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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海风     火与剑之最后的国界txt下载     火与剑之最后的国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八)

    风雪来的如此令人猝不及防,彻底打乱了攻城者和守城者的节奏。面对“冬将军”威力,不管是沙皇俄国的军队还是扎波罗热的哥萨克都选择了退避三舍。他们纷纷退却会了各自占领的村镇,等待风雪的结束。

    可对于斯摩棱斯克的守军来说,漫天的大雪虽然逼退了敌人,可却也代替了人围困住了守军——在这种天气外出是极其危险的。

    更为严重的是,城里的粮食已经开始不足了。暴风雪来临的第二十天,那些逃避兵灾入城的难民每天得到的救济,只有围城前的二分之一,其他的居民也好不到哪去。

    而作为雇佣兵,彻辰他们得到的待遇还是要好于那些普通的居民。至少还有茶喝、有面包吃。

    这会儿,彻辰和鲁斯以及他们小队的其他八个人正躲在城墙内的木棚里烤着火。这个木棚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火炮砸出了几个大洞,由于木柴现在也是稀缺的战略物资,所以彻辰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材料可以修补,只好用破布和烂毛皮堵住缺口。可即便如此,冷风还是不住地往里面灌着。

    “真冷啊。”

    彻辰将小手尽量地靠近篝火。在篝火上挂着一个铁皮桶子,里面正烧着茶水。

    “来,把这些也烤一烤。不然硬的跟冰块似的。”一个叫弗朗西斯科的佣兵从身后拿出几个面包,放在了篝火旁。

    这些面包确实被冻得又冷又硬,摸起来和石块一样。可即使烤了火,这样的面包也只是稍微软化了一些,如果谁直接吃了,保不住就会崩掉几颗大牙,其他的连队就出过这样的事儿。所以在烤软后,还要弄碎了放进热茶水里面泡着吃。

    “真怀念故乡的牛排和牛奶啊!”弗朗西斯科使劲嗅了嗅茶水的香味,感慨地说道。

    他这一番话,不出所料地引起了同伴的共鸣。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叹谈起家乡的美味,然后诅咒起该死的鬼天气和城主来。

    “我觉得我们该知足了。前几天我走过街口,那里都是逃难的难民,他们吃的面包据说是用木屑做的。”彻辰挑了挑篝火,说道。

    可他这一番话,不仅没有引起同伴的共鸣,反而挑动的大伙的不满情绪更高了。

    “能一样吗?要是没有我们,他们早被哥萨克们抓去卖给鞑靼人了。我们保护他们的性命和财产,他们当然应该拿最好的食物犒赏我们。”一个酒糟鼻的中年佣兵说道。

    “就是,我听说那些军官们还有红酒喝有牛肉吃。”

    “我还看见城里的民政官恰布林拿白面包给妓女付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尽情地咒骂着。

    彻辰却是一脸的苦相,他本来想劝说大家知足常乐,没想到起了反作用。

    “对。愿那些该死的家伙死后都去见撒旦。”

    这时,在彻辰的背后,有人插了一句。

    大伙回头一看,竟是彻辰的叔叔皮德罗中尉。

    这下子,包括鲁斯和彻辰在内,大家都有些尴尬了。

    皮德罗走到彻辰旁边准备坐下,旁边的人连忙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

    坐下后,皮德罗捡起篝火旁的一个面包。这面包经过火烤后,已没有那么硬了。

    皮德罗拿出一把小刀,在面包上割下一块,然后揭开铁皮桶的盖子,将切下来的面包扔了进去。

    “这一块敬城主,愿他在里面好好洗个澡。”皮德罗高声说道。他竟把面包当做了费奥多,还扔进了热水里。

    若是在正规军里,这种目无长官的行为觉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在雇佣兵团,皮德罗的乖张举动却很和大伙儿的心意。大伙儿也有样学样,给面包块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城里面头面的贵族和官员。这下子大家都在“澡堂”里相聚了。

    彻辰看着自己叔叔的眼神有些崇拜了。他没想到,自己叔叔如此轻易地就化解了尴尬,还是用这种方法。

    泡过热茶的面包块很快软化。皮德罗打起一碗,然后拿到嘴边吹了吹后喝了一大口。喝完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见皮德罗喝的如此美味,那些佣兵们也馋虫勾动,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打起一碗吃起来。

    虽然吃在彻辰嘴里这碗面包茶叶汤没平时的没什么两样,可或许是由于里面加了各位“长官”,吃在其他人嘴里却是分外的美味。

    于是,大伙儿的怨气也随着这顿饭暂时烟消云散了。

    用过午饭,皮德罗又掏出些烟丝和几瓶酒分给大家。这更让士兵们兴高采烈。

    在烟雾缭绕中,在外值守的士兵掀起了木棚的帘子。

    “彻辰,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是什么人。”

    “不认识,是个鞑靼中年妇女,她说认识你。”

    彻辰回忆了下,却不记得自己在斯摩棱斯克认识什么鞑靼人,还是个女人。

    “我马上来,你叫她等下。”

    虽然没有印象,可既然有人在这种天气来找自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叔叔,我出去一下。”

    “好的,快点回来。”

    彻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一股寒风猛地扑面而来,冻的他不由地紧了紧领子。

    那个妇女正背对着站在城梯的下面,于是彻辰走了下去。

    “是你找我?”彻辰问道。

    听到声音,那中年妇女转过了身来。

    这个中年妇女大概五十多岁,有着一张典型的鞑靼人的相貌,她脸型扁平,脸上刻满了皱纹;鼻梁低平,鼻孔朝上;一双眯眯眼由于脸上的褶皱只剩下了一条缝隙。

    彻辰敢保证,如果之前自己见过这个女人,自己肯定会有印象。

    “您是彻辰先生吗?”中年妇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我是来自阿勒瓦尔家族的彻辰。”

    在确认了彻辰的身份后,这个鞑靼女人激动的试图握住彻辰的手去亲吻,可被彻辰躲过了。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的名字微不足道。事实上,我不认识您,是我的主人派我来找你的。”

    “你的主人是谁?”

    “是海伦娜·奥布霍维奇小姐。”

第四十七章斯摩棱斯克之战(九)

    “海伦娜小姐。”

    彻辰的思绪又飘回了那场一个多月前的宴会上。那时的海伦娜小姐光芒四射,身穿一身银色缎面礼服,礼服上绣满了闪闪发光的玫瑰。大大的裙摆,显示出衣服主人纤细的腰肢。

    在海伦娜的身上,手镯、耳坠、胸针、戒指,一应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都在她的美貌面前黯然失色。仿佛这些珍宝所发出的光芒,只是为了承托这位贵族小姐的美。

    连彻辰当时也为之迷醉。可就像所有的歌曲都有顶点一样。那场宴会仿佛就是海伦娜小姐人生的顶点。在那之后的事情,彻辰也有所耳闻。小姐本人被禁足,未婚夫退婚,恋人被关进了地牢……一夜之间,海伦娜小姐的人生跌入了谷底。

    一念及此,彻辰不禁又生起了同情之心。

    “海伦娜小姐还好吗?”彻辰问道。

    听彻辰问起自家的小姐,那中年妇人用袖口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不好,”中年妇人伤心地说道:“自从凯瑟琳被关入地牢以后,小姐每天都以泪洗面。”

    彻辰默然。凯瑟琳被关入地牢后,自己还和佣兵团的同僚们一起去看过他。这位年轻有为的苏格兰青年被关在了地牢的下面一层,那里终年阴暗潮湿,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如此冷的天气,凯瑟琳盖的被子里都是破布,铺床的也是稻草。眼见如此情况,那些个平日里和凯瑟琳相好的同僚都义愤填膺,大伙不顾地牢看守的阻拦,为凯瑟琳送去了松软的棉被和垫子。可大家能做的也仅有如此,关押凯瑟琳是费奥多城主的命令,没有人可以抗命。

    “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彻辰见中年妇女为她的主人哭的如此伤心,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可话一出口,彻辰就有些后悔了。海伦娜这么冷的天派人来找自己,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这事情或许还和凯瑟琳有关。

    那中年妇女本就是海伦娜派来找彻辰帮忙的,她正不知道如何提起。彻辰主动提到“帮忙”,正和了她的心意。

    她马上接口道:“小姐有点小事想拜托您。”

    “什么小事?”彻辰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可不敢乱应承下来。一些这些大人物看来的小事,在自己这些小人物面前说不定就是天大的大事了。

    “小姐希望您放一个人出城。”中年妇女说道。

    “放谁?”彻辰心里隐隐约约有个预感,海伦娜小姐想要他放的那人就是凯瑟琳。可这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凯瑟琳被关在地牢里,没有费奥多城主的命令,凯瑟琳如何把他救出来?而费奥多城主对凯瑟琳恨之入骨,如果海伦娜的哀求有用,凯瑟琳早被放出来了,又怎么会等到今天。退一万步讲,海伦娜小姐真的想办法救出了凯瑟琳,可自己能放吗?干放吗?海伦娜小姐这么做,或许城主顾念父女之情会饶过她,可自己绝对没好果子吃。

    所幸,彻辰最终没有听到那个令自己害怕的名字。

    “一个犹太商人,他想出城收购些粮食。那个商人的女儿和小姐是朋友,于是拜托到了小姐那里。”中年妇女说道。

    这下,彻辰算是松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这段时间不是没有过。虽然外面大风雪封路,且附近的镇子都被侵略者所占领,外出九死一生。可城里的粮食短缺,价格一日三涨,一些贪财的商人就做起了这种拿命换钱的生意。他们一般几辆雪橇出去,上面装满了城里低价收购来的金银器品,然后拉到沙皇俄国占领的镇子和那里的军需官交换粮食和酒。哥萨克那里他们是不敢去的,拿些哥萨克会抢走雪橇上的所有东西,然后把犹太人插进雪地里当路标。

    “那个商人准备什么时候出去?”

    “明天晚上。他还准备了五十泰勒作为给您的报酬。”

    彻辰沉吟不语。他倒不是嫌那五十泰勒的钱少,而是本能的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海伦娜小姐真的是因为帮助自己朋友的父亲而找上自己的吗?

    见彻辰犹豫不决,那中年妇女也有些急了。她求告道:“阿勒瓦尔先生,小姐真的是没办法才找的您。小姐她虽然只见过你一面,可却知道你是个好人。小姐其实也是没办法。凯瑟琳先生关在地牢里面,那里的条件那么差每天还只有一碗凉透了的土豆汤。小姐虽然哀求看守尽量照顾凯瑟琳,可求人也是要钱的。为此,小姐把她那些首饰都当了。这次她帮助那商人也是因为那商人托自己女儿送了好处。你就帮帮我们小姐吧。”

    说完,中年妇女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中年妇女的话合情合理,不由得彻辰不信。他也很清楚那些狱卒的嘴脸:人前点头哈腰,人后只要没送钱,想办事门也没有。

    “好吧,我答应你。”彻辰说道。

    “愿上帝保佑您。”中年妇女感激地说道。显然,这个鞑靼人在斯摩棱斯克这么多年,已改信了基督教。

    “也愿上帝保佑海伦娜小姐。”彻辰说完,从中年妇女那接过了泰勒,想了想又把其中二十个泰勒还给了中年妇女。

    那中年妇女千恩万谢地倒身离开。

    “彻辰,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待彻辰回到木棚,皮德罗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皮德罗叔叔。是一个犹太商人家的仆人。”出于某种理由,彻辰并不想叔叔知道这事情涉及到了海伦娜小姐。

    “又是想偷出城倒卖物资的?”一听是商人,皮德罗马上想到了这事情上。实际上,这种事情请托几乎每天都有,城门的守卫已经见怪不怪了。

    “嗯,是的。”彻辰回答道。

    “他开出了多少钱的价码?”皮德罗问道。

    “喏,都在这了。”彻辰摸出了那三十个泰勒。

    “就这点?这该死的简直是欺负你。”一见只有这点钱,皮德罗马上眉毛竖了起来。这种事情他也做过几单,那都是五六十泰勒以上的。

    旁边的人一见才这点钱,也纷纷鼓噪了起来。大家都是一个意思,就是彻辰收少了。

    “那应该收多少?”彻辰茫然地问道。

    “至少五十泰勒。”

    “七十也不嫌多。”

    大家七嘴八舌道。

    彻辰这才知道,原来那中年妇女给的五十泰勒是行情价。

    “算了,这次就算交学费了。”皮德罗说道,可随后,他又马上改口:“等他回来再收一笔好了。”

第四十八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

    “嘿,兹皮科。来换班啦。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在城堡的地牢内,早班守卫玛兹将一串钥匙丢在趴在方桌上休息的兹皮科的面前。

    城堡的地牢看守一共有五个人,一个是牢头,另外的四人分成两队一队看守大门,一队看守内门,负责保管钥匙。而兹皮科就是那内队的一员。

    兹皮科抬起头,使劲揉了揉眼睛,也没去管那串钥匙,而是用闲聊的口吻问道:“里面没有什么情况吧?玛兹。”

    那个叫玛兹的看守将黑色的制服挂在挂衣钩上,那身制服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潮气,像是烂了的苹果一样。

    “能有什么情况,”玛兹回过头说道:“一个个老实着呢。”

    “哦,那最里面那间那个犯人呢?”皮兹科故作随意地又问道。

    “最里面那个?”玛兹想了想,终于想起皮兹科那个人是谁了。

    “你说的是那个叫凯瑟琳的家伙吧,他疯了。”玛兹说道。

    “疯了?”

