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亲王落选
彻辰和娜塔莉只在扬·卡奇米日的退位仪式上见了一面。这之后,虽然有扬·卡奇米日临走时的开解,但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就如同陌生人一般再无见面。
时间很快到了1667年,在扬·卡奇米日国王退位后,经过漫长的准备工作,新一任的波兰国王的选举日期被确定了下来。
而候选人,也逐渐开明朗。
这其中,一共有五位候选人最受到大众的瞩目,并最有可能成为波兰的新国王。
这第一位,便是扬·卡齐米日在退位后向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推举的法国著名将领、“大孔代”的儿子当甘公爵。他得到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以及波兰国内的索别斯基家族、基什卡家族的支持,而这一派的支持者也被称为当甘派。
第二位是德国诺伊堡公爵菲利普·威廉,他身后的支持者是哈布斯堡家族,一些亲哈布斯堡的波兰贵族是他的铁杆拥趸,这些人也被称为诺伊堡派。
第三位是来自法国的洛林公爵查理四世,其支持者被称为洛林派。
而第四位,则是那位维希涅维茨基家族的米哈乌王子。王子今年已经27岁,虽然家道中落,并且荒唐事不断,但是亡父的赫赫威名以及他那长袖善舞的母亲还是将其送上了波兰国王的选举台。并且,不少倾向于选举一位波兰人做国王的老派贵族,对这位血统高贵的王子也抱有期待。他这一派被称为米哈乌派。
最后,便是那位鲜衣怒马在明斯克与彻辰相遇的博古斯拉夫·拉齐维乌亲王了。
博古斯拉夫这一派可算是五派人中最弱的一派,因为除了他自己,支持他的便只有他的舅父,普鲁士公国的弗雷德里克·威廉选帝侯了。而因为他在波瑞战争中的卖国表现以及其新教徒的身份,在波兰国内少有数得上号、赫赫有名的支持者。
不过虽然实力最弱,但博古斯拉夫却心比天高,并且志在必得。因为他曾盘算过,一旦当甘派、诺伊堡派和洛林派、还有米哈乌派在角逐波兰王位的较量中相互干扰抑制,那么按照那些贵族们彼此间非此即彼的顽固脾气,他们是绝对不会去选对手家的候选人的,而到了那个时候,胜出者便很容易落到一个未参与竞争的候选人的头上。而一旦出现此等局面,那么这个人就不可能是别的,只能是他,一个天纵英才、雄踞一方、富可敌国、出自豪门鼎族的显贵。
因为有了后发制人的谋划,故而的,博古斯拉夫在选举国王的问题上,一直采取“偷偷的进村,打枪地不要”的策略,在任何人询问关于其对竞选国王是否志在必得时,博古斯拉夫总是谦逊且隐晦的表示:“只要人民希望,他愿意负起责任”。
但与此同时,博古斯拉夫先是在立陶宛拉开了一张大网,网络了一切愿意与拉齐维乌家族休戚与共的贵族建立秘密同盟,再又在华沙拉开了一张大网。
局面一开始也果然如博古斯拉夫所料。虽然当甘公爵、诺伊堡公爵、洛林公爵这三位候选人还在国外,可三派的支持者早就在波兰国内打得不可开交。任何一派的支持者在遇到另一派的支持者时,他们说话的工具绝不是嘴,而是拳头和刀剑。
这种混乱局面也让占选举人绝大多数的中小贵族的倾向发生了改变,一些声浪开始出现——“应该由一位波兰人而不是外国人来当国王。”
对于这种声音,博古斯拉夫是欣喜的。
固然,所谓的波兰人并不指他这一个,还有维希涅维茨基家族的米哈乌王子。但博古斯拉夫向来不把米哈乌王子看在眼里的,因为在他睥睨众生的眼中,这位天潢贵胄的米哈乌王子就是个绣花枕头。他虽然现在的声望超过自己,可那靠的全是他父亲往昔的威名。但中小贵族往往是最实际的,对他们来说,一个候选人的声望到最后往往比不上金钱来的有吸引力。不然,当年凭借着米哈乌王子的父亲雅里梅·维希涅维茨基声望,成为波兰国王的就该是卡尔十世了。
钱,他博古斯拉夫亲王不缺,而米哈乌·维希涅维茨基很缺。
所以博古斯拉夫亲王认为,当自己的竞争对手只剩下米哈乌王子一人时,胜者非自己莫属。
但是,博古斯拉夫亲王低估了米哈乌王子。或者说低估了米哈乌王子的母亲,那位加丽赛黛王妃。
“应该由一位波兰人而不是外国人来当国王”这句话便是这位王妃传播出去的。而加丽赛黛王妃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会是想为博古斯拉夫登上波兰国王的宝座添砖加瓦,而是要帮助自己的儿子。
所以的,对于如何使博古斯拉夫无法同自己的儿子竞争,加丽赛黛王妃早就有了相应的对策。
一条让博古斯拉夫在选举国王的道路上就此止步的对策。
原来,在确定参选新国王的候选人的程序中,有一个环节叫做资格审查。顾名思义,资格审查就是审查委员会的委员们把那些不符合选举条件的候选人剔除出去的环节。不过审查委员会虽然有这个权力,却很少动用。因为能够参选波兰国王的,哪一个不是欧洲声名显赫的人物,哪个又不是在共和国中拥有万千的支持者,审查委员会的委员,又有几个愿意冒着结怨于人的危险,去得罪一位大人物。
但是这一次,加丽赛黛王妃就充分利用了这一合法的程序,给予了博古斯拉夫以致命的一击。
一次,当一名被加丽赛黛王妃收买的议员提出博古斯拉夫·拉齐维乌亲王议员资格的合法性的质疑时,还不等博古斯拉夫在委员会中的同伴分辨,立刻从旁听席中间就爆发出一个强有力的声音:“一个叛徒,卖国贼!还是外国官员。”
在这个声音之后,又响起了一些别的声音——这是跟这一声音持相同观点的某些议员发出的。于是,议会分成了两派,一派要求取消博古斯拉夫亲王的选举资格,另一派则要求承认他的资格。
最后决定将问题提交法庭,由法庭进行了调解,并最终承认了博古斯拉夫资格。
博古斯拉夫虽然仍然是王位候选人,但加丽赛黛王妃的目的显然达到了。随着那天消息的传出,博古斯拉夫曾经背叛共和国的这一久远记忆再次在民众的脑海中被唤醒,而他那普鲁士公国总督的身份,也为人所知。
可以说,博古斯拉夫是王位候选人,并将只是王位候选人。
第八百八十八章彻辰,国王?
博古斯拉夫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是那个最先出局的人,这让原本踌躇满志并志在必得的他痛苦的差点闭过气去。
待缓过气来,博古斯拉夫在奥斯特罗和萨科维奇的搀扶下坐在了躺椅上。
此时,这位拉齐维乌的亲王敞开着上衣,胸口不断地起伏着。他的面色惨白,手指在不住地颤抖。
他在绝望,绝望自己受到了暗算却无法报复。
整件事情,博古斯拉夫明知是加丽赛黛王妃搞得鬼,可王妃对付自己的手段却是“合法合规”的。而自己若是想用同等的手段报复加丽赛黛,他却找不到米哈乌王子的漏洞。
是的,米哈乌王子的确无能、好色、怯懦,可这些缺点对于贵族来说并不算什么,甚至对于某些贵族来说这些还是优点,是贵族的特权;而能置其于死地的黑材料却没有。
自己无法像加丽赛黛对付自己一样让米哈乌王子失去成为国王的机会。
一念及此,博古斯拉夫感到胸口再次的疼痛了起来。他用手捂住胸口,对两位管家说道:“我的心好痛。”
萨科维奇和奥斯特罗对视了一眼。两位博古斯拉夫的心腹很清楚,亲王的痛即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奥斯特罗哭丧着脸请求亲王要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萨科维奇则小心翼翼地请示博古斯拉夫道:“我的亲王,只要您允许,我就······”
说着,萨科维奇举起手掌在脖子上作势抹了一下。
那意思简单明了。
“千万不要!”
刚才还痛不欲生的博古斯拉夫从椅子上惊坐了起来。
他和米哈乌王子之间是政治斗争,政治斗争讲究的是斗而不破。在私底下,双方用什么卑劣的手段都是允许的,可用谋杀的手段对付一个贵族却是大忌,这会让所有的人人人自危,到时候连自己的舅父恐怕都容不下自己。
萨科维奇见主子的反应如此之大,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是个馊主意。这时候,为了弥补刚才的差错,他又提出博古斯拉夫亲王可以向米哈乌·维希涅维茨基提出决斗,用男人的方式为自己找回颜面。
这一建议理所当然的又被博古斯拉夫所否决了。
连续两个建议都被否决,萨科维奇自己都心急了起来。因为他能够有今天,靠的就是博古斯拉夫的恩宠。可若是自己在亲王面前显露不出价值了,那么他也很清楚,拉齐维乌家族是不养闲人的。到时候自己定会被像一条癞皮狗一样被扫地出门。
“那亲王您去支持当甘公爵或者其他两个候选人,让他们去狗咬狗,让米哈乌王子做不成波兰国王。”萨科维奇情急之下又献出了第三条计策。
这一次,博古斯拉夫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萨科维奇,直看的萨科维奇的心里发毛。
过了好长一会,博古斯拉夫将眼神从萨科维奇那里收了回来。
他在房间里不断地来回走着,走着。
见亲王一时半会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奥斯特罗悄悄地靠近了萨科维奇。
“你这是好主意还是馊主意?”
“我怎么知道!”萨科维奇哭丧着脸说道。
他就怕自己又出了个馊主意。
要是这样,自己一天三个馊主意,那是要彻底失去亲王的欢心了。
博古斯拉夫突然叫了起来:“奥斯特罗,萨科维奇。”
“是,主人!”两位管家齐齐站好应道。
博古斯拉夫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邪恶的、又称心如意的笑容。
“萨尔维奇,你真不愧是我的智囊。我决定了,我就支持其他人参选。我得不到的,米哈乌·维希涅维茨基也别想得到。”博古斯拉夫恶狠狠地说道。
萨科维奇笑逐颜开了。
可马上的,萨科维奇又和博古斯拉夫一起犯了难。
他们应该支持谁?
这是个问题吗?
这对于博古斯拉夫来说就是个大问题。
当甘公爵、或者诺伊堡公爵、又或洛林公爵,博古斯拉夫支持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那人都将获得极大的优势,并极大的可能成为波兰的新国王。但是三人的竞选团队及其支持者是早已成型了的,博古斯拉夫在失去了竞选的希望后加入到任何一方,固然他们会对自己感恩戴德,可内心绝对会将其视作失败者向胜利者的讨好。
这让心高气傲的博古斯拉夫又怎能忍受?
可不忍受,博古斯拉夫又怎么去报被加丽赛黛王妃暗算的一箭之仇?
就在此种纠结的情绪中,奥斯特罗叫嚷道:“我们去支持一个新的候选人。”
萨科维奇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奥斯特罗。
一个新的候选人。说得轻巧,可此时,哪里还有人的声望能比得上这三人?隔壁的沙皇俄国倒是想让自己的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沙皇兼任波兰国王,可谁敢让他来做。
萨科维奇认为奥斯特罗这个建议是愚蠢的,可博古斯拉夫亲王却不这么认为。
在奥斯特罗脱口而出后,一个灵感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博古斯拉夫的脑海。
是的,一个新的候选人。
“奥斯特罗,你和萨科维奇真不愧是我的左右手。是的,一个新的候选人。一个能和米哈乌王子竞争的人。我已经想到了。”博古斯拉夫言道。
“亲王,那个人是谁?”萨科维奇急急地问道。
博古斯拉夫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
“阿勒瓦尔·彻辰。”亲王报出了名字来。
阿勒瓦尔·彻辰的名字一出,萨科维奇真是为自家主子的智商高声叫好。
是啊,还有比阿勒瓦尔·彻辰更合适的人选吗?
