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知道消息了,感觉如何,开心吗?”江植问我,手机信号不够好,他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听他这么问我,我没说话。只是对着手机呵呵笑了两声。
“林霞,记住我说过的话,我已经把钱打给你了,别说不要的废话,这钱是给林庆礼的,他不在了就把你拿着……再。见。”江植声音很平静,只是我听他最后说出再见两字时,眼里迅速泛起了水雾。
我使劲忍住眼泪,“再见。”
在回国的飞机上,向泳恩告诉我,江海涛还在抢救。我没说话闭着眼。
“我其实猜到一些了,那段视频遗嘱被传到网上我看了,可是不想这时候去烦混球……春夏,是真的吗,我听说你跟那个毛莉,都是故意接近江家的,你不像是那样的人。”向泳恩不肯放过我。在飞机上追问起来。
我没看过那段视频,尽管左佑给我发来的地址,可我没看,不想看也害怕去看。
见我没反应,向泳恩就把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胳膊上,“你最恨的人,是你爱的那个人的至亲。这种痛苦我没经历过,可是我能理解能感受到……你要怎么办呢。”她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我爸爸要我重新考虑和混球的婚事,江家出了这件事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回去了我要跟混球谈一下,他对我很好。他也是个好人,我不想在这时候给他再添麻烦,我会坚持的,如果他需要我。”向泳恩隔了半天后,又对我说了这些。
我听着,睫毛抖动了几下还是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一眼身边的向泳恩,她也正在盯着我看。
“他让我不要再出现了。”我对向泳恩说,说完苦笑一下。
在她面前,我可以流露一些真实的情绪。
向泳恩又叹气,“他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你们之间……你先跟我在一起,看看情况再说。”
我摇头,“不用,我也不想见他,反正我原本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还见他,没有……必要了。”
说这句话时,我心口堵闷的厉害。
向泳恩看我难受的样子,也没再往下聊,我们回到国内,她家里派车到机场接,我没跟她一起走,坚持自己离开了。
我回到了奉市,回到我租的房子,大睡一场后才终于拿起了手机,准备去网上看看。
城市还处在浓重的过年的气氛里,时不时就会突然听到鞭炮声在外面响起,我想大年初几像我这样一个人孤单呆着的大概不多。
我坐到江海涛过来时常坐的单人沙发里,点进了左佑发给我的那个视频链接,可是没打开。
江家动作很快,已经删除了吗。
我又,一片片有关地产大鳄江海涛自杀遗嘱视频的新闻条,可是大部分都是看不了的。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能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半天,终于点了播放。
视频的开始一片昏暗,镜头也一直在晃,过了半分钟才突然出现了江海涛的样子。围系尤圾。
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还对着镜头微笑了一笑,整个人看上去很正常很平静,没有激动地神情出现在脸上。
是谁在给他拍这段视频?
视频里的光线这时候亮了起来,江海涛的脸看上去有点苍白,眼窝泛青,他咳了两声清嗓子,之后缓缓把头低了下去。
一阵沉默持续了又差不多半分钟后,江海涛抬起头,目光放空的看着镜头后面的某个地方,过了几秒,他又像是看了看正给他拍视频的人,起身走向了镜头。
我看了看突然明白过来,其实没人在给江海涛拍视频,他是把设备摆在了桌子上正对着自己,是自拍。
江海涛调整了一下镜头,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开始说话了。
“咳……我是江海涛,承圣地产董事长,鱼泉人。”这是他的开场白,说完之后,江海涛目光有些呆滞的对着镜头微笑起来,跟他平日偶尔出现在电视新闻里常态没什么区别,只是略显呆滞的眼神令人感觉他有些疲劳。
我在他沉默的时候,盯着他的脸看着在想,这段视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他是怎么选择了在除夕夜里用这种方式……说出他十七年前做了什么罪恶的勾当。
“我是个罪人,万死都难赎罪的罪人。十七年前,十二月二十九号,鱼泉美景歌舞厅的那场大火,我要付主要责任,因为那里装修的材料都是不符合消防安全要求的易燃材料,火一下子烧起来那么快也主要因为那些材料。当时歌舞厅的老板明面上是林庆礼,我的朋友,可其实我也是老板,他的合伙人,只是出事后没把我扯出来……”江海涛用他惯常的缓慢语气说到这儿时,咳了咳后站起身来,面对着镜头,跪了下去。
“出事的时候,我也在现场,可是我跑出来了,是我把里面的安全门给锁上的,是我……是我害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孩子,我有罪!”江海涛说着,弯腰朝地上重重磕了下去,视频里能听到闷闷的撞击声,他连着磕了好几个后才抬起头,我看到他的额头已经有一大片淤青了。
我嘴角冷冷的弯了起来,我和视频里的江海涛目光相对,我小声对着他问,“江海涛,你知道我是谁了吗?没想到,我和你从兄弟手里抢到的女人,一点都不像呢。”
我想起毛莉对我说,说江海涛知道她就是邵芳和林庆礼的女儿后,对她说他在乎的女人是邵芳。
他在乎我妈……我呵呵笑出了声,他在乎还会让她也在那场大火里痛苦挣扎,他怎么不在逃走的时候带着她一起?
我看你还会说出些什么,我看着视频里的江海涛,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可是江海涛却再也没说话,他只是从地上重新站起身,然后视频里就只能看见他缓慢的朝着办公室窗口的方向走过去,我听到了清晰地拉开窗户的声响。
视频里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除夕夜的热闹还未结束,隐约能看到昏暗的室内陡然亮一下,那是外面放烟火映出的光影。
视频的镜头固定没动,只能依稀看到江海涛站在窗口的下半身了,他站了足足两分钟后,开始抬腿往上爬,我看不全他的动作,但是知道那一定是在往窗口上爬。
几秒钟后,江海涛从视频里消失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响起,只是鞭炮声突然变得更响了,特别响。
又隔了几秒后,敲门声终于盖过鞭炮声响了起来,接着就是门被强行打开,好几个人冲进了江海涛的办公室,视频里能看到一片乱糟糟的人影交错,我似乎是听到了老汪的声音,然后有人朝录视频的机器走了过来。
视频里有人喊着跳楼了。
机器被拿起来,我看到了老汪的一张脸,离着尽头很近,有些变形,眼神是我从没在他那里见到过的。
这段视频,也最后结束在了老汪模糊的脸部上。
他,就这么跳下去了吗……我盯着静止下来的视频画面,手紧张的握紧了。
他这算什么,我的指甲尖因为紧握嵌进了手心的肉里,我都没觉得疼,只是觉得看了这段视频,这所谓的视频遗嘱让我一点没觉得解脱和轻松,因为江海涛从始至终并没提起我爸是怎么死的。
那才是我这么多年走了这条路最终想得到的,可他就这么跳下去了,他没说那场大火里他做下的更没有人性的部分。
他没说我爸本来可以不死的,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不行。
我突然怎么也压不住心头的怨恨和愤怒,我从向泳恩那里知道江海涛现在住在第一医院抢救,他没过危险期可也还没死。
我从家里很快冲了出去,直奔第一医院,我要见到江海涛,我怕他死了,我怕他就这么死了,我再也没机会听他亲口承认当年对我爸做过的事情。
不行,绝对不行。赶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这么想着,我的神情一定特别吓人,开车的师傅除了问我到哪儿,都没跟我再说过别的。
到了医院的时候,我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倒是多少冷静了一些。我知道自己这么进去也没用,江海涛一定是在重症监护室之类的地方,那里本来就不是好随便能探视进去的,我怎么能进得去呢。
“小曾,你回来了。”
我正看着医院门口发愣,老汪从身后叫着我名字,走了过来。
我看着老汪,从他眼神就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估计他已经知道了,想起之前他拿着旧照片问我的时候,我冲着老汪笑笑,“我能见见江海涛吗。”
老汪面凝重的看着我,“你还来干嘛,昨晚医院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估计是过不去了,你还是走。”
我站着不动。
“其实我一直就觉得,就觉得你就是老林的那个孩子……唉,啥都别说了,你走,我这是为你好。”老汪继续劝我离开,见我不动,他着急的伸手扯着我的大衣袖子想拉我离开。
“汪叔。”
我的脚动了一下,就在听到这声音从一辆车里传出来时。
离我们老汪拉扯的地方不远,一辆黑的奔驰车车窗摇下,江植声音沉郁的喊着老汪。
我扭脸望着他,可他对于我视若不见,根本不看我。
老汪放开我,朝车子走过去。
我听到他跟江植说,他也是刚回来正好看见我在这里,我盯着江植一直看,他听了老汪的话依旧没看过我一下,只是低声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之后车窗就摇了上去,车子慢慢开了起来。
我看着车子往医院门口移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突然就大步跑了过去,一下子挡在了车头前。
车子停下来,江植坐在车后座上,我在外面看不清他,只能依稀见到他的身形。
老汪也跑过来又拉着我,“你干什么。”
我一下子就把老汪甩开了,整个人不顾周围人惊讶的注视,贴到车头前,抿着嘴唇盯着车里的人。
老汪再次上来,可还没等他说话动手,奔驰车的后车门打开了,里外黑衣的江植从车里走了出来。
车子开走,老汪也被他吩咐先进了医院里,他自己走到我面前,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嘴唇动作极小的对我说,“我说了什么,忘了?”
我吸了口刺骨寒冷的空气,“我要见他,你爸爸,我有话必须问清楚,我要听到他亲口跟我说。”
江植戏谑的轻笑一声,继而愤怒,甚至可以说是神狰狞的看着我吼起来,“你不会没看那个视频,还要他说什么,他现在还能说话吗!他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我也回吼他,声音比他更大,“看了,可是我要听的他没说,他犯过的罪还没说全!我要听他亲口承认他干过什么了,他是杀人犯!杀……人……犯!”
几个经过的人停下来看着我们两个,江植转头瞪着围观的人,人们马上走开了,然后我就看到从医院里出来好几个人围在了我们周围,阻止还有人停下来看热闹。
我胸口因为刚才的吼叫,剧烈起伏着,江植也是,他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多久没休息过了。
我没感觉自己心疼,仇恨此刻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情绪和感官,我只想立刻冲到江海涛的病床前,我要问他,我要他亲口承认他是个杀人凶手。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这个念头充斥着我的脑子,我转身就朝医院里走,江植猛地赶上来拉住我,他动作很用力,我拼命扭转身体想摆脱,几下之后,突然地恶心让我停了下来,抬手捂嘴。
这个生理反应让我更加情绪奔溃激动了,我干呕着流出了眼泪,江植发觉到我在哭,嘴角也跟着轻轻抽搐了几下。
“林霞,放过他,医生说他没多少时间了,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煎熬,那种疼连止痛剂都没用,这也算不得善终了,还不够吗?”江植竟然有些悲凉的对我这么说着。
我把流到嘴角的眼泪舔进了嘴里,腥咸的感觉让我胃里更加翻腾起来,我冷笑着对江植说,“不够,比起我爸,比起那些被烧死的人,不够!”