    一听玛兹说凯瑟琳疯了,皮兹科急得拍案而起。

    “你怎么了?皮兹科,一个犯人而已,用得着你这么着急吗?”玛兹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就觉得奇怪而已,那家伙前几天还不是好好的吗?”皮兹科也马上反应了过来,刚才自己实在是太失态了。

    “前几天我看也是快疯了。你没看见他每天都呵呵地笑。”

    一般关进地牢的囚犯,开始的几天还像是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想找人聊天,可关了一段时间以后,每个人都会变得阴郁,食欲不振,夜不能寐;渐渐地,就会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在地牢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起来;再后来,就会时而哭泣,时而大笑,到了这个时候,囚犯就离发疯不远了。

    “那今天呢?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今天,你猜我看见了什么?那家伙竟然用碗里的水去洗脸。”

    关在地牢里的囚犯不仅每天只有一碗土豆汤,喝的水也是极少的,每天只有一小碗的清水。一般的囚犯,只有在口干舌燥的时候才舍得舔一口嘴唇。拿水洗脸,那真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

    “怪不得玛兹认为他疯了。”皮兹科想道。若不是自己知道点内情,看到凯瑟琳这种状况,也会认为他疯了的。

    “那应该是疯了。”皮兹科像是思考了一番后说道。

    “所以你晚上值班也小心些,递饭的时候别给他给咬了。”玛兹好心的提醒道。

    皮兹科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于是玛兹换好自己的衣服后,哼着小曲朝地牢的大门走去,他的心情很好,因为今天晚上,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皮兹科不动声色地坐着,听着玛兹哼着小曲的那难听的声音。直到大门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他才从椅子上跳起来,透过内门的钥匙孔看了看外面。

    外门是关着的,玛兹确实走了。

    于是皮兹科抓过桌子上的钥匙,急步朝着地牢最里面走去。

    他走到最里间的牢门口,打开投递餐食的小窗口然后爬下身子歪着头朝里面看去。

    那里面关的正是凯瑟琳。如今的凯瑟琳早已没有了当初帅气健康的模样。他穿着麻袋剪成的牢服,胡子拉茬,原本金黄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皮兹科观察他的时候,他正背对着牢门坐着。

    “你是不是疯了,竟然用喝的水去洗脸。你想让人起疑吗?”皮兹科劈头盖脸地骂道。

    皮兹科收了别人的钱。确切的说是收了海伦娜小姐的钱去救凯瑟琳,而行动的日期就是今天。所以当他听说凯瑟琳疯了的时候,才如此的失态。因为没有人能控制一个疯子的行为,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给你惹出祸来。所幸凯瑟琳并没有疯。

    “总不能灰头土脸的出去吧。”凯瑟琳说道。

    “你都是个囚犯了,还要什么脸。”皮兹科奚落道。虽然他收了金主的钱,可他并没有给凯瑟琳好脸色。贵族和平民,永远是互相看不上对眼的。

    “我是个贵族,哪怕身陷囹圄也是一个贵族。我的国王并没有剥夺我的爵位。”凯瑟琳的语气透着骄傲。在凯瑟琳看来,对皮兹科,哪怕是对他动怒都是一种亵渎自己身份的行为。

    对于凯瑟琳这种所谓的贵族气度,皮兹科是嗤之以鼻的。

    “嘿,给你。”皮兹科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从口中扔了进去。

    那东西古溜溜地滚到了凯瑟琳的身边。凯瑟琳捡起来,看是一个苹果,于是拿到嘴边咬了一口。一丝汁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有些坏了。”

    凯瑟琳咀嚼了几口说道。

    “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皮兹科幸灾乐祸地说道。事实上,海伦娜托皮兹科带给凯瑟琳的食物很多,可皮兹科出于恶毒的心理,往往要放到半坏了才拿进去。并且把大多数据为己有。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开门声。凭借多年在地牢工作练就的耳力,皮兹科马上判断出这是外门发出的声音。他赶快站起身,小跑着返回执勤室去。

    “是他们来了吗?”边跑,皮兹科边想道。

    等皮兹科跑回执勤室,透过内门的观察孔,皮兹科看见通道里有两个人刚好走到门前。这两个人都披着长长的斗篷,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套在了斗篷里。

    “皮兹科,他们是来看塔达的。”外门的守卫朝里面喊道。

    塔达也是关押在城堡地牢里的一个犯人。他原本是费奥多城主的马夫,由于一次在喂马的过程中不慎将铁钉混入了喂马的燕麦里面,导致了马匹胃穿孔而死。他被愤怒的费奥多关进了地牢,一关就是三年。

    虽然塔达外面的亲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凑钱来看他,可今天皮兹科很清楚这两个人并不是来看塔达的。

    “好的,知道了。”皮兹科回道,边说边打开了门。

    “老规矩十五分钟。”外面又传来一声。

    “知道了,就十五分钟。”

    待外面不再有声音传来,皮兹科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袖,把那两个人拽进了门内,然后一把关上了门。

    “外面的人有没有起疑?”皮兹科问道。

    “没有,我说自己是塔达的远房姨妈。”其中一人说道。如果彻辰在这里,他肯定能认出这就是白天找过自己的那个鞑靼中年妇女。

    “他有没有看清你的脸?”

    “没有。天这么黑,我又缩在斗篷里,他肯定没看清。”

    皮兹科舒了一口气。他又看向另外一个人,说道:“这又是谁?”

    话虽然是对着那人说的,可显然皮兹科问的是那鞑靼中年妇女。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因为此事了了以后,我们再不会见面。我也不想来这个地方。”

    没等鞑靼中年妇女说话,那人便自己说开了来。

    令皮兹科恐惧的是,这人的声音竟似不是从嘴里说出,而是从脑后传出来的。

    紧接着,更为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那人竟直勾勾地倒在了地上,在他的身后竟还有一个人。

第四十九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一)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皮兹科不由得倒退了三步,靠在旁边的桌子上。

    “别紧张,这是个死人。”后面那人说道。这时候,他已趟开了斗篷,掀掉了斗篷的帽子。那是一张苍老的脸,老人的身材很高,浑身散发着只有久厉沙场的人才有的气质,他的耳轮缺了一半,很显然是被子弹打掉的。

    皮兹科战战兢兢地直起身,他试探着蹲下身子探了探躺倒在地的人都鼻子,确实没有鼻息,是个死人了。

    “你,你们把死人弄进来干什么!?”皮兹科有些害怕了。那鞑靼女人曾经再三保证救人的行动不会危及到皮兹科,否则皮兹科可以拒绝,这才使得皮兹科答应帮助犯人脱逃。可现在这两个人竟然搞了一个死人进来,这完全超乎了皮兹科的想象。

    “你不用管,总之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那老人用命令地口吻说道,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我拒绝,我要退出。”皮兹科越想越害怕,他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那老人不为所动,只是讥笑着看着皮兹科。鞑靼妇女见皮兹科态度转变,她怕皮兹科真的反悔,担心地看了眼老人,然后上前一步,对皮兹科说道:“你过来瞧瞧吧。这死人就是我们的计划,我们会保证万无一失的。”

    说完,她翻过地上那死人的身体。

    那人原来是脸朝下倒在地上的,现在被翻了过来,那张因失去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脸顿时露在皮兹科面前。

    那是一张与凯瑟琳极为相似的脸。同样的脸型、同样的金发、连鼻子和嘴巴也有几分相似。

    “你们是想用这具尸体去掉包?”

    皮兹科不是蠢人,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些人的计划。李代桃僵,这种只在戏剧和瞎眼老艺人弹唱中出现的剧情,现在竟然真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皮兹科想想都有些魔幻。

    “你不笨。”那老人见皮兹科如此快明白了过来,不知是夸奖还是嘲笑地说了一句。

    “可你们为什么不找个活人进来?”

    皮兹科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在这个尔虞我诈世界上,哪怕是至爱亲朋,又有几个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人的呢?

    那老人已不准备回答皮兹科的问题了。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命令道:“你,背着他进去。”

    说完,老人迈着大步朝地牢内走去。

    皮兹科不敢违逆老人的命令。所幸他在地牢也经常见到过死人,所以背上尸体后除了一开始感到些恶心,后面很快便适应了。

    于是老人走在最前面,皮兹科背着尸体走在中间,鞑靼妇女走在最后。不一会,三人便站在了凯瑟琳所在的牢门前。

    “开门。”

    皮兹科放下尸体,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凯瑟琳先生。”鞑靼妇女第一个走了进去。

    “娜罕,你们小姐呢?”凯瑟琳叫了声鞑靼妇女的名字,然后问起海伦娜小姐来。这些天,都是这个叫娜罕的女人假扮囚犯的亲属进来传递消息的。

    “海伦娜小姐还被老爷关着,他马上就要被送到修道院去了。小姐希望您逃出去以后就回英国去,忘了她,不要再回来。”娜罕伤心地说道。

    “不,我要和她一起走。她不能去修道院,哪怕这是上帝的旨意。她和我一起回英国,一起回去。”

    一听海伦娜要被自己的父亲送去做修女,凯瑟琳当即失色,他失态地大喊大叫起来。

    “小子,你要是想让牢里的人都注意到你,你就喊吧。”这时候,那老人也走了进来。

    “你是谁?”凯瑟琳问道。

    “这位是……”娜罕想说出这位老人的身份,却被老人制止了。

    “我的主人是海伦娜小姐和你的朋友。你只要知道这点就行。”老人说道。

    “我不走。除非海伦娜和我一起。”

    “那你留下吧。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你放弃了这次机会,将来我们不会再去管这件事。我要告诉你,即使你烂在地牢里,海伦娜小姐还是会去修道院。”

    凯瑟琳沉默了。

    见凯瑟琳不再说话,老人知道他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于是老人转身将门外那具尸体拖了进来。

    “这是谁?”凯瑟琳问道。

    “这是你。”老人翻过了尸体的脸。

    凯瑟琳仔细端详了尸体的脸,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和自己很像。

    “怎么样?”老人问道。

    “细看还是能分辨的出来。”

    “那就给他再整整容。”

    说完,老人抓起尸体的脸,狠狠地撞向地牢的墙壁。没几下,尸体的脸便血肉模糊了。

    这一来,任谁也分辨不出来这个人的相貌了。

    “明天,你们的头问起,你就说凯瑟琳发疯撞墙自杀了。”老人对皮兹科说道。

    “好,好。”见识了老人这手段,皮兹科连最后一点勇气都没了,他赶紧答应道。

    现在,娜罕脱下尸体的衣服给凯瑟琳换上,然后将凯瑟琳的牢服套在尸体身上。待一切妥当,三人出了牢门,皮兹科赶忙把牢门锁上了。

    就这样,来的时候是三个活人一个死人,走的时候,却是四个活人。

    四人回到值守室,老人对凯瑟琳说道:“你站在我的脚背上,扎紧我腰上的绳子。”

    这时候,皮兹科才发现,老人脚上的鞋是经过改装了的,上面有一个踏板一样的东西。显然,那尸体就是这么运进来的。

    凯瑟琳依言站了上去并系好带子。老人穿好斗篷,这斗篷的尺寸像是给巨人准备的,两个人在里面直如一个巨人般。

    “凯瑟琳先生,你现在是我的侄子。我们是来看塔达的。你从小得了巨人症了。”娜罕给凯瑟琳介绍起这个编造的身份来。

    凯瑟琳一一记在了心里。

    娜罕又转向皮兹科,她掏出一个小皮袋丢给他。

    “皮兹科,我们很感激你为援救凯瑟琳先生做出的贡献。这是额外给你的报酬。我们希望你保守秘密,这对我们,对你都好。”

    皮兹科丢了丢手中的皮袋,估摸了里面有多少泰勒,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都好”的意思。

    三人又做了最后的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后,皮兹科打开了内门。

    “上帝保佑。”

    看着娜罕和那老人走向外面,皮兹科默念了一句。他是在他们也是为自己祈祷平安。

    所幸,外门的守卫没有为难两人。他们只是简单的谈了几句就被放行了。

第五十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二)

    凯瑟琳被装在老人的斗篷内,他发现虽然这位老人已须发皆白,力气却是出人意料的大。自己一个成年人的重量都在他的身上,老人走起路来却还是四平八稳,没有一点的阻涉。

    在经过外门的时候,凯瑟琳尽量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藏在斗篷内。而那守卫也没有特意的注意自己,只是和娜罕说着话。在娜罕递出几个泰勒后便放了行。

    后面,凯瑟琳一直跟着娜罕走出了城堡。凯瑟琳跟着娜罕在街区无规则地走了几圈,娜罕终于在一辆马车前停了下来。

    “凯瑟琳先生,你可以出来了。”娜罕说道。

    凯瑟琳从老人趟开的斗篷里出来,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后,他终于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由于大口大口的呼吸,冰冷的空气刺激着鼻孔,可凯瑟琳却觉得比任何鲜花都来的香甜。

    娜罕见四周无人,用指节有规律的敲击了马车的木板三下。随即,一个狐狸般的声音传来:“娜罕,是你吗?”

    “是我,塞巴斯蒂安。”

    紧接着,一个头戴小毡帽的老头从黑暗中窜了出来。

    和救出凯瑟琳的老人相比,这个老头显得很矮小,他伛偻着腰,像是驼了背。

    “凯瑟琳先生,我们可以走了。”见到那小老头出来,娜罕心头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又高兴地对凯瑟琳说道:“凯瑟琳先生,我们可以走了。”

    娜罕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娜罕,你也要走吗?”