论起实力,彻辰一人身兼布拉茨拉夫和布列斯特两地总督的职务,他的叔叔现在是元老院的元老,也是共和国少有的实权人物。
论起人脉,亲王的舅父、瑞典王国的摄政女王、克里米亚汗国的可汗都欠着阿勒瓦尔·彻辰的人情,只要彻辰表达参选的意愿,他们必定鼎力支持。
而论起财富,在整个共和国,恐怕资财能和彻辰相比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而论起和米哈乌王子的关系,阿勒瓦尔·彻辰和米哈乌王子的仇怨,可一点都不比亲王来的少。
更妙的是,自家主子曾经被阿勒瓦尔·彻辰俘虏并宽恕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亲王支持彻辰选举,非但不会受到非议,反而能博来报恩的美名。而若果彻辰和米哈乌王子斗的两败俱伤······
未及萨科维奇想完,博古斯拉夫大声将其的思绪招了回来。
“萨科维奇,拿纸笔来。我要写信。”
第八百八十九章伤离别
博古斯拉夫很狡猾,他显然知道凭着自己和彻辰的关系,他是决计说服不了彻辰参选波兰国王的。于是,他耍了一个小花招——他不是直接向彻辰去提出要求,而是写信给了他的舅妈——同样受过彻辰恩惠的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
在信中,博古斯拉夫谎言自己受到了上帝的启示,决定放弃对波兰王位的追求。并且的,自己决定支持自己的恩人阿勒瓦尔·彻辰参选波兰国王。他恳请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支持自己的这一决定,并求得舅父的帮助。
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在收到信后,她虽然早就知道博古斯拉夫因为叛国的前尘旧事而在华沙声名狼藉,也知道自己这位侄子早已丧失了成为波兰国王的可能。可她即便再聪明贤惠,她也无法看出博古斯拉夫这一建议甜美的糖衣内包藏的祸心。
反而的,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将此当做了自己和儿子小腓特烈多年后报答当年彻辰救命之恩的良机。在收到信后,公主马上的找上了自己的丈夫弗雷德里克·威廉选帝候,软磨硬泡地恳求丈夫支持彻辰参选波兰国王。
而选帝候呢?他一方面对自己野心勃勃的侄子放弃参选波兰国王感到忘得惊讶;另一方面,在略做思考后,他却满口答应了妻子的请求。
当然,对于选帝候这样的枭雄来说,答应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并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更不是出于报恩。选帝候所希望的是,尽力将波兰政坛的水搅浑,让这个共和国的政局动荡、党派纷争,以使其无暇顾及自己的普鲁士公国。
他支持博古斯拉夫参选波兰国王,同样是出于这一目的。
“我亲爱的路易丝·亨利埃特。请你相信,我对彻辰的感激之情和你是没有任何两样的。我一开始没有想到要支持我这个恩主,实在是因为他并没有表现出一分这样的倾向,同时博古斯拉夫又是我的侄子,公国的总督。”选帝候搂着妻子说道。
“我明白,我都明白。不过现在博古斯拉夫既然放弃了选举并支持彻辰参选,那么您也该全力支持于他,就像你支持博古斯拉夫一样。”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躺在丈夫的胸口,对其说道。
“当然,当然。”选帝候忙不迭地答道。
说完,他却故意为难地皱起了眉毛,并长吁短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听在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的耳朵里,她从丈夫的胸口抬起头来惊问其故。
选帝候先是摇头不言,在公主的再三追问下,他才说道:“可惜虽然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支持彻辰,可是你知道的,同样的努力我用在博古斯拉夫的身上,他在所有的候选人中仍然是忝陪末座。我叹息的就是这一点,因为我怕我的支持会同样让我的恩公竹篮打水一场空。”
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听丈夫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她展颜笑了起来。
“上帝啊,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博古斯拉夫不能成事,那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而恩公他可不是叛国者,而是数次拯救波兰共和国于危难的恩人,只凭这一点,他就能获得更多人的喜欢。而说到支持,恩公的女儿是瑞典摄政女王的教女,克里斯蒂娜女王对她也是情谊深重的。这次恩公竞选波兰国王,克里斯蒂娜怎么说也该贡献自己的力量吧。也多亏了你提醒我,我这就去写信给克里斯蒂娜。”
说着,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就要从丈夫的怀中脱出,前去写信。
选帝候却把公主抱的更紧了。
“路易丝·亨利埃特,你真是我的贵人。”选帝候深情地说道。
路易丝·亨利埃特公主被丈夫搂的意乱情迷,她都没有意识到,弗雷德里克·威廉说的是“我的贵人”而不是“彻辰的贵人”。
就在历史前进的车轮要把彻辰带往顶端的时候,身在华沙,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卷入到波兰共和国选举旋涡的彻辰,正在做着返回斯德哥尔摩的最后准备。
因为“合法叛乱”而荣升共和国元老的皮德罗当然不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离开,因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彻辰。皮德罗恳求彻辰留下,甚至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只要彻辰愿意留下来,哪怕要他披上修士的法袍那也在所不惜。
可是彻辰去意已决,对于皮德罗叔叔的赌咒发誓,他只是摇了摇头。
“亲爱的叔叔,”彻辰握着皮德罗的手意兴阑珊地言道:“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已经厌倦了。您也不要说什么去做修士的傻话,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况且你现在娶了维克多大叔的遗孀,有妻子和两个孩子陪伴,没有我,你也完全可以安享晚年了。”
听到彻辰这么说,皮德罗嚎啕大哭了起来。他连连询问彻辰是否还在怪责自己的擅自行事。
“我谁的不怪。真的,我的叔叔。”彻辰说道。
接着,彻辰抱起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法蒂玛正在马车上等着他。
皮德罗也骑上了马,他说什么也要再送彻辰一程。因为老人觉得,这一别,或许就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在经过卡齐米日宫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彻辰打开窗帘,望向这座他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宫殿。
这时,一个倩影出现在了王宫的大道上——那是他那名存实亡的妻子娜塔莉。
彻辰本想放下窗帘马上就走,可他的儿子却叫起了妈妈。
彻辰只好下了马车。
雅努什一把跳下马车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娜塔莉抱住了儿子的头,母子相逢的场景让她激动的热泪盈眶。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为着当甘公爵的当选而尽心竭力的谋划、争取更多人的支持。忙的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时间去看一眼儿子。
过了小半会,娜塔莉站起了身。
“阁下是要远行?”娜塔莉问彻辰道。
彻辰极力的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平静。
“是的,我要去瑞典了。在那里,卡尔十一世陛下为我安排了里加总督的职务。”彻辰言道。
娜塔莉先是紧咬嘴唇不说话。好半晌,她才说道:“这也好。”
至于“好”什么,她并没有说。
彻辰本以为二人说话就到此结束了。他本待再过会儿招呼雅努什上车,可娜塔莉突然又问彻辰道:“阁下是否愿意和我宰逛一次这座宫殿。”
彻辰有些犹豫,可他看到儿子希冀的眼神,又看了看车上的法蒂玛,最终还是答应了。
于是,三人走进了王宫。卡齐米日宫仍然是那么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但今日,内部的各种珍藏和奇观早已铺上了一层白布。
它们将等待新主人的到来再掀开面纱。
彻辰和娜塔莉对卡齐米日宫本是极其熟悉的。可这一次,他们每每在那些富丽堂皇的大殿里、在一些巨幅油画前面久久驻足。娜塔莉抱起儿子欣赏先王齐格蒙特和瓦迪斯瓦夫征服东部蛮夷的战役和祝捷的画面,为他讲解着各种典故······他们走上望台,都城那不可思议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
这时,一位宫廷司阍走了过来。他误以为三人是寻常的参观者。
“三位······”宫廷司阍原想示意三人离开,可当他看到来者是娜塔莉和彻辰时时,宫廷司阍马上知趣的闭了嘴。
倒是娜塔莉理解宫廷司阍的职责,她体谅地说道:“过一会他们就会离开。”
娜塔莉说完突然牵起了彻辰的手,领他走上一条长长的过道。她的脚步很快,而他只是平静地、全神贯注地往前走。由侧面的小窗投射进来的光线不时照亮他们的身影,随后他们又沉没在黑暗之中。
娜塔莉的心跳有点儿加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该恨他才是,该视他为陌路人才是。
终于他们来到了教堂右侧的回廊,就在教堂荣誉席的后面,这儿离大祭坛已不远。娜塔莉拉着儿子跪了下来,彻辰也跪了下来,开始虔心祈祷。
教堂内一派肃穆,空无一人。大祭坛前边燃着两支蜡烛,但中殿的深处则隐蔽在静寂的黑暗里。
透过五彩斑斓的彩绘玻璃窗格,五色缤纷的光线才映照在教堂内,映照在那沉于祈祷,安静,恬淡、美轮美奂的脸色。
娜塔莉呈十字躺倒在地上,她对圣母玛利亚的圣像暗暗祈祷道:“最仁慈的圣母啊,我眼前这个男人,我曾经深爱着的男人,我穷尽了我的一切也无法改变他的男人,请您保佑他无病无灾吧,请您赐福于他和我的孩子,愿他们在那异端的国度能够坚守他们的信仰。”
祈祷完毕,娜塔莉起了身。
“助阁下一路顺利。”娜塔莉说道。
彻辰也站起了身,他看着娜塔莉清瘦的面庞说道:“也祝您一切顺利。”
说完,彻辰抱起了雅努什,他不顾儿子的哭闹朝教堂外面走去。
他走过御道,走进了马车。
皮德罗转过头叹了一口气。他原以为娜塔莉的出现会让彻辰回心转意留下来。可奇迹并没有发生。
车轮碾着石子铺成的道路徐徐启动。彻辰忍着不再向外再看一眼。
可视线里并没有娜塔莉的身影。
法蒂玛将手放在了彻辰的手背上。
“如果你想留就留下来吧。”她说道。
尽管他仍然不喜娜塔莉,可也不愿丈夫如此的失魂落魄。
可彻辰摇了摇头。
不知过了多时,驾驭马车的车夫停住了马。
“伯爵,我们快到华沙城门口了。”
彻辰以为车夫是想要自己再看这座城市一眼,他说道:“不用停,继续前进吧。没什么好看的。”
这时,皮德罗的声音在马车边响起。
“彻辰,不是的。是城门口堵住了。啊!上帝啊!我看到了什么,一个重伤的龙骑兵。他举着的是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的家徽。他是小个子骑士的部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了彻辰的心头。
他丢下儿子和女儿在车上,然后和法蒂玛下了马车。
此时,华沙城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不少人在大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彻辰使劲地往里面挤去,他断断续续地听到“战败了”、“全军覆没”、“失陷了”这样的词语。
待好不容易挤到最里面,彻辰眼见着一名身高近两米的巨人连人带马倒在地上。
这巨人身穿着红色的龙骑兵制服,帽子上带着“三道杠”的徽记——这的确是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的家徽。
彻辰扑上了前,他抬起这昏迷的巨人的头,然后从法蒂玛手中接过了满满一袋的烧酒。
拧开瓶盖,彻辰把酒灌到了巨人的嘴里。
烈酒起了作用。那巨人猛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
“你是谁?”
“我这是在哪?”
“这里是华沙。我是阿勒瓦尔·彻辰伯爵。”
“上帝保佑。”那巨人说道,接着自报家门:“我是亚当·诺沃维耶斯基骑士,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团队长麾下的龙骑兵军官。”
听到是那位闻名遐迩的小个子骑士的部下,四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彻辰见此人果真是小个子骑士的部下,他忙问道:“你为什么会跑的连人带马昏死过去,你的长官呢?我说的是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团队长。”
亚当·诺沃维耶斯基从头顶抓下了帽子紧紧地攥在手中。他一脸的哀容,那钢铁般的手仿佛要把帽子拧碎一般。
“奥斯曼土耳其人突袭了我们,团队长战死了。所有人中就我一个逃了出来。我来报信,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卡缅涅茨危急了,南部边疆危急了,共和国危急了!”
听闻和自己亦师亦友的小个子骑士战死沙场,彻辰感到眼前一黑。他一个踉跄坐到在了地上。
四周围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一些人瘫坐在地,一些人高喊着“上帝”,还有些人四散奔逃,仿佛土耳其人近在眼前。
第八百九十章党争
波兰共和国的王位空窗期本就是最容易惹来外部势力入侵的时候。可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最先发难的竟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显然,眼见着扬·卡奇米日和吕保玛茨基这两个共和国支柱的离去,伊斯坦布尔的苏丹认为他将波兰变成“莱赫斯坦”的时机已经到了。
亚当·诺沃维耶斯基被抬进了议会。在王位空窗期,这里就是共和国的权力中心。
扬·索别斯基来了,娜塔莉·基什卡来了,米哈乌·维希涅维茨基王子来了,加丽赛黛王妃来了,博古斯拉夫·拉齐维乌亲王来了,委员会的全体委员也来了。
彻辰和皮德罗当然也在议会厅中。
彻辰矢志为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报仇。他想着能带兵奔赴卡缅涅茨的前线,与土耳其异教徒决一死战;而皮德罗,他现在是共和国的元老,也是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当然有资格列席。
稍稍恢复了体力和精神的亚当·诺沃维耶斯基骑士开始讲述了发生在遥远的共和国南部边疆的那场飞蛾扑火的般的战斗。
战斗的一方,是来自东方的集权君主。在那里一切都听命于土耳其苏丹的意志,所有国家的民众聚合成了一个人手中的利剑。而当先知的大纛迎风招展,马尾旌挂上了土耳其王宫的大门和总司令部的塔楼,***教的伊玛目宣告圣战开始的时候,半个亚洲和整个北非诸国就全都闻风而动。这一次,奥斯曼土耳其的副宰相、“圣战太阳”卡拉·穆斯塔法亲自出征,在丘库尔–恰伊雷牧场上,那里也集结了人世间许久以来未曾见过的庞大部队。十万土耳其精选的重甲骑兵和正规步兵扎营簇拥“圣驾”:他们中有来自阿尔巴尼亚剽悍、野蛮的军人,他们是专使土耳其弯刀的步兵;有来自皈依***教的塞尔维亚人,他们是最精锐的重骑兵;有来自生活在多瑙河沿岸和巴尔干南北两面各邦乃至希腊山区的居民,他们是最好的山地步兵;还有来自于遍布金字塔的、终日被狂风席卷和磨砺的埃及的马穆鲁克骑兵,他们有着曾经战胜全盛时期的蒙古骑兵的战绩。当这些军团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白色斗篷宛如积雪覆盖了丘库尔–恰伊雷牧场,让人误以为那里还是冬天。
而与之相对的,是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率领的不足千人的龙骑兵团队。他们中太半的士兵甚至都是志愿兵,其中甚至还有从监狱中释放出来的囚犯;他们缺衣少食,过半的军费都来自于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个人的腰包。
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本可以撤退,退到卡缅涅茨去。可他为了给后方留出备战的时间,为了掩护各个城镇和村落的平民撤退,他义无反顾的率领骑兵扑向了敌人。
激战是悲壮和惨烈的。虽然小个子骑士剑法通神,并被誉为“共和国的第一把刀”。可他毕竟不是神而是人。在杀死了数十名奥斯曼土耳其士兵,并击毙了两名米尔咱,一名帕夏后,小个子骑士英勇地战死了。
扬·索别斯基听着亚当·诺沃维耶斯基的讲述惊怒交加。他本就警告过华沙的衮衮诸公,要警惕来自外部的威胁,可是没有人听他的。甚至有人讥笑他是危言耸听。而现在,奥斯曼土耳其的大军已经包围了共和国南疆最重要的卡缅涅茨要塞,并且共和国最负盛名的骑士也牺牲了。
亚当·诺沃维耶斯基骑士讲述完后,彻辰当即的就要开口,开口要求委员会的委员同意通过征兵和征税的法案,并由他带兵前去抵御异教徒。
彻辰自信自己的请缨是能够得到批准的。因为此时,共和国除了自己,已没有合适的将领。
可加丽赛黛王妃接下来的话,却将议会最该讨论的议题带偏了。
加丽赛黛王妃先是对小个子骑士的身死大声痛哭,在场的众人无不感动。毕竟虽然米哈乌骑士曾经是维希涅维茨基家的家臣,可主母会为一个家臣的死如此伤心,这本就极其的难能可贵。
在哭完后,加丽赛黛王妃提出了要为死去的米哈乌骑士报仇,并且自请由自己的儿子,米哈乌·维希涅维茨基担任统帅。
加丽赛黛王妃的意见看似大公无私,连唯一的儿子都放到了前线去。可扬·索别斯基和博古斯拉夫亲王心里却明镜一样,加丽赛黛王妃的心思并不是为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报仇那么简单。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掌握军权,立下军功,从而为登上王位扫除障碍。
既然猜透了加丽赛黛王妃的真实想法,扬·索别斯基当然不会让王妃称心如意。
扬·索别斯基示意议会厅内的侍者将亚当·诺沃维耶斯基骑士抬下去休息——接下来的话,就不该说诺沃维耶斯基骑士这样的人物该听到的了。
扬·索别斯基提出,米哈乌王子虽然精神可嘉,但是这一次的对手是被称为“圣战太阳”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副宰相卡拉·穆斯塔法,这是位杰出的统帅,不是轻而易举可以对付的。为此,理应请当甘公爵及其父亲“大孔代”日夜兼程赶来华沙,并由其担任王军的统帅。也只有“大孔代”这样的当世名将,才能对付得了卡拉·穆斯塔法。
而此时,明白过来的洛林派的支持者也提出,洛林公爵同样是当世名将,并且公爵本人此时就在维也纳,距离华沙更近,理应请他来当统帅。
三派各执一词,硬生生把抗敌御辱的会议变成了权力的斗争。
彻辰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在此紧要关头,所有人想的不是御敌,而是争权夺利。
这时候他才体会到没有国王的国家是多么的混乱。
他甚至有些怀念起扬·卡齐米日当国王的日子。
扬·卡齐米日国王虽然不是一个好国王,可他毕竟在混乱时期领导了这个国家,并让各个派别团结一致对外。可现在·····
彻辰有心说什么,可他几次张嘴,都没喊出口。
这时候,博古斯拉夫亲王走到彻辰身边,他用手肘碰了碰彻辰的手肘。
“伯爵,你看到了吧。共和国没有了国王,那就是一盘散沙。我见过瓦底斯瓦夫四世去世时的混乱,和今天真是一模一样。”
彻辰侧过头看向博古斯拉夫。