江植盯着我很久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开口对我说,“我给你看样东西,是他留给你的,早在我爷爷去世之后就交给我了,说了将来等他不在了就交给你,我看你等不及了。”
我一怔。
他这话的意思是……
“要想看就跟我走,你进去了也没用,他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听的话都在那东西里。“江植抬手指向医院的入口,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难看表情。
说完,他就转身,像是笃定我会跟他走。
我也真的跟着他走了,我跟他上了车,他把车开得飞快,直奔帝景华庭的方向。
我抓着安全带,看着车子飞驰在我熟悉的路线上,他是要带我会五号楼看那个东西,可究竟会是什么呢。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江植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我们下车直奔五号楼。
可是我很快就被眼前看到的场面惊到了。
五号楼就在不远处,不用走太近我就已经看到,一楼江家的那个位置现在乌漆墨黑的一片,整个就是火灾之后的残景。
我看了江植一眼,“这是那天……弄得,毛莉呢?”
江植并不回答我,可我已经知道发生过什么,只是不知道毛莉究竟怎么样了,她从那天之后就消失了。
我继续看着江植,他望着黑洞洞的窗口,从兜里掏出个u盘举到面前,“这是我爸让我交给你的,你自己看。”
我从他手里接过u盘,正低头看着,江植又对我说,“看完你走,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算我求你了……我希望你还是春夏,是那个在雨乌拉着我倒在床上扒我衣服的……怪姐姐,我们都记住那段,都把后来的一切忘了。”
他说完,狠狠吸了吸鼻子,把头死劲朝后仰着,仰头看着天空,不再说话。
我也死死用力捏着手里的u盘,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我以为我会流眼泪,可是没有,我等了半天都没感觉到自己流泪。
我们就在五号楼前,告别了。
我拿着他给我的u盘离开,没再去医院。江植也没再跟我说话,我知道他一直看着我离开,可我却没再回头看过他一眼。
我回家开了电脑,插上u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把文件点开播放,视频里又出现了江海涛的脸,这次他是坐在椅子上,这次的视频能明显看出是有人替他拍下来的。
“行了吗,我能说了?”江海涛在视频里询问给他拍的那个人。
“行了。爸,我……”
我握着鼠标的手指一颤,差点把视频给关掉了,因为我听得出回答江海涛的声音是谁的,这是江植给他拍下来的。
“别说了,按我说的做。”江海涛不容置疑的打断了儿子的话。
视频很快进入正题,江海涛盯着镜头,叹了口气,开始说话,感觉跟我之前看到的视频遗嘱没什么不同。
“春夏……不对,林霞,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不死的话,我也没勇气跟你说这些……”江海涛的目光黯淡下去。
“就不说我是怎么知道你是谁的,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跟毛莉不一样,她要的是我江海涛老婆的名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我心里都清楚。可是你要的,我活着的时候绝不可能给你,本来死了也没想给你,因为我知道你拿到了这些会做出些什么……可是,那些梦那些屋子里的东西,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师也说我该这么做……咳咳,春夏,我真的是很喜欢你,你虽然长得不像你妈妈,可是你骨子里那个劲……算了,不说这些,剩下的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录,你放那儿就行,出去。”江海涛说到这里停下来,抬头看着镜头后面的人。
镜头晃了起来,很快我就听到了脚步声和关门声,江植离开了。
我咬紧了牙齿,又和视频里的江海涛,四目相对。
他开始接着说下去。
我听着他的话,眼圈红了起来,手机这时在桌子上响了起来,我没接,继续听着江海涛的话,可是手机一直在响,我不耐烦的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左佑打过来的。
我这才把视频暂停下来,接了电话。
“喂,我刚知道的消息,江海涛五分钟前,抢救无效。他唯一的儿子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当时江植不在医院里,赶回去时已经晚了。”左佑依旧是那副冷漠的口吻说话,说着一个人的生死,却像是在跟我讨论今晚要吃什么那么平淡。
我从电脑前站了起来,目光透过窗口看着外面光秃秃的冬日街景。
江海涛死了,在江植带我去看五号楼的时候死了,他们父子没见上最后一面,就跟我当年一样,我也没见到我爸最后一面。
报应,原来真的存在。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左佑在手机里问我在哪里,她正在来奉市的路上,想跟我见面。
“现在很多事情可以告诉你了,见面后细说。现在你感觉如何,如释重负了吗?”左佑最后这么问我。
如释重负……我本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有这种感觉,可是我现在一点都没感觉到,我只是觉得心里还是堵闷,甚至比之前还要堵得慌。
这感觉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怅然若失。
可我没跟左佑说这些,只是淡淡回答她见面再说,我等她。
我重新坐回到电脑前,继续看视频,可是画面再次动起来,我看着江海涛在里面嘴唇动着讲着话,我的眼泪忽然就不可控制的流了起来。
我渐渐嚎啕大哭起来,根本听不清视频里江海涛在说什么了。尽管我听不清楚,可江海涛依旧在说着他死后才肯对我说出口的话。
“那天,你爸爸本来不在舞厅里的,是你妈妈一个人在看场子,我就去舞厅找你妈妈,我们刚关门想待会儿,你爸就突然出现了,我跟他就打了起来,你爸像疯了一样扯着你妈的头发,要把她的衣服脱下来,我就用水壶打了他……后来着火了,我拉着你妈说赶紧跑着火了,可她跪在你爸的尸体那儿不动……你爸,我最好的哥们,不是被烧死的,火起来之前,他就已经没呼吸了,被我打死了。我是杀人凶手,我是。”
在我的泪眼朦胧里,视频播放结束,静止在了江海涛垂下头的画面上。
我呐呐自语,“邵芳,你没骗我,你走之前跟我说的是真的,江海涛都亲口承认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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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等我坐进左佑来接我的车子里时,她看见我红肿的眼睛,难得一见的叹了口气,然后让司机开车。
我跟着她到了一家酒店,坐着电梯到了酒店的行政楼层,左佑带着我敲响了一个房间门。很快有人开门,开门的人看见我,笑眯眯地。
我起初看见开门的人有些意外,可很快就恢复了,是那个女大师,是她在酒店房间等着我跟左佑。
我们进屋坐下。女大师问左佑身体怎么样,她们两个短暂的聊了几句后,左佑就看着我说,“你该好好谢谢大师。”
女大师听了这话,笑眯眯地冲我摆摆手,“不要说,千万别说。左总,结果大家都很满意就够了,我从来不愿听到别人谢我。你知道的。”
左佑也轻笑一下,继续看着我,“那就不说了,我能在这里呆两个小时,然后就要去那边了,你的事情算是了了,可我的才开始。”
我点了点头,明白左佑的意思,她是要去江海涛那边,人死了,后事才开始,场面上的事情要去做足。
“大师。你呢。”左佑又问女大师。
女大师看了下时间,“一个小时后我就走。新的联系办法等我到了那边就给你,没特殊事情,一个月之后再联系,如果有急事就按着我们的老办法找我。”
左佑很满意的点点头。
我看着女大师,也不管唐突与否,开口直接问她,“你用了什么办法,让他自己跳下去的?”
女大师笑眯眯地表情淡了下去,她和身边坐着的左佑对视一下,然后对我说,“投其所好,用他最害怕的东西刺激他,他就做了。”
这回答还真是够简单,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还想继续问,左佑用眼神示意我不要问了,我勉强忍住没再说话。
左佑自己和女大师说了起来。她也不避讳我,我听了一阵开始感觉后背发凉,我看着左佑因为怀孕开始有些浮肿的脸,觉得她这个人真的是很可怕。
左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可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她说着如何去用她的哪种方式达到目的,她脸上的表情那么淡定,可说出口的话字字句句都带着寒意。
难怪江海涛这样的老江湖,最终也栽在了她的手上。
一个小时的时间转眼就到了,女大师接了个电话后,笑眯眯地看我一眼,说她要走了。
“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我们有缘还会见的。”女大师临走留给我这句话。
等她离开了,左佑才站在房间落地窗前对我说,女大师马上出国了,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
“怕……报复是。”我本想说怕江植报复,可是怎么也说不出他名字的两个字。
左佑把手放到了肚子上,那里已经明显的凸起来。
“你这么想也可以,本来她早就准备不干了,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现在功成身退正好。”左佑说着,回头看向了我的肚子。
左佑笑起来问我,“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我有些恍惚,听了她的问话,脱口而出就回答,“我还没想好,医生说最好尽早决定,我还没想好……没想好。”
左佑笑出声儿来。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随即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小腹。
“是江植的,他知道吗。”左佑问我。
“不知道,没必要告诉他,这个孩子……”我吸吸鼻子抬起头,“我不该留下这孩子,对,不然将来我要怎么跟他说,我能告诉他你的姥爷是被你的爷爷害死的,哈……”
我笑了,可是左佑却收起了笑容。
“你是假戏真做了,还是只不过是个意外,这个你想清楚了吗?”她问我,说着朝我走过来。
左佑拉住我的手放到了她微凸的肚子上,“这个孩子来之前,我跟任准还有过一个,我当时一点没犹豫去把孩子做掉了,完事才把孩子的b超照片和流产手术单子拿给任准看,你觉得我太狠了……他也是这么说我的,我到现在还记着你的任老师当时在我面前痛苦的样子,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因为那之后他就消失了,他也知道了我当初会跟她在一起只是一场交易,骗局……可是现在呢,我们结婚了,又有了孩子,我们都很期待这孩子,他现在在里面已经开始动了……”
我把手从左佑的肚子上拿开,神凄惶的扭脸朝落地窗外看,拼命忍住想哭的念头。
“如果是真动情了,那就跟他说明白,如果他说不要这孩子,那你再决定怎么办,我不想你将来后悔。我还是那句话,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能重头来过也不是所有坏的开始,就注定会悲剧收场。”左佑又把她之前跟我说过的话,重复了一次。
她说的我都懂,可是懂和能做到能够放下,真的是两码事。
我们两个沉默了半天,我才开口,我问左佑是不是接下来马上就要准备对江海涛留下的产业下手了。
左佑坐回到沙发上,看了眼手表,轻描淡写的反问我,“你是想问,我会怎么对付江植。”
我没出声,默认了,我想问的的确是这个。
“现在我也不知道,要看他怎么做了,毕竟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之前心思也不在这份家业上,我希望能和平解决,你看我现在的样子,精力有些跟不上的。”左佑回答我。
我犹豫了一下又问,“如果不能和平呢……”
左佑略微思索下,“那就看他有什么本事守住了,我做了这么多,早就是势在必得,不过是过程难易的区别罢了。”