    “是的,凯瑟琳先生。小姐已经许了我自由,她承诺我救出您之后就可以离开这儿。我要回克里米亚去,那里是我的故乡。我已经三十年没有回去了。”

    娜罕如此热心尽力的帮助自己的小姐,并不是出于同情心、也不是出于主仆的情谊,只因为海伦娜小姐许了她自由。作为一名鞑靼女奴,如果没有特殊的际遇,她只能在城主家工作到死;她也无法逃走,因为奴隶劵书和烙印在,只要被发现就会被揪回来。

    “两位,感觉上车吧。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小老头催促道。

    娜罕爬上了车,她打开一个箱子钻了进去。小老头拿过一条被子刚上去又把一些棉絮等杂物铺在上面。

    “凯瑟琳先生,你也快上来吧。”小老头又催促凯瑟琳道。

    凯瑟琳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子向搭救自己的老人行了一礼。

    “请代我向你的主人表示感谢。”凯瑟琳说道。

    老人就这么站着,寒风吹起了他的衣角,他却仍然保持了军人的站姿。对于凯瑟琳的感谢,老人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凯瑟琳不以为意,他一个箭步越上了马车也躺进了为他安排的箱子里。

    躺进箱子后,凯瑟琳才发现原来这个箱子也是经过特殊改装的。在箱子的侧面留了几个通风口,方便箱子里面的人呼吸。

    啪!一声马鞭声响起。马车先是倒退了一步,然后开始向前驶去。

    北门的城门洞下,佣兵兰斯正向彻辰传授着“生意经”。

    “等会那个犹太人来了,你一个字也别信他的。犹太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他要是是说车上没有值钱的东西,那车上肯定就有值钱的东西。你要放的开一些,不要害羞,胆子再大一些,他要是不给你就爬上车去作势要做检查,一般到了这时候,犹太佬就会乖乖地交钱了。”

    兰斯说的唾沫横飞,彻辰却只能无奈的听着。

    虽然彻辰明白兰斯是为他好,也清楚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肯定能从犹太商人手中诈出更多的钱来。可从内心来说,彻辰并不想这么做。彻辰虽然做了佣兵,可毕竟从小接受的是贵族骑士的教育,对于这种吃拿卡要,骑士的信条是不允许的。别说这是海伦娜小姐拜托的事情,就算不是,既然自己答应了下来,就一定不会去横生枝节。就是那三十个泰勒,彻辰也是给了皮德罗叔叔和同队的佣兵们。

    “你要这么想,出去是一趟生意,回来也是一趟生意。你今天早上收的是他出城的钱、现在收的是他检查的钱,回来收的是入城的钱,我们都是照章办事的。”

    兰斯还在滔滔不绝地教导彻辰,可彻辰的心思早就不在了。他不断的朝城区的方向望去——早上和那鞑靼中年妇女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哒哒,哒哒,一串的马蹄传来。兰斯的主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不再说话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马车便驶到了城门洞前的篝火下停了下来。

    “是谁?”兰斯高喊道。

    “是我,贵族爷。您忠诚的仆人塞巴斯蒂安。”小老头跳下马车,向彻辰和兰斯问安道。

    “你来干什么?”兰斯明知故问道。这么晚的时间,并且还是驾驶马车来的,傻子也知道是白天说起的那个犹太商人了。

    “请问谁是彻辰老爷。”塞巴斯蒂安问道。

    “我就是。你就说那个,那个……”彻辰本来想提起那个鞑靼中年妇女的名字,可这才想起来,自己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娜罕妇人。我就是娜罕妇人的朋友,商人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显然很善于察言观色,马上接上了话茬子。他没有提起海伦娜小姐,只是提起了小姐的女仆娜罕。

    “对,对。”彻辰很为塞巴斯蒂安的善解人意感到庆幸,使自己不在兰斯面前出丑。

    “老爷,那我可以出城了吗?”塞巴斯蒂安微笑地问道。

    “当,当然,”彻辰正想说可以,却见兰斯不断地向他使眼色。

    “当然不行。”彻辰说道。他并不是想为难塞巴斯蒂安,只是不想让兰斯觉得自己把他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敬听您的吩咐,老爷。”塞巴斯蒂安仍用最礼貌的声音说道。

    “我要检查检查。”

    “当然可以。”

    塞巴斯蒂安神色不变,引着彻辰来到马车旁。他主动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箱子。

    彻辰踮起脚尖瞅了瞅,里面都是些破布一类的杂物。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贵族爷。”塞巴斯蒂安更加的谦恭道。

    没想到彻辰看到这些东西,脸色博然变了。

    塞巴斯蒂安马车上的东西,太不正常了。彻辰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商人,可听见的、看见的却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个商人做的是双向的生意,他们将城里的贵重物品低价收进来运出城去和沙皇俄国的军需官们交换粮食,然后再高价卖给城里的人,每一趟都不走空,这几乎是固定的模式。而这个叫塞巴斯蒂安的犹太商人今次运出城去的竟然是些不值钱的破布烂衫。

    彻辰单手一按车辕,爬到了马车上。

    站在一旁的兰斯露出欣慰地微笑,就像一个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考出好成绩。——这小子终于上道了。

    “贵族爷,您这是?”哪怕塞巴斯蒂安掩饰的再好,这会声音中也带着颤音了。

    彻辰不理会塞巴斯蒂安,他将一只手插进箱子里,箱子是实的,没有藏任何的东西。彻辰又把手插到另外一个箱子里,这次,他明显感觉手碰到了一个柔中带硬的物体。

    “那应该是个人。”彻辰想道。至于这个人是谁,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海伦娜小姐还是骗了自己。一念及此,彻辰心里一阵发苦。虽然他很清楚如果换成是自己,搭救凯瑟琳如此事关重大的事情也绝不会告诉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现在,彻辰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揭发凯瑟琳。这样自己显然是立了大功的了,不管是费奥多城主还是安祖莫夫家族都会奖赏自己,可海伦娜和凯瑟琳就要遭殃,凯瑟琳会被当做逃犯处死。第二,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把手抽出来,放马车出城去。

    在娜罕来找自己的时候,彻辰曾经想到过这个问题,当时他想到的答案是拒绝。可现在,问题又同样摆在了自己面前,他却发现自己下不去狠心了。

    我该怎么办?彻辰自问道。凯瑟琳有错吗?没有。他会爱上海伦娜小姐,可谁又不会爱上呢?海伦娜小姐是如此的美丽迷人。

    海伦娜小姐有错吗?她只是回应了一个爱她的人的感情,努力去追求自己的爱。她也没有错。

    既然海伦娜和凯瑟琳都没有错,那么错的只有海伦娜的父亲,是他要把两个相爱的人放开。而自己难道要助纣为虐吗!

    一念及此,彻辰缓缓地把手抽了出来。他趴下身子,尽量靠近箱子。

    “凯瑟琳,一路平安。”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说完,彻辰猛地跳下了车。

    “嘿,老头。你这些货不赖啊!”彻辰故意大声说道。

    “是,是。”塞巴斯蒂安连连点头哈腰,可脑门上却不住地流下了冷汗,他不知道彻辰打的是什么主意。

    “二十泰勒,我放你出城。”彻辰故作市侩地说道。

    “好,好。”塞巴斯蒂安忙再掏出了二十泰勒,塞给彻辰。

    这些,兰斯都看在了眼里。他见彻辰收起了钱币,赶忙打开了城门。

    马上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快走吧,犹太佬。”兰斯催促道。

    小老头塞巴斯蒂安跳上马车,赶忙驾着马车出了城门。

    等马车消失在黑暗中,彻辰掏出那二十个泰勒丢给兰斯。

    “都给我?这怎么好意思呢?”兰斯见彻辰把钱都给了自己,高兴的直哆嗦,可嘴上还是推辞道。

    “都给你了。这钱,本就是给你的。”

    这话听得兰斯没头没脑的,可彻辰已不再想解释了。

第五十一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三)

    第二天一早,彻辰便向鲁斯告了假。他要去找佛朗哥团长,虽然至始至终彻辰都不觉得自己放走凯瑟琳有什么错,可他确实没有履行作为一名费奥多·奥布霍维奇雇佣的佣兵应该履行的忠于职守的职责。

    所以他要承担起责任。

    “彻辰,你要去找团长做什么?”对于彻辰突然要去找团长,鲁斯有些奇怪。尤其是今天彻辰竟然如仪式般的穿戴了全套的雇佣兵制服。

    “鲁斯叔叔,能和你共事我很高兴。”面对鲁斯的疑问,彻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就跑了出去。留下一天雾水的鲁斯。

    来到佛朗哥设在西门的指挥所,很不凑巧的佛朗哥团长今天竟然不在这里。留守的人员告诉彻辰团长去了城堡,于是,彻辰只得又往城堡赶了过去。

    一路上两边街道上的难民越来越多。随着围城战的继续,一些早些住在客栈的较为富裕的人也慢慢耗光了带进城的资财。他们之中年老体弱的熬不过一两个寒夜,往往一早就被发现冻僵的尸体躺在某个人家的房门前,屋檐下;而那些身强体壮的,则多数被招募进了民团,在第一次攻城战当中,伤亡最大的就是这些没有没有战斗经验的人。

    “老爷,赏口饭吧!”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牵着个赤着脚的小姑娘拦住了彻辰。

    彻辰将手伸进了上衣的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今天穿的是一身正装,而钱都在换下来的衣服里面了。

    老人见彻辰伸手进口袋,不禁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可随后左等右等不见彻辰将手掏出来,而且面前这位青年面色也越来越窘,便猜出他没有带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大哥哥。”那小女孩豆大的泪珠子直在眼睛里打转。这下,彻辰更是手足无措了。

    幸好这时一位彻辰久未碰面的熟人出现了。

    “孩子,这个给你吧。”那人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土豆,递给小女孩。

    土豆在平时是最为常见的食物。可是在食物短缺的斯摩棱斯克,对于饥饿的人来说,一颗土豆的价值甚至比一枚泰勒还要大。

    小女孩接过土豆,像宝物一样捧在手心里。她的爷爷更是千恩万谢。

    “神父,谢谢您。”彻辰衷心地感谢道。即是为了神父的善行,也是为了神父帮助自己摆脱了窘境。

    来者正是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

    “真是好久不见了,孩子。”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露出招牌式的和善微笑。

    一个多月没见,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般,人整整瘦了一圈。他那身灰色的长袍也渐渐变成了黑色,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了;原本挂在胸前的十字架没了踪影;神父的后背也是空荡荡的,那根一直背在身后的长枪也不见了。

    “神父,您这是?”注意到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的这些变化,彻辰连忙问道。

    “什么?”

    见彻辰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摊开双臂看了看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可他马上想起了自己和面前这位小朋友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他大概记得的是自己一个多月前的样子。

    “我把长枪和十字架都卖了。”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轻松的说道。

    显然,神父卖掉这些东西都是为了帮助这些挨饿的人们。他虽说的轻松,可对于一个神职人员来说,十字架的意义是无论如何夸大都不为过的。

    彻辰为神父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动不已。

    “神父,我这个月的薪水还有的剩余。你告诉我你住哪里,我给你送过来。”

    这个时候,彻辰有些后悔自己昨晚把那二十泰勒斗给了兰斯了。自己才领过一个月的薪水,平时吃的用的也是花皮德罗叔叔的钱,可却也只攒下八个泰勒。

    “那太好了。”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听说彻辰要帮助自己,大为高兴。他指了指远处的广场:“我晚上会在哪里举办弥撒,为挨饿受苦的人们向上帝祈福。”

    “好的,我一定来。”彻辰答应道。他决定一解除雇佣合同就去找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

    告别了神父后,彻辰继续朝城堡走去。城堡内一切都很平静,看来凯瑟琳逃跑的消息还没人知道。这让彻辰安下了心。

    很快,他便来到了佛朗哥团长的办公室。

    彻辰敲了敲门,然后推了进去。办公室里,不仅佛朗哥团长在,还有阿拉贡也在。阿拉贡的上经过调养,日常的行动已无大碍。现在的他,接任了凯瑟琳的连队。彻辰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对着地图研究着什么。

    见彻辰进来,佛朗哥和阿拉贡抬起头,四只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有什么事情吗,彻辰?”佛朗哥开口问道。

    “团长,我想离开佣兵团。”彻辰鼓起勇气说道。

    “彻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阿拉贡怒道,他没想到彻辰来找团长竟然是为了这种事。

    这段时间,由于围城和城内物资匮乏,一些士兵确实情绪发生了动摇,也接连发生了几起逃兵事件,可在佛朗哥团长带领的雇佣兵团里,所有的人却都能团结在团长的周围,没有任何人气馁和胆怯。佛朗哥团长嘴上不说,可阿拉贡知道团长也为自己团队的凝聚力骄傲不已。而现在,雇佣兵团里竟然也出现了“逃兵”,这个逃兵还是深受大家喜爱和照顾的彻辰。

    “我想离开佣兵团。”彻辰又说了一遍。

    阿拉贡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与动怒的阿拉贡不同,佛朗哥并没有变现出任何的情绪。哪怕是彻辰第二次说要离开佣兵团,佛朗哥也没有动怒。他看着彻辰,那鹰一般锐利的双眼仿佛要把彻辰看穿了一般。

    “你为什么要离开佣兵团。”佛朗哥放下手中的鹅毛笔,问道。

    “因为我犯了一个错误。”彻辰回答道。在说这话的时候,彻辰脑海里浮现出藏有凯瑟琳的马车离开斯摩棱斯克的情景。

    “什么样的错误?”佛朗哥的语气依然平静。

    “我不能说。”

    彻辰确实不能说,因为这个秘密牵涉太大了——那关系到两条人命。

    佛朗哥走到彻辰的面前,他的身影如奥林匹斯山的巨人一般。

    “你犯了一个错误,所以你要用另一个错误‘弥补’这个错误吗?”

    “两个错误?”彻辰被佛朗哥说得有些懵了。他什么时候犯了第二个错误?他想离开佣兵团就是为了承担起第一个错误的责任。

    “你犯了一个错误,我姑且不要你告诉我这个错误是什么。那么在你看来,你的辞职是为了替那个错误承担起责任来吧。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离开佣兵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阿勒瓦尔家族的彻辰,是一个逃兵。他在别人最危急的时候抛弃了自己的同袍,独自求生。你的父亲会为你蒙羞,你的叔叔也会为你蒙羞。”佛朗哥说道,他的每一句话都打在彻辰的心窝子里。

    “你以为你离开了佣兵团就算承担了起责任了吗?那个错误被纠正了没有,当然没有。它还是留在你的心里。我今天可以批准你的离开,可我确信,在你老了的时候,你一定会为了今天没有和你的同袍们浴血奋战、同生共死而感到羞耻。你会带着两个无法再去弥补的错误离开人世。”

    彻辰流下一身冷汗。他发现,自己确实太幼稚了。离开佣兵团,确实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而且就像团长说的那样,自己会带着无尽的悔恨度过下半生。

    “彻辰,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你说出来吧,或许团长和我有办法帮你解决。”阿拉贡劝解道。他也看出来彻辰想离开佣兵团并不是因为胆怯。

    可是彻辰还是摇摇头。

    见彻辰如此,阿拉贡不禁叹息着摇了摇头。

    “佛朗哥也看出了彻辰是绝不会把事情说出来的了。为了解开彻辰的心结,佛朗哥只好下一剂猛药。

    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将功补过,你愿不愿意!”

    彻辰点点头。

    可阿拉贡却刷地变了脸色。

    “团长!”

