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上官灵烨,你也有今天?
落霞映飞水,远山挂残日。
暗红斜阳从天际洒下,五道人影在山水之上遥遥对峙,天地间除了瀑布的轰鸣,再无其他声息。
上官灵烨身着墨黑铠甲,悬浮在丘陵之上,凝望前方气势凌人的虬髯壮汉,‘付尨’的名字入耳,不禁暗暗皱眉。
正邪双方山巅有哪些修士,打得久了彼此自然有所了解。
付尨来历神秘,当是散修出身,首次露面时,就已经是异族顶层的战力,常年驻守婆娑洲,是商寅麾下魔将荀明樟的头号打手。
按照往年打仗的经验来看,付尨多半在后方给雪狼王压阵,道行肯定入了玉阶后期的胎光境,作为纯粹武修,战力已经能压过几位九宗尊主了。
修行道能走到这一步,没有滥竽充数之辈,上官灵烨虽然天赋强横,但伏尨肯定也不差,她幽精境初期的道行,不可能是对手。
不过,作为当年的九宗第一青魁,被誉为‘小上官’,上官灵烨也没有不堪到未战先怯的程度。
听见对方出言不逊,上官灵烨冷淡回应:
“嘴上说不把左剑仙和本尊放在眼里,为何又兴师动众在此地严阵以待?”
付尨倒是被此言问住了,觉得方才的话是有点前后不搭。
付尨总不能说‘异族现在无人可用,本尊才亲自出马’,所以来了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点常识还需要本尊解释?”
说完后,付尨不想多做口舌之争,看向了玄邺:
“拿下此人,围点打援。”
玄邺经历雪狼山一战,已经对左凌泉有了心理阴影,确实畏战,但也仅仅是针对左凌泉而已。
作为玄蛇一族当代的蛇祖,玉阶境的大妖,面对同境人族本就占着铜皮铁骨的巨大优势,打这种先遣的正道小杂鱼,毫无压力,又岂会推辞。
玄邺没有言语,两把蛇牙匕出现在了手中,身形缓缓往前压去。。
左右提防的两名异族修士,都在幽篁巅峰,没有他们上场的机会,过来只是打打下手,此时都往后退去让开场地。
付尨同样没上前,不过这不是讲武德不以多欺少,而是他防备的是可能藏在暗处的后援,不明底细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可能会被对方抓到可乘之机,所以先让玄邺去探虚实。
付尨注意力没放在上官灵烨身上,神识依旧搜索着周边山野,但仅仅过了不到半息时间,他全部的注意力,就被人给硬拉了回来!
呼——
黄昏下的寂静山野,刮起了强风。
倒持蛇牙匕的玄邺,凌空往前踏出三步,身形即化为鬼魅幽影,以奔雷之势,冲向对手正面。
玄邺搏杀经验老道,对手身着密不透风的铠甲,防御力必然极强,想要一击破防不大可能,此举看似强行近身,实则只是试探攻击,看看对手的应对策略,以便摸清对方的路数。
但玄邺没想到的是,这一试探,直接让他看到了难以理解的一幕!
只见身着黑甲的对手,在他悍然近身之时,右手轻抬,稍显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哒——
莫名其妙的动作,让在场四人眼中都闪过了一抹疑惑。
在场之人都在修行道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对人族搏杀的套路实在太了解,人族修士无论道行多高,起手式也就那么几样——是武修就拔兵器、摆拳架,是术士就掐诀布阵、凝气蓄力。
天下术法武道千变万化,这些基础的东西却改变不了,哪怕是把剑术练到极致的左凌泉,也只是把出剑的前置动作缩短的忽略不计的程度,不可能凭空跳过拔剑阶段,直接把剑刺出去。
在玄邺眼中,对手临阵打个没有任何具体意思的响指,完全就是玩花活,浪费和巅峰修士生死搏杀时短暂的反应时间。
但玄邺眼中的疑惑刚刚升起,下一刻就化为了震惊!
轰隆——
只见上官灵烨抬指轻弹的同时,天幕之上,骤然响起了声轰鸣。
玄邺完全没有感知到对手牵引天地灵气的动作,头顶正上却出现剧烈的灵气波动,就好似天地自行凝聚出了一道灭世天劫!
玄邺论路数来区分,算是走鬼魅、迅捷的武修,悍然爆发,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寻常人族术士,应付起来肯定仓促。
但玄邺仅仅往前冲出不过一半的距离,一股山岳压顶的力量就砸在了背上,它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整个人就被砸进了下方的丘陵,压垮了一座小山丘。
轰——
后方的伏尨,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玄邺前冲的同时,对方抬手,一座九层琉璃塔,直接就从半空出现,砸在了玄邺脑袋上。
付尨常年和正道修士打交道,认得这是东洲道门的秘术‘囚龙阵’,算是专门对付蛟龙之属的控制阵法。
但‘囚龙阵’既然是阵法,就免不了掐诀念咒的前置准备,哪怕是道家祖庭的掌教过来,恐怕也得双手掐诀念个“镇!”字。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以付尨的道行,能看透对手的一切,但偏偏就是没看懂这个囚龙阵是怎么施展出来的。
‘言出法随’还得‘言出’,这心念一动阵法就砸脑袋上,出手比武修都快,那武修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付尨瞧见此景,甚至都怀疑此人是在‘扮猪吃虎’,是某个仙君没事干,跑来在他这小修士面前‘人前显圣’。
而对面。
上官灵烨以无可撼动的先发优势,瞬间制住蛇祖玄邺,自然不会鼻孔朝天来句:
“就这?”
虽然上官灵烨年轻时确实是这般傲慢,但那是擂台单挑,此时与异族顶层修士搏杀,上官灵烨再托大也不敢装到哪一步。
囚龙阵砸下的瞬间,上官灵烨便再次抬手,一道水桶粗的青紫雷霆,砸向了尚未挣脱束缚的玄邺。
霹——
玄邺扛着囚龙阵,被整个压到了地底,虽说大妖之躯不至于压死,但限制难以避免。
修士一旦被限制住,就是活靶子,被没有施术间隔的术士肆意倾泻火力,哪怕悍不畏死挣脱,至少也得掉半条命,如果没人搭手,玄邺此战可以说在中招之时就已经输了。
但付尨终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角色,一身道行摆在这里。
付尨虽然心中惊异、忌惮,但反应并不慢,瞧见上官灵烨补刀,直接飞身上前,一拳轰碎了砸下来的雷霆和丘陵之间的九层高塔。
轰隆——
巨响过后,丘陵之间砂石飞溅。
上官灵烨见状毫不迟疑后撤,与付尨拉开距离,没有再贸然出手。
玄邺从地底飞身而起,迅速退到了付尨身后,浑身狼狈,面色带着三分惊恐,怒声质问:
“你是人是妖?”
这是上官灵烨最开始问的话。
之所以会出此言,是因为世上能瞬发术法的生灵,只有某些天生掌控天地的鸟兽,比如团子会喷火等等;人族天赋在智力,正常情况没法做到这一步。
说起来,即便放在妖族,上官灵烨这手‘先发制人’的神通,也是碾压芸芸众生的存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必定先出手,都让人想不出该怎么输。
“好霸道的天赋。”
付尨目光集中在上官灵烨身上,眼中再无看待蝼蚁的轻蔑,不过也仅此而已。他往前踏出一步,山巅强者的气势逐步展现,声音沉了几分:
“世间有句老话,叫‘天道酬勤’。我这种从底层爬起来的修士,更是相信此理,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靠天吃饭,只付出些许心血,就能碾压别人一辈子苦修的‘天之骄子’。这种违背天道公正的人,在我看来就不该出现在世上。”
上官灵烨面对付尨,心中谨慎了不少,但声音依旧淡漠:
“看不惯本尊的人多了,你不是头一个。现在敢抱怨天道不公,只因为你境界占便宜,若是你我同境,你看不惯也得老实认命。”
付尨摇了摇头,继续道:“天道再不公,也不会改变常理。你施展术法无需念咒虽然霸道,但以你的气海,这般挥霍又能撑几息时间?你真以为仗着点天赋,就能和剑修一样同境真无敌?”
此言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上官灵烨天赋确实让人绝望,但不足之处也显而易见——体内气海储量,根本没法支撑她长时间倾泻术法;术法威力,也不比其他术士大多少。
左凌泉全力以赴的情况下,气海储量只能支撑五剑左右,虽然少,但每一剑都是必杀之技,中了对方就死,说起来还有盈余。
而上官灵烨施展的是寻常术法,频率再高,也达不到‘剑一’的通神杀力。
说简单点,就是上官灵烨下限和左凌泉一样,都是同境无情殴打小朋友,但上限有差距,遇到防御过高的对手,左凌泉有机会破防,而上官灵烨就变成了高频率刮痧。
上官灵烨不忌惮玄邺,却很警惕付尨的原因,也是在此。
付尨自认即便同境,也不怕上官灵烨,但他毕竟境界碾压,说这些空话没意义,所以没有多费口舌,说完话抬手凌空一拳。
轰——
虽然身形未动,但付尨一拳递出,半空却出现了一道硕大拳影,隔空砸向悬于半空的上官灵烨,威势之大,直接压平了丘陵间的草木。
上官灵烨反应极快,不过心念一动,身前便浮现千重避障。
轰隆隆——
钟鹿谷外爆裂声四起,无数流光屏障尽数粉碎。
以上官灵烨的道行,施展的术法根本没法挡下胎光境修士的攻击。
待拳影袭至身前,上官灵烨还是得双手交叉,以身上的黑色重铠,阻挡拳风的冲击,这一下便被击退了百余丈。
上官灵烨闷哼一声,暗暗咬牙,再次勾手,天幕骤然化为金红之色,继而火海如银河倒灌,当坠向山野,场景可谓华丽。
上官灵烨的五行之火,来自汤静煣,火种是正儿八经的凤凰火,威力之大,哪怕付尨也不敢轻易触碰。
但付尨境界碾压,何必从火海中硬淌过去?
漫天火海落下,尚未接触地面,付尨就猛挥大袖,带起一阵狂风,在火海之间撕开了一条巨大裂口。
付尨举止狂放中不失山巅强者的风轻云淡,扫开漫天火海后,冷笑道:
“明知气海难以支撑,还用这些华而不实的招数应对本尊,你是嫌死得不够快不成?”
上官灵烨并未回应,她弄这么大阵仗,自然不是为了用最大的力气、打最小的输出。
以火海笼罩山野后,上官灵烨忽然爆发出了铁簇府‘有进无退、向死而生’的气势,双手握拳,直接冲向了付尨,正气凌然娇斥道:
“妖魔受死!”
??
此情此景,不光付尨和玄邺一愣,连在远处提心吊胆旁观的姜怡和清婉,都直接看懵了。
上官灵烨气势虽然强横,但气势再强,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家术士。
此时握着拳头冲向付尨和玄邺,和‘急眼的娇娇小姐,握着小拳头和地痞流氓打架’有什么区别?
此举说好听点是‘勇气可嘉’,说难听点就是‘脑壳进水’,这不是找死吗?
姜怡直接急了,想开口呵斥,但距离太远根本没法干涉。
付尨则是莫名其妙,对方这么硬送人头,说实话他还真不敢随便接,毕竟这完全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出于对上官灵烨霸道天赋的忌惮,付尨犹豫再三还是没直接莽上去‘硬碰硬’,往后撤出些许距离,抬手一拳直击上官灵烨,想看看对方搞什么花样。
结果让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只见手握双拳,气势汹汹找付尨血拼的上官灵烨,刚冲出不过十余丈,就被拳风正面击中。
没有出现任何预想中的变数,偌大拳影干净利落撞在铠甲之上,前冲之势的上官灵烨瞬间倒飞出去,摔向了后方的丘陵。
??
玄邺见状目露震惊,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眼神意思约莫是——神经病呀?你倒是施展神通挡一下呀!你没睡醒是吧?
但很快,玄邺眼中的震惊,就化为了忌惮!
只见上官灵烨倒飞出去的瞬间,火光与晚霞交汇的山野间,便响起了一声尖锐剑鸣!
飒——
剑鸣如狂龙破海,以奔雷之势从天际袭来,在倾泻的火雨之间拉出璀璨白色剑芒!
神挡杀神的锋锐剑意,霎时间笼罩整片天地。
杀意之强,就好似天边凭空坠下一尊嗜血魔神,让身为大妖的玄邺,都产生了瞬间的迷茫,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大妖!
付尨只觉剑指眉心,眼神化为了谨慎,目光望向天边的剑芒。
玄邺则下意识往后退出半步,如临大敌。
而在远山之间观望的姜怡,煞白的脸色,瞬间化为惊喜,继而转为恼火,暗骂道:
“这骚狐狸,真是……”
上官灵烨似是伤的不轻没发觉异样,依旧在往后倒飞,身形犹如被狂风摧残了落叶,看起来便凄凄惨惨、我见犹怜。
飒——
凄厉破风声,不过眨眼已经从天际来到眼前。
等白色惊鸿来到上官灵烨身边,一道身着白衣的人影,落入所有人眼帘。
人影面色冷峻,气质孤高,右手持剑,左手当空搂住上官灵烨的腰。
两人在半空悬停,缓缓落向山岭,白衣剑客举止潇洒中不失山巅剑修的从容,犹如天降谪仙,一露面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此情此景,恐怕世间所有女子看了,都会芳心暗动,幻想自己成为那名白衣剑仙的怀中人。
毕竟辅以周边的晚霞与烈焰,场景就如同血与火的交汇,完美到无可挑剔,浪漫到令人神往。
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白衣剑仙的嘴比较毒,英雄救美后,第一句话竟然是:
“哟~上官灵烨,几天不见,怎么这般不济了?“
再一看,剑仙身材也不对,胸大了些,腰又细了些,屁股也挺翘,怎么看都是个女人……
?!
远观的姜怡,瞪大眸子,眼神瞬间百转千回,不晓得在想什么大快人心的东西。
而半空之中,上官灵烨躺在来人怀里,本来凄凄楚、楚深情回眸。
看到身边那张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绝美容颜后,眼神就是一呆!眼中意味很复杂,总结下来,大概是:
怎么是你这煞风景的?!
糟了,人丢大了,这可咋办……
仇大小姐眸子很亮,嘴角带着笑意,甚至有些激动,意思约莫是:
上官灵烨,你也有今天!
终于落本小姐手上了,这场面得记录下来,回去通传九宗……不对,通传九洲……
让你当着本小姐面显摆男人,接着显摆呀你?
……
半空之中,两个女仙尊‘深情’对视,眸子里情绪万千,却没有什么缠缠绵绵,有的只是爱恨情仇、人情世故……
远处旁观的付尨和玄邺,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对可能是‘手帕交’的女修身上,都望着紧随其后的一名年轻男子。
飒——
白芒自天际而来,一前一后。
仇大小姐境界占优,又能短暂扭曲空间,先行来到被击飞的上官灵烨跟前,接住了可怜楚楚的旧友。
左凌泉手持玄冥剑,面色阴寒如腊月霜雪,可能是头一次流露出这么纯粹的杀气。
见灵烨被仇大小姐接住,左凌泉飞身来到双方之间,直面付尨,提剑冷声道:
“你找死!”
与此同时,稍慢一些的静煣和秋桃,也从后方追了过来。
谢秋桃提着铁琵琶,并肩停在左凌泉身侧。静煣则来到上官灵烨跟前,急切询问:
“灵烨,你没事吧?”
“叽叽?”
团子落在仇大小姐肩头,看着奶娘又气又心疼。
上官灵烨不想说话,可能也是无话可说,默默离开了仇大小姐的怀抱,想装作无事发生过。
但这可能吗?
仇大小姐看在异族强敌在前的份儿上,没有再落井下石,但依旧来了句:
“静煣姑娘,你照顾着她,别让她冒冒失失乱冲。”
上官灵烨本来没受伤,此时也快憋出了内伤,但丢了个大人,实在不好和手下败将较真儿,只能平静道:
“我没事,试下此人深浅罢了。”
“是嘛,拿脸试对方拳头硬不硬,法子挺别致。”
“我自有分寸,你懂什么?”
“呵呵……”
……
第三十二章 崩撤卖溜
落日沉入山峦,无边夜幕自东方压来,大地陷入长夜,天地间只剩下在火海之上悬浮的九道人影。
左凌泉手持玄冥剑斜指大地,目光锁定付尨,眼中杀意凌然;不过灵烨和仇大小姐的交谈入耳,见灵烨并无大碍,心中的盛怒也稍有消减。
左凌泉没有直接杀上去,是因为他看出对面的虬髯大汉,道行深不可测,恐怕是他有史以来遇到过的最强对手。
而对面的付尨,表情也显出了三分凝重。
论道行境界,付尨足以碾压初入玉阶的左凌泉,但修行道并非境界高就什么都占上风,比如说‘气势’。
哪怕是凡夫俗子,心志坚韧者也能展现出比肩神佛的骁勇无畏;而道行再高的仙人,若遇事瞻前顾后,某些时候也可能在气势上被弱者压一头。
付尨自认岿然无惧,心中也对左凌泉的底蕴有了大概估量——最多也就比仇悠悠、或者这个施术不掐诀的修士天赋强一些。
但真感知到这份‘神挡杀神’的剑意,付尨才明白玄邺为何对左凌泉‘畏之如爹’。
付尨底层出生,一拳一脚靠硬实力打到现在的位置,很清楚这份敢于他分生死的剑意,是出自纯粹的自信,而不是仰仗神兵利器,或者自认天赋得天独厚。
没底气的自信,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是无知傲慢的体现;而面前的左凌泉,有在雪狼山剑斩狼骇的事迹在前,显然不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
不过付尨觉得此子不简单,也不至于未战先怯——他已经步入胎光境,对面最高也才爽灵境初期,正常情况下他一挑五都游刃有余,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三个小帮手。
付尨相貌狂放不羁,但并非鲁莽之辈,瞧见正主出来,还是以试探深浅为先,开口道:
“你就是左凌泉?”
左凌泉也在暗中估量付尨的深浅,闻言尚未回应,旁边提着铁琵琶的圆脸小姑娘,就沉声来了句:
“是又如何?”
“……?”
左凌泉没词了,所以只是轻抬下巴,眼神冷傲。
付尨扫了谢秋桃一眼,以为是左凌泉身边鞍前马后的捧剑侍女,又把目光回到了左凌泉身上:
“带着几个不堪大用的花瓶,就敢孤军深入,勇气可嘉。。你真当在雪狼山出了点风头,就能在婆娑洲横行无忌?”
左凌泉双眼微眯,“是又如何”的嘴炮话语没说出来,后面的仇大小姐就已经提剑上前:
“别多费口舌,速战速决,以免异族驰援抵达。”
“……”
付尨就想和左凌泉聊两句,试探对方底气,此时都被搞无语了,铜铃般的双眼显出怒容,骂道:
“男人说话,有女人叽叽歪歪的份儿?”
仇大小姐本想来句‘东洲本就是女人当家做主,有本事和女武神说这话?’回怼,不过左凌泉在跟前,为了男道友的面子着想,并未开口。
上官灵烨虽然在手下败将面前丢了个人,但当家做主的老大地位还是得维持,上前开口:
“你们上,我和静煣牵制,切勿掉以轻心。”
左凌泉战前嘴炮的话本就不多,媳妇们把台词抢光了,他也懒得和邪魔外道瞎扯,右手拧转剑锋,身形当即消失在原地,化身一道白色惊鸿,划过长空直击付尨正面。
嘭——
半空之上发出一声爆响。
随着左凌泉一动,身边的四名女子,也同时动身。
仇大小姐和秋桃并驾齐驱紧随左凌泉其后,灵烨和静煣各显神通封锁战场,团子则‘叽叽叽’不知道在干啥。
不过一瞬之间,夜幕之下流光交汇,整片山野都在术法神通之下变得光怪陆离。
付尨敢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左凌泉等人上门,自然有十足的底气。
见对方同时爆发,付尨脸上显出狂傲之色:
“不知死活!你在旁边找机会,这几人交给本尊即可。”
此言是给玄邺说的。
蛇祖玄邺被上官灵烨当头一棒差点打蒙,根本没有上场的意思,闻言就带着两个幽篁巅峰的修士,往侧面迂回。
面对同时冲来的三人,付尨反应可谓不紧不慢,凌空往前踏出了一步:
“给我下去!”
轰——
虽然是轻描淡写的一步,天地间却发出一声沉闷轰鸣,下方山岭肉眼可见地开始摇晃。
提着铁琵琶的谢秋桃,率先察觉不对——周边传来万钧巨力,扰乱天地灵气流转,就如同天地被撕裂一般,身处其中完全难以控制平衡。
谢秋桃在空中踉跄了下,速度骤减,直接坠到了地面之上。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并未应声坠地,但也出现了身法上的瑕疵——左凌泉速度减缓,仇大小姐则变得忽快忽慢。
修士一旦跻身幽篁巅峰,就可以操控天地五行,步入仙的范畴,但幽篁境操控的范围不大,尚不能自成小天地。
而玉阶修士则不然。
玉阶境已经步入炼魂的领域,神魂得到极大提升,神魂能触及的范围变大,能掌控的天地自然而然也会变大。
这点在玉阶初期体现不明显,但神魂趋于圆满后,足以让周边数里都成为自身小天地,身处其中便是天地之主,可以说万物法则都由自身掌控。
正常情况下,身陷高境修士的小天地,就成了待宰羔羊,只要对方不答应,连个小火苗都搓不出来,更不用说反击。
但高境修士掌控天地,靠得也是自身五行本命,所以这时候五行本命的强弱,就成了关键——本命物越强,受到了天地限制自然越小。
谢秋桃稳不住身形直接坠地,一来是道行偏低,二来就是本命物没那么逆天。
左凌泉道行低于对方,虽然依仗天神本命,在小天地内不被压制,但分心抵御环境变化,依旧减缓了些许速度。
而仇大小姐则是受到压制后,利用扭曲空间的天赋规避,才会变得忽快忽慢。
此情此景,看似左凌泉这边都受到了影响,但付尨等人眼中,还是露出了几分惊疑。
因为付尨操控周边天地的本意,是想一脚把对面五个人都给踩回地上,展现胎光境修士的无敌姿态。
结果踩完一看,对面也就谢秋桃的反应符合预期,其他四个和没事人区别不大。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受到的影响小,尚能理解,毕竟付尨和玄邺对这两人都有所了解,知晓两人的本命、天赋与众不同。
但后面两个就有点想不通了。
在后面施展术法的上官灵烨,出手的术法被扰乱,但转瞬又维持住了,从反应来看,受到的影响并没有比左凌泉大多少;既然道行相当,这说明对方的本命物和左凌泉相差无几。
玄邺实在难以相信,和左凌泉一样被五天神护体的怪胎还有第二个,但此时他也没时间思考这些,因为后面另一个女子,反应更可怕。
站在最后面,手持火羽扇的小妇人,本来最不起眼,和队伍里负责做饭的厨娘似的,付尨等人根本都没注意。
但付尨掌控周边天地,试图压制此人施展火法,却发现对方半点反应没有,身形岿然不动,连头发都没晃一下。
此情此景,让付尨甚至产生了‘蚍蜉撼树’的无力之感,暗暗寻思:这女子莫不是此地的天神地祇?
毕竟以付尨胎光境的道行,主动干涉天地运转,哪怕是十大仙君,也该有点反馈,比如显山露水反向压制,或者随手化解不动如山。
像这样半点不受影响,就不是道行高、本命强的问题了,只有背靠大天地立足于世间的天神地祇,才能在天地的掌控权上占绝对主导地位,不被寻常生灵影响。
如果说这女子是天神地祇的化身,那旁边那个胖球,又是什么东西?
付尨看了眼在空中凶巴巴乱叫,没任何反应的白色低品灵禽,心中不由茫然,觉得今天这一仗,形势好像不大对……
无论付尨心里怎么想,先发制人一脚踩下去,对方五人反应平平是事实。
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果,就是胎光境修士的‘无敌姿态’没展现出来,反倒让对手生出了几分‘吓老子一跳’的不屑。
左凌泉见付尨气势凌人一脚踏出,还以为会面临势不可挡的杀招,结果只是给他上了个小减速,感觉比被秋桃抢台词还无语,疾驰近身的同时,冷声道:
“你没睡醒不成?以为自己是女武神?”
话落一剑递出,直刺付尨面门。
付尨心里挺无辜,他真不是刻意打肿脸充胖子装腔作势,面对五个能境界碾压的对手,展露气势全摁地上都正常,谁能料到五个人中四个都没事儿?
虽说一声‘给我下去’,对面没人搭理,有点损强者的气场,但付尨的战力还是实打实摆在这里。
往前踩出一脚没能压住左凌泉,悍然一剑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玄冥剑所携的浩瀚剑意,直指眉心,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但付尨在这个距离,应对依旧游刃有余,背负的右手抬起,五指紧握,对着前方便是一记重拳。
轰——
付尨是纯粹武修,不用兵器只拼拳脚,和撼神拳宋驰路数相近,冠绝众生的道行支撑下,这一拳的力道之大,只能用天地变色来形容。
只见付尨一拳冲出,看似朴实无华没任何气息泄露,拳头前方却出现了扭曲之感,周遭的烈火、云雾乃至下方的草木,都被一瞬间压平往四方推开。
拳头凝聚的力量可谓骇人,若是正中左凌泉,恐怕能直接打个粉碎。
左凌泉一剑刺出,反倒被对方后发先至的一拳惊得汗毛倒竖,迅速把刺出去的剑半途收回,改为了横于身前格挡。
而仇大小姐和灵烨,也迅速各显神通,帮忙拉开身位、化解拳风力道。
但即便如此,也没完全挡下这一拳。
嘭——
一声足以震碎耳膜的闷响。
左凌泉手中的玄冥剑,肉眼可见的弯成的半弧,被拳头挤压,距离胸口不过咫尺之遥。
继而左凌泉整个人,就在势不可挡的力道之下,化为了白色炮弹,往后飞了出去。
虽然左凌泉身体未落地,带起的强劲拳风,依旧在左凌泉飞过了山野之间,拉出了一条长达百丈的巨大凹槽,周遭四野的烈火,也在这一拳下瞬间熄灭。
“小左!”
汤静煣吓了一跳,迅速飞身在半途接住了左凌泉。
付尨被仇大小姐强攻,未能追击,收拳的同时,回敬了左凌泉一句:
“你没睡醒不成?当自己是剑神?”
话落再次递出一拳,直击试图近身仇大小姐。
仇大小姐道行比左凌泉高,但对上境界碾压的武修付尨,反应和左凌泉没啥区别,靠着扭曲空间的天赋神通,规避了大部分力道,但依旧被震退到了百丈开外。
谢秋桃本来想跑上去牵扯,但瞧见这阵仗,她开神门都得被打碎乌龟壳,所以停在了原地,有点无计可施。
上官灵烨面沉如水,显然也为当前的局面头疼。
上官灵烨虽然不是武修,但她师尊可是九洲最强武修之一,很了解武修的强势之处。
武修不是剑修,走均衡之道讲究攻守兼备,没有特别出众的优势,但也没有明显劣势,和低境对手搏杀,术士、剑修可能被钻空子瞬杀,武修却有很高的容错率。
紫锋和谢秋桃,被狼骇拍了好几巴掌,都能站着走出雪狼山,以伏尨的道行,让她们钻空子打几下又能如何?
付尨能接她们好几下,她们几个可是中一拳就死,容不得半点差错。
仇大小姐也看出了这点,被震退后没有再强攻,开口询问:
“打还是撤?”
付尨感觉今天形势不对,强杀几人恐怕会出纰漏,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能把几人逼退,已经达成了让正道摸不清虚实、不敢高歌猛进的战略意图。
因此付尨见对方有退意,并不想留人,不过口风还是得强硬,沉声来了句:
“气势汹汹杀过来,一拳接不住就想跑,你们当婆娑洲是演武场,还讲究点到为止?”
左凌泉飞出去了百余丈,几人合力格挡没有受伤,但胸腹也是气血翻腾。
他停住身形后,并未露出丝毫惧意,只在脸上显出了几分‘不服气’,朗声道:
“好拳法,算我大意。你可敢正面再接我一剑?”
付尨摊开双手,正想自信满满来句:“有何不敢?”
但旁边观战的玄邺,却多嘴插话道:
“此子本命剑极为霸道,剑斩神魔不在话下,别给他出剑机会。”
付尨也是听劝,到嘴边的话硬咽了回去,变成:
“剑客出剑,还需要对手点头?你若只有这点本事,就该回去再练个百年,别到婆娑洲来丢人现眼。”
左凌泉眉头一皱。
他出剑,肯定不需要对手同意,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让付尨托大站着接他一剑。
付尨再强也是人族,体魄强度比狼骇强不了多少,只要能正中要害,左凌泉有自信能一剑重创,甚至不用去拔‘惊堂’。
但付尨境界太高,体型还比狼骇小几百倍,身法、速度方方面面都碾压同为人族的左凌泉,左凌泉哪怕拔出‘惊堂’,刺不中也是空谈。
付尨现在不接招,从刚才步步试探的稳健风格来看,左凌泉只要出全力,付尨第一选择肯定是躲闪,而不是硬碰硬。
左凌泉这种把杀力提升到极致的剑修,面对高境对手,不怕对方攻势迅猛咄咄逼人,就怕对方稳扎稳打不给机会,一旦几剑不中,都不用对手反手,自己就先斗志全无,只剩退意了。
不过。
左凌泉只靠自己,确实奈何不了境界碾压他的付尨,但他这次可是群殴,身边还有一群宝贝媳妇。
既然付尨不上当,左凌泉也不再多说,深吸了口气,玄冥剑归鞘,然后右手放在了剑柄之上,目光直指伏尨,摆出了拔剑式。
“呼……”
一口浊气轻吐,天地间好似忽然陷入死寂,所有人都能听见这道凝神聚气的呼吸声。
上官灵烨微微皱眉,她觉得这样出剑毫无意义,但干扰剑客出剑,是无知愚妇行径,所以她还是选择相信左凌泉,在旁边抬手,施展囚龙阵,试图限制付尨行动。
仇大小姐感觉到了左凌泉无与伦比的自信。
但这时候自信也没用啊。
仇大小姐眼力不差,看得出当前形势,数百丈的距离,即便有她和上官灵烨牵制身位,以左凌泉的速度,也很难一剑正中伏尨,更不用说付尨还有所防备。
要是够自信,就能跨两境打胎光境的巅峰武修,那‘巅峰’二字太不值钱了。
虽然知道左凌泉此举很难取得战果,但仇大小姐配合依旧迅速,提剑飞身而上,封锁付尨躲闪的位置。
付尨在左凌泉握剑的瞬间,并未察觉到此剑的危险,但左凌泉的眼神,却让他心里生出了忌惮——那双眼睛,就好似一只从密林探头的猛虎,望向了尚且不知危险来临的猎物。
付尨能修到胎光境,距离当今长生道的尽头只有两步之遥,先不说天资如何,对危险的警觉性肯定无人能及。毕竟若是没这种危机感,他一个出身底层无依无靠的野人,凭啥修到目前的境界?