他,斗不过左佑的,一定斗不过……我听完左佑的回答,心里这么想着。江植会怎么做,我不知道,我眼前浮现他不笑时的一脸凉薄神,浑身发虚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我强打精神撑到跟着左佑离开酒店房间,她上车走了,我还站在酒店门口没动,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我脑子里只是一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絮絮的说着话,“你要不要去告诉他,告诉他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他会怎么说,你不想知道吗……”
我开始浑身发冷,费劲的挪着脚步走在冬日的街头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我的手插在大衣兜里,衣兜里装着江植给我的那个u盘,我用手指扣着它,眼前跳出一个个逝去之人的面孔。
我爸,我妈邵芳,佳佳,最后是江海涛微笑不语的那张脸……
我突然站住,迎面一对年轻的夫妻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笑闹着走了过来,小男孩奶声奶气的一直叫着爸爸,妈妈,我看着他们跟我擦身而过,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我什么都没想,掏出手机,拨了江植的手机号码。
第一遍无人接听,我哭得更厉害,接着拨第二遍,我以为这一次还是没人接听时,手机却通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手机里没人说话,我只是能听到隐约的呼吸声,还有背景里嘈杂的人声,我也不说话,吸着鼻子张不开嘴。
“我没见到我爸最后一面,这消息让你更痛快了。”足足三四分钟后,江植终于先说话了,给了我这么一句。
他说话的声音很冷。
我心里又有了那种揪着疼的感觉,我的冲动被他的话说得消失了大半,没了足够的勇气和决心告诉他我要说的事。
我还要说吗,有必要说吗,我在心里问着自己,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难受着。
“刚才忘了说一件事,去伦敦之前我答应过你的,回来之后就告诉你那天在五号楼发生了什么,你还想知道吗。”江植见我不出声,继续说着。
“毛莉,我只想知道她怎么了,人在哪儿。”我终于能说话了。
“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那天她让那个跟着她的女人点着了屋子,我只顾着带你离开,没让人去追她,我也没报警,找人把事情压了下来。我没你那么狠心,我也不想去追究她,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毛莉还活着,我听了江植的话,心里非但没松口气,反而觉得更加难受,毛莉还会出现吗,我不知道。
她疯了,没死也许就还会回来报复。我是她的报复对象,江植也是。
“我很忙,你还要说什么这次一次说完,我以后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也不会再接你的电话了。”江植不耐烦的对我说着,像是随时都会把电话挂断了。
我忽然害怕起来,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我咬咬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怀孕了。”
我说完这四个字,手机那头马上传来江植冷冷的声音,“我知道,到今天应该有五十天了。”
我惊讶的半张着嘴,他居然知道,还知道的这么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过,一直忍着。
可我没问他怎么知道的,我只是对他说,“你要我怎么做。”
江植回答得依旧很快,似乎毫不犹豫,也不用在脑子里思考,因为答案早就在他心里了,只是等着我主动说出来这一刻。
“随便你,我要是你的话,会马上去医院处理掉,然后无牵无挂的离开,去过新生活。”
呵,我听到这回答,忽然在心里狠狠骂了左佑一句!谁特么说不是所有孽缘都只能悲剧收场,我现在听到的是什么,我傻乎乎的期待什么呢,听听人家的回答。
我闭了闭眼睛,笑着回答,“好,明白了。”说完,我先挂断了电话。
江植也没再打过来,他又怎么会打过来呢,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跟他彻底结束了。
我们的缘分有个坏的开始,最后也悲剧结尾,没有左佑那样的奇迹出现。
奇迹,又怎么会经常出现呢。
第二天,我就好好吃了顿早饭,然后去了医院的妇产科,路上向泳恩给我来电话,我看了没接,把手机关机。
我想心平气和的送肚子里的小种子上路,虽然我们无缘在这个世界上见面,可我还是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最后分开,我不想悲悲切切的。
我一脸平静的独自坐在医院走廊,等着护士喊我的名字,走进手术室。
今天来做手术的人格外多,我前面排了至少十几个人,每个人神各异,可我观察一圈,几乎人人都有人陪着,有男人陪着的,有老妈陪着的,还有朋友闺蜜陪着的。
只有我是一个人。
我无聊,只好又拿出手机开机,想上网打发时间,一开就就蹦出了向泳恩好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我没理,点进微博看新闻。
身边坐着的两个女孩也在看手机,忽然一个女孩对另一个说赶紧上微博,我也正要看微博,就注意听了她两说的话。
“快看热门话题,我们这儿居然也上头条了,我是杀人犯,这不是那个江总吗……”
“看了,我擦!这视频什么意思啊,对了之前就这个江总的遗嘱视频你看了没有,我都没看呢网上就找不到了,这回怎么又是他的啊……”
我听到江总两个字,马上进了微博,果然在热门话题那里看到了一条,“我是杀人犯”,点进去一看,是一条视频。
我打开视频,旁边的两个女孩也在看,看着一阵阵发出惊呼声,其中一个还一直在问这个春夏是谁啊。
我刚看了开头,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视频怎么会出现在网络上,这是江植交给我,江海涛录好留给我的那段啊,怎么会被放到网上了。
江植肯定不会这么做的,这对已经死了的江海涛毫无好处,更会对他留下来的事业起到巨大的负面效应,他不会这么做的。
可是除了他,除了我,还有谁也看过这个,手里有这个视频备份呢。我想不明白,一下子脑子就乱了。
我无心看视频,目光被视频的一段介绍文字吸引住。
“昨日地产大鳄江海涛抢救无效去世,深夜就有一个神秘女子把下面这段视频发到了网上,信息量无限巨大,大家自己看看,我看过了,现在需要静静……”
神秘女人,我看着这几个字,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可是我没做过这些,难道是左佑……也不可能,我根本没告诉他我手里有这个视频,她怎么会知道,视频可是江植直接给我的。
究竟是谁,我想的正头疼着,向泳恩又把电话打了进来,我这次接了,她马上很着急的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医院呢。
向泳恩马上问我有没有看网上的新闻,她说的就是我刚看到的“我是杀人犯”的热门话题,我说刚看到了。
我怕旁边人听到我说的话,站起身走到安全通道的楼梯上。
“是你吗,是你吗春夏!”向泳恩用不相信的口吻追问我,声音很大。
我刚想说话,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向泳恩的一声惊呼,然后就听到了江植的声音出现在那头。
“我爸说过你拿到这个也许会这么做,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的,呵呵,是我太天真了,杀父之仇怎么报都不过分是……谢谢你啊,谢谢。”江植声音疲惫的说完,电话就断了。
我愣了一阵,赶紧又打回去,可是手机关机了。我又给江植的手机号打,他说到做到,真的不接我电话。
我一口气连着打了十几个,始终无人接听。
“林霞,林霞在不在啊,到你手术了,人呢,林霞!”医院走廊传来护士喊我的声音,我留的是自己的原来名字,乍一听到有人喊,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围土扑技。
等我反应过来,就麻木的走到了喊我的护士面前,她打量我说到我了,我却没跟着她往手术室里走。
我忽然就不想做这个手术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忽然害怕失去肚子里那个小种子。
我和他一起种出来的小种子。
我转身什么话不说就走,护士生气的在我身后喊着,我在大家的注目下快步走着,走出医院大门继续走,走了很久才一点点慢了下来。
我无力的靠在路边的一颗树上,喘着气,伸手摸着我的肚子,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怎么不想做这个手术了,我是害怕,害怕失去这个能连系我跟江植之间的小种子。
我知道他认定那视频是我发到网上的,我说什么解释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所以我害怕,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我没机会说清楚这一切了,江植再也不会给我机会了。我跟他之间,完蛋了。
这段视频对于本就因为丑闻风雨飘摇的江家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可是我真的没这么做。
我是恨,可我最后没做绝,因为我……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哭得更厉害,因为我不想让江植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要面对左佑那么狠辣的对手,我即便不能跟他有将来,也不想逼他入绝境。
我恨的人是江海涛,从来都不是他啊。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不会听,我也说不清楚,一切都落实成现在的样子。
我怎么办。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一点点心绪平复下来后,我庆幸自己是在走进手术室之前看到了那个新闻。
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的。
我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只跟租房子给我的房东做了交接,把不带走的东西留给他之后,退了房子,离开了奉市。
我走的那天,正好是江海涛的头七。奉市下了很大的雪,航班一直延误,我在机场从早上坐到了下午六点才终于起飞了。
走之前我想了好多要去的地方,甚至想过先回鱼泉一次,去我爸的墓地看看他,跟他说说话,告诉他我这些年做了什么,告诉他江海涛已经死了,死的身败名裂。
可我不敢,我不敢带着肚子里江家的血脉去见我爸,最终我还是决定先离开,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
我觉得我爸在天有灵,一定知道害死他的人已经得到了报应。
我最后买了飞去雨乌的机票,我告诉自己会选择那里是因为我要好好休养怀孕,那里空气好,适合孕妇生活。
可是飞机真的朝着那里飞去了,我却坐在飞机上开始后悔起来,准确说我不是后悔,我是害怕。
我明知雨乌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干嘛还会选那里,偌大国家适合孕妇养胎的地方那么多,我干嘛偏偏要去那呢。
我自嘲的笑着,为了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不是,我是舍不得。
我离开时买了新的手机号,下了飞机到雨乌时已经是深夜了,还好我之前预定了客栈,打车到了客栈,一路上看着四年没来过的地方,到处都有了变化,可是那个我遇到江植的酒,居然还在营业。
出租车正好从酒门前经过,我看着依旧灯红酒绿的一片,眼圈顿时就红了。我让司机停车,拿了行李站在了酒门口。
这个时间,正是酒人多的时候,我才一站下来,就有揽生意的小伙子跑过来招呼我。
街上来来往往的游人还很多,我拎着行李箱一看就是刚到的新游客,小伙子卖力殷勤的一口一个美女叫着,想拉我进酒坐坐。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对肚子里那个小种子说,你看到了吗,这里就是你妈跟你爸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现在我带你又来了。