    佛朗哥团长没有理会阿拉贡,他继续对彻辰说道:

    “那么,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你完成了任务,那么不管你犯过什么样的过错我都一笔勾销。”

    “我愿意!”彻辰坚定地说道。

    见彻辰问都没问是什么任务便答应了下来,阿拉贡只好为彻辰介绍起任务的情况来。

    佛朗哥说的任务便是出城破坏扎波罗热哥萨克修的地道。

    在大风雪来临后,扎波罗热哥萨克的军队也撤回了扎莫什耶。原本在冰雪消融前,敌人不会采取大的军事行动这已经是斯摩棱斯克城内高层及官兵的共识了。十几天前,阿拉贡在巡查西城墙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城外垂直城墙的一段积雪比周围的积雪低了一截,呈一条直线状。原本阿拉贡还不以为意,可这几天,阿拉贡却发现这条直线竟然朝着城墙蔓延了过来。这下子,阿拉贡才意识到:有人在挖掘地道。于是他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上司——佛朗哥,而佛朗哥则立即汇报到了军事会议。

    “因为地底下有人挖掘地道,所以地底下那一段的温度比地面上的温度高,融化了上层的积雪。是这样吗?”

    阿拉贡点了点头。他只是凭经验觉得此事怪异,可彻辰却能说出道理来,有知识确实不一样。

    “我们推测那个地道的入口应该在城外的小树林里。我们人数本来就少,出城夺取地道对我们不利,可如果不破坏地道,万一被敌人挖到了城墙下埋下火药,城墙就会被摧毁。所以军事会议决定派出一支敢死队趁夜去偷袭。”

    执行这样的任务,实在是九死一生。为了募集到足够的人手,费奥多城主开出了一人五百泰勒的赏金。而且还宣布哪怕是死囚犯,只要愿意参加,他也会赦免他所有的罪过。

    “有多少人参加了?”彻辰问道。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是在犹豫,实际上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能得到费奥多的赦免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奖励,因为这样一来就完全弥补了自己心中没有对雇主尽忠职守的内疚。

    “加上你一共十个了。”

    “什么时候去?”

    “明天晚上。”

    “那我还有两个请求,”彻辰说道:“第一,将那五百泰勒给一个叫斯帕索库克茨基的神父,他今天晚上会在广场做弥撒;第二,不要告诉我的叔叔。”

    “我答应你。”佛朗哥团长答应道。

第五十二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四)

    之后的两天,彻辰装的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彻辰告诉皮德罗叔叔自己要去广场参加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举行的弥撒,要晚一点回来。

    事实上,斯帕索库克茨基神父的弥撒在昨天已经举行了,对于彻辰捐赠如此大笔款项的善举,神父表示了最诚挚和衷心的谢意。神父还当场用小树枝做了个木制的十字架托来人交给彻辰。所以,今天晚上是否有弥撒彻辰并不知道。不过他并不担心谎言被叔叔拆穿。一来,皮德罗对宗教活动没有兴趣,晚上肯定不会去的;二来,今天早上皮德罗的几个酒友就和他约好,晚上来两人的住处喝酒。

    果然,皮德罗丝毫没有怀疑,他只是吩咐彻辰晚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云云。

    彻辰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把叔叔的话记在了心里。出门后,为了不让皮德罗起疑,彻辰还故意往广场的方向走了去,在拐了几个弯确定叔叔看不见自己后才转向去了西门。

    在西城墙下的一间小屋内,参加此次夜袭的其他人员正在做着最后的装备。

    他们是:小贵族米哈尔·叶林斯基、亚当·科尔、卢卡什·帕沃夫、科萨·克里斯托夫斯基、拉多斯·扎夫;佣兵团成员阿拉贡少尉、列兵什切青、赫苏斯和安赫尔。

    这其中,米哈尔是附近村子的小贵族,他的家产毁在了哥萨克的手里,所以对哥萨克抱有切齿的仇恨;而亚当和卢卡什虽然也曾是贵族出身,可后来都犯了值得上绞刑架的重罪,两人原本是要被判处死刑的,可战争救了他们,为了得到赦免,两人自愿参加了敢死队。另外两人则是原城防军的成员。

    佣兵团的四人中,阿拉贡承担着指挥这支队伍的重任,而其他三人则是为了五百泰勒的赏金。

    长着一张马脸的米哈尔·叶林斯基拿起一张鞑靼弓轻扣了弓弦,鞑靼弓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米哈尔·叶林斯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将弓背到了身上,然后取过一套箭囊挂到了腰间。

    亚当·科尔和卢卡什·帕沃夫也同样选择了弓作为自己武器。虽然在这个时代火器已经取代了弓箭成为战场上最具杀伤力的单兵武器,可在相对落后的波兰和沙俄,仍然有很多人热衷于使用弓箭而鄙视火枪。

    科萨·克里斯托夫斯基和拉多斯·扎夫则将两把手枪插入了腰带里。作为近战兵器,他们一人拿了一把短剑,一人拿了短斧。

    佣兵团的三人则还是使用平常用惯了的兵器。这其中有些特别的是赫苏斯,他是一个两米多高的巨人,原本是团里的掷弹手,这次他准备了一篮子的手雷。

    彻辰进屋的时候,其他人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亚当·科尔见最后一个成员竟然是个半大的小孩,不禁发出声讥笑。

    “你们佣兵团连个大人都没有了吗?”亚当·科尔肆意嘲讽道。

    阿拉贡瞪了亚当·科尔一眼,其他几个佣兵也对他怒目而视。可亚当·科尔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彻辰对亚当·科尔的嘲讽视而不见,他拿起桌上的一件锁子甲套在了身上。锁子甲比雇佣兵团的半身板甲来的轻,对肢体的活动限制也小,很适合这种偷袭战。

    “哟,还是个哑巴。”见彻辰没有回应,亚当·科尔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时候,彻辰已穿好了锁子甲,并将一把手枪插入了腰间。

    “会不会还是个雏。”亚当·科尔淫笑着将手伸向彻辰的下巴。

    “住手,你这个人渣。”见亚当·科尔丝毫不知收敛,阿拉贡终于怒了。

    可阿拉贡还是慢了一步,因为有人比他更快出手了——这个人就是彻辰自己。彻辰突然捡起桌上的一把手枪,对准了亚当·科尔的脑袋,这下子,亚当·科尔笑不出来了,他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若是换做刚来斯摩棱斯克城时候的彻辰,他是绝没有这样的胆量和激进的。可现在,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和战争的洗礼,那个天真的彻辰已慢慢变得成熟了。

    失败者会对你的宽恕感恩戴德,胜利者只会嘲笑你。

    彻辰不想做宽恕胜利者的失败者,他只能以牙还牙。

    “我在城墙上用手枪打死过两个敌人,用长戟挑死过一个。你呢?先生。”彻辰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浑然不顾那些亡命之徒的刀枪。

    此时两方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一个处理不好恐怕这支队伍还没出城就火并了起来。

    有些人可以无视死亡,那样的人被称作勇者。可显然,亚当·科尔不是这样的人。他可以在家乡犯下死罪,因为死的那些都是比自己弱的人。他取笑彻辰也只是为了在大伙中显摆自己,因为他自以为这所有人里面,年龄最小的彻辰是最容易欺负的。可一旦绵羊化身猛虎,他,亚当·科尔一下子懵了。当手枪直指自己脑门的那一刻,亚当·科尔的大脑一片的空白,他的瞳孔内只有那空洞洞的枪口。同时,一股麻木感从他的尾椎直冲大脑。

    “他不敢开枪的,他不敢开枪的。”亚当·科尔心里不住地为自己打气,可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

    彻辰的手指没有动,可亚当·科尔却幻想着彻辰扣动了扳机,他的膝盖打颤了。

    “我,我。”亚当·科尔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谁是小孩?”彻辰问他道。

    “你。不不,是,是我。我是小孩。”亚当·科尔改口道。

    他的这番举动,连原本站在他一边的同伴都鄙视不已。

    “好了,彻辰。”阿拉贡按下彻辰的手枪,说道,“我们该出发了。”

    然后,他又转过头对亚当·科尔说:“对不起,我们的队伍不需要小孩。”

    没有人同情弱者。所有人默不作声地走出门,每个人都从门口的守卫那里领取了一条大袋子,那里面是五千克的火药,是用来炸毁地道的。

    阿拉贡拿了两条,其中一条原本是亚当·科尔的,现在他不需要了。

第五十三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五)

    为了不引起哥萨克的注意,阿拉贡和彻辰他们并没有走城门,而是用绳子将自己吊出了城。

    下了城之后所有人都排成了一线,小心而谨慎地走着,阿拉贡走在了第一个。

    左右都是静悄悄的,离得城墙越远,队伍走起路来越是小心。可即便如此,彻辰还是能听到自己和其他人的脚步声。

    突然,打头的阿拉贡停下了脚步。他对后面的人做了一个停住的手势,然后半猫下了身子。

    原来正前方出现了一丝响动。大伙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前面那是敌人的暗岗,自己发出一丝的响动引起注意。

    阿拉贡示意大伙儿继续原地待命。他轻轻地放下挂在身上的两条火药袋,然后全身趴伏在雪地上然后像一条蛇一样朝着声响发出方向“游”去。

    他游的很慢,却毫无声息。不多时,在那个方向又传来了声响动,那是手指敲击树干的声音。也是佣兵团联络的暗号。看来,阿拉贡已经把暗哨解决了。

    彻辰等人赶到阿拉贡那儿,在阿拉贡的脚边躺着一具尸体。这人身穿白衣白帽,脖子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小半块雪地。若非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恐怕被发现的就是敢死队而不是他了。

    队伍继续前行。约莫又走了十多分钟,终于摸到了那个地道口附近。这个地道口背对着城墙的方向,上面斜盖了块巨大的生牛皮用来遮挡里面的火光。这使得即使在黑夜,守军也无法通过光亮发现地道的位置。

    “他们藏的还真隐蔽。”看着洞口,米哈尔·叶林斯基轻声咕哝了一句。

    这时,四周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喊声四起。

    “谁?谁在那?”

    “是自己人。”

    “口令!”

    “扎波罗热。回令!”

    “基辅。”

    原来是两队哥萨克在换岗。

    虽然幸运的得到了口令,可阿拉贡并没有马上令大伙儿行动,他示意所有人继续躲藏了起来。等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第二批换岗的人到了,口令还是“扎波罗热和基辅”。

    记下了敌人换班的时间,阿拉贡示意所有人开始行动了。所有人又排成了一队,朝着地道口走去。

    “什么人!”守卫的哥萨克听到了声响,问道。

    “是自己人,我们刚才落了东西。”阿拉贡回道。

    “口令。”

    “扎波罗热。”

    见能答出口令,对方不再怀疑了。所有人大摇大摆地走到岗哨前。

    “你们,不是……”

    如此近的距离,借着月光,岗哨终于发现了这些不是自己人。可为时已晚,还没等他们开火,敢死队员们早一步扣下了扳机。

    一通枪响,三名哥萨克倒在了地上。其他的两个人也被拔出短剑和短斧的科萨·克里斯托夫斯基和拉多斯·扎夫砍到在地。

    “快,快。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阿拉贡喊道。

    按照哥萨克换岗的速度,哥萨克的营地应该在距离地道口十分钟路程的地方。

    掷弹手赫苏斯冲到地道口,他的一手拿着一个手雷,手雷上的细绳正丝丝冒着火星。他把两个手雷接连扔进了地道口内。

    两声巨响过后,地道口升起一股黑烟。几个人影从黑烟里面窜了出来,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就被守在地道口旁的佣兵们打死了。

    待浓烟散去了些,彻辰和科萨·克里斯托夫斯基以及拉多斯·扎夫冲进了地道,其他人守在地道口,阻止随时可能到来的哥萨克援军。

    地道内并不大,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彻辰等三人排成了倒品字形,彻辰和科萨·克里斯托夫斯基在前,拉多斯·扎夫在后。这样,在第一排就能发挥出四支手枪的火力。

    在如此狭窄的环境内,手枪几乎是百发百中的。在里面挖掘的哥萨克们都没有带任何的武器只有挖掘用的工具,很轻易的就被撂倒了。

    三人消灭完地道里的敌人,将携带着的火药带都解了下来堆在了一起。九个人携带着五十千克的火药,足够摧毁地道的了。

    彻辰掏出火石和火绒,他对其他两个人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来点火。”

    科萨·克里斯托夫斯基和拉多斯·扎夫感到朝地道口跑了去。彻辰慢慢地拖着点火用的细绳,倒退着走向地道口。

    “彻辰,快好了吗?”

    此时,已经能听到阿拉贡的声音了。

    “好了,我马上就点火。”彻辰回答道。

    在洞口前,阿拉贡等人已被哥萨克四面包围了上来。各个方向都是枪声大作。幸好这是在晚上,对方无法看清目标,只能胡乱开枪。而火枪开火时发出的光芒,却暴露了他们自己的位置,成了米哈尔·叶林斯基和卢卡什·帕沃夫最好的目标。几乎每一次弓弦响动,都会收割一个战果。

    “快点,他们的援兵来了。”阿拉贡催促道。

    彻辰点燃了细绳,他返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地道口,

    “快走。”见彻辰出来,阿拉贡赶紧组织大家撤退。

    赫苏斯以最快的速度扔出了三颗手雷,为撤退开辟了一条通道。

    所有人冲进了浓烟之中。与此同时,地道口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巨响震破了夜空,大地颤动了。紧接着,无数的冰屑、石头、泥土、木片被抛向天空。

    巨响过后又是一连串新响,整条地道如手术般被剖了开来。

    被爆炸抛向天空的各种各样的杂物终于落了下来,砸在了彻辰等人的身上。原本笼罩在他们身边的浓烟也开始散了去。

    这时候,队伍却面临最危险的时候。这个危险不是来自外面,反而是来自队伍内部的。

    卢卡什·帕沃夫等人原本就是为了赦免和金钱参加的敢死队,他们没有雇佣兵团成员手足般的情谊和铁一般都纪律。在任务没有完成前,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可以舍生忘死;可现在任务完成了,这些人为了有命享受即将得到的金钱和新生,全部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城门奔去。连惯常的阻击和交替掩护都不顾了。

    就这样,原本应该在后面负责用弓箭掩护的卢卡什·帕沃夫等人跑在了最前面,阿拉贡和彻辰、赫苏斯等佣兵团的人反而落在了最后面。

    阿拉贡在爆张中受了伤,他的左腿被从天而降的一块尖锐的木片插入,而赫苏斯由于背了最重的物资又经历了战斗,所以几乎耗尽了体力,彻辰和什切青当然不会扔下同伴。两人搀扶着阿拉贡和赫苏斯,速度便落了下来。

    在他们身后,哥萨克的追兵离的越来越近。赫苏斯的手雷篓子已经空了,彻辰的手枪里也没有了子弹。

    “啊!”

