒,她低沉着脑袋,似乎已经认命。可下一刻,她抬起头,双目赤红的吐出一只血箭。
“呵呵。”
“冥顽不灵。”
挥手打掉血箭,天枢眼神如金,他的身上,一股极骇人的气机在积聚,威势之强,远超之前的战斗。
呼!
四周风云卷起,隐约间雷霆乍现,天色光暗互变。
天枢身前,六色光芒闪现,自然之息凝练成型。
风,雨,阴,阳,晦,明,
心念所致,六气成剑。
天枢上前一步跨出,他伸手握住剑柄,五指用力,横剑身前。
以天地自然为道,化五蕴六气为刀。
为自然道主,掌春生秋杀。
在见到那把剑的同时,青芜仿佛恢复了理智,她停止了挣扎,却仍不忘讽刺道:“你一个修师法道的,甘当朝廷鹰犬,也不怕坏了道心。”
道心。
天枢认真看向青芜,他的眼前不自觉浮现出阳谷县的惨状,照见了那一个个倒地的伏尸。
“我的道心从来只有一个,”
为山河自然做永劫守护,
为天地生民开万世太平。
“那就是将尔等妖邪斩杀殆尽。”
天枢双手握剑,狠狠刺入了青芜的身体。六气化形灼身,瞬间蒸干了她体内多余的气机。
“啊啊!”青芜惨叫一声,陷入昏迷。
看着眼前不逊的蛇妖终于变得安静,天枢浮动的道心渐渐沉稳下来。虽然从感情上,他非常想一剑杀了这妖物,可理智上,他不能这么做。
杀死一只天阶大妖,相当于释放一份空余的天人气运,到时候只会在别的地方重新诞生一个不受王朝统挟的新天人。
“锁。”
六气剑型消融,瞬间变成锁链,将青芜牢牢固在原地。
随后他抬起头,看了眼远方,山河社稷图有自我恢复功能,破坏的环境会被合理取代,不需他费心。
该走了。
伸手撕开一片空间,天枢不再犹豫的走了进去,下一刻出现在外界。
第十九章 风入阳谷
重新回到外界的天枢,立刻驱驰着山河社稷图,以极速奔向阳谷县。
而另一边,同样按照计划前来的玉衡,尚不知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送走天枢,回到城隍庙的黑袍人不在掩饰,他伸手向前一按,四方阵墙逐渐消散,被特地隐藏起来的邪恶开始悸动起来。
鲜血如泉涌一般从庙中溢出,带着一股特殊的,让人压抑的气质。黑袍人身形闪烁,下一刻出现在高处。
无法阻碍的邪力伴随着涌动的血红变得剧烈,无数早有准备的红色触手从鲜血之中伸出,朝着刚刚从妖族手中逃过一劫的阳谷百姓探去。
又是一场灾难降临。
整个阳谷县,血气化成的微粒从天空中飘过,身处其中的活人,甚至能闻到鼻腔处浓郁的血腥味。
而被这股血潮笼罩的地方,常人所无法感知到的邪恶侵蚀,也在一点点腐蚀着周遭的一切。
就在此时,一道仿佛能撕裂一切的飓风从南方吹起,径直朝城隍庙的方向袭来。
如同神灵的推手,每一片狂风拂过的地方,血潮便被撕裂的粉碎,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抵抗。
同样,周遭的一切也没有能让那招风袭减弱半分,带着绝强的冲击,风暴猛然朝城隍庙撞击过去。
只听得一声巨响,砖石、泥瓦等没有生命的物体被狂风卷的飞上了天空,而剩下的血红也似乎在那一招之中被消灭的干净。
风暴之后,一道身影静静的站在半空,狂风在他脚下如同仆役,六气在其身侧舔作下奴。
他的双手平放在两侧,眼神稍低的俯视下方,如同君临天下的王在检视臣民,又如恒居寰宇的神在扫视人间。
这就是天灾,
亦是,
行走的灾劫。
来者自然便是辛苦赶来的玉衡,而在到达阳谷县之后,他并没有见到妖族的身影,却感应到北边方向有巨大的邪力在聚集。
一面释放强大的攻击性神通,一面驾驭狂风让自己的身影追上前置的攻击。
当玉衡站在半空,那双鹰隼般锋利的眼神俯视身下时,他才更一步清楚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东西。
刚才那招“合吾·肃风”虽然准确击中了目标,但显然并未解决掉它。
此刻,原先是城隍庙的地方已经彻底被毁掉,只剩下一具额间长着猩红血眼的怪异泥塑孤零零立于此地。
咔,
咔呲!
砰!
平地间一声响音,那泥塑的身体从中间完全破裂,从中涌出的是无数浓郁的血水。而在那片血海之中,一个仿佛身披红袍的人型身影站了起来。
他…祂抬起头,看向了朝自己攻击的人。
鹰眼和血瞳,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
下一刻,那红色身影双手朝后一拉,扯出两把一人多长的猩红血镰。
实力超越一般天灾,还带有未知的强大污染,似乎是被人刻意养在这里……
综合考虑这些,玉衡没有犹豫,双手结星辰印,
“七星决,解!”
作为来自上届的至高法门,七星决的限制修行人数只有十四人,而这其中又只有属于正七星的七个人,才能真正掌握这门术法。
其他辅星,只能在各自正星死亡之后,才能继承对方的星位,顺便接收这门高级神通。
七星决秘法,
使所用者自身气机在短时间内提升三倍。
虽然在这之后,难免要经历一段时间的衰弱期,但却能让人在真正的生死厮杀之际拥有几乎碾压的实力。
玉衡身边的气机在一瞬间增长到一个恐怖的程度,威势之强,几乎整压面前的血色身影。
他的身侧,无数旋风自然聚合在一起,形成一道护体的风轮。似乎受到这种力量的感召,天空之中的云气,也在疯狂涌动,隐约间变幻出某种高大异兽的模样。
“藏头露尾,出来吧!”
玉衡自顾说着,他单手虚握,一团风旋直接在手心之处炸开,余威朝四周波及。在某一处,如同入水的涟漪遇到阻碍,一个穿着黑袍的神秘人身影勾勒出来。他微抬起头,脸上是那略显古旧的青铜面具。
没有给对方多少反应机会,玉衡几乎是在下一秒便朝下猛挥手,“风之咒,绝杀!”
无数风刃如雨般落下,将那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全都笼罩在其中。
红色的邪体未动,自祂脚下便长出无数猩红触手,助其抵御来自上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而另一边的黑袍人看起来则要弱上许多,在那一道道如刀似剑的风刃之下,他几乎没有任何防御之力,身影迅速变淡,随后只留下原地一抹黑灰。
见此情景,玉衡并没有喜悦,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某种阵法波动的迹象。
双目扬起,鹰眼之中异芒闪烁,属于天灾级别的“察”扫视全场。然后他发现,半空之中,巨大的阵图突然布满全城。
这种规模的布阵,不可能是突兀构成,只会是幕后之人的早有准备。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阵图开启的瞬间,黑袍人的身影出现在玉衡的身后一侧。和前方的血瞳邪体一起,一前一后将他围了起来。
“好厉害的阵图。”
看着横跨整座天空的复杂图阵,姬离暗暗吸了口凉气。
即便法力全失,他也能感觉到,那出现在天上的阵图已经将这整座县城封锁起来。如果想要逃离,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之人尽快打破僵局。
之前从南边吹过来的那阵风,不出所料是玉衡的手笔。而且从他出现之后的奇异天象,和自己体内那同源法诀的跳动来看,玉衡已经解放了七星决。
在天枢已经赶来这里的情况下,还被逼到这种境地,难道出现在这里的敌人强到那个程度。
不过,倒是有段时间没有感受到天枢那强大的精神压迫了。
莫非,是他出了问题。
姬离眉头深深皱起,他的目光渐渐转向屋外。而此时,在那间暂做歇脚的房间之中,一尊邪异的雕像正静静矗立在原地。
天空中,那不曾断绝的血气粒子正一点点,一点点的被吸入雕塑之中。
第二十章 八阵图
黑袍人原先的打算,是在玉衡开启七星决之前,用尽全力将其击杀。
但只可惜,他选定的对手,自身实力和经验都是顶尖,想要快速解决战斗的做法根本行不通。
不过,这样的结果却也没有太出乎意料。
虽然少了妖王青芜的辅助,以及要面对随时会返回的天枢,但他所认定的击杀玉衡的主力,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条蛇。
天人和天灾的实力差别有多大,尤其是面对一个开了三倍增益的攻伐型天灾,青芜的战力就更加能忽略了。她的作用,更多还是迷惑朝廷,使他们对发生在阳谷县的这场危局缺乏足够的认识。
至于击杀七星这种难题,总是要交给真正有能力的人才是。
黑袍人双手交叠,又要结印施法,玉衡挥手,绝杀降下。
漫天影刃之下,那人再次消失。
道法,“移形换位”。
玉衡眉头皱起,这种逃匿类道术其实并不稀有,而且若是遇上高手很容易被看破真身。只是此时施术之人的实力当世罕见,且又借助阵图扰乱己方感知,隐藏气息。
心思一动,玉衡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巨大法阵。目光从困惑变为恍然,然后又是困惑,“这法阵,莫非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图。”
能将对军级的法阵改成用于单兵厮杀,这黑袍人的阵法知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而拥有这种能力的敌对人物,就他所知,似乎只有一位。
不管你是谁,玉衡双手平举,护体的风轮剧烈旋转,目标正是头顶那算作障碍的巨大阵图。
既然那黑袍人能够通过法阵不断隐藏身躯,那他便要以力破阵。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玉衡所要面对的敌手,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位。
那位从刚才起就一直被忽视的血瞳邪体,正将目光投向天上那位高傲的王朝修士,红色的触手从满地血污之中升起,如同利刺般朝玉衡射去。
在发动这样攻击的同时,祂也如那黑袍人一样,瞬间不见了踪迹。
红色来袭,玉衡甚至没有动手,护体风轮便直接旋转起来,将来犯的无礼之手全都绞得粉碎。
血色炸开,变成满天的雾气,在这些遮目的红雾之中,一道影子正悄然从玉衡后方袭来。
右手一缩,然后重重挥出,玉衡如同背后开眼一般将那道影子击得粉碎。
虽然没有用上全部力气,但对方一触即溃的状态也证实了这是个陷阱。
果然,在玉衡挥拳的同时,原先他的身侧,那些被绞碎的血色雾气以飞速凝集在一起,重新变回之前的邪体状态。
两把猩红的血镰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砸下,恰好和风轮撞击在一起。
在一阵呕哑嘲哳的刺耳声里,最终却似乎仍是三倍气机的玉衡更盛一筹。
那两把鲜血打造的普通镰刀都被直接削去了一个角,但也将对方用于护体的风轮砸开一角。以己身为供体,血瞳邪体内部,一条宽大且带着浓浓粘滞感的鲜血之触趁机冒进。
像是早有预料,玉衡伸手一抓,后发先至下,将那条胆敢冒犯的触手握在手中,然后再是“风之咒,绝杀”。
不同于前两次,这次的攻击沿着对方的延伸肢体前进,狂暴的飓风直接进入到对方的身体中,然后在任由其在内部炸裂。
眼看着对方在面前化为漫天血污,玉衡心中并没有欣喜,还是那位隐藏起来的阵法大师,在关键时期,他调动了八阵图的部分权能,将包括那颗眼睛在内的绝大多数力量带走。
兵法“金蝉脱壳”吗?