可惜,你爸不在我们身边。
我一定笑得很奇怪,小伙子看着我突然就不说话了,我却看着他继续笑,“走,去坐坐。”
小伙子开心的领着我进了酒,里面正在演出,歌手和乐队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着,酒的一片昏暗里坐满了客人。
小伙子把我领到一个靠边的位置上,我坐下,现在不能喝酒,可我还是要了两瓶啤酒,还有一杯果汁。
饮品上来,舞台上的男歌手开始唱一首新歌,我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巧,我刚一到雨乌,就在这家酒里听到了这首歌,这个唱的就像是我跟江植的写照。
“我们,变成一对差点缘分,结伴趟过彼此的天真……
爱过几番,恨过几轮,
越仔细越疼。”
男歌手的声音苍凉嘶哑,我没敢听完就出了酒,我站在酒门口,四年前的那个夜晚,恍如昨夜重现。
我还在,可是他呢。
第78章
冬天的雨乌,阳光明媚温度适宜,不像奉市那么寒冷。
还在过年的旺季里,这里游客很多,我在客栈连着三天大睡没出门。
好在这里的人不会有谁八卦的去问你为啥这样,我也乐得每天在客栈里拼饭。到这之后我的胃口出奇的好,能吃的让客栈小妹终于忍不住问我为啥吃这么多还能保持体形的。
我把碗里最后几个饭粒都送进嘴里,告诉小妹我现在怀孕了才这么能吃的,平时不这样。
小妹很意外,可是也不多嘴,只是从此每天吃饭时都特意先问问我想吃什么吗。可以让厨房给我做,格外加钱就行。
日子就这样懒懒散散过着,一转眼过去了十天。
我终于出了客栈,准备到处转转。
雨乌这四年来变化还是不小,很多我上次来喜欢去的店都没有了,听客栈小妹说他们的客栈也是去年才盘过来新开的。
雨乌现在成了新兴起来的旅游目的地,新开了那么多客栈和各种小店,我走在街上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愿望。
我的账户上有江植打给我的五百万,可我一分钱都没动过。也没想用。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打算留在雨乌直到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就闲着,我不习惯那样的生活,我出来转转就想看看能不能找的简单的工作干着,等肚子大起来了再休息。
我的孕吐反应已经好了很多,肚子也还没大起来,估计不说的话没人知道我是个孕妇。
街面上招人的店面倒是不少,可大多是餐饮方面的,我怕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应付不来,就继续在街上逛着找着。
第二天的下午,我转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小巷子里。巷子一头是一座石桥,桥头开着一家书店咖啡馆。门口贴着招聘信息,说是招一个看店的服务员。
我进去见了老板,聊了之后,很快就有了工作。老板对我很满意吗,尤其是我说可以长干,至少半年,在这种地方很多人干的时间都很短,遇到个能常干的老板自然高兴。
我每天的工作也不算累,打扫卫生,收拾店里的杂志书籍,店里来的客人除了坐下看书喝咖啡外,偶尔还会买些杂志书籍带走,我每天工作的也还挺开心。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两个多月,我也从客栈搬了出来,在雨乌古城外租了个小房子住了下来。
雨乌这时也到了一个相对短暂的淡季,店里的客人明显少了很多。我就趁着这时候整理起了店里的杂志。
店里有很多比较高端的旅游杂志,一个小雨的午后,我在一大堆的杂志里无意中翻到了一本,封面上的人物头像,一下子让我的动作僵住不动了。
我又看到他了。
江植酷酷不笑的特写,印在旅游杂志的封面上,眼角眉梢的凉薄一点都没变。
我看了下杂志发行的日期,是三个月前的,那时我还没来雨乌,那时……我呼出一口长气,用手指在他印在杂志上的脸颊上摸了摸,那时我跟他还在伦敦,我们还在一起。
我的发呆吸引了也在店里呆着的老板,中年大叔端着杯咖啡凑过来,问我怎么了,看到什么别吸引住了。
我连忙把手里的杂志放到一边,继续整理,跟老板说没什么。
老板把我放下的杂志拿起来,看着说,“这杂志还是头一回用人物做封面呢,这小子现在也不知道啥样了。”
我一怔,抬头看着老板,“你认识这封面上的人?”
老板点点头,“认识啊,他以前来雨乌成天跟我泡在一起,挺不错的人,要不是他家里出了事,下个月就跟我一起去自然保护区了。”
老板说完,还叹了口气,继续盯着杂志封面。
世界还真的说大就大得一辈子走不完,说小就总会遇到,各种方式遇到,我哪里会想到自己的老板竟然跟他还有着这么一层关系。
我们还是有点缘分的,是……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也轻轻笑了下。
这段时间,我几乎不上网不看电视,回避着所有能听到江家消息的渠道,我不知道左佑现在是不是已经成功得到了她想要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无意间又看到他,听到别人提起他,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儿,只是知道自己心里痒痒的,很想开口问问老板,问他知不知道他的近况。
可我不能那么做。围吗庄圾。
我心里发酸,刚看了眼店外越下越大的雨,老板又说起来话来了。
“我前天还找他来着,可是手机号换了,这两天网上一直说他的事我挺担心的,唉……”
他的什么事,我转头看着老板一脸无奈的表情,差点脱口而出追问他怎么回事。
可是老板说完这句,端着咖啡已经转身走了,手里还拿着那本杂志。
因为下雨,这天店里入夜后的客人反而多了起来,大概游客没地方可走就钻到各种能坐着聊天发呆的店里消磨时间,我们一直忙到十点半才关上门。
老板坚持要送我回家,我看看外面的大雨也就没拒绝,我也担心万一路上出什么意外,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人总归好些。
可是刚关门要走,一个女人就找上门来,老板跟她说了半天话后,出来很不好意思的跟我说不能送我了。
我识趣的先离开了,打着伞小心的往住的地方走,从店里走回去平时要十分钟,今天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一路上偶尔有游客还在雨里走着,大部分路程都看不到什么人,我哼着歌给自己作伴,一边走一边跟肚子里的小种子瞎聊着。
我给不知道性别的小家伙起了小名,就叫小种子。
每天下班回家,我都在路上跟小种子聊天,我告诉他外面正下雨呢,我们今天回家要吃点什么呢,我还问他喜不喜欢下雨,我说我更喜欢下雪天,爸爸不知道喜不喜欢下雨,我跟他没聊过这个。
说道爸爸,我心里酸酸的,想到老板说起联系不上江植,我开始问自己要不要上网看看,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呢。
奉市有没有也在下雨……我胡乱想着,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猝不及防朝前倒了下去。
我瞬间只有一个念头,不要摔到了肚子,所以身体不可控制倒下去事,我一只手死死撑在了地面上,膝盖磕的生疼,整个人跪在了路上一处看不出来的雨水坑里。
好在肚子没着地,可是伞已经被我徒手丢在了一边,身上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我赶紧爬起来,伸手想把雨伞捡回来时,刚才撑地的那只手腕忽然剧痛起来,我哎呀一声,雨伞被一阵风吹着滚出去好远。
我的手腕受伤了,我握着手腕去追雨伞,浑身都湿了,裤子上溅得全是泥水污渍。
等我好不容易把雨伞又撑起来,身上已经都湿了。
狼狈的感觉让我心里特别难受,可我还是很温柔的问肚子里的小种子有没有事,他又怎么会回答我,我又自言自语的说着我没事,然后继续朝住的地方走。
好在没多远了,前面已经能看到我住的地方门口的路灯了。我看着路灯在雨雾里散碎的光亮,所有甜蜜的伤心的的回忆突然一起涌上了心头,前所未有的孤单感觉让我有了很绝望的念头。
我想起自己高烧的夜里,他半夜进来摸我额头看我退没退烧,给我送水放到床头。
想起他跟我在伦敦拍的那些婚纱照,想起给我戴上那枚戒指时的样子。
想起我最后跟他通话都说了些什么。
我很想哭,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有,只能瘪着嘴角慢慢朝前走,一个人走。
甜蜜也好,伤心也罢,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回家之后,我还是忍住了上网看看他消息的念头,既然没了将来,就别再自寻烦恼了,我这么狠心的女人,一定能做到。
我的手腕第二天就肿了起来,我到店里时,老板看到我这样坚持带我去了医院,医生给我处理后给我开了药,我问这些药孕妇可以吃吗,老板这才惊讶的知道我是个孕妇。
从医院里出来,我很不好意思的跟老板道歉,没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情,老板很生气的瞪着我,问我怎么回事,怎么怀孕了还一个人在雨乌这里工作,问我孩子的爸爸呢。
我的手腕上了夹板固定起来,伤的不算重,可是肯定会影响日常工作,我没回答老板的疑问,直接跟他说我会坚持在店里干活,直到老板找到别人接替我的工作。
“你这是什么话啊,春夏,我又不是剥削阶级地主老财,你继续留在店里,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老板是个很豪爽的汉子,听了我的话很不高兴,也更加担心的问我怎么回事。
我只好告诉他,我和孩子爸爸分手了,分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想要这个孩子,就这么回事。
老板听完,半天没出声。回去的路上,他让我就在店里继续干,他也会再找人,可我不用走。
我知道他的好意,也知道跟他矫情说不用没劲,就说了句谢谢,继续回店里了。
只是从这以后,老板每天都在店里从早盯到晚上,我原来的一部分工作也被他和店里的咖啡师承担了。
老板没再跟我提起过我的私事,直到半个月后我的手腕基本好了,他这才在店里空闲的上午找我坐下,说要跟我聊聊。
老板叫李猛,说话跟名字一样,直截了当。
“春夏,你现在这样一个人还行,过段时间肚子大了,你怎么打算的。”他看着我问。
我手里握着咖啡师给我榨的新鲜果汁,笑了笑回答,“实在不方便动了,我就回家呆着了,雨乌这里环境这么好,我就当来度假,等着孩子出生。”
李猛白了我一眼,“我是说你一个人怎么办。你没想再去找孩子吗,你们为什么分手的,不能复合了吗?”
复合,怎么可能,我看着好心的老板,无奈的摇摇头,“他让我把孩子打掉的,是我不愿意,我跟孩子都跟他没关系了。”
老板骂了一句,“什么男人啊!”
“不怪他,你放心李哥,我没事的,我既然想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就想过这些困难,我能应付。”我看着老板生气的样子,庆幸自己还是遇到了好人,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我下个月就要离开雨乌一段了,我说过的那个自然保护区的事要开始了,我一去估计就要小半年,原来还打算把店里交给你替我打理一段,可是你现在这样我又不放心。”老板看着我说。
我知道他要离开的事情,平时聊天他说过,他现在这么一提起来,我马上又想到了江植,老板说过他本来也会跟他一起去的。
我记着在奉市我眼睛出问题那时候,他带着我去见了一个杂志社的人,也说过这事。
可是他现在失去了联系,还会去那里吗。
我想了想,顺着老板的话问道,“李哥你说过那个联系不上的朋友,后来找到了吗,还一起去吗。”
等待老板回答得几秒钟里,我却感觉像是过了好久,我的心紧张的怦怦跳着,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没有,我费了好大劲找到他身边人打听,唉……他把家里的生意转手了,然后就谁也没告诉走了,没人知道他现在去哪了,他爸去世以后他也没啥家人了,所以走的这么没牵挂,倒是很像他小子能干出来的事,就是不知道人在哪儿,也不说跟我交待一句,我在微信上跟他说话也没回应,他倒是潇洒了,让别人担心!”老板很惋惜的感慨着。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不会来这里。”我不知怎么,居然冒出这么一句对老板说着。
老板看看我,忽然一乐,“对啊,他还保不齐真有可能像你说的,也不打招呼就过来了,他可是跟我打过包票,保护区的事他一定会去的,我没跟你说,我着急找他也因为保护区那边收到了一大笔捐款,匿名的,跟我一说我就想到他了,要真是他给的钱,估摸着真有可能会来我这儿,对,有可能!”