    赫苏斯惨叫一声,躺倒在地上。一颗流弹击中了这位巨人的后背。

    “赫苏斯,赫苏斯。”彻辰用力拉了拉巨人的手,可这位巨人再也爬不起来了。

    无奈,彻辰三人只好扔下赫苏斯的尸体,他和什切青搀扶着阿拉贡继续往斯摩棱斯克逃去。

    西门的城门已然在望,跑在最前面的卢卡什·帕沃夫们甚至跑上了吊桥。

    哥萨克的骑兵也在这时候越出了地平线。城头响起一阵的火枪声,企图震慑住哥萨克骑兵。可这群骑兵显然很有战斗经验,知道火枪的射程威胁不到自己,故还是拍马追赶三人。

    “你们快走吧。”阿拉贡显然也明白三人还是要一起逃的话一个也走不了,他推开彻辰和什切青拉着自己的双手,坐倒在雪地上。

    “要走一齐走。”彻辰又怎么会放弃自己的战友。

    “快走,不然都走不了。”阿拉贡再次推开两人,然后朝着敌人骑兵的方向爬去。

    “告诉团长,阿拉贡死的像一个战士。”

    城楼上,佛朗哥团长也看到了这一幕。这位铁血著称的老团长不禁虎目含泪。

    “走吧。”

    什切青跟阿拉贡的时间更久,更知道这位长官的性情。他拉起彻辰,逃向城门。

第五十四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六)

    追击的哥萨克显然认出了这是一个有身份的人物,打头的哥萨克用长枪拍打了阿拉贡的右肩,试图将他打倒在地活捉他。

    可倔强的阿拉贡死死地抓住了哥萨克的长枪。人在临死之前爆发出的力量是如此的大,以至于原本体力耗尽的阿拉贡竟然硬生生地将这个哥萨克拽下了马。

    其他的追兵见同伴落马,都放慢了马速前来救援,也不去管在逃的彻辰等人了。

    这使得彻辰和什切青终于逃入了己方的火力范围。

    这些个骑兵团团将阿拉贡围住,他们一手拿着长枪,一手拿着火把,打马围着少尉绕圈儿。只要阿拉贡稍不留意便有一支长枪的枪尖刺中阿拉贡的身体。

    少尉的腿本来就受了伤,行动不便。不一会,他便被扎了七八下。鲜血从伤口不住地流出来。这些伤口都不深,显然这些个哥萨克并不想这位坚强的少尉死的太痛快了。

    阿拉贡散乱地挥舞着马刀,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而斯摩棱斯克的城门也终于打了开来,多罗宁所率领的翼骑兵,在困守孤城后第一次出击。

    在野战中,哥萨克很少能打得过共和国的翼骑兵。

    “不玩了,不玩了。我们杀了他吧。”有个哥萨克喊道。他也看到了城门口的准备出击的翼骑兵,打算尽快撤离。

    “杀了他,杀了他。”又是一群应和的声音。

    “结束了。”阿拉贡心想。

    面对死亡,阿拉贡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长枪穿透了阿拉贡的胸口,将他钉在了雪地上。

    一队队的翼骑兵越过彻辰、越过躺倒在地的阿拉贡和赫苏斯,将追击的哥萨克驱逐。

    “团长,我们回来了。”

    脱离了险境后,尽管两人也是寒饿交加,彻辰和什切青还是第一时间登上了城墙去见佛朗哥。在佛朗哥的身后,彻辰的叔叔皮德罗面色铁青地站着。

    看着面色不愉的叔叔,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彻辰,站在那一句话都没有了。

    佛朗哥看了两人一眼,第一句话便是:“和我说说经过吧。”

    经过可以是战斗的经过。可两人都很清楚,团长想知道的是什么。

    “都是那些该死的杀人犯,”什切青恨恨地说道:“少尉原本是安排他们掩护我们撤退的。可这些人一完成任务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撒开脚丫子就逃回城,把我们扔在了最后面。”

    彻辰点了点头,什切青说的都是实情。

    佛朗哥听完,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的是战斗经过。”

    彻辰和赫苏斯对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在嘀咕:“难道团长对阿拉贡的死真的无动于衷吗?”

    “阿拉贡的死等围城结束了,我自然会去追究。可现在斯摩棱斯克需要团结。”佛朗哥说道。

    “可是团长,团结并不意味着……”彻辰还想争辩,,可佛朗哥的注意力已不在他那了。

    佛朗哥望了望内城墙下,在那里,米哈尔·叶林斯基等人正受到英雄般的对待。

    看了会儿,佛朗哥见二人意兴阑珊,便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下去休息。

    而皮德罗看了佛朗哥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也悄悄开溜了。

    他在楼道口追上了彻辰,也不顾周围其他人的眼光,拽着彻辰的耳朵将他拉进了角落。

    “叔叔。”彻辰有些心虚地叫着皮德罗。

    “你还知道我是你叔叔!”

    皮德罗吹胡子瞪眼睛道。

    他原本在家睡着觉,突然外面传来的爆炸声把他震醒了。皮德罗以为是敌袭,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彻辰,赶忙穿上了衣裤朝着广场跑去。可谁知到了广场那里却是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弥撒。

    心急如焚的皮德罗又赶到北门,可问了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彻辰。

    这下,皮德罗意识到彻辰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而且是和晚上的爆炸有关。他立马赶到了西门,几乎同时的,佛朗哥也到了那里。

    而这个时候,出城接应的翼骑兵已在城门口列队完毕了。

    佛朗哥原本是要为阿拉贡们饯行的,可临时被军事会议叫去开会了。自从军事会议组建以来,那些元老们几乎要插手所有的事情,有任何的问题或者疑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开会。

    没等皮德罗开口,佛朗哥便告诉了他彻辰是去参加了破坏哥萨克的地道。忧心忡忡的皮德罗立即发了彪,质问佛朗哥这么大的事问什么不早告诉自己。

    “只有小鸡才会待在母鸡的怀里。”

    当时,佛朗哥这样回答了皮德罗。

    木已成舟,皮德罗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他只得和佛朗哥登上城墙,等着彻辰上来。

    “叔叔。”彻辰惴惴不安地又叫了一声。叔叔会怎样对自己?骂自己一顿还是用皮鞭打他的屁股?

    可这些都没有来,皮德罗抱住了彻辰的脑袋。

    “我的侄子,以后你要是参加这种任务,一定要让叔叔跟着。”

    破坏哥萨克的地道极大的提升了围城以来低落的士气,那些回来的“功臣”们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在彻辰他们凯旋的第二天,费奥多城主和军事会议的成员们兑现了他们的承诺——在广场上,赦免令和赏金被当着市民的面发给了参加这次行动的有功之人。

    对于不幸战死的阿拉贡和苏赫斯,葬礼也极尽哀荣。

    在第三天的早上,斯摩棱斯克内所有的教堂都响起了哀钟,阿拉贡生前所在的雇佣兵团连队参加了送葬的队列,他们卷掩军旗,排成战斗序列,从城堡出发开赴白教堂。在那里,基谢尔大主教将为死者做最后的祷告。

    佛朗哥身着丧服,骑在马上,护送于灵车之后。在灵车之前,则是一队翼骑兵。他们共有十人十骑,分列两队。

    队伍就这样缓缓地来到了白教堂。

    基谢尔主教已早已站在了教堂门前的台阶上。等灵车停稳当了,这位大主教开口道:“阿拉贡、赫苏斯,你们要去向何处?又为何去的如此匆忙。”

    语带留恋的责难,使所有的人悲从中来。

    当灵柩被抬入教堂后,阿拉贡和赫斯斯生前的战友纷纷上前,做最后的道别。

    这其中,彻辰的叔叔皮德罗哭的最是惊天动地。他从初次和阿拉贡相识的打斗开始,一直回忆到遭遇战后阿拉贡受伤自己对他的照料;他痛哭小伙子的英年早逝,哀叹上帝早早召唤去了这位原本在人间大有作为的青年。

    基谢尔主教做了最后的祷告,阿拉贡和赫苏赫的灵柩被安放在了白教堂的英灵堂内。

    如此一番举动,由于米哈尔·叶林斯基等人抛弃队友所带来负面影响似乎过去了。可才过了月余,新的谣言在斯摩棱斯克城内开始传播起来。

第五十五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七)

    “我们要坚决出击,在野外打一场大战。只有这样谣言才能不攻自破。”

    在军事会议上,多罗宁大声呼吁道。他的心情是如此的急迫,以至于身前的桌子都被他有力的双手向前推出了几厘米。

    也不由得他不心急。在围城战进行到第二个月的时候,城内谣言四起,而这次谣言的对象指向的就是他所指挥的翼骑兵队。

    谣言最初来自何处已不可考。可这一谣言一传开便割裂了斯摩棱斯克各支部队间的信任。

    造谣者造谣称:围城以来由城中贵族组成的翼骑兵连队一直避战不出,费奥多及那些掌权者把在册哥萨克、民团以及雇佣兵团放在第一线就是为了保存实力;因为他们知道,斯摩棱斯克在重兵围困下是守不住的,等开春大雪融化,援军还没到来,斯摩棱斯克必将失守。到时候实力未损的翼骑兵们就会护送着贵族和主教们逃出城去。

    这则谣言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部分内容的确是真实的。在军事会议的与会者中,确实存在着逃跑派,类似的建议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只是这些人只敢私下里讨论,而且也没有要出卖其他的友军。

    现在,在册哥萨克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他们以守城劳苦功高为借口要求费奥多给予哥萨克们更多的在编名额和特权,否则就拒绝保卫斯摩棱斯克;而在雇佣兵团内,阿拉贡的战死再次被提了出来,有多人已经向佛朗哥团长表示除了守城,他们不会参加任何的战斗,哪怕是再多的金钱。

    而城里的市民们也都在问:我们最伟大的翼骑兵在哪里?

    “请冷静,多罗宁议员。你要知道,我们只有三百骑兵。”议会议长什琴科说道。他是主张坚守的,在他看来,出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什琴科议长,也请您别忘了在1605年的柯克霍尔姆战役中我们和瑞典人交手。在那次战役瑞典人有一万多人参加了战斗,而我们只有三千多人。可最后呢?我们以仅仅损失三百人的代价,干掉了六千名以上的瑞典军队。”多罗宁慷慨激昂道。

    “那是瑞典人。”什琴科议长强辩道。

    “那请您再想想赫西诺战役吧。那次我们也只有五千多翼骑兵参战,而沙皇俄国方面则有三万多人。最终,我们勇敢的翼骑兵的冲击击溃了俄罗斯人的左翼,并且开始大开杀戒。最终我们的损失是多少?四百余人,而沙皇俄国方面损失五千人。”多罗宁继续举例道。

    “可你现在要做的是三百对一万。”见什琴科议长落了下风,另外一个会议委员插话道。

    “不,北门只有不到两千的敌人。”多罗宁语出惊人道。

    两千!所有人都被多罗宁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都有个疑问:在风雪遮蔽道路的情况下,多罗宁是怎么知道敌人数目减少了的?

    多罗宁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的性格喜欢出其不意,在对付小安祖莫夫伯爵时候是这样,在这件事情上也是这样。

    其实他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安排自己的人假装商人前往沙皇俄国军队的营地交易,然后从那些贪酒的军需官手中得到情报。

    “多罗宁,你的情报可靠吗?”费奥多城主问道。

    “城主大人,我的情报千真万确。不止一个人向我传递了一模一样的消息,阿列克谢亲王手中,确实只剩下两千人。”

    “其他人去哪里了那么?”费奥多又问道,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眼见费奥多城主仍是如此优柔寡断,多罗宁只好继续说道:“他们去防御亚努什王公去了。”

    亚努什王公全名亚努什·拉齐维乌。他是共和国立陶宛地区最有权势的王公,也是个杰出的统帅。当年,蹂躏乌克兰西部的“哥萨克之剑”就是折在他的手里。

    “亚努什王公来了吗?”不止一个人听到亚努什王公的名字后惊问道。因为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如果消息属实的话对守军不啻是一针强心剂。就是那些桀骜不驯的在册哥萨克们,知道王公要来的消息也会乖乖的夹起尾巴做人。

    “当然,不然沙皇俄国为什么要分兵。”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等王公到了再……”

    “绝对不行!”多罗宁没有第一时间将亚努什王公的援军要来的消息说出来,就是怕有人有这种思想。依靠亚努什王公的军队解围,而自己的部队一仗都没打,自己靠什么赢得荣誉和地位。

    费奥多有些踌躇不决,他又向佛朗哥寻求建议。

    可佛朗哥却没把精力放在会议上——阿拉贡的死和凯瑟琳的自杀(监狱的看守将凯瑟琳当做自杀上报了上去)让这位团长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雇佣兵团内部的骚动也让佛朗哥心力憔悴。这种冗长而悬而未决的会议,已经是他不多的休息时间了。

    “佛朗哥团长。”见佛朗哥没有说话,多罗宁催促道。多罗宁很希望佛朗哥能支持自己的计划,如果有佣兵团富有战斗经验的佣兵配合,进攻阿列克谢营地的计划就十拿九稳了。

    可佛朗哥让他失望了。佛朗哥团长虽然在会议上失了神,可当天清醒过来后,佛朗哥马上做出了最符合佣兵团实际也是最稳妥的决定:坚守城池。

    费奥多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多罗宁则失望地坐了下来。作为军中支柱的佛朗哥都不支持自己的计划,军事会议这些墙头草不知会往哪里倒了。