好个擅长遁逃的诡军师,不过,刚才如此近距离的施法,却也暴露了痕迹。虽然只是微小的破绽,但足以给玉衡提供足够的线索。
他单手回掏,做了个取物的动作,一团风旋划过他的指尖,带来了想要的信息。
御风于双腿之上,玉衡突然以超乎理解的速度出现在地上某个方位,然后他的右腿如鞭,猛然挥下,“重锤,砸”。
一击之下,四周的空间产生了微小的波动,一道黑影被迫暴露出来。他的身体被腿风激荡,不住向后退去。
那人的手指书空,似在凝空绘制符箓,玉衡的身体下一刻出现在他的周围。又是一脚斜踢,右腿如刀钜,将那未完工的符箓直接摧毁。
黑袍人身形忽闪,三十六路天罡道法,“潜渊缩地”。
玉衡一脚重重踏地,地裂之后,黑影再次现身。
他立刻欺身向前。
五指攥紧,隐约间雷鸣之音响起,随后用力挥拳直击黑袍神秘人的面门。
“风暴拳”。
速度极快,那黑袍人似乎也没有反应及时,他只能勉强竖起手臂,艰难抵挡着来自玉衡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作为一名擅长御风的修士,玉衡的攻击速度在整个玄清司中都算的上第一。更何况在三倍增益之下,他的攻击力量更是一个恐怖的数值。
就是在这样不间断的进攻下,那黑袍人依然保持住了防守的架势,气息未减弱多少,也看不出任何疲态。
三十六路天罡道法,“正立无影”。
将自己化作无形,免疫几乎所有攻击。
玉衡暗恨一声,他突然抽拳回身,身体猛然向上抬高。双手交织成牢,对准下方,飓风从掌中生成,瞬间将那人困于风牢之中。
可还不等招式成熟,一把镰刀已经要贴到自己的脖颈之上。
危机关头,玉衡斜头避开,同时一脚踢出。这临敌反击之下的一脚不弱,立刻将血瞳邪体击退。
他二指并尖,正要向下一劈,忽然发现自己身边此刻浮满了无数红色的血粒。
然后,不等自己的攻击成型,那些血气粒子迅速扩张,化作浓郁的血球将他包裹住。
一道如剑光般锋利的风刀将其劈开,露出其中纤尘不染的玉衡。
而此时仍困于风牢的黑袍人已经掐咒完毕,
“八阵图,启。”
天空之上,巨大的阵图亮起,这座无论是在民间还是玄门之中都享有威名的强大阵式开始展现它的威能。
“虎翼阵。”
随着阵法启动,包括玉衡,黑袍人,血瞳邪体在内的几人脚下同时亮起一道明显的八卦图案。接着几人之间的空间如同薄纸一样,被人为分割开。
玉衡一拳挥出,拳风带动着空气流动,几乎撕裂了空间。可还是晚了一步,在阵法启动的瞬间,黑袍人和血瞳邪体再次失去了行踪。
第二十一章 攻防
兵法讲究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作为河东路镇守使的玉衡,自然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此刻看来,虽只是三人的攻防,却仍旧可看成是一场战争。而细究战争双方的优劣,便显得十分重要。
自己这边的长势很明显,七星决解放后带来的三倍气机,让他在短时间内拥有了几乎碾压级的攻击力。但相对而言,他的体魄并没有因为这三倍增益而强化多少。
攻高,防普通。
缺点是无法长久维持,以及缺少除战斗以外的其他手段。
玉衡的神通绝学大多用于捉对厮杀,而面对一个不和他正面对敌,只一心躲藏的家伙很难有所建树。
另外,他是抛开众人,独自前来,在战斗结束前很难有援军。
因为缺乏有效的通讯手段,并且被黑袍人刻意掩盖了行藏,玉衡尚不知天枢早在他之前就已来过这里,并且现在正全力往此地赶来。
相比起评价自己,了解对手似乎是个更加重要的事情。
正好相反,貌似除了战力不如,敌方从人数,到布局,各方都是自己无法企及的。
按照这样的想法,推测对方的战术。不难得出,那黑袍人只需坚决躲藏,耗费时间,在不时用些骚扰手段,等待七星决退去的刹那,施以雷霆一击便可。
似乎是认准了这样的猜测,当玉衡四下环顾时,耳边一声啸音,一只巨大的猛虎从他脚下的八卦图案中窜出。
玉衡的身体陡然拔高,半身之下,便是那只浑身雪白的猛虎。带着腐臭味道的巨口张开,正要将他一口吞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止住上升趋势,然后身形急转,右腿高抬后猛得砸下,“着”。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白虎如同被铁锤砸中额头,身形直接向下坠去。
借助重力的作用和自身御风法诀,玉衡猛然向后蹬脚,身体在空中借力,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白虎。
他向后屈肘,风顺着衣袖进入臂间,撑起一块空间。没有多余的花哨技巧,玉衡一拳轰出,将白虎打入地中。
土地撕裂,玉衡趁势一转,双脚踩踏,身体再次高越。这一次,他借助了大地的反震之力,让自己的身体如一道箭矢般刺向大阵。
无需多言,他双手一握,风随身走,整个人撞向了大阵。
这种程度的攻击自然也影响到了外围的阵势,八阵图上符文闪烁,似在遭遇极大的灾劫。
“风无正形,附之於天。
变阵,风扬阵。”
东南方向,黑袍人适时出现,他紧握双手,驱使八阵图再次变化。
以四正四奇为属的奇门八阵,瞬间由之前的奇阵转为正阵,巽位之上,有风起焉。
玉衡的攻击未减,但阵图的震动却在逐渐停止。黑袍人的及时变阵,使玉衡的风力被阵法向四周泄去。
可不等自己这边再次隐去踪迹,一道烈风向黑袍人所处方向袭来。
“合吾·肃风”。
风快如箭,其势如雷。
青铜面具下,黑袍人的眼神放大,他的双手突然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结印。
道法,“移花接木”。
那一式攻击在真正接触到人之前,便像是被什么影响到一样,来了个大幅度的转弯,将风力引去了别处。
但狂风之中隐藏着一丝奔走跃驰之声,黑袍人正自奇异,玉衡突然跳出,他的双手如鹰爪,直取黑袍人面门抓去。
将自己的身躯隐藏在攻击之后,真正的杀招还是那双足以碎金裂石的鹰爪。
快,极快。
饶是黑袍人反应迅速,还是被扣住面具。
随着一声轻响,面具上出现一道裂痕,然后那道裂痕在玉衡眼前快速扩大。他的双目圆睁,一双鹰眼似雷似电,几乎要穿透那面具,直接看穿其本质。
一抹红色出现在他的眼前,
然后迅速放大。
面具碎裂,黑袍落下,隐藏在其后的是一颗布满黑红色血丝,充满邪意的眼珠。
那颗眼睛在他面前不断放大,不断接近,然后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没有多余的防护,玉衡只感到双目一阵刺痛,接着全身一凉,一股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战栗感涌上心头。
他的耳边微动,身后的空气发生了些许波动,一个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背后。
左手食指小指竖起做念咒状,右手执一盏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灯笼。
“怨气如刀,斩”。
灯笼中的火焰骤然升起,一瞬间化作刀斧斩在了玉衡背后。
硬吃了这一下的玉衡咬着牙,朝前的双手用力,撕裂黑袍的同时以风刃绝学伤退邪眼。然后他身体一转,右腿如尾鞭扫向背后出现的真正神秘人。
受到攻击之后,还能在第一时间做出这样的反应,玉衡的战斗技巧足令人惊叹。但面前这脱去黑袍的神秘人却也不是凡人,一击之后,不管结果,直接后退,躲开了玉衡的尾扫。
先是以装束迷惑敌人,再以道法联通,表面上是穿着黑袍的血瞳邪体在施术,实际上真正的操盘者一直隐藏在周围。只等玉衡被那只血眼以邪力重伤,便施展偷袭,将之前收集到了满城怨气全数轰出。
同时受到怨气和邪力的双重腐蚀,饶是玉衡内息惊人,也不好受。
他的手掌翻转,掌心之中出现了一个凝练的气团。这股气没有“风之咒,绝杀”那样爆裂,反而充满了祥和与安宁。
“生之息,野马。”
玉衡没有犹豫,将气团对着自己的身体按下。
春主萌生,万物复苏,大地之上奔走的皆是自然繁育之息。
这一式正是仿制了春天的自然之息,以无穷的活力迎战象征衰败的绝望和怨力。
但满城怨气岂是那么容易对抗,更何况,还有那让仙佛都觉棘手的邪力。玉衡硬哼了一声,嘴角微动。
此时战斗还未结束。
“八阵图,鸟翔阵。”
黑袍人再次施法,阵图轮转,奇正再变。
一只浑身燃烧着烈火的红鸟在天边出现,它张开口,便是一道炙热吐下。
双目受伤,视力暂时有损的玉衡感受到前方的热量,他下意识举起手护在身前。
四奇之一的朱雀之火并不好受,玉衡身上皮肉翻起,散发出一股焦臭味道。同时,他的双臂之上,一些小的肉芽不断冒出,从中长出黑而硬的短毛。
玉衡头顶之上,有尖角缓缓升起,微微睁目的情况下,能看到其中的一抹残红。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开合,声音极细的说道:“星…陨。”
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巨石突然出现,直接将四奇朱雀砸碎,化成漫天的碎片。
神秘人见状,身形一闪,躲到了血瞳邪体之后。
依靠听声辩的能力,玉衡把握住了他们的位置,他竖起二指,一道风枪急射而去。
第二十二章 黑袍人的身份
这一招的速度,比之前的大招版“合吾·肃风”还快。
快到真正让神秘人来不及反应。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风枪,在即将刺入他胸口之前,却诡异的停住了。
原因是,在神秘人和玉衡之前,多了一只眼睛。