他有些不明白博古斯拉夫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我感到奇怪的是,亲王您却没参与到对统帅权的争夺中。”彻辰答道。
博古斯拉夫朝彻辰眨了眨眼。
“我已经放弃参选波兰国王了。不过伯爵您要是有意,我可以支持您参选。我看得出你和米哈乌骑士感情很深并想替他报仇,怎么样?你来做国王,然后就能统帅数十万的大军进军卡缅涅茨,将那个所谓的圣战太阳斩落马下。”
第八百六十八章王妃布局
在国王和王后以前所未有的铁腕决意流放闹事的贵族后,在华沙城内,一场血雨腥风不可避免的刮了起来。
三天的时间,7名贵族被流放,11人被剥夺了贵族的爵位,还有人被没收了家产。
虽然被处罚的这41人中全部都是中小贵族,并且其被没收的家产的总额也是微乎其微的。但却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号——国王和王后对于不遵王命和阻挠改革的人,将绝不姑息。
一时间,维希涅维茨基们、扎斯瓦夫斯基们、卡利诺夫斯基们和科涅茨波尔斯基们纷纷偃旗息鼓。他们或闭门谢客,或在公开的场合宣传自己支持改革的立场。
但国王和王后都很清楚,这些大贵族并没有真正的认输或改变立场。他们只是暂时的蛰伏,等待反扑时机到来。
6月初,斯特凡·恰尔涅茨基总兵带兵进入华沙并接管了防务。
一时间,守旧派的贵族们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6月中旬的一天,在华沙郊区的一处僻静的庄园内,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被嘉丽赛黛王妃邀请来参加一次狩猎。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也即是扬·卡奇米日国王所痛斥的维希涅维茨基们、扎斯瓦夫斯基们、卡利诺夫斯基们和科涅茨波尔斯基们中科涅茨波尔斯基家族的家主。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的父亲是共和国的元帅斯坦尼斯瓦夫·科涅茨波尔斯基。此公不仅是共和国最著名的军事指挥官之一,也是欧洲历史上著名的军事家。这位元帅在他的活着的时候,不仅镇压了多次哥萨克的叛乱,也多次击退和打败鞑靼人和瑞典人对波兰共和国的进攻。也因为他的卓越功绩,科涅茨波尔斯基家族成为了共和国最为耀眼的豪门显贵。鼎盛时期,仅斯坦尼斯瓦夫·科涅茨波尔斯基本人就拥有160个城镇,每年的收入高达五十万塔勒以上。斯坦尼斯瓦夫·科涅茨波尔斯基在乌克兰建有行宫,有超过十万人为这个家族服务。
在斯坦尼斯瓦夫·科涅茨波尔斯基因为纵欲过度死后(在其妻子克雷斯蒂娜死后,56岁的斯坦尼斯瓦夫·科涅茨波尔斯基于1646年1月16日又娶了16岁的索菲亚·欧帕灵斯卡为妻,然后在这一年的月因为服用过量的壮阳药而猝死),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继承了父亲的一切。
安德热伊没有其父的雄才大略,却对经营家族产业和攥取权力情有独钟。理所当然的,他也成了守旧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上一次的游行示威活动,斯坦尼斯瓦夫·科涅茨波尔斯基参与了其中。他不仅为闹事的贵族提供资金支持,还派出了家族的多位门客参与其中。
在扬·卡奇米日国王铁腕镇压下游行示威后,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依然我行我素。他公然宣称自己支持那些被流放者的政治立场,并派出仆役服侍这些被流放的贵族前往共和国的南疆。所以的,他也成了扬·卡奇米日国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在斯特凡·恰尔涅茨基率军进入华沙后,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便被国王解除了一切职务,只让他担任议会中的虚衔。
到达目的地,走下马车的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眼前的是一座破败的庄园。这座庄园荒废的显然有些年月了。石制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房屋的顶部也漏出了几个大洞。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他对举办者竟然邀请他在此处极为不满的。
躬身站在一旁的管家见主人皱起了眉头,他赶忙的从附属的马车上取下一卷红色的地毯,从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的脚下一直铺到了庄园门前。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踏出了脚,他拄着金制的手杖来到庄园门前,然后推门而入。
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还未等他适应内里的空气,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左侧的角落传来。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没想到你也来了。”
说话的人是亚当·扎斯瓦夫斯基。他已年届九旬的高龄,是扎斯瓦夫斯基家族的最长者,也是曾经的王室狩猎官。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一见这位年近百岁的人瑞,赶忙过去扶住了老人的手。
“老大人,没想到您也在。”他亲热地说道。
亚当·扎斯瓦夫斯基在自己那张老的如同枯萎的菊花般的脸色挤出一丝笑意。
“嘉丽赛黛王妃相邀,我当然要来了。”
一位维希涅维茨基家的仆役过来接过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的披风和手杖,然后引领者二人朝庄园的后面走去。
等到了后院,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看到卡利诺夫斯基、兰茨科龙茨基以及其他一些大贵族早已在后院的草坪上的大型餐桌上坐着,而嘉丽赛黛王妃则长袖善舞的在各个贵族间穿梭。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扶着亚当·扎斯瓦夫斯基在兰茨科龙茨基的身旁坐下。嘉丽赛黛王妃见二人到来,赶忙过来招呼。
“两位爵爷,你们能屈尊前来,真是令我不胜荣幸。”
亚当·扎斯瓦夫斯基这朵老菊花再次笑了起来。
“王妃,别人邀请可以不来,您的邀请我是一定要来的。不过,”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却没给王妃好脸色。
在看了看左右后,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说道:“这里除了人,恐怕没有其他猎物能让我们狩猎的吧。”
嘉丽赛黛王妃对安德热伊的冷淡不以为意。他笑着回道:“这里只是给诸位暂时休息的地方。等吃过午饭,我们再一齐去猎场。”
在同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打过招呼后,王妃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比起亚当·扎斯瓦夫斯基要年轻许多,在喝下几杯蜜酒后,他站起身,朝其他的贵族走去。
他听到一个五短身材的,来自帕奇家族的贵族对围坐在他周围的贵族说道:“未经议会同意便征税,这又是扬·卡奇米日破坏共和的又一铁证。我们就应该向全国的贵族发出呼吁了,呼吁所有人团结起来打倒暴君。”
这位爵爷的话还没有得到的回应,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便冷笑了起来。
“马后炮。”
所有人都看向了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而那位帕奇家族的爵爷更是像一只决斗的公鸡般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马后炮。”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又说了一遍,“如果你真的这么勇敢,那就由你们帕奇家族起个头吧。你们率先举事,等你们打败了斯特凡·恰尔涅茨基后,我们立即跟进铲除暴君。”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说话毫无顾忌,是因为他发现,今天受到邀请的都是对国王改革不满的贵族,也就是所谓的守旧派。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的话传到扬·卡奇米日和路德维卡的耳朵里。
一听到斯特凡·恰尔涅茨基的名字,那位刚才还大放蕨词的帕奇家族的爵爷马上耷拉下来脑袋。
要他去和斯特凡·恰尔涅茨基去作战,哪怕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眼见着对方闭口不言,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摇晃了下杯中的酒就准备离开。
他不屑和这些只会打嘴仗的家伙们为伍。
可对方却再次感到了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对其无声的侮辱,他血气上涌,口不择言地大喊道:“我不敢,你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难道敢吗!”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恶狠狠地瞪了帕奇爵爷一眼,他的手放到了刀柄上。
这时,嘉丽赛黛王妃问讯赶了过来。
她为帕奇家族的爵爷打圆场。
“好了,我亲爱的安德热伊。帕奇爵爷不过是酒后失言,你又何必当真。大家和斯特凡总兵同殿为臣,又怎会刀兵相向。”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给了嘉丽赛黛王妃面子,不再和帕奇爵爷纠缠。
又过了会儿,一声钟声响起。
随后,一群小厮牵着狩猎的马匹和猎犬来到了后院。嘉丽赛黛王妃招呼大家上马前往狩猎。
在途中,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刻意的观察加丽赛黛王妃。
之前,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只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才接受嘉丽赛黛王妃的邀请,可到了这里他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今天王妃所邀请的人,竟全都是铁杆的守旧派的人物。这意义就非比寻常的。因为就在半个多月前,她的儿子米哈乌·维希涅维茨基脱离了吕保玛茨基元帅的阵营,在扬·卡奇米日国王那里谋求了一个职务。
“莫非······”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暗想。
走到半途,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他靠近嘉丽赛黛王妃直言不讳地问道:“我是否可以认为,王妃您和我们是一条心?”
嘉丽赛黛王妃妩媚的一笑。她轻声对安德热伊道:“我亲爱的安德热伊。我向上帝起誓,我的心和你们是一样的,大家都是有着一个神圣的信念,并且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空前的强大。所以我们每个人更应该团结,应该同舟共济、荣誉与共。也只有如此,我们方能不辜负我们血液中流淌的高贵的鲜血。刚才的帕奇爵爷虽然胆小,但他的确厌恶国王和王后。斯特凡·恰尔涅茨基是我们维护黄金自由最大的阻碍,能铲除这个阻碍的只有伟大德吕保玛茨基元帅,可惜他因为扬·卡奇米日的阴谋,深陷在乌克兰的战场。”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听的明白了,王妃是元帅的人。
他激动万分。
“元帅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吗?”
嘉丽赛黛王妃见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如此积极,便知道此人和元帅预想的一样是可以托付的。于是她又继续说道:“当然有。元帅希望你能够找个理由返回到领地去。科涅茨波尔斯基家族的领地就在波托茨基家族的左近,你可以就近的监视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他是扬·卡奇米日最重要的谋士,监视住他,必要时控制住他,我们就等于断了扬·卡奇米日的一臂。同时的,您再在家族内秘密训练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听完后激动的双手握拳。
他说道:“这完全没有问题。”
嘉丽赛黛王妃又说道:“我的儿子虽然在为国王效力,但他不过是为了打入敌人的内部探取情报,而他的心始终和我们在一起。”
“是我误会王妃和王子了。”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真诚的道歉道。
嘉丽赛黛王妃接受了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的道歉。她知道自己成为吕保玛茨基在华沙的代言人这步棋是走对了,因为她感到了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对自己前所未有的尊重,那是自丈夫死后,她再也难以获得的出于怜悯外的尊重。
而将米哈乌放在国王身边,那即如她对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所说是打入改革派内部的一颗棋子;但反过来,那也是王妃对改革派的一次投资。
如此一来,不论吕保玛茨基的守旧派又或扬·卡齐米日国王的改革派取得胜利,他们母子都将是胜利者。
第八百九十一章参选
对于博古斯拉夫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彻辰本能的有些警觉。他可不认为自己和博古斯拉夫的关系好到了这个地步。况且的,他也无意于波兰国王的位置。
“亲王,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无意于波兰国王的位置。事实上,我本已准备返回斯德哥尔摩了。是因为米哈乌的事情才使我突然回来的。”
博古斯拉夫装作万分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唉,米哈乌死的壮烈,可在他死后,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他报仇了。”博古斯拉夫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
说完,他还作势欲走到旁边。
但他的话以成功地引起了彻辰的主意。彻辰不顾礼节地拉住了博古斯拉夫的衣袖,眼睛直瞪瞪地等着博古斯拉夫问道:“亲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博古斯拉夫先是摊了摊手。接着,他见彻辰的眼睛似要冒出火来,他赶紧说道:“不过伯爵您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倒愿意以我的经验和阅历,和你分享下我的判断。”
“请。”彻辰应承道。
于是的,二人走到了一边。
而在议会厅中,其他四派人还在唇枪舌战,为着统帅的位置争执不下。
彻辰和博古斯拉夫来到一个僻静没有人的房间,博古斯拉夫环顾了四周,然后开口道:“伯爵,想必你也知道,现在除了我已经提前出局外,四位候选人还在角逐着波兰国王的位置。”
“我知道。”
“但你不知道,这四派人无论谁做了波兰的国王,他们都不会了和奥斯曼土耳其大打出手的。他们会和土耳其苏丹讲和,或许还会割让一片土地给那些异教徒。”
彻辰见博古斯拉夫将其他四派的候选人说的如此不堪,明显有夹带私活之嫌,他站起了身对博古斯拉夫道:“亲王,如果你要对我说的只是这些污蔑他人的言语的话,恐怕我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说完,彻辰作势欲走。
博古斯拉夫赶忙拦住了彻辰。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伯爵。你要证据我当然没有,但我可以给你分析分析。你若是听了认为我是在信口雌黄,你拔腿就可离开。”
彻辰重又坐了下来。
博古斯拉夫如同一位学究般开始为彻辰上起了课。
“我们先来说一说最热门的人选,法国的当甘公爵吧。他的确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将领,并且有一个战神般的父亲。可你该知道,他来自法国,而法国国王与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已经保持了百余年的友谊。假使他当选的话,土耳其和波兰间会在路易十四陛下的调停下展开谈判,最后达成和议。嗯,不得不说这是对这个多灾多难的共和国最理想的结果。但对死去的米哈乌骑士和你,恐怕就不是了。”
说到这,博古斯拉夫顿了顿,观察了下彻辰的神色。
果然的,彻辰放在大腿上的手紧握成拳。
博古斯拉夫继续说道:“那么来自法国的洛林公爵查理四世呢?你该知道,他的领地洛林时刻被路易十四国王所觊觎着,若是他当选了波兰国王,你会觉得他是会把洛林更放在心上还是把卡缅涅茨放在心上?同理,德国诺伊堡公爵菲利普·威廉也不会对自己的后代都无法继承王位的国家有多上心。至于说维希涅维茨基家族的米哈乌王子,嗬!不是说他的母亲用阴谋诡计打败了我我就诋毁于他,他可没有跟父亲一样的胆略!愿上帝怜悯他吧,这个不幸的人看上去更像一名侍从,而不像出自如此高贵血统的王公。要是处在和平的时势也还好说些!可这世道。不过他那样的人或许最适合做波兰的国王了。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安心做贵族们的拉线木偶。”
听了博古斯拉夫的分析,彻辰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他的内心却觉得,博古斯拉夫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博古斯拉夫评价完四人,他最后结语道:“你看他们为着统帅的位置挣的面红耳赤,实际上挣的是报仇吗?不是的,他们争夺的是军权,是成为国王的筹码。嗨,这个国家真是没有一个爱国者了。”
被一个曾经的卖国者评价这个国家没有爱国者,这话怎么听来怎么变扭。
“亲王,”彻辰再次站起了身道:“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么你突然要帮助我登上波兰国王的位置又是为了什么?别说什么我曾经宽恕过你对你有恩的话,我不信。”
博古斯拉夫得意的笑了起来。他知道,彻辰动心了。
“实话实说吧,伯爵。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拉齐维乌家族有仇必报,这是我们家族在立陶宛屹立百年的根基。一定要树立让人望而生畏的榜样,否则在这个共和国就没有我们家族的活路了。加丽赛黛王妃用阴谋诡计让我失去了争夺波兰王位的资格,这个仇我必须得报。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支持其他三个候选人所获得的利益绝对比不上支持你。所以我要支持你参选,打败米哈乌·维希涅维茨基,坐上国王的位置。而我,事成之后,我想你不会吝啬一顶立陶宛总督的帽子吧。”
其实,彻辰早在问博古斯拉夫为何支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去争取波兰国王的位置。不仅是为了米哈乌,也是为了一口气。彻辰想让娜塔莉看看,既然她这么爱这个国家、爱国王,那么他就成为这个国家,这个国王。所以不论博古斯拉夫编出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会照单全收。但听着博古斯拉夫如此露骨的话,彻辰反倒比听到其他的话更加的安心了。
因为这就是博古斯拉夫,一个利己主义者。
“好!”