在感觉到不对劲的同时,付尨无须蛇祖玄邺的提醒,就想后撤到了玄邺附近——这样见势不妙,可以随时抓玄邺过来挡刀。
但付尨心念一动,身体却是微微一僵。
继而脸色骤变,猛然飞身想要往高空规避。
轰——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在场明面只有左凌泉五人,背地里可藏着个道行比付尨还高些的桃花尊主。
崔莹莹论战力是谁都打不过,控场能力可远超在场所有人,好不容易等到能在左凌泉面前当幕后大佬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左凌泉不知道崔莹莹在何处,但知道她肯定在身边。
而崔莹莹也不需要提醒,在左凌泉强行出剑的架势摆出来时,就明白了意思。
付尨身形未动,地下的山岭间,就浮现出了覆盖方圆数里的青色大阵。
阵法由繁复阵纹构成,涌现璀璨流光,带着骇人的吸扯力,同时传来一声威严肃穆的喝斥:
“给我下来!”
轰——
地动山摇、山崩地裂,山谷与丘陵几乎同时塌陷。
付尨和玄邺等人身形迅速下坠,两个境界偏低的异族修士,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也是在此时,一声凄厉剑鸣,划破长夜,在山野之间响起。
咻——
左凌泉手中剑如墨龙破海,剑身裹挟墨黑剑气以璀璨雷霆,直至付尨心门。
仇大小姐眼神骇然,哪怕是已经瞧见过这世间最璀璨的一剑,再次目睹还是被其蕴含的通神杀力所震撼。
被剑锋直指的付尨更是如此,他起初在应付地下忽然冒出来的神秘对手,但瞧见这道剑光的一瞬间,就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付尨是异族高层,虽然不是剑修,但和异族的山巅剑修接触不少,也曾见过妖族第一剑修,明白这一剑绝不是‘剑一’,而是远超‘剑一’,已经抵达了他都难以理解的境界。
此时付尨总算明白,玄邺为何宁可把此子叫爹,也不愿意正面应战。
只要掌握这一剑,世上就不存在杀不掉的人与妖,只是机会的大与小而已。
玄邺遇上此子,几乎必死无疑,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而他稍有不慎,被此子抓到机会,体魄同样别想硬抗这剑道顶端最璀璨的剑芒,就比如现在。
眼见剑光袭来,付尨身体被牵制难以规避,心神震颤的同时,还冒出一个奇葩念头——这哪里是请爹入瓮,这他娘是守株待爷!
轰隆——
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中付尨半空下坠的身形,气浪在半空炸开,带起一片血雾。
伏尨被崔莹莹牵制,只能以体魄硬接仙剑的冲击,虽然境遇极其危险,但道行和自幼摸爬滚打的搏杀经验尚在。
眼见避无可避,付尨当即放弃了争锋相对,强行侧身以右胸接下剑锋,同时放弃体魄的自行防护——此举是为了让左凌泉迅猛地前刺剑势,顺利透体而过。
只要剑身蕴含的澎湃剑气,不被体魄完全接下,非要害处过度击穿开个孔,对于山巅修士来说,只能算不痛不痒的皮外伤。
但可惜的是,左凌泉搏杀经验也不少。
自从在东洲北疆吃过一次亏后,左凌泉已经长了记性,料到了付尨的可能破招方式,玄冥剑的剑尖刺破付尨胸口皮肤的瞬间,剑锋蕴含的澎湃气劲,已经悍然爆发出来。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付尨哪怕反应极快,察觉不妙就变招设防,剑气还是在体内炸开,胸口一点而入,背后却崩出了个碗口大小的缺口,金身直接被剑气绞碎了几根肋骨。
伏尨身中一剑,须发皆张显出狂怒之色,抬手两拳直击左凌泉头颅:
“喝——”
左凌泉一剑得手,面对付尨的攻击,迅速回身后撤,被地底的崔莹莹拉开了身位。
而伏尨也只是佯攻退敌罢了,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哪里会拼着重伤热血上头死战,逼退左凌泉后,全力挣脱阵法束缚,怒喝道:
“撤!”
结果无人接应。
回头一看,没被当做主要目标的玄邺,早已经不知跑去了哪里……
?!
第三十三章 养精蓄锐
“看锤!”
夜幕之下,众人以合击之势围住身材魁梧的付尨,左凌泉刚被双拳逼开,见缝插针的秋桃,就从地面高高跃起,双手倒持铁琵琶,对着付尨头颅砸下。
付尨胸口被贯穿,已经伤筋动骨,但胎光境修士体魄过于强横,尚不至于当场失去战力。
不过当前被多人合围,玄邺又见势不妙率先逃遁,付尨有战力也不敢再苦战,眼见谢秋桃和仇大小姐同时压来,当即爆喝一声,双目充血,身体猛然鼓胀:
“喝——”
仇大小姐瞧见此景脸色骤变——若是胎光境修士走投无路自爆金身,她都不一定能抗住,更不用说才幽篁境的谢秋桃。她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把将尚未落地的秋桃拉向远处。
左凌泉避开付尨双拳后,本欲再次飞身而上,瞧见这场面,哪怕觉得以付尨的稳健风格,不至于这么快以命换命,也不敢拿命去试真假,迅速后撤出一段距离。
轰隆——
不过下一瞬,付尨所在的丘陵,就传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气量掀起砂石激射向四野,直接震塌了半个小山头,付尨的气息也消失在其中。
众人一看威力,就知道是金蝉脱壳的障眼法,迅速冲过飞沙走石的丘陵,想要追杀。
在地底潜伏的崔莹莹,此时也飞出地面现了身,虽然能捕捉道付尨逃遁的方向,却抬手拦下了几人:
“穷寇莫追,这是异族的地盘,有援兵的话随时可能过来。”
仇大小姐此行本就是以侦查为主,深入敌腹为了确保安全,能不发生冲突就不发生冲突,忽然打这么一场遭遇战,心里也虚,追出几步后,就停下了身形。
谢秋桃气势汹汹冲了半天,结果成了气氛组,连对手摸都没摸到,脸上有点挂不住,只能冲着西北方娇声吼了句:
“算你跑得快,下次别让本姑娘遇上……”
左凌泉见追击风险太大,折身回到了战场之上,目光投向了两个躺在地上的修士。
付尨和玄邺虽然逃了,两名跟过来的幽篁修士,却没本事挣脱崔莹莹的束缚,此时还被压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左凌泉此行是为了异族情报,没逮住大鱼,抓到两条虾米也算有所收获,当下飞身过去拍晕了两名修士,提着飞向外围:
“桃儿,走。”
“哦……”
-----
稍许后,东部数百里开外,一座小镇附近。。
从钟鹿谷出来后,左凌泉和姑娘们一起,沿着江道找到了一个僻静河湾,暂时停歇调养。
在钟鹿谷打得很快,到现在也才入夜不久,月亮刚从山头之上升起。
三层奢华楼阁,靠着山壁停放在河湾里,里面亮着灯火。
汤静煣出力较小,此时坐在阁楼顶端的屋脊上望风,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团子趴在静煣跟前,从飞檐上探头,望着阁楼下方。
阁楼下方的大门外,两个异族修士被幻术迷惑心神,目光呆滞并肩坐在地上,回答着崔莹莹的问题:
“……上面来了多少人,小道不清楚,此行是被临时调遣过来……”
谢秋桃没出上力,状态全盛无须休养,就抱着胳膊站在崔莹莹旁边,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点头摇头。
而阁楼三层,练气室内的诸多阵法已经开启,里面灵气充裕到肉眼可见。
朦朦胧胧的白雾之间,三道人影呈三角形盘坐,闭目凝神炼化灵气。
左凌泉虽然只全力出了一剑,但气海却消耗了近三成,身处敌腹状态不是全盛,风险很大,撤下来后话都没多说,就先补充气海,此时背对露台而坐,两把剑放在身侧。
上官灵烨和仇大小姐都有所消耗,坐在炼气室的两侧,算是面对面。
上官灵烨回来后,身上的黑色铠甲就已经撤下,换回了一袭金色的华美宫裙。
仇大小姐依旧素裙如雪,碧青长剑平放双膝之上,出尘于世的容颜,天生带着几分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距离感。
两人坐在一起,旁观者能从外表气质一眼分清,哪个是女人、哪个是女孩;哪个性格高冷、那个有女人味。
但实际情况,和两人外在表现不大一样。
仇大小姐和灵烨年纪相仿,两个人十几岁站在一起的时候,其实给人感觉很高冷的是灵烨。
灵烨是十几岁的时候,性格绝对谈不上好,修行之外的事情一概不在乎,可以说不通半点人情世故。
而仇大小姐有爹娘和荒山尊主教导,虽然也不怎么和人交流,但为人处世方面要比灵烨懂事儿得多,顶多算是寡淡,和灵烨的高冷有很大区别。
后来生母出事儿,仇大小姐远走他乡修行,独自生活久了,道行地位也都高了,冰山美人的气质才越来越明显。
而原本冰疙瘩似的灵烨,则跑去俗世磨平了棱角,又遇上左凌泉,没羞没臊的双修,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婚后女人的成熟妩媚。
这样一进一退之下,才使得两人坐在一起,气质和幼年时直接对调了过来。
虽然气质乃至性格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有些东西,显然没随着这些变化而改变。
上官灵烨盘坐良久后,率先恢复了气海的充盈,轻轻呼了口气,睁开了澄澈双眸,望向了对面。
仇大小姐消耗比左凌泉小得多,补充得也很快,可能是察觉到对面的打量,也睁开了眸子。
两个女子四目相对,双眸同时一眯。
仇大小姐望了眼旁边的左凌泉,可能是不好在左凌泉面前收拾人家道侣,就盈盈起身:
“出去走走?”
上官灵烨生下来那天起,除了师尊就没怂过任何人,包括左凌泉,此时又岂会怕曾经的手下败将。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裙子,缓步走出了炼气室,来到了对面的闺房里。
仇大小姐把炼气室的门关上后,跟着进入了闺房,话语半点不客气,直接道:
“上官灵烨,今天本小姐救你一次,你就不道声谢?”
上官灵烨今天为了让相公‘英雄救美’,可谓煞费苦心,被这手下败将坏事儿,没揍她都是脾气好,还算账?
上官灵烨缓步来到妆台前坐下,取出胭脂,语气平淡:
“别自作多情,今天这情况,用不着你救。”
仇大小姐本就是故意自作多情,她瞧见上官灵烨被打飞出去,为了抢在左凌泉前面捷足先登,用的劲儿可是比后面打付尨都大。
不过这事儿显然不能说破,仇大小姐微微皱眉道:
“我还以为几十年过去,你改了性子,没想到还是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竟然能说救你的恩人‘自作多情’;罢了,全当我自作多情吧。”
“……”
上官灵烨也不能点破她想让自己男人救的事儿,被仇大小姐占住了理,她说啥都理亏,稍微沉默后还是道:
“算我记你个人情,以后救你一次。”
“说声谢谢即可,以你现在的道行,没机会报恩。”
上官灵烨本想回一句‘我是没机会,我男人有呀’,不过这么说好像有点太矫情,失了居高临下的气势,所以就改口道:
“世事无常,话可别说太满。”
仇大小姐把上官灵烨当成宿敌,自然知道上官灵烨的潜力有多大,不过瞧见上官灵烨在点胭脂,她还是微微摇头道:
“你现在这模样,和俗世搔首弄姿的女人没区别,当年的锐气全无,想赶上我,怕是不容易。”
上官灵烨完全不在意,点着红润唇瓣,平淡道:“女为悦己者容,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
“……”
仇大小姐眨了眨眼睛,作为未出阁的大小姐,和已经嫁人的老相识聊这些,总感觉有点古怪,就没接这个话题。
上官灵烨点好了柔艳红唇,收起胭脂盒,转头看向素面朝天的仇大小姐:
“话说都几十年过去了,也没听说你找道侣;可有了心上人,要不我帮你参谋参谋?”
仇大小姐即便有心上人,也不可能让上官灵烨参谋,对此自然道:
“正邪两道打得水深火热,我岂会和你一样,想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不是不想,是没遇上心上人吧?”
上官灵烨手儿撑着侧脸,嘴角轻勾:
“我以前也和你一样,根本没想过这些,谁能想到,老天爷就把左凌泉送到了我面前……”
??
仇大小姐见上官灵烨三句话不离秀男人,不满道:
“你还好意思说?明知左凌泉是有妇之夫,你还主动勾搭人家……”
上官灵烨笑容一僵,没料到仇大小姐连她抢姜怡相公的事儿都知道……她坐直了些许:
“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主动……”
“左凌泉亲口说的。”
仇大小姐表情严肃,正想把灵烨倒追左凌泉的事儿复述一遍,房门外就响起:
“咳咳——咳咳咳……”
仇大小姐话语一顿。
上官灵烨表情未变,心里却是百转千回,感觉就和被自家男人卖了似的。她转头看向房门,询问道:
“你咳嗽什么?”
“咳咳……没什么,运功岔气了……你和仇大小姐在屋里吗?方不方便我进来……”
“在换衣裳,你想进来就进来。”
“额……呵呵……我先下去看看,你们慢慢聊,嗯……唉……”
欲言又止的嘀咕过后,脚步声渐行渐远,听起来还是一步三回头。
仇大小姐见惯了左凌泉‘目中无神’的冷酷场面,对左凌泉当前这很怂的反应,心里着实意外而又感叹。
这么厉害的男儿,怎么会怕上官灵烨怕成这样……
仇大小姐见左凌泉心惊胆战,自然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了。她想了想,来到茶榻旁坐下,认真询问:
“上官灵烨,你是不是和当年一样,仗者身份和修为,经常欺负左凌泉?”
上官灵烨对此言并未否认,毕竟她经常骑在左凌泉脸上欺负,虽然最初是被迫的,但后来是自愿的。她见仇大小姐很是认真,回应道:
“是又如何?你还想帮我男人找场子?”
仇大小姐是有此意,但好像没由头,想了想只能道:
“左凌泉是个好男人,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要记得为人妻的职责,好好珍惜。左凌泉不是池中物,迟早会走到山巅,到时候你压不住,受苦的时候可没人能给你说话。”
上官灵烨对此完全不在意,反正压不住左凌泉,也最多是被左凌泉摁着塞尾巴,有什么好怕的?她平淡道:
“一个黄毛丫头,教我这过来人怎么当媳妇,你也是挺有意思。”
仇大小姐聊了半天,唯一的感觉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当下也不瞎扯了,起身道:
“你好自为之,我先下去了。”
……
------
房间外。
补充好状态的左凌泉,出门听见仇大小姐向灵烨告密,是真的差点岔气憋出内伤。
和屋里沟通,灵烨没让进去打岔,左凌泉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下楼,心里暗暗琢磨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楼下,两个异族修士背靠背被绑在一棵树上,已经昏了过去。
崔莹莹和谢秋桃站在一起,正在窃窃私语交流。
左凌泉走下楼梯,本以为两人在聊事关苍生安危的大事,哪想到还没走近就听见:
“左公子怕是完蛋了,喂了团子那么多小鱼干叮嘱,结果仇师姐说漏嘴了,唉……”
“他这不自找的吗……”
……
??
左凌泉有些无语,轻咳一声走到跟前,当做没听见大小桃桃的交谈,望向了外面的两个异族修士:
“问出消息没有?”
谢秋桃明显憋着笑,不过表情还是很认真:
“这两个是异族的阵师,被临时拉到钟鹿谷当幌子,知道的东西不多。”
阵师大部分都是‘工兵’,异族高层的布局不清楚很正常,但必然知晓部分地区布防的情况。崔莹莹接着道:
“据其中一个阵师所言,曾经去过一个叫霜花涧的地方,位置在霜花城附近,估摸是异族首脑集会之处。”
左凌泉轻轻皱眉:“霜花城已经是西北海边的渡口了,离这儿好几万里,路上有多少个雪狼山、钟鹿谷都没摸出来,知道这消息怕是没用。”
崔莹莹斟酌了下:“我感觉婆娑洲异族的情况不太对。付尨能出现在钟鹿谷,说明异族打定主意,要把正道拦在雪狼山附近,此举本该倾巢而出、全力以赴;但今天一仗打下来,异族就只有一个付尨和落荒而逃的玄阴蛇祖。”
谢秋桃也点了点头:“玄阴蛇祖跑得这么果断,明显是知道没后援;按理来说,这里是异族的地盘,周边肯定有高境修士驻守,付尨一旦打不过,马上就会调遣修士过来驰援才对。”
左凌泉听到这里,也觉得蹊跷,他琢磨了下:
“意思就是,婆娑洲中部很可能没异族高层修士驻守?”
崔莹莹道:“也可能是异族太自信,觉得付尨对付你十拿九稳,没准备后手。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付尨谨小慎微十分稳健,不像是这么狂的人。”
左凌泉轻轻点头:“我觉得也是。那现在怎么办?长驱直入杀到霜花城看看究竟?”
“异族不是软柿子,此举稍有误判就是万劫不复,先和灵烨她们商量一下吧,最好听听玉堂婆娘的看法。”
“好……”
-----
感冒了,头昏脑涨眼睛都睁不开,过渡水一章orz……
第三十四章 柔情似水
夜色幽幽,银白月光透过残云,照亮了苍茫大地。
孤零零的小画舫,飘在寂寂无声的河面上,窗内一灯如豆。
姜怡坐在书桌后,手儿撑着侧脸,盯着麒麟镇纸上的一方水幕。
水幕中是钟鹿谷远景,遍地狼藉的战场上没有丝毫动静,以至于姜怡盯得久了,隐隐有些犯困。
冷竹坐在对面,怀里抱着白猫,在书桌下把玩着驸马爷送的玉镯子,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驸马爷什么时候过来,但心里也知道公主比她着急,灵烨让她们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她们和左凌泉独处的机会,现在事儿没忙完,急也没意义。
吴清婉站在窗前,柔润脸颊沐浴着幽凉月光,双眸眺望陌生的山水,带着几分恍如隔世的感叹。
遥想当年,左凌泉刚刚踏入栖凰谷的那天,还是个和修行不沾边的俗世剑侠;吴清婉则是宗门长老,放在大丹朝这种小地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名门仙子。
那时候靠着‘高深’修为,可以如长辈般对凌泉指点教导,也能在凌泉外出巡山的时候,以护道高人的身份暗暗跟随。
后来脑子一热白给后,虽然彼此关系变了,但女上男下的位置没变,不管生活中,还是修炼时。
吴清婉本以为这种情况,能持续到天长地久,也曾幻想过,等宗门的危机度过去,和凌泉一起结伴游历天涯,看看外面的山与水。
但谁曾想到,凌泉的天赋高到了她难以理解的地步,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站在了她和姜怡都望尘莫及的位置。
自知再难成为共度艰险的帮手,吴清婉果断舍弃了自幼修行的剑术,改修医术和术法,指望着有朝一日艺成,能站在凌泉背后出点微薄之力。
可惜,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优秀的人太多,合适的帮手永远有现成的,跟不上就是跟不上。。
自从桃花尊主跑到跟前后,她就明白无论学什么,都只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凌泉不嫌弃她,但身边确实没位置了。
吴清婉对此并无怨言,改主意想当个纯粹的小女人,哪怕在外帮不上忙,私下里能让凌泉体会到妻子的温柔,也就满足了。
但现在看来,这点小小的心愿,也要成为奢望了……
吴清婉望着和故乡没区别的月色,无声轻叹,眸子里有对凌泉成长迅速地欣慰,也不乏难以言喻的无奈。
今天在钟鹿谷,看着灵烨、秋桃、仇大小姐互相帮衬,桃花尊主在暗处控场,一起助左凌泉战胜强敌,她心里何尝不想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哪怕和团子一样叫两声,也好过只能在远处旁观,连靠近些都害怕成为了累赘。
战场上帮不上忙,结束后自然也不好主动跑过去重逢,毕竟劫后余生的互相安慰,应该留给共患难的灵烨、秋桃,她什么都没做,主动凑到跟前去,除了体现自身的百无一用,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她毕竟是左凌泉的妻子,左凌泉身边不止她一个女人,她心里却只有左凌泉一个男人呀……
吴清婉双手叠在腰间,不知为何,眸子有点酸了,想想开口道:
“姜怡。”
“嗯?”
姜怡从昏昏欲睡中清醒,坐直了些,看向窗前的熟美女子:
“小姨,左凌泉过来了吗?”
“没有,嗯……不晓得栖凰谷现在怎么样了,离开这么久也没个消息,挺操心的……你小花师妹,今年十八岁了吧,也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柔声言语入耳,姜怡稍微迷茫了下,略微琢磨后,才笑道:
“这些事情哪需要我们操心,师伯他们会注意着……话说皇弟今年也十七八了,皇后的人选尚未定下,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吴清婉回过身来,在美人榻上坐下,抿了抿嘴,有些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只是柔柔笑了下。
冷竹摸着猫爪爪,瞄了两人一眼,想想开口道:
“小姨,你是不是想回栖凰谷了?”
吴清婉面带微笑,拿起做到一半的袍子继续穿针引线,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姜怡看似和幼年一样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刁蛮傲娇,但出来行走这么多年,和灵烨斗智斗勇,早已经成长大人了。她看出吴清婉有想回娘家的意思,就瞪了冷竹一眼:
“栖凰谷又没什么可操心的,小姨怎么会想回去?……我们还得和灵烨狐媚子一起调查婆娑洲的情况,真想回去,把事儿办完了一起吗……”
“哦……”
冷竹知道这话不是给她说的,但还是弱弱点头。
吴清婉低着头抚摸着做工精美的袍子,尚未说出言语,画舫外就传来了‘咚——’的一声,有人影落在了甲板上。
画舫微微起伏了两下,屋里的三人同时转头望向门口,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怎么又在训冷竹?冷竹又犯错了不成?来,相公帮你教训她……”
说话间,舱室门打开,一道身着白袍的俊朗身影,带着明朗笑容出现在眼前。
吴清婉转瞬收起了心底的思绪万千,露出温婉笑意,起身走向门口:
“凌泉,你忙完啦?刚才打架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着呢……”
……
姜怡坐在书桌前并未起身,本想做出一点都不想念的样子,继续盯着水幕,但瞧见吴清婉恢复如初的面色,想想还是开口道:
“左凌泉,你过来。”
左凌泉刚握住清婉伸过来整理衣襟的手,闻言来到书桌前,望向桌上的水幕:
“怎么?有情况?”
姜怡抬起手儿,捏着左凌泉的袖子,把他来到面前,作势要亲一口,但朱唇在侧脸上轻点过后,就凑到了左凌泉耳边,小声低语:
“小姨……”
左凌泉侧耳聆听,眨了眨眼睛,本来准备搂姜怡的手暂且顿住了。
他听完后,在姜怡红唇上点了下,起身看向了清婉。
吴清婉以为姜怡在和凌泉亲热,不想干扰,把目光转向了门外,似是在寻找灵烨等人的身影,只能瞧见背影。
左凌泉沉默了下,缓步来到跟前,搂住清婉的肩头:
“月色挺漂亮哈,要不要出去走走?”
吴清婉身形一顿,望了眼左凌泉,柔声道:
“荒山野岭,有什么好转的……你好不容易过来,不抓紧时间和姜怡修炼?她可是馋得连觉都睡不着。”
姜怡脸红了下,却没有否认,而是道:
“左凌泉,你想看月亮就赶快去看,看完早点回来,免得灵烨狐媚子回来,我和小姨又没得玩了。”
吴清婉还想说什么,话没出口,就被直接搂着腰飘了起来,飞出了舱室,来到了外面的河道上。
吴清婉猜到是姜怡乱说了,可能是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矫情,她在左凌泉肩膀上轻拍了下:
“你把我一个人抱出来作甚?真猴急也得想想姜怡嘛,我和她一起伺候你就是了,给我开小灶,姜怡吃醋怎么办?”
左凌泉没有回应,搂着清婉飞过月色下的山水,来到河岸边的柳林外,寻了一块白石,两人落脚站在了上面。
吴清婉见左凌泉不听话,也不多说了,眺望河面上的画舫,做出欣赏月色的模样。
左凌泉望着清婉的侧脸,稍作酝酿,柔声笑道:
“刚才听姜怡说,你想家啦?”
吴清婉面色温润如常地回应:
“我哪儿来的家,你在哪儿,家不就在哪儿,想你不是很正常吗。”
这情话说得很有水平,但可惜不是真心话。
左凌泉知道清婉性格优柔内敛,不会把个人情绪在他面前表露,想想只能道:
“我也挺想回去的,外面的事儿没弄完,实在没机会。”
“该做的事情,就要去做。现在在外面闯荡,为的是以后花前月下,可以无忧无虑吗,这段日子熬过去就好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左凌泉展颜一笑,手搭在清婉的肩头。
吴清婉偏头靠在了左凌泉的肩膀上:
“道理都明白,我没说你在外闯荡不应该,只是……”
“只是什么?”左凌泉望着清婉的脸颊,目光认真而专注。
“唉……”
吴清婉幽声一叹,脸颊上现出三分失落:“只是在想,我跟着跑出来有什么意义。”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想想笑道:
“一家人本就该在一起,哪有意义的说法。如果连身边人也要琢磨出个存在的意义的话,那体弱的老父老母、嗷嗷待哺的幼儿,岂不都没了存在的价值……”
“但我身体健全,是能自食其力的正常人。”
吴清婉仰头望向身边的男子,目光依旧温柔如水:
“凌泉,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身边人都很重要,不能因为能力强弱,就区分轻重近远,想对所有身边人都一视同仁,让身边人都待在身边。”
左凌泉点了点头:“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阖家美满,能和家人团聚的话,谁愿意当漂泊在外的游子……”
“你为了不冷落身边人,哪怕我和姜怡帮不上忙,也会想办法让我们跟着,给我们鼓气,竭尽所能让我们有点事儿做,不感觉自己只是花瓶……”
“什么花瓶……”
“你听我说。”
吴清婉望着左凌泉的双眼,眸子里少见地显出了几分强硬: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人也得‘自知’。我明白自己本事如何,知道路该怎么走。我位卑但从未自弃,哪怕明白永远追不上你的脚步,也未曾有一刻钟放弃自食其力,想着靠你的帮扶走上长生大道。
“你把我带在身边,是怕道行高了,我帮不上忙又没法跟着,会心生失落,觉得你喜新厌旧、抛下糟糠之妻不顾。但我从来不会这么想。”
吴清婉站直了身体,如同在栖凰谷初见时那边,以‘强者’的身份,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我吴清婉,从来都不是弱女子,不需要靠男人的怜悯来慰藉自身、靠男人的重视来证明存在的价值。
“我要的是靠自己的本事,真正帮上你,或者说帮上正道,哪怕出得力再小,哪怕只是你疲惫不堪回来,给你揉揉肩膀,也算出了一份儿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波逐流,除了等你隔三差五回来一趟,便再无其他事可做。
“你觉得做妻子的,只要相公有本事,就可以心安理得什么力都不用出,但我吴清婉不是这样的女人,你在外奔波,我就不可能安然当个花瓶,当个奶瓶都比花瓶强……”
幽幽声响,在河边回荡,温柔如水不带任何情绪,却又比脚下的顽石还要坚韧。
左凌泉望着曾经的‘吴前辈’,脸上显出歉意,但沉默片刻,还是摇头道:
“我知道你想帮忙出力,姜怡也想。但仙魔之争不是过家家,你们平平安安就是我最大的助力……”
吴清婉抬起手儿,握住左凌泉的双手,柔声道:
“既然不能上战场,就该待在安全的地方,而不是现在这样不近不远跟着,让你和灵烨分心照顾。我待在上官老祖羽翼之下,岂不是更安全?在九宗修行教导弟子,或者炼药炼丹,起的作用,不比在这里无所事事大?”
“……”
左凌泉张了张嘴,眼神只流露出一个意思——舍不得。
修行道何其漫长,在外游历百年也并非不可能,一家人结伴,再怎么隔几个月都能见一面。一旦天各一方,再想时而重聚,恐怕就只能等到一切稳定下来回九宗当老祖的时候,谁知道这一天要等多久?
“嗯……说好一起去找二叔,这都到婆娑洲了……”
“走到这里,我已经不能贸然往前了,即便找到二叔,恐怕也是你去想办法,我只能在后面等着消息。”
吴清婉明白男人的意思,踮起脚尖,抱住了左凌泉,下巴放在了肩膀上,柔声道:
“我知道你不舍得,我也不舍得。但现在这样自取其人、无所事事地跟着,只会让我觉得亏欠,觉得自己没用……”
左凌泉搂住清婉的腰,脸颊磨蹭着发髻,轻声一叹:
“是我不好……”
“你没错,我也没错,只是说一下心里话罢了。”
吴清婉偏过头,亲吻左凌泉的脖颈与耳垂,呵气如兰:
“再者,老祖一个人待在山上,不也很孤苦吗,我回去了说不定能陪着。隔三差五的,我还能回青合郡左家,陪着娘亲闲话家常……
“我是你第一个女人,说简单点就是老大,你让我待在这里,跟着灵烨狐媚子东游西逛,我怎么和她争?再这么下去,别说老大了,我和姜怡怕是要在家里垫底,以后呀,想和你亲热一下,都得和一群姐姐报备……”
软玉在怀、暗香扑鼻。
左凌泉被清婉挑逗,弄的骨头都软了几分,心湖也乱了起来,柔声道:
“这么大的事情,总得商量安排一下,又不是回娘家,说走就走……”
吴清婉脸颊上现出一抹潮红,饱满衣襟在左凌泉胸口轻轻磨蹭:
“看在你舍不得的份儿上,奖励你一次,让你往死的修,什么路数都可以,嗯哼~高兴吗?”