常人无法反应过来的极速,对于某些不死不灭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祂只需停住那一枪的上一刻和下一刻,便能轻松破解这势若奔雷的一击。
血瞳之上,几根红色纤触生出,它们抓住了风枪,轻而易举的将其粉碎。同时,多余的触手向后急刺,射向祂的同谋之人。
那神秘人脚下一转,身形变幻之间,和血瞳邪体拉开了距离。可还未等他站稳,一柄血镰飞甩过来,目标正是他的好大头颅。
神秘人嗔怒之下,竖起二指,猛然一划,血色镰刀应声而断,化作漫天血雾。
这样的血雾自然也不普通,蕴藏着那颗眼睛所自带的,邪神特有的污染气息。但那神秘人也早有准备,身上佩戴着足以抵消污染的特殊法器,红色雾气绕其周身旋转,却始终无法深入。
眼见战斗还未结束,自己人之间却起了纷争,神秘人冷言一声道:“莫要忘记我等的契约。”
血瞳之上,一束束红线如蚯蚓般肆意蠕动,祂恶狠狠的瞪向那人,之后便转开视线,又继续迎向玉衡。
刚才的战斗既不激烈,也未持久,只能算作血瞳邪体对于那人将自己当成挡箭牌,而发泄出来的不满。
本就具有较高活性和灵智的黄衣碎片,在吸收掉满城血气后,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自我意志。
而这样的一次小小内讧,也让玉衡从刚才的状态下缓解过来。他勉强睁开眼睛,感受到前方翻涌的邪力,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青铜面具碎裂,掩身黑袍损坏,那神秘人终于露出了真实相貌,一张颇为方正的脸。
中等年纪的男人,一脸的书卷气,如果不是在这种环境下,恐怕会让人觉得,此人不过是个抑郁不得志的落榜书生。
但此刻的玉衡却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方腊国师…安几道。”
当世排名第一的阵法大师,王朝最棘手的敌人之一。
被看破身份,安几道没有像之前那样急切动手,反而饶有兴趣的看向他的敌人。
双目之中的红色褪去,头上的尖角渐渐收起,之前那昙花一现的恐怖气势正在消散。不过,七星决并没有停止,玉衡仍然保留了三倍气机。
“在这种时候解除妖化,你觉得自己可以只靠三倍实力打败我们。要知道,没有‘免死金牌’的你,只有一条命和我耗。”
耳边传来安几道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恼人噪声。
身上的感觉很不好,有怨气有邪力,尤其是那些邪力,如同附骨之疽般难以祛除,只能暂时用法力镇压。
不愧是以高污染著称的域外邪神,每次近距离交手,都会被祂的力量侵染。
妖化状态其实没有完全解除,只是保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毕竟和七星决不同,妖化的代价会让人丧失掉部分理智。而在邪气入体的情况下放弃理智,几乎等同于自杀。
对方暂时的停手,也不会是发自善心,是等待自己体内的邪力增长,还是坐耗七星决时间?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
非完全妖化的状态下,无法使用星陨,如果还保持之前那种战斗风格,难保不会再被安几道抓住机会重创自己?
而且那枚眼珠也是个问题,按理说,侵吞掉满城血气的祂,实力不该是现在这种水平。祂似乎在刻意隐藏实力,这一点到底是祂的私自作为,还是他们的共同打算。
不管如何,似乎只能这样了!
极短的时间里,玉衡大脑飞速转动,辅查着自身,也注视着对手。然后就见他突然高举双手,呼啸的狂风在其掌心聚集。屈指虚握,隐约间有金雷之声传出。
“苍天之风,
吹度,
永世灾劫。”
围绕着玉衡的身体,四周空气产生了疯狂的涌动,不时撞击在一起,发出雷鸣般的响音。
一道从内向外不断扩展的龙卷生成,地上的砂石,尘土,鲜血全都扬起,被一层层,一层层搅得粉碎。
“玉衡拼命了。”
稍远开外的姬离,看着远方从无到有卷起的风暴,眉头紧紧皱起。本以为天枢一到,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没想到局势会变成这样。
到了这种时候,他也猜到是天枢发生了什么意外。毕竟阳谷县又不是泰山,洞庭这类山川福地,无法提供足够的自然之力加成。
如果天枢要出手,必然依靠他随身携带的山河社稷图,可这么长时间,却不见那件山河异宝有再次使用的迹象。
难道是天枢被人给封印或驱逐了?
直接杀死应该不可能,另外,以天枢的实力,除非遇到那几位,否则被封印的可能性很小。可要是在城中搞事的真的是祂们,那对付个玉衡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驱逐的话,如果对方恰好掌握了相应的术法,也不是无法做到。
但能办成此事的,不会是天人蛇妖,也不太像是黄衣王碎片邪体,这城里威胁最大的其实是那个幕后黑手?
虽然没有证据,但姬离怀疑,之前子尸说的那个将他镇压的青铜面具人,便是在这城中搞出一切的真正凶手。
毕竟想要用黄衣碎片取代城隍塑像,理论上虽然可行,但依然存了一个破绽。
景阳山上的残破山神,子尸。
名义上,他还是阳谷县的册封神祇,对阳谷县的香火祭祀有重要影响作用。将他压制后,幕后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的,在这阳谷县里搞风搞雨。
而他之所以用上一个伥鬼取代,也是因为伥鬼势弱,不易于惹人注意。再加上山下那群人的心理,如果不是姬离恰巧从那里路过,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心思缜密,又皆有这种玲珑手段,对方确实不简单啊!
可惜头顶着巨大阵势,姬离无法离开,否则这样有威胁的家伙,真要全力避开才是。
他缓缓向后退去,将自己刻制的邪神雕像捡起。那枚雕像,在吸收掉子尸愿力和部分血气之后,表面多了一层黑色物质,让整体多了几分真实和活性。
以“藏锋于匣”之法收起,姬离向前走了两步,忽然他感应到远方传来的震动,脸上瞬间大变起来。
此时,天枢仍在全力赶来的路上。
另一边,感受到眼前的巨大威胁,血瞳邪体收拢起周身的全部血气。祂的周遭,也卷起了和玉衡同样的巨大风暴。
直到此时,血瞳邪体才展示出,属于祂,黄衣之王的真实属性,风。
以满城血气汇于此一式,送葬眼前之敌,“残瞳,血风暴。”
两股飓风撞击在一起,产生的波动几乎要撕裂整个大阵。
安几道目光阴冷的立在原地,黑发随风扬起,双手交织掐雷霆之印。
八阵图上,
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四正四奇具出。
乾坤坎艮,震巽离兑,八卦八方恒压。
安几道竖起剑指,指向龙卷之中的玉衡,声音宏大,直达天听。
“诸葛武侯在上,晚辈以人族道统之由,遥借此阵,伏魔灭妖。”
第二十三章 战局变化
仿佛是受到安几道的感召,一股强大古老的意志降临下来。
阵图之上,八卦图案光芒大盛,磅礴的气势随之发散开,压制着半身化作狂风的玉衡。
在玉衡那种大范围暴风的攻击下,安几道放弃了之前的保守打法,全力驱动阵图威力,试图在正面直压对手。
身前是至邪的血色风暴,头顶是最正统的道法镇压,被这一正一邪两股力量夹在中央的玉衡,只能施展最强的力量,试图用自己三倍气机的增幅,从正面摧毁对手。
三种不同力量的碰撞,彼此都用上了最强的手段,产生的冲击力无限朝四周拓展。屋舍,碎石,残尸,不断被湮灭成灰。这种规模的扩散,终于还是影响到了远处的姬离。
作为目前这城中少有,乃至仅有的活人,他也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句,然后双手护住要害,无奈的迎接这避无可避的神通撞击。
天人修为的身体,让他没有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之下,直接化为飞灰。但那种仿佛全身被撕裂的痛楚,几乎不亚于普通人遭遇汽车的撞击。
眼见着身体无法控制的飞上天空,姬离感觉自己像是孤海之上的一叶扁舟,他的修为,他的气机,在这股显而易见的强大面前是那样薄弱。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远处那多色混杂的战斗。眼神之中,怨恨有之,羡慕有之。
在这种情况下,姬离的胸口之处,黄色的气体从中逸散出来。因为身体遭遇的创伤,导致他体内的封印产生了一丝波动。
身体一阵发寒,眉心之间传来一阵痛楚,姬离闷哼一声,再次睁开眼。他伸出手,下意识间抓住了前方飘过的一束极细的红色丝线。
和玉衡对冲的血色风暴突然产生了一丝震动,接着从那耗尽一城血气所化作的大招之中,飞出了一颗血色的眼睛。
在这般紧要关头,祂没有选择死战,反而放弃对招式的控制,抛下曾经吞噬的满城血气朝某个方向飞驰过去。
凶猛的飓风阻碍在前方,但却无一丝一毫能止住其运动轨迹。如同传说中的神器定风珠,血瞳所到之地,所有风暴湮灭。
三种攻击陡然少了一角,玉衡压力瞬间大减,他双手朝前一推,将无人操使的血风暴平推下去。苍天之风旋转,寂灭固有之敌。
少了前方的血瞳邪体帮忙抵御风力,安几道没有把握仅靠阵法和无人控制的血风暴,压制住三倍气机的玉衡。
何况,对于同谋者临阵逃脱的举动,他也保持了一定的好奇。当然,站在己方的立场上,这种背叛行为是无法容忍的。
停止对八阵图的控制,任由这法阵自行运转,阻碍玉衡的大招。安几道双眼眯起,将意识融入阵法之中,捕捉到了血瞳的轨迹。