彻辰表示,为了替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报仇,为了这个国家,他愿意参选波兰国王。
博古斯拉夫闻言大喜。
他告诉彻辰,自己的舅舅,选帝侯也将会无条件地支持他成为波兰的国王。
就这么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彻辰和博古斯拉夫成为了同盟者。而当他二人联袂再次走进议会厅时,厅内所有还在争吵的人,特别是皮德罗和娜塔莉都注意到二人的异样。
“这二人的笑,怎么仿佛是胜利者一般?”
不止一个这么想。
博古斯拉夫走上了演讲台。他拍了拍手,然后用最洪亮的嗓音宣布道:“各位,请让我宣布一个好消息:我的朋友,共和国的伯爵,布拉茨拉夫和布列斯特的总督,阿勒瓦尔·彻辰将参选波兰国王。”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第看着博古斯拉夫和彻辰。
彻辰不理众人的目光。他走上演讲台——只在走过娜塔莉身边时望了她一眼。
“我要竞选波兰国王。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基督,为了最圣洁的护国女神,为了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骑士。”
第五百九十二章新方案
彻辰没有想到,当他宣布要竞选波兰国王的时候,最反对和恼怒的并不是和他已形同陌路的娜塔莉,也不是米哈乌王子和他的王妃母亲,而是自己的叔叔皮德罗。
皮德罗在听到侄子要竞选波兰国王的那一刻便感到自己要窒息了。他的脸涨的通红,心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随后的,皮德罗踉跄着倒退靠在了身后的会议桌上。他全身冰凉,两眼一片漆黑。
由于皮德罗站的位置靠后,彻辰并没有发现叔叔的异样。在说出自己要竞选波兰国王的话后,彻辰扫视四周,观察其众人的表情来。
娜塔莉抿着嘴唇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悲哀。
“她一定不希望自己参选波兰国王,和她所支持的人竞争。”彻辰想道。
再看向扬·索别斯基,只见这位波兰将军正双手握拳,一副想冲上来给自己一拳的样子。
“我不贪恋权位,我只是想为米哈乌骑士报仇。”彻辰默默说道。
目光再转向米哈乌王子和他的母亲。
彻辰本想看看自己这位视自己为仇敌的高门寒户在知道自己要竞选波兰国王后是何表情,可加丽赛黛王妃却先一步挡在了自己儿子的面前。
然后,王妃微笑着走向了自己。
“彻辰伯爵年少有为,您如果能成为波兰国王不啻是共和国的一件幸事。虽然我的儿子和伯爵你是竞争者,但若是你能成为我们的国王,我还是由衷的高兴的。”加丽赛黛王妃说道。
虽然彻辰明白这话肯定是言不由衷的,可从王妃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真诚和像是发自内心。
“米哈乌王子若能成为国王,我也会矢志向他效忠并竭尽全力支持他。”
伸手不打笑脸人,彻辰也言不由衷地回了一句。
有加丽赛黛王妃开了头,在场的其他贵族或真诚或伪善地向彻辰致意,预祝他能当选波兰国王。
“各位,”
突然的,一直沉默不言的扬·索别斯基开了口,“我想会议刚才的议题应该是选谁来当军队的统帅,救援卡缅涅茨,为米哈乌骑士报仇吧。至于阿勒瓦尔·彻辰伯爵想参选波兰国王,他大可以向资格委员会提出资格审查,若是资格委员会审核通过了,他当然可以参选。”
扬·索别斯基的语气生硬,让人一听就能听出他的不快。
“不错,的确如此。”加丽赛黛王妃点点头赞成了扬·索别斯基的说法。
加丽赛黛王妃之所以和扬·索别斯基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是因为她明白,彻辰虽然是自己的儿子成为波兰国王的一大极有利的竞争者,但假使自己儿子成为了王军的统帅并在战争中建立了威望,那么到了那时,彻辰也就不算是个多么大的威胁了。故而她出言赞同了扬·索别斯基的说法。
而此时,洛林派和的支持者也鼓噪了起来,要求将会议的议题拉回到“谁来做王军的统帅”这个问题上。
面对三派空前一致的态度,彻辰政治小白般的一席话就让三派的图谋烟消云散。
他说道:“各位,谁都知道你们现在想让自己的候选人当上王军的统帅,为的就是给他成为波兰国王铺路。我看的明白,你们也心里清楚,这个王军的统帅就是未来的波兰国王。那么就不必如此麻烦了。我们就直接选出波兰的新国王吧,然后让国王带领着我们抗击奥斯曼土耳其的异教徒,御驾亲征打败那颗圣战太阳。”
这番揭穿四派图谋的大白话让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如何接口,而作为旁观者的博古斯拉夫站在彻辰的身后看着所有人吃瘪的模样,差点就笑出声了。
他感觉,这一次的选举将会成为波兰历史上最有趣的选举。
就在众人默然无语的时候,人群中的娜塔莉开了口。而她这一次,似乎是站在了彻辰的这一边。
“不错,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案。”
扬·索别斯基不可思议地看着娜塔莉,不知道她怎会突然又站在了彻辰那一边。
难道是因为她想做王后,准备回到丈夫的身边背弃当甘公爵了?
扬·索别斯基惊疑道。
却听娜塔莉继续说道:“各位,彻辰伯爵说的的确在理。我们这四派的支持者在这里争夺王军统帅的位置,其实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候选人更有希望成为下一任的国王。那么即使现在选出了统帅,我们中的一些人为了自己那一派的利益或者出于不忿,也会在战争中拆台和自行其是的。与其如此,不如就先选出国王,再由国王带领我们击败那些杀害米哈乌骑士的异教徒。就如同扬·卡齐米日国王在别列斯捷奇科战役中领导我们的那样。”
娜塔莉的话说的虽不慷慨激昂,却出于公心且句句直刺人心。扬·索别斯基听了不禁面皮发红。
“和她比起来,我真称不上爱国者。”他自愧不如道。
接着,扬·索别斯基表示了对娜塔莉的支持。
博古斯拉夫亲王也适时地站了出来,大声疾呼自己支持这一“先国王后统帅”的方案。
其他的三派眼见于此,也便不再坚持。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国王的选举将在一个月内举行。届时,新任国王在接过王冠的同时,将接过王军统帅的权杖,并统帅这全军迎击奥斯曼土耳其人。
议事完毕,与会的众人也开始散了去。而虽然在关键时候出言帮助了彻辰,娜塔莉却不是为了和彻辰和解。她在大门打开后第一个走了出去。
博古斯拉夫亲王正想向彻辰表示祝贺,却见彻辰三步并两步地奔向了皮德罗。
这时,彻辰才发现皮德罗叔叔的异样。
“叔叔,叔叔。”彻辰抓住皮德罗的双肩唤道。
在叫唤的同时,彻辰还不断摇晃皮德罗的身子。
皮德罗的脑门上冒出了汗水。接着,皮德罗回过了神。
“叔叔!”彻辰惊喜地喊道。
回过神来的皮德罗也抓住了彻辰的双肩,他绝望地质问彻辰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干嘛要来选什么波兰国王!你不知道你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第八百九十三章说服
“叔叔!”
彻辰有些羞急——博古斯拉夫还在左近看着呢。
可皮德罗却不管不顾,他还是不断地念叨着彻辰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这时,知道自己不该再呆在这里的博古斯拉夫亲王施施然地走了出去,留下彻辰和皮德罗。
“叔叔,我是想为米哈乌报仇才竞选波兰国王的。”彻辰对皮德罗解释道。
可皮德罗可不管什么报不报仇,他质问彻辰道:“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皮德罗原本为彻辰选定的人生便是担任元老院的元老。在这个位置上,他和他的后代不仅能保有现在的权势和地位,而且不需要承担什么风险。
可偏偏的彻辰是那么的冥顽不灵,甘愿放弃在波兰获得的这一切。对于此,皮德罗虽然无可奈何,但想想他去了瑞典,在克里斯蒂娜的庇护下担任里加的总督,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他现在又想去选什么波兰国王!
如果说在吕保玛茨基打败扬·卡齐米日前,波兰国王这个位置多少还有一点吸引力,多少还有些权力的话,那么下一任的波兰国王将注定是被反对改革的贵族们所严密看守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再出现一个扬·卡齐米日。
“我知道这个位置不容易坐。”彻辰说道。
他当然明白这个位置的难处。以扬·卡齐米日国王父、兄、弟三代的根基尚且弄得个被迫退位,自己这个未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又并非土生土长的波兰人,要坐上且坐稳这个位置,并完成自己的目标,那是难的很的。
可事,有可为,有可不为。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不仅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更是自己的剑术老师。他现在死在了卡缅涅茨,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为他报仇。
况且……
“是不是博古斯拉夫蛊惑了你?那个异端!当年我就该宰了他!”皮德罗见彻辰竟然明白波兰国王的难做还要去,他更是急火攻心,于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怪罪到了博古斯拉夫身上。
“叔叔!”
彻辰见皮德罗叔叔怨怼起博古斯拉夫来,他赶忙为博古斯拉夫澄清。虽然他仍然不喜博古斯拉夫,但现在博古斯拉夫是自己的盟友,他怎么也得回护下亲王。
“亲王是和我说了些,但做出决定的还是我自己。叔叔,我当然知道这一届的波兰国王将多么的难做。但我自信若是不管其他,只是为替米哈乌骑士报仇的话,我在这个国家该是不会遇到多大的阻力的。你想,扬·卡奇米日国王为何黯然退位,因为他和路德维卡王后想改革,想扩张王权。但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会保证所有贵族的权力,我会遵守《亨利条约》,过去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只要他们提供军队,提供给我击退奥斯曼土耳其人的力量。我相信,这样的条件,那些大贵族们是会接受的,毕竟波兰从来都自诩为基督的盾牌,将护卫神圣的天主教当做天职。还有,我不会贪恋权位的。等替米哈乌报了仇,我就退位不做这个国王。”
彻辰向皮德罗阐述了自己的计划,他认为可行的计划。但皮德罗对这个方案却并不认可。他还是试图让自己的侄子放弃竞选波兰国王的打算。在皮德罗看来,自己的侄子在波兰国王的位置上哪怕坐一天也是危险的。
他说道:“即便你说的都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说的这些对于大贵族们来说就是一张空头支票。就好比我,我承认我刚刚听到你说的后心动了,可是你给的这些承诺,洛林公爵、当甘公爵、还有米哈乌王子他们也都能给我;而且的,我的封地在维达瓦,那里离卡缅涅茨天高皇帝远,哪怕奥斯曼土耳其人占领了那里,他们想要到我的封地上,那也是要跨越千里之遥的,我为什么要为一块我从出生就没去过的地方多缴一份税收?我又为什么要选你这一个除了战功,即没有显赫的家世又没有后台的人?还有那些中小贵族们,你也别忘了在这个国家,大贵族和中小贵族们在选举权上的权利是一样的,都是一人一票。你又拿什么去收买他们?”
对于皮德罗的几个问题,彻辰掷地有声道:“我拿钱去收买他们。谁愿意投我一票,我就给他10个塔勒。这些年,我靠着克里斯蒂娜姐姐给我的商税权和两处封地的税收,我已经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身家。虽然我不知道这有多少钱,可至少四五百万塔勒是有的,那么我就能得到四五十万张选票。至于说我没有显赫的家世又没有后台——博古斯拉夫亲王现在是我的支持者,并且他表示他会说服他的舅父弗雷德里克·威廉选帝候支持我;还有克里斯蒂娜姐姐,只要我请求,她一定也会无条件的支持我的,毕竟我做了波兰国王,对瑞典王国也有好处。还有,阿勒瓦尔·皮德罗。波兰共和国的元老,我的叔叔,他也会支持我的不是吗?”