左凌泉那里高兴的起来,他紧紧搂着清婉,轻声道:
“吴前辈,你自重,这可在荒郊野外……”
吴清婉如同化了一般,贴在左凌泉怀里,媚眼如丝:
“你以前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忽然怂了?换做往日,你肯定让我叫得连画舫上都能听见~”
左凌泉想笑却笑不出来,微微抬头,看向清婉热切的脸颊,想认真劝说。清婉却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双唇,堵住了他的话语。
“呜……”
双唇相合,柳林里便只剩下夜风徐徐,和一双相拥的男女。
左凌泉可能是头一次这么老实,抱着清婉投入了所有温柔,却又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补偿怀中的佳人。
吴清婉看起来是打定主意要在外面‘打野’,见左凌泉不为所动,就自己解开衣襟,把左凌泉往地上按。
但在外面打野,终究比较容易被抓。
吴清婉手口并用,还没闹腾多久,远处就传来的破风声,继而一道声音传来:
“左剑……诶?!”
抬眼望去,一个白裙如雪的女子御风而来,悬停于柳林之上,望着她和左凌泉,眼神震惊,如同见了鬼一般。
见来人是仇大小姐,吴清婉脸上显出了窘迫,想要迅速分开,但对方反应明显更快。
跑过来商议公事的仇大小姐,撞见男女在小树林里偷情,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肯定挂不住,察觉不对就迅速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左凌泉知道仇大小姐来了,但此时此刻,哪有心思管自己冷酷剑仙形象有没有崩坏,连去追仇大小姐解释的念头都没有,搂着清婉御风而起,飘向画舫:
“这么大的事情,要慎重考虑,还是回屋商量下吧。”
“要我用哪张嘴和你商量?”
??
左凌泉一个趔趄:“婉儿,你都和灵烨学坏了……”
“她是我带出来的,我需要和她学吗?’
“唉……”
……
-----
河湾里,高楼中。
偏厅亮着灯火,静煣、秋桃、灵烨在茶案旁就坐,崔莹莹双手叠在腰间,站在墙壁之前,望着巨幅九洲山河图,分析着局势:
“……婆娑洲是正邪两道交汇之地,异族就算是想声东击西,没把主力放在这里,又能打哪儿?总不能去偷冥河老祖的老家吧……”
团子听不懂这些,在茶案上跳来跳去,问几个奶娘要小鱼干,不给就在桌子上滚来滚去,摆出‘鸟鸟要饿死了’的模样。
汤静煣端着茶杯,说实话根本听不懂这些,但也不好开口打岔,也就任由调皮的团子瞎折腾了。
谢秋桃走南闯北多年,对这些倒是有些见解,回应道:
“没有婆娑洲作为跳板,西北两洲正常情况下过不来,但海上也没加盖,真要过来也不是不可能。我当年就是坐在乌龟背上,直接过的北海……”
“要打南屿洲,来一两个仙君就行,但要占领下来,必须倾巢而出,过来大量中低境修士;不然就算把南屿洲打烂,也是正道的地盘,几年时间就能重建。”
崔莹莹回过身来,看向蹙眉深思的灵烨:
“灵烨,你觉得呢?”
上官灵烨稍微思索了下,摇头道:
“异族要大举入侵,最可能的目标就是南屿洲,正道也不傻,早都想到了南屿洲失陷了情况,有应对策略,可以确保再次打回来。
“要我来看的话,异族不动则已,一动就得打七寸,直接把正道打得再无翻身之力,打南屿洲做不到这点。华钧洲是正道的基础,三位仙君坐镇,异族吃不下,那剩下的目标就只有玉瑶洲了。
“玉瑶洲位于大后方,正道在外征战,物资半数都由我九宗提供,要是被占据,此消彼长之下,异族不光底蕴上压过了正道,还在地理位置上,对华钧洲形成了前后包夹之势……”
崔莹莹望了眼舆图,蹙眉道:“异族要打玉瑶洲,得从无尽外海绕过终南极境、南屿洲、蛮荒之地;冥河老祖又不是瞎子,这么远的距离,从出发到抵达的时间,足够华钧洲援军往返好几个来回了。”
谢秋桃想了想道:“从北狩洲过来的话,倒是不容易被发现。”
“老剑神负责盯着东北海,北狩洲到玉瑶洲之间距离漫长,还空无一物,路上出事儿就被华钧洲围住了;走南边还能变阵打蛮荒之地就地布防,走北边就是孤注一掷,打不下来连回头路都没有,异族不会这么冒险……”
几人正交谈间,门外传来响动,一袭白裙的仇大小姐,直接从窗口钻了进来,怒目望向上官灵烨。
四个女子停下话语,团子也好奇望向‘后备奶娘’:
“叽?”
上官灵烨刚才让仇大小姐去和左凌泉商量事情,就知道仇大小姐会这么回来,她放下茶杯,面带笑意:
“妞妞,你这是怎么了?走夜路看见不干净东西了不成?”
崔莹莹和静煣乃至秋桃,都是秒懂,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仇大小姐瞧见上官灵烨的语气,就明白上官灵烨知晓情况,故意坑她。
但这事儿也只能吃过哑巴亏,仇大小姐怒视上官灵烨一眼后,来到茶案旁坐下:
“没什么,继续吧。”
上官灵烨晓得自己男人的性子,很好奇仇大小姐撞上了什么大场面,询问道:
“左凌泉呢?你没找到他吗?他现在作甚?”
仇大小姐怎么可能聊这难堪的话题,望向崔莹莹:
“桃花前辈,你继续说吧。”
仇大小姐的本意,是想以桃花尊主的身份,压场聊正事儿,但她显然不知道,面前德高望重的桃花尊主,也是左凌泉的地下情人。
好在桃花尊主在晚辈面前,长辈面子还是要的,开口道:
“好了,聊正事儿吧。刚才和临渊尊主沟通了下,她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任何可能都要防备,让左凌泉和妞妞去霜花城附近一趟,看看婆娑洲是不是真的守备空虚。如果属实的话,本尊乃至你们,都得立刻回九宗驻守了……”
……
晚点更新~
十二点写不完,估计会晚几个小时,大家明早看吧orz!
顺带说一句,作者的基本素养,就是不能因为个别人的好恶和成绩的好坏,改变自己的坚持和写法。
挑选喜欢的书和作者,是读者的权利,但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作者立人设、套框架、定规矩,并试图按照自己的理解干涉内容,就属于不礼貌了。
写世子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冷嘲热讽,觉得打仗还带着一船女人很奇葩,弃书的不在少数,阿关从来不当回事儿,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现在也一样,书乃至里面的角色,该怎么发展、有怎样的结局,阿关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该怎么写。
就算有人比阿关还清楚怎么写,书也是阿关写的,哪怕写烂了写崩了,初衷也是为了对书里的角色负责,而这份责任外人没法承担。
每个愿意订阅、打赏、评论、发表意见的读者,都是支撑阿关的铁杆粉丝,阿关无比珍惜且感激。
但作者首先要做的是对书和书里面的人物负责,所以哪怕意见相驳,也不能改变初衷和写法,只有这样才算真正不辜负读者的支持。
读者如果信得过阿关,安安心心看就是,阿关哪怕这本书写的不好看,也不会对不起书里的角色,不会让大家过于失望。
看的不满意,接受不了,只能说阿关能力如此,应该换一本适合自己的书;毕竟看书是为了放松和在理想世界圆现实世界没法实现的梦,每天看的一肚子憋屈,读者不好受,阿关也很惭愧。
话有点多,大家早点休息,回尽快把更新发出来的orz!
第三十五章 梦游太虚
暖黄灯火洒在房间旳角角落落,身着淡绿春裙的冷竹,抱着大白猫,躲在窗户旁边,偷瞄着河岸边的两道身影。
等到河岸上相拥的两人御风而起,冷竹眸子微亮,连忙回头小声道:
“公主,来了来了……”
书桌后,姜怡双手捧着脸蛋儿,依旧盯着水幕。见冷竹咋咋呼呼,姜怡道:
“什么来了?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话语风轻云淡,很有‘皇帝不急太监急……不对,公主不急宫女急’的意思。
冷竹听见这话,抿了抿嘴,暗道:也不知道是谁着急,上次灵烨姐在雪狼山和驸马爷私会,没带你和小姨,你气得三天没搭理灵烨姐。要不是灵烨姐今天说今天驸马爷过来,你会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怕早就自己跑过去了……
不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冷竹显然不敢说出口,见姜怡做出不着急的模样,她只能笑道:
“驸马爷来了呀,天色都这么晚了,常言‘久别胜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公主要不回房吧,我去收拾床铺……公主要穿哪套小衣?我帮你先找出来……”
姜怡早就把花间鲤、吊带袜什么的偷偷穿好了,哪需要冷竹提醒,她拦住了想跑回睡舱的冷竹,正儿八经道:
“你矜持些,不然待会左凌泉瞧见,还以为莪迫不及待想和他那什么。”
冷竹眨了眨眼睛,意思很明显——难道不是吗?
姜怡对冷竹的想法心知肚明,不悦道:
“你要是着急,待会自己去伺候左凌泉,别拉着我一起……”
“嗯?”冷竹眼前一亮,不过‘还有这种好事!’的话肯定不敢说,所以就矜持了些,讪讪笑道:
“冷竹知错了,嗯……要搞点气氛是吧?那我准备茶水点心,先坐下来聊聊家常……”
说话间在玲珑阁里翻翻找找。
姜怡其实也不是这意思——她只是想等左凌泉过来,主动邀请她回屋,她欲拒还迎一下,免得被左凌泉看出她都想死左凌泉了。
不过先坐下来喝茶聊天,听起来也不错,姜怡便没有多说。
两人闲谈不过几句,房间外的甲板上就传来看响动。
姜怡抬眼看去,却见左凌泉搂着清婉的腰走了进来,说着什么:“清婉,你矜持些,不然姜怡又得笑话你……”
清婉则挂着左凌泉身上,鼓鼓的衣襟敞开了些,露出了镂空质地的云白花间鲤,亲着左凌泉的耳朵,柔声回应: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怕的,她敢笑话我,我待会就抱着她让你……”
??
姜怡眼神一呆,她还以为小姨相思成疾,被带出去散散心,会心悦神怡、羞羞怯怯地回来,怎么就直接抱着啃了?
还有把她抱着是怎么回事?
又想把她夹中间?
“咳咳——”
姜怡坐直身形,蹙着眉儿面色严肃,摆出‘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的长公主架势,望着进来的两人。
左凌泉表情有点尴尬,拍了拍清婉的后背,让她悠着点。
吴清婉听见咳嗽声,波澜阵阵的心湖稍微平静,低头把从香肩滑到手肘的上衣拉了起来,轻咬下唇,没有言语。
姜怡站起身,来到两人跟前,以她对两人性格的了解,光看左凌泉神色,就知道左凌泉嘴笨,没说到小姨心坎上。
姜怡抬手帮清婉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襟,望向左凌泉,模样微凶:
“你说你,几个月不来一趟,一来就知道动手动脚。再笨的人都知道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媳妇,或者带点小礼物、小惊喜啥的,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这显然是在帮清婉训左凌泉。
左凌泉讪讪一笑,拉着两人在美人榻上坐下,接过冷竹取来的酒水点心,放在茶几上:
“是我疏忽,婆娑洲啥都没有,都把这茬忘了。”
姜怡坐在清婉另一边,示意放在茶几上的袍子:
“小姨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仙子,心全放在你身上,事事都想着你。结果可好,你整天在外面溜达,不是带着这个姑娘访仙问道,就是对着那个姑娘英雄救美,把小姨丢在这里,除了给你做衣裳,就是给你做尾巴铃铛,这是仙子该干的事儿?”
吴清婉心思有点乱,向来喜欢在背后默默付出,被两人当宝贝哄着,反而不太适应了,她勾了下耳畔的秀发,柔柔一笑:
“好啦,别聊这个了。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任性小姑娘,就算想提前回去讨好左伯母争宠,也得看实际情况不是,现在就是让我回去,我一个人也回不去;而且你一个人留在灵烨跟前,没小姨帮你说话,你准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哪里放心。”
姜怡虽然心里不认可她会被灵烨压住,但还是没反驳,想了想,又开口道:
“接下来会如何,还说不准。灵烨听了老祖的嘱咐,过来探查异族动向,今天这么大阵仗,异族连个驰援都没有,感觉动静确实不对去。”
左凌泉插话道:“是啊,这里是婆娑洲内腹,我起先还以为遍地妖魔,结果一架打下来,对面比我还稳健,一点都不像主场作战的样子。”
姜怡点头道:“战事起后,异族就没出现过什么主力,也就最近你杀进雪狼山,才遇上几个像样的妖魔,看起来很像虚张声势。我和灵烨商量过这些,如果真是如此,继续待在婆娑洲已经没了意义,接下来,要么是跑去西北两洲,实地调查异族背后的谋划,要么就是回正道地盘严阵以待。”
左凌泉摇头道:“深入婆娑洲内腹已经冒了很大风险,怎么可能还往邪道老巢跑,那样即便查出结果,也没命把消息送出来,再莽也得有个限度。”
“所以说,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返程了,算算时间,指不定还能赶上过年。”
姜怡搂着吴清婉的胳膊,面带笑意:
“这次回去,我们多住几年,最好让你怀个小娃娃。听老人说,这女人呀,没生娃就没法安心,比如那些豪门大户的夫人,相公在外面打仗、做官,几年不回来一回,要是没娃儿,独守空闺,容易相思成疾;而有了娃儿就不一样了,心思全放在娃儿上面……”
吴清婉脸色发红,在姜怡腰间拧了下:
“说什么呢,你可是左家明媒正娶的大妇,怎么没见你给左伯母抱个孙子?”
姜怡理直气壮道:“长者为先吗。”
吴清婉无奈一叹:“什么长者为先?你别推来推去的,最后推到灵烨头上了,她要是怀了左家长孙,你和我就等着叫一辈子姐姐吧……”
冷竹在茶案前侧坐,倒着茶水,闻言心中一动,小声询问:
“公主,小姨要是喜得贵子,你该叫什么呀?”
?
并排排坐一起的三人,面对这个问题,同时沉默了下来。
姜怡吸了口气,左右查看,估计是在找戒尺、鸡毛掸子,准备打冷竹屁股。
左凌泉用手撑着下巴,把嘴捂着,显然是想笑又不敢。
吴清婉神色很古怪,脸颊臊得通红,想说冷竹两句,但这问题事实,以后避不过去,就避重就轻道:
“我才不要娃儿,以后给你们带娃儿就行了,当奶娘还省心些,打娃儿屁股不心疼……”
冷竹在姜怡的注释下弱弱低头,但还是忍不住,接了句:
“没生娃,胸脯再大也不顶用呀,只能奶驸马爷,奶不了娃儿……”
“?”
吴清婉张了张嘴,无话可说了。
左凌泉觉得冷竹是想被打屁股,故意在找刺激,他招了招手:
“冷竹,过来,你给公子演示一遍,婉婉怎么奶我这大男人。”
演示?
冷竹脸色一红,虽然知道怎么捧着喂,但哪好意思抢在公主前头,她小声道:
“要不让公主演示吧,公主晓得。”
“冷竹!”
姜怡双眸微瞪,觉得这丫头真是……真是懂事儿……
吴清婉聊了片刻家常,心湖也安定下来了,回头看了下月色,起身道:
“好了,天都这么晚了,休息吧。姜怡,你不是跟灵烨学了那什么‘飞天舞’吗,给凌泉表演下,让他看看学得怎么样。”
“让冷竹跳,她学的最起劲儿,巴不得在左凌泉面前显摆……”
“嘻嘻~驸马爷,走吧……”
“呵……”
……
-----
铛铛~~
清脆的琵琶声,在阁楼里回荡,与空灵琴音交汇在一起,听起来就好似……好似两个人一起弹棉花。
谢秋桃抱着铁琵琶,坐在圆凳上;仇大小姐则在琴台前侧坐,面前放着古琴青霄鹤泣。
两人动作都很有仙子范儿,但第一次配合,仇大小姐又‘色艺双绝’只占了个‘色’字,技法上实在经不起考量。
崔莹莹和上官灵烨在茶案两侧就坐,手里端着茶杯,姿态如优雅贵妇,认真品鉴着琴曲。
以崔莹莹对琴曲的造诣,肯定听得暗暗摇头,但作为长辈,又不能笑话,表情很是认真。
上官灵烨也觉得一般,很想奚落仇妞妞,但她对琴曲的造诣,不见得比仇大小姐高多少,敢嘲讽的话,仇大小姐肯定来句‘你行你上’。
为了不被仇大小姐拉下场,反过来奚落,灵烨也只能做出‘尚可’的赞赏眼神,安静聆听。
刚才公事聊完了,上官灵烨本该找个机会告辞,偷偷跑去画舫参团。
但两个小妹子的相思之情,上官灵烨又何尝不清楚,该谦让的时候,还是要谦让。
不然真把姜怡和清婉惹毛了,以后莹莹老妖婆加入队伍,她孤立无援,可能就真得变成小受气包了。
而且刚才阴仇大小姐一次,让仇大小姐撞见了少儿不宜的场面,她晚上再偷偷往过跑,必然被曾经的手下败将猜到意图。
私下里玩的花也就罢了,当着老熟人的面,有些东西还是得注意,让仇妞妞知道她和几个姐妹一起轮左凌泉,以后怕是不好意思昂首挺胸和仇妞妞说话了。
所以灵烨今晚很老实,连偷溜过去的心思都没有。
灵烨都这么克制,静煣一直跟在身边,自然更不好跑去凑热闹。
三楼的闺房里,灯火已经熄了。
汤静煣侧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丝质薄被,把毛茸茸的团子当抱枕抱在怀里,已经合上了双眸。
今天聊公事的时候,汤静煣插不上话,崔莹莹能和老祖直接沟通,她也不用帮忙传话,坐在旁边有点无聊。
等公事聊完,秋桃和仇大小姐玩乐器,汤静煣见团子瞌睡了,就抱团子上来休息了。
汤静煣虽然对天下大势、正邪局势不怎么了解,但几人交谈的言语都听在耳中,心里也在琢磨这些东西,毕竟这些事情,都和左凌泉息息相关嘛。
不过汤静煣对于婆娑洲虚实、异族动向,确实没什么见解,躺在床榻上琢磨了片刻,就困意来袭,慢慢进入了梦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哪怕是睡着了,汤静煣脑子里,也想着‘南海、北海、南屿洲、玉瑶洲’等词汇,以及一楼偏厅里,那幅栩栩如生的‘九洲山河图’。
梦里的东西,总是光怪陆离、不讲逻辑。
汤静煣心随意走,在九州图上望了几眼,就发现图上的大地和沧海,好像都活了过来,能清晰看到陆上的每一处山峰、海里的每一缕水流。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飞在天上鸟瞰山海,又好似自己就是山海本身。
汤静煣其实不是第一次做这样天马行空的梦,醒来便忘了,没有留下印象;但这次心有所想,就顺着莹莹姐用手指的位置,在婆娑洲的西北一角,找那个叫‘霜花城’的地方。
心念一动,九洲大地就发生了变化,如海上孤叶的小岛,在眼前迅速放大,逐渐占据整个视界,而下方也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城池。
汤静煣看不到人,但能感觉到一道道生灵散发的气息,有强有弱,多达数万,但每一道气息好像都能清晰感知——就如同在脚下蹒跚前行的蚁群。
汤静煣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视苍生为蝼蚁’的感觉,但这些气息真的很弱,好像她吹口气,都能让所有生灵灰飞烟灭。
为此,汤静煣还小心了些,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来了个‘吾好梦中屠城’。
汤静煣在城里扫了眼后,目便又被城外的群山吸引——那里有一道很强的气息。
汤静煣目光望过去,视界就来到群山之间,一座大湖之上。
湖面的景物,不知为何模糊不清,但能察觉到湖边有一道很强的气息,似乎有所感知,正在仰望天空,茫然寻找着什么。
汤静煣身在梦中,其实没有太多思绪,见看不清,就想扫开湖上的迷雾,看看下面的情况。
但也就在此时,西北方的海面上,传来了一声:
“镇!”
声音澄澈,带着女子的恬淡与温润,却又如同九霄雷鸣,在耳畔炸响。
汤静煣只来得及望了一眼,瞧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子轮廓,神魂震颤就从各处传来,眼前的天地瞬间崩碎,化为了虚无……
“额——”
闺房里,床榻上。
眉头紧蹙的汤静煣,猛然睁开双眸,一头翻了起来,把怀里的团子都给掀了出去,撞在帐子上,又落回被褥。
“叽?!”
团子从酣睡中惊醒,一头翻起来,扭头左右四顾,大概是在问:肿么啦肿么啦?天塌啦?
汤静煣缓了几息,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用手揉着额头,望向惊慌失措的团子,训道:
“睡你觉,瞎叫唤什么?”
“叽?”
团子有点茫然,心道:又不是鸟鸟把你吵醒的……但团子不会说话,因此也只能咕叽两句,然后倒头趴在被褥上,又睡了过去。
汤静煣努力回想刚才古怪的梦境,感觉有点蹊跷,正想暗暗联系婆娘,来个‘玉堂解梦’,余光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
汤静煣转过头来,看向房间的墙壁。
墙壁上是一张画像,画着身着素裙的美人,和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
汤静煣起身下床,来到画像之前,望着画上那位身材修长的美人——她不是第一次瞧见这幅画,却是头一次感觉如此熟悉,就好似刚刚才见过面……
……
------
多谢【沧海一声喵1】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这书真不错QAQ】大佬的三万赏!
多谢【如意如仪】【心定心茫尘世浮降】【緑茶丶薄荷】大佬的三万赏!
每天现写,有点赶,明天请假一天,存一天稿子,顺带调一下作息,大佬们理解下哈or1!
第三十六章 见世面?
霜花涧,白色巨狼依旧躺在冻结旳冰面上,湖畔的篱笆小院里,燃着一盏烛火。
儒士打扮的荀明樟,举目眺望浩瀚星河,眉头紧锁,对耳畔的话语恍若未闻。
玄邺在茶案前方盘坐,言语不卑不亢,解释着为何付尨一去不返,他却一尘不染:
“……付尨怕是没了,我都提前说过,此子不容小觑。畏战确实让人不耻,但遇强敌不知变通,也不可取……”
身为蛇族,天性决定了玄邺对人族的荣辱廉耻没什么共情,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幽萤异族也有规矩,结伴出门办事儿,卖队友没个正当理由,事后要是安然无恙没个惩罚,异族早就自行崩盘了。
玄邺心中也不惭愧,他有机会自然会救人,就比如垂死的狼骇就是它拖回来的。
而钟鹿谷的情况显然不一样,地下有一位道行不弱于付尨的仙尊伏击,它多待一息时间都是在作死,尝试救人,大概率付尨跑了,它成替死鬼,所以这时候接受审查,并不怎么心虚。
叽叽歪歪说了不知多久,玄邺见荀老魔没啥反应,就想找个由头,让荀老魔把它派遣到婆娑洲侧翼望风,避开正面战场,免得再撞上左凌泉。
但玄邺还没酝酿好措辞,旁边的烛火就晃了晃。
呼——
一阵阴风裹挟黄沙,进入篱笆小院,在茶盘旁边凝聚为一道身侧壮硕的人影。
人影尚未完全显形,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玄邺下意识坐直几分,瞳孔微缩变成竖直蛇瞳,手也收入了袖中,显然进入了应激状态,害怕身旁出现的人,随手一下直接把它拍死。
很快,身材壮硕的付尨,就落在篱笆院里,衣袍上的血迹已经驱散,但胸口的破洞尚在,里面血红一片,可见扭曲生长的肉芽,和聚而不散的墨黑剑气。
付尨从修行道底层爬起来,对于‘道友’的可靠性早有估量,根本没想着依仗玄邺;但今天玄邺逃遁的速度,还是让付尨开了眼界,落地后第一句话就是:
“小泥鳅,看在妖王的面子上,本尊不为难你,明天你就给老子滚去北狩洲,以后再瞧见你一次,把你蛇皮拔下来做腰带。”
玄邺说好听的是宠辱不惊,说难听点就是没脸生气,对此只是平静道:
“先治伤,听荀仙尊怎么说。”
“呸——”
付尨遭遇重创,虽说不至于暴毙,但战力少说折损三成,没点时间缓不过来,心里何尝不怒。
但付尨也着实忌惮玄邺背后的妖族第一剑修,不能动手的情况下,也仅仅是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在茶案旁坐下来:
“荀老,我看势头不对,那左凌泉境界一般,不至于构成威胁,但背后的帮手太多。不出意外,东洲的某位尊主也跟在后面,这要是杀过来,莪带着一条累赘,肯定挡不住,恐怕得您老得另行安排人了。”
荀明樟蹙眉望着星河,没有回应此言,而是道:
“付尨,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嗯?”
付尨刚拿起茶杯,闻言又放了下来,抬头看向天幕。
玄邺才幽精境,处于炼魂的阶段,很难感知天地阴阳的变化,见状也望向天空:
“怎么了?有人在天上窥探?”
“不是人。”
荀明樟摩挲着手指,眼神略显不解:
“井、鬼、柳、星、张、翼、轸,是南宫七宿,柳宿八星为雀首,刚才闪了几下,按季节来看,太反常。”
付尨能走到胎光境,见识肯定不低,想了想道:
“莫不是有高人在借神明之力观天地?”
荀明樟对此摇了摇头:“能走到山巅的人物,身上缺不了天神地祇的机缘,某些高人确实会此类神通,但那只是‘水中望月、雾里看花’,最多看点天地灵脉走向;能引起这么明显的天象变化,看起来像是陵光神君被什么东西惊醒,在天宫之上审视人间。”
付尨道:“天神不会干涉凡世,这和我们怕没啥关系。”
荀明樟摇了摇头:“北边的梅仙君,能正面与东宫苍龙沟通,据说能借神明之眼,观三界鬼神。如果东边有人和梅仙君一样,掌握了此类神通,说明东南三洲气运未尽,依旧被天道垂青,未来的形势堪忧啊。”
付尨回应道:“我们遵循天道,恢复天地原有秩序,老天爷不应该站在我们这边吗?”
“老天爷又没想法,只遵循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天道,永远站在胜者那边……”
玄邺听着两人神神叨叨交谈,蹙眉琢磨了下:
“意思就是,今天天象不对,我们可能成为败者?”
?
荀明樟沉默了下,收回目光,望向玄邺:
“老夫感觉是如此,要不咱们把婆娑洲放了,班师还朝,回防奎炳洲?”
玄邺是有这想法,但也明白荀老魔在讥讽它,它连忙道:
“我岂会有此意,婆娑洲是要地,哪怕被东边发现我等孤立无援,也该死守到底。”
付尨对此摇头道:
“死守也守不住,东边发现我等守备空虚,就该一鼓作气倾巢而出了。荀老要不联系上面,再派些人过来?婆娑洲真丢了,以后还得往回打,上面图谋再大,也得先把到嘴的东西保住不是。”
“上面即便抽出人手,过来也是少则半月、多则小半年,在此之前,还是得把形势稳住。”
荀明樟斟酌片刻,望向两人:“付尨,你尽快养伤。玄邺,你既然决心死守到底,又战力无损,这些日子就好好盯着左凌泉,他在钟鹿谷得胜,不出意外会迅速深入内腹……”
啥?
玄邺坐直些许,暗道:这不是让我去送吗?
“荀仙尊,我要是能拦住此子,何必等到现在?在雪狼山就把他拦住了……”
“真有死守之心,以你的道行,总能拖延一二。难不成你还想自己坐镇霜花城,让老夫去和一个小辈周旋?”
荀明樟沉声道:“若没有半点战意,上面要你何用?你可别忘了,你这身玄蛇皮骨,不光人族惦记,妖族巨擘同样视为龙肝凤髓;把你当人看的时候,你不珍惜,等把你当蛇虫鼠蚁看的时候,你后悔可来不及。”
这话已经算最后通牒了,不当战士,就去当军粮,自己选。
玄邺终究是妖族,知道荀老魔杀人可能会考虑因果,杀它可没半点心理负担,当下只能道:
“荀仙尊教训的是,这次我再逃回来,绝不会衣不沾血。”
“你不缺胳膊少腿,就别回来,回来了老夫也给你卸掉。”
“额……”
玄邺想说什么,但没好开口。
旁边的付尨,倒是明白玄邺的意思,插话道:
“荀老,蛇没胳膊腿儿。”
“……”
荀明樟无话可说……
------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停在河湾的三层楼阁始终亮着灯火,不过琴音已经停下了。
仇大小姐玩了片刻乐器后,见左凌泉没回来,猜出左凌泉可能在某个小树林里糟蹋姑娘。
仇大小姐对左凌泉印象极好,可谓完美无瑕,但接二连三撞见这类和‘好色之徒’撇不开关系的事情,心里难免会觉得小郁闷。
但强者三妻四妾也理所当然,她又说不得什么,为了不被人误会,她甚至不能把郁闷表现出来,心里就更郁闷了。
想到左凌泉可能正抱着一个姑娘亲热,仇大小姐便古怪的很,有些坐立不安,知道左凌泉肯定明早才会回来,就先行告辞,回望川城和三舅黄御河商量今天讨论的事情。
沥泉国到望川城,要翻过雪狼山,距离挺远,但以仇大小姐的道行,一晚上跑个来回也足够了;可能是怕仇大小姐一个人路上无聊,向来讲义气的开心果秋桃也跟在身边。
两人一走,楼里就只剩下崔莹莹和上官灵烨了,但气氛并没有因为仇大小姐的离开,变得轻松自然,反而更加古怪。
夜色幽幽,通往楼上的过道里。
崔莹莹身着墨绿色的诃子裙,里面是绣着花枝的抹胸裙,外面罩着墨绿薄纱,露出白皙如玉的锁骨,雪颈还挂着一枚桃花吊坠,看起来就好似闲庭信步的端庄贵妇。
上官灵烨的装扮则和往日一样,华丽的明黄宫裙,以金丝点缀花纹,头戴雀首金簪,配上冷艳面容和女王气场,就像是垂帘听政的娘娘。
两个人气场都挺强,单独待着没什么,但走在一起,问题就出来了。
常言一山不容二虎,两个人站一起,必然会有个高下、强弱之分。
崔莹莹无论年龄、身份、辈分都该占上风,但不知为何,现在气势上有点压不住灵烨,感觉自己和娘娘身边的嬷嬷似的。
而灵烨也是,长幼尊卑都忘了,也不晓得落后半步跟着,就那么昂首挺胸、肩并肩走。
崔莹莹身高和静煣差不多,身材也是珠圆玉润,没灵烨高,都昂首挺胸的情况下,身高不够,气势自然矮半头。
这也就罢了,灵烨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双手叠在腰间行走,把那枚左夫人所赐的‘大妇镯’露了出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崔莹莹手上也戴着芙蓉玉镯子,材质和灵烨手上的相差无几,但含义可差远了,现在还得偷偷用袖子遮着。
崔莹莹从来不肯吃亏,连上官玉堂都敢怼,哪里会忍气吞声让着上官玉堂徒弟;她见灵烨不自觉,就往前不动声色超了半步,走在了灵烨身前。
上官灵烨目视前方,还在随口分析着异族的情况,察觉到崔莹莹的小动作后,脸上没什么反应,但脚步也不动声色加快了些。
这次就不是肩并肩了,而是直接走到了崔莹莹前面,一副带着跟班的架势。
??