然后,他打了个响指。
血色眼珠突然一颤,停止移动,从祂身上不断飘溢出金黄色的寿数命数,那是祂从一城百姓中强行抽取的份额,占据了其实力的一大部分。
食寿厌。
以不等价之值,强行抽取寿元。
当初喂给祂的那些寿元,可不是那么好吃的,现在祂需要用满城寿数来还债。
刚刚失去了血气的力量,血瞳目前所依赖的,只剩下自己体内的寿数和众人贡献给祂的愿力。而比起信仰加成,从百姓身上强行抽取的寿数才更是祂的主要力量之源。
果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流失,血瞳的移动速度稍缓。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停顿,让玉衡抓住了机会,他脚下空踩,身形瞬间拉近。
三者对敌,伤敌二人不如杀敌一人,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御风能力有所克制的邪神化身。
眼见那颗血瞳和自己的距离不断缩小,玉衡伸出手,试图将其抓在掌心。但当他的手指接触到那颗眼珠时,从中伸出的红色触手,反过来也将其手腕缠住。
这是,我的气。
从那颗血色瞳眸上,玉衡感受到了部分属于他的气机,想来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流血,被对方连同血液一起吸入了体内。
虽然这些气的量极其微弱,但却是实打实和自己同源,依靠这种联系,血瞳足以将他和自己连接在一起。然后,祂将这种联系转嫁到那些从体内逸散出来的寿数之中。
察觉到血瞳要做什么,安几道在底下再次打了个响指,厌术消散,寿元还归。
重新取得对那些寿元的控制,血瞳没有将它们收入体内,而是选择直接引爆。
彼时,玉衡仍和这些寿元捆绑在一起。以他的实力,突破这样的纠缠不是问题,但是安几道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
两臂分开,双手分别掐不同法诀,在同一时间,施展不同道法。
“八阵图,四奇具现”+
“四象封印大阵”。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八阵图之四奇,在出现的瞬间便化作四面无形的坚壁,将玉衡困在其中。
手边,是被注入了邪力后,即将爆炸的满城寿数。
关键时刻,玉衡只好汇集全身所有的气,护住几个关键部位,然后迎接那惊天动地的一爆。
轰!
四象封印大阵应声而碎,烟尘漫天飞舞,玉衡的身体直接被爆炸掀飞出去,撞击到地上之后,又继续向后跌去。
勉强止住去势,玉衡张开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若非在紧要关头开启了妖化,刚才那一下恐怕真能让玉衡这一星号从此换人。
不过,结果也不好受。七星决被强行轰出解体状态,身体的虚弱和疲惫感同时涌来。另外,妖化之后受伤,理智丧失增多。邪力…邪力快要压不住了。
玉衡的耳边,各种无法理解的声音响起,眼角不断闪过黑暗,恐怖的虚影。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是身形逐渐增大的安几道的人影。
这种时候正是能让战斗快速结束的大好时机,安几道自然不会放过。此刻他也顾不上关心那颗邪眼的结局,毕竟是祂开启的爆炸,想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将自己毁掉。何况,邪神所具有的不死性,最多也只是将祂炸回初始状态罢了。
放弃使用需要掐诀操作的阵法和道法,安几道快速行进的同时,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符箓,激活之后掷出,“太乙决斩如律令。”
这一式速度极快,受伤颇重的玉衡一时无法闪避。他的瞳孔不自觉放大,眼睁睁看着那张蕴藏着先天罡气的符箓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
“山河社稷。”
第二十四章 结束也是开始
一幅横跨半城的巨大图录展开,虚化的崇山景象出现在玉衡面前,恰好挡住了那张威胁极大的符箓。
安几道面色一变,最终叹了口气,功亏一篑。他停住脚步,收手之后站在了原地。
平地一声巨响,天枢从天而降。他伸手一招,将山河社稷图拢回自己身边,随后死死盯住了安几道。
“你怎么样,先去山河社稷图中修整一下吧!”
眼光瞥向一边的玉衡,见他点了点头,天枢在那件随身法器上一点,接着玉衡的身体开始虚化,被收入山河图录中。借助那件奇宝的特性和天枢“师法道”的能力,暂时压制住了他身上蔓延的邪力。
解决完这一切,天枢静静的看向对面,那和自己齐名的顶尖高手,方腊国师,安几道。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气息因为愤怒而无法隐藏。
“借助邪神暗害对手,纵容妖族杀戮无辜,这也是你身为一朝国师的所为?如此暴戾的行为,和无尽之海的邪教徒们有何分别?”
安几道摇摇头,面无表情道:“久闻阁下大名,我原以为你身为旧宋肱骨,必有高论,却原也是如此目光短浅之徒。且不知,欲行王霸之术,必无所不用其极。日后我朝德披天下,恩加四海之时,便可知我今日所行之事,究竟是对是错。”
“一群草莽土夫,占据数城之地建立伪朝,也想窃取天下神器。名不正,言不顺。”
“世间之事,皆是能者居之。赵宋之家,窃国百十余年,外无驱蛮夷而收幽云,内无治百姓而归太平。如此无德无才之人,岂可身居大位。”
天枢声音渐沉道:“自唐末乱世以来,军阀割据,民不聊生。我大宋太祖禀天地意志,为苍生命,平定乱世。其后继者驱逐邪教异神,光人间太平,此功不可磨灭。而你们所处的方腊,不过是一群借灾劫而起,偶得上界支持的傀儡,也敢枉言德才。”
安几道撇撇嘴,不屑道:“你我在此争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倒不如直接做上一场,手底下见真章。”
“早有此意。”
话语刚落,天枢伸手往前一划,虚化的大江川水从无形中升起,朝安几道席卷过去。
另一边,安几道竖起二指,以道法“咫尺天涯”破解对方招式,接着他催动起藏在城中的其余法阵。
八阵图虽在之前的打斗之中被破去,但想来谋而后动的安几道,又怎会只在此处只设下一处法阵。
眼见着阵图闪烁,阵法再起,天枢两手一挥,做了个开合的动作,将山河社稷图朝两侧打开。一座介于虚实之间的高大山峦出现在此,正是之前他用以镇压群妖的飞来峰。
人族败类,当于刽子手同罪,遭山峦压体之刑。
压!
不带一丝犹豫,天枢操使飞来峰压向安几道。
“画中江山,有如镜之花,水之月,哪里抵得上真正的自然风光。”
安几道衣袖一挥,那如威如狂的巨山景象便如蜃楼海市一般消散无形。
道法,“还真”。
一招破法,安几道反手一挑,正待施为,却陡然向天上看去。
“嗯,司天监的目光穿过来了,我设置的干扰失效了。莫非,他们使用了天衍。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恐怕要被彻底定位。”
看来今日是没机会交手了。
安几道从怀中取出一枚符箓,正要激活,天枢突然朝天一揽,法力激荡,“六气分天锁乾坤。”
六色光辉闪耀,再造绝地天通。
“我要走,没人能拦得住。六合阵,启。”
安几道浑然不惧,他脚下轻踩,四周的砂石尘埃全都卷起,一股强大的气势蕴藏在沙土之中,不断向外撞击着封锁。
还你一招江山入画。
他手掌一挥,之前被自己抹除的飞来峰再次出现,却朝着外侧撞去。
天枢伸掌一拍,山河社稷图瞬间扩大,庞大的吸力将飞来峰收入其中。他脚步前移,招手一甩,六气锁链刺向安几道。
六合阵对着封锁,诡军师战着人杰。
安几道身形不动,只是运掌在前,以须弥芥子之法招来一把油纸伞,伞柄无奇,只是伞面之上刻画着无数恐怖狰狞的恶鬼图案。
吴道子的地狱变。
感受到前方天枢的生机活气,那伞内部突然变得漆黑一片。犹如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扉,伞面之上的恶鬼图案全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它们前赴后继的扑向天枢,脸孔之上写满了毁灭和暴虐。
天枢手腕一抖,六气锁链成鞭,瞬间将几个恶鬼腰斩。但其余诸鬼对此毫无恐惧之意,反倒被激起了更多的残暴。
右手握紧回收,六气消散还聚,变成一把锋刃的利剑。天枢手持宝剑,左右横斩,剑光闪耀之下,犹如身处万军包围的战场,化身以一敌千的将军。
安几道趁势发力,六合阵向外轰击,震碎了六气牢笼。他嘴角扬起,不屑笑笑,随后单手执印,地煞七十二术,“招来”。
他要招来的,是之前在爆炸中消失无踪的邪神之眼。但当尘埃降下,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青年男子。
“廉贞。”
“姬离。”
安几道和天枢同时开口道。
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正是本应超然物外,却被卷入大招范围之中的七辅星之一,廉贞姬离。
战场之中一时有些沉默。
姬离目光混沌,突然他倾斜脖颈,一只血色的瞳眸从皮肉之中穿出,目视着二人。
无法被理解的语言随之响起,但很快便转化为可以听懂的话句。
“你…们…都…得…死…”
伴随着一股不弱的威压传来,安几道和天枢同时脸色大变。但很快一只手从侧方袭出,将那颗眼睛推回到身体之中。
哈呼!