    正当多罗宁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支持。

    “我支持多罗宁。”安祖莫夫伯爵说道。

    小安祖莫夫和多罗宁是死对头。可现在老安祖莫夫伯爵竟然支持起多罗宁来,这下连基谢尔主教都面带疑惑地看着安祖莫夫了。

    “这老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对于安祖莫夫伯爵的支持,多罗宁本能的有些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可他思前想后没有发现任何的疑点。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共和国。”见多数人疑惑不解,安祖莫夫伯爵微笑而有深意地说道:“大王公(指亚努什·拉齐维乌)的威势太盛了。”

    这个回答令所有的贵族和政客们深以为然。大王公一直不满议会将王权交给现任的国王,他认为自己更有资格成为共和国的国王。而费奥多和斯摩棱斯克的贵族大部分都是议会派和国王派的,他们即希望王公解了斯摩棱斯克之围,又不希望王公的权势因此增长。

    所谓的政治,不外如此。而军事,往往是要让位于政治的。安祖莫夫伯爵的一番话,让出兵成了此次会议的基调。

第五十六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八)

    为了突袭阿列克谢营地的计划万无一失,斯摩棱斯克方面几乎派出了手头可以机动的所有力量。包括三百人的翼骑兵连队、一支一百人的龙骑兵以及五百人的斯摩棱斯克步兵。

    在行军路线方面,多罗宁率领的这支队伍没有走最近的道路,而是从东门出发绕了一个大圈,然后从营地的左翼发动进攻。

    虽然是第一次指挥骑兵作战,但多罗宁显然在军事方面与他在政治方面一样有天赋。在离开斯摩棱斯克后,他就把手头的骑兵都撒了出去——一支监视东面的敌人;一支前出大部队五里路程,谨防敌人的伏兵。

    三百翼骑兵随同步兵一起行动。由于步兵还带有两门小口径的火炮,所以行军的速度更慢了。

    部队就这样缓慢而坚定的行军着。当多罗宁所在的大部队行进到距离鲁德尼亚10公里路程的时候,派出去的斥候散兵回来了。

    “指挥官阁下。沿途我们都侦查过了,没有埋伏。”斥候摘下面罩说道。

    “辛苦了,卡迪斯。还有什么情况吗?”多罗宁回道。

    原来这位斥候就是同彻辰他们一同前来斯摩棱斯克的卡迪斯。在护送完商队后,虽然卡迪斯和他的同伴也是加入了斯摩棱斯克的波兰军队,却没有和皮德罗他们一起,而是参加了骑兵队。后来,各支部队的骑兵都被统一归到了多罗宁的麾下,卡迪斯也就成了一名龙骑兵。由于他剑术高超,在多罗宁接管翼骑兵连队不久就被提拔为了龙骑兵队的分队长。

    “在鲁德尼亚的沙皇俄国的营地有一里多的方圆,他们在营寨的四周修建了简易的木栅栏。在村口的大门前有人在守卫,不过把守的人并不多。”卡迪斯把侦查到的情况一股脑地汇报给了多罗宁,

    “很好,卡迪斯。你先回去继续埋伏。”

    卡迪斯汇报的情况和自己预先得到的情报大同小异,多罗宁更加坚信这次偷袭一定会成功了。

    即将到手的胜利鼓舞了多罗宁的斗志,他更加急迫地催促步兵加快速度前进。

    终于,鲁德尼亚已经在望了。

    在多罗宁的部队逼近俄军营寨的同时,俄军也终于发现了多罗宁的军队。大营里吹响了号角,仿佛是在向人报警。跟着这儿、那儿擂起了战鼓。

    “巴拉宾,准备开炮。”多罗宁命令步兵统领巴拉宾布置炮兵阵地。

    鲁德尼亚的俄军显然也不愿坐以待毙。一支步兵出了大门,沿着木栅栏列成了六排的军列。两列是长枪兵,四列是火枪兵,约莫有六百人。

    “乌合之众。”

    透过单筒望远镜,多罗宁已经看见,这些出阵的俄军低劣,哪怕是最前面一排的士兵也没有盔甲防身。

    “铁甲骑兵列队。”

    多罗宁举起手中的权杖,高声命令道。他现在关心的已不是歼灭面前这支俄军的问题,而是能否已最快的速度冲进军营,活捉阿列克谢亲王。

    “卡迪斯,你带领一半的龙骑兵迂回到村子后面,别让亲王逃了。”

    卡迪斯令命而去。

    翼骑兵动了。这些波兰共和国的骄傲只以一列队列对敌,在敌阵前列了阵。这些骑兵的头盔上都饰有云翅,如林的枪刺上系着长长的绿色的和黑色的三角小旗。

    多罗宁骑着战马从翼骑兵前跃过,他跑到队列的最左侧。

    “我将和你们一同发动冲锋,愿护国女神保佑我们。共和国万岁!翼骑兵万岁!”多罗宁慷慨激昂地发表了战前演说。

    “万岁!万岁!”翼骑兵们纷纷应和道。他们的呼喊声震长空。

    出击。

    多罗宁向前挥动了手中的权杖。

    骑士们伏鞍跃马,驰骋向前。他们强壮的身子紧贴着马背,手中的骑枪平指向前。

    在翼骑兵的后面,步兵携带着的火炮也开了火。两发炮弹落在了俄军的阵地上,却由于落点太近,没有造成杀伤。可也使俄军造成了混乱。

    在第一列翼骑兵发动冲锋后,剩下的龙骑兵分散到翼骑兵的两翼而步兵排成五列队形紧随其后。

    在那个时代,很少有步兵能够挡住铁甲骑兵的冲锋。更何况俄军步兵的第一排只有一百人,他们的长枪只有三米多,而翼骑兵的长枪接近六米。

    三列俄军步兵分队灭亡只在瞬息之间。在翼骑兵如山般的重压下,沙皇俄国的步兵纷纷倒地。骑枪在刺穿了第一排的敌人后去势未消,又带着穿在枪尖的尸体撞上了第二列、第三列。

    后面的俄军动摇了。一些意志崩溃的俄军扔下手中的武器,呼喊着疯狂地朝后方逃去。

    翼骑兵在击溃长枪步兵后扔下了骑枪,拔出鞍边的马刀继续冲锋。刀借马速,哪怕骑兵不挥动马刀,马刀借着马力也轻松地割开了人体。跟在翼骑兵之后,那五百步兵也涌入了鲁德尼亚。

    鲁德尼亚瞬间变成了血火地狱。部分被击溃的俄军逃入房子了、帐篷内,希望躲过波兰军队的追杀,可紧随其后的波兰步兵们马上把他们拽了出来,另外一些翻过了栅栏逃了出去;而更多的俄军涌在主街道上,希望从村后面逃出去。可那里已经被龙骑兵堵住了。

    卡迪斯率领的龙骑兵十人一组接连开火,连续不断的火力打翻了一波一波的俄军溃兵。不一会,街道口就叠起了半人多高的人墙。

    战斗进行的如此顺利,可多罗宁的脸上却殊无喜色。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被击击溃的敌军怎么看都不像有两千多人的样子,而且大名鼎鼎的射击军没用出现、波耶骑兵也没有出现。

    虽然情报中说阿列克谢亲王派了八千俄军去阻击亚努什·拉齐维乌王公,可亲王毕竟没有亲自出马。作为一个沙皇俄国亲王的驻地,身边至少也该有些精锐守卫才是。

    正当多罗宁惊疑不定的时候,步兵统领巴拉宾报告道:

    “指挥官,我们的人在教堂那边发现一个大官。”

    多罗宁闻言,赶紧跟着巴拉宾赶了过去。

    在教堂那,十几个身着红色制服的俄军正围着一个身穿华丽镜铠的男子做着最后的抵抗。

    他们守在教堂门口,与多过自己数倍的敌人搏斗。这些个勇士挥舞着长斧,硬是逼退了冲上来的波军。

    见强攻不成,步兵们纷纷后退了五步,远远地在长斧攻击范围外架起了火枪。

    “投降。”一名小旗武士喊道。

    没有人回应。

    小旗武士下令开枪了。

    红色制服们倒在了教堂门口。

    一个黑色的身影踉跄走出了教堂,他看着满地的尸体,一脸的悲戚。

    “阿列克谢亲王,我是波兰共和国斯摩棱斯克城的多罗宁议员。你会得到符合您身份的待遇的。”多罗宁说道。他希望给予亲王贵族的体面,以便亲王能主动投降。

    “我是阿列克谢亲王麾下,射击军军官别祖霍夫伯爵。”那人仰起头,面露微笑,像是看着朋友一般地看着多罗宁。

    他竟然不是阿列克谢亲王!那真正的亲王在哪里?

    多罗宁一阵目眩。

第五十七章斯摩棱斯克之战(十九)

    在鲁德尼亚村左侧的上岗上,阿列克谢亲王和雅科夫·切尔卡斯基将军骑马并肩。从这个位置看去,鲁德尼亚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事实上,阿列克谢亲王和雅科夫·切尔卡斯基确实是全程观看了多罗宁率领部队攻克鲁德尼亚的全过程。

    “一千人。如果那个波军的统帅知道亲王殿下您为了引他入瓮下了这么大的血本,我想他死也应该感到荣幸了。”雅科夫·切尔卡斯基将军对阿列克谢亲王说道。

    此时鲁德尼亚的枪声已渐渐停止,村内的战斗已接近尾声了。

    “一千士兵以及同等数目的金卢布能换去三百翼骑兵,这笔买卖很合算。只是可惜了别祖霍夫。”阿列克谢亲王回想起自愿留在营地与士兵共存亡的别祖霍夫伯爵,心有戚戚道。

    这里一切的布置都是阿列克谢亲王的安排,从多罗宁派出间谍扮作商人开始,他就落入了阿列克谢的圈套。亲王很清楚斯摩棱斯克城中有一支数目客观的翼骑兵的存在,也把它视作最大的威胁,可苦于没有办法将其消灭。而这时候正好多罗宁的间谍和商人混了进来,于是他就将计就计故意透露了情报给他们,这才有了这次的包围。

    当然作为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必须要有人留在鲁德尼亚吸引住波军以便外线的俄军能有足够的时间收紧包围圈。阿列克谢亲王原本只打算留下一千的老弱残兵的,可射击军指挥官别祖霍夫伯爵却自愿同那一千士兵一起留了下来。

    “我以前就觉得别祖霍夫家的这个儿子脑子有问题,没想到这么严重。”雅科夫·切尔卡斯基将军也感叹道,可他感慨的却和阿列克谢亲王大不相同。

    在莫斯科,别祖霍夫就是个出了名的怪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和当时的时代格格不入。在入伍前他就烧掉了几千张别祖霍夫庄园农奴的地契并把土地分给了他们;在入伍以后,他又喜欢和那些“牲口”般的士兵混在一起,同吃同住,穿的衣服也没有任何的绫罗绸缎;行军的时候,他总是走在第一个;驻营的时候,他又亲自搭建帐篷。可以说,他是最不像贵族的贵族了。

    “不管怎么样,伯爵的死总算有价值。”

    说完,阿列克谢亲王终止了谈话。他举起手掌,做了个向前按的动作。

    就像是变魔术一般,鲁德尼亚村周围原本静寂无声的林子突然喧闹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灰色的方阵从森林中走出,像一把把铁锤般向着鲁德尼亚压来。

    在村子左翼的俄军打的是红黄蓝白四色中间有个圆球顶着十字架图案的旗帜,这是雅科夫·切尔卡斯基家族的纹章。

    在村子的右翼的俄军打出的则是谢苗·拉赫曼将军的旗帜,他的家族纹章则是黑绿竖条,黑边有个黄色箭头的样式。

    两支俄军为了对抗翼骑兵都摆出了二十列纵深的大方阵。

    阿列克谢亲王的部队则是截断了多罗宁的后路。亲王派出的部队都是骑兵,而且是在多罗宁进攻鲁德尼亚后才开始悄然迂回的,所以没有被多罗宁发现。

    村子四周出现的异动很快被报告到了多罗宁那里。这不可避免的引起了波军的一阵恐慌。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真是好大的手笔。”多罗宁平静地对别祖霍夫说道。将是兵的胆,多罗宁知道,越是在形势危急的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

    “是的。”别祖霍夫坦诚道:“为了消灭你和你的翼骑兵,在这附近亲王集结了六千人的部队。还不包括这一千人。”

    六千人,也就是说多罗宁无论率军向哪个方向突围都会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

    “还真是看得起我了。”多罗宁想道。

    “那你呢?你和这些士兵被你们的亲王当做弃子扔在了这里……”

    “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别祖霍夫打断了多罗宁的话,“因为我也是俄罗斯母亲的儿子,和这些人没什么两样。农奴能为俄罗斯流血,贵族也应该为俄罗斯流血。”

    真是条汉子!多罗宁不禁对别祖霍夫有些惺惺相惜。虽然时间紧急,他还是示意手下活捉这位勇士。

    可别祖霍夫是绝不会做俘虏的。他挥动长柄斧逼退了围上来的波兰士兵,然后把斧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猛地刺了上去。实现了他和两千士兵同生共死的心愿。

    由于长柄斧的支撑,别祖霍夫死后仍像一个巨人般站在了教堂的门口,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而此时,位于山岗上的俄军炮兵阵地已经开始对村子开始轰击了,不时有炮弹落在村子里腾起一股黑烟

    “指挥官,我们快走吧。”巴拉宾催促多罗宁道。

    多罗宁戴上了云翅头盔,将硕大的护鼻放下。他对周围的士兵们说道:“是我争强好胜,中了敌人的诡计,将大家带入了险境。将来回到斯摩棱斯克我会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可是现在,请大家相信我,我会带着所有人突围出去。我们是最强大的骑兵,是共和国的骄傲,哪怕是天塌下来,我们也能用骑枪给他顶回去。所以,俄军想用六千多人就包围消灭我们,那是做梦。所有忠君爱国的人,此际都和我一起喊‘冲锋、冲锋!’”

    “冲锋!冲锋!”