崔莹莹暗暗吸了口气,想扯‘规矩、礼仪’说灵烨两句,但心里又虚,想想也只能暗暗嘀咕:“左凌泉这害人精,看现在弄得……”然后全当看不见了。
好在从一楼到三楼,并没有多远,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
等到了三楼寝室外,崔莹莹就走到前面,抬手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无灯无火,很安静。
崔莹莹扫了一眼,床榻上的薄被掀开,稍微有点乱,毛茸茸的团子躺在被窝里,翅膀摊开小爪爪朝天,睡得不省人事。
静煣则站在墙壁的画卷之前,仰着头愣神儿,也不知道在干啥,连她们进来都没发现。
崔莹莹偏头瞄了眼静煣,有些莫名其妙。
上官灵烨扫了眼画像后,走到跟前,抬手在静煣面前晃了晃:
“静煣?”
汤静煣并未立刻回神,而是眨了眨眼睛,继而温润双瞳,就开始涌现金色流光,转头看向两人,神色肉眼可见地从发呆转为庄严肃穆。
!!
大妇气态十足的灵烨,见状惊的一抖,连忙把不规矩的手放下,叠在腰间微微躬身:
“拜见师尊。”
崔莹莹见到上官老祖,不知为何,心里面竟然产生一种见到靠山的感觉——毕竟她和玉堂同辈,只要玉堂在,灵烨就不敢不尊敬她了。
崔莹莹挺起傲视群芳的胸脯,缓步来到近前:
“玉堂,你怎么来了?”
上官玉堂刚才在和静煣聊梦境的事儿,静煣对天地阴阳没半点了解,复述梦境也不是很清楚,聊得她脑壳痛,但得到的消息依旧值得仔细斟酌。
上官玉堂扫了眼屋里,见只有崔莹莹和灵烨,抬步走向门外:
“左凌泉去哪儿了?”
这次没有悬念,灵烨老实巴交跟在后面;崔莹莹也不敢走前头,只是强撑老祖气势肩并肩,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左凌泉去见姜怡她们了,找他有事吗?”
“刚才静煣睡觉,梦里通神,借用了陵光神君之力,鸟瞰山河……”
“嗯?”
上官灵烨闻言一愣,表情认真起来:
“静煣还有这种神通?”
“她神通很多,只是尚未掌握罢了。”上官玉堂扫了眼身旁的崔莹莹:“你师尊会的东西,静煣以后应该都能掌握。”
崔莹莹不太想和上官玉堂聊师尊,但这句话却持反对意见:
“你别太小看我师尊。当年灵烨和左凌泉遗落到不知名的小天地,灵气全无道行尽失,你请我来寻找下落,我就是借用了师尊的力量,找到了九洲天地之外的小天地;这种事你都做不到,静煣以后还能超过你不成?”
上官玉堂摇了摇头,不过摇头的意思,并非指静煣没法在某些方面超过她,而是静煣获得了某项神通,她自然而然就跟着有了。
和静煣神魂纠缠在一起,短期看是不方便,容易发春动情,但长远来看,却是天大的优势。
毕竟她可以无限制操控两具身躯,干啥都可以收获双倍的快乐……不对,静煣也能收获双倍的快乐,加起来就是四倍的快乐……
这些小秘密,上官玉堂自然不会在崔莹莹面前显摆,说起了正题:
“静煣刚才神游,跑到了霜花城一带。”
上官灵烨靠近了些,询问道:“可看到有价值的东西?”
“静煣什么都不懂,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啥;不过即便如此,也得到了不少讯息。以静煣的感觉来看,霜花城内的修士,道行差距都不大,值得注意的寥寥无几,只有城外某个湖泊之中,有一道很强的气息,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崔莹莹不明就里:“这能说明什么?”
上官玉堂认真解释:“以静煣勘察的情况判断,异族在婆娑洲的人手,最强者很可能是一名步入忘机的修士;以最强者为锚点,可以推断霜花城附近,没有玉阶中后期的修士,不然静煣不会没映像。”
上官灵烨微微颔首:“霜花城和望川城的定位差不多,如果敌我实力相近,应该也会留守三到五位玉阶中后期的修士随时待命;只有一名山巅巨擘坐镇的话,那异族的后备战力就值得推敲了。”
上官玉堂继续道:“也说不准。静煣根本看不出境界,还有一种可能,是霜花城坐镇的是某位仙君,余下全是玉阶中后期的修士。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异族投入这么多战力,何须避战,都能打华钧洲了。”
崔莹莹琢磨了下:“那现在怎么办?还让不让左凌泉过去?”
上官玉堂道:“不过去看清楚,怎么敢下定论?”
崔莹莹道:“我们打付尨都已经捉襟见肘,对面坐镇的人最低都步入了忘机,我们撞上了怎么逃出来?”
上官玉堂眼神平淡:“仙君之下,皆如蝼蚁,有本尊在背后,你怕个什么?”
崔莹莹眉儿一皱:“你厉害你倒是过来呀?你又过不来,说这蝼蚁那蝼蚁的,有啥用?”
上官玉堂摇了摇头:“正邪之争,又不是你们几个人的战事。你们探查敌情即可,只要确定异族人手不多,其他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上官灵烨对师尊的手腕从来没有半分怀疑,认真接了句:
“铁簇府弟子常说‘有脑子会让人瞻前顾后’,确实有道理,只要师尊发话,我们有脑子都不该动,大胆往前走即可。”
“我又不是铁簇府弟子,唉……”
崔莹莹想在多说两句,又觉得自己像个小怂包,想想还是算了。
三人相伴而行,不知不觉已经沿着河道,走到了上游的画舫附近。
上官灵烨和崔莹莹都在琢磨正事儿,显然都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上官玉堂本意是想找左凌泉谈话,给他交代潜入霜花城的细节,顺便聊聊天。
但走到柳林附近,瞧见悬停在河面上的画舫,上官玉堂脚步就是一顿。
月色清幽,画舫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出窗前的火光,整个船身很有规律地浮浮沉沉、浮浮沉沉……
虽然阵法遮蔽,听不见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但从窗户的倒影上,依旧能看到后方舱室里,有一个轮廓曼妙的女子,挂在丝带上晃晃荡荡。
?!
上官灵烨谦逊笑容一僵,暗道不妙,但为时已晚。
崔莹莹则瞪大眼睛,羞耻的同时,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瞄向旁边的上官玉堂,想看她窘迫的反应。
但上官老祖就是上官老祖!
上官玉堂也不知是不是司空见惯了,脸上没有半点异样,想想还声音威严肃穆的来了句:
“左凌泉!”
哗啦——
河面上的小画舫,猛地晃荡了几下,挂在丝带上的女子掉了下来,几道人影手忙脚乱的在屋里移动,不出意外还有几声惊呼。
上官玉堂喊完名字后,和没事人似的转过头:
“本尊先走了,你们忙吧。”
说完双眸涌现金色流光。
???
上官灵烨和崔莹莹都愣了!
合着你吼一声,就是为了吓唬左凌泉?
无不无聊呀你?
崔莹莹还没反应过来,上官玉堂就离开了静煣的身体。
汤静煣拿回身体控制权,第一反应就是:
“这死婆娘,有病呀?把小左吓出事儿怎么办?欠收拾……”
上官灵烨表情古怪,实在想不通向来威严的师尊,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奇葩的举动,便也不敢去想了。
她望了眼画舫,本想转身回去,但来都来了……
“静煣,你回去还是?”
汤静煣眨了眨水润双眸,稍显迟疑:
“我……我跟着你们吧,莹莹姐意思呢?”
崔莹莹肯定不敢凑进去,但又想看看左凌泉现在被吓成什么样,有点犹豫。
上官灵烨见此,也不客气了,拉着崔莹莹就飞向画舫:
“来都来了,上去坐坐吧,反正迟早都要见世面。”
见什么世面?
崔莹莹一愣,知道船上的画面少儿不宜,但又有点好奇,稍微纠结了下,就被拉到了画舫里。
画舫的舱门打开,柔和光芒就映入眼帘,幽香扑面而来。
崔莹莹脸色涨红,微微偏头小心翼翼瞄了眼,但入目的场景,却让她颇为意外。
舱室分隔内外的滑门开着,吴清婉身着宽松裙装,文文静静坐在美人榻上,手里端着茶杯,看起来是在低头喝茶,但手不知为何有点抖。
姜怡则穿着红裙子,坐在书桌后面,手持金笔奋笔疾书,看似在认真工作,但书桌下面的裙摆边缘,露出了一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最古怪的是冷竹,拿着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扫帚,在里屋扫地,脸红得和小苹果似的。
而左凌泉则在里屋的床铺上正儿八经盘坐,听见开门声,才转头露出温和笑容:
“上官前辈,你怎么……”
“小左,是我。”
“……”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确认是静煣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嗤——”
崔莹莹瞧见此景,忍不住笑出声,又连忙摆出老祖架势,不苟言笑。
汤静煣走进屋里,望向斯斯文文的清婉:
“手别抖了,还有把脚收进去,袜子都少穿了一只。”
吴清婉波澜不惊的脸色红了下,忙把双脚收回了裙摆下,蹙眉道:
“静煣,莹莹姐在呢。”
“她又不是外人。”
上官灵烨关上舱门,望向姜怡:
“戴着尾巴坐着,不难受呀?”
?!
姜怡脸色涨红,没敢抬头,起身就跑回了里屋,低声道:
“你就笑吧,待会弄死你。”
左凌泉瞧见莹莹姐,说实话有点受宠若惊,含笑走到跟前:
“莹莹姐,你……”
“你别瞎想,嗯……我不是故意的哈,你们……”
崔莹莹又不敢参团,待在这里自然坏事儿,她见左凌泉有得寸进尺拉她的意思,就瞪了一眼,迅速退到外面:
“你们好好聚聚,我出去走走。”
上官灵烨在清婉跟前坐下,手儿拉清婉腰间的系带,含笑道:
“害羞什么,又不会真把你怎么样,让你开开眼界罢了。”
吴清婉可就只穿了外裙,见状连忙捏着衣襟:
“灵烨!你别动手动脚,欠收拾是吧?……哎呀你……”
话没说完,就被灵烨摁到了美人榻上,裙子被扯开了些,露出了傲世莹莹的白团儿轮廓……
??
崔莹莹面红耳赤,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的年轻人,她下意识瞄了眼衣襟,把门一关,扭头就跑了。
“莹莹姐……”
左凌泉尽量做出正儿八经的模样,出门送了崔莹莹一截,直到崔莹莹回头凶了句:“啐~色胚……跟着我做什么?滚滚滚……”,他才悻悻然回到了画舫。
然后……
----
半夜三更,空荡荡的三层高楼里。
团子四仰八叉躺在被窝里,翅膀在旁边摸来摸去,摸了半天没找到软和地方,就一头翻起来,左右查看,黑亮亮的眸子里满是茫然:
“叽?”
团子跳下床铺,在屋里找了一圈儿。
又跑出屋子,在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儿。
最后孤零零站在大门外,望着黑洞洞的荒山野岭,摊开小翅膀:
“叽叽叽?”
……
第三十七章 吾有一计,可安天下!
残云闭月,苍山负雪。
一叶孤舟在簌簌寒风中划过云海,仇大小姐手提碧青长剑,站在孤舟船头,眺望下方旳群山,白裙随风而动。
谢秋桃坐躺在船尾,手儿抱着后脑勺,仰望星空。
小舟名为‘青柳’,体态修长,没有船篷等配置,单纯只是把飞行法宝,做成了小船的模样,并不算私人渡船。
说起来,这艘小舟上面还有些故事。
当年仇大小姐还在九宗,跻身灵谷八重时,和所有修士一样,开始认真挑选自己第一次御风而行的‘坐骑’,也就是飞行法宝。
凡人对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御风遨游四海,所以修仙之人对飞行法宝一般都极为重视。
仇大小姐同样如此,当时觉得飞剑用的人太多,不够特别,上官灵烨用的就是莲花台,她自然得弄个更好看的。
但挑来挑去选了半天,葫芦、金元宝、玉如意啥的,怎么看怎么俗气,实在找不到,就跑去找荒山尊主,让祖宗出主意。
仇泊月堂堂山巅尊主,早已经过了玩飞行法宝的年纪,但面对自家‘小妞妞’的求助,还是十分上心,专门给弄了这么一艘小舟,意思约莫就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不浮夸不做作,却又出尘于世不俗套。
仇大小姐当时特别喜欢,踩着飞舟跑去参加弟子大比,打架前还暗示过上官灵烨用的五彩莲花台有点浮夸。
结果那次被上官灵烨打得好惨。
而且这还没完,等下次遇到上官灵烨,就瞧见了那艘奢华至极的小画舫,正儿八经的私人渡船。
私人渡船在玉阶修士看来,算不得太罕见,造价高昂华而不实,才用的人少,咬咬牙掏个定制法宝的钱,也不是买不起。
但那时候可是灵谷境呀!
左凌泉这么豪横的天资和机缘,灵谷境用的也只是件极品灵器,买把飞剑还挑了半天。
当时剑皇姜太清的徒弟云正阳,瞧见左凌泉弄来一艘私人渡船代步,都被打击得差点当场自闭。
光从这两点,就能看出私人渡船对于灵谷境修士来说,冲击力有多大。
仇大小姐踩着条小破船,正面撞上坐着私人渡船过来的上官灵烨,对方的眼神儿,她一辈子忘不了:
格调是吧?
意境是吧?
铁簇府开钱庄的,你和本姑娘比这个?自取其辱吗?
仇大小姐当时就自闭了,再也没好意思把小舟再踩出来。
当爹的仇封情得知以后,那是痛心疾首,以惊露台的底蕴,弄一艘私人渡船也不算奢侈,只是没想到而已,仇封情觉得亏待了闺女,就专门去找掩月林,定制了一艘私人渡船。
不过仇大小姐从那之后也成熟了些,明白此事错在自己,修行中人要脚踏实地,不该比较这些外物。
此事也算养成了仇大小姐淡泊名利的性子,哪怕后来到了华钧洲,也很少坐私人渡船显摆,从来都是一袭映阳仙宫弟子裙行走四方。
此时站在幼年的飞行法宝之上,回想当年的事情,仇大小姐还有些感叹:
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姑娘了,上官灵烨也……还是和以前一样讨人厌!
仇大小姐想起上官灵烨故意怂恿她去找左凌泉,结果撞见左凌泉亲嘴,毁掉自己心目中高冷剑仙形象的事情,就觉得恼火。
仇大小姐转过身来,在小舟中间坐下,开口道:
“秋桃。”
谢秋桃躺着看星星,闻声坐起身来:
“仇师姐,怎么啦?”
仇大小姐把长剑放在膝上,略微斟酌,询问道:
“左剑仙有三个道侣?”
“额……”
谢秋桃眨了眨大眼睛,觉得这问题比较敏感,想想询问道:
“仇师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呀?”
??
这不废话?
仇大小姐轻柔一笑:“强者有几个道侣,也是常事儿。就是左剑仙看起来很孤冷,不像是贪慕女色的人……”
这你就看走眼了!谢秋桃心中急急思索,想着该怎么挽回左凌泉的形象:
“左公子也不是贪慕女色,嗯……是重情,对每个人都很负责……”
“是吗?”仇大小姐眨了眨眼睛——这不就是花花公子的常见口吻?
谢秋桃有点尴尬,勾了勾耳边的一缕秀发:
“据我了解……都是姑娘主动追左公子的,左公子的娘亲说,左公子以前确实不好女色,从小到大就知道习武,身为富家大少爷,连丫鬟都不调戏,也不在外拈花惹草,嗯……就是很正派那种……”
仇大小姐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倒是合理——左凌泉虽然对外气质孤冷,但并非不近人情,反之,在亲朋好友之前,还很亲和体贴。
有那么好的天资和容貌,被很多女子倒追太正常了,常言‘好郎怕缠女’,推不掉又不想伤女子的一片痴心,自然只能妥协答应。
就比如面前的秋桃,秋桃暗恋左凌泉,要是表白的话,以两人的关系,左凌泉肯定不能残忍回绝,这不就又多了个道侣……
理清楚的脉络,仇大小姐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微笑道:
“那只能说左剑仙人缘好,遇到的几个姑娘都挺不错……话说今天没在阁楼的那个姑娘,就是……嗯……”
仇大小姐不好描述吴清婉,就抬起手来,在很有女剑仙份儿的胸口,比划了个怀中抱月的动作:
“就是那个姑娘,什么来历?”
谢秋桃看仇大小姐比划的尺寸,就知道是能闷死人的清婉姐,她笑道:
“那个姐姐叫吴清婉,是左公子刚踏入仙门时的领路人……”
“嗯?”
仇大小姐一愣,坐直些许,眼神稍显异样:
“领路人虽然不是师长,但按理说也是长辈,这……唉,其实也没什么……”
谢秋桃知道左家后宅关系很乱,算上莹莹姐,能来个三世同床,所以也不敢再解释了。她只是道:
“除了你清婉姐,还有个道侣,是大丹朝的长公主姜怡,以前去过惊露台,据说还见过仇大小姐。”
“哦!”仇大小姐稍作回想,就想起了跟着女武神到惊露台做客的那个红衣女子:
“带着小丫鬟那个?”
“对,姜怡姐眼光贼厉害,在左公子踏入仙门之前,就把左公子叫进了京城,钦点为驸马,有了夫妻名分,道行再高自然也不能抛下,所以就成现在这样了。”
仇大小姐认真琢磨了下,轻轻点头:
“意思就是,汤姑娘是左凌泉在市井的红颜知己,后来公主钦点驸马,没办法拒绝又没法抛下,就变成了两个;再后来踏入仙门,遇上吴姑娘……那说来说去,是上官灵烨横刀夺爱、后来居上?”
谢秋桃哪里敢得罪灵烨姐,“嘻嘻~”笑了下:
“这种事儿只有左公子清楚,我哪里知道。反正现在在一起挺开心的。”
仇大小姐见此,也不追根问底了,只是摇了摇头:
“四个道侣……还得兼顾修行,这可怎么照顾的过来,想……想双修一下,都得排队,唉……”
谢秋桃眨了眨眼睛,暗道:排什么队,一起上不就行了嘛,又弄不死左公子……
不过这么荒淫无道的话,单纯可爱的桃桃姑娘可不能说,她只是做出羞羞的样子,咬了咬下唇。
仇大小姐见秋桃害羞,知道自己聊得有点荤了,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多扯,转而聊起了修行琐事……
————
青舟翻过雪狼山脉,再进入无边绿野,用了个把时辰时间,就来到了位于东方海岸的望川城。
仇大小姐没有兴师动众,带着秋桃直接回到了落脚的园子,本想稍事休息一下,再去拜访三舅黄御河。
但刚靠近阁楼,就发现在家里待命的韵芝阿姨,正和人对话:
“……莪觉得左剑仙挺好的呀,虽说有了道侣,但世上能比他还合适的儿郎,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了;妞妞稍微委屈一下,也好过宁滥勿缺,找个不顺心的,委屈一辈子……”
“……唉,你别动这心思,玲珑前几天联系了仇封情,说起过这事儿。仇封情本来挺激动,但一听到对方叫左凌泉,就直摇头,说此子妞妞压不住,嫁过去准受欺负;而且左凌泉的堂哥,管仇封情叫‘仇哥儿’……”
“啊?!左凌泉还有哥?”
“有,玲珑问过,据仇封情评价,左凌泉和他哥比起来,云泥之别;他哥和东洲的陆剑尘在外历练,以前到惊露台做客的时候,能和仇泊月平起平坐,并称‘荒山两极’……”
“嘶——这也太夸张了吧……一个俗世家族,能同时出现两位卧龙凤雏?”
“陆剑尘和仇封情都不是寻常剑客,能被他如此重视的人,想来不会徒有虚名……”
“左凌泉他哥婚配没有?”
“唉,别说这个。玲珑和仇封情提了一句,仇封情当时就拍桌子了,说左凌泉尚能考虑,他哥就不是我们凡人能染指的,我们要是敢乱点鸳鸯,先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哎呦~话说这么重……”
……
谢秋桃站在楼外,听着这些言谈,表情十分怪异。
仇大小姐则眼神无奈,无声无息来到窗口,往屋里瞄了眼——韵芝在茶榻上侧坐,旁边放着水中月;水中月里说话的女人,是黄御河的道侣叶知秋,也就是她三舅娘。
两个女人大晚上没事干拉家常,聊得无非子女婚配嫁娶,仇大小姐不是第一次撞见了,对此见怪不怪,也没进去凑热闹,转身就离开了园子。
谢秋桃听到了些不该听的家常话,自然不好意思拿这种事儿开仇大小姐玩笑,只是低着头做出尽量不笑的样子。
仇大小姐走了一截,心里也对方才的话感到好奇,询问道:
“左凌泉在修行道,还有个堂哥?”
“嗯呐,叫左云亭,人嘛……”
谢秋桃在剑皇城外见过左云亭一面,其实很佩服左云亭手无缚鸡之力,却敢掩护朋友撤退的勇气,所以来了句:
“很厉害,和左公子并称‘左氏双雄’,生平未出一剑,却已然站在剑道之巅!”
“哦?!他们兄弟俩谁更厉害?”
“嗯……左公子和他哥比起来,还是太保守含蓄了……”
……
———
与此同时,婆娑洲另一头,幽萤异族齐聚的霜花城大街上。
在左凌泉等人,还在为潜入霜花城之事深思熟虑、再三斟酌之时,左云亭已经大摇大摆坐在霜花城靠海码头的一间茶铺里,手里摇着把折扇,吐沫横飞说着:
“……要论天下美人,还得首推东洲。南方九宗水土之肥美,那可是名扬天下的,养出的女子,别的地方根本比不了。你们看看梅仙君,还有女武神,不都是东洲人……”
“诶,道友这话就说错了,咱们梅仙君是东洲人,女武神则出身蛮荒之地……”
“生在哪里不算,要看长在哪里。南橘北枳的典故听说过没?”
“此言也有理……”
……
茶铺是渡口等船的落脚地,其内不下百余人,都是等着坐船去西北两洲的修士。
能途径婆娑洲跨海航行的修士,修为必然在幽篁往上,其中不乏幽萤异族的生力军。
为防引起注意,老陆都怂了起来,躲在偏僻之处埋头喝茶,左云亭却半点不在乎,一顿天南地北地瞎扯,根本不怕被人注意。
而茶铺里的一众异族仙师,即便注意到了左云亭,又能如何?
在修行道,只要实力够低,任何张牙舞爪的举动,都会变得很萌。
而左云亭的实力,已经不能用低来形容了,完全就是个刚接触修行道的凡人,能说会道又不让人生厌,即便明说自己是正道过来的,异族修士恐怕也会劝他‘弃暗投明’,而不是当场打杀了。
毕竟异族修士也是修士,大部分人尊崇天道的‘弱肉强食’,但也尊崇天道的‘虎毒不食子’,同为人族又没用任何价值的情况下,没人会闲得无聊起杀心沾因果。
当然,左云亭也不是没脑子,言辞很‘公正’,站在中立的位置评价正邪两道,没说谁好谁不好,只说双方道不同。
左云亭就这么乱七八糟瞎扯,聊起东洲美人的时候,坐在旁桌的一个异族修士,随口就接了句:
“听道友说得我都心动了,这次要是能过去,还真想见见世面。”
老陆闻声耳根一动,余光打量说话之人。
说话的异族修士,看起来有幽篁的道行,身着法袍,腰间挂着和‘天帝城’腰牌大同小异的牌子。
老陆在邪道地盘走一遭,已经算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奎炳洲天帝城的宗门腰牌。
天帝城是上古时期的豪门,敢冠以‘帝’字,祖上肯定出过仙帝级别强者。
本来天帝城在华钧洲,长生道被斩断后,宗内修士意见出现分歧,逐渐分崩离析,变成了三只。
其中嫡系一脉和正道主流背道而驰,迁往海外,建立了奎炳洲天帝城,也就是目前仙君商寅坐镇的那支。
另一只旁系留在正道这边,窃丹之战时到玉瑶洲援助,战后百废待兴,商诏留下来自立门户,重新扛起了天帝城的大旗。
还有一只则是天帝城的外姓门徒,因为没有正统传承,不好立门户,就改名‘鬼谷峡’,依旧留在华钧洲的宗门旧址。
按照传承来算,仙君商寅所在的天帝城,才是正统,东洲属于分支,华钧洲的鬼谷峡,则是已经出师的徒弟。
不过正道肯定不会这么算,一般提起天帝城,指的都是帝诏尊主这一支。
此时说话的异族修士,应该是奎炳洲天帝城的门徒,从出身来看,已经属于异族核心势力的人了。
老陆没有做出任何异样举止,只是留心侧耳旁听。
左云亭反应更是正常,或者说就没多想,笑呵呵接话:
“你咋去东洲?听说东边都打过雪狼山了,连婆娑洲都出不去,还往东洲跑,你怕是想多了。”
异族修士呵呵笑了下:“我天帝城是干什么的,世上无人不知……”
左云亭好奇询问:“干什么的?”
??
异族修士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旁边的听众笑呵呵插话:
“九洲第一炼器豪门,商老祖可是被称为‘火神’的人物,世上只有咱们想不到的东西,没有他老人家鼓捣不出来的东西。”
异族修士眼中显出傲意,继续道:
“其实我也不清楚老祖的手腕,不过最近应该是有一番常人想不到的谋划。当然,也不一定是老祖出手,前几年,老祖从外面找了个年轻人,嗯……可能是我们以后的少主,几位长老评价,天资好得让人自残形愧,有时候连丹器长老,都看不明白此子炼器的门道,还得偷偷问老祖,才能明白用意……”
此言一出,茶铺里无不露出惊异:
“是吗?”
“真这么厉害,肯定是天帝城未来的当家,怎么还可能是少主?”
“唉……”
异族修士摇了摇头:“受天道垂青的天之骄子,和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是被师父挑,人家是挑师父,不想拜师,师父还得倒过来求着哄着。就比如东边刚冒头的那个左剑仙,你们听说过吧?”
“听说过。”
“猛得不像人,战场度雷劫,当场斩狼骇,这哪是人?这就他娘是神仙……”
“据小道消息说,付尨仙尊都在此子手上吃了亏……”
异族修士点头,神色郑重:“对吗。你们觉得这种天资的人,需要给师父脸色?据说剑神连收徒的心思都没有,知道此子不会答应;女武神也没见公开表示收徒……”
左云亭听到这个,可来劲儿了,兴致勃勃道:
“要我来看,这等天骄,岂会对人点头哈腰。想拉拢,得另寻法子,比如招婿什么的……”
“哦?!”
不得不说,不过正道还是邪道,男人对这个都很感兴趣,有人接话道:
“女武神好像没道侣,道友意思是……”
左云亭可是晓得七弟和老祖的徒弟关系不清不楚,怎么可能再娶丈母娘,摇头道:
“女武神可不像是会找道侣的人。这等天骄,肯定得为我等所用,女武神放不下身份,咱们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异族修士往前靠了几分:“道友是说,我等用美人计,把此子赚上山来?”
啪——
左云亭一拍桌子,用力点头:“妙哉,道友果然和我是一路人。”
“法子倒是可行,但这个美人,不太好找……”
“是啊,此子天赋太高,很难找到能让他愿意为之改换门庭的女子……”
“唉~”左云亭神神秘秘道:“你仔细想想,咱们有什么美人,只要开口,世上男子都没法拒绝?”
世上男子无人能拒绝?
诸多异族修士面面相觑,斟酌片刻后,都是一惊!
妈耶……
“对了!”
左云亭一拍巴掌,满眼是‘孺子可教’的赞许:
“只要咱们先下手为强,女武神到时候想以身相许都拉不回来;正邪之争、九洲大势,只需此计,既能一子定乾坤,攻守之势异也……”
“诶诶诶……”
左云亭敢说,旁人是实在不敢听了,旁桌的异族修士接连摆手道:
“别说了别说了,这玩笑开不得,法神道行之高可比肩天威,指不定能听见……”
“我是在出谋划策,梅老祖即便听见,也就是认可或否决,岂会为此动怒。你们就说,这主意妙哉不妙哉?”
“妙哉妙哉,别说了别说了……”
“别怂呀,瞎扯都这么怂,要是那姓左的打过来,你们还不得当场跳海?”
“这能一样?”异族修士眼中显出傲色:“那姓左的天资高又如何?实力摆在哪里,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到这儿来。”
众人也符合:“对啊,他就算偷偷摸摸过来,荀仙尊可不是摆设,敢来他就别想走了,还真当我等无人不成?”
“是啊……”
异族修士放完狠话后,表情又是一怂,继续道:
“梅老祖可不一样,她老人家一句话就能把我们灭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可不敢乱说……”
“唉,要死也是我先死……”
……
———
万里之外,一座孤悬于海外的岛屿之上,白梅漫山遍野盛放。
岛屿正中的碧绿湖泊边上,女子在琴台后就坐,与白梅花瓣融为一体的长裙,在身后的地面铺展开来,裙摆尽头的台阶上,两名修士躬身而立。
湖泊之中,倒影的并非湖畔的梅花山石,而是海边的一座码头,有隐隐声响从湖面传来,落入三人耳中:
“你们别走嘛,刚聊到兴头上……”
背后的两名修士,一男一女,女子较为年轻,男的则是个老者,当年接‘四象神侯’回北狩洲那个,两人都是梅老祖座下的长老。
本来他们在这里,是在商讨陵光神君异动的事情,老祖收到荀明樟的求助,在动用神通检查霜花城附近的情况。
结果可好,异样情况没找到,反倒听见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语。
两名长老脸上都显出了薄怒,女子开口道:
“老祖,这是哪儿来的无名宵小?什么话都敢说,实在是……”
梅近水神色恬淡,不喜不怒:
“正如他所说,他确实在出主意,可以不赞成,但不该为此动怒。”
“额……这也算主意?完全就是瞎扯,老祖怎么可能对一个玉阶小辈动用美人计!”