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姬离,苦笑着看向二人,不出意料,从两个方向的攻击几乎同时向他袭来。
两份黄衣王碎片的相遇,在姬离的身体中陡然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他伸出右手朝后一拉,以自己的血脉为引,扯出一把红色巨镰。
挥刀斜斩,同时将二人的攻击挡下。但姬离很快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以泄洪一般的趋势迅速退去。
好在其余二人此刻并没有再将他当成第一要务,封锁被破,安几道立刻驱动符箓。那是他将天枢送走的挪移之符,可以开启转移之门。
“休走。”
山河社稷图展开,阻拦传送。安几道收回地狱伞,他横指点下,六合阵抵御法宝威能。
符箓之上光芒大盛。
姬离的目光盯住了那张符箓,他挑开发丝,双眼之中皆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黄衣碎片携带的特殊能力,一次高等级的“识”的使用。
解析,知晓,掌握。
获得新能力,“横宇越空”。
在安几道破解天枢封锁的时候,姬离瞬间用出了这种能力。借用体内最后一点的邪力,开启挪移之门。
另一边的天枢也察觉到了姬离的异常,可惜被安几道缠住,他终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对方留下。
两道光影亮起,安几道飞快瞥了眼姬离,随后又看向天枢,他的嘴巴开合,缓缓说道:“我们,战场再见。”
之后,光影落幕,只留下原地天枢一人的身影。
他看着逃窜的众人,眼光之中有愤慨,也有无奈。最终在叹息一声后向前踏出,站在山河图录前,借助其威能扫过全城,尽可能寻找可以救援之人。
远离战场的另一边,几乎看完了整个结局的司天监监正,正排列着手中的数枚钱币,嘴中喃喃说道:“天命有疾,天命有疾……”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皇帝。最终,仍是没有说出什么。
透过司天监的天衍,皇帝赵佶的目光也落到了满城疮痍的阳谷之上。风吹过,吹响两侧的风铃。
赵佶向老监正下了继续监视的命令后,转过身向外走去。
“让工部侍郎去御书房等着,朕待会要见他。另外,通知兵部,令开阳亲自领兵攻打方腊,不带回千颗人头不许退兵。”
“是。”
感受着身边的真龙之怒,随侍宫人战栗后退。
赵佶抬起头看向远方,阳光撒在地上,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第一卷:血瞳篇完。
第二十五章 怀疑
无人所在的林间,一扇半透明的门扉兀得勾勒出来,从中走出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以“横宇越空”之法,飞跃到此的姬离。
只是眼下姬离的状态并不好,两份黄衣之王的碎片相遇,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压制,之前在天枢和安几道面前的极限操作,更是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缓缓伸出手,姬离感觉到自己体内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崩解。按照这种趋势,很快他就会直接死亡。
真是悲哀呀!
难道我这次的穿越要到尽头了吗?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姬离再次叹息,他伸手朝脖颈之处按去,那里的皮肤和血肉正在凋零,并且这种趋势还在向上蔓延。
天人的修为,一般斧钺刀枪自然无效,但黄衣碎片的侵蚀自然不在此列。最后一次抚手,这次凋零的脸。眼见着他的脸如碎片般一块块掉落在地,姬离的最后一丝意识也消失不见。
就此沉沦!?
如果此时开启内视,不难见到在姬离的身体之中,一颗血色的眼睛正在四处乱窜,似乎要将他这幅身体破坏殆尽。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姬离的身体之中,陡然亮起了七颗排列成行的星星,接着一个虚幻的人影出现在血瞳之前。
人影看向血瞳,嘴巴张开,似乎在诉说什么言语。而在那番话后,血瞳停止了挣扎,主动进入到封印之后,和那团黄色雾气混合在一起。之后,星辰再次变得黯然,那人也消失不见。
外界,另一个人影出现。
那人看了眼姬离,默默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按在他的身上。
以姬离全身修为构筑的封印本来是无法封住两份黄衣碎片的,但经过此人灌注的力量后,瞬间变得强大和坚实起来。血瞳犹如受到欺骗,疯狂的颤动起来,但随着封印越来越强,祂的所有动作都被挡在了墙外。
感受到姬离未死,那人松了口气,但很快便捂住胸口,似乎正在遭遇某种痛苦。无奈后退几步,瞬间消失在原地。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姬离缓缓从昏迷中醒来,随后便感到脸颊等处,深入骨髓之痛。他伸手一抹,掌心之处皆是鲜血。
身上的四肢百骸也如被订入了一根根钉子,只要一移动便感到周身的痛处。
以前可从没有这样的经历,即便是原主姬离的记忆之中,也没有哪次受过这样的伤。
不过,按理说自己应该死了才对,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对自身之前状态颇为了解的他,知道他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解决这种事情的后手。记忆之中,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强大人物,在身上下过任何禁制。
至于一些具有起死回生功效的物,如皇帝以神器打造的免死金牌,鬼蜮道的特产永生花,自己都没有。更不用说上界的化身莲,女蜗娘娘的黏土这种传说之物。
就此停顿了一炷香时间,姬离终于接受了目前的事实,并尝试呼唤子尸。可惜自姬离和血瞳融合之后,子尸便陷入了昏迷一般,任凭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
看来失去山神之位,对他的影响着实不小。
默然叹息一句,感叹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途径又化为泡影,今后却是不知在从哪里找到第二个山神替他修复经脉。何况,还有自己答应下来的承诺。虽然他当时应承的很干脆,但其实并没有打算信守诺言。
不过现在想想,子尸作为一个千年以上的山神,虽然残了,但他最后会不会给我下个什么套。当时情势所迫,答应的太快,没来得及多想,现在在看,当时得更小心谨慎一点才好。
这样想着的时候,时间静静划过,姬离终于恢复了一些行气的能力,然后他二话不说开启了内视。
还视体内,封印依然完好,甚至比之前更强了。而在封印之中,之前的黄色雾气也比之前更加浓郁。仔细凝视之下,还能见到一丝血色。当姬离好要仔细去看的时候,一颗红色的眼睛突然凑了上前,隔着一层封印恶狠狠的盯着他。
以祂这样的状态,怎么看也不像是主动进入封印中的,而且即便祂想,外围的封印是谁加强的。
这些问题困惑着姬离,让他有种被人环视的恐惧。要知道,自己是通过“横宇越空”直接落到这里的,具体位置连司天监都查不到,还能被人抢着给救了。
有这种实力的人,放眼整个人间道,恐怕也找不出几人,而且祂们也都没有这么做的意义。
这样一想,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穿越。
无法解释的穿越之谜。
如果说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算作秘密的,那就是这突如其来,没有征兆的穿越,将自己这么一个异世之人送到这里有何目的。
假使存在着一个搞出穿越事件的幕后黑手,他……不,应该是祂,始终在暗中注视着我。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设法搭救,这倒是有可能。毕竟作为重要的观察样本,祂是不会那么轻松让我死掉的。
只是,先不去考虑这样做的目的,有能力做到这种事情的人,会是谁。
整个人间道,不,此方世界的四道之内,应该没有这种能力的人存在。更高一级,上界仙佛和域外邪神。
在神仙道断绝,绝地天通的现在,祂们能在此界投下的力量极为有限,按说也不可能随时跟着我,而不被司天监捕捉。
那么在高一级,三柱六圣。
那个层次的力量是姬离无法想象的,因为不了解,所以不好判断。但若真是涉及到那个层次的秘密,那可真是一种绝望啊!
摇摇头,将那些阴谋算计全都暂时压在心中,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知道在身在哪里,然后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没了血瞳的捣乱,姬离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恢复。
先是痛楚在减弱,或者说习惯,再是四肢恢复一定的运动能力,之后是身体的其他部位。
等到大致能走动了,姬离缓缓向周围踱步。放眼看去,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片远离官道的树林,四周颇为清幽。
这倒是个好消息,否则若让他以这幅模样出现在闹市区,恐怕下一刻就会被衙门或玄清司当成妖人给抓起来。
寻觅片刻,姬离找到一处水潭。当他蹲在潭边准备清洗伤口时,才从水中的倒影里见识到此刻的模样。
他的脸,不能说是初具人形,也能算作崎岖嶙峋。从脖子处开始,大半张脸都被毁了。
皮肤碎裂,血肉翻起,不少地上还有骨骼露出。这种情况,即便是玉衡当面,只要不用法术,恐怕都认不出来这是他曾经的下属。
不过还好只是面容受损,并非肢体残缺,不会影响日后的修行。
虽然感到有些可惜,但这样倒是方便隐藏了。
此事之后,估计朝廷在怎么样,也容不下我了,只是不知会如何处理。
一代镇守沦为逃犯,然后发放海捕文书,命令各地宗门,官府玄兵倾力捉拿?记忆中对待其余犯人的办法,也许从今以后就要着落到自己头上!