我看着老板兴奋起来的眼神,把头低了下去,不想被他发觉到我的异样神,因为我的眼圈已经发热红了起来。
如果他真的会来雨乌,那我怎么办,我心里乱了起来。
他不会愿意见到我的,我也不能让他见到我,我们再见面又能如何,只会让彼此把过去的痛苦都翻出来。
我忽然又想起了向泳恩,他们的婚约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又抬起头看着老板,装着随口问了一句,“他没女朋友吗。”
老板低头搅着咖啡,“有,还订婚了呢,可是他家出事以后取消了,尼玛那帮有钱人就这样,他要是还有牵挂,能这么说消失就消失吗!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女的还挺够意思,现在还在找他呢,就是家里不同意结婚。”
我心里稍微好了一些,向泳恩是个好女孩,即便他们结婚不是因为相爱,可是在他最低谷的时候还在找他,不像我……是个只能给他制造痛苦的狠毒女人。
可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春夏,那这样,你就留在店里帮我照看着,我会走之前请人过来的,你也不用具体做什么了,就帮我看着店里,等我从保护区回来,你也该生了,你就留在我这里生,知道吗!”
我正有些发愣的胡乱想着,老板跟我说了他今天谈话的最终目的。
如果没有他跟江植的关系,我想我可能会很痛快的听他的安排,可是现在,我怕留下来会遇上突然出现的江植,犹豫着没马上给他答复。
老板以为我是不好意思,就干脆的让我别矫情就按他说的办。
我只好先这么呆着了,我一个人时又想了想,估计江植不会来这里,他既然想消失,就不会出现。
我在忐忑里熬到了老板出发的日子,江植没有出现。
李猛要去的保护区在西北高原上,那里很多地方没电,更不要说手机信号和网络了,李猛收拾行李时跟我说要是想找他,只能等他单方面跟我们联系了,他会每星期找地方给店里来电话的。
我揣着心事送他走,临行他坐在车里看着我的肚子说,这里面不管是出来个男孩还是女孩,他都要当干爸,我笑着答应了他,嘱咐他一定注意安全和身体。
出发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李猛报平安的电话,他说已经顺利到了保护区外围,马上就要进入没信号的地方了。
我很想马上问他,问他有没有在那边见到江植,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说了让他放心店里,自己注意安全。
这时候,李猛失联了十天后,在一个又下雨的下午来了电话。
电话的信号很差,他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的,我只能听清楚他说现在在保护站里,这里居然进步了还有网,只是超慢,也不知道他传到微信里的照片我能不能看到,他拍了好多照片。
我跟他开心的聊了一阵,电话突然就断了,我再打回去也没人接了。
最近雨乌的旅游旺季又来了,我每天都在店里呆到打烊,店里新招的人很好,我倒很省心,晚上我坐在台里,忽然想起李猛说传了照片到微信上,忍了忍还是像期待着什么似地,用手机上了网,我很久都没上过了。
我问了咖啡师李猛的微信号,这才想起我们没加过好友,我看不到他的朋友圈,就问咖啡师有没有看到老板传到微信里的照片。
咖啡师正忙着,就把手机给我,让我自己用他的号去看。
我接过手机,手指颤着进了微信,看起来。
李猛最后发的图片,就在今天,我心里忽然就很开心起来,他还真把照片传上来了。
我点开最上面的照片看着,是一片荒凉广袤的草原景象,有两三只我不认识的飞鸟正在天空低飞着,照片很美,也看得出他去的地方很荒凉。
我又继续往下看,他还真的没少传,底下跟着好些张,我挨个看着,几乎都是风景或者一些植物什么的特写,一直没看到有人出现在画面里。
我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正打算不看了把手机还给咖啡师时,最后一张照片却让我心里猛地一颤。
我没点开看大图,只能依稀看到最后一张照片上有好几个人头出现,像是一张合照。
有人,有人出现了,会不会有江植……我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心脏猛跳,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半天不敢点下去。
也就在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像是咕噜一下,动了动,我的注意力暂时从手机转移到了肚子上,这种情况最近出现了几次,我正准备下周去医院看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肚子里又咕噜咕噜连着几下,像是有小鱼在里面吐泡泡似的,我笑着在心里问小种子,是不是你在里面弄出来的啊。
好不容易闲下来一阵的咖啡师过来了,他问我看到照片没有,说着就把我放在台桌面上的手机拿了起来。
我紧张的看着他,看到他点开了我刚才还没看的那最后一张照片,就听他念叨着这不是李哥吗,捂这么严实也一眼就看出来了,还哈哈笑了起来,举着手机给我看。
我秉着呼吸朝手机屏幕上看了过去。
这是五个人的合影,都是男人,都穿着厚重的户外运动服,每个人脸上都遮着宽大的防目镜,可是李猛的样子一下子就被辨认出来,他大笑着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站在他身后,每个人也都是带着笑容。
他们身后是蓝的有些失真的天空,我的目光迅速在其他四个人身上扫过,一个不是,第二个还不是,第三个……
我的目光停在了后排最左边的一个高大身形上,这人穿着大红的户外服,整张脸几乎都被护目镜和帽子遮全了,笑容没有李猛那么夸张,甚至说是很勉强在笑都不为过。
可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是他,我忽然连着急促的喘了起来,弄得咖啡师担心的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说没事,目光盯着照片上的人,眼圈热了起来。一下“二胎来袭”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79章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他能出现在保护区,那就说明他活得还不错,区别只是换了个活法,不论如何,活着就好。
我没去问李猛。李猛后来又给店里来电话时也没提起过江植,日子继续向前,很快就到了夏天。
我的小种子也有六个多月了,肚子终于大起来了,我的行动开始不方便了,不过我的心情和身体都还不错。我和李猛加了微信,偶尔能看到他发的照片,只是再没见过江植的样子。
我悄悄把那张五人合影存在了手机里,每天晚上睡前会和小种子一起看看照片,有天我问小种子爸爸帅不帅,他马上就在肚子里动了起来,算是给了我回答。
我心酸的摸着肚子,想念的感觉在心头越来越浓烈起来。
可我只能思念。
夏季是雨乌的雨季,气温不高甚至还会觉得有些阴冷。连着下了一周小雨之后,天空终于放晴了,我趁着店里不忙的时候出去散步了。
等我回到店里时,进门就看见咖啡师和店里的小服务员一脸凝重的坐在一处,眼神都有点发呆。
我问他们怎么了,自己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来。
咖啡师和小服务员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沉默着一起把头低了下去,我看着他们这样,心想难道出了什么事。
“春夏姐,老板他,李哥他……”咖啡师低着头,声音沉重的跟我说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我出去的功夫李猛来过电话了,他在保护区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刚想问到底怎么了。台旁边连着店里后边仓库和休息间的那扇门,呼啦一下子被人打开了,人还没出现,笑声先到了,“当当当!我回来了!”
居然是李猛的声音,我吃惊的瞪着门口那儿,他回来了?
咖啡师的小服务员变脸那叫一个快,他们跟着笑声一起乐了起来,挤眉弄眼的看着我。
李猛从门里钻了出来,乐呵呵的看着我的肚子,眼睛里闪着亮光,“哎呀,我干儿子干女儿都这么圆了啊,快让干爸瞧瞧!”
他说着就直奔我来了,到了跟前蹲下去看着我的肚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也不说一声。吓人啊!”我开心的看着李猛剃成光头的脑瓜顶,笑着问他。
“他们知道,就没跟你说,这不是想给我干儿子干女儿个惊喜嘛。”李猛看我肚皮的眼神好奇极了,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男人该有的样子。
“是惊吓,你怎么这么黑了啊,也瘦了。”我打量着李猛,不由自主也想到了江植。
李猛回来了,那他呢。
“保护区那条件我能这样不错了,我是提前回来了,本来还得至少两个月呢,你气还不错,怎么样,现在辛苦。”李猛也上下打量着我,询问着。
我笑着看他,“还好,小种子很乖。李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听他说了刚才的话,有些纳闷。
李猛站起身,说有点事必须回来,他没细说我也没深问,其实我心里很想问他那一起去保护区的人都还在那儿吗。
李猛像是知道我心思,接着就跟我们说,其他人还在保护区里呢,咖啡师吵着想看照片,李猛就去后边屋里拿出相机,给我们看他拍的照片。
我也凑上去看着,心里既期待又害怕,李猛拍的照片好多,他挨个说着照片里拍的是什么地方,很快我就看到了一张拍人的。
是个背影,站在夕阳之下的山崖边上,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江植的背影,心跳加快起来。
小服务员软语轻声的赞了这张照片,说这里面拍的男人看上去好有故事的感觉,问李猛这人是谁啊。
李猛抬了下眼皮,目光漫不经心的朝我看了看,他告诉小服务员这拍的是一起进保护区的哥们,一个帅哥,到过很多地方,别看年纪不大,倒还真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小服务员花痴起来,追着问还有没有能看清脸的照片,李猛翻了翻,一张江植正面的照片出现在我眼前。
我手不由得握紧,脑袋前伸着靠近相机,想看得清楚些。
照片里的江植,也剃了个板寸,没了刘海遮挡,他眼皮上那道疤痕格外明显,他整个人瘦了好多,本来就不胖的人一眼看上去我差点就没认出来。
我有些难受起来,想起他还是有些挑剔的吃饭口味,在保护区那种地方他怎么过的呢,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少爷……我眼角发酸了。
我在心里小声跟肚子里的小种子说,快看啊,这就是你爸爸。
咖啡师问李猛,怎么照片背景全是雪啊,李猛说那地方一年到头随时都可能下雪的,他刚离开,就听里面说马上要有一场暴风雪。
我念叨了一句有点累,找了借口不再看照片,一个人坐回到椅子上,顺手整理桌上摆着给客人准备的便笺纸。
这天为了给老板接风洗尘,店里提前打烊,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了雨乌最好的一家鱼锅店吃饭,小服务员缠着李猛问这问那,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也不知道李猛怎么回事,说的事隔一阵就会提到江植。
吃到快结束时,小服务员和咖啡师都去了卫生间,桌上只有我跟李猛时,他给我捞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让我多吃。
我刚低下头吃鱼肉,他就又说起了江植。
“这小丫头是看上江植了,现在的年轻小姑娘啊……对了,说到他我想起来了,你是从鱼泉来的,鱼泉跟奉市离着没多远是,你们这还算老乡呢。“李猛说着,把杯子里的啤酒一仰头全干了。
我嚼着嘴里的鱼肉,含糊的回答我是从鱼泉来的,我没跟李猛说过多少自己过去的事,只是简单说了我以前一直生活在鱼泉,他还记得。
他干嘛问起这个了,我有些敏感起来。
“你跟他说起我了吗?”我问他。
李猛笑着说没有,就是忽然想到了,我还想问点什么,咖啡师他们回来了,我也没再往下说。
李猛回来后,干脆不让我在店里做什么了,我来了也只是让我找地方坐着,我说那不行,再说孕妇呆着什么也不做并不好,他想了想就说让我帮他完成一件事。
他把一大堆打印出来的照片交给我,还有些文字资料,说都是这回去保护区的相关东西,让我帮他整理一下,说是要拿去帮保护区申请什么。
这么一来,我每天到店里就开始了伏案工作,我倒是很喜欢,只是看着那些照片,总会出神想到江植,李猛说了他也还在保护区,还说这回见到江植,他变得寡言了。
我只是听着什么也没说,可是心里不舒服,尤其是接触到保护区这些资料后,一点点知道了他们在做什么事,也知道了保护区那边除了生活环境艰苦外,也还是有些危险性的,只是李猛没多说。
这天晚上,店里客人不多,我就占了角落的位置继续整理照片,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在雨乌几乎没什么电话,因为找我的人几乎每天都跟我在一起,我也没有什么要联系的人,这时间有人打电话给我,多半都是打错或者那些乱七八糟的诈骗推销电话,我看了一眼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就没理。
可是这个号码锲而不舍一直在打进来,我只好拿起手机看着,最后干脆直接挂断了。
这之后,手机消停了。
可晚上我回家时,刚躺下要跟小种子说睡前悄悄话,这个号码又打进来了,我看着这号码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
会不会是他打来的,会不会?