    所有人都被多罗宁所感染,高喊起口号来。

    多罗宁上了马,他汇聚起所有的骑兵来。卡迪斯带领的龙骑兵在俄军开始炮击后也退入了村子,和多罗宁汇合了。

    由于两翼都是厚重的长枪兵方阵,所以眼下突围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原路突围,从敌人迂回过来的骑兵身上打开缺口。

    为了增强翼骑兵的突击力,多罗宁缩小了攻击正面的宽度而加大了纵深;翼骑兵们排成了六列,每排五十名骑兵。他将龙骑兵部署到两翼,让他们用火枪打乱长枪兵方阵从而延缓推进的速度,掩护后面的步兵突围。

    在俄军猛烈的炮火下,翼骑兵在村口重新列开了阵型。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所列的阵型正是和被他们所击溃的俄军一样的六列纵深。

    像进攻鲁德尼亚时一样,多罗宁骑马横扫整个队列。从每个翼骑兵的眼里,他看到的是坚毅、勇气和自信。

    “我会带你们回去的。”多罗宁默默地说道。

    马蹄再次敲击地面,仿佛无数把铁锤敲击这铁砧。

第五十八章斯摩棱斯克之战(二十)

    面对翼骑兵的冲击,列阵于村前的波耶骑兵们并没有被动的选择防守,反而以新月形的阵型发动了反冲锋。

    是的,这些由沙皇俄国中小贵族子弟组成的重装骑兵,从来就不知道防守为何物。他们只知道进攻,再进攻。

    如果说翼骑兵冲击厚实的步兵方阵那是海浪拍击礁石,那么翼骑兵和波耶骑兵间的冲撞则像是两股汹涌的洪水撞激在了一起。

    水流相撞,水花四溅。无数的骑枪和长矛折断、木屑飞溅;一名名的铁甲骑士跌落下马,如同铁桶掉落地面般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受伤战马的嘶鸣、骑士的战吼汇聚在了一起。

    在这一回合中,无论是多罗宁率领的波兰翼骑兵还是沙皇俄国的波耶骑兵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固然翼骑兵们给对手造成了更多的伤亡,可波耶骑兵的勇士们却没有让对手撕裂己方的防线,而是将翼骑兵拖如了肉搏战中。

    短兵相接中,波耶骑兵手中的钝器比翼骑兵的马刀更具杀伤力。马刀往往只能在波耶骑兵的镜铠上砍出几道浅浅的划痕,只有命中对方手臂等没有盔甲防护的部位才能造成伤害。而波耶骑兵的钝器只要砸到翼骑兵的胸甲,就能造成对方的骨碎筋折。

    一转眼的功夫,已经有十余名被拖如近战的翼骑兵阵亡。

    多罗宁艰难地从马身下面抽出腿来,踉跄着站起身子。他的战马在刚才铁与血的碰撞中被一支骑枪刺中了前胸。战马吃痛之下提起前蹄挺立了起来,随后便侧翻在了地上。幸好周围的波耶骑兵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未坠马的翼骑兵身上,他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他亲眼看到几名同伴被一个波耶骑兵轻易的击倒,知道继续缠斗下去的话显然是于己之短攻敌之长。

    “重新列阵,重新列阵。”多罗宁骑上一匹无主的战马,高声喊道。

    这一喊话引起了附近一个正击倒一名翼骑兵的波耶骑兵的注意。这名波耶骑兵刺斜里冲了出来,手中的叶锤对准了多罗宁的头盔就准备砸下去。

    如此近的距离,连给多罗宁拔刀抵挡的时间都没有。他只是本能地抬起手臂挡在了脸上。

    如此势在必得的一击最终却没有落下。随着一声枪响,这名波耶骑兵的胸甲上出现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破洞,他的前胸像是被重锤撞击了一般,整个身子向后仰了仰,然后不甘心地摔倒在了地上。

    “少爷,你没事吧?”

    一个苍老的身影在多罗宁的身后响起。

    多罗宁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家的老仆人科维努斯基。科维努斯基是多罗宁家族的老仆人,参加陪同多罗宁的父亲和爷爷参加过西吉蒙德斯国王攻克莫斯科的战斗。老人对多罗宁家族忠心耿耿,很多事情多罗宁也只放心交给他去办。就比如营救凯瑟琳的行动。这次的突袭原本多罗宁并没想着让科维努斯基跟来,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可科维努斯基执意要来,并且为了表示自己老当益壮,老人还亲手掰直了一根马蹄铁。

    “我很好,科维努斯基。”多罗宁说道。

    科维努斯基护送着多罗宁脱离了战团。

    “少爷你快回去重整队列,不然这样下去我们会吃大亏的。这里有我挡着。”科维努斯基显然也看出了战况的不利,他将还在冒烟的手枪丢在了地上,又拔出一把新的手枪。老人呼喝着一手拿着马刀一手拿着手枪又冲了进去。

    而此时,两侧的俄军已进一步的挤压了波军的活动范围,卡迪斯们虽然用火枪奋力地阻挡着敌人步兵的前进,可龙骑兵的火力毕竟单薄。

    而随着战局的进一步不利,一些胆怯的士兵开始返身向着村子里面逃去。浑然忘记了之前那两千俄军是怎么灭亡的。

    多罗宁接过旗手手中的王旗,全力挥舞,吸引着分散了的翼骑兵们向着自己汇聚过来。而山岗上的俄军炮兵也注意到了他,几门火炮纷纷调整了位置,炮口喷射出了火焰。

    接连几发炮弹在多罗宁的身边落下,一阵尘土飞扬。可多罗宁犹如得到护国女神护佑般,毫发无伤。如此的神迹,吓的开炮的俄军炮兵魂飞魄散,不住地划着十字,以为是多罗宁施了什么巫术。

    渐渐的,一百多的翼骑兵汇聚到了多罗宁的身边。

    “冲锋,冲锋。”多罗宁高喊道。

    “指挥官,我的骑枪断了。”有人喊道。

    “那你的马刀呢,马刀也断了吗?”多罗宁喊道。

    “没有,长官。我的马刀还在。”

    “那就挺直你的手臂。把马刀当做枪尖,你的手臂就是枪杆。”

    这次,一百多骑兵排成了两排的宽度。

    多罗宁挥舞了旗帜。

    战马再次飞奔了起来。

    这次,同样被拖如混战的俄国骑兵无法有效组织起来了。面对翼骑兵的再次冲锋,一些波耶骑兵甚至是横着马身面对冲击。

    俄军的铜墙铁壁终于被捅开了一个大口子。借着这个缺口,还在两翼奋战的龙骑兵们和步兵们潮水般地涌了出去。

    虽然口子很快就被堵了回去,可还是有两百多的波兰军队逃了出去。剩下的自知突围无望,全都丢下武器投降了。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赫西诺战役,哪怕我们有三万人却还是败给五千翼骑兵了。”雅科夫·切尔卡斯基将军感慨道。这位俄国将军全程目睹了波兰军队,尤其是翼骑兵的英勇奋战。

    “他们的骑兵或许依旧厉害,可这个国家却不是从前那个国家了。”阿列克谢亲王面色铁青地说道。

    “而且就算是他们突围了出去,也不代表能活着回到斯摩棱斯克。”

    “你还有后招?”雅科夫·切尔卡斯基将军问道。

    阿列克谢亲王不答。

    与此同时,突围出来的败军们颓然地走在通往斯摩棱斯克的大道上。此时,这支波兰军队只剩下了一百多人。一些人在路上走散了,一些人中途脱离了大队。余下的人也是人人带伤,不时有伤重力竭的人和马匹倒在路上。

    一路上多罗宁低垂着头,他在为自己造成如此大的损失悲痛不已。

    “少爷,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能比你做的更好了。”科维努斯基对多罗宁安慰道。

    多罗宁还是不说话。他心里很清楚,打的好又如何?守军最后的预备队都毁在了自己手里,这些力量都是无法补充的。

    “少爷。”科维努斯基又喊了一声,他还想说些激励的话。

    老人实在不忍多罗宁如此的自暴自弃。

    砰。突如其来的一排子枪响打断了科维努斯基的说话。老人的身上出现了四五个血洞,鲜红的血从血洞中不住地流出来,最终,老人不甘心地摔下了马。

    “科维努斯基!”多罗宁悲痛地大喊道。他悲愤地看向枪响的方向。

    在大路两侧的树林中,几辆大篷车冲上了路面。这些大篷车显然都是经过特殊改装的,上面搭着几门小口径的佛郎机小炮。

    一个个头顶只有一绺子头发的脑袋从大篷车的车沿冒出头来。

    是扎波罗热哥萨克叛军!

    多罗宁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斯摩棱斯克之战(二十一)

    当翼骑兵连队的王旗以及十余面龙骑兵和步兵的队旗被当做破布一样被扔在斯摩棱斯克城下的时候,整个斯摩棱斯克城便陷入了惶恐之中。任谁都知道失去了这三分之一的力量,斯摩棱斯克的陷落已经在所难免。

    而阿列克谢亲王的信使送来了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沙皇的劝降信。这封劝降信是沙皇在战前就写好了的,现在才送到了斯摩棱斯克。

    在信中,米哈伊洛维奇沙皇要求斯摩棱斯克即刻投降。信中如此写道:“上帝恩典,俄罗斯、莫斯科、基辅、弗拉基米尔和诺夫哥罗德的沙皇及独裁者;喀山、阿斯特拉罕、西伯利亚沙皇;斯摩棱斯克、梁赞、罗斯托夫、雅罗斯拉夫尔、别洛焦尔、乌多利亚、奥勃多利亚、孔迪亚、维捷布斯克、姆斯齐斯拉夫和全北域的君主;普斯科夫、下诺夫哥罗德的领主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宣:我的兵马有如林中树叶、漫天星辰。当尔等仰望苍穹,望见不可计数之星辰。尔等就该惊惧于心、匍匐于地——此即吾之兵威。然作为一国之仁主,我所憎恨,惟有冥顽不化,违逆天意者。尔等若献城归降,吾将布施最大之仁慈于汝等;若还胆敢违逆吾之天威,吾必以火与剑屠戮名城,斩杀无类。云云。”

    这封劝降信的内容很快就传遍了斯摩棱斯克的各个角落。各个街区的市民纷纷派出市民代表,向费奥多请愿,希望他能和沙皇俄国谈判,以保全全城的人。

    什琴科议长私自派人出城面见了阿列克谢亲王,并且恳求亲王给予了一天的宽限时间。

    而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费奥多城主召集了军事会议的全体成员开会,商讨投降事宜。可临到最后,费奥多却不肯出席会议。

    或许是不想面对会议的结果,他将会议全权委托给了安祖莫夫伯爵和什琴科议长,并向他们两个表示,无论会议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作为城主都会在上面签字。而安祖莫夫伯爵和什琴科议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并没有叫佛朗哥参会。于是这个原本的军事会议就变成了贵族会议,地点也改在了议会的议事厅。

    会议一开始就讨论起投降条件来,这些斯摩棱斯克地区的贵族中,鲁塞尼亚籍都贵族只想在沙皇俄国占领斯摩棱斯克后能够继续保有土地和特权,而那些波兰贵族们则希望投降后能够带着自己的财产和家人安全地离开。

    为了这些,他们愿意把城里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俄国人,只要不是自己的。

    “各位尊敬的先生们,我们多灾多难的斯摩棱斯克已经到了怎样的关头!现在是愁望关山空吊影,欲思报国无良方。我们只得屈从于万能的沙皇。可我们并没有卖国,我们是在救我们的国家!大家想一想,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是那些扎波罗热的哥萨克们。现在万能的沙皇被邪恶的扎波罗热人所蛊惑,与共和国为敌。我们的抵抗恰恰越发激怒了伟大的沙皇陛下,而让卑贱的扎波罗宁哥萨克的阴谋得逞。这么做是不对的。很可惜,我也是才刚刚发现。正因为我洞悉了扎波罗热人的阴谋,所以我请求我的同胞们,我们应该放弃和沙皇俄国的争斗,归顺于万能的沙皇,用我们的爱让沙皇陛下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朋友。这才是救国良方。”什琴科议长将卖国讲的如此的慷慨激昂、有理有据,以至于下面的一些人竟然抹起了激动眼泪来。

    “这老不死的竟然把我的话也都说完了。”安祖莫夫伯爵在台下看着什琴科议长的表演,心里咒骂了一句。

    可马上,伯爵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由于自己的先见之明,早在围城之初自己就派人和沙皇俄国方面取得了某种联系。就连多罗宁派出的那些假扮成商人的间谍的情报,也是自己透露给沙皇俄国方面的。凭借如此的功绩,怎么说以后自己的地位都会高于这个什琴科。

    安祖莫夫伯爵正暗自得意,这时候议会厅的大门被猛地踢了开来。

    一个坦胸露乳的男子提着酒瓶子走进了会议厅,后面是一重重的身影。

    “奥列格,你怎么来了?滚出去!带着你的人滚出去。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什琴科议长怒喝道。

    来者正是现任在册哥萨克连队的代理连队长奥列格。原本连队长的职务是塔塔尔楚克老团长的,可就在多罗宁出城的当日,老人突然得了中风。而奥列格便被那些哥萨克们推举为了新的连队长。而费奥多为了安抚躁动不安的哥萨克们,也不得不追认了。

    没有了塔塔尔楚克老团长的压制,奥列格变得肆无忌惮。他频繁地派人出城与哥萨克接触,提出接应扎波罗热哥萨克占领斯摩棱斯克。若非沙皇俄国与扎波罗热哥萨克间的关系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恐怕昨日斯摩棱斯克就沦陷了。

    这样的奥列格,什琴科议长的怒喝对他当然完全没有威慑力。在多罗宁覆灭后,奥列格的哥萨克已经是斯摩棱斯克城内真正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了。并且塔塔尔楚克病危,再也没有人能制约的了他。

    这位在册哥萨克的代理连队长边喝着酒边跌跌撞撞地走到老议长的面前。

    “我怎么来的?我当然是走来的。”奥列格戏谑地说道。接着,他把剩下的大半瓶酒一股脑地倒在了什琴科议长的头上。

    酒水顺着什琴科议长的脑袋流过脖颈,又淌进衣袖中滴滴答答地滴到地上。

    如此无理的举动,简直是把什琴科给气疯了。这位斯摩棱斯克议会的议长大人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而且是被一个哥萨克。什琴科举起镶银的手杖便想打奥列格。