呵,呵呵。
姬离坐在潭边,对着潭水轻声笑着。随后他站起身,继续朝别的地方走去。
第二十六章 太一宗
在附近的树林里游晃几日,偶尔出现探查,姬离终于高清楚了他目前的所在,青州。
尚未离开河东路,不过距离阳谷县距离足够远了。即便天枢想要设法寻找,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我的行踪。
而且,身处青州还有别的好处。作为河东路镇守副使,姬离自然对这在整个河东路内排名第二的大城极为熟稔,不至于因为日常行为而露出马脚。
另外,和玄清司主营的济州不同,青州的官府力量不强,当地的玄门事宜大多由镇守宗门处理。而青州的门户里,最有实力的宗门有三个。
还真道,天机门,太一宗。
姬离所知晓的,可以恢复经脉的方法,其中有一项就是出落在青州,准确来说,是那个门派,太一宗。
从一些隐秘文书内,姬离了解到太一宗的功法秘术中,有一种可以修复一切损伤的苏生之火,能够让破损的经脉还复生机。
不过,由于100多年前的一件旧案,让朝廷对太一宗产生了嫌隙。这些年来,太一宗的实力每况日下,不仅实力在三大宗门里垫底,甚至快要跌出大派的排行,门内功法也多有遗失。
而现今太一宗内修为最强者,掌门陆仲言的实力也只堪堪到了地阶上位。且由于天资不佳,未曾掌握苏生之火。
事实上,作为河东路镇守副使的那会儿,姬离曾不止一次的以朝廷的名义去过太一宗查看,表面上是慰问,实则探听这个门派的虚实。
作为在百年以前,曾力压龙虎山,夺得过道门魁首的千年大派,太一宗的功法在未遗失前确实厉害。
主修功法“太玄真一本纪经”上记载了诸多如符箓,阵式的知识,专修一样都能让人得获无上功力。更别说其门内还有一阴一阳两种火焰,主杀伐的太一真火和主救治的苏生之火。以及那让仙人都为之动容的,号称万法皆通的“太一借法咒”。
不仅如此,太一宗在全盛时期,还有数量极多的法器法宝。只不过,等到姬离去看时,留下来的只剩下残破的宗门,遗失的法典和几件威力不强的法器。
一代最强宗门,终是落得个人丁凋零的下场。所修功法里,只剩个太一真火在强撑场面。
虽说太一老衰,但姬离觉得这个千年宗门未必真如自己所见那样残破,也许它还隐藏着某些未曾见人的强大力量。毕竟,那曾经照耀了整个世间的“双星”依然存在。
依照这份香火情,也许太一宗里还留有以前的功法复印。
介于此,姬离已经为自己定下了下一个目标,混入太一宗,获得“太玄真一本纪经”,即便只是记载了苏生之火部分的残页也可以。
到时候看看自己能否修炼,如果不行,就只能再找个人替他修炼神通。然后借助旁人之手,恢复自己损伤的经脉。
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如果他还想恢复实力,只剩下这仅有的几条路了。否则,就只能放弃做人的资格,身和心都投入到邪神的怀抱中。
不过,既然下定决心要入门派,可得好好计划一番才行。最是连性格也得改一下,变成那种容易和人接近才行。
从林中出来后,姬离从最近的货市上买了新的衣服和面具,足以遮盖伤处,只余下眼睛和小半张脸。
之后,无需人引路,他便朝着太一宗的方向而去。
……
大宋都城,开封。
阳谷县一役已经发生数天,作为王朝之柱的天枢已经回到了京城开封,与之同行的还有在战斗中受伤颇重的玉衡。
此刻,他二人正结伴一起,缓步走向一座把守极为严密的高大建筑。
“大人。”守门的卫士见到来人,立刻躬身行礼。
“把门打开。”
“是。”
推开厚重的大门,天枢和玉衡走进了这间在整个人间道都威名赫赫的绝域之地,开封天牢。
大宋用以关押叛逆修士的场所。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整个天牢的防守之严,几乎不弱于皇宫内苑。
但相应的环境就不能比了,入得此门后,耳边是众多犯人的喧闹之声,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而把守的军士按照条例,照旧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天枢也同样如此,他脚步平静的走过一间间牢房。有性格冲动的罪犯听到声响看去,只瞥了一眼,便立刻收回头,立刻缩回墙角的黑暗之中,再也不敢出言不逊。
随着脚步向前,其余罪犯也注意到了这一异常,饶是之前在凶狠的犯人,此刻也哑了火,不敢多说一句话。
“天枢……”
“这个煞星怎么来了……”
“他旁边那个是谁……”
虽然不敢说话,但不妨碍这些犯人和自己对面牢房的狱友做眼神交流。有见识多的,也能认出他身边的是另一位七正星,天灾级别的强者。
平时没什么人来的开封天牢,一下子来了两位天灾,看来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过这种猜测对于这些坐牢坐生锈了的犯人来说,也不过是枯燥漫长生活中的调剂。
天阶修为都不到的他们,一旦进入了这间天牢,便是终身在难以踏出牢笼半步。
一步步走过牢房,一直来到天牢的尽头,那里一扇极为厚重的大门阻碍在前,门前竖立着一座巨大的虎形雕塑,镇狱兽狴犴。
天枢止住脚步,那狴犴石像却在此刻活了过来。它直起身子,围绕天枢玉衡二人不断转圈,一双眼睛上亮起金光,在为首的天枢脸上身上扫过。之后像是察觉到什么,后退几步,再次化作石刻,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天枢和玉衡抬腿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段狭长的楼梯,楼梯向下,似乎没有尽头。四周的墙壁之上,点着一些不知道用什么油脂做成的灯烛。
又走了一段距离,楼梯终于停止,出现在面前的又是另一扇石门,门前一块石头,刻成了巴掌的形状。
天枢二话不说走上前,伸手按在其上,运转起七星决。
石门抬起,发出轰轰的声响,二人联袂而入后,石门便再次落下。
再次起步,这一次没有走多久,便见到了第三扇门。一扇如寻常人家一样的木门,左右门上都贴着门神的挂画,上方还悬着一枚细小的铜钱。
感受到有人解决,那铜钱轻轻转动起来,之后停在了某一面。若是有人细心看去,能见到铜钱上是一个“善”字。
天枢一脚前踏,推门而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和地上一样的结构,一座座牢房,里面有的空置,有的关押着人。不过和外面那般吵闹不同,这里的牢房之中关押的犯人要明显安静许多。甚至于,他们在听到外面来人时,都不曾伸头往外看。不过,进入这里的天枢和玉衡,仍旧能感受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窥视。
“队长。”
二人驻足时,一个穿着宽松布衣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他看向了玉衡,
“权舆,你不在河东路待着,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第二十七章 拜师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玄清司七辅星之一,天牢看守,贪狼应臣。
天枢看了他一眼道:“河东路出事了,权舆吃了点亏。”
“哦!”目光从一直安静的玉衡身上收回,随后点了点头,不在多说。
天枢继续向前走起,同时朝贪狼说道,“准备一间关押天人的牢房,我先带权舆去下面洗一洗。”
沉默着,天枢继续向前,牢房尽头,又是一扇铁门,门后是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
二人进入后不久,铁门打开,天枢独自一人回来。
“怎么搞成这样?权舆身上的是邪神污染吧!”
“嗯。”天枢点点头,和贪狼站在了一起,随后他简单向其讲述了发生在阳谷县的事情。
“安几道啊!那可真是让人头疼。”贪狼叹了口气,对于那位给王朝带来极大困扰的顶尖天灾,就算是他这种常年待在地下的人也觉得棘手。
“好在对方并没有和我们全面开战的打算,否则安几道真的不计一切,那颗眼睛的力量就不会是这种水平。”
贪狼点点头,深以为然。
“对了,牢房准备好了!”
说罢,他领着天枢来到一间空置的牢房前,门房打开,里面除了几条连在墙上的锁链和金钩外,空无一物。
天枢从怀里取出山河社稷图展开,青芜的身影再次勾勒出来。可她出现在牢房的第一时刻,墙上的锁链便自行动了起来,将她的四肢固定住。两只金钩嗖的飞起,穿透了她的琵琶骨。
青芜腿脚一软,跌倒在地。感受着体内的气机完全被封印,一身修为无法使用。她看向天枢,眼神之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毒。
没有管这位失败的妖王,天枢转身离开。后走的贪狼好心的将牢房关上,外加了一把锁,才追随着天枢而去。
黑暗之中,只剩下一双暗金色的瞳眸亮起。只不过,那双眼睛之中的怨恨却在慢慢褪去。她缓缓移动手臂,只收获一阵叮当之声。
青芜看向四周,最终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睛,四周终于又归于黑暗。
另一边,又是一队同修一门法诀的二人,联袂向外走去。途中,两人也聊起了河东路的事情。
“发生了这种事情,官家打算如何处理河东路?”
数月之间,河东路的两位镇守接连出事,现如今,整个河东地界的官府力量降到了最低点。这对于朝廷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天枢声音低钝道:“来之前我见过官家,他似乎有意让百里暂代河东镇守!”
“百里……”贪狼闻言皱了皱眉,“以百里的实力,让他一人去河东路会不会太过冒险。官家不是一向很重视河东路吗?在那块天机紊乱的土地,一旦发生什么,我们很难及时救援,就像这次这样。
而且,百里和权舆一向都是互相看不惯,让他去了权舆的治所,河东路还不翻了天。”
“也许,官家有他的想法吧!”
天枢继续走着,而贪狼打眼瞥了下对方,又飞快转开。
“你有什么想说的继续说。”
贪狼笑笑,随后咳嗽几声道:“我是想说,关于姬离那小子的事情,他真的叛变了吗?或者说,他已经被侵蚀了吗?”
天枢面目渐低,语气未变道:“不知道,但就结果来看,他的行为确实触及到了玄清司的法例。”
“是吗?”
“如果你想给他求情的话,现在可以对我说。”
“你这个他的半个师父都没开口,我替他求个什么情啊!”贪狼无奈摊了摊手,然后微侧着脑袋,
“就是有点可惜,虽然那小子的性格和你完全相反,做事有些急功近利,但我也算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现在落到这个结局,还是让人有点……”
“我会把你的意见告诉官家的。”
“啊唉,呵。”
贪狼摇摇头,目视着天枢从门内离开,之后他转身,再次向天牢深处走去。
……
青州城,作为河东路有名的富硕城市之一,人口数量远超阳谷县。城内的各种店铺,从数量到质量,不说和周遭诸县城比,就算是放到遍地财富的江南,也不能算差。
而越是富硕的地方,便越要出现一个后世皆有的问题,地价高,物产贵。
但就是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界,有一座占地极大的道场。入得门来,打眼便是一片练武的场地,场地中央,还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莲花池。只是此时天时未到,池子里的莲花都未盛开。
场地一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正坐在墩子上,眼瞅着一个年轻人在做练武的把事。只是或许是年轻人功夫太差,老者不时叹息几句,然后对着年轻人指指点点,但最后多半还是没有效果。
时间就在这样的一教一学中过去,突然,前方传来敲门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目光。许是见门没有关,门外那人直接用力,推门走了进来。
山羊胡子老者站起身,看向进来那人。衣着普通,并非是权贵出身,只是脸上带着面具,瞧不出真实相貌。
“你找谁?”山羊胡子走上前问道。
“这里是太一宗吗?我来拜师。”
出现在这里的自然是姬离,而他面前这个山羊胡子老头叫张仲德,是掌门陆仲言的师弟。
听到拜师,张仲德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表情。不大的眼睛眯起,满脸的褶子乱颤。
“拜师好,拜师好。”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于是重重咳嗽一声,挺直了腰杆,背负双手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为何要拜师?”