说到最后,彻辰促狭地朝叔叔笑了。
皮德罗被彻辰这一笑弄得顿时脾气全无。他见彻辰想的如此面面俱到,也明白了他竞选这个波兰国王的心是多么的坚定。
“哪怕我拒绝,这孩子还是会自行其是的。”
这位功成名就的老佣兵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最后向彻辰提出了两个条件:
“我可以支持你参选波兰国王。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参选的前提必须是得到弗雷德里克·威廉选帝候和克里斯蒂娜女王的完全支持;第二,你必须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在击退奥斯曼土耳其人后马上退位并留在波兰继承我的位置。”
皮德罗的两个条件中,最后一个条件无疑是和彻辰的意愿相违背的。他也知道皮德罗叔叔这是在借机要挟,但为了替米哈乌骑士报仇,彻辰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答应道:“好,就这样说定了。”
第八百九十四章彻辰的优势
扬·索别斯基的宅邸就位于扬·卡齐米日宫的附近。从选举日期确定以来,这里便成了选举的指挥部。每天这里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娜塔莉从大门外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她走的是如此的快,以至于像是在房间里刮起了一阵旋风。
大厅内的侍者和竞选团队的工作人员都不自觉地看向了这位女爵。
所有人都知道,娜塔莉是彻辰的妻子,而现在她却站在了自己丈夫的对立面,支持其他的候选人竞选波兰国王。而她的工作效率又是如此的高,每一次的外出和归来,象征着未支持当甘公爵地区议员的白旗都会被拔下,转而插上象征“拿下”的红旗。
娜塔莉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停下了脚步。她回过了头,脸上的细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亚历山大·卡西米尔上校宣布支持当甘公爵。”娜塔莉大声宣布道。
先是一片寂静,接着整个大厅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亚历山大·卡西米尔上校是奥夫鲁赤的领主,他宣布支持当甘公爵,这就意味着奥夫鲁赤整个地区倒向了公爵。
娜塔莉待欢呼声小了些再次提步上楼,她来到扬·索别斯基的房间门前。
门口的守卫没有阻拦,径直让娜塔莉进了去。
扬·索别斯基正坐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他的神情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连娜塔莉走进来都不曾发觉。
娜塔莉没有打搅扬·索别斯基。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这位战友将公事做完。
这些日子来,她和扬·索别斯基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而压力,就来自于自己的丈夫阿勒瓦尔·彻辰。
时间如逝水,不知不觉距离彻辰宣布竞选波兰国王已经过了三个礼拜。
随着最终选举时间的临近,进京选王的贵族越来越多,城市的人口增长了不止十倍。而随着成群的贵族一起又拥来了数倍于这些贵族数目的小厮和仆役、雇佣兵和商人。一些异国的商人甚至是从遥远的波斯和海外的新大陆远道而来的。
在沃拉区和布拉格区,议会派人为远来却居无片瓦的贵族建了大帐。
成千上万的帐篷白花花的一片,把黄色的土地盖得满满当当,宛如落了一片雪。
虽然距离选举只剩下一个礼拜,可在五派人中,尚无人能断定究竟谁能当选。因为每一派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志在必得。尽管有三派已经渐渐显现出了颓势,但在波兰共和国的历史上,爆冷的情况毕竟是屡见不鲜。而竞争者的支持者们也都在竭尽所能开展竞选活动,以最大的努力决一成败。
数以千计的评述五位王位竞争者过往的小册子雪片似地飞向各方,而这其中,尤以评述彻底的小册子最吸引人的眼光。
和其他的候选人比起来,彻底虽然是后来者,可他那光辉的履历足以力压所有人。
独守斯摩棱斯克孤城、毅然离开卖国贼亚努什·拉齐维乌、协防大光明山修道院、力助穆罕默德·格莱伊与共和国结盟……这一项一项,一般人在有生之年能完成一项已经是惊天动地的成就并足以夸耀一生了,可他都做了。
并且的,小册子里还提到,在奥斯曼土耳其人大兵压境的时刻,彻辰毫不迟疑地献出了三十万的塔勒,用来筹措粮饷和资助创建新军。
而彻底的竞选口号:为全体波兰骑士的楷模,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报仇。
这也得到了许多中小贵族的响应和喜欢。
总而言之,彻辰努力营造了一个英雄,一个人民梦寐以求的国王的形象。
娜塔莉不知道这是彻辰自己想出的选举策略还是出自皮德罗又或者博古斯拉夫的手笔,但随着小册子的广泛传播,彻底的声望越来越高,隐隐已将诺伊堡公爵、洛林公爵和米哈乌王子压下。
邻之厚,君之薄也。
虽然当甘公爵仍然是选举的大热门,但娜塔莉和扬·索别斯基已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由于哈布斯堡家族暗地里的阻挠,当甘公爵至今仍然在前来华沙的路上。而他的缺席,让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无法和公爵当面沟通。在这尴尬的情况下,当甘派只能宽泛地将竞选的口号暂定为“遵守亨利条约”。而这口号的吸引力,无疑比之彻辰的逊色一筹。
糟糕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因为正如彻辰说过的那样,一切都取决于中小贵族。这些中小贵族中的小半数只看重眼前的蝇头小利,基本上谁开的价高,他们就把票投给谁。一些无耻的贵族败类甚至都公然叫卖起选票的价格。而虽然扬·索别斯基在娶了扬·扎莫伊斯的遗孀后家财巨万,但对一场关乎一国王位的选举来说,那些钱仍然是九牛一毛的。最大笔的款项,仍然是当甘公爵携带来的“大孔代”的私财。没有这些钱,扬·索别斯基就无法为公爵收买贵族和贿赂议员。
但哪怕两人的钱款加在一起,竟然还是比不上彻底的家底。
扬·索别斯基曾经试图劝说彻底退出选举。他不断地派出信使,甚至派出亲信与皮德罗进行紧张的谈判。扬·索别斯基以朋友的的名义和兄弟情谊,恳求彻辰退出竞选并暗示对于彻底的损失将给予可观的弥补;而彻底则回信表示,既然上帝恩赐他竞选的权利,他就不能藐视天命,让可能获得的鸿运擦肩而过。
总之,双方没有调和的余地。
扬·索别斯基奋笔疾书完后抬起了头。他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办公桌前的娜塔莉。
“亚历山大·卡西米尔上校已经投到了我们这边。”娜塔莉对扬·索别斯基说道。
以往,当娜塔莉带来好消息的时候,扬·索别斯基总会放声大笑以抒发自己的喜悦之情并为胜利喝上一杯。可今天,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因为与提早一步到达的坏消息相比,亚历山大·卡西米尔上校的加入黯然失色。
“耶日·哈列茨基上校······还有卡西米尔·特什克维奇伯爵他们宣布支持彻辰。”扬·索别斯基对娜塔莉说出了他早前得到的情报。
娜塔莉脸色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其他人也就算了。耶日·哈列茨基上校会支持彻辰,这是娜塔莉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上校同米哈乌王子一样,都厌恶着自己的丈夫,并一向表现的毫无转圜的余地。而且按理,他应该支持一直与他关系亲密的米哈乌王子才是。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人统统地支持了彻辰,不过消息是千真万确的。我们开始落后了。”扬·索别斯基道。
娜塔莉和扬·索别斯基当然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得到,一切的因果都出于十年前,出于那场共和国战败的华沙战役。
当时,战败的共和国军队中无数的显赫贵族被俘,他们中的一些人变节投敌。这些人后来被卡尔十世释放,并成了卡尔十世安插在波兰共和国中的棋子。
沧海桑田,后来部分变节者被斯特凡·恰尔涅茨基总兵识破并铲除,而部分人则安然的潜伏了下来。随着卡尔十世的去世和波瑞战争的结束,这些变节者中的幸存者本以为这个秘密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斯德哥尔摩的一间密室中,他们的名单和画押就躺在其中的一个保险箱中。
1660年,新继位的克里斯蒂娜摄政女王发现了这一名单。出于政治家的敏感,女王将名单保存了起来,以待将来不时之需。
而在八年后的今天,为了支持彻辰成为波兰国王,克里斯蒂娜取出了名单,并以此要挟名单上的人支持彻辰成为波兰国王。
故而一时间,彻辰的支持者才空前的壮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过了半晌,娜塔莉询问扬·索别斯基道。
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暂时没有办法。所以我刚才在给公爵写信,恳求他和他的父亲孔代亲王一齐快马加鞭尽快地赶到华沙。或许也只有孔代亲王的赫赫声威,才能压服得了彻辰了。”扬·索别斯基道。
他的话语里满满的无可奈何。
因为之前他从没有想到,彻辰在共和国的势力竟如此之大,他的参选竟然颠倒了乾坤。
娜塔莉没有答话,她紧抿着嘴唇,似乎正在做痛苦的决定。
而此时,华沙城内大教堂的钟楼,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
第八百九十五章葬礼
听到钟声,扬·索别斯基对娜塔莉说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娜塔莉,我们快去大教堂吧。去晚了恐又有人借题发挥了。”
这一日是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骑士的葬礼。
这位一生都在精忠报国的骑士的遗体三日前被从奥斯曼土耳其人那里被带回到了华沙。那位奥斯曼土耳其的副宰相、“圣战太阳”卡拉·穆斯塔法感佩小个子骑士的忠义和献身精神。他没有过多的为难使者,也没有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而是爽快的将遗体还给了共和国。
当然,在遗体交接仪式完成后,卡拉·穆斯塔法不忘炫耀奥斯曼土耳其大军那无比强大的武力。他强迫着使者来到卡缅涅茨城下,观看奥斯曼土耳其大军对卡缅涅茨要塞的进攻。
炮声阵阵、喊杀震天,卡缅涅茨要塞宛如一艘白色大海中的小舟被剧烈的海风和大浪打的颠簸不定,随时有沉默的可能。
在持续三个小时的炮击结束后,卡拉·穆斯塔法释放了使者并让他带言回华沙:“投降or死亡。”
使者回到华沙后,卡拉·穆斯塔法的威胁之语不胫而走。聚集在华沙的波兰贵族在激愤之余,对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骑士不畏强权、勇于献身的精神更加的感佩。他们请求委员会在华沙大教堂举行一场祭灵仪式,告慰小个子骑士的英灵。
委员会当然从善如流,毕竟共和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英雄了。
听了扬·索别斯基的话,娜塔莉认同地点了点头。
扬·索别斯基的担心并非是杞人忧天的。在今天的华沙,每一次的集会都是竞选者拉拢选票的战场。而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骑士的祭灵仪式,今天会到场的贵族又何止成千上万。一场抒情的演讲、一次悲伤的痛哭,都会将多少贵族的心和他们的选票拉到中间这一边。
这样想、这样做虽然有些亵渎爱国的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但这就是政治。
在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后,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出了门。
二人上了马车。
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相对而坐。
看着娜塔莉那毫无倦容、神采奕奕的精致脸庞,扬·索别斯基看的入神。
但不是因为娜塔莉的美貌。
虽然自从为当甘公爵争取选票以来,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的都多。外面也不是没有风言风语,说娜塔莉成了扬·索别斯基的情妇。但扬·索别斯基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
他和娜塔莉志同道合、为了一个目的奋斗的战友。
而扬·索别斯基之所以看的入神,是因为他希望从娜塔莉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在自己的丈夫阿勒瓦尔·彻辰要竞选波兰国王后,娜塔莉为何还会站在当甘公爵这一边。
扬·索别斯基不怀疑娜塔莉的忠诚,他只是奇怪,奇怪于娜塔莉竟把外人放在了自己的丈夫之前。
即便她和彻辰曾经闹过矛盾,即便彻辰的叔叔皮德罗曾经站在吕保玛茨基的一边,即便娜塔莉的忠君爱国是有目共睹的······但这太反常了。
扬·索别斯基看着看着,他想入非非。
突然的,娜塔莉的声音在扬·索别斯基的耳畔响起。
“元帅,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扬索别斯基赶紧回过了神。
“不,没有。”他慌忙否认道。
接着,似乎明白自己的话并不能打消娜塔莉的怀疑,扬·索别斯基决定实话实说。
“请恕罪,娜塔莉。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这个疑问困扰了我很久,刚才也是因为此事我才失礼冒犯。”
扬·索别斯基还未说完,娜塔莉便接口道:“是疑惑于我为什么到现在还矢志不渝地站在彻辰的对立面吗?”
扬·索别斯基点了点头。
娜塔莉撇过了头,看向窗外。
良久无言。
扬·索别斯基这时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实在太强人所难了。他说道:“如果你不愿意说,你可以······但娜塔莉,请你相信,我没有任何怀疑你的意思。”
娜塔莉将头转回到了扬·索别斯基这一边。
“不,元帅。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站在彻辰的对立面并不是我还对他有什么怨恨,我早已放开了。先国王的惨败和退位并不是他的责任。我们太操之过急了,而路德维卡王后最后过激的手段又将不少人推到了吕保玛茨基那边。彻辰是是无辜的,因为他毫不知情。这一点奥丽娜小姐和法蒂玛告诉过我——在他的皮德罗叔叔加入到吕保玛茨基的叛军中的时候,彻辰已经在了瑞典。我不支持彻辰竞选国王,只是因为他并不适合做国王。他太单纯,不会阴谋诡计,像个孩子,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他该生活在她人的羽翼下,做一名总督或者将军,而非国王。”
听了娜塔莉的话,扬·索别斯基喟叹不已。
娜塔莉的固执,何尝不是为彻辰着想;而那位······
这真是对尴尬变扭的夫妻。
接下来,二人一路无话。
马车很快到了大教堂。
此时的教堂内早已人山人海。前来祭奠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上校的贵族和平民挤满了教堂的每个角落。
在祭坛上站着的是卡明斯基神甫,他高举着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骑士的遗像在向众人讲述小个子骑士的功绩。
而在祭坛下面,小个子骑士的妻子阿露霞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加丽赛黛王妃搂着她一同流泪。而米哈乌王子则罕见的一身素服,神色悲戚。
却不见落泪。
大门前的祭拜者见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到来,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扬·索别斯基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彻辰的身影。
他有些奇怪。
又一声的钟声响过,卡明斯基神甫擂起了鼓,就像是在敲警钟;鼓声突然中断,出现了一派死样的肃静。然后又响起第二通鼓声,第三通鼓声。
蓦地,卡明斯基神甫把鼓槌朝教堂地板上一扔,高高举起了双手,朗声召唤道:“沃罗德雅夫斯基骑士!警钟在长鸣!大战临头!敌人已深入国境!而你却没有站起来。你为何没有纵身而起,振奋精神,横刀跃马?你这是怎么啦,大兵?难道你忘了自己早先的忠义,难道你就这么把悲伤和痛苦留给我们?你怎么忍心撇下这大好河山撒手人寰?”
祭拜者个个心潮激荡,教堂里一片号哭声。当神甫颂扬死者的忠义德操、爱国热忱和骁勇善战时,人们又好几次放声大哭。
加丽赛黛王妃和阿露霞甚至差点哭晕了过去。
而布道者也为自己的言辞所打动。他面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的声音在发抖。他为骑士的死痛惜不已,为共和国即将遭到***的蹂躏而痛彻肺腑。
终于,他以如此悲痛的声调结束了自己的祈祷:“啊,上帝!他们就要把你的教堂变为清真寺,就要在我们迄今传颂福音的地方传播他们的《古兰经》。啊,上帝!你为何让我们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又何为对我们背转了你的圣容。你弃我们于不顾,让我们臣服于邪恶的土耳其强权之下。你的圣裁令人不可思议,啊,上帝!现在有谁还能抗击来犯之敌?共和国的境内还有哪支部队能制服土耳其大军?你,全知全能的上帝!对你而言,人世间没有任何秘密,你最清楚,普天之下我们的骑兵是无可匹敌的!还有哪路骑兵能像我们的骑兵这样为你驰骋疆场,忠贞不渝,万死不辞呢?难道你要舍弃这样的卫道者?他们背后掩护的是整个基督教世界,他们能光耀你的圣名。啊,仁慈的天父!千万别抛弃我们!请向我们显示你的慈悲!请给我们派遣来一位保卫者,派遣来一位粉碎邪恶的土耳其强权的征服者,让他莅临此地,来到我们中间,让他来鼓舞我们被摧塌之心!赶快派他来吧,全能的上帝!……”
就在这一瞬间,聚集在门口的人们纷纷闪避,让出一条路来。
娜塔莉回转过头。接着,她看见彻辰走进了教堂。
这时,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了他。
今天的彻辰身穿着一身披着虎皮的翼骑兵甲,他手握刀柄,雄姿英发,像一名马上要出征的战士多过祭拜者。
人们的心激动的怦怦直跳,而他则大步流星径直向灵台走去,踢马刺叮当作响,他神色庄重,仪表堂堂、雄姿英发、器宇轩昂……
在他的身后,是同样身穿翼骑兵甲的叶利谢伊、费多特、黑森子爵等人。
他们紧随其后。
“拯救者!”