旁边的老者蹙眉道:“瞎说什么?对方即便位列仙君,老祖也不可能动用美人计。”
……
梅近水微微摇头,勾起嘴角笑了下,举目望向东方:
“有莹莹就足够了。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也不知道莹莹正在做什么……”
————
崔莹莹正面红耳赤,捂着嘴偷偷听墙根……
第三十八章 他来了
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
空间不大旳睡舱,被弄得颇为凌乱,枕头歪歪斜斜,各色裙子搭在床榻边上,旁边的妆台,放着两条狐狸尾巴,还有清婉精心炼制的手铐铃铛……
画舫的床睡不下太多人,姜怡侧躺在里侧,面朝墙壁;清婉平躺在中间;静煣则躺在外侧,背对两人,手儿捏着薄被,遮挡在胸前。
冷竹挤不下,穿着薄纱舞裙睡在了地毯上。
至于在家里作威作福的灵烨,被几个姑娘合起来撵到了外舱的美人榻上,怀里抱着大白猫歇息。
左凌泉虽然想搂着媳妇睡觉,但屋里实在没他躺的地方;做牛做马操劳一整夜,人再精壮也难免有些过度放松后的困倦,就靠在了书桌后的太师椅上,闭目小息。
虽然睡着了,但神魂显然还没从惊涛骇浪中缓过来,梦里依旧感觉被压得严严实实,双手、腰胯、乃至脸庞,都被柔软火热包裹,和鬼压床似的……
意犹未尽的梦境没持续多久,左凌泉就被寂静舱室里的声响唤醒:
咚咚咚——
咚咚咚——
窗户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就好似早起的啄木鸟,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左凌泉睁开眼帘,左右扫了眼,才扫开了脑子里的杂念。
他轻手轻脚起身,来到美人榻旁边,把灵烨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些,遮挡住倒扣玉碗般的风景,然后推起了窗户。
外面风和日丽,徐徐阳光照耀着青山绿水,景色美不胜收。
左凌泉尚来不及深呼吸、伸个懒腰,就发现窗户上面落下来一个雪白的毛球,停在窗台上,张开翅膀就:
“叽叽叽……”
虽然听不懂鸟语,但左凌泉很明白团团意思:
“几更天了喂!太阳晒屁股了还在睡,鸟鸟都醒了,饿死球了怎么办……”
团子委屈巴拉叫了几声,低头发现奶娘睡得很甜,就落在了灵烨身上,跳着踩了踩,然后又飞进屋里,挨个踩过去,沿途“叽叽叽”,当是在喊“起床啦起床啦……”
不过一瞬之间,屋里就响起困倦呢喃和低声训斥:
“嗯~……”
“你给我老实点,大早上叫魂儿啊?”
“叽叽叽……”
……
左凌泉迎着阳光,偏头看着屋里打打闹闹的温馨场景,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心悦神怡的微笑。
不过还没笑多久,身前就传来:
“傻站着做什么?把裙子给我拿来,管脱不管穿,真是……”
“哦,好的宝儿……”
……
-----
许久后。
左凌泉收拾整齐,穿着一袭清婉刚做好的云纹锦袍,走在杨柳依依的河岸边。
姜怡红裙如火,腰上挂着左凌泉送的‘红娘子’,和左凌泉十指相扣,闲庭信步间说着:
“莪感觉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
“我感觉灵烨狐媚子是故意的,昨天晚上她不停挑事儿煽风点火,招惹我们;我们气不过,就把她摁着让你往死的收拾……现在想来,她折腾的时间最久……”
“呵呵,以前不是说过吗,知道灵烨的心思还上当……”
“你还笑?下次她再敢不老实,你应该把她撵出屋在外面站着,堂堂男人,在家里一点威信没有怎么行……”
……
姜怡抱怨两句后,感觉光天化日说这些不对劲儿,就收敛了心神,摆出长公主的模样,认真道:
“这次去霜花城,孤军深入没后援,你可得稳重些,只要确认情况就及时折返……”
左凌泉笑了下:“你还信不过我?”
姜怡一瞪眼:“我就是信你,才劝你。以你的行事风格,到一个地方,要是不戳人两剑,那就等于白跑了一趟,浑身上下不自在……”
“有吗?”左凌泉回想一路来的经历:“在千秋乐府,我不就没拔剑……”
“就那一次,而且只是没拔出来,可不是你不想拔剑。其他地方,你没困难也得找困难把剑拔出来亮亮。”
左凌泉摇头一笑。
“你别笑,我说认真的。”
姜怡拉着左凌泉的手晃了晃:“行事得有章法,该拔剑的时候杀伐果断,不该拔剑的时候就得隐忍不发。咱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探查敌情。”
“对,说简单点就是斥候、谍子。”
姜怡认真道:“谍子、暗桩的职责,首要就是成功潜入;其次是不暴露身份,打探到有价值的消息;然后才是不惜一切代价,把消息送回大本营。我感觉你对‘探查敌情’的理解有问题。”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有吗?”
“有。你的潜入方式,就是把拦路的人全杀干净,这样就没人知道你来了;再单枪匹马端掉敌人老巢,把凯旋得胜的消息送回大本营,从而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你这叫‘探查敌情’吗?你这叫‘单刀擒王’,按军法来算,属于违抗军令擅自用兵奇袭,赢了奖赏不多,输了要砍脑袋的。”
左凌泉笑了下:“修行道可没这算法。再者我知道分寸,怎么可能单枪匹马端掉霜花城,我又不是上官老祖。”
姜怡感觉就是不放心,主要是不想让左凌泉涉险,不过她也知晓大是大非,该做的事情就得去做,所以叮嘱了两句,就没有再多说了。
两人手拉手闲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停放悬空阁楼的河湾。
阁楼的大门没关,但因为里面没人,已经从望川城折返的仇大小姐,并未进去,和秋桃站在外面说着话:
“上官灵烨和汤姑娘怎么也不见了?还有桃花尊主……”
“嗯……可能是去镇子上逛街了吧,仇师姐你别瞎想……”
“我瞎想什么?上官灵烨总不能也跑去画舫上那什么……话说左凌泉昨天晚上,不会和两个道侣……”
“咦~怎么可能……仇师姐你想什么呢,不知羞……”
“呵呵,我随便说说,别当真……诶,他们来了……”
……
姜怡遥遥听见这些言语,臊的脸色通红,连忙把牵着的手松开了,回头跑向画舫:
“你赶快过去。自己乱来,还让秋桃给你打掩护,真是……”
踏踏踏——
不过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左凌泉也不大好意思,走向阁楼,暗暗给秋桃使了个赞许的眼色,来到了跟前后,抬手一礼:
“让仇大小姐久等了,昨晚和故人相会,聊的有点久……”
仇大小姐看到左凌泉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心里怪怪的,没在这话题上纠结:
“尽快出发吧,免得异族调兵遣将增添人手。”
左凌泉见此也不解释了,和仇大小姐一起前往画舫,与媳妇们汇合,开始安排潜入霜花城的计划……
-----
奎炳洲东北部,一座靠海港口。
海风猎猎,浪涛拍在黑色海崖之上,满载丹药、器具的渡船,在海港内进进出出。
港口附近是庞大的仙家作坊,里面响彻‘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身着制式衣袍的弟子,如工蚁般在坊间来回走动。
正中一座九层高楼,可鸟瞰海港全景,顶楼是精心打造的观星台,透过天窗可观日月星辰,周边则是悬浮的水幕,身处其中可见八方四海。
一袭单薄青袍的吴尊义,在观星台正中盘坐,抬头望着天幕上的流云,神色带着几分恍惚。
遥想当年,在栖凰谷的时候,师兄弟乃至自己,都是一穷二白,连一枚白玉铢都能当成优秀弟子的奖励;像这种用尽世间奢华奇珍的炼器瑰宝,不说听过、见过,连做梦都不敢做的浮夸到这种地步。
吴尊义自幼喜欢练器,无奈身边实在没材料,所以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拿着竹片,和才六七岁的小清婉,一起坐在栖凰谷后面的山崖上,琢磨那些天马行空的阵法。
因为没有师长和书籍指导,也没有材料实验,吴尊义也不知道那些依据天地五行规律构想出来的阵法有没有用,小清婉就经常问:
“二叔,咱们弄这些鬼画符真有用吗?”
他总是回答:“修行道长着,以后总能出去见世面,这些东西即便没用,也能磨炼刀功、技法。”
“二叔也没学过炼器,怎么知道这样能练手?”
“二叔虽然没学过炼器,但知道阵图、术法乃至世间万物,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有规律可循;炼器师要做的只是从天地间‘发现’,而不是从无到有‘发明’,所以这些基础的东西,肯定和木匠铁匠一样。”
小清婉当时听不懂这么深奥的话,但还是练的很认真。
只可惜,吴尊义当年连自己都‘养不活’,就更别谈好好教导弟子,如今想来,算是把小清婉的天赋耽搁了。
不过清婉很聪明,有了资源后,也能成器;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有没有落下手艺,忘记了他当年教的东西。
如果没忘记,小清婉应该也能折腾出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吧……
吴尊义望着天幕,幽幽一叹。
同样身陷敌营,已经快入乡随俗的雷弘量,在旁边调试着阵法。听见吴尊义唉声叹气,雷弘量回过身来:
“咋啦?”
吴尊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有点想家了。学了这么多通神艺业,本该回报家乡,现在却坐在这里,给邪魔外道出力,感觉糟蹋了这一身本事。如果回到九宗,我第一件事儿,就是造个‘神降台至尊版’,把我侄女弄成天官神使,直接把这鬼地方一锅端了……”
这说的是玩笑话,但对于了解吴尊义潜力的雷弘量来说,半点不觉得这是开玩笑,他在旁边坐下来,提醒道:
“这话别乱说,让上面知道,你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现在也走不了。”
“走不了,至少日子过的还可以,要啥有啥的,指不定有一天你想通,或者正道打过来,咱们就熬出头了。”
吴尊义摇了摇头,看向周边的水幕:
“商老魔要是知道,我花费神仙钱万万、天地奇珍无数,只是为了给你打造一个能跨洲看美人跳舞的观星台,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阉了,还熬出头……”
“诶!”
雷弘量面色一震,认真道:
“话可不敢这么说,我没了你得多寂寞?要是商老魔觉得这玩意没用,你就说,嗯……这东西和天遁塔比起来,就是跨代碾压;虽然华而不实暂时没用,但天遁塔刚造出来的时候,也没人觉得有用啊,造价不比这玩意低多少;这产量上来了,成本自然就平摊拉低了……”
吴尊义没有听这些废话,起身继续调试阵法,想试试能否感知到玉瑶洲的动静。
但此地位于奎炳洲,能把华钧洲西北的微弱灵气波动解析出来,已经算是神技,再远根本就感知不到了。
雷弘量在跟前仔细观摩,想想又询问道:
“这玩意要是建成,是不是可以用来窃听?”
吴尊义摇了摇头:“正道那边的天遁塔已经更换阵图,不知晓阵图构造的情况下,不可能破解信息,收到了也只是杂音;目前只能看看那些不加密的地下仙子跳舞,或者先生说书……”
雷弘量能看这个,就已经知足了。他想了想道:
“华钧洲太远,看不到啥东西,你试下看看婆娑洲的情况,这些年一直运丹药、器械,也没听说那边打大仗,感觉挺古怪。”
吴尊义见此,就变更阵法,把水幕上的视角,跳转到了霜花城。
霜花城有异族用来通讯的天遁塔,本就和这边有联系,吴尊义知晓构造,远程破解调用毫无压力。
雷弘量仔细查看水幕,等到水幕中的景物彻底稳定,一座偌大城池就出现在了眼前……
----
婆娑洲,霜花城。
五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与山岭,目之所及没有什么霜花,有的只是升腾的气浪和干裂的大地。
左凌泉头上带着斗笠,在荒原上行进,缓缓靠近异族在婆娑洲的老巢霜花城。
仇大小姐、秋桃、静煣都在附近,但为了不引人注意,离得比较远;崔莹莹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灵烨则带着清婉、姜怡待在后方,以便遇到情况,随时接应撤离。
几天以来,左凌泉听从姜怡的嘱咐,潜入得很顺利。
虽然在路上的时候,又听到了风声,说某地惊现蛇妖。
但灵烨觉得异族若是守备空虚,肯定会用疑兵之计,干扰正道摸排的进度,所以完全没搭理,直接来到了婆娑洲西北。
左凌泉已经预想到异族守备力量不足,但过来的顺利程度,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自从离开沥泉国后,一路来数万里,没有遇上任何阻碍;即便遇到异族修士盘查、驻守,也都是境界较低的修士,最高不过玉阶初期,他们悄悄绕过,根本就没被发觉。
瞧见此景,几人基本上确定了异族顶层战力不多的事实,不过仙魔之争,容不得半点预判上的失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到霜花城看清楚。
在烈日炎炎的平原上行走良久后,西北逐渐吹来海风,一座巍峨城池出现在天际线上,来往的修士也多了起来。
来到异族老巢,左凌泉愈发谨慎,隐匿气息躲开来往修士的视线,来到一座山丘上,遥遥眺望远方的城池。
三个姑娘一只鸟,从各处集合,来到了跟前。
仇大小姐注意着周边,眉头紧锁:
“好多人,城内修士恐怕不下数万,这怎么查?”
几人目的是调查异族有多少顶层战力,说实话即便到了霜花城,想摸出深浅也不容易,毕竟异族修士不会把境界写在脸上。
谢秋桃常年在底层游走,对打探消息极为擅长,开口道;
“要不我扮作异族修士潜进去,找人打听?异族也不是独狼,都有宗门、势力,找低境弟子询问,大略就能看出来了哪些山巅人物。”
汤静煣抱着团子道:“进去怕是太危险了,要不让团子进去找?”
“叽?”
团子摊开小翅膀,意思明显是:
“桃桃进去危险,鸟鸟进去就不危险了?谁是你亲闺女呀?”
“叽什么叽,去!”
汤静煣和撒鹰似的,把团团往空中一抛。
团子迫于老娘的眼神儿,只能从命,不过出去前,还是张开鸟喙,讨要了一大口小鱼干。
左凌泉知晓团子的厉害,虽然不一定能看清楚具体境界,但危不危险它感觉得出来。
能让团子感觉到危险的人,必然比他们厉害,只要这样的人不多,就能确认对方虚实……
------
阵阵浪涛拍打着港口停放的货船,不时有修士上上下下。
头发花白的老陆,坐在一间茶铺的窗口,眺望外面的无尽碧海。
婆娑洲不是仙家聚集地,跨海往返的渡船,大多运送异族修士,不接散客,要在这里等条船,少则半月多则半年。
老陆也不清楚下一条船什么时候来,不过也不嫌烦闷,毕竟对于散修来说,修行就是如此,走走停停、走走看看,直到走不动那一天,至于目的地?只要活着就在路上,哪儿来的目的地。
而并肩同行的左云亭,作为凡人不能不吃不喝,此时端着碗葱花面,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大快朵颐。
能到霜花城来的修士,最低都得灵谷后期,没人吃饭,自然也就没饭馆,连粮食都不储备。
左云亭这碗面,还是自己去灵兽口粮铺子买食材,问茶铺掌柜借炉子做的。
茶铺里就一个人抱着碗吃饭,还让在座的诸多异族修士有点恍惚——恍惚的不是面,而是左云亭吃得真香。
在座之人都已经远行万万里,看遍了世间风水,但这种饥肠辘辘、大快朵颐的滋味,这辈子却别想再体验到了,这对在座修行中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不过看着人吃饭在哪儿都不礼貌,所以望着左云亭的人不多,只是听他那张嘴瞎扯:
“索索……你这不胡说吗,我听说书先生讲,好多狐狸精和书生结为夫妻,最后喜得贵子。”
“唉,那是胡诌。妖族哪怕化为人形,也没法生儿育女,想要繁衍后代,得受粉身碎骨之痛,以大神通重塑金身,从根本上变成人族。”
“那可惜了,我还想看看长着狐狸耳朵、尾巴的姑娘呢。”
“这种倒是有,不过不是人和狐狸生的,而是狐狸道行低了,化形不完整……”
老陆听见这言语,摇头轻笑,端起茶杯抿了口,想继续神游。
但就在此时,茶铺外面传来‘噗噗噗——’的声响,一只鸟从房顶上飞过来,落在了窗台上。
老陆本以为是海鸥,但转眼望去……
嘶——!!!
妈耶……
老陆硬是定力过人,才没把茶水喷出来。
他先扫了眼左右,再看向窗台上歪头望着他的大白鸟,不知该作何言语。
团子也很震惊,不过听从了左凌泉往日的嘱咐,做出傻乎乎模样没有表现出来。
它先歪头望了几眼陆老头,又看向了左云亭的面碗。
“叽……”
团子犹豫了下,公务在身,不好要饭,只能忍痛扭头,又飞了出去。
??
老陆莫名其妙,擦了擦眼睛,确定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差后,站起身来出了茶铺。
大快朵颐的左云亭见状,等老陆离开,才放下汤都快喝完的空碗,来了句“去拉泡屎。”跑出茶铺,找到了在巷子里兜兜转转的老陆,询问道:
“老陆,你怎么走了?不等船了?”
“别打岔……刚刚还在,这鸟怎么不见了……”
“鸟?鸟不在裤裆里吗,缩阳入腹没啦?”
“滚……”
……
第三十九章 汤门弄火
落日西斜,左凌泉在荒原土丘上席地而坐,双膝平放两把长剑,望着视野尽头旳巍峨城池,安静等待。
仇大小姐和秋桃在附近盯梢,本该在后方接应的灵烨,见好久没动静,也来到的跟前,和静煣窃窃私语:
“团子自个进去,不会出问题吧?”
“放心,它机灵着,遇事儿跑得比我们都快。”
“我倒不是担心遇上麻烦,就是怕团子到了饭点走不动道,忘记正事儿跑去找吃的了。“
“额……”
静煣觉得团子完全干得出这种事儿,找吃的还好说,要是乱卖萌拐个异族妖女回来,可不就出大事儿了吗。
好在团子可不是只知道吃的白色低品灵禽,岂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城里毕竟数万人,团子飞过去挨个扫一眼,也是大工程,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慢吞吞飞回来。
左凌泉瞧见慢悠悠飞回来的小白鸟,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招手。
“叽……”
团子飞得着实有点累,有气无力叽了一声,在十几步外就落地,慢悠悠小跑过来,张开鸟喙。
上官灵烨弯身把团子捧起来,取出了一整盒小鱼干,询问道:
“城里什么情况?”
仇大小姐和秋桃此时也来到跟前,认真看着团子的反应。
“叽叽叽……”
团子表演三口一条鱼后,张开翅膀比划,意思是:
“鸟鸟在港口瞧见了陆老头,还有‘大左’,抱着好大一碗面吸溜……”
但这么复杂的意思,在不清楚城内情况的前提下,连汤静煣都弄不大清楚,更不用说其他人。
静煣想想只能翻译:“嗯……它说在城里遇上了两个熟人。”
“熟人?”
左凌泉皱了皱眉,回想自己认识的所有人,好像没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迟疑了下,只能先问正事儿:
“城里面,有没有厉害的高手?”
“叽叽……”
团子摇头如拨浪鼓,左右瞄了眼后,用翅膀尖儿指向土丘上的一个蚂蚁窝。
这次意简言骇,在场所有人都懂。
上官灵烨点头道:“看来和莪们想得一样,霜花城里没高境后备战力,那此地最大的威胁,恐怕就只有附近那个大湖里的异族首脑了。”
左凌泉遥望城池外面的群山,询问道:
“现在是即刻折返上报消息,让望川城大军压境直接杀过来,还是……”
当前侦查任务初步完成,按照姜怡的说法,该即刻折返,把大部队拉过来一路碾压平推。
但也正如姜怡所言,左凌泉大老远跑到这里,啥事没干就回去,感觉和白跑了一趟似的,有点迟疑。
不过在这种风险很大的事情上,左凌泉还是以稳健为主,所以先问了灵烨和仇大小姐的看法。
仇大小姐回去和三舅黄御河商量过对策,此时直接道:
“我们顺顺利利走到霜花城,才发生冲突,已经能说明异族守备空虚的事实;只要在这儿打起来,动静大些,上面感知到,就能看清形势,直接杀过来了。”
上官灵烨少有地和仇大小姐站在了同一战线:
“师尊说让我们胆子大些,想来师尊已经有所准备。我们有四个玉阶,桃花尊主还是巅峰医师,撞上忘机修士,打不过也有机会撤退。既然过来探查敌情,就得把对方的道行境界彻底摸清楚。”
“胆子大些……”
左凌泉略微琢磨,觉得堂堂这话,是觉得他在婆娑洲的所作所为太怂了,需要改正,所以……
-----
观星台上,吴尊义认真调试着阵法,雷弘量则站在水幕之前,认真瞧着霜花城内的风土人情:
“滞留这么多修士,不像是打仗的样子……港口的渡船,你发现什么没有?”
“什么?”
“船上的货物不对,咱们这儿炼制的法器、丹药,不是用这种箱子装的,数量也对不上……”
雷弘量正认真研究霜花城港口的异样,却忽然发现偌大城池之内,响起雷鸣般的嘈杂声。
无数修士从房舍之间走出来,望向东城方向,还有不少看起来境界不高的修士,直接跑向海岸,或者直接跳入海中。
雷弘量有些莫名其妙,还以为他们乱搞天遁塔,不小心触动了防空警报,吓到了城内修士,但仔细一瞧,又发现不对。
只见城池的东面,有一道人影,自城外的荒原上冉冉升起。
人影身着白袍,手持长剑,体型在巍峨城池之前小如米粒,但在半空悬停之后,却是以天人之姿,俯瞰整个城池。
雷弘量一愣,询问道:“这是在作甚?”
吴尊义也看不清城外之人面容,但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尚未琢磨出所以然,就听到一声雷霆暴喝,在城池上方炸响,压下了城内万千蝼蚁的聒噪:
“东洲左凌泉在此,何方宵小敢与我一战!”
?!
“咳咳——”
吴尊义当场岔气,闷咳两声,迅速检查阵纹,看模样是觉得观星台运转出现错误,导致画面崩坏或者串台了。
雷弘量眼神震惊,也觉得是观星台出了问题。
毕竟城池外那么大三个字,写着‘霜花城’,左凌泉跑到异族帅帐前这么叫阵,这不离谱了吗?
觉得离谱的,不光是雷弘量和清婉二叔。
婆娑洲,霜花涧。
金色斜阳洒在冰湖之上,体型如山岳的狼骇,胸膛上的血窟窿初步愈合,但气息依旧羸弱,半眯着眼趴在冰面上,听着湖畔两人的对谈。
荀明樟在篱笆院中负手而立,背对斜阳眺望东方,脸上带着三分疑虑:
“一去四五日,没传回来半点消息,玄邺莫不是投敌了?”
付尨在旁边盘坐调养,话语带着不屑:“玄邺毫无战意,贪生怕死之辈,做出什么事儿都不稀奇。”
气若游丝的狼骇,和玄邺同为妖族,交流较多,此时插了句话:
“东边没有妖族容身之地,玄邺过去了只能当坐骑。我妖族修行,为的便是与人族平起平坐,宁可战死,也不会当你们人族的家中鸡犬。”
付尨对此言并未反驳,异族高层把妖族放在前线,就是因为人族会在正邪之间反复横跳,而妖族抱团取暖才能生存,绝不会轻易改变阵营。
付尨正想再说两句,忽然发现站在旁边的荀明樟,回过头来,望向了西北方的霜花城。
付尨略显疑惑,但马上就感觉到,一股冲霄剑意,从霜花城方向压来。
剑意铺天盖地,却又锋锐无比、直指眉心,就好似当空在几人头顶悬上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嗷——”
趴在冰面上气若游丝的狼骇,在感知到剑意的一瞬间,和触电似的蹦了起来,凌空转身又落地,在冰面上踩出几个大窟窿,望着西北方直接炸了毛。
付尨眼神难以置信,正想说“这剑意好熟悉”,就听到数十里开外,传来一声响彻山野的呵斥:
“东洲左凌泉在此……”
“嘶——”
付尨倒抽一口凉气,迅速起身:
“这小子怎么……不对,东边打上门了,付某有伤在身,先走一步,还请荀仙尊勿怪。”
说着就想走。
狼骇满眼凶戾往后退去,连胸前伤口再次崩开都没注意,只是目光扫视山野,提防可能从任何地方出现的突然袭击。
两名山巅强者能有如此反应,倒也不是畏惧于左凌泉的名字。
从距离来看,左凌泉已经到了霜花城外,几乎等同于站在卧室门口了,敢这么目中无人地叫阵,总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吧?
要是正道的二十多位玉阶仙尊,还有黄御河等人已经摸到了跟前,城里几万中低境修士根本挡不住,他们仨可就算被瓮中捉鳖了。
荀明樟道行高能跑,他们两个老弱病残肯定得死,现在不走等着早点投胎不成?
所以伏尨和狼骇的第一反应,就是走为上策。
而荀明樟的反应,要比两人冷静的多。
虽然不清楚正道过来了多少人,但强横修为,足以让他面对任何情况,都有从容不迫的底气。
荀明樟并未阻拦付尨退走,而是道:
“迅速召回在外驻防的玉阶修士,同时联系西北两洲;我先挡上一挡,如果不敌,让所有人绕开霜花城撤离,在海上集结,等待驰援。”
“遵命。”
付尨此时只要不上战场,干啥都行,连忙拱手领命,和狼骇一起遁入山野……
落日缓缓坠入海面,天幕被夕阳照耀成暗红之色。
左凌泉迎着海风,悬停于霜花城上空,直视城内杂乱无章的人海,眼神锋芒毕露。
既然决定把异族藏于帷幕后的老妖怪炸出来,自己这边就不能心虚,哪怕玉阶的道行,也得摆出仙君的气势,只有这样,那些玉阶初境的小头目才不敢现身,才能逼出山野间的那尊异族巨擘。
左凌泉道行方面不敢说,但气势方面绝对没问题,当空持剑往天上一站,不说城里的异族修士,连下方伺机而动的仇大小姐,都觉得他太入戏了,真想单枪匹马屠了霜花城。
而霜花城内部的情况,和左凌泉预想的毫无差别——或如临大敌或亡命奔逃,没有一名修士敢御风而起,和他当面对峙。
不过,对方没人敢上来,左凌泉也不可能真一剑屠城。
所以等了稍许不见动静后,左凌泉又冷声开口道: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躲躲藏藏在暗处窥探?是怕本尊在阁下的地盘,给阁下设伏不成?”
下方的仇大小姐,闻声目光一凝,仔细感知周边:
“有高人藏在暗处?”
谢秋桃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
“这不废话,动静这么大,对方老祖只要没瞎,肯定就在附近旁观,激将法罢了。”
“哦……”
左凌泉话语落后,反馈来得很快。
呼——
只有一人悬停的天幕之下,忽然刮起燥热狂风,吹动了荒原山岭间的草木。
左凌泉感觉到周边天地的温度骤然拔高,抬眼望去,却见本来万里无云的长空,涌现出滚滚流云,被夕阳照耀成了火红之色。
流云蔓延很快,不过转瞬之间,便遮蔽了整个天幕,似乎一直往前蔓延到天的尽头。
与此同时,一股浩瀚威压,从云层之上传来,原本充斥于天地间的锋锐剑意,不过一瞬间,被压回到了左凌泉周身方寸之地。
此等浩瀚天威,左凌泉不是没见过,以前荒山尊主现身,也是这场面,但荒山尊主靠坐下黑龙行云布雨,威压远没有这么大。
在左凌泉印象里,只有帝诏尊主和上官老祖,能展现出这样骇人的压迫力,云海之上的存在,必然步入了忘机。
玉阶是通往山巅的玉质台阶,忘机就是正儿八经的登堂入室,一步之差,天壤之别,。
云海没出现之前,左凌泉尚且能凭借气势,一人压一城。
但火红云海出现的瞬间,左凌泉气势就被压下,成为大地之上仰望苍穹的芸芸众生之一。
正常修士在这种压迫力之下,连站稳都困难,更不用说御风凌空。
不过左凌泉都被上官老祖恐吓习惯了,对于这种‘小打小闹’没任何反应,依旧昂首而立,直视云海正中。
霜花城在仙魔降世的压迫力下,逐渐陷入死寂,天地间只剩下风声。
很快,浩瀚云海的中心位置,就出现了一个漩涡。
一名身着紫金法袍的老者,从漩涡中心缓缓降下,掌心虚托一团赤红色的火球,身上没有半点邪魔气息,反而带着半点不弱于正道仙尊的威严与肃穆。
仇大小姐见状,瞳孔微微一缩,轻声道:
“是赤乌老魔荀明樟,商寅麾下魔将之一,战力恐怕在我家老祖宗之上,当心。”
谢秋桃耳闻过荀明樟的名号,第一次瞧见正儿八经的魔道枭雄,眼中自然流露出谨慎。
汤静煣要淡定些,倒是蹲在怀里歇息的团子,则双眼放光,用翅膀指着荀明樟手中的赤色火球:
“叽叽叽……”
位列天幕正中的荀明樟,能听见地上之人的闲言碎语,没去看左凌泉,而是先把目光望向了仇大小姐:
“仇小友,‘赤乌老魔’是你家长辈胡诌的名号,出于礼节,你应该叫本尊荀仙长,或者赤乌星君。”
仇大小姐回应很干脆:“尔等与妖魔为伍,也配冠以星君名号?”
荀明樟并不在意这语气,平淡道:
“成者仙、败者魔,本尊乃至各仙君的是非对错,九洲安定之后,自有后人评说,你们几个小娃娃没资格指责;现在不礼貌,待会可别怪本尊以老欺少、不讲道义。”
左凌泉手持玄冥剑,朗声回应:
“正邪之争古已有之,在这里论彼此是非,说七天七夜也不会有结果。既然彼此道不同,何必多费口舌?”
荀明樟此时才把目光,移动到左凌泉身上,眼神如长辈看待晚辈:
“左小友年纪尚轻,年少轻狂正常,但修行中人,也得有自知之明。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让你背后之人出来吧。”
左凌泉轻抬下巴:“我背后就这些人,阁下不必疑神疑鬼。”
荀明樟眼底明显露出不悦,沉声道:
“你敢单枪匹马站在这里和本尊说话,背后若是没高人坐镇,本尊把名字倒过来写。”
左凌泉皱眉道:“话别说太满,我敢一个人杀进雪狼山,为何不敢单人一剑站在这儿和你说话?”