“仙师在上,在下杨朔,上扬县人。自幼随爹娘外出行商,无奈近日在途中遇到妖祸,家中老小只剩我一人独存,但也因此毁容。故此我发誓一定要学好本领,帮爹娘报仇。”
虽然是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身世介绍,不过好在这样的背景不容易详查。而之所以姬离没有选择穷乡僻壤出身,则是因为自己的日常行为,经历见识都和一般农户大不相同,长久相处根本瞒不过来。
最后,一个不太重要的消息,杨朔是他穿越前的本名。
“竟是这样。”张仲德叹了口气,放下手,安慰了几句,随后他似不在意的问了句,“不过杨小兄弟,天下门派如此多,你为何非要来我太一拜师呢?”
第二十八章 考验
“仙师明鉴,只因为在下幼年时遇险,曾遭贵派陈仲景陈仙师搭救,当时他曾戏言,若有朝一日在下想要学法术,可以来太一宗找他拜师。”
“陈…师兄啊!”
陈仲景,掌门陆仲言的二师弟,面前这山羊胡子老者的师兄,几年前外出降妖的过程中,被妖怪摘了脑袋。
而说起这个人,确实也有些不平凡,他年纪不小,偏偏还不喜欢待在宗门里,整日里提着个剑,东南西北的乱闯,救过不少人。所以冒领他的名义,同样让人无话可说。
“敢问陈仙师现在何处,多年未见,也不知他老人家仙容如何?”
“陈师兄已经故去。”想到旧人,张仲德叹息一句。
“怎么会这样,”虽然被面具遮盖了仪容,但姬离仍靠动作做出了惊讶的样子,他上前一步道,“陈仙师他是怎么去的?”
“除妖。”之前的话说的很轻,唯有在这二字上,张仲德加重了语气。
“原来是这样吗?”姬离低着头,默然不语。
张仲德看着面前的青年,回首道:“既是陈师兄的故人,那便随我来吧!不过我太一宗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如果你天资不行,那也无法入门。”
“前辈尽管考验,晚辈定尽心全力,绝不辜负陈仙师活命之恩。”
张仲德点点头,打发之前在旁练功的小徒弟去后面取些东西。然后将姬离带到一边道:“虽然我不希望你在面对旧日伤仇,但你要入我门,我还是要看看你面具下的脸。”
早有准备的姬离微颔首,然后在他面前摘去了面具。
看着面前青年那张可怕的脸,饶是见多识广的张仲德也内心一颤,不由得对面前的青年多了几分同理之心。
“戴上吧!”
姬离默默将面具扣回脸上。
张仲德缓缓开口,声音中多了几分柔和道:“把手伸出来。”
姬离知道这是对方要给他摸骨。
这个世界,并无灵根一说,想要探究一个人资质的最简易方法就是摸骨。当然,仅在天资这一项上,姬离是没话说的。
当张仲德那双苍老的手触及姬离的手腕时,他的脸色逐渐起了变化,手掌松开时,甚至有些微颤。
“根骨绝佳,天生的修行种子。”此时再去看时,张仲德的眼光之中除了怜慈,还多了一份希冀。
“孩子,你以前练过气吗?”
“没有怎么学过,不过和家里请的团练教头练过几招。”
“难怪我看你的体魄如此强健。”张仲德欣慰的笑道。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面前这人的体魄,即便是自己全力一击,恐怕也伤不到人家。当然,太一宗显然还没有给初入门弟子一人一套太一真火的待遇。
至于姬离经脉的损伤,子尸能够通过愿力化身查看,太一宗的人却没几个有这种能力。何况,修行天资和经脉关系也不大,正常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查人脉络问题。
这时想的时候,之前打发的小徒弟捧着两幅画作走了过来。张仲德接过之时,目光仍留在姬离身上,惹得在一旁的弟子有些不解,这新来的人怎么使师父如此失态。
“孩子,这里有两幅画,你来看一下有什么不同?”说罢,张仲德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作摊开。
说是一模一样,其实不然,在一些小的细节方面,两幅画仍有些不同。这样的考察方式,姬离的记忆中有些屡见不鲜了。
评价一个修士的实力如何,不止局限在修为上面。眼力,或者说观法,也是极重要的一环。它能教人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断。
而这样的眼力,对于修为曾达天人的姬离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一眼扫去,他便从两幅画上找出了七处不同。不过介于他的速度过于惊人,姬离还是在老老实实,仔仔细细的查看之后,才一一将这些区别找出。
当然,为了不至于显得太过愚笨,他的寻觅速度不慢,也能给人留下一个眼力很好的评价。
张仲德的目光更加闪耀,他不断捋着山羊胡子,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这点小小的得意又怎能瞒得过观法大成的姬离,他也轻轻笑着,不过因为面具的阻碍,只能看到嘴角处一点勾起。
“师父,第二项……”
“不用了,直接开始最后的考验吧!”或许是怕后面的考验姬离通不过,在张仲德的一意孤行之下,直接让他跳到了最后阶段。
“孩子,你看清楚这块石头的样子。”张仲德领着姬离来到莲花池边,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凑到姬离眼前,让他细细观察。
然后向后一抛,将石子用力丢入池中。
“将石子捡回来。”张仲德笑眯眯说道。
姬离二话不说,直接跳入了池水中,并朝刚才丢石子的地方潜游过去。
许是疏于打理的缘故,太一宗的莲花池并不清澈,池水浑浊,扰人视线。更让人绝望的是,莲花池底躺着许多形状和大小颇为相似的石子,难以区处。
让弟子一边顶着水压,一边从这些大小相似的石子里选出正确的那个,太一宗的考验已经超过一般门派的认证标准。
难怪这些年太一宗门人凋敝,单是这一项怕要筛掉不少人。
当姬离随手从水中捞起那枚丢下的石子后,他孤廖的浮在水中,静静计数着时间。
出去的太早让人惊讶,出去的太迟同样会让人吃惊。
只有符合了众人的期盼,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当姬离从水中浮出时,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枚石头,阳光洒在其上,将其点缀的如宝石般璀璨。
岸上的张仲德老怀大慰的笑着,嘴里不断说着“祖师保佑,祖师保佑……”
他一边呼唤着姬离上来,一边叫徒弟脱了衣服,给他披上。
“师父你也太偏心了吧!”
“说什么呢?同门之间哪用分那么清楚!”
听到自己通过的消息,姬离做出欣喜若狂的模样,正准备弯腰下拜。张仲德一手前伸,阻止了他的动作,然后笑着说道:“孩子,不急不急,我不一定能做的了你的师父。”
“嗯?”
见姬离不解的模样,张仲德解释道:“我叫张仲德,救过你的陈仲景是我的二师兄,还有个大师兄叫陆仲言,他才是我们太一宗的掌门。具体要如何安排你,还得看我们那位掌门的意思。”
第二十九章 入门
陆仲言,太一宗现任掌门,青州三巨头之一。
他从小无父无母,由太一宗前任掌门抚养长大,与同门同辈的师兄弟陈仲景,张仲德关系极好。
陆仲言性格深沉,平日内除了面对师兄弟,于其他人一向是不苟言笑,甚至是门派二代弟子也对其颇为恐惧。而自从陈仲景死后,他的性格变得更加内敛,长期将自己锁在门中闭关。
另,据玄清司密查,陆仲言将门派兴衰看得极重,一直想要光复太一荣耀。但他天资一般,修为只达地阶上位,这在大派之中十分少有。推测,陆仲言长期都有极重的心魔,而这样的执念更让他的修为停滞不前。
玄清司曾经一度怀疑为什么有这种心境的人没有化作执念尸,但经过调查之后,并未发现其他势力影响太一宗主的迹象。
现如今站在姬离面前的就是那位长期闭关的陆宗主,看模样,他似乎比张仲德还要更加年轻。只是其眼角诸多黑纹,那是人长期修炼,耽于休息所造成的。
另一边,张仲德已经将考验结果告知了陆仲言,之后便站在其身边,笑眯眯的看着姬离。
“我已经听张师弟听了你的事情,从今日起,我便正式收你做我的弟子。”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结结实实受了姬离一拜,陆仲言轻轻点头,便不在理会这位新收的徒弟,转身离去。
确实是性格深沉古怪。
不过张仲德也见怪不怪,他摇摇头看向自己的掌门师兄,叹了口气。随后在面对姬离时,却是热情的拉过他的手臂,同时叫过来自己的徒儿。
“你师父就是这么个脾气,等你们以后相处久了就知道。来来,师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同门师弟,林昔。日后你在门内有什么问题,找他就好。”
姬离虽然入门晚,但作为掌门嫡传,在顺位上高于其他非掌门系的弟子。
“杨师兄。”
“林师兄。”
“嗯?”
“师兄入门早过我,理应我该叫你师兄。”
听到姬离这般说着,一旁的张仲德只是笑着,没有阻止。
林昔看了眼师父,又见着坚决要求的姬离,想说的话也没说出口。
“好了,称呼之事你们到时候在说,杨师侄,我先和你说说咱们宗门的一些状况,免得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姬离自认为比眼前这老者还要了解太一宗,但此时他也只是保持着一个听众的态度,认真倾听着师叔讲述。
“加上你,咱们太一宗现在共有一十二人。其中普通弟子八人,核心弟子二人,掌门一人,长老一人。”张仲德指了指自己,特地点出了身份。
不过为了不让新来弟子没有信心,他又继续说道:“别看我们人少,但论实力,我们太一宗也是青州城三个大派之一,而且是唯一一个建宗千年以上的大派,你知道什么是大派吗?”