我摸着肚子,接听了来电,把手机放到耳朵边,声音很小的喂了一声,说了句你好。
手机那头没有回答我的声音,只是能听到一阵辨别不出是什么的沙沙声,像是风声又不像,我屏着呼吸,又问了一遍你好,还是没回答。
我等了足足一分钟后,那头先挂断了,也再没打过来。
我拿着手机发愣,好几次想回拨过去,可是都忍住了,我凭着直觉认为,这电话极有可能是江植打来的。
他很有可能从李猛那里得到了我的手机号,我不信一个个漫长夜晚里,他们不会聊到我,我甚至怀疑李猛已经知道了我跟江植的关系。
可是我下一秒又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些有些自作多情的想法,他那么恨我怎么会跟李猛说到我呢,不会的,是我自多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好,总是醒醒睡睡的,早上起来浑身无力,差点就想跟李猛说我今天不去店里了,可又怕他大惊小怪的,等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就还是出门去了咖啡馆里。
最近李猛都要比我到店里早,可今天我到店里已经上午十点半了,他却不在,甚至连咖啡师也不在,只有小服务员一个人看店。
我纳闷的问她人都去哪儿了,小服务员也迷惑的说不知道,我以为李猛是有私事没来,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可是到了中午,店里开始营业时间了,咖啡师不在怎么行,我只好先给咖啡师打电话,他接了说正往店里走呢。
过了几分钟,咖啡师急火火的进了店里,他也没跟我多说话,直奔后面换衣服去了,我开始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想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
咖啡师忙了一阵后,我才走过去问他有什么事这么晚才过来,咖啡师看看我有些犹豫的神,只说是跟老板出去了一趟。
没过多久,李猛终于出现了,他一脸倦的走进店里,直奔台跟咖啡师要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
他用手使劲揉着脸,我笑着打趣他昨晚干嘛去了这么没精神的样子,他放下手,喝了口咖啡看着我,神深沉,不像平时那么嘻嘻哈哈的。
“到底怎么了?”我继续笑着,歪头看着李猛问。
李猛似乎很为难,皱着眉头看着我也不说话,好半天之后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就快速出了店门,站到门口的桥上接了电话。
我从店里能看见他讲电话时,表情比之前更加严肃,眼神还时不时的朝我站的地方看着。
究竟出了什么事呢,难道跟我有关吗,我不解的猜测着,继续看着他打电话。
这通电话很长,李猛结束通话后也没马上回到店里,我看着他站在桥上,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悲伤了,我担心起来,就从店里走了出去,朝他走过去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我走向他的脚步,也奇怪的发软起来,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发飘,说不来的浑身不对劲,我想着是不是小种子不舒服了,一点点就到了李猛面前。
可我还没开口问,李猛就先跟我说话了。
他看着我,像是下了老大决心似的,一本正经的说道,“春夏,我得马上赶回保护区一趟,机票买了今晚的,那边……出了点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看着李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眼前飞速闪过了江植的样子,他站在大雪里看着我的样子,我心里不由得一寒。
“没啥大事,就是我得回去看看,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啊,你可千万别再……呸呸呸,我乌鸦嘴,当我没说啊,总之你小心点。”李猛笑得很不自然,跟我说完就扶着我回了店里,然后开始准备出发要带的东西。
我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可是又不能去问什么,晚上六点把李猛送走赶去机场事,我终于没忍住,还是问了他一句。
我问他,不会是保护区的人出了什么意外。
我问这话时的眼神一定很焦急,可我顾不得了,只想听到一个能让我安心一些的回答。
李猛看我一眼就会避开了,含糊的说不是,让我别瞎猜了。说完,他急急的走了。
他走的第二天,我也病倒了,突然就感冒了,还有些发烧,这对于孕妇可不是小事,我也不敢大意,赶紧去了医院。
雨乌这里的医院还算不错,我直接找了李猛给我介绍的妇科大夫,她看了之后说没大问题,但是要我卧床休息。
我听话的回家卧床,跟店里打了招呼,咖啡师和小服务员对我都很好,每天抽时间给我送吃的来看看我。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我感觉自己好多了,估摸着李猛应该也会有消息了,他这两天都没来过电话,我还是挺担心的。
可是到了晚上,还是没有李猛的电话,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最后先给他打了过去。
这电话一打,更加糟心了,因为李猛的手机提示不在服务区,也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他在飞机上,我连着打了几个都没通,只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准备等一下再打。
可我躺着也不踏实,最后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半杯后,刚要跟小种子说几句话,搁在枕头边的手机就响了。
我马上过去拿起来,还以为是李猛的电话,可是手机上显示的又是之前那个陌生号码,我接了对方一句话都没说的那个。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手机掉到地上,我赶紧死死握住手机,迅速接听了。
“喂,春夏吗,我是李哥。”
我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号码里竟然会传出来李猛的声音,我浑身顿时就起了一片寒意。
“是我,怎么用这个号打电话了,我打你手机不通,你没事。”我努力镇定的询问起来,可自己的心跳已经砰砰的。
李猛隔了一阵才说话,口气很是小心翼翼,“春夏,你听我说啊,你别激动,你先提醒自己,你是孕妇不能激动,不管听我说了什么都不要激动,你……哎呀,等一下啊,春夏……”
他说话极少这么磨叽,最后我还听出来他在电话那头像是还在跟别的什么人说话,我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我没事,李哥你快说,究竟怎么了。”
“春夏,有个人要跟你说话,可是他现在不方便说话,我想他就是很想听听你的声音,你能跟他说话吗,这手机是他的,他就在我旁边。”李猛带着点近于哀求的语气跟我说着。
我的心口猛地揪着疼了起来。
“是,是江植吗,是不是他。”我扶着床边坐稳,问李猛,心里已经确定就是他,是他要跟我说话,可他为什么不自己直接说。
“是,是他,你等着啊,我把手机拿给他……好了,你说话。”李猛的声音在手机里小了下去,我隐约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像是人的沉重呼吸声。
可是我握着手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张了张嘴,眼圈红起来,就是说不出话来。
隔着手机的两端,就这么沉默着,直到李猛的声音又急促的响了起来。
“春夏,你说话啊!算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在这边省会的医院里,江植在保护区受伤了,在这边刚做完手术,我知道他想听你的声音,他现在不能讲话,你就先别计较以前发生过什么,先跟他说几句,等他好了,我帮着你跟他算账也不晚,好吗?”