卡明斯基神甫用一种未卜先知的激奋高声说道。
彻辰跪倒在灵台近旁,开始为沃罗德雅夫斯基的灵魂祈祷。
在如此悲壮肃穆的氛围下,扬·索别斯基却在心中骂道:“真会演戏。”
骂完,他似有所感,于是往加丽赛黛王妃所在的方向望去。
却见王妃抬起被泪水刮花了妆容的脸看着跪倒在灵台前的彻辰,嘴里似乎在说着和自己一样的话。
在教堂外的一辆马车上,博古斯拉夫亲王从马车内探出头望向教堂内。
虽然从他的位置不可能看到教堂内发生的事情,但亲王的喜悦仍然溢于言表。特别是博古斯拉夫想到加丽赛黛王妃那吃瘪的样子,博古斯拉夫就想放声大笑。
“加丽赛黛王妃,这场戏的精彩程度得让你大吃一惊吧。我真想看看你现在是在哭还是在笑······”博古斯拉夫不厚道地想道。
是的,就和扬·索别斯基和加丽赛黛王妃所骂的那样。今天的祭礼就是博古斯拉夫为了替彻辰争取到决定性的支持而演的一场戏。
主持仪式的卡明斯基神甫是被收买了的,他那慷慨激昂的演讲稿也是亲王找人捉刀的。甚至于彻辰进门的时间和穿着,都是博古斯拉夫精心安排的,为的就是把彻辰的形象树立成为共和国的拯救者。
这样做无疑有利用和亵渎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英灵的嫌疑,彻辰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博古斯拉夫用下面的一番话成功说服了他。
“你以为你不去利用,其他人就不回去利用吗?不,你错了。其他人我不敢担保,但加丽赛黛王妃和米哈乌王子,在那一天一定会哭的比死了丈夫和父亲还悲惨。他们是真的在痛哭米哈乌骑士吗?不是的,他们是在博取同情,用他们的泪水获取参加祭奠的贵族对米哈乌王子的支持。这就是政治。你可以说它肮脏,但无所不用其极本就是它的规则之一。你的对手肮脏,你就得比他更肮脏;你的对手龌龊,你就得比他更龌龊。我就是还不够肮脏和龌龊才着了加丽赛黛王妃的道。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回想起自己对彻辰所言,再想想自己竟然会如此尽心竭力的帮助自己曾经的仇敌登上波兰国王的宝座,博古斯拉夫就有一种魔幻的感觉。
不过今日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彻辰将无可争议的成为波兰的新国王,而自己则将是立陶宛的大统领。
一个多么美妙的未来啊!
“萨科维奇。”博古斯拉夫对侍立在马车旁的管家命令道:“你进去看看,看看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了。”
博古斯拉夫作为新教徒,天主教的教堂他当然是不会进去的。所以他才吩咐自己的管家。
萨科维奇听到主人的吩咐,马上屁颠屁颠地朝着教堂跑去。
过了会儿,萨科维奇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主人,主人。成了,成了。”萨科维奇便跑边慌慌张张地喊道。
博古斯拉夫将头和身子以最大的限度从马车的车窗内伸了出来。
“什么成了?”
“彻辰伯爵成了。我进去的时候,教堂里所有的贵族都举起了刀,高呼彻辰伯爵的名字。嗬!那架势,哪怕现在彻辰伯爵就是不要登基,恐怕他们也会把他抬上去的。”
第八百九十六章最后的国界上
这一夜,扬·索别斯基的宅邸内一片的愁云惨淡。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还未回府,那些参谋们已经从飞脚回来报信的仆役那儿听说了教堂发生的事情。
这些参谋都是波兰人,并且都有贵族的身份,他们非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共和国,一旦一项看法或者意见形成了波涛汹涌的民意,那是任何力量都难以阻挡的。
即使是那些大贵族,他们虽然能在议会中一手遮天并且通过贿赂和收买贵族议员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当中小贵族团结起来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高喊“我的贵族兄弟们”而非鄙夷道“那些泥腿子”。
现如今,让阿勒瓦尔·彻辰成为波兰国王已经在参加祭奠仪式的中小贵族中形成了共识,这种共识很快就会传染到每个参加选王的贵族的身上,他们将汇聚成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而任谁要阻拦这股力量——假如十万名贵族是十万把刀,那么他就要面对这片刀山剑海。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名年轻的参谋将手中的策划案用力的扔到天上。
这份策划案是他的心血,可现在这些文件就像废纸一般一文不值。
纸张漫天飞舞,参谋蹲在地上涕泪磅礴。
没有人去扶他,因为所有人都低着头,并且感同身受。
一时间,大厅里弥漫着名为绝望的气氛。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突然的,大门口传来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
“难道你们就这么放弃了吗?就如同在马特维战役中你们放弃了你们的国王?我们失败了吗?没有!阿勒瓦尔·彻辰并没有继位,选举的结果也并没有出来。我们并非没有任何的机会。大家好好想一想,当年我们的扬·卡奇米日国王和卡尔十世又何尝不是势均力敌,甚至卡尔十世还占据了优势,但最后,成为国王的不仍然是我们仁慈的君主吗?”
是扬·索别斯基。
此时,她和娜塔莉正并肩走进来。
和满怀心事的娜塔莉不同,扬·索别斯基却充满了斗志,仿佛在教堂发生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可是······可是民意。”一名参谋小声说道。
“没有什么民意。”扬·索别斯基朝那位参谋投去锐利的一瞟,“大多数的人民是愚昧无知的,他们总是被眼前所见所蒙蔽而不知道这个国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明事理有大局观的人来引导他们。”
接着,扬·索别斯基俨然如指挥官一般命令起参谋们做事来。
“毕苏斯基,你去找亨里克·波托茨基。请他务必说服波托茨基家族里的其他人,站在我们这一边。”
“多米尼克,你去······不管你去什么地方,总之哪里贵族多你就去哪里,去宣扬当甘公爵和他父亲孔代亲王的光辉伟绩。”
“米哈伊尔,你去找安杰伊·克米奇茨。他在贵族中是有声望和分量的。你让他尽可能的联络和他关系要好的贵族,把他们留在我们这边。”
······
扬·索别斯基一条一条的发着指令,但这些指令多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没有多少的新意。而被扬·索别斯基点到名的参谋,他们虽然在内心不觉得现在还有翻盘的希望,但看着扬·索别斯基如此的充满斗志,他们也不忍心打破这位锲而不舍的共和国元帅的迷梦,于是一个个领命跑了出去。
在颁布完命令后,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上了二楼。一进到房间,扬·索别斯基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房门一关闭,扬·索别斯基便沉声询问娜塔莉道:“娜塔莉,你是否还初心不改地支持当甘公爵?”
娜塔莉本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她听到扬·索别斯基的问话,这位女爵猛地抬起了头。
“当然。”她道。
“那好,”扬·索别斯基笑了起来,“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我们恐怕要用最后的一招了。”
“元帅,你是要?”娜塔莉心头一紧,她颤声问道。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扬·索别斯基微微的点了点头,说出了他的最后手段。
在波兰共和国“选王”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两个国王”的情况。
1575年10月3日,由于后来的法王亨利三世(就是签订《亨利条约》那位)受不了约束而放弃波兰王冠而逃回法国,波立共和国大主教雅各布·乌尚斯基在华沙举办了新一届议会,意在讨论下一任国王的人选。当时热门的候选者有:西吉斯蒙德二世的亲妹妹——安娜·雅盖隆、特兰西瓦尼亚大公斯特凡·巴托雷、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二世。
除此之外,瑞典国王约翰三世和波兰大贵族扬·泽莫伊斯基也是候选人。
1575年11月8日,选举正式开始。
元老院的元老更愿意支持马克西米连二世,而由中小贵族组成的众议院则更加偏向巴托雷和安娜。经过漫长的口水战,12月12日,在教皇的授意下,乌尚斯基单方面宣布马克西米连二世为波兰国王。但这一举措马上遭到了波兰贵族的强烈反对,波兰贵族认为马克西米连二世并不能真正为波立联邦的谋福利,他的统治重心也不可能从神罗转移到这里。因此,性格更加沉稳,而又表现出不俗统治手腕的巴托雷在施拉赤塔中赢得了越来越广泛的支持。
也就在此时,大贵族扬·扎莫伊斯基建议斯特凡·巴托雷迎娶大他十岁的安娜·雅盖隆为妻,以便获得压倒性的优势。斯特凡·巴托雷同意了。
4月18日,巴托雷和随从离开特兰西瓦尼亚,进入克拉科夫,5月1日,他与安娜·雅盖隆结婚,并加冕为波兰国王兼立陶宛大公。
煮熟的鸭子飞了,马克西米连二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准备通过军事行动打击斯特凡·巴托雷,让自己戴上波兰国王的王冠。
斯特凡·巴托雷作为波兰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之一,他岂是易于之辈,轻轻松松便化解了马克西米连二世的攻势。
现在的情况,彻辰已经具有了绝对的优势,若想让当甘公爵成为国王,除了使用武力外别无他法。
扬·索别斯基要孤注一掷,但是娜塔莉却有疑虑。
毕竟,那是自己的丈夫;况且使用武力逼迫彻辰退出选举这是一步险棋,弄不好就会在共和国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内战。
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大兵压境、沙皇俄国对共和国仍然虎视眈眈的现在,这太冒险了。
“不,我不能。”娜塔莉摇摇头,“元帅,共和国的利益大于一切。”
娜塔莉此言意在提醒扬·索别斯基要过于执着让当甘公爵上位,而是要以国事为重。
扬·索别斯基却说道:“娜塔莉,你误会了。我很清楚共和国陷入内战的严重后果,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我只是想请你带兵在宣布选举结果那天拦住彻辰,而我则会去请和我交好的克拉科夫主教,让他宣布当甘公爵成为波兰国王。彻辰不是马克西米连二世,而且有你在,只要木已成舟,他只有放弃一途。”
娜塔莉没想到扬·索别斯基竟是会要这么做,而且他的思路清晰,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再想想他在楼下那些“无用”的吩咐,娜塔莉暗叹扬·索别斯基的心机深沉。
“元帅,”娜塔莉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正色要扬·索别斯基做出保证:“你答应我的,绝对不会伤害彻辰。”
“我答应你,以上帝的名义。”扬·索别斯基保证道。
听了扬·索别斯基的保证,娜塔莉也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娜塔莉艰难地说道。
同时,娜塔莉在心中不断的对自己说,自己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这个国家,也是为了彻辰和二人的孩子。
而在维希涅维茨基家族的府邸内,另外一场谈话也在进行着。
谈话是在宅邸的密室内进行,参与的人也只有两个。他们分别是加丽赛黛王妃和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
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是立陶宛的大贵族,也是加丽赛黛王妃和米哈乌王子的最主要支持者。而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和加丽赛黛王妃最初的交往,便是从1660年的那场宴会开始。在那场宴会上,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的族亲被安德热伊·科涅茨波尔斯基训斥为马后炮,这位帕奇家族的成员在回到家族后便希望作为族长的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为他讨回公道。
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当即的找上了加丽赛黛王妃,可一番交谈后,二人却成了好朋友。
这之后,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在加丽赛黛王妃的引荐下加入到了吕保玛茨基元帅的阵营,并成为了守旧派的一员干将。
1665年,效忠于扬·卡奇米日国王的帕维尔·萨佩加去世。而“大洪水”也使得原本强盛的立陶宛萨佩加家族与拉齐维乌家族开始衰落。随着新教势力的衰退,新一批天主教贵族崛起,典型的就是帕奇家族。到了1665年,帕奇家族在立陶宛几乎处于统治地位,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拉齐维乌家族。帕奇家族的影响遍及立陶宛的统治阶层,立陶宛大统领、维尔纳总督、主教等等军政要职均由帕奇家族的人担任。而在马特维之战中,帕奇家族更是出兵三千,为打败国王立下了汗马功劳。
与扬·索别斯基和娜塔莉的交谈相同,加丽赛黛王妃和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之间谈论的同样是关于彻辰即将当选国王。
和那五短身材的族亲相比,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仪表堂堂。他脸型方正,一头发灰的棕色头发盖在眉毛以上,三绺黑色的胡须无风自飘。
加丽赛黛王妃边用手帕抹着眼泪,边对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诉苦道:“爵爷,看来我们还是太单纯了。那个可恶的彻辰既然冒亵渎米哈乌骑士英灵的大不违在教堂演了那么一出戏。现在所有的中小贵族都心向着他,我和米哈乌王子怕是要辜负您和立陶宛诸公的殷切希望和帮助了。”
说完,加丽赛黛又抹了抹眼泪。
和貌似放弃希望的王妃相比,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却仍然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他安慰加丽赛黛王妃道:“王妃殿下,莫要悲观绝望。现在选举的结果来没有出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说完,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又朝四周望了望,然后问道:“王子殿下呢?”