姬离摇摇头。
“所谓大派,是朝廷认证的,具备足够实力,足以独自应对天阶灾祸的门派。一般大派都具有两个条件,门内具备天阶实力者,已经在两次认证审核的年间里,最少参与解决过一次天阶灾祸。
这种朝廷的认证,一般来说每三十年进行一次,会全面评价地方上门派的综合实力,以此来判断该门派是否能够继续保持大派的名号。”
说到这里,张仲德突然住了嘴,意识到自己再说下去就不是什么对宗门好的内容了。
姬离也明白他的忧虑,自从太一宗上任宗主死掉,其门内再未出过天阶强者。而今年又恰好是那三十年一次的门派考核,如果太一宗未能通过,那便要彻底丢掉大派的名头,沦入二流的地步。
“刚说了现在的状况,那我在和你说说咱们的传承。自太一宗初代祖师青阳子以来,到现在的掌门,共经历142代。门内传承功法为‘太玄真一本纪经’,不过,因为战乱和灾祸,这门功法现在并不全,但若是努力,也足以让你修成一代高手了。”
姬离点点头,认真称是。
张仲德笑着看着他,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其他的事情,等你在宗门里待的久了自会知道。这本炼炁决,你先拿去看看,试着把它记熟,这对你日后修炼太玄真一本纪经很重要。”
“你刚来几天,就先不急着修行,让你林师弟带你在青州城里逛逛,也顺便了解一下其他门派。我们这些修士,不能总是一味的闭门造车,人情世故也是很重要的。你师父就是太犟,活得太累。”
“应该是师兄才对。”姬离笑着应承。
一旁的林昔也笑了起来,显然对这个才入门的师兄弟十分满意。
而那位张师叔,虽说不是初次见面,但以这种身份相处还是第一次,从他曾经居高位的经验来看,他确实是个没什么私心的好人。
断断续续向姬离说了不少门派的注意后,张仲德挥挥手,让徒弟林昔将姬离带到后院,寻一处房间住下。
太一宗毕竟是大派,曾经门下弟子众多,故而建造的屋舍也是极多。放眼望去,空置的房舍也是不少。也就是太一宗不知变通,否则将这些屋舍出租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待到姬离选了一处清新雅致的房间,将随身携带的一些拿来装样的行礼放下后,林昔站在门前,朝内说道:“杨师弟,我的住所就在咱们刚才路过的东头最左边那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劳烦林师兄了,这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从怀里取出些散碎银两递给林昔,见他连连摆手,姬离方才说道,“小弟初来门派,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日后难免需要林师兄多多照顾,这点意思权当买下你的辛苦。若是你这还要推辞,便是不拿我当同门了。”
由于姬离的强势要求,林昔迫于无奈收下了银子,不过他的态度显然更亲近了一点。
辞了林昔,姬离在房间内巡视一遍,未曾发现任何暗门阁子。他松了口气,坐到床铺之上,随手翻开了那本炼炁决。
先是认真看了几章,然后便陡然加快了速度,之后便直接丢到了床上。
果然只是一些粗浅功法,权当入门之用。但以自己目前这种状态,显然是无法练习的。
而据那位便宜师叔说,太一宗弟子都得先修炼这门功法,一直到修为达到人阶七重后,才能正式修行“太玄真一本纪经”。
不过,姬离显然无法照这样的安排去做,他得从别的途径里想办法。
第三十章 不赦录
“官家,玄清司赵大人来了。”
“请他过来。”
“是。”
不多时,御花园的亭阁前,一个穿着绣紫烫金丝质服饰的中年男人,在内侍的带领下款步而来。
他的身份自然不容多于赘述,大宋玄清司主事,皇帝最依仗的左膀右臂。
“之问,来啦!坐。”
伸手屏退了宫女太监,皇帝赵佶浅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
而见他还在拱手,赵佶抢先一步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也无需以地位相称。”
“嗯。”天枢轻声唤了一句后,缓缓坐到了赵佶对面,“皇兄。”
听到这个称呼的赵佶面色一喜,甚至主动拿起茶壶,替天枢斟上了茶。此时的他,身着浅色的丝绸制服,未戴冠冕,未着皇袍,虽说少了几分天子气概,却更让人接近。
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赵佶开口说道:“你来,是想问我廉贞的处理吧!”
“是,”天枢放下茶杯,认真说道,“我和应臣都觉得在姬离的问题上,应该多慎重一点。毕竟他是玄清司里,唯一一个在天赋上能和破军相比的人,如果这么放弃,未免可惜。
而且,现在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他背叛了我们,或者出现被侵蚀的现象。另外,阳谷县的事,我们之所以能及时知道,是因为景阳山山神的陨落。而根据我们之后在周围村落的暗查,发现当时和景阳山山神在一起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姬离。”
赵佶默然的听完后,目光盯住了御花园里的花草。
“人间四月芳菲尽,上林司真是有心了。如果不是在这皇宫大内,一般地方还真看不到这些奇花异草。”
天枢也将目光转到花草之上,修师法道的他,比身边的皇帝更能感受到这些细小植物的力量。
上林司将多种不同花草嫁接在一起,经过了上千次实验,才获得了这些即便在不合宜时节,也能开得旺盛的花草。
此外,还有一些摆设在御花园显眼角落里的嶙峋怪石,更是耗损了不知多少花石纲。为此,御史曾多次上折子,请求皇帝停止天下奇石入京的举动,只不过都未奏效。
当然,仅是凡夫俗子的他们,自然不懂这些在他们眼中,只有观赏作用的奇石的效能。
“其实我也不觉得这些花草有多好看,还有那些石头,每年在花石纲上花的银子。如果把这些钱拿去给养军队,雁门关能少死不少人。
但你们都说,这些花石能增强我大宋风水国运,我也就听之信之了。不过真要说起来,所谓的花草也就那样,没了一丛,来年还会长回来。”
天枢微低着头,随后下定决心道:“纵然如此,这些花草也曾装点了林园,点缀着皇室威宜。冒然采折,终是不美。”
“呵,”赵佶手掌点着远处林间道,“一枝花的美丽,需要其他花草的映衬。一枝花的兴盛,也需要其他花草的供给。可如果最后生长出来的是一株毒草,为使其不污染整座园林,及时清除,也是对园中其他花草的责任。”
“卉植藏于林间,如何能得知是毒非毒。”
“之问。”赵佶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这位胞弟,如今已是一国擎天的正二品朝廷大员,忽而笑道,“你啊,从来就有一个毛病,外冷内热。其实这件事情你看得很明白,但是却不愿意相信,不是吗?”
“廉贞的事情虽说疑点重重,但有几点是明确的。一来,自其押送黄衣碎片失踪以来,司天监屡次使用占卜之法,都未能找到他的行踪,显然他的身边多了一样能够屏蔽掉占卜的物什。那件东西是什么,不必我多说,是以廉贞的能力,长期与那东西接触,可以做到不受一点影响?
二来,那颗眼睛在战斗中为何突然逃走,之后又为什么找上了暗中藏起的廉贞,以及他又为何见你之后立刻逃走,这一点已经表明的很清楚。
再者,廉贞在星宿亭的命火未熄,显然他还存活于世。当时的情景我们都看到了,同时容纳两份邪神碎片而不死,以他的实力,决然无法做到,他的身后必然有强势存在助力。
故此,无论他现在情况如何,身处哪一方,但都已经不在适宜在玄清司的职位了。之前你劝我暂时保留对廉贞的处理,我答应了。可现在不行,我无法允许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依然留在我大宋的官治里。这点,作为玄清司主事的你,应该明白。”
天枢沉默着听完,缓缓问道:“那该,如何处置?”
“剥夺廉贞所有官职,传告各路,并将其名添入不赦录。”
“不赦录!”天枢眉头微皱,随即问道,“排名哪一位?”
“第十。”
不赦录上记载的是,一些对朝廷怀有极大恶意,几乎很难招降的人物名单。加入上面的人,会受到玄清司和另一个特殊部门的联手围剿。
但同时,入榜不赦录也说明了其个人能力。尤其是前十位,基本都是实力强大的天灾。而像是方腊国师安几道,甚至还在前五排行。
论实力,即便姬离实力未降之前,要上这个名单的前十还有一定问题,他这也算是沾了身上那两份黄衣碎片的光。
知道皇帝决心已定,天枢不在谈论这个问题。反正自己这边统领着玄清司,日后还要参与到对姬离的追捕之中,只希望他不要提前被另一边的人找到。
“七杀要出发了吧?”
品了口茶,赏了会花,赵佶忽然开口道。
七杀百里祁,玄清司所属,天枢麾下。
虽然非七正七辅之列,但是历代玄清司里都有杀破狼的传统,作为该部门的最高战力。
只是这一代却出了差错,贪狼破军实力和过往相比大致相同,甚至有所超越。只是为首的七杀,实力却有些拿不出手。
作为杀破狼组合里唯一的天人,全力发挥的七杀虽然也能和普通天灾一战,但在高手如云的玄清司,这样的实力并不足以配得上他的称号。
天枢点点头,“今日未时出发,我打算待会儿去送送他。”
“也好,让他小心点,河东路没那么简单。呵,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让七杀去吧!”
“因为百里他…不够强。”
“嗯,这次的事情给了我们一个教训,河东路隐藏着不少我们无法看见的角落。只是之前在权舆的强势之下,这些势力都把自己藏了起来。如果我把你,或者另一个强力天灾派过来,河东路的情况不会有任何好转。
而将一个实力不高不低的天人送去河东路,藏在那里的歹人们,会觉得他们的机会来了。而我们,也有了彻底扫清河东路困障的可能。当然,七杀和权舆之间的恩怨,也能给河东路的乱局,再加一把火。
赵佶一手前指,眼光上抬,“我要让大宋的版图之上,再无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