我没出息的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着,想到那天夜里接听这个手机号事的情景,抖着嘴唇喊了一声,“江植,是我。”
手机那头没有回答,我闭上眼睛,把手放在肚子上,“你怎么了,说话啊,那天干嘛不说话……”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无声的流着眼泪,在心里跟小种子一遍遍说,是爸爸在给我们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手里那头又是李猛的声音,“他听到了,知道是你了,你别激动啊,要不是他这样,我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的,其实我前几天突然离开就是知道保护区出事了,跟他一起受伤的还有两个人,我就赶过来了,其他人的家属都赶过来了,只有他一个人,我就是他哥,我必须过来啊,要不是你现在怀着孩子,我肯定把你带过来,你不愿意我也会绑着你过来的……”李猛说着也难过起来,最后的话都带着哽咽了。
我的眼泪哗哗流着,我太知道那种躺在医院里,身边却半个亲人都没有的凄凉。
他没有亲人了,我知道,最后的至亲还几乎等同于因我而死。
我知道江植一定伤得很重,不然李猛不会给我来这个电话,我努力稳了稳心神,问江植究竟伤到哪儿了,有多严重。围围住血。
伤得连话都不能说了,一定很严重。
“伤的是不轻,不过没生命危险,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这儿呢……我这边有事,先这样,明天我们再联系,你别担心,真的没事。”李猛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把手机挂断了。
这样一番没有说过话的电话,让我还怎么能没事,我着急的握着手机,想打过去又知道一定是有事不能说了李猛才会挂电话,可是我恨不得马上就在医院里,亲眼看看江植究竟受了什么伤,他到底什么样了。
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擦了眼泪,小种子因为我也在肚子里不安稳了,他踢了我好几次,倒是让我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我提醒自己,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不能急不能慌,有李猛在那边,江植没事的,我照顾好自己和小种子就是帮了他的忙了。
我一点点平静下来,逼着自己躺下睡觉,可是又怎么睡得着呢,我只能闭着眼睛努力不去胡思乱想,可是眼泪总是毫无声息的自己流起来。
江植最后跟我说的话,也一遍遍在耳边回响着,他说了不要我们的孩子,他说了再也不会见我。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可笑,我们还是又有了彼此的消息,我们都选择了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可最终还是又遇到了。
这还真的是孽缘。
我整夜辗转反侧,早上天一亮就起来了,正逼着自己喝牛奶的时候,李猛给我来了电话。
我着急接电话,被牛奶呛得咳嗽起来也顾不上了,赶紧接了电话。
我不知道会听到什么消息,心里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当年我失去了父母时都没这么害怕过,那时还有仇恨支撑着我,可现在我感觉无力到了极点,如果他出了最坏的后果,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受住的能力。
我怕死了。一下“二胎来袭”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0章
听到我的咳嗽声,李猛在手机那头着急的问我没事,我赶紧磕磕巴巴说没事,问他江植怎么样了。
李猛略微沉默后对我说,“春夏……”
听他只叫了我的名字,我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乱,别让肚子里的小种子感觉到我不对劲,然后对李猛说有话直接说,我听着呢,我没事。
“他情况不算好,我做主联系了他家里那个汪叔。今天就会给他转到奉市去,那里的医院在这方面最权威,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保住他的命最要紧。你也放心,我跟你说一声就是要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在呢,现在又联系了他家里就更好办事了,我就是让你别担心,好好顾着你自己和孩子。知道吗?”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知道。李哥,我就问你一句,我知道你忙。”
“说啊,问啥。”
“他,江植怎么跟你说的我……跟他的事。”我想知道这个,特别想。
李猛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答我,“在保护区的时候,有天咖啡师拍了张照片给我,那会儿我们呆的地方还有网,我就看了照片。正好里面拍到了你一个侧影,你肚子有点鼓起来了。我当时真不知道你两的事,就把照片给跟我坐一起的他看了,这小子当时看完啥也没说,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意思,直到后来……我们跟着保护站的人深入到无人区里,我们遇上了点危险,都特么以为会挂了呢,没事之后,他就主动跟我说了你们的事,说得……挺细的,我就不跟你细说了,反正就是我知道他的心思了,可他不让我跟你说他的事……春夏,你知道我干嘛提前回来了,就是他让我走的。”
我听着李猛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眼里涌起水雾,恨不得马上就赶到江植身边去。
“他说他不想也不能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可是知道你把孩子留下来了,他实在是不放心,就让我回来替他照顾你,直到你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我也就答应了。”
我想的果然没错,是他让李猛帮着照顾我的。我心里又高兴又更加难受,他知道我留下了他的孩子,可还是不愿再跟我有联系,他是真的恨死我了。
我带着眼泪笑了,现在不是去细想这些的时候,现在他平安最重要,不管他会不会再见我,我只想他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哪怕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我也想他活着。
我没跟李猛再多说下去,因为他那边很多事要处理,我帮不上忙就全靠着李猛张罗了,我不想再让他为我这边分心,答应他我会好好的不用担心。
本来我还想跟李猛说句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有什么资格谢谢他呢,我算是什么人呢。
李猛说出发到奉市一切顺利也要十个小时,到了之后他会给我保平安,然后就挂了电话去忙了。
我很担心,可还是如常呆在店里,我不敢自己呆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会把我跟江植的过去全翻出来想一遍,不管高兴地不高兴的都会想,实在是折磨人。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我终于等来了李猛的电话,他说一切顺利已经到了奉市让我放心。
我着急的问江植状态如何,有没有醒过来,李猛说没醒可是还算稳定,正说到这里,我突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来。
“春夏,是我。”竟然是向泳恩的声音,太久没听到,我一下子还有点愣住,没想到她也在。
“啊,是我。”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回了这么一句。
“他是混球,你是混蛋!”向泳恩很大声骂了我一句。
我笑着没说什么,只是很大声回了一句,“嗯!”
虽然看不见向泳恩这时的表情,可我能想得出,她一定是很心疼的眼神注视着江植,有她在我倒是更加安心了。
“你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你不跟他说,至少要跟我说,我还以为经历过那么多,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跟他还真是……臭味相投!”向泳恩很生气的跟我说着,最后还加了句成语。
我听着笑出声儿来,纠正她,“好像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更合适。”
向泳恩也笑了,“你还好意思纠正我,你们两个都那么心狠,走的时候都不打招呼,知道我多难受吗!”
我连着说了对不起,可我现在没心思跟她叙旧,很快就问她见到江植了吗,他到底什么情况了,究竟有多严重。
向泳恩的回答大致跟李猛差不多,她说完就问我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赶紧回奉市,我这才意识到我怀孕的事情她可能还不知道。
我摸着肚子告诉向泳恩我怀孕了,已经六个多月。
向泳恩隔了几秒后,甩给我一串英文,然后咯咯笑起来,我说听不懂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又马上换成普通话跟我说,“太好了!恭喜你们,我要当干妈!”
原本压抑悲伤地气氛,被我们这段对话冲散了不少,可是欢乐毕竟很短,江植现在的状况让我们不可能真的开心起来,我们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江植身上。
向泳恩让我别太担心,她会替我在医院安排好一切,她会找最好的医生,让我安心。
我依旧很想对她说句谢谢,可还是没说出口。
向泳恩问我江植知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我跟她大致讲了下,她在手机那头感慨的叹息着,然后低声告诉我,她跟江植的婚约已经取消了,还有很多我离开后发生的事情,等有空再跟我说。
我们结束通话后,这天夜里我睡得还算不错,可早上一睁开眼睛,那种没着没落担心的感觉就马上出现,我不知道这一晚江植怎么样了,手里握着手机又不敢打给李猛或者向泳恩。
没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中午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看到显示的是向泳恩的号码,马上接了,不等她说话就问怎么样了。
“专家会诊后安排了手术,手术刚开始,我怕你听不到消息更着急就先跟你说一下了,等手术完事我马上告诉你结果,如果情况好的话,手术后他就能醒过来了。”向泳恩说话的口气听起来还算轻松,不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还是那边情况真的挺好。
我问她手术大概要做多久,她说要至少要五个小时。
等待的五个小时里,我都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冲动的想马上订机票,飞回奉市,去医院守着。围扑尽圾。
小种子似乎也知道我此刻的煎熬心情,他在肚子里也动的格外频繁,也像是很不安心似的,我只好让自己静下来。
雨乌这里天黑的很晚,要晚上八点之后才会一点点暗下去。可我眼瞅着天彻底黑了下去,也没听到手机响起来。
医院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店里的客人开始多了起来,我在屋子里呆不住,就拿着手机站到了桥边上,看着远处隐约的灯火,愣愣出神等待着。
我想好了,要是九点还不来电话,那我就打过去。
我还想了,要是我听到坏消息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总觉得这个手术不像向泳恩跟我说的那么轻松,我有不算好的预感。
就在一家三口的游客从桥上说笑着走过我身边时,我的手机终于响了。
“春夏,手术做完了。”向泳恩的声音很平静的透过手机传过来,我听了心往下一沉。
这话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噢。”我语气也很镇定的只回了这么一个字,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视线也模糊起来。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是他要清醒过来可能还要点时间,你放心我会一直在医院盯着的他醒了我马上告诉你。春夏,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向泳恩的话丝毫没让我心情好转,我总觉得她在对我隐瞒着什么,是不是手术失败了,是不是他……我不敢往下想了。
手机那头又换了李猛跟我说话,他说的和向泳恩几乎一样,语气听上去还很高兴,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还是觉得他也没跟我说实话。
我等李猛说完话,才问他,“李哥,我一直没问你们也都没跟我说,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能跟我说说吗。”
李猛倒是没犹豫,跟我说起了江植受伤的经过。
他说,他离开后没几天,保护区就开始下雪了,一下雪就是那些盗猎者们活跃的时候,保护站自己配备了枪支用来打击盗猎活动,可是远远不如他们设备好,江植本来是不应该跟着一起去的,可是保护站的主力成员出去巡逻后在暴风雪里一直没回来,保护站又没更多的人手,最后他就跟着一起去找人。
路上,他们和盗猎的人遇上了,详细的过程李萌没说,只告诉我江植就是那时候受的伤,猎枪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肩膀,还有一枪打在了胸口上,虽然穿着防弹衣,可还是伤到了肺部。
我听着李猛的讲述,腿已经发软了。
子弹打在胸口上……我仰起头看着雨乌繁星满空的夜空,很想大声喊,我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穿了。
“春夏,手术真的很成功,你别担心,等一下我看能不能拍张他现在的样子给你看,你别激动,知道吗。”
感觉我半天不说话,李猛在手机那头大声喊着。
“好,一定拍,我要看,我要看他……”我说着,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桥上路过的行人好奇的看着我,我哭得声音更大了,把小服务员都从店里招了出来。
我被她扶住,我不管不顾抱着小姑娘继续哭,她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到听见还在通话的手机里有李猛的声音,就拿过去听着,然后扶我坐到了店门口的凉伞下面。
李猛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十分钟后就用微信给我传过来好多张照片,全都是江植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现状。
我从小服务员手里拿过手机,使劲眨眼才能看清楚这些照片。
照片里,一个人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他的脸和身上盖着的被子一样白,甚至更白,毫无生气的感觉,我把手机紧贴在眼前看着,几乎认不出这就是江植,是那个笑起来孩子气的江大少爷。
他脸上罩着呼吸器,我几乎看不清楚他的具体神情,只能看清他合着眼,头微微有点歪向一侧躺着,裸露在外的上身被白纱布包裹着,肩头露出的一块皮肤看上去都透着灰,他根本不是这种肤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李猛还发过来一条语音,我点开听着,眼睛放空的看着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是一片好几种野花开在一处的地方,在夜下看上去也那么美。
李猛在语音里再次跟我强调手术真的很成功,别看他样子不好,可是一切生命体征都很好,只要七十二小时能醒过来,那就算彻底过了危险期了,让我千万别多想。
我说不话来,连用手指打字都有些不利索,最后只好摆脱小服务员帮我打字,我颤着声音说告诉李哥,我没事让他放心,医院就摆脱他了。
最后,我还让小服务员又补充了一句,只是简单地四个字,谢谢李哥。
这声谢谢,我终于还是说了。
七十二小时就是三天时间,度日如年的感觉我很小的时候就体会过了,可是这一次的三天等待,我却觉得是度日如一生那么久。
我每天的时间都是按小时熬着的,每到一个整点我都会期待的盯着手机看,一次次失望中,时间到了第三天的下午。
依旧没有江植苏醒的消息传过来。
我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他要是醒不过来了,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跟小种子说明这些他根本不会明白的事情,他不懂我也要说。
他是我能撑下去的依靠,我要告诉他爸爸怎么了,我们要一起等着爸爸醒过来。
哪怕爸爸从来就没希望他出生,从来没想跟我这个妈妈有将来。
雨乌的医院这时给我来了电话,我刚开始兴奋的以为是李猛那边来了消息,可看到是妇产科的电话后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我产检的日子,我竟然都忘记了。
我接了电话,果然是医生问我怎么没来检查,我赶紧说这就过去,咖啡师让小服务员陪我去医院,他们两个这几天也被我影响,心情都挺压抑的。
我到了医院,检查结果一切都很好,我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至少小种子很乖没给我再添烦恼。
等我们回到店里时,依旧没有奉市那边的消息。可我一走进店里面,迎面台前却坐了个我熟悉的身影。
太出乎意料了。
咖啡师跟我打招呼,台前坐着的漂亮女孩跟着转头朝我看,剪了短发的向泳恩冲着我微笑起来,恍如我们当初在商场里第一次见面时。
她居然来了雨乌,我跟做梦似得看着她,向泳恩已经跳下高脚凳朝我走过来,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我的大肚皮。
“你怎么来了!”