荀明樟根本不信左凌泉敢带着几个愣头青杀到霜花城来,他知道桃花尊主藏在地底下,但以桃花尊主的境界,没法给他带来威胁。
见左凌泉嘴硬,荀明樟直接抬头,望向东方的荒原:
“黄御河,既然到了,何必让晚辈抛头露面,直接出来吧。”
???
左凌泉有些无语,微微摊开左手:
“我背后的高人不出来,阁下莫不是就不敢动手?”
“……”
荀明樟不是不敢动手,是不想动手。
他目前手下的可用之人,就城里的数万杂鱼,和几个玉阶初境的跟班儿。
正道顶层战力一窝蜂杀过来,荀明樟肯定挡不住,但霜花城也不能就这么扔了。
所以荀明樟现在只想看看正道过来了多少顶层战力,打得过就拖延,等待八方驰援;打不过就走,保全自身战力。和左凌泉动手,对当前局势来说没任何意义。
但左凌泉背后的高人就是不出来,荀明樟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打嘴炮,所以左凌泉出言不逊后,他眼神微冷: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话音落,荀明樟左手随意轻抬,手中赤红火球,在半空之中绽放出烈日般的耀光。
轰——
一道赤色火环,在云层之下扩散开来,转瞬化为滔天火浪,席卷向四面八方。
荀明樟已经步入太阴境初期,道行高到在场诸人根本没法抗衡。
这道轻描淡写抛出的火环,如果在地面释放,足以把整个霜花城化为火海,左凌泉一个剑修,根本没法硬抗,唯一的应对之法,就是落回地面躲避。
荀明樟此举,也是随便露一手,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左凌泉压回地面,让他明白彼此的差距,然后等背后的高人出场。
所以荀明樟眼神都没放在左凌泉身上,只是以神识在城外的荒野上巡查。
左凌泉被滔天火海正面压来,心中也惊叹于荀明樟出手的阵势;地下潜伏的崔莹莹,和在远方隐匿声息等待接应的灵烨等人,也都紧绷心弦,以免出岔子。
左凌泉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只能降低身形落向地面,但心念刚动,又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儿。
霜花城内的数万修士,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浩瀚天威。
荀明樟一出手,不少异族修士目露惊叹和崇敬,但很快表情又是一僵。
只见从云海正中扩散的赤色火环,往外扫荡不过百丈距离,就失去了冲击力,开始往下方坠落,砸向巍峨城池。
“嘶——!”
“快跑……”
不过一瞬之间,寂寂无声的霜花城就炸了锅,数万修士抱头鼠窜,各种法宝符箓的流光,在城内涌现。
此举不光霜花城的修士惊了,左凌泉都愣了下——他还以为荀明樟预判到了他的躲避路线,准备连着地面一起烧。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就真的躲无可躲,必须接这一下了。
但为了烧他一下,不惜天火焚城,连自家数万修士一起烧,这也太狠辣了些。
伤敌一百自损八千,不愧是魔道枭雄……
左凌泉眼中显出惊疑,甚至有点犹豫要不要落在城里,让几万低境修士成为火下亡魂,毕竟他听团子说里面有熟人。
但左凌泉的迟疑,也只存在了一瞬。
荀明樟本来在搜索正道巨擘的位置,感觉不对,收回心神一看,发现火环砸向霜花城,脸色微变,反应和不小心打翻开水似的,迅速挥袖,把火环扫为虚无,眼神惊疑不定。
于是天上的场面,就变成了荀明樟搔首弄姿一顿操作,啥也没发生。
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化为了鸦雀无声的尴尬。
左凌泉在原地动都没动,待滔天烈火烟消云散,确定没啥异常后,微微摊开了左手:
“??”
……
尽量不断章了or2!
第四十章 我还没上车呢
半轮红日浮在海平面上,配以天空无边无际旳流云,整片天地都化为了诡异的橘红色。
仇悠悠身上的白色长裙,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手持碧青长剑,举目眺望天上爆开的火环,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松懈,以便左凌泉应对不及的时候,可以随时出手把他救下。
但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一股忽如其来的感觉,还是让仇悠悠分了神。
翁——
仇悠悠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反正心神震颤,就好似近在咫尺的背后,忽然降下了一尊本该位居苍穹之巅的神明。
那股俯瞰众生的气势,哪怕没有直接面对,依旧让人感觉背后的存在身高万丈,而她不过是在神明脚下生息的凡夫俗子。
仇悠悠顶着心神的震颤,迅速以神识探查背后,待看清后方的情况,眼神又化为了茫然。
只见身后咫尺之遥,本来抱着团子旁观的汤姑娘,神色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
以前的汤姑娘,给她的感觉,是温柔贤惠、很有人情味,在队伍里的作用,硬要找一个的话,那大概是负责漂亮。
她知道汤姑娘有点道行,但也只是有点而已,战斗经验比秋桃都差得远,心里其实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把这么个作用还没团团大的姑娘,带着深入异族内腹。
现在她总是明白了。
身后容貌柔媚的汤姑娘,虽然外貌没有任何变化,但眉宇间那股淡漠、浩渺、不怒自威的气质,比她往日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更加纯粹,包括阳神和她外公老剑神。
阳神和老剑神,再出尘于世,面对儿孙总归有些‘人味’。
而背后的女子,就好像是屹立在世界之巅的一尊雕像,一个孤独的守望者。
上方是无尽大道,下方是亿万苍生。
她除了自己,身旁再无一人可依靠,只能头顶苍穹、脚踩大地,守护着苍生一世又一世。那是绝对的孤独无依,又是绝对的无敌于世。
如此可怕的气质,让本来蹲在怀里看戏的团子,都小心翼翼的飞起来,落在了秋桃的肩膀上,规规矩矩的蹲着。
团子似乎对汤姑娘的变化似乎不意外,而旁边的秋桃,甚至没察觉到汤姑娘的变化。
这也让仇悠悠确信,这不是刚发生的变故,而是汤姑娘一直隐藏的另一面。
仇悠悠头一次见到汤姑娘的另一面,但只是看到的一瞬间,就明白,只要对方想,就可以做到常人没法想象的任何事。
结果也不出仇悠悠所料。
只见汤姑娘扬起脸颊看向天空,天上的火环的倒影,在澄澈双瞳中扩散,双瞳也涌现出了异样的金色光彩。
继而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一名忘机修士施展的火法,就在仇悠悠眼前失去的掌控,当空坠地,砸向了下方的城池。
这是何等的神通,仇悠悠难以想象,除了檀口微张目瞪口呆,再难做出其他反应。
苍穹之上。
荀明樟施展的火法被扰乱,自然察觉到了有人在干扰,也确定了干扰之人在哪里。
但他怎么想不通,他施展的火法,凭什么被人这么轻易的化解。
他手中的火球,得自神鸟金乌。
金乌是太阳烛照的后裔,虽然不在天神地祇的体制内,没法不死不灭,但论品阶,已经是天地间最顶格的神兽,掌控的五行之火,比凤凰火不逊色半分。
按理说,对手就算被南宫朱雀赐予本命,也不该这么轻易的干扰到他施展火法,更不用说反客为主,改变术法方向。
这感觉就像是,他手中的本命至宝,是从对方手中借的一样。
虽然他平时能调用,但一旦遇见物主,手中的东西还是会无条件听从物主的调令,抗拒他这‘租客’。
这奇怪的感觉,让荀明樟心湖产生了剧烈波澜。
毕竟这和精心照顾道侣多年,结果忽然有一天,发现道侣跟着他,只是主人的任务一样,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事情。
荀明樟脸色惊疑不定,甚至下意识扫了眼手中的火球,确定本命物没问题后,才把目光投向了左凌泉:
“她就是你背后的依仗?”
荀明樟言辞很不客气,因为他感受到了左凌泉的挑衅和蔑视。
但这次荀明樟是真误会了。
左凌泉微微摊开左手,眼中带着三分疑惑,并不是‘呦~怎么哑火了?’的耀武扬威,而是‘你在做啥?’的询问。
等待荀明樟开口发问,左凌泉才意识到方才放烟花般的场景,是静煣干涉的结果。
左凌泉余光看了眼下方气质大变的静煣后,略微扭转剑锋,正欲淡漠开口,下方就传来一声:
“是又如何?”
谢秋桃张了张嘴,台词被抢,有些悻悻然,但瞧见说话的好像是上官老姐后,就默默闭上了嘴。
上官玉堂身形悬浮而起,转瞬已经来到了左凌泉身侧,声音淡漠:
“荀明樟,给你个机会,把商寅的谋划全盘拖出,留你一条活路。”
声音居高临下,似乎只是面对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蝼蚁。
但荀明樟终究不是蝼蚁,他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仙君的气势,但也感知到,对方境界甚至不到玉阶,大概率是某个正道仙君,以‘鬼上身’的秘术,远程在和他对话。
若真是如此,刚才术法被化解,也能勉强说得通了。
荀明樟审视上官玉堂几眼后,通过对左凌泉来历的了解,以及对此女的气势,很容易猜出了这个女子背后是谁。
荀明樟收起了脸上专属于山巅枭雄的傲色,稍显恭敬:
“原来是女武神莅临,怪不此子底气这么足。”
“嚯——”
此言一处,霜花城内顿时响起嘈杂,还没来得及偷偷跳海溜走的异族修士,直接面如死灰。
毕竟东洲女武神的行事风格,九洲人尽皆知。
其他仙君来了,他们可能还有活路,东洲女武神来了,城里的野狗恐怕都得挨两巴掌!
仇大小姐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
不过很快,荀明樟就察觉到了城内的恐慌情绪,话锋一转,继续道:
“若是上官仙长本体莅临此地,说要留荀某一条性命,荀某尚且会犹豫,但上官仙长不敢离开东洲,你一走,东洲就成了我等囊中之物。
“荀某对上官仙长的威名万分敬仰,但上官仙长若是以为,仅凭一副天赋异禀的他人躯壳,就能让荀某委曲求全的话,就太看不起我荀明樟了。”
听闻此言,霜花城内的修士,稍微松了口气。
但马上,所有人就发现东城郊野之上,出现一道粉红色的潮水。
潮水从荒野之上压来,带着沁人心脾的香风,和强横之际的气势,往空中汇聚。
此等规模,算得上惊天动地,不过和遮天蔽日的荀明樟比起来,也确实有点小巫见大巫的味道。
无数桃花瓣组成的海浪,在左凌泉附近凝聚成了一个女子。
女子气场很强,缓缓上前,来到了上官玉堂前方,傲然挑起下巴:
“再加上本尊呢?”
荀明樟受托火球,审视崔莹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了上官玉堂身上:
“她是谁?”
“桃花尊主。”
“哦……”
荀明樟点了点头,继续道:
“荀某久闻上官仙长大名,也曾想有朝一日,能讨教……”
???
啥玩意?
崔莹莹表情微僵,继而眼神错愕。
她搞出这么华丽的出场方式,被荀明樟直接无视,如何能忍,若不是场合不合适,恐怕直接就爆了粗口。
崔莹莹脸色一沉,打岔道:“荀明樟,你当本尊不存在不成?”
荀明樟话语一顿,眼中露出不悦之色:
“崔莹莹,你是梅老祖的徒弟,咱们算同辈,看在这份香火情的份儿上,莪提醒你一句——修行一道,要注意长幼尊卑,女武神在场,左凌泉都知道在旁边待命,你跑到女武神前面咋咋呼呼,属于不尊敬长者,女武神不说你,我等这些对手,都觉得不合规矩。”
崔莹莹被这番话气的不轻。
但荀明樟这话,还真就没啥毛病。
修行道到了后期,岁数都大的吓人,论辈分就是‘达者为先’。
上官玉堂位列仙君,必然和其他仙君一辈儿,在九洲属于顶格,其他人没资格轻易并列。
哪怕是在九宗,也就只有年龄、身份、经历差不多的两位元老,能叫上官玉堂‘道友’,荒山尊主等人都是叫‘前辈’,只有崔莹莹一个人叫堂堂。
在家里可以不计较这些,但到了外面,一个玉阶巅峰的修士,站在仙君前面发号施令,确实不合规矩。
但是,只要上官玉堂在的地方,规矩就是她定的,合不合适,要她说了才算!
上官玉堂见崔莹莹吃瘪,开始护短给闺蜜化解尴尬:
“本尊的人,还容得不得邪魔外道指指点点,最后问你一次,你降还是不降?”
荀明樟悬浮御空,回应道:
“以上官仙长往常对待我等的铁腕手段,荀某没投降的资格;既然再三劝降,说明上官仙长没把握靠几个小辈斩杀荀某,我为何要降?”
话说到这里,也就没必要在多费口舌了。
左凌泉无需示意,就飞身而上,提剑逼向荀明樟。
崔莹莹被当成玉堂的晚辈,一肚子邪火,当即就施展‘风雷咒’,加持在了左凌泉身上。
下方的仇大小姐,见状把团子揣进怀里,和秋桃同时御风而起。
荀明樟感觉左凌泉的底牌,就只有一个借壳下凡的女武神,以他的战力,应该能拖一段时间;即便拖不到驰援赶来,也能打杀对方人手,消减正道的战力。
为此荀明樟也彻底展露了气势,不过有了刚才术法失控的例子在前,荀明樟没有再选择使用最擅长的火法,而是双手虚抬,掌心赤色火球消失,紫金法袍周边,出现了两条环绕的水蟒。
能修炼到忘机的修士,五行本命早已圆满,没有强弱之分;哪怕是最不擅长的五行之属,对于专精术法的荀明樟来说,操控起来也远比寻常玉阶出神入化。
之所以改用水法,便是察觉到上官玉堂所用的体魄,操控五行之火的能力过于霸道,不想被上官玉堂克制。
荀明樟全力爆发,声势可谓骇人,只是双手掐诀,轻吐一个:“封!”字,霜花城就真正变成了霜花城。
呼呼——
盛夏时分,长空之上却寒风呼啸,云层间降下漫天大雪。
港口外的海浪,受牵引涌上堤坝,跃过城池往空中蔓延,不过瞬息之间,就把城池乃至外面的荒原上空,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冰川。
左凌泉只感觉瞬息之间,周身就凝结为实质冰层,本来突破极限的速度,在冰层之中变得寸步难行,仇大小姐同样如此。这么可怕的控场能力,不说近荀明樟的身,再有术法袭来,恐怕连躲闪都是奢望。
好在水火相克,谁克谁只看谁更强。
上官玉堂抬手掐诀,周身涌现金色火焰,尚未触及冰面,就把冰层溶解为虚无。
荀明樟改用水法,属于以短击长,上官玉堂连术士都不是,用火法应对,又何尝不是舍本求末。
在溶解冰层之后,上官玉堂飞身来到左凌泉跟前,一把摘下了左凌泉腰间的青鞘长剑。
左凌泉得以摆脱控制,瞧见静煣的身体拿他的剑,感觉还挺怪的。
但他知道团子都能拔剑,堂堂用静煣的身体,那肯定也没半点问题,所以一剑在前开道,给堂堂找出手的机会。
上官玉堂虽然是女武神,但终究用的是静煣的身体,速度比左凌泉乃至仇大小姐都有差距,但体魄底子太夸张,也比提着铁琵琶冲锋的秋桃快一丢丢。
崔莹莹可能是真生气了,给几人加持术法后,抬手再次掐诀,天空雷云滚动,出现了一根直指大地的雷矛。
此术是梅近水教给崔莹莹唯一的保命杀手锏,以本命精华为引催动,代价极大,但威力也堪称恐怖。
轰隆——
一声闷雷炸响后,雷击转瞬即至,比几人先行一步,击中了荀明樟!
荀明樟察觉到危险,迅速抬起右手,在苍穹之上展开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法阵。
雷矛砸在法阵上,瞬间便将坚不可摧的法阵撞的四分五裂,但蕴含的雷霆之力,也在撞碎阵法后消耗大半,只有些许落在荀明樟身上。
左凌泉和仇悠悠,趁着荀明樟招架雷击的空暇,已经飞身冲到近前,几乎是双剑合璧,同时刺向了荀明樟的胸腹与咽喉。
咻——
剑鸣声近乎刺耳,天空上的雷光尚未消逝,就爆发出两道璀璨剑芒。
但忘机修士的霸道,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左凌泉手中玄冥剑,带着澎湃剑气刺向荀明樟,但就在即将近身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道诡异的扭曲黑雷。
继而面前的空间,就被不知名的强横力量撕开,露出了后方的无尽虚无。
左凌泉知晓空间裂隙的可怕,当即停滞剑势,只让剑锋中蕴含的剑气爆发了出去。
轰——
诡异裂口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天地挤压重新合拢,但却把墨龙般的剑气吞噬殆尽,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仇悠悠依仗天赋,对空间法则有一定的感知,强行偏转剑锋绕开了裂口,但荀明樟只是抬手御出一面青色石盾,便完完全全裆下了仇悠悠的攻击。
联手合击,已经抓住了所有时机,荀明樟却连身形都没晃一下,两人眼中不由骇然。
上官玉堂在搏杀中长大,对修士的神通、搏杀方式实在太了解,并不急于出剑,而是来到了荀明樟的右后方。
荀明樟无论被怎么攻击,目光都锁定在上官玉堂身上——因为他知道,在场可能斩杀他的,只有这个站在九洲之巅、以杀伐之道力压世人的女武神。
上官玉堂眼神淡漠,手握剑柄沉声道:
“给我死!”
咻——
天地间再次响起一声剑鸣。
剑鸣如苍狼啸月、天公泣血,带着无尽的悲凉与肃杀。
虽然剑鸣不及左凌泉和仇大小姐那般强盛,但在场恐怕没人敢轻视这一剑。
荀明樟更是如此,心弦崩到极点,试图抓住女武神出剑的路数。
但让荀明樟震惊的是,上官玉堂未曾拔剑,只是手指微动,一道重若山岳的剑意,就从背后压来。
荀明樟迅速以神识查看,却见背后的天幕之上,出现了一个黄点。
黄点是一把剑的虚影,出现的瞬间,土黄色的剑气如同银河倒灌般,从天而降,朝荀明樟头上砸来。
轰隆——
虽然这道剑气的威势,远不及崔莹莹的雷矛;杀力看起来也逊色于左凌泉和仇大小姐。
但荀明樟就算再狂妄,也不至于觉得自己能看透女武神的招式。
越是觉得这一剑没有太大威胁,荀明樟心中便越是谨慎,甚至没选择用空间法则等不能完全掌握的神通格挡,而是掏出了所有保命法器、符箓,以绝对的防护,杜绝了被此剑伤及金身的所有可能。
但……
轰——
土黄色的剑潮,落在荀明樟后上方的屏障之上,转瞬就被消耗的干干净净,连第一层的阵法都没打破,更不用说后面的盾牌、金钟、五彩符箓。
霜花城中,猫了好久的老陆,瞧见自己静心酝酿的偷袭,被荀明樟以这么隆重的方式化解,甚至有点受宠若惊,暗暗嘀咕了一句:至于吗?
荀明樟太过忌惮女武神,反而让他在其他方向出了纰漏,在展开护身宝具格挡身后的瞬间,本能的危机感,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妙。
但论起搏杀之道,上官玉堂能把世上九成九的人裤衩看穿,算到了荀明樟的所有应对方式和可能会出现的破绽,又岂会给荀明樟弥补的机会。
在荀明樟心神移动到背后的瞬间,上官玉堂手中的青鞘宝剑,已经无声出鞘,在天幕之上带出一道耀眼白芒。
惊堂剑在左凌泉手中,就好似一匹想要把骑大马的小孩摔下去的野马,狂暴难训不受掌控,以最纯粹的杀伐之力,肆虐于整片天地之间。
但在上官玉堂手中,却好似换了一把剑。
左凌泉没有看到那让剑主都畏之如虎的四散剑气,整把剑变得非常平稳,给人感觉,就好似这把剑在竭尽全力的配合握剑之人,极力压制着剑锋内桀骜不驯的剑气。
对于剑客来说,剑就是媳妇,若是瞧见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媳妇,在别人手中这么配合,剑客心里肯定会怪怪的。
但握剑的是堂堂,左凌泉感觉自然就正常了,毕竟灵烨咬清婉胸脯的时候,他看的也挺乐在其中吗。
虽然比喻不太恰当,但丝毫不影响这一剑的无双杀力。
上官玉堂会‘剑一’,身为女武神,不喜欢用剑,可不代表用的不好。
拿着世间杀伐之最的宝剑,刺出这凝练一生武学精华的剑势,哪怕体魄拖后腿,威力依旧不是露出破绽的荀明樟能信手化解的。
只见利刃出鞘,在空中辟出一道半月。
荀明樟反应已经足够快,把能调用的法宝符箓全部移动到身前,依旧没能完全格挡住这惊世骇俗的一剑。
半月剑芒无声划过苍穹,斩断了沿途的一切障碍,落在了荀明樟身前。
荀明樟仗着修为,极力规避,虽然错开了剑芒,却避不开那跗骨之蛆般的杀伐之力。
擦擦擦——
不过擦肩而过的一瞬之间,紫金法袍右侧就千疮百孔,胳膊、肩膀乃至肋下都被剑气贯穿,金身未碎,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荀明樟脸色惨白,来不及辨认这把剑是什么鬼东西,就迅速弥补防护的空缺。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瞧见此景可不会傻站着,同时飞身而上,想要落井下石补刀,秋桃也展开了神门紧随其后。
上官玉堂可没有出剑后,看战果再继续打的习惯,从来都是一套把人连死,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上官玉堂一剑出手后,在体魄重新凝气的间隙,直接飞身而上,以蛮力硬砍荀明樟的防护。
虽然体魄蓄力较慢,威力不大,但凭借手中神剑之利,依旧能让她略微破防,干扰对手重整旗鼓的进程。
荀明樟中招之后,知道以寡敌众,很可能被搏杀经验胜过他百倍的女武神玩死,眼见众人再度袭来,当即爆喝一声,双手合十,再猛然往两侧分开。
刺啦——
天空之上响起一串让人头皮发麻的雷霆霹雳。
众目睽睽之下,荀明樟背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可见其中的光怪陆离、难以名状的海陆景物。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抗拒的吸扯力,从裂口之中传来,灵气流转乃至天地方位,都在扭曲裂口的挤压下发生畸变,身处正中荀明樟,被直接吸扯进去吞没其中。
仇大小姐察觉不妙,想要以天赋神通规避空间的变化,但空间法则,连太阴境的修士都没法稳定掌握,更不用说她了。
仇大小姐施展神通想要摆脱面前巨大了裂口,但坠入其中的速度却不减反增。
左凌泉一把拉住仇大小姐的手腕,但在空间失衡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尽力调整身位,去拉凌空打转的秋桃,避免触碰到裂口边缘,被直接一分为二。
谢秋桃本该是坚不可摧的护盾,但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实在没发挥空间,无奈成了气氛组,只怒喝出了一声:“老贼休走!”
与之相比,上官玉堂要淡定的多,平时出门遛弯都撕裂空间省的走路,对空间法则早已经了如指掌。
上官玉堂在来到秋桃身侧,单手夹住打转的秋桃,直至此时,还不忘对着落入裂隙的荀明樟来了一剑。
轰隆——
剑芒闪过之后,天地在嗡鸣声中归于沉寂。
所有刀光剑影的搏杀,算起来也不过瞬息之间。
站在后方控场的崔莹莹,刚刚施展出雷矛,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前方的天幕被撕开,又在大天地的挤压下迅速合拢。
而后惊险搏杀的五人,就凭空在眼前消失,天空的异象也开始消散。
“诶?”
崔莹莹孤零零悬浮御空,作为奶妈,看着手下四个打手一起追进了空间裂隙,她又不会裂空的神通,眼中自然显出无助之色。
在后方等着接应的上官灵烨,见状转瞬间就来到了跟前,脸色发白,询问道:
“师尊她们怎么了?”
崔莹莹能通过桃花潭祖树,和玉堂本体联系,稍微沉吟后,微微耸肩:
“掉海里了,她说黄御河马上过来,让我们别慌……我哪儿慌了?追杀也不带着我,受伤咋办……“
……
第一章 鸟鸟从不让奶娘失望
被迫坠入空间裂隙,天地失衡所带来旳各种畸变,尚未掌握此类神通的修士根本没法承受,产生了大脑缺血般的眩晕失神之感。
左凌泉失神之下,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可能是几息,也可能是几天,等神识复苏的瞬间,就想起了现在所处的环境,睁开了双眼。
哗啦——
水花四溅。
冷月洒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目之所及没有任何参照物,海水倒映星河,让人感觉就好似悬浮在星海之间。
左凌泉谨慎探查周边,见除了海中游鱼的注视,便再无异常状况后,暗暗松了口气。
低头查看,右手还握着玄冥剑,而左手也握着带着温凉温度的东西,身边飘着白色衣裙的布料。
左凌泉心中微惊,左手轻拉,在水下漂浮的仇大小姐就露出了水面。
哗啦——
都是玉阶修士,哪怕短暂失神,也不可能淹死在水里。
仇大小姐神色没有任何异样,但紧闭双眸,想来也是在穿过空间裂隙时,神魂受到了冲击,陷入了短暂的眩晕。
左凌泉握着手腕查看,见仇大小姐体内气息稍显紊乱,但没有明显异常,就看向她的身体,找找有没有受外伤。
仇大小姐穿的是映阳仙宫的弟子袍,里面的修身内衬为纯白色,辅以收腰的淡蓝腰衿,外面则是轻薄纱衣;墨黑色的长发,并未盘成发髻,而是梳至脑后,用一根银色鹤首簪束起,整体干净整洁,仙家缥缈素洁的气质展现无遗。
虽然衣裙没有破损之处,也没因为落水而凌乱,但仔细看去,衣襟处却有些不协调。
仇大小姐是标准的女剑仙,武修都讲究身形轻灵、体态修长,特别是剑修,形体不能太过丰腴;就比如莹莹姐那种‘蜂腰肥臀美人肩,红绸帐里斩凌泉’的体型,就很难沉淀出剑修的高冷气质,外表再冷酷,剑耍出来也会变成‘对手兽性大发剑’。
当然,这事儿也并非绝对,老祖就是个例外;老祖身高力压群芳,和左凌泉差不多,体型又很协调,看起来不怎么显大,实则真手测的话……没人测过,也不清楚。
仇大小姐身高和灵烨差不多,剑仙气质很足,身材不能说不好,但胸襟肯定没那么宏伟,约莫就是盈盈一握的水准。
本来左凌泉没刻意注意这些,但此时此刻,仇大小姐平躺在水面上,衣襟鼓鼓地,显出了两小一大三个团儿的轮廓……
??
左凌泉又不能把衣襟解开,看看是不是胸口被打肿了,目光自然有点茫然。
好在仇大小姐和怀里的东西,并非弱鸡,在左凌泉神识归位不过几息时间,就有了反应。
“叽……”
先是仇大小姐衣襟下,传来一声闷闷的叫声。
继而仇大小姐的衣领,就开始动来动去,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挤开了衣领,从领口钻出来,茫然望向左右。
团子如今已经比较大了,都快赶上清婉的尺寸,这么钻出来,肯定会弄乱衣领,显出空隙。
左凌泉不是有意盯着看,但确实看见了仇大小姐脖颈下白皙的锁骨,以及丝质的淡蓝内衣。
虽然只是窥见布料边角,左凌泉还是通过博览群芳的阅历,认出这是桃花潭专为仙子定制的奢侈品肚兜,名为‘月华’,据说肚兜上的流云圆月,能随心而动,很有意境。
不过这玩意和主攻勾引相公的花间鲤比起来,实用性差了些,毕竟没人会在看到肚兜的时候,还研究肚兜上的图画有没有意境。灵烨和清婉在桃花潭逛街的时候,还买了几件,但还是更喜欢穿自己研究的情趣小衣;莹莹姐规模比较大,喜欢穿防抖的裹胸,也不用这专宰小仙子的物件。
左凌泉略微扫了眼,心中不禁暗道:仇大小姐还挺有品位……
不过这个念头,马上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团子乱动,钻出衣领的时候,仇大小姐就有所感知,睫毛微动,睁开了双眸。
仇大小姐感觉有东西在动她胸口,戒心自然比左凌泉还重,瞬间回神起身,用手捂住胸口,提剑环视左右。
扑通——
本来蹲在胸口蒙圈儿的团子,直接被仇大小姐掀飞出去,落在海水里,又浮出来,发出一声:
“叽?”
仇大小姐按着衣襟,转眼看去,却见周围没有外人,只有左凌泉站在旁边的海面上,背对着她眺望远方,似乎在想事情。
等到她起身,左凌泉才回过头来,露出那张冷峻脸颊:
“醒了,身体没事吧?”
“额……”
仇大小姐从眩晕中清醒,也和左凌泉一样蒙圈儿了半息时间,等到神识彻底归位,她才松了口气,用手把被团子弄乱的衣襟抚平,询问道:
“我晕得多久?女武神她们呢?”
“……”
左凌泉过于信任老祖的能力,反倒是第一时间忽略了这一茬。他不知现在身在何处、荀明樟是否在附近,也不敢贸然以神识搜索周边百里——神识探查周边是双向的,你看别人的情况,对方道行够高就能感知到你的窥探,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左凌泉在海面上环视一周,没找到任何人后,就把目光望向了无所不能的团团:
“团儿,静煣她们在哪儿?”
团子感知天地不是用神识,而是与生俱来的联系,距离再远,都能知晓窝在哪里、娘在何处。
不过团子也很重义气,吃了妞妞的零食,说了要帮妞妞撮合,又岂能言而无信!
团子黑亮的眸子,望了望举目四顾的仇大小姐,又望了望左凌泉,略微琢磨,抬起小翅膀,指向了某个方向:
“叽。”
仇大小姐先看向所指之处,又举目眺望星空:
“西边……”
左凌泉见团子找到了静煣的方向,心里松了口气,他对星相学说一窍不通,最多看个东南西北。就询问道:
“咱们在什么地方?”