“米哈乌在房间里。他被阿勒瓦尔·彻辰的恶行气的不能自己。”
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理解地点了点头。不过在他内心,这位帕奇家族的族长万分肯定那位气的不能自己的米哈乌王子此刻该是在哪个侍女的肚皮上不能自己了。
不过正是这样的米哈乌·维希涅维茨基才能叫自己放心。若非王子是这个样子,他才不会去费心支持这位英雄的后裔呢。
加丽赛黛听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这么说,她重又燃起了希望。王妃这么多年来混迹在亚努什·拉齐维乌、扬·卡齐米日、吕保玛茨基身旁,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重振维希涅维茨基家族他父亲这一支,而成为波兰国王,无疑是最光宗耀祖的事情。
“爵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办法?”加丽赛黛希冀地问道。
她素知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的足智多谋,那将博古斯拉夫从竞选者中拔除的妙计,就是他提点的。
米哈乌·卡西米尔·帕奇舒服地背靠在沙发上,他面含微笑,仿佛很享受被王妃求助的感觉。
半晌,他说道:“是有个办法,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须得再过上几日才能实行。所以王妃殿下,这几日你且放宽心和王子在家中安坐,一切有我呢。”
第八百九十六章最后的国界下
七天后,在彻辰位于华沙城外的别墅内,罗伯特·道格拉斯将军握着彻辰的手亲切地说道:“祝贺你,彻辰。”
在二人的旁边,叶利谢伊、费多特、黑森子爵、谢苗、英格丽、博贡等人也是满脸的笑容。
法蒂玛一手牵着安娜,一手牵着雅努什,同样笑容满面。
安娜见所有人都向自己的父亲道喜,年幼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望望自己的母亲,又望望博贡。而小雅努什则不住地吸吮着自己的手指头。
感受到安娜的目光,博贡走到安娜的身边。
今年已经十三岁的博贡早已长成了一名真正的哥萨克,而且他的相貌和他的父亲——哥萨克的英雄波洪几乎是一模一样。
早在博贡十岁的时候,彻辰虽然还是布拉茨拉夫的总督,可他已经有意识地将布拉茨拉夫的军政大权交给博洪。
在其他地方,十岁或许还是个很小的年纪,可在乌克兰,在哥萨克中,十岁已经可以算作成人了。
在彻辰被扬·卡齐米日勒令蛰居后,博贡便暂替自己这位义父管理布拉茨拉夫,而今次进京,他则是来为彻辰的选举拉票助威。
在共和国,不少的王公和贵族的麾下都有哥萨克人组成的卫队,而其中最赫赫有名的便是被称为披甲哥萨克的兵种。这些哥萨克人都是扎波罗热起义期间没有跟随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叛变共和国的哥萨克。而波兰共和国为了笼络这些忠诚的哥萨克,不仅提高了他们的军饷,还统统给予了他们贵族的身份。虽然选择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但哥萨克间的“兄弟之义”并没有割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虽然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被波兰人看做是巨奸和祸国的枭雄,但那些选择效忠共和国的哥萨克却至今把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看做是哥萨克的英雄。
所以的,博贡那“哥萨克之鹰”之子的身份,在哥萨克中是极有号召力的。那些年长的哥萨克看到博贡就像看到了包洪一般的热泪盈眶。而博贡也利用这一点,将他们对自己和亡父的爱,化作对彻辰的支持。
博贡走到安娜身边后,还未开口便给了安娜的脑壳一个爆栗。
“我的小笨蛋,”博贡笑骂道:“父亲马上就要成为国王了。你就要是公主了。”
安娜泪眼汪汪地摸着自己的脑袋,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彻辰开口对博贡说道:“博贡,稳重些。结果还没出来,现在是否当选还未可知呢。”
听父亲这么说,博贡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不过彻辰话里虽然训斥着博贡,但他内心其实也已认定,波兰国王的位置非他莫属了。因为中小贵族支持自己、大贵族中也有许多他的支持者,更何况瑞典王国和普鲁士公国都站在自己的身后······环顾其他竞争者,再没有人他这么大的优势。
更何况的,为了此次选举,彻辰前前后后投入了一千万塔勒的巨财。
原本的,彻辰还担心加丽赛黛王妃会用对付博古斯拉夫亲王的手段对付自己,捏造自己的黑材料,他甚至为了以防王妃对其不是“萨尔马提亚”(萨尔马提亚是指起源自古伊朗地区的游牧部落,而波兰贵族阶层认为他们就是当年侵略古斯拉夫部落的萨尔马提亚人后裔。此处可理解成高贵的血统)血统的指控,让人给他伪造了一份宗谱文书,将阿勒瓦尔家族和波兰历史上的某位国王通过一连串纷繁复杂的姻亲扯上了关系。
但自那次祭奠米哈乌骑士的仪式结束后,加丽赛黛王妃和扬·索别斯基便都偃旗息鼓,仿佛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一样。
罗伯特·道格拉斯将军松开了彻辰的手后,问他道:“彻辰,你当上波兰国王后有什么打算?”
将军这是在探听彻辰将来的施政方针。因为一旦彻辰成为了波兰的国王,作为波兰的邻国瑞典的外交政策当然也要随之改变。
有什么打算?
彻辰陷入了思考。
原本的,他的想法很单纯,当波兰国王就是为了替米哈乌·沃罗的雅夫斯基骑士报仇,再证明给娜塔莉看自己的能力。当这两样实现后,他便效仿亨利三世挂冠而去。
可经过了在祭灵仪式上的逢场作戏,彻辰的想法却有了很大的改变。
那时候,教堂内的数千贵族同时举起了刀,高喊着自己的名字,彻辰感受到了身体内被注入了前所未有的能量。
一种被称作“责任”的能量。
第一次的,彻辰感觉要为这些信任自己的贵族做些什么,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率领着十万铁骑,将奥斯曼土耳其的强权粉碎在翼骑兵的长枪之下;想到了他率领着波兰-乌克兰的联军将罪恶的卡法奴隶市场付之一炬,从此东欧不再年年都要提心吊胆于鞑靼骑兵的捕猎;想到了他击败阿列克谢亲王,收复第涅伯河右岸的所有土地;想到了波兰共和国的国旗在时隔七十年后重新插上了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红墙;想到了从海到海(波罗的海到黑海)响彻着同一个声音……然后,他将走到娜塔莉的面前,用力的抓住她,告诉她,既然你那么的爱这么国家,那么我就成为这个国家,我完成扬·卡齐米日国王未尽的事业,我会让她强大起来,我会让我们的子子孙孙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这些回忆的思绪从彻辰的脑海中扫过,但最后,他说出口的却是:“我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和平以及和瑞典王国世代的友谊。”
罗伯特·道格拉斯将军正想笑着回答说“诚如所愿”,突然的,大门被猛地推了开了。
一名披甲哥萨克慌慌张张地跑了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伯爵,一支军队正向这里开来。”
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皮德罗率先反应了过来,他问道:“是谁的人马,你看清楚了吗?”
那披甲哥萨克答道:“是伯爵的妻子,娜塔莉小姐。”
“是妈妈,是妈妈。”小雅努什雀跃地叫道。
接着,他便准备挣脱法蒂玛的手去找妈妈。
可法蒂玛将小雅努的手死死地拽住,她的眼睛则不安地看向彻辰。
娜塔莉不仅是彻辰的妻子、小雅努的母亲,还是彻辰的竞争对手当甘公爵的支持者——她在这个时候率兵前来,恐怕是来者不善的。
彻辰先是沉默,继而的,他展颜笑了起来。
他自信娜塔莉不会伤害自己。
“你们都怎么了?”彻辰笑着拍了拍手,“这里是华沙,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里动刀兵。况且的,娜塔莉此来未必是针对我。”
说完,彻辰转向叶利谢伊对他说道:“叶利谢伊,你去把队伍集合起来,我们去议会。”
叶利谢伊坎坷的领命下了去。
而彻辰见众人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为了安定军心,他特意的没有穿惯常的黑甲,只是在礼服的内里套了一件薄薄的锁子甲护身。
彻辰在皮德罗和谢苗等人的陪伴下下了楼。
来到门口,他见叶利谢伊率领着的黑森骑兵正拥挤在门口,与娜塔莉带来的人对峙。
在人群中,骑在马上的娜塔莉是如此的醒目。
他身穿一件不带头盔的翼骑兵甲,腰悬一柄马刀,长长的辫子用一根白色的带子系在脑后。
英姿飒爽,英武不凡。
“我叫娜塔莉·基什卡。”
恍惚间,彻辰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他和娜塔莉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她将瑞典军官卡夫·霍松打倒在地时,也是这般的模样。
将思绪拉回到现实,彻辰朝着娜塔莉走去。
四周的兵将见彻辰走来,纷纷退倒两边,让开了一条路。
“娜塔莉。”彻辰小声叫道。
一如平日里呼唤自己的妻子那般。
娜塔莉闻言仿佛心脏被敲击了一般,浑身一震。
接着,她也回忆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些记忆。
但只一会,娜塔莉的眼神便恢复了清明,她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用一如十多年前的那次一样的口吻问道:“彻辰。如果我说,为了我,所以你今天不要离开这栋房子,你愿意吗?”
除了彻辰,听着一片哗然。尤其是来自瑞典的罗伯特·道格拉斯将军。
“尊敬的女爵,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知道,今天对于你的丈夫来说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可能呆着这里,彻辰该去的是华沙的议院。”罗伯特·道格拉斯将军恼怒地质问娜塔莉道。
娜塔莉对罗伯特·道格拉斯将军的质问充耳不闻。她只是看着彻辰,等待他的回答。
“对不起,娜塔莉。”彻辰摇了摇头道:“我今天一定要去议院。”
事到如今,彻辰身上已经背负着太多,他没有做逃兵的权力。
娜塔莉失望的垂下了头。
可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表情无比的坚毅。
“那么彻辰,对不起了。我今天绝对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半步。”
娜塔莉的话音刚落,她带来的一千士兵大喝一声,齐齐摆开了阻拦的阵势。
“你······你!”
见此情景,罗伯特·道格拉斯将军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选王制”的波兰,竟然会出现为了不让竞选者当选而以武力相要挟的一幕。
并且,要挟者还是被要挟者的妻子。
叶利谢伊看向了彻辰。
叶利谢伊的麾下有着百余名骑兵,而在别墅的左近还驻扎有近两千的佣兵团士兵,只要坚持一阵,待大兵汇聚,必能平安的保护彻辰前往华沙城内。
彻辰没有任何的指示。他只是无限悲哀地看着娜塔莉。
“我们真的要走到兵戎相见的这一步吗?娜塔莉。”他问自己的妻子道。
娜塔莉痛苦的将头撇到了一边。
“彻辰,相信我。国王这个位置不适合你。你该去做里加或者布拉茨拉夫的总督,而非一国的君主。”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说?
彻辰本想将他思虑过的,将波兰共和国推向辉煌的谋划告诉娜塔莉,希望能让娜塔莉回心转意,毕竟他们夫妻一场。可听了娜塔莉这话,他闭口不言了。
同时,他的一只手举了起来。
叶利谢伊拔出了刀。
他麾下的骑兵也拔刀出鞘。
法蒂玛捂住了小雅努什的眼睛和嘴巴,将哭喊着的他强行抱入了房子里。
一场火并似乎在所难免。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位射穿法国服饰的中年男子来到了两军阵前。
“我是雅克·德·克莱蒙,是当甘公爵的使者。”来人用一口流利的法语说道。
娜塔莉狐疑地看着来者,她从没见过这个叫雅克·德·克莱蒙的人。
“是公爵到达华沙了吗?”娜塔莉问道。
名叫雅克·德·克莱蒙的使者摇摇头。
“不,公爵回巴黎去了。他放弃参选波兰国王。”
娜塔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彻辰松了一口气——当甘公爵放弃选举,这真是再好没有的结果了。因为如此一来,娜塔莉就没有了和自己为难的理由。
和彻辰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个人。当雅克·德·克莱蒙宣布说当甘公爵放弃选举的时候,许多的双方军官和时候也都放下了武器。
马克·德·克莱蒙跳下马走向彻辰。
“您是阿勒瓦尔·彻辰伯爵吧。公爵听说了你的事迹,他认为您比他更适合做波兰的国王。哦,对了。他还有一封信要我亲自交给你。”
说着,马克·德·克莱蒙边继续前进便将手伸入了口袋中。
仍然坐在马上的娜塔莉从难以置信中回过了神。此时的她没有丝毫的沮丧,却有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轻松。
当甘公爵放弃选举,她对扬·卡齐米日国王的承诺也就自动失效了,而扬·索别斯基也只能放弃他那“先下手为强”的计划——虽然她仍然认为自己的丈夫并不适合国王这个位置,但至少她已没有了和他刀兵相见的理由。
“彻辰,恭喜你。”
娜塔莉望向彻辰在心中对自己的丈夫道喜道。
但她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说出这句话的资格。
突然的,娜塔莉看到那背对着自己的自称当甘公爵使者的雅克·德·克莱蒙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
“不!”娜塔莉惊恐地大喊道。
她和彻辰都太大意,根本没想到这个所谓的雅克·德·克莱蒙并非真正的使者,而是刺客。
猝不及防的彻辰,眼见着一道寒光逼向自己的胸口······
(全书完)
第八百八十二章抉择
在普沃茨克等待了七天后,皮德罗没有等来卢布林的消息,却等到了扬·卡齐米日国王的使者——亨里克·波托茨基。
显然,华沙方面已经注意到了皮德罗率领的这支大军。
在得知彻辰已经前往瑞典后,亨里克先是询问皮德罗进军华沙意欲何为,而皮德罗当然以巴希特失手杀人,佣兵团全体前往华沙请求国王宽恕作为理由进行搪塞。
亨里克则表示,巴希特杀死共和国的贵族和市政长官的确是罪无可恕的,并且佣兵团试图以武力要挟国王宽恕那更是罪上加罪。现在佣兵团唯一能够得到国王宽恕的办法就是马上退兵并前往华沙谢罪。
接着,在一番强硬后,亨里克又说起了娜塔莉。他说娜塔莉在得知皮德罗竟然起兵反对国王,她误以为是彻辰在背后主使。娜塔莉极为的悲愤,数度哭晕在国王和王后的面前。
皮德罗听了赶忙地表示了对娜塔莉的关切。他询问了娜塔莉为何没有前来,在亨里克搪塞说娜塔莉不愿见到叛乱者后,皮德罗请求亨里克转告娜塔莉,他们这一次并不是反叛而是申冤。
而对于亨里克斥责的自己是在以下犯上,皮德罗那是连连表示不敢。可无论亨里克如何软硬兼施,皮德罗就是不做出退兵又或者前往华沙谢罪的正式承诺。
眼见着皮德罗如此作态,亨里克怒骂道:“你们这样不仅会毁了彻辰的一世英名,更会毁了你们自己!你们有多少人?效忠国王的士兵和贵族有多少人?现在扬·索别斯基等名将云集华沙,他们正准备开往卢布林和国贼决一死战,难道你们想让他们先拿你们开刀吗!”
这话吓得一旁的卡西米尔·特什克维奇伯爵汗如雨下。差点的,他就跪下请求宽恕了。
皮德罗虽然内心踌躇且焦躁不安,可他还是忍住了。在命人带亨里克下去休息后,皮德罗独自和卡西米尔·特什克维奇伯爵谈了话。
虽然没人知道他和伯爵谈了什么,可卡西米尔·特什克维奇伯爵离开后,他却没有再提投降的事。
又过了两天,皮德罗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费多特终于回了来。
风尘仆仆的费多特一回来便被皮德罗叫了去。当他看到卡西米尔·特什克维奇伯爵也在场的时候,费多特不知该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讲。
皮德罗让费多特照直讲。
此时,他已经决定如果费多特带回来的是坏消息,他就马上向亨里克投降,请求国王的宽恕。
一想到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瞒着侄子去做的大事竟然就这样以一种失败的结果而告终,皮德罗就有一股挫折感。
“副团长,”费多特说道:“吕保玛茨基的叛军已经过了卢布林,他们正在向华沙挺进!”
此时,恰好亨里克·波托茨基又来找皮德罗催促其向国王投降,他在帐外听到费多特带来的消息目瞪口呆。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上帝啊!”
亨里克、卡西米尔·特什克维奇伯爵和皮德罗三人分别惊呼道。
费多特带回的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了——吕保玛茨基的大军过了卢布林,难道坚不可摧的扎莫希奇要塞就这么陷落了?难道斯特凡·恰尔涅茨基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打败了?