    可什琴科的手杖刚举起来就被奥列格的手给握住了。奥列格左手夺过手杖右手一扇,就把什琴科扇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时候什琴科的脑袋撞到了桌角,瞬时间鲜血直流。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哥萨克会闯进会议,更没想到昨天还是被像奴仆一样使唤的哥萨克竟敢打主人了。所以一时间,会议厅内除了什琴科议长痛苦的喊叫,什么声音都没有。

    “你们,你们。”奥列格倒举着空酒瓶对着安祖莫夫等人一个个指了过来。

    “你们这些个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想投降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奥列格指的是什么事情。

    “连队长阁下,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情。”安祖莫夫伯爵小心翼翼地问道。连对奥列格的称呼也改成了敬称。

    “你个老头装什么傻。”奥列格怒吼道:“钱,当然是钱。难道你们要哥萨克放弃抵抗不用给钱吗?我们在册哥萨克可是很爱国的。”

    既然爱国,那么要他们不爱国,就要给他们一笔好处费。

    原来是来要钱的。听完奥列格的要求,不仅是安祖莫夫,其他的众人也舒了一口气。对他们这些大贵族、大地主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情。而且一些精明的人立即想到,如果在献城前能够控制这样一支武装,将来自己在俄国人面前,地位肯定和其他人不一样。

    安祖莫夫伯爵无疑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他笑容满面地对奥列格说道:“连队长阁下,您和您的哥萨克兄弟们英勇守城,我和我的家族当然不会忘记。我们安祖莫夫家族愿意出六千泰勒犒赏大家。”

    “六千泰勒?”奥列格笑得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老家伙,你以为六千泰勒就能收买我们吗?或者说我把你们这些人统统打包卖给瓦西里,看他会不会出更高的价格。”

    奥列格口中的瓦西里,显然就是瓦西里·佐洛塔连科。扎波罗热哥萨克在斯摩棱斯克省的最高统帅。

    贵族们被哥萨克俘虏了,那是比死都难受的事情。就算不被折磨死,也会被卖给克里米亚的鞑靼人,那也是九死一生。

    “你,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受沙皇俄国保护的。”听说奥列格要绑架自己,有人马上惊恐地推出了沙皇俄国这块挡箭牌。

    “你们现在在老子手里,不给钱谁都救不了你们。”奥列格怒吼道。

    像是为了增强他说话的威慑力般,奥列格带来的哥萨克们在大门外乱放起了铳弹来。显然,奥列格是有备而来的。

    真理往往是最能说服人的。面对一群肆无忌惮并且拿着枪的哥萨克,安祖莫夫伯爵首先屈服了,接着议长也屈服了……所有人都屈服了。他们被迫答应下来一笔六万泰勒的巨款,作为在册哥萨克们的遣散费。

    “等万能的沙皇陛下的军队入城了,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不过,不止一个人打起了这样的念头。

    议会厅开大会闹得不可开交,而在北门的塔楼内佣兵们也开起了小会,会议的气氛很是沉闷。与会的就是和皮德罗和彻辰等人一起加入波兰军队的原商队同伴们。这些人凑到一起,也是因为这次惨败。

    “我当初就说加入沙皇俄国的军队,这样至少我们今天就以胜利者的状态进城了。”一个佣兵说道。他由于畏惧皮德罗,只敢低着头说话。都不敢正眼看皮德罗。

    可他的话确实代表了部分人的心声。当初大伙儿是听了皮德罗的“花言巧语”才选择了加入波兰军队,可现在斯摩棱斯克投降在即,大伙儿马上就要成了俘虏。

    “沙皇俄国并不是胜利者。”彻辰在心里说道。他并不认为多罗宁他们是失败者。

    多罗宁等人的战斗情景被一些幸存者带了回来,他们虽败犹荣、宁死不屈的壮举令彻辰感佩不已。

    对于这番论调,彻辰马上想站起来反驳。可被皮德罗拉住了,皮德罗知道彻辰年少冲动,怕他又说出什么天真的话来。

    皮德罗扫了一眼与会的众人,尤其是在那些露出认同表情的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些个人都被皮德罗看的低下了头。

    “是啊,你要是加入了沙皇俄国的军队这会儿就该在外面吃冰了。”皮德罗说道。

    不待那人说话,皮德罗继续说道:“来斯摩棱斯克不好吗?就这两三个月的时间薪水加上赏赐和贪污的钱,每个人少的也有一百泰勒了吧!你在外面能有这待遇?”

    那人不再说话了。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开战以来,每个人确实赚的盆满钵满。

    “可是我们毕竟败了。”另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败了有什么关系?”虽然那人躲得很好,皮德罗还是顺着声音一眼找到了他。

    “等费奥多城主投降了,我们跟着他投降了便是。这并不会损害我们的名誉,因为我们是服从命令。更何况我们的表现那是双方有目共睹。说不定沙皇俄国那边哪个领主看上我们,等我们一解除合约就会马上雇佣我们呢。”皮德罗信心满满地说道。

    在当时的时代,战败方的雇佣兵都会被要求签订一份协议,保证在一定的时间内(一般是三个月到六个月)不接受交战另一方的雇佣,只要签署了协议,雇佣兵就会被释放。而当一方兵源短缺,甚至会当场雇佣战败方的佣兵为自己作战。

    皮德罗这么一说,投降反倒也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叔叔,费奥多城主投降以后,斯摩棱斯克会怎么样?”突然,彻辰问道。

    “应该不会怎么样吧?”皮德罗像是回想起些不好的回忆,不确定地说道。

    “希望那个阿列克谢亲王不像提利伯爵那么疯狂的。”鲁斯说道。

    “提利伯爵?”彻辰有些疑惑。显然他这个年纪的青年并不知道如此遥远的历史。

    于是鲁斯解释了一番。

    在1631年5月9日,奥地利的提利伯爵的军队拿下了马格德堡。早在尼德兰等地与新教徒厮杀的伯爵让手下的全体雇佣军劫掠3天,最终30000多名马格德堡市民丧生。

    这一暴行,也让原本摇摆不定信奉新教的德意志诸侯们倒向了“瑞典雄狮”古斯塔夫国王。

    “鲁斯,别吓唬小孩子。”皮德罗瞪了鲁斯一眼。

    “城市应该会保全下来,因为沙皇俄国的人也要收税养活自己。”皮德罗根据自己在德意志做佣兵的经验推测道:“不过那么贵族的土地会被没收,那些犹太商人也会被没收财产,一些人还会被驱逐走。大概就这样吧。”

    “那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听皮德罗这么说,彻辰舒了一口气。

    “至少不会再死人了。”彻辰想道。

    可事情真的会像彻辰想的这样吗?

第六十章危机(一)

    斯摩棱斯克议会的投降文书最终送到了费奥多·奥布霍维奇城主的办公桌上。这位卡齐米日国王亲自任命并寄予厚望的老贵族看着投降文书上的签字页,几欲垂泪。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费奥多·奥布霍维奇哭着说道。

    这位城主很清楚这座名城的陷落对共和国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沙皇俄国将会长驱直入,侵略共和国尚未遭受战火之灾的维尔纳、马佐舍夫地区,共和国将陷入两线作战的危急;而沙皇俄国将打通和扎波罗热哥萨克叛军的联系,叛军的实力将大大地增强,国王和各路统领在乌克兰的平叛将会以失败告终。

    他不愿背负共和国罪人的骂名,所以他没有去参加那个投降的会议。

    什琴科议长(什琴科是斯摩棱斯克城中名义上的第二号人物,所以递交投降文书给费奥多签字的任务被议会交给了他)见费奥多事到如今还是如此的优柔寡断,气得就想直接冲上去握住他的手,“帮”他把文书签了。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自认自己是个文明人,既然是文明人就要用文明人的方式去处理任何事情。不然和泥腿子哥萨克们有什么区别。

    “费奥多,”什琴科议长和颜悦色地说道:“我当然理解你的心情。可作为斯摩棱斯克的城主,为了满城的生灵你不做出牺牲还有谁去做出牺牲呢?而且为了照顾你的心情,我们不都没有强迫你去参加会议了嘛。并且是你自己说只要是议会做出的决定,你都会签字的。”

    “可是,可是。”费奥多的脸撑的通红。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那时他没有想到签下自己的名字会这么的难。

    “亲爱的什琴科,”费奥多死死地抓住什琴科议长拄着银手杖的双手,哀求道:“亲爱的什琴科。你是斯摩棱斯克议会的议长,你也有权在文书上面签字的。求求你,代我签字吧。”

    费奥多不愿意签这个字,什琴科又怎会愿意呢。虽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投靠沙皇俄国,可共和国和沙皇俄国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斯摩棱斯克是因为兵少将寡沦陷了,可谁又能保证将来共和国的军队不会打回来呢?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自己今天签的字将会是明天最好的罪证。所以这个字还是让眼前这个家伙签的好。

    什琴科死命地想摆脱费奥多抓住自己的双手,可他毕竟是个文官,而且年纪也比费奥多大了十几岁,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无奈之下,什琴科只得用银手杖用力杵了杵地面。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终于使费奥多安静了下来。

    “费奥多,”什琴科大声说道:“你觉得你现在除了签字还有什么用?我们把签投降文书这个事情交给你来做,那都是为了你好。要不是你冥顽不化要和万能的沙皇为敌,那么多沙皇陛下勇敢的士兵会在冰天雪地里苦熬这么久?会死那么多的人吗?实话跟你说吧,阿列克谢亲王本来是要你坐代柱的。”

    说到这里,什琴科议长故意停顿了下。果然,费奥多城主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什琴科继续忽悠说道:“是我在亲王面前说尽了好话。我告诉他,你费奥多·奥布霍维奇当初虽然冥顽不灵,可现在已经体会到了万能的沙皇及亲王阁下的不测天威。你愿意悔过了,愿意投降。亲王阁下这才原谅了你,饶恕了你的性命。你现在又不签字了,这不是存心欺骗亲王阁下吗!”

    说到最后,什琴科陡然提高了语调。

    “我,我。”果然,费奥多被什琴科的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他有心争辩,却不知从何说起。

    “再说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的女儿着想啊。如果你被当做战犯被坐了代柱,你的女儿海伦娜会怎么样?又有谁去保护她呢?她这么的年轻漂亮。”

    为了彻底地让费奥多屈服,什琴科又用海伦娜来威胁费奥多。

    这一招果然有用,海伦娜成了压垮费奥多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海伦娜和凯瑟琳的事让费奥多恼怒不已,甚至一度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可毕竟血浓于水,费奥多这个做父亲的还是爱着自己的女儿。见自己不签字会危及女儿的安全,费奥多终于屈服了。

    费奥多颤颤巍巍地拿起鹅毛笔,由于心里压力太重,在文书上签字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发现鹅毛笔的笔尖没有蘸过墨水。

    什琴科一把夺过鹅毛笔,这位老议长用力地将鹅毛笔往墨水瓶里插了插,然后递到费奥多的手里。

    这一次,费奥多顺利地在文书上签了字。

    什琴科心满意足地拿过投降文书,他拿起一瓶细密的沙子倒在费奥多签下名字的地方,等沙子吸干了多余的墨水后,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拿起文书心满意足地走出了费奥多的办公室。

    “哦,对了。费奥多,明天阿列克谢亲王将率领军队入城。你今天也准备准备搬出城堡。”临关门的时候,什琴科不忘提醒费奥多道。

    费奥多躺倒在办公椅上,他的眼眶喷涌出屈辱的泪水。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谁?”费奥多问道。

    “是我,城主大人。”开门的人说道。

    “是佛朗哥啊,你来还有什么事吗?”费奥多听出了那是佛朗哥的声音。

    “城主大人,刚才我看见什琴科议长拿着一份文件下了楼。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来是做什么?你会不知道吗?难道连你也要羞辱我?”费奥多以为佛朗哥也去参加了会议,现在是明知故问,于是愤怒地说道。

    “我确实不知道。城主大人。”佛朗哥说。

    “你没去参加会议?”

    “我没有。”

    或许是听出了佛朗哥话语里的真诚和不虚伪,费奥多将什琴科的来意和文书的事情同佛朗哥说了一遍。

    “现在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已经结束了。恭喜你,佛朗哥团长。你在战争中活了下来。”最后,费奥多总结道。

    “不,战争还没有结束。”佛朗哥的声音中没有一丝自己活了下来的喜悦。相反,这位雇佣兵团长竟然充满了不甘心。

    “哦?”费奥多奇怪道。

    “城主大人,您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签的投降文书,这是非法的、无效的。我和我的雇佣兵团效忠于共和国和您,并不是效忠与斯摩棱斯克议会,只要您愿意继续抵抗下去,我们都会跟着您。”佛朗哥激动的说道,这番态度和平日里冷静服从的佛朗哥竟截然不同。

    作为一名军人,佛朗哥天生反感投降和背叛。他认为议会的这种行为完全是置国王和共和国的利益于不顾。是的,他佛朗哥是一名雇佣兵,是拿钱办事的。可并不代表他不爱这片土地。为了共和国,他原先的佣兵团所有人都牺牲了,只剩下他一人。

    “你,你是说!”费奥多被佛朗哥的想法惊呆了。他竟然想凭着几百人的佣兵团将战争继续打下去。

    “是的,城主大人。我们可以守卫城堡。这座城堡是非常坚固的要塞,并且弹药粮食充足。我们可以再守上几个月。我们可以继续等待国王的援军。”

    费奥多被佛朗哥的大胆想法惊呆了。他看着佛朗哥就像看着一个疯子。在投降这个问题上,费奥多其实和什琴科是一类人——他们都丧失了继续战斗的意志,可都不想承担投降的责任。

    而佛朗哥,却想战斗到底。

    费奥多惊骇地说不出话来。佛朗哥已经从费奥多的表情中读懂了自己这位上司真实的想法。有这样的上司,自己纵然有一腔热血又有何用!佛朗哥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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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西班牙的破落骑士阿勒瓦尔·彻辰,怀揣着骑士梦想,在1655年的东欧大陆,演绎了火器时代下的骑士风云。火与剑之最后的国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火与剑之最后的国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火与剑之最后的国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