仇大小姐摇了摇头:“从星图来看,应该在西海之上。不过荀明樟最多太阴初境,对空间神通掌握不纯熟,仓皇逃命撕裂空间,落地在何处,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我们运气好的话,就在霜花城附近,运气不好,在奎炳洲西海岸也不无可能。”
“没落入小天地就好,上次莪和灵烨掉进小天地,灵气全无,为了补充体力硬吃了几头牛,叫天天不应的,那才叫无计可施……”
左凌泉说话间御风而起,准备和仇大小姐一起赶往西方,和秋桃她们汇合。
但仇大小姐却微微抬手:“落在海外,别轻易损耗灵气,万一落入死地,咱们可能被困死在海里。”
左凌泉听见提醒,才想起这茬,又从空中落了下来。
天地太大,陆地只占小部分,其他都是无穷无尽的海域;虽然天地灵气无处不在,但总有薄厚之分,陆地上都有洞天福地和南荒,海中更是如此。
海域中某些地方,灵气稀薄到极点,连最基础的法器都难以支撑,修士飞到那里,就等于坐吃山空、有出无进。
而海域面积太大,两洲之间动辄几十万里的距离,其中不乏难以计数的蛟龙、妖魔。
修士孤身跨海,若是不注意体内灵气的储量,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肉身御风消耗不算大,但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这么赶路还是太过奢侈了。
仇大小姐说完话后,手腕轻翻,从袖子御出一艘小舟,落在海面上,然后把白玉铢抛入法阵之内,轻舟就自行往西方划去。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落在了小舟上,空间不大,一人船头一人船尾,分头注意着周边。
团子落在小舟中间,左右看了看,又望向天色,觉得该吃晚饭了,就摸了摸小肚肚:
“叽叽……”
仇大小姐见状,从玲珑阁里取出了几枚灵果,想喂给团子。
但左凌泉不想消耗仇大小姐的资源储备,在船尾坐了下来,从玲珑阁里取出鱼竿:
“在海上吃什么干粮,我来钓鱼吧。”
团子对这个提议倒是没意见,兴冲冲蹲在小舟边缘,看向海底。
仇大小姐见此,就收起了灵果,在旁边坐下来:
“没鱼饵怎么钓?”
左凌泉笑了下,从玲珑阁里取出了团子的东海小银鱼鱼干,穿在鱼钩上,抛入了海里。
“叽?”
团子有些茫然,眼神意思约莫是:你直接给鸟鸟吃不就完了吗?万一没钓上来,岂不是赔了鱼干又饿肚子?
……
-------
另一边,相距三百余里的另一处海面上。
海面无风无浪,平如镜面,一只大海龟悬浮在海上,朝着孤叶岛不紧不慢前行。
海龟体型较大,龟背约莫两丈方圆,如同一个小山头。
身着武服的谢秋桃,抱着铁琵琶在龟背上坐着,举止很规矩,也不和往日一样叽叽喳喳说话了,只是时而瞄一眼站在龟背边缘的女子。
上官玉堂依旧占据着静煣的身体,手里提着青鞘宝剑,眺望漫漫海域,稍显出神,也不知是在心底和人对话,还是在回忆曾经。
穿过空间裂隙后,谢秋桃体魄难以支撑,稍微失神了片刻,等恢复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海面上。
坐下的海龟,本来是被她的气息吸引来的,只是在远处看看,结果被上官老祖望了一眼,就老实巴交游了过来,变成了两人的坐骑。
谢秋桃询问过这是什么地方、左凌泉去哪儿了;老祖只说了左凌泉就在附近,没说当前位于什么何处。
谢秋桃虽然也没法确定当前位置,但阅历丰厚,对海中生物很了解,通过海龟和水中鱼儿的种类分布,大略猜出目前的位置,在奎炳、北狩、婆娑三洲之间黑三角海域。
之所以叫黑三角,并非说这片海域有多特殊,而是此地属于幽萤异族的领海,正道没渠道勘探,在九洲舆图上就是一片空白,所以就有了这个称呼。
说起来,谢秋桃幼年横跨北海,还曾经过这片海域,算是故地重游。
瞧见上官老祖一直眺望远方不说话,谢秋桃实在闷得慌,就开口询问:
“上官前辈,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上官玉堂外表孤高肃穆、不苟言笑,实际上心里在和静煣吵嘴,吵得约莫是:
“小左都不见了,你还不去找?出事儿怎么办?”
“他死不了,你急什么?”
“他是我男人,我肯定急呀,你就不能飞过去,坐个什么乌龟……”
“着急自己来找,你又不是不会飞。”
“我……我连这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和秋桃待一块儿,万一走丢怎么办?你反正不许走,赶快给我找……”
“你再啰嗦半句试试?”
“……”
……
听见秋桃的言语,上官玉堂回过身来,走到在跟前坐下,平静道:
“我什么地方都去过。”
谢秋桃因为境界差距太大,又不能和左凌泉一样谈感情,面对上官玉堂,有点拘谨,想了想又问道:
“前辈,你去过玄武台吗?”
“去过。那时候我还没到九宗,为了些幼年的执念,到处找访仙问道,到过玄武台。”
“那时候玄武台是什么样的呀?”
“已经家道中落,只剩下百余族人,守着谢家旧址。我想借阅古籍,谢家不行方便,打了一架才得偿所愿。”
???
谢秋桃笑容一僵,感觉这句短短的话语背后,是谢家祖上一段不堪回首的辛酸史。
“不用胡思乱想,我当年游历天下,就是一路打过去的。正道名门也好、邪道魔门也罢,都一视同仁,不说远的,连崔莹莹都被我打得哭哭啼啼,找师父做主。”
说到此处,上官玉堂停顿了下,望向海外:
“说实话,能被本尊亲手修理一顿,是他们的荣幸;当年被我打过还没死的人,后来无一不是名震一方的仙家巨擘,而且连怨恨都没有,皆把此事当成毕生最强的战绩来吹嘘。修行道就是如此,当你强到一定境界,打人家一耳光,人家都会受宠若惊。”
谢秋桃对这话没有半点质疑,毕竟天下剑修被老剑神骂一句,都能瞬间名传九洲;上官老祖比老剑神都‘心狠手辣’,能正面干架还没死的人,要是不名震一方,那才是见鬼了。
“那今天的荀老贼,正面接前辈一剑还没死,回去不得尾巴翘上天了?”
“倒也不至于,荀明樟是商寅的心腹,在奎炳洲人族修士中,只弱于混元天尊张芝鹭和妖刀古辰;地位类比的话,和剑皇城的二当家云红叶位于一线,即便遇上了本尊真身,也能死得很体面,不至于传为以卵击石的笑谈。”
谢秋桃感觉这话好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想想也只得若有所思的点头:
“能在前辈手中死的体面,那确实是一方枭雄……”
两人闲谈片刻后,谢秋桃看了眼海面,询问道:
“左公子他们在哪儿呀?怎么这么久都没瞧见人?”
上官玉堂对空间法则了如指掌,穿越空间裂隙时没有受到影响,清楚左凌泉落下的位置。
而静煣是团子的守护神使,对团子的动向和安危极为敏感,上官老祖并未感觉到异常,所以平静道:
“有团子在跟前,很快就能找过来;我们先去孤叶岛,那里有个海外隐世宗门,在那里等他们。”
“哦……”
谢秋桃眨了眨眼睛,见此也不多说了……
-------
婆娑洲,霜花城。
修行中人能否走到山巅,要诀从来不在于战力有多强横,而在于遇事儿腿脚是否麻利。
前人总结的各种至理,诸如什么‘万事从心’‘修行道没有万一’,无不是在暗示后来者——别抱侥幸心理,感觉不对就跑,不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但绝对不会错到哪里去。
霜花城内九成都是中层修士,能修到这个境界的人,自然不需要高人提醒该何去何从。
在荀明樟和正道杀神同时消失的瞬间,城内观望的修士就已经明白了意思,毫不迟疑飞遁入海,港口也开始了大撤退。
崔莹莹和上官灵烨还在天上,可以设法阻拦,但俗世攻城都知道‘围三阙一’,以免激起对手鱼死网破之心,她们又岂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等到黄御河带着正道顶层战力杀过来,霜花城基本上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些许谁来叫谁‘仙长’墙头草,在城里等着高人过来受降。
而异族的顶层修士,可能是提前收到了命令,并未回来驰援霜花城,不出意外已经从各地入海撤离。
不过说兵不血刃拿下婆娑洲,还太早。
仙家打架,从来都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如今的形势,不过是和往年一样,转变成了正道防守、异族进攻罢了,双方基本盘不被摧毁,这场战役就没有休止的一天。
黄御河带着人马抵达霜花城后,也没搞什么庆功宴,直接就开始沿线布防,让麾下修士站稳脚跟。
夜幕降临于大地,霜花城内灯火如昼,四处可见巡查街巷的正道修士。
一栋三层高楼,安静立在城外的郊野上,楼里面也亮着灯火,一楼客厅里有话语传来:
“知秋妹子你别担心,临渊尊主在跟前,能保证妞妞的安危;你看灵烨道侣在外面,都不急,你有什么好急的。”
“有女武神在,我自然不担心,就是……唉……御河往海外追了几千里,都快追上异族残军了,也没找到妞妞和左小友他们的位置,海域这么大,谁知道落到了哪里……”
“没事的,妞妞是我东洲人,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临渊尊主?要不我联系她,让她亲口和你说……”
“唉不用不用,这等小事,岂能惊动女武神,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有消息还劳烦莹莹姐通报一声……”
……
柔声言语结束后,一个熟得滴水的女人,从楼里走了出来,独自返回了霜花城。
崔莹莹和上官灵烨站在门口目送,待人影消失,灵烨脸上的云淡风轻,才变成了凝重:
“师尊落的地方,应该距离婆娑洲很远,短时间恐怕很难回来……”
崔莹莹能和上官玉堂直接沟通,自然没什么担心的,她回应道:
“再远也是几天的事情,安心等着便是。”
上官灵烨微微摇头,眼神略显复杂,有些话不太好明说。
而背后,姜怡和清婉待高人走后,也从偏厅里走了出来。
姜怡听见了两人言语,来到背后插话道:
“灵烨是担心,左凌泉和仇大小姐在外面‘出事儿’;她和左凌泉暗生情愫,就是一起掉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这共患难之后,难免……”
上官灵烨眉儿微蹙,不悦道:“左凌泉不是你男人?”
姜怡早就酸过了,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完全不介意,还继续道:
“我说实话罢了。现在一起落到外面,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以左凌泉的性子,指不定已经……”
崔莹莹站在旁边,感觉比灵烨还古怪,因为她现在既不像长辈,也不像姐妹,不知该怎么搭话。所以开口插话道;
“别开玩笑,玉堂在旁边,左凌泉没胆子乱来。”
吴清婉心里很操心左凌泉,但莹莹和灵烨都不急,她也不好表露出来,想想道:
“对了,今天从背后出剑的人,好像是陆剑尘。陆剑尘在,左家老五应该也在,城里那么乱,别出事儿了。”
上官灵烨道:“刚才让人在城里找过,没找到陆剑尘和左云亭。以陆剑尘的本事,应该不至于在混乱之中出事儿。”
“还是再找找吧……”
……
第二章 黑心团团
海龟挥动四鳍,在深蓝色旳海面上带出白色的尾迹,海底深处传来空灵浩渺的鲸歌,让龟背上的两人,感觉已经距离尘世千万里。
“呜~~~……”
谢秋桃坐在龟背上,手里抱着琵琶,本想弹曲解闷,但听见这天地间最纯粹的韵律乐曲,又觉得无从下手,感觉无论弹什么曲调,都让这方天地沾上了尘世烟火。
上官玉堂举目望着星河,目光也稍显出神,不过这次不是和静煣吵架,而是想起了上次途径此地的经历。
当时她还不大,小母龙也只是条丈于长的小蛇,因为听说这里有隐居海外的神仙,就出海访仙,跑到了这里。
当时她骑在小母龙背上,也是这样望着星河,耳畔回荡鲸歌的韵律,并未被孤悬世外的意境感染,心里只想着待会见到神仙,该怎么说服神仙,帮她抹平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可惜,后来到了孤叶岛,发现岛上的神仙并没有起死回生的神通,只是一群远离尘世,独自探索天地真理的隐士罢了。
不过,此行也不算太失望。岛上有个老奶奶,在得知她所求之后,给她讲了一番话,意思约莫是:
生死轮回无穷尽,让死者复生很难,但让生者不再经历苦难却很简单;与其找回亲眷,让他们回村里过苦日子,倒不如想办法让他们下辈子生长在太平盛世,再也不会经历此生的磨难。
她听了后深受启发,慢慢改变了对生死的看法,目标也从找回族人,变成了守护脚下这片大地、守护着每一个都可能是父母转世的凡夫俗子。
这条路很长远,直至今日,她也只守护住了东洲南盟这方寸之地,但只要她活着,就有完成理想的一天;即便她有朝一日死了,身边也有后继之人,帮她完成这个执念。
想起左凌泉,上官玉堂心底其实有一丢丢的自责。
毕竟上官玉堂的性格和左凌泉一样,什么都想自己扛,身边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如果肩膀上的担子,想着交给身边人扛的话,那只能说明自己无能。
身边人……
上官玉堂回过了神,对‘身边人’这个词产生了些许迷茫,没弄清左凌泉在身边,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同甘共苦的道友吧……肯定不算。
女婿、徒弟吧……
上官玉堂轻轻舔了下红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反正心湖刚起杂念,脑子里就传来静煣地叫嚷:
“死婆娘,你想什么呢?”
“本尊先回去了,你自己……”
“诶诶,我闭嘴,我睡觉行了吧?”
“哼……”
上官玉堂暗暗哼了一声,扫开杂念站起身来,望向了浮现在视野尽头的一座岛屿。
谢秋桃正神游万里,暗暗狐疑左凌泉和仇师姐,是不是在外面发生了小姑娘不敢想的事情,瞧见远方的岛屿轮廓,也回过神来:
“到地方了?这岛上有人?”
孤悬于海外的岛屿,规模挺大,但从远处看去很原始,岛屿外围被绿色植被覆盖,不见半点灯火,直至走近了,才能瞧见沿海的石崖下,有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石梯。
九洲大地之上仙家,并非都属于正邪两道,还有不少中立的宗门,秉承上古仙家隐世之道,藏在深山老林或者海外蛮荒,终其一世不过问世事,最多在需要传承香火的时候,才会短暂出山。
眼前的孤叶岛,就是其中之一,正邪两道都没什么记载,也只有上官老祖这种看遍九洲的山巅人物,才会知晓这种小地方的存在。
谢秋桃跟着上官老祖,乘坐海龟来到海崖下,等待不过片刻,就有一名身着黄衣的女子,出现在石崖上,打量两人一眼后,柔声开口:
“孤叶岛闭门谢客,二位若是无落脚之处,可到百里外的砂石礁驻足……”
上官玉堂抬手行了个礼:
“在下上官玉堂,三千年前,有幸得桂花奶奶点拨,如今途径此处,特来拜会,不知桂花奶奶可还建在?”
“三千……上官……”
石崖上的女子,明显有点懵。
打量两人许久后,见老祖气势不像作假,才躬身一礼:
“我和师长通报一声,二位稍等。”
女子身影消失在石崖上,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就重新出现,背后还跟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上官玉堂瞧见老妇人,眼底流露出几分失望,知道三千年沧海桑田,曾经的桂花奶奶早已遁入轮回,这个老妇人,应该是不知多少代的徒子徒孙了。
老妇人年纪很大,脸色全是橘皮般的褶子,看起来距离大限不远了,表情十分慈祥,杵着拐杖来到跟前后,颔首一礼:
“前辈就是玉堂姑娘呀,那条贪吃小蛇怎么没来?”
上官玉堂稍显意外,带着秋桃踏上岛屿,声音亲和:
“小蛇待在家里,你听说过我?”
“岛上来的人少,前辈名气又大,以前听祖奶奶说起过,便记住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
“叫我玉堂就行了,不必称前辈。以前来过一次后,就在九洲到处打拼,没机会过来拜访,真没想到你们还能记得。”
“唉……”
老妇人杵着拐杖在石板路上行走,摇头道:
“这忘不了,据祖奶奶说,桂花奶奶临终前还挂念着你的事儿,嘱咐子孙,说等你成婚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到坟前烧点纸钱,告诉她老人家一声。”
“嗯?”
规规矩矩跟在后面的秋桃一愣,连忙小跑到跟前,洗耳恭听,结果被老祖眯着眼瞄了下,又连忙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看起了周边景色:“嗯哼哼~~”
上官玉堂面带微笑:“桂花奶奶还说过这个?”
“是啊,桂花奶奶说你这样的好姑娘,没男人配得上,不好找夫家,就想着有朝一日你犯难的时候,帮你再开导开导;结果可好,桂花奶奶等到寿终正寝,也没见外面传来半点风声,你好像真就不准备嫁人了。但桂花奶奶说阴阳相配是天道,你走得再高,也躲不开这一关,所以就想知道,你能等到什么时候。”
上官玉堂并未否认这话,只是微笑回应:
“桂花奶奶就喜欢操心这些事情,倒是让她失望了。”
“诶,是缘分未到,哪有失望的说法。”
老妇人言谈之间,带着两人,来到岛屿中心地带,除开隐于林间的些许建筑,正中还有一个小湖,湖上有石桥,通往湖心的一颗桂花树,悬有无数丝带,树下还有一座小坟。
谢秋桃瞧见湖心的桂花树,觉得不像是凡木,好奇询问:
“这棵树是做什么的呀?”
老妇人笑了笑:“桂花奶奶临终前种下,以在天之灵庇佑子孙。咱们孤叶岛是隐世宗门,讲究一天一地一双人,每次女子待嫁,或者男子择偶的时候,都会到树下祭拜,请桂花奶奶看看心上人在何处。”
谢秋桃一愣:“这也能提前看到?”
老妇人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上官玉堂:
“人死如灯灭,桂花奶奶早已离世,哪里会这等神通;不过桂花树看得很准,我也说不清楚缘由,这些玄乎的东西,玉堂姑娘应该比我懂。”
上官玉堂扫了眼桂花树,平淡解释:
“也没太多玄妙之处,只是借此树窥见内心罢了,看见心中所想之人,自然会觉得准。”
老妇人把目光移到了谢秋桃身上:
“小姑娘要不要试试?指不定就在这儿找到了心上人。”
谢秋桃表情一僵,暗道:我这还用看?呸呸呸……我看个什么呀?
谢秋桃有点扭捏地望了望桂花树:
“我才这么点大,不着急……”
上官玉堂早看透了秋桃的心思,开口道:
“不敢去看,说明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去不去结果都一样。”
老妇人点头道:“此言在理。”
谢秋桃还真没法反驳这话,被弄的有点心乱如麻,不好回答了,干脆把球踢了回去:
“上官前辈,你要不试试?”
“……”
上官玉堂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本想拒绝,但她刚说过“不敢去,就说明心里有了答案”。
去吧,万一看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不还是心中有了答案!
虽然只是一棵不起眼的小桂树,但神通着实了得,一个寓意就让心智坚若磐石的女武神,心湖起了些许波澜。
上官玉堂察觉到了心湖的不稳,为了稳固心境,直接就踏上了石桥,来到了桂香阵阵的湖心,看向了面前的大树。
夜风幽幽,湖心寂寂无声,只有一颗老树和一位佳人。
谢秋桃站在湖边望着老祖的背影,既想知道老祖心底装着的男人是谁,又怕知道后被老姐灭口,有点心惊胆战。
但让人失望的是,湖心并没有异象出现。
静煣模样的上官玉堂,眺望树冠片刻后,就对着旁边的小坟行了一礼,然后走了回来。
谢秋桃不太敢问,但实在忍不住,还是小声问了句:
“前辈,你看到谁了?”
“没看到什么。”
“真的?仙君可不打妄语……”
老妇人微微抬手,打断了秋桃的话语:
“此事只有心中自知,没人会告诉外人,不用问了。”
上官玉堂对此付之一笑,并未解释什么。
谢秋桃满心好奇,但实在没法逼问上官老祖,只能悻悻然作罢。
而根本就没睡觉的静煣,此时可憋不住了,在心里询问:
“婆娘,你刚才是不是看见左凌泉了?!我都看见了……”
上官玉堂心平如镜,不急不缓回应:
“本尊神魂太强横,不会受这种小东西影响,刚才是你身体被桂香迷惑,心湖不稳看到左凌泉;本尊看到了你心中所想罢了,和本尊没直接关系。”
“你别想骗我,你刚才心里明明跳了下,肯定有想法。”
“你这不废话,本尊看心上人,忽然看见自个女婿,能不吓一跳?这种事情,要本体过来才有用,用你的身体被你干扰,只会产生误会,不作数。”
“是吗?”
“怎么,你很想本尊心里装着左凌泉?本尊要是动了凡心,你和那帮小丫头,以后想亲嘴都得先过来给本尊揉肩捶腿,你觉得这是好事?”
“呸——你想得美……我只是随便问问,婆娘,我警告你哈,你要是为老不尊被我逮住,我就去铁簇府敲锣打鼓,说你不知羞扒灰……”
扒灰?!
上官老祖懒得搭理这乱七八糟的言语,回头看了眼湖心的老桂树后,和老妇人一起走向岛屿深处,继续故地重游……
-----
千里之外。
不知不觉,东方的海平线上挂上了一轮骄阳,本不该出现在无尽海域中的小舟,已经沿着碧波不知航行了多远。
左凌泉坐在船尾,面前是一张喝茶用的小案,小案上放着用冰凝结出来的三个盘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不知名鲑鱼的鱼片。
团子蹲在小案角落,黑亮眸子望着生鱼片,有一丢丢可惜,心里估计在想着:要是桃桃在就好了,她有油盐酱醋芥末,没调料吃着不地道呀……
仇大小姐在小案对面正襟危坐,瞧见左凌泉炉火纯青的刀功,本想来句“你还会做饭呀?”,但剑修切片切得好,也算会做饭的话,那厨艺也太不值钱了,想想只能改口道:
“雷霆崖那里有个八方斋,东家人送尊号‘厨神’,最出名的一道菜是‘无根火烤全鲲’……”
“叽?!”
团子一惊,觉得面前的鱼片瞬间不香了。
左凌泉听秋桃说起过八方斋,但当天掀了夺宝潭,没机会去,闻声笑道:
“烤全鲲?那能吃得完?”
“我也没吃过,我爹吃过,据我爹说,场面大得很,上万修士围在乾元街的小广场上,没点身份都挤不到前面;黑崖剑鬼楚毅被邀请下刀切鱼,一剑下去切得是骨肉分离,能取出完整的骨架……”
“呵呵……”
左凌泉听这叙述,还真有点向往那和修行道格格不入的热闹场面;他把鱼切好后,递给仇大小姐一份儿,又递给团子,询问道:
“咱们都走了七八百里了,静煣她们还有多远?”
团子用翅膀尖儿指了下某个方向,就开始狼吞虎咽,一副‘快了快了’的架势。
左凌泉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继续聊起烤全鲲的话题。
但两人聊了没多久,就隐隐察觉不对。
哗——哗——
海面的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体型很大,绝非寻常鲸鱼海龟。
仇大小姐端着冰晶盘子,正在小口品尝生鱼片,察觉到异样后,眼神谨慎起来,把盘子放下,握住了身边的碧青长剑:
“当心,前面有东西,体型不小。”
左凌泉已经站起了身,压低气息谨慎搜索海面,询问道:
“从动静来看,体型不下百丈,不会是鲲吧?”
“叽叽……”
团子一边吃鱼,一边摇头,示意不用慌。
左凌泉见此,估摸就算是鲲鹏,也是很菜的那种,忌惮之心稍微消减。
两人目前落在海中,轻易消耗真气储备有风险,左凌泉便准备和仇大小姐一起绕开前方的庞然巨物。
但仇大小姐仔细感知了片刻后,微微皱起柳眉:
“不对,这东西有些熟悉,有点像……像……”
……
数十里开外。
风和日丽的海面上,一条长达数百丈的龙蟒虚影,在海上不紧不慢游动,后方还有一座毛发雪白的小山丘,跟着虚影在海上漂浮。
雪狼王狼骇,虽然身负重伤,但此刻神识已经清醒,飘在水面上,看着天空的云朵,开口询问:
“玄邺,你也是妖族,妖族修行,可谓‘背后无路、身前无门’,想更进一步,只能用命去拼。你尚有战力,莪觉得你应该留在婆娑洲,和他们一起反攻,就这么退了的话,你可没有半点战功。”
蛇祖玄邺恢复了本体,在海面上探出半个头颅,平淡回应:
“赚了战功,也得有命去花才行。婆娑洲形势不对,你我留下,也是当人族的马前卒,用来试对面的深浅;与其到时候把命送掉,还不如趁机会回去,大不了也就背点骂名罢了,妖族又不在乎名声。”
狼骇想了想:“我是雪狼山的王,去了别的地方,就什么也不是,说实话不想走。不过我不走,你也没借口离开。”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以你的道行,去哪儿不能称王?而且上面肯定会把婆娑洲打回来,到时候你养好伤,再把地盘收回来即可。”
“唉……修行道讲究‘万事从心’,我这次违背本心陪你离开,感觉是不祥之兆。”
“放心,我经常往返,对这片海域的地头蛇都熟悉,他们会卖妖王面子,不会……不会……”
话语一顿。
玄邺在海中抬起蛇颅,气息显出了三分凶戾,它回头看了眼东方,又望向前方迅速逼近的两道气息,猩红蛇瞳变为竖直之状。
狼骇半眯的狼瞳,此时也睁开了些,不过马上,又变回了半眯的模样,叹了一句:
“时也、命也。跑吧,我尚有余力,给你挡上一挡。”
……
新卷初期得写细纲梳理后续剧情,所以写的有点水or2。
第三章 左公子,你看看这是啥!
长空之下,两人并肩凌波而行。
左凌泉锁住气息,疾驰不过数里,就发现前方忽然没了动静。
仇大小姐仔细感知周边,轻声提醒:“被发现了,好像在往东边逃遁,速度不快。”
左凌泉见此愈发谨慎,提剑往东方追逐,尚未追出多远,站在仇大小姐肩膀上旳团子,用翅膀指向海底:
“叽!”
两人身形猛然顿住,低头看向水下。
也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周边百丈外的区域,水花炸裂,浓郁毒雾从海水中喷出,形成了一道环形毒圈儿,把两人围困其中。
轰——
和黑雾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身形鬼魅的人影。
左凌泉离开水面在空中悬浮,环视周边,可见一个身着青色书生袍的男子,倒持两把蛇牙状的骨白匕首,在黑雾中不停闪烁,似乎同时存在于四面八方。
仇大小姐已经和玄邺打过两次交道,知道此妖极为稳健,开口道:
“它不敢孤身挡在这里,当心还有高人设伏。”
左凌泉知晓此理,神识在海面之下搜索可能存在的对手,并未发觉异样,就问道:
“团子,另一个人藏在哪儿?”
团子摊开小翅膀,示意别自己吓自己,莽就完事了。
“……”
左凌泉相信团子的洞察力,心中不免意外。他左手放在腰间剑柄上,望向在黑雾中闪烁的人影:
“你是迷路了?还是活腻歪了?”
此言并非傲慢,毕竟全盛时期的狼骇加玄邺,碰上同境的左凌泉加仇大小姐,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玄邺一只玉阶初期的大妖,正面围住俩玉阶剑修,和把脖子伸过来让他们砍有什么区别?
玄邺身形飘忽不定,避免被两人锁定位置,目光阴寒:
“为妖者举世无亲,明哲保身方能长存于世;但退无可退时,亦不可未战先怯,殊死一搏方可绝处逢生。”
左凌泉明白这修行的大道理,抬眼望向东方:
“逃掉了那只是狼骇?以你的性格,能为他人舍生取义?”
玄邺目光平静:“我跟随妖王修行,受人族学说教化,知晓‘为人之道’;只可惜,整个天下的人族,都把我当妖看,只有妖王和狼骇,把我当人。他人以诚待我,我自以诚抱之。”
玄邺说的这个‘人’,指的应该是‘同类’,左凌泉并未怀疑此言真实性,微微点头:
“两军交战,没有心慈手软的说法,看在你还有三分血性的份儿,给你个痛快。”
“哼——”
玄邺浑身浮现出凶戾气息,以及对左凌泉蔑视的不悦:
“我乃玄蛇之躯,天生强于人族,又受人族教化,所学艺业比不尔等弱半分。以前避战两次,是不想出手,你们莫不是真以为,本尊是毫无战力可言的宵小之徒?”
仇大小姐知晓妖族体魄的霸道,轻声道:
“此妖在雪狼山显露身手,路数和人族无异,而且狡诈善谋,比只会横冲直撞的雪狼王要难对付,不要大意。”
左凌泉并未疏忽大意,他把右手放在了玄冥剑上,沉声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玄邺确实被激起了凶性,没有退意的情况下,全力以赴展现的气势,并没有比狼骇逊色多少:
“毁我玄蛇一族福地、伤我玄蛇一族万千子孙,此仇今日便由我来了结,给我死!”
轰——
话音落,海水轰然炸裂,盘旋的毒雾齐齐往悬停于中心的两人压来,玄邺倒持两把蛇牙匕藏在毒雾之中,身形化为千百道鬼魅虚影,迅速逼近。
玄邺所走的路数,就如同蛇捕鼠,先隐匿声息接近,然后爆发出迅雷不及掩耳的致命一击,隐匿身形和爆发力都极强。
仇大小姐难以分辨本体位置,手握碧青长剑靠在了左凌泉背后,以免被对方突袭。
左凌泉也摸不清玄邺虚实,在捕捉不到对手位置的情况下,没法出剑,只能采取防守反击之势。
但……
团子本想当气氛组,奈何实力不允许,抬起翅膀就指向了迷雾中的一道虚影:
“叽!”
咻——
叽出法随。
海面之上霎时间剑意冲霄,一道近乎刺耳的剑鸣声凭空炸响。
左凌泉手按剑柄好似还站在原地,但等着残影消失,人已经出现在了毒雾边缘,手中不知如何出鞘的玄冥剑,递到了玄邺的面前。
这一剑速度太快,饶是仇大小姐早有准备,也被这恐怖的爆发力惊了下。
而更震惊的自然是玄邺。
本来玄邺在认真寻找两人的破绽,找机会一击重创,对面的小破鸟翅膀一抬,左凌泉就直接闪到了它真身之前,那被盯上的猎物,可就变成它了!