此时,费多特摘下了头顶的帽子,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就在我到达卢布林的时候,斯特凡·恰尔涅茨基大人因病过世。守军群龙无首,他们一部分护送着总兵的遗体退往华沙;一部分则向吕保玛茨基投了降。”费多特悲痛地说道。
皮德罗喟叹了一声。
世事是多么的难料。没想到斯特凡·恰尔涅茨基总兵竟然在此最紧要地关头突然就去世了,似乎连上天都在保佑着吕保玛茨基。
不过自此,皮德罗再无疑虑了。他把亨里克赶了走,并表示自己将加入到吕保玛茨基元帅的正义事业中去。
大军随即的拔寨出发。
“砍死法国佬,砍啊
快把宝剑打磨锋利
狠揍法国佬,揍啊
快把火枪举起
猛击法国佬,击啊
将他们的脑壳敲的粉碎
火烧法国佬,烧啊
将他们烧成灰烬
快骑上马吧,骑啊
如果你还是好男儿。”
在马特维附近,皮德罗受到了吕保玛茨基的热情迎接。而会师的士兵们则唱起了元帅新编的歌曲。
这已经是这首歌曲的第三次改编了。第一次,打击的对象是叛乱的雅努什·拉齐维乌,第二次则是瑞典侵略者,而现在,则是法国出身的路德维卡王后。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枪声、炮声中,叶利谢伊和巴希特以及费多特等人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安。
他们事先谁都没想到,自己竟突然卷入到了一场叛乱中。
于是几位佣兵团的军官聚在了一起。
“知道吗?我有一种感觉,感觉我们被皮德罗副团长骗了。”叶利谢伊说道。
说完,叶利谢伊朝不远处的皮德罗望了一眼。
此时,吕保玛茨基元帅正把皮德罗和卡西米尔·特什克维奇伯爵双双抱在了怀里,而黑森子爵和马麦则笑的合不拢嘴。
巴希特听了叶利谢伊的话垂下了眼睑。
“我不想反对国王。”他悲哀地说道。
奥克萨娜骑在马上,她对二人说道:“想一想娜塔莉,我们或许会在华沙和她交锋。这是什么事啊!”
“很有可能,”费多特点头说道:“我在卢布林特意打探了娜塔莉夫人。我听说夫人一直在总兵的身边。总兵去时后,她护送着斯特凡·恰尔涅茨基总兵的遗体退往了华沙。”
“不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英格丽激动地说道:“我们该阻止皮德罗副团长。”
“没用的。我们现在已经上了贼船,是下不来的。况且皮德罗副团长是团长的叔叔,在团长不在的时候,他就是我们最高的长官。”叶利谢伊又说道。
“那么我们就去找团长,让他拿主意。”萨尔本建议道。
众人商议了良久,最后认为只有这个办法才是最合适的。他们吃着佣兵团的粮饷,是不可能做的出对彻辰的叔叔皮德罗拔刀相向又或者倒戈的事情。
第八百八十五章退位
彻辰他们急急赶路,总算在扬·卡齐米日国王退位仪式的前一天赶到了华沙。
等到了华沙,这时为见证扬·卡齐米日国王退位而来的贵族和看热闹的闲人已来了很多,以致无论是在华沙城内还是在城外,到处都找不到旅店;而到任何人家里借宿也是困难,因为各家的每一个房间往往都已挤下了三四个人。彻辰在华沙当然有着自己的房子,可他却不愿意去住,或者说是不敢——他怕在那里见到娜塔莉,见到自己的妻子——不知怎的,他一想到要见到娜塔莉,他就越心虚。在斯德哥尔摩所说的回去面对的豪言壮语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于是他和法蒂玛就在马车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彻辰起了个大早。他准备早些赶到赶到了议会的议院,以免去晚了没有位置。
可彻辰还是失算了。当他到达议院的时候,不仅是里面,就连议事厅的外面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
显然,所有人都做着和他一样的打算。
好不容易的挤到里面,彻辰对一名持戟的卫兵说道:“请让我进去,我是阿勒瓦尔·彻辰伯爵。”
这卫兵显然是耳朵不好又或者由于四周围的喧闹而没有听清楚彻辰的姓氏,他轻蔑地对彻辰道:“到一边去。今天别说是伯爵了,就连公爵在外面不得其入的都大有人在。”
“我是阿勒瓦尔·彻辰。”彻辰再次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只听几声锣鼓声,一只庞大的队伍分开人海来到了议院议员的门前。
彻辰回头望去,只见吕保玛茨基元帅身穿着一身素服,在一众大贵族的簇拥下正朝大门口走来。
在簇拥着吕保玛茨基的人群中,彻辰看到了自己的叔叔皮德罗的身影。
今天的皮德罗叔叔和往日真是大不一样。他穿的是金线缝制的衣服、戴着的是镶有珍珠、宝石的帽子;踢马刺是金的、马刀都刀鞘是金的、就连眼睛都似乎变成了金色。
吕保玛茨基看到了彻辰,他走上前在彻辰面前站定。
元帅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喜色。他只对彻辰说道:
“我是罪人。”
说完,吕保玛茨基朝议事厅内走去。
彻辰不明白吕保玛茨基这话的含义,他难道是在为自己反对国王而后悔?又或者只是在惺惺作态博取自己的同情?
正当彻辰在猜测的时候,珠光宝气的皮德罗走到了彻辰的身边。
“我亲爱的侄子,别怪我。叔叔都是为了你。”皮德罗惴惴不安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道。
哪怕有万千的责骂想说出口,可看到叔叔这样子,彻辰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不,叔叔。我不怪你,因为我们都是罪人。”彻辰道。
听到彻辰这么说,皮德罗更加的不安了。他手足无措,双手一会擦裤边一会搓在一起。
“你怎么会有罪?哪怕有罪也该是我的。如果真下了地狱,受惩罚都也该是我。”
由于皮德罗身宽体胖,他站在议院的大门口挡住了好大的一块进路。于是后面有不知道前面站着的是何等人物的大喊道:“前面的,要说话到一边去,好狗不挡道!”
皮德罗在彻辰面前心绪烦躁,他正有火没出发,见有人敢找自己的麻烦,他一把扯下了腰上挂着的马刀投掷了过去。
“再喊,再喊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喊完这一句,皮德罗感觉心情好了很多。他正待继续和彻辰解释,却见自己的面前早空空如也。
彻辰早已挤进了议院内。
议院内五层的环形座椅只有最外面都一层还有些许的位置。彻辰提步走上楼梯,他抬起头望去,意外地瞟见了坐在第五层走廊边的娜塔莉那张忧伤的面孔。
该他手足无措了。
娜塔莉也看到了彻辰,而且一眼就认出了他。她突然向后一缩,仿佛给吓坏了似的。娜塔莉的脸先是泛起了激动的红霞,后又显出死一样的苍白。
显然,她竭尽自己最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内心的情绪。
彻辰在娜塔莉身旁隔着一个位置的地方坐下。
好像约好了似的,彻辰和她都低下头,把脸埋在手心里,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并排跪着。
但两颗心的怦怦跳动,彼此都听得一清二楚。终于彻辰头一个开了口:“赞美耶稣基督!”
“永远赞美!”娜塔莉悄声回答。
然后,他俩彼此就再也没说一句话。
“咚!”
这时,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
扬·卡齐米日国王的退位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虽然是退位,可今天的扬·卡齐米日国王却是盛装而来,仿佛他是要登基一般。
他走上议会议事厅的讲台。将亲自书写的演讲稿轻轻放在木台上,然后平静的环视四周。
一些协助吕保玛茨基反叛的顽固的反对派成员见他如此做派,都朝他投来轻蔑的目光。而位高权重的大贵族也对他不屑一顾——自从战败,扬·卡齐米日本人的威望跌落谷底,他也成为了波兰历史上最没有权力的国王之一。
这时,只有少量曾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对他表示了应有的敬意和尊重。
扬·索别斯基站了起来,朝国王行了一个军礼,而娜塔莉同样朝国王一如既往地投去热忱的目光。
“上帝见证,我,先王瓦迪斯瓦夫四世之弟,民选之国王,波兰和立陶宛的合法君主扬·卡齐米日,经过深思熟虑,决意退位......”
说到这,不管扬·卡齐米日国王想要装的如何的坚强,他还是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十九年前加冕典礼的那天:隆重的掌声掩盖了父兄去世的忧伤,让他心潮澎湃。
那时他虽然已进入不惑之年,但在法国巴士底监狱的牢狱生涯没有消磨他的意志、身上披着的红色法衣也未泯灭丈夫豪情。登基之初,自己也暗自发誓要弥平叛乱,完成改革大业。
可自己却没想到,自己前面的路会如此的难走:
临危登基,自己就必须面对波涛汹涌的哥萨克起义;别列斯捷奇科战役,哥萨克被打的元气大伤,可结果沙皇俄国和瑞典相继入侵,共和国濒临灭亡。自己怯懦过、逃跑过,可在王后地鼓励下,在一众忠臣义士的不懈努力下,共和国终于击退了强敌;而后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和备受阻挠的改革计划,自己也在妻子的帮助下,在朝中半数支持自己的贵族的声援下,眼看新法颁布,大业成功,可谁曾想吕保玛茨基的叛乱将一切打回了原形。
然后就到了今天。
台下响起一片议论之声,但只是议论,因为大多数人对此其实早有准备。
随后,扬·卡齐米日国王双手扶住木台,进行了演讲。
“尊敬的波兰绅士们,你们是共和国的一份子,你们不会忍受你们的国王和同胞遭到可怕的方式对待。十几年来,我们并肩作战,经历了失败,遭受了挫折。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作为一国之君,我厌倦了这一切。我打算去巴黎寻找宗教慰藉和健康和睦的社会,临行前,我认为古往今来,全能的上帝对待世界方式的所有记载表明,宗教自由,平等和睦的理想社会根本不存在。相信我,波兰英勇的骑士们,只有天国才没有优劣之分。
如果共和国继续保持当下君主和政府权力形同虚设,近乎无政府主义的状态,那么邪恶很快就会降临。先生们,这一天终将到来!现在离我们已经不远。那时,辉煌的国家将四分五裂,成为普鲁士公国、沙皇俄国、克里米亚汗国等贪婪邻国的囊中之物。于是,波兰化为乌有,从此不复存在。
尊敬的各位绅士们,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对此深信不疑。此时此刻,我有幸最后一次作为国王站在这里,向衮衮诸公和我挚爱的祖国道别,请允许我向诸位最后说一声早安。”
扬·卡齐米日的演讲结束了。全场久久的静寂无声。
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紧接着,所以人不管是真心还是虚情,都鼓起掌来对这位君主表达最后尊重。
扬·卡齐米日露出意外的表情,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一次整齐的鼓掌了,以往每次自己发言完毕,总有各种人以各种理由表示异议和反对。
扬·卡齐米日努力让自己以最符合王者威严的目光扫视下方人群。然而熟悉的面孔少之又少,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了。
他攥紧了桌角,几乎要把它掰断。
扬·卡齐米日扫视到左前方,他朝坐那个最醒目位置的叛乱者投去威严的一瞟。
吕保玛茨基!
似乎是感受到了扬·卡齐米日的目光,吕保玛茨基站了起来。
全场的掌声停止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位“共和国的再造者”。
一些随同吕保玛茨基造反的贵族幸灾乐祸地看了看国王又看了看吕保玛茨基,他们以为元帅是要给退位的扬·卡齐米日难堪。
吕保玛茨基走出了位置,走到了扬·卡齐米日国王的面前。
全场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吕保玛茨基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双膝跪倒在地,跪在了扬·卡齐米日国王的面前。
所有人都呆住了,连扬·卡齐米日国王都不例外。
“陛下,”
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吕保玛茨基朗声说道:“我为了共和国而不得已举兵反对了你,虽然我直到现在都认为我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朝自己的国王刀剑相向,这毕竟是天理难容的。所以我自请免去所有的职务,并接受流放海外的惩罚,请陛下恩准。”
全场轰动了。如果说吕保玛茨基刚才那惊天一跪已经够让人震惊,那么现在他自请处罚并愿意流放海外的举动,更是石破天惊。一些年老的贵族,甚至当即的晕了过去。
那些吕保玛茨基的党羽和支持者同样目瞪口呆,因为事前他们完全没有从吕保玛茨基那里听到一丝的口风。
甚至就在几天前,元帅还和他们觥筹交错。一些人甚至谄媚着讨好吕保玛茨基,说等到扬·卡奇米日退位后,他们就拥戴吕保玛茨基做共和国的国王。可现在,这位他们的恩主和保护者、他们一切利益和权力的源泉,却要放弃一切了。
半晌,终于有人反映了过来。一些人到此时还认为吕保玛茨基是在逢场作戏,是在博取声名。他们声嘶力竭地扑到吕保玛茨基的面前,拉住他的衣袖、扯住他的靴子,试图和他们的主子一起演好这场戏。
可他们想错了。吕保玛茨基并不是在演戏,他是真正的自请处罚。
吕保玛茨基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他忠君爱国,可他忠的是维护共和国体制的君主,爱的是那个拥有“黄金自由”的共和国。
从某种意义上说,吕保玛茨基可谓是一个旧时代的“好人”,可就是这样的“好人”,亲手扼杀了一个光明的新时代。
“恩准。”扬·卡齐米日国王说道。
接着,扬·卡齐米日试图再说些什么,但他顿了顿,片刻的沉默后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多谢陛下。”吕保玛茨基平静地说道。
国王摘下了王冠。
从这一刻,扬·卡齐米日不再是国王。
吕保玛茨基献出了权杖,他披上了粗麻做的衣服。
从今以后,他便是罪人的身份。
共和国在一天之内,失去了两位重要的人物。
而扬·卡齐米日的退位,也标志着王位空窗期的开始。
从这一刻开始,共和国没有国王,一切都由空窗期的贵族委员会把持权力,直到共和国选出新的国王。
仪式结束后,娜塔莉和扬·索别斯基走向了扬·卡齐米日。他们要送这位志大才疏、命运坎坷的国王最后一程;而彻辰则走向了吕保玛茨基,他也要送一送这位元帅。
在维尔纳的时候,彻辰听说了吕保玛茨基杀害战俘的暴行,他是愤怒的;可现在,见吕保玛茨基不恋权位,毅然自我流放,彻辰又转变了,又认为吕保玛茨基是真正的伟人。
在明白了吕保玛茨基不是在演戏,而是动了真格后、在他取下代表共和国元帅的权杖后,大部分吕保玛茨基的支持者和食客都作鸟兽散,去讨好贵族委员会的各位元老委员,在吕保玛茨基的身边,只剩下几位忠心的仆从和真正赤胆忠心的朋友。
见着彻辰来送自己,吕保玛茨基露出一个微笑。
“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我本是来送一送扬·卡齐米日国王的。”彻辰说道:“元帅,我听说你在战场上屠杀了数千人。这是为什么?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彻辰想知道,因为他的内心直到现在都难以把刚才那个放弃一切退位的吕保玛茨基和那个残忍的吕保玛茨基重叠起来。
听到彻辰问出在政治家眼中如此幼稚的问题,吕保玛茨基笑了起来。
“彻辰,回到里加去吧。在克里斯蒂娜摄政女王的手下,你能做的很好。但听我一句,不要去玩弄政治,不要过多的参与政治,因为那种权力的游戏,并不适合你。”
说完,吕保玛茨基拍了拍彻辰的肩膀,然后和他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