玄邺瞳孔猛的一缩,倒持的双匕没有片刻迟疑,就往身前劈出,试图格挡刺来的剑锋。
但左凌泉是把爆发速度走到极致的人族剑修,同境之下体魄肯定没玄邺结实,但爆发力可是只强不弱,当前抓住空隙先发制人,又岂会给玄邺招架的机会。
玄邺双匕刺出,刚击中玄冥剑,墨龙般的剑气,已经在身前爆发开来,撕裂了眼前的毒雾。
轰隆——
只是一击之下,玄邺便被震退,幻化的身形也被打散,重新显出了百丈蛇身。
玄邺的玄蛇体魄,在有格挡的情况下,还不至于被一剑穿心。
但左凌泉用的也不是一剑。
玄邺强行接下玄冥剑无坚不摧的力道,胸腹蛇鳞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它想等到剑势褪去便撤入毒雾,哪想到眼前的剑气尚未消散,另一股威势不逊色半分的冲击力,再次落在了胸腹之上。
轰——
血光飞溅。
不过眨眼之间,百丈黑蛇的胸腹,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剑创。
玄蛇一族为鳞甲之属,体魄比浑身白毛的狼骇还结实,连接两剑都没被打穿胸腹。
但玄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胸腹蛇鳞被肆虐剑气铲断,胸口血肉模糊,已经可以瞧见墨黑蛇骨。
如果只是如此,玄邺硬抗过去,尚有可能能重伤逃遁,但它的对手可不止一人。
仇大小姐反应丝毫不慢,在左凌泉动手的瞬间,已经紧随其后跟上。
左凌泉一剑破甲,在玄蛇胸腹撕开了裂口,把毫无防护的脏腑暴露在外,仇大小姐自然不会再盯着蛇鳞打,抬手就是一剑,刺向了百丈黑蛇胸腹的血窟窿。
不出意外,这一剑下去,玄邺必然变成团子的午饭。
左凌泉一剑得手后撤的同时,也在全神贯注提防,以免玄蛇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拼死反扑,伤到仇大小姐。
但让两人意外的是,仇大小姐刚气势凌人冲过来,一声爆喝就在身前炸响:
“仙长且慢!”
说话的是百丈玄蛇,声音极大,犹如当空雷鸣。
仇大小姐动作一顿,在左凌泉身边急急停住身形。
左凌泉可没有听对手啰嗦的习惯,他已经重新凝气,提着玄冥剑再度逼近:
“你不是要了结仇怨吗?我给你机会……”
“了结了了结了,仙长给个机会,我有要事相告!”
玄邺再无方才的气势,悬浮于空往后仰着脖子,不进攻也不格挡,一副躺平待宰的架势,急急开口求饶。
“……”
左凌泉听见这话,蓄势待发的剑锋暂且停住,微微皱眉。
仇大小姐也有点无语,来到跟前,压下左凌泉的剑,冷声道:
“就这点本事,也敢口出狂言找人算账?你有什么话比你这身皮骨值钱?”
左凌泉之所以停手,也是因为对这个起了兴趣。
一条玉阶境的玄蛇,可以说浑身上下都是宝,皮骨鳞甲可做防具,血肉蛇胆是壮阳神物,魂魄可以做仙兵的器灵,玉阶初境神魂之力虽然不多,但也能增长玉阶修士的修为。
这么大的收益摆在面前,又是可以名正言顺斩杀的妖魔,就算是想弃暗投明,这种情况下左凌泉也不会接受;想要换一条生路,这要说的话,价值肯定不低。
左凌泉手持玄冥剑斜直海面,询问道:
“你知道婆娑洲守备空虚背后的图谋?”
玄邺在两人停手后,又缩小身形,变回了青衣书生的模样,落在海面眼神再无凶性,开口道:
“不知道。”
“??”左凌泉脸色一沉。
“诶等等!”
玄邺迅速抬起双手,紧张道:“我不过玉阶初期,作为先锋军在前线打仗,被正道仙师俘获的可能性很大,上面不会把细节全告诉我;不过近些年异族动作很大,我大略能猜出一些。”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一起落在海面,沉声道:
“说。”
玄邺抬着双手,也没放下:
“我已经在婆娑洲坐镇几十年,从前几年开始,异族逐渐把婆娑洲的高境修士调走,上面没给理由;而后从来往熟人口中得知,西北两洲都在战备,动静很大,虽然上面没明说,但我能猜出,近些年肯定要打一场大的,目标不是南屿洲,就是东洲……”
仇大小姐柳眉轻蹙,稍显不耐烦: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我问你,异族打南屿洲尚能勉强跨海,打东洲怎么过去?”
玄邺摇了摇头:“商仙君技法通神,已经解决这些问题也说不准。”
“异族准备什么时候进攻?从什么地方开始进攻?”
“这是绝密,世上恐怕只有四圣知道;不过婆娑洲一丢,你们已经有所防备,莪估测时间不会太远。”
“就这些?”
“嗯……我可以帮你们出谋划策,我对异族很了解……”
左凌泉对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消息,半点兴趣没有,对玄邺更没兴趣,提剑就要上前。
玄邺见状退开两步,咬牙道:
“异族打仗,算不得大谋划,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你们一直忽略了。”
左凌泉脸色微沉:“你再有半句废话,想死的痛快都难。”
玄邺连忙点头,认真道:
“最近几百年,异族都有动作,比如突袭荒山劫走窃丹残魂、在东洲北疆窃取玄龟神力……”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闻言双眼微眯。
他们自然知晓此事,老祖们也知道,但因为不清楚异族要做什么,时间跨度又太久,只能把这事儿放在一边儿,先顾眼前事。
仇大小姐询问道:“异族窃取神兽之力,想做什么?”
玄邺道:“我年幼之时,跟着妖王腾笙修行,就见过上面去抓身怀神力的兽类或者修士;虽然不清楚意图,但知晓这些神祇之力,都被送到了仙君商寅手中,应该是要炼制一样东西,动作这么大,和打通长生道必然有联系。”
“你说的这些,我们也能猜出来。”
“但你们不知道炼制什么东西、用什么方式打开长生道。我知道大概,能带你们去奎炳洲探查……”
仇大小姐打断话语:“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往奎炳洲跑,敢带着你这墙头草?”
玄邺认真道:“只有我能带你们绕开防护,进入异族核心地带;此事关乎九洲安危,你们把我宰了,很难再找到我这么配合的人,万一错过时机,败的可是整个正道。你们就算有杀心,也应该等把我利用完再动手,我又跑不了。”
左凌泉根本不考虑带着一个玉阶叛徒乱跑,那是没事儿找刺激。
不过抓到这么大一条鱼,不好好利用直接宰了,同等价值又肯配合的异族确实不好找。
这种事情,显然需要和老祖商议再定夺,左凌泉想了想,开口道:
“你自己封闭六识束手就擒。”
玄邺已经是待宰羔羊,六识清醒也翻不出浪花,当下就直接闭上双目,直挺挺地倒在了海面上,连气息也全部消失。
左凌泉仔细检查了下,确认没什么花样后,直接把玄邺丢到了小舟上,抬眼看向东方:
“它瞎扯这么久,狼骇恐怕跑远了,海上不敢深追,先去和静煣她们……”
说道这里,左凌泉又察觉不对劲儿,转头看向没了午饭有些失落的团子:
“团儿,你不是带我们找静煣吗?”
仇大小姐也回过味来,看向团团:
“对呀,你怎么把我们领这儿来了?”
“叽……”
团子眨了眨黑亮眸子,一副“是啊,怎么找这儿来了?”的模样装傻。
左凌泉有点疑惑,看了下旁边的仇悠悠后,忽然又明白了团子的良苦用心。
这个团子……
左凌泉暗暗摇头,开口道:
“好好领路,别瞎想,当心你奶娘揍你。”
仇悠悠有点茫然,询问道:
“谁是它奶娘?”
“灵烨。”
“为什么要揍团子?”
“额……呵呵……”
……
------
莫名被团子带去抓了条大鱼后,左凌泉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身边带着俘虏,怕出岔子不敢耽搁,左凌泉特地叮嘱了团子,这次速度很快,不过几刻钟时间,就来到了孤悬海外的孤叶岛。
孤叶岛是隐世宗门,岛上只有百余人,多半在山中潜修不见客,哪怕女武神到了,也只有岛主奶奶和几个女弟子陪着招待。
左凌泉来到岛上后,上官玉堂得知了消息,便过来亲自审问玄邺,看看它有没有隐瞒信息。
上官玉堂审问敌人,哪怕不动手只是眼神看着、言语威胁,也足以让人神魂战栗,说简单点就是很凶残。
上官玉堂可能是不想左凌泉瞧见她凶横残暴的模样,又或者不想让左凌泉瞧见静煣凶神恶煞的模样,破坏了静煣温柔如水的小媳妇人设,没让左凌泉站在旁边看。
左凌泉见此也没打岔,只留对老祖满心崇拜的仇大小姐陪着,自己带着团子在岛上遛遛。
孤叶岛很原始,修士住的大多是山洞、树屋,建筑物寥寥无几,岛上的道路也是绿植环绕的林间小道,两侧鲜花绽放,四处可见野果。
左凌泉摘了几粒果子,喂有点嫌弃的团团,认真训道:
“团儿,下不为例哈,我对仇大小姐可没什么心思,你要是乱点鸳鸯,点出事儿了,灵烨收拾我,我就说你干的。”
“叽叽叽……”
团子蹲在左凌泉肩头,满不在乎的叽了两声,意思应该是——你觉得奶娘会信?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没动心鸟鸟牵线有用吗?
左凌泉大略明白团子的意思,觉得也是,便也没有再训贴心的小团团了。
在岛上闲逛一截,慢慢来到了岛屿中心,一座湖畔出现在眼前,还有湖心的大桂树。
身着鹅黄裙子的谢秋桃,背着铁琵琶站在湖中石桥上,抱着胳膊望向桂树,有些出神,连他过来了都没发现。
左凌泉略显疑惑,无声无息走到秋桃背后,柔声道:
“桃儿,想什么呢?”
“呀……”
谢秋桃缩了缩脖子,脸色红了下,又连忙恢复如初。
她回过身来接过团子,露出甜美笑意,拉着左凌泉的袖子往湖心走:
“没想什么。对了左公子,这棵树很特别,你来看看。”
“嗯?”
左凌泉知道桂树不是凡木,但真没看出特殊之处,见秋桃这么热切,他来到跟前,抬眼瞄了下:
“看什么?”
“你看就是了,嗯……就是看看,能不能看见特别的东西。”谢秋桃尽量做出自然的模样,柔声怂恿。
左凌泉在树前负手而立,本想来句‘独坐小庭里,风送桂花香’,但淡淡花香扑鼻后,眼前却出现恍惚之感。
只见斑驳的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摇晃,阳光穿过落叶的空隙,落在树干之上,条条光柱之间,好似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画面里有静煣端着水盆,站在酒肆门口的惊慌失措。
有清婉站在石崖上,低头看向他的温婉怡人。
有姜怡被按在膝盖上,回头望向他的柳眉倒竖。
有灵烨坐在宫殿之上,醉颜微酡时的一笑倾城……
……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发自心底的笑容:
“诶?!这树……”
谢秋桃抱着团子,没敢去看桂花树,有些紧张的询问:
“看到什么了?”
“看到清婉她们了,还有莹莹姐拿针扎我……”
“还有呢?”
左凌泉眼前画面很多,让人目不暇接,刚瞧见拿着‘南荒剑龙’画像的圆脸小姑娘,就发现诸多光线的最深处,还有一人。
那是一个身着金色龙鳞长裙的女子,背后悬着玄武巨盾,慢慢踏入天幕,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给人的感觉,又是那边的平易近人、让人心安。
“还有老祖,呵呵……”
“不是……啥?!”
谢秋桃正紧张着,听见这话一愣,继而一个趔趄。
老祖?!
妈耶……
谢秋桃满眼不可思议的望向左凌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看到了上官前辈?”
左凌泉正想含笑点头,但又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眼角余光处,好像有一个女子悄然出现,正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望着他。
?!
左凌泉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一收,摆出正儿八经的神色:
“没有没有,是莹莹姐,莹莹姐也是老祖吗……”
这番解释可谓苍白无力,连桃桃都不信,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湖边,静煣模样的老祖,面无表情望着两人,开口道:
“左凌泉,你过来。”
“……”
左凌泉只觉‘吾命休矣’,恨不得抽坑货桃桃屁股两下。
他尽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在低头装作无事发生过的秋桃脸上轻捏了下后,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让大家久等了or2!
每天六千字,不算短了。后期要顾及的东西太多,本来就写的磕磕绊绊,更新量实在大不起来,还有三个多月左右就完本了,大家完本看最舒服。
这本书阿关啥都没求,连编辑推荐都没要,就想摸石头过河写完不留遗憾,如果写的顺的话,早就爆更了。
顺带一提,阿关不会为了赚钱拖着不完本;也不会因为成绩不好、写疲了,就草草收尾少写一章,该写的都会写到的。
第四章 欠抽的桃桃
哗哗——
浪花拍打礁石,几只海鸥在椰树下享受着夏日黄昏旳惬意,浑身黑色绒毛的雏鸟,从树后探头,好奇望着缓步走来的生面孔。
上官玉堂安静站在石崖上,面朝大海背对微风,雪青色的裙摆和秀发被吹到了身前,柔滑布料勾勒出了完美的腰臀曲线。
上官玉堂气质孤冷,奈何静煣的身段儿太过柔润,不苟言笑站在海边,只看背影的话,倒像是个独自发呆的深闺小媳妇。
左凌泉不紧不慢走过林间小道,尽力维持波澜不惊的神色,但瞧见老祖的背影,脚步还是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等走到石崖外,稍微正衣冠:
“嗯……上官前辈……”
“给你个体面,自己动手吧。”
“……?”
左凌泉张了张嘴,有些茫然,左右看了看道:
“前辈让我做什么?”
上官玉堂在石崖上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鸟瞰苍生的淡漠,居高临下望着左凌泉:
“你忘记本尊在左家的时候,说过什么了?”
左凌泉回忆了下:“额……再发现我胡思乱想,就把我弄死……”
“你以为本尊在开玩笑?”上官玉堂眼神清冷,带着股大义灭亲的决然。
左凌泉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显出了几分无辜,认真解释道:
“前辈,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胡思乱想。嗯……刚才那颗桂树,我不清楚底细,被秋桃拉着看,我也不知道看啥……”
上官玉堂面沉如水:“此树能帮人窥见内心的龌龊念头,你现在解释有意义?”
左凌泉连忙摇头:“怎么能叫龌龊。这棵树能帮人窥见内心,我心里装着前辈,没问题呀?”
“没问题?”
“是啊,前辈对我恩重如山,我心里若是没前辈,那才叫狼心狗肺。以前不是说过吗,人与人之间,不光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我又不知道这树的底细,瞧见了身边人,自然就会联想没看到的人,然后就都看到了前辈……”
“……”
这番解释,从理论上来讲,还真没太大毛病。
毕竟左凌泉事前不知道这棵树是看心上人的,出现差错也能勉强说通。
“你意思是,你看到的是身边珍重之人?”
左凌泉诚恳点头:“没错。”
“那你看见你爹你娘没有?”
“……”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我珍重之人有些多,灵烨她们都在,还没来得及看到爹娘,就被前辈打断了……如果前辈不打断,我肯定会疑惑为何爹娘不在,然后就会看到……”
上官玉堂审视左凌泉良久后,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平淡道:
“以后管好你身边人即可,不用把本尊放在心上。本尊随时能抹去你部分记忆,但不想那样做,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让我这当丈母娘的为难。”
左凌泉听到丈母娘,就难免想起被咬舌头的场景,心里觉得异常古怪。但这份古怪肯定不敢表露,只能笑着岔开话题:
“那什么……可从玄邺哪里拷问出有用的消息了?”
上官玉堂早已看透世事,对所有东西都心知肚明,但有些事情不能揪着不放,她也就没有细聊,轻点脚尖跳下石崖,走向林间小道:
“问出了些东西……”
上官玉堂用的是静煣身体,静煣个儿不高,刚才站在石崖上说话,也是为了更有压迫力。
此时发完脾气跳下来,瞬间比左凌泉矮半头,还摆出昂首挺胸的老祖架势,反差感巨大,感觉还挺萌的。
但左凌泉好不容易忽悠过去,可不敢笑,老实巴交跟在后面,认真聆听。
“玄邺立场不坚定,异族首脑想来早就看了出来,没把重要信息告诉他;不过以他的道行,这些年看出了些蛛丝马迹。”
上官玉堂望向西方的海面:
“据玄邺所说,奎炳洲的苍沙古河一带,一直被列为禁地,连荀明樟都对此讳莫如深;苍沙古河传言是上古时期一位仙帝的‘龙兴之地’,哪位仙帝并未飞升,和域外天魔一战后销声匿迹……”
左凌泉听到这里,好奇询问:“莫不是那名仙帝,还留存于世间?”
上官玉堂摇了摇头:“不会。仙帝就是九垓境,意思是一统九洲,独占天地气运;到了这个境界,九洲的灵气已经难以供给修士修行,唯一的出路就是飞升天外,强行滞留会被耗尽寿元;所以上古时期每一位仙帝,执掌天地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千年,比我坐镇九宗的时间还短。”
左凌泉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问道:
“那些仙帝出去了,就不能再回来?”
“踏上修行道,就不再是人;飞升天外,应该也是同理。不死不灭的存在,看我们生生世世轮回,应该和我们看凡人生老病死差不多,就算我们被域外天魔灭世,在他们眼里,也会在下一刻于异世重生,不回来,可能是不想以私心干涉天道轮回……”
上官玉堂在五行之中、三界之内,也没去过外面,对这些事情只是猜想,当不得真,简短聊了两句,就回到了正题:
“异族在苍沙古河的谋划,肯定和打通长生道撇不开关系;既然得知的消息,就得了解大概情况,以便提前准备,你已经到了这里,顺路过去一趟吧。”
左凌泉知道此行风险挺大,但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毕竟这事儿他不去做,总不能让老祖亲自往过跑。他只是问道:
“不会带着玄邺吧?我可信不过一条蛇……”
“不用,本尊已经通知了黄御河,让他过来接走玄邺,押回东洲看管。到时候本尊随时和你保持联系,也不用担心它背后耍花招说假话。”
左凌泉微微点头:“我一个人去还是?”
“去奎炳洲本尊都得掂量,不是儿戏,老妖婆根本护不住你,身边带太多人有害无益……你和灵烨她们分头行动吧,一明一暗,灵烨若是出事儿,你弄出动静,舍身掩护她撤离,至于你……”
上官玉堂说到这里,转过身来,扬起脸颊望着面前的俊朗男子,把腰间的青鞘宝剑,交回了他手里:
“本尊总有遁入轮回的一天,希望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能看到你真正的独当一面。别让我失望。”
话语很深沉,和托孤似的。
左凌泉接过青鞘宝剑,有些慌: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嗯……前辈的寿数还有多久?听见这话莪有点心慌。”
上官玉堂仔细算了下,轻声一叹:
“七千来年吧,不过本尊这个境界的人,没有一个是老死的,大多活不到寿终正寝那天。”
“七……七……?”
左凌泉神色一呆,有些无语。
寿数由命魂决定,左凌泉幽精境初期的道行,刚开始炼魂,寿数和幽篁巅峰的老陆差别不大;老陆三四百岁都成糟老头子了,他要是止步不前,估计也差不多。
老祖按凡人寿数类比,才二十出头,正是又粉又嫩又紧的岁数,伤春悲秋说自己命不久矣,左凌泉感觉就和富婆看着钱包,说‘唉,就剩几个亿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差不多,实在没法共情。
上官玉堂瞧见左凌泉的表情,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飘,又摆出了肃穆神色,认真道:
“此事只有你知道,不要告诉外人。掌权者被人看出深浅,下面人容易起反心;即便不敢起反心,崔莹莹知道了,心里又是个疙瘩,生怕她死在本尊前面……”
左凌泉是真不想聊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岔开话题道:
“这世上年纪最大的是谁啊?”
“应该是梅近水吧。她是青龙神使,青龙主生长,不出意外她能与天地同寿,不过具体年纪有多大,我也不清楚;商寅年纪也不小,还有妖族那只九尾狐……”
“九尾狐?”
“?”上官玉堂微微眯眼。
“额……好奇罢了……”
“你最好把你那些龌龊想法收敛好,真正的九尾狐,尾巴可不长在女子……”
上官老祖想起了姜怡那条狐狸尾巴,说顺嘴了,表情少有得一僵。
左凌泉轻咳一声,做出没听懂的单纯样子:
“那些都是说书先生瞎扯,我看过狐妖的画像,都是尖牙利爪外形可怖……”
“也不算可怖,妖祖和狼骇长得其实差不多,就是体型大了几十倍,多了八条尾巴……”
“九尾萨摩耶?!”
“嗯?”
……
------
孤叶岛是隐世宗门,不干涉世事,贸然把俘虏待到岛上,即便不会给孤叶岛惹火上身,也很不礼貌。
为此被绑回来的玄邺,被老祖以凤凰火画地为牢,拴在了岛屿边缘的礁石下。
仇大小姐本想在旁边看守,但女武神就在附近和左凌泉聊天,她不好旁听,就很识趣儿的悄然退去,在岛上闲逛。
岛上修士能隐居海外,性格都比较孤僻,仇大小姐见无人招呼,也就没主动去搭腔,沿着林间小道行走,想着女武神刚才的分析。
女武神刚才拷问完玄邺,和她说过‘苍沙古河’的典故,看意思是准备派人过去调查。
仇大小姐有点想请命,但她是老剑神、阳神一系的人,并不算女武神麾下的修士,这话还不好开口。
如果左凌泉他们过去的话,她估计还得向长辈请示,而长辈们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答应这么莽的主意,想想还有点让人头疼。
仇大小姐独自行走片刻后,渐渐来到岛屿中心,一阵小声交谈传入耳中:
“这事儿你知我知,可千万不敢告诉灵烨姐……”
“叽。”
“待会左公子要是一瘸一拐回来,要好好安慰,咱们可不能幸灾乐祸……”
“叽?”
……
仇大小姐稍显疑惑,来到附近看了眼,却见谢秋桃抱着胳膊站在石桥上,眉头紧锁认真教导。
团子在石桥栏杆上滚来滚去,一副好无聊的样子。
“秋桃。”
仇大小姐收敛心思,缓步来到跟前,询问道:
“你在和团子聊什么呀?有什么不能告诉上官灵烨的?”
“……”
谢秋桃表情一僵,那么大的惊天八卦,她哪里敢随便透漏,含笑道:
“也没啥,就是仇师姐和左公子孤男寡女出去一晚上的事儿,我怕团子乱说,让灵烨姐想歪。”
“叽?”
仇大小姐看不懂团团的意思,自然没发现异样,闻言摇头道:
“我和左剑仙结伴除妖,有什么不能让上官灵烨知道的,她要是能为此打翻醋坛子,那只能说她越活越回去了。”
“呵呵……”
谢秋桃甜甜笑了下。虽然刚闯了大祸,但作死的心依旧按赖不住,她瞄了眼老桂树,又开始了:
“对了仇师姐,这棵树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过来看看?”
仇大小姐毫无防备,直接跟着来到了老桂树前,抬眼打量:
“挺漂亮的,有特别之处吗?”
“你仔细看看。”
“……”
仇大小姐微微蹙眉,仔细打量眼前的大树,眼前没出现什么异样,但心里却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莫欺少女穷……
我凭什么比不过上官灵烨……
她凭什么找到那么好的相公……
……
乱七八糟的杂念萦绕心头,似乎有样很特别的东西夹在其中,又握不住。
而要把这些东西看清楚,这棵树好像在指引她,往西边走,答案就在那里。
西边……
仇大小姐转头望向西方,眼神疑惑。
谢秋桃贼兮兮站在后面,等待良久后,询问道:
“仇师姐,你看到谁了?”
“什么看到谁?”
“就是人呀,嗯……印象深刻的人……”
仇大小姐不明所以,摇头笑道:
“想到上官灵烨了,这棵树做什么的?”
“啥(叽)?!”
谢秋桃如遭雷击,感觉这句话,比左凌泉的还劲爆。
毕竟左凌泉还能算异性相吸,这算啥?
团子也满眼不可思议,估计在琢磨:奶娘和奶娘睡一块儿了,泉泉睡哪里……
仇大小姐发觉谢秋桃目光古怪,蹙眉道:
“秋桃?”
“哦……”谢秋桃神色怪异,甚至下意识离仇大小姐远了些,勾了勾耳边垂下的头发:
“嗯……这棵桂树,是岛上修士用来看心上人的,那什么……”
仇大小姐脸色一黑。
继而仇大小姐就手腕轻翻,取出了一根教导弟子的戒尺,拍向谢秋桃的臀儿。
啪啪啪——
“啊!仇师姐我错了,我开玩笑的,这棵树一点都不准……啊,我错了我错了……”
……
斜阳之下,白衣如雪的高挑仙子,持着戒尺,凶巴巴追着圆脸小姑娘打。
毛茸茸的白团子,幸灾乐祸的跟在后面小跑,还‘叽叽叽’助威,不过片刻间,两人一鸟就消失在林荫小道之间……
------
婆娑洲,霜花城。
城内大兴土木重构各种阵法,烟尘四起,时而有正道中人从东方赶来,荒野间也不乏巡查的修士。
临海港口旁边,有一座山岭,上面修建有七层观澜楼,即是霜花城港口的灯塔,也是异族天遁塔母阵所在之处。
黄昏时分,吴清婉和姜怡,并肩站在观澜楼外的围栏旁。
姜怡和小冷竹,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目光带着几分担忧,虽然没明说,但肯定是操心着左凌泉等人的安危。
吴清婉也操心,但不想让姜怡看着着急,就没去看海面,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背后的七层高楼之上。
天遁塔造价不菲,技术条件也很高,算是战略物资。
两宗交战,只要把对方天遁塔占领或者毁坏,基本上能宣告战事的结束;因为没有天遁塔联系,宗内修士没法对外求援,在外弟子两眼一抹黑,也根本不敢回来。
正邪两道打仗也是如此,把霜花城打下来后,首先要做的就是破解天遁塔的母阵,换成正道的阵图,这样才能拔掉异族的眼睛,同时和望川城建立联系。
天遁塔算是炼器一道的杰作之一,每一座都出大家之手,昨天才打下来,想短时间破解没那么容易,目前有十几名炼器师,在高楼上下走动,研究着繁复到极致的阵图。
而需要和宗门联系的高境修士,在没信号的情况下,此时也只能等在塔下,帮忙出谋划策,以便早日恢复通讯。
崔莹莹就站在下面,时而说一句:
“小陆,你看到飞檐下面那七个点没有?那代表参宿七星,你以星宿图推演,看能不能找到法门……”
上官灵烨不是炼器师,这些东西不敢轻易指点,见崔莹莹自告奋勇指挥,还半天没效果,小声提醒:
“桃花前辈,你一个医师,没把握的情况下,别干涉阵师干活……”
“灵烨,我岁数和你师尊差不多大,这些东西早研究透了,只是要花些时间尝试罢了,懂得肯定比他们多……”
……
吴清婉在远处旁观,对此暗暗摇头,更赞成灵烨的说法——人各有所长,炼器一道不比武道、剑道简单多少,山巅老祖或许每样都懂些,但会者易、精者难。
寻常修士再厉害,也只是炼器手法炉火纯青,而真正的炼器师,要求是‘举一反三’,能用所学的知识,创造原本没有的东西,做到别出心裁;外行指挥内行,很容易干扰炼器师的思路。
吴清婉也算个半吊子炼器师,小时候经常跟着二叔讨论,记住了一个道理——世间法器、阵图,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有迹可循;人要做的只是发掘,而非发明,所以不能生搬硬套前人思路,要自己去摸索、变通。
说简单点就是活学活用,不能死守教条。
吴清婉在下面旁观,其实也能看出一丢丢小门道,但仙尊级别的炼器师都不敢乱来,莹莹姐说话都被灵烨训,她自然不敢乱开口,指挥上面的仙长试错。
就这么看了片刻,也不知是炼器师误触了塔上阵法,还是其他,观澜楼顶层的匾额,忽然闪了下流光。
高楼外围的炼器师反应极快,为首的陆姓修士,直接抬手挥袖,一巴掌拍碎了匾额,怒斥道:
“谁触动了机关?”
高楼内外的炼器师,都有点无辜的回应:
“我没乱碰……”
“是啊,都按照章法来,塔顶的阵图好像是自行激发运转……”
“开什么玩笑,没人碰阵图怎么会自行激发?”
……
姜怡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好奇询问:
“小姨,怎么了?”
吴清婉也不明就里,看着碎裂的匾额,小声道:
“那块匾额,应该是和水中月差不多的物件,能远距离监视整个霜花城的动向,刚才被激发,异族就有可能通过这个,判断霜花城内的战力部署。”
“哦……怎么这般不小心?”
“时间很短,真是如此,也看不出什么……”
……
----
天的另一头,一座海港之内。
九层高塔,在苍穹之下闪着隐隐流光。
塔顶观星台内,八面水幕按照方位悬浮。
雷弘量站在中心,望着水幕上定格的画面,开口道:
“我都说了,正道炼器师不傻,哪里会让你在千里之外盯梢……人还挺多,这个吹胡子瞪眼骂人的,好像是天帝城的陆智星,我以前见过一次,最拿手的是绝活,是造‘千机床’。
“此床传言能让男女在不自己动的情况,运转七七四十九种双修法门,厉害归厉害,就是太伤精元,人送外号‘药渣床’‘榨汁机’‘仙子快乐床’,山巅猛男进去、软脚泥鳅出来,据说帝诏尊主都没抗过一轮,事后差点把陆智星逐出师门……”
此人算是雷弘量的同门师长,虽然雷弘量早已被逐出师门,但对于这些炼器师之间密不外传的绝活儿,还是如数家珍,说的是吐沫横飞。
只可惜,雷弘量自顾自说了半天,旁边都没反应。他转头望向吴尊义,询问道:
“尊义?”
吴尊义看着高塔下方的百余男女,沉默片刻后,抬手扫开了水幕中的画面,平淡道:
“千机床算什么,雕虫小技罢了。”
“哦?你还能造个‘万机床’不成?本事你倒是有,但造出来也没人敢用啊,商老魔都不一定能消受。”
“那可不一定。去和商老魔打声招呼,说我要给他造个大家伙,问他敢不敢放开手脚让我折腾。”
“商老魔巴不得你造东西收拾他,就怕你不动,我这就去打招呼;观星台造完,我正愁没事干,咱们俩这次就让商老魔开开眼界,瞧瞧咱们‘东洲双圣手’的厉害!”
“……”
吴尊义欲言又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