向泳恩过来摸了摸我的肚子,“想见你就过来了。”
她拉着我离开了店里,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室外茶坐下,我着急的问她医院怎么样了,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向泳恩看着我焦急的神,很是感慨的说,是她跟老汪还有李猛商量后做的决定,他们觉得我这时候身边需要有人陪着,她就过来了。
我死死盯住向泳恩的眼睛,不相信的问,是不是江植情况很不好,所以她才过来的。
向泳恩听了我的话,无奈的摇头看着我,“你很爱他,干嘛要彼此折磨呢。”
我不出声,只是盯着她看,眼圈渐渐发热,最后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弄得他赶紧掏出纸巾递给我。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会骗你呢,你别哭啊,吓到宝宝了……”向泳恩正安慰着我,我和他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都是有新消息的提醒声。
我们马上都拿起手机,我的消息是李猛发过来的微信,他说江植五分钟前刚刚醒过来了,要我放心,等一下再给我打电话,现在很忙。
我抬头去看向泳恩,她也正咧着嘴角举着手机朝我看,“混球醒了!你看、我说了没骗你!”
我看到她的手机上也有一条写着江植醒了的消息。
我们两个都笑了,我心里一松,眼泪也跟着继续流,还越流越多。
可这次的眼泪却是因为高兴流的,他终于醒了。
向泳恩已经把电话打去了医院,我听她开口叫了句汪叔,就知道这是打给老汪的,他一定一直守在医院的。
江家落魄垮台,江海涛死了,老汪却还在。
我看着向泳恩出自真心的笑脸,忽然有伤感起来。我突然就想,要不是大小姐爱的人是她,她和江植也算是很般配的一对,他出事的时候,她可以给他支持和帮助。
而我呢,什么都给不了他,能给的只是仇恨和心伤。
我下意识抬手摸着肚子,就连这里面的小种子,也是他不愿意要而我坚持留下来的。
他醒了,会不会想要见我。
我忽然很害怕,害怕江植好点了就会马上对我说,甚至连对我说都不屑,通过别人转告我,千万别出现在他面前,他不想见我。
小种子在肚子里猛地踢了我一下,我没防备,手机啪的掉在了地上,我马上想弯腰去捡,可是我根本弯不下腰了,手僵在半空。
心里忽的就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太多不能跟任何人讲的话都酸楚的积压在心头,被这么个弯腰的举动一下子都激了起来。
向泳恩已经过来蹲下帮我把手机拾了起来,她看着我难看的脸和泪痕,也红了眼圈,搂着我陪我哭了起来。
“我想去看他,偷偷看也行。”我拉着向泳恩的手,哭着说。
我知道这话是为难她,可我现在心里只想这么做,特别特别想,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回到奉市。
回到那个我离开时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回去的城市。
向泳恩很理解我的心情,可她更担心我现在的身体,我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么想很任性,可我真的忍不了了。
“那就去问问医生,如果你身体允许,我们就回去。”向泳恩摸着我的肚子说,这话一下子提醒我了。
我马上又跟刚给我做完产检的医生打电话,说了我的情况,医生很为难,虽然我的身体状况不错,可毕竟六个月了,飞机时间也不算短,她并不赞成我这么做。
我心里无比失望,向泳恩把手机拿过去直接跟医生又说了半天,没想到医生居然同意给我开个证明,因为像我这样的孕妇坐飞机,航空公司这边需要这些的,她以前也碰上过。
我们两个正开心的商量着马上去开证明,开好就去订机票时,向泳恩的手机又来了电话。
我沉浸在喜悦里,可是却看到向泳恩听着电话的脸,一点点没了笑容。
“好了,我知道了。”向泳恩说完这句,挂断了通话,然后看了我一眼,很快把眼神移开了,看着我的肚子。
我问她怎么了。
向泳恩朝我勉强笑笑,“没什么,我家里的事情,走,我陪你先去开证明,咱们争取早点走。”
我见她不想多说,也就没再问,心里倒是有些担心,不知道她家里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她照顾江植又跑来找我,她家里知道了不满。
毕竟我知道,江家出事后,向泳恩家里已经不同意他们来往。
可是向泳恩的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我们准备了一天后,顺利的坐上了返回奉市的航班。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飞机上渡过那几个小时的,我只记得小种子在肚子里一直闹腾,害得我很担心,担心是不是自己任性的决定让孩子不舒服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我跟向泳恩说了,她安慰我不会的,她也联系了奉市的妇科医生,我们下飞机就去医院。
“我看是小种子着急见到爸爸,一定是的,是不是呀,小种子……”向泳恩用孩子的口气对着我的肚子说着,我被她安慰的放心了一些,可还是担心,直到飞机顺利降落,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下飞机时,极为年长的乘客见到我挺着大肚子坐飞机,都很关切的跟我说话,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礼貌的笑着。
我的心,早就飞到了医院里。一下“二胎来袭”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1章
可是等我坐车到了医院,下车后却有点不敢往里面走了。
看出我的犹疑,向泳恩搂着我的胳膊,“进去,他肯定想见到你的,他手术我们等着的时候。那位李猛跟我说,混球受伤后被送去抢救的路上,给你打过电话的,他在自己最危险虚弱的时候想到了你,你还不懂吗?”
我嘴角抽了抽,我接到那个打过来不说话的电话事。就是江植受伤的时候……我忽然有了勇气,冲着向泳恩微笑,跟着她走进了医院。
江植依旧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隔着玻璃窗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我的手扒着窗玻璃,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往里面看着。
李猛和老汪都在,他们见到我都很意外,老汪看到我隆起的肚子,神情更是复杂。我看到他眼睛里湿了。
他算是很了解我们之间所有事情的人了,我看着老汪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说点什么。
“他现在清醒了,不过伤口很疼,医生给他打了止痛剂,他睡着了,情况都很好。”李猛的话,打破了监护室外的尴尬气氛。
我连忙就着话头,详细问起江植的情况。
可是说了没几句,我就隐隐感觉到肚子有些异样,一种不算很痛但是下坠的感觉,我怀孕以来没有过这种反应,我看着李猛的脸变了。他也觉察到我的不对劲,忙问我怎么了。
我扶着肚子,低声说肚子不舒服。
他们几个人一听都紧张起来。向泳恩马上给她之前就联系好的妇科医生打电话。老汪和李猛左右扶住我,我很快被送到了同家医院的妇产科。
躺下来接受检查,跟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我担心的看着医生的神,想看出来我是不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给我检查的是头发灰白的老医生,向泳恩跟我说这位是全国都有名的妇科圣手,要我放心。
可我没法放心,整个检查过程里我都紧张,我担心自己任性非要飞回来的举动真的对小种子有影响,总之所有不好的念头我都在脑子里想了一遍。
老医生最后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我必须马上住院观察,绝对卧床。
卧床,可我还没见到江植呢,我刚想说话,老医生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不等我开口就先说,如果不马上卧床,可能会保不住孩子。
我马上闭嘴,被护士直接推到了病房里。
我这才知道我来之前,向泳恩已经通过关系给我硬是留出了产科珍贵的病房,就怕我身体不行。
原本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几个人,这会儿都转移到了我的病床前,我躺着无奈的对李猛笑了笑,问他什么时候能进去探视江植。
“我进去过一次了。”李猛回答我。
我看着他想问,那江植有没有提到我,可是又怕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就只是看着他没出声。
“好好养胎,现在你就躺在他下面,离得这么近,很快就能见到了。”李猛对我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还是他原来直率的样子,我听到向泳恩和老汪都笑了。
是啊,我们现在住在同一家医院里,可是他还不知道我在这里,我离他如此近。
我一想起江植说过不想再见到我的话,稍微轻松一些的心情又立马阴郁下去,可我不想他们几个担心,就说我很累想睡觉,劝他们也都去休息。
老汪临走告诉我,他会让汪嫂过来照顾我。
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开始跟小种子说话,我跟他道歉,跟他说我们现在离爸爸很近,很快我就能带他去见爸爸了。
我还真的是很累,不知不觉的就睡过去了。
没想到我这一睡,竟然直接到了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一睁眼,就听到了汪嫂久违的声音,她笑吟吟的站到床边看着我。
我有些恍惚,似乎生活并没发生最近七八个月的事情,我还是车祸后住在医院,还是初初和汪嫂相识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现在回头一看,多美好,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不自知的喜欢上了江植。
汪嫂见我醒了,马上给我弄水擦脸,坚决不允许我下地,说是医生说了我必须完全卧床。
她看着我吃饭的时候,这才用长辈的口吻关切的问我孩子的事情,知道我怀孕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时,还抹了几次眼角,低声嘟囔我和江植都一样,都是自找苦吃的别扭性格。
我心里担心着江植,就问汪嫂他的情况,汪嫂说他还不错,今天早上到现在一直清醒着呢,她来我这里之前去看过了。
“他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呢,知道了一定高兴。”汪嫂收拾碗碟,笑着看我说道。
我可不这么想,我苦笑一下,低下头跟汪嫂说,“他不会想见我的,他说了不要这个孩子,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汪嫂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听了我的话只好叹息一声,安慰我不会的,等我们都好些了,见面把话说开,他再看到我的肚子,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呢。
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可是我跟他之间,就是有过不去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李猛来了病房,看了我几眼后说我气好多了,然后坐下。
我又问起江植的情况,李猛反过来问我,“要不要我告诉他,你在这儿呢。我还没说呢。”
“那他,问过我吗?”我紧张的看着李猛,问。
“没有,不过我看得出来,他肯定想你了,真的,他那表情就跟在保护区跟我说起你的时候一模一样。”李猛说。
我苦涩的弯起嘴角,“那就别说了,等我能下床了,我就偷偷去看看他就好,然后我就走。”
李猛的粗黑眉毛挑了起来,“你还要折腾我干儿子啊!不行,我可问过医生了,你最好现在老实的躺着,哪都不能去,就在这儿生孩子。”
我也皱起眉头,“还有几个月才能生呢,我身体没事,你还不知道吗。”
李猛对我的回答相当不满,他生气的瞪着我,“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那位向大小姐说得没错。反正你不能再折腾了,他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他非让我提前离开保护区不就是担心你跟孩子,你还不懂?”
我摸摸肚子,想见江植的念头愈发强烈。
医生来看过我,说我情况稳定,可是必须要卧床养胎,我着急地问要躺多久才能下床,他看我一眼,依旧面部表情的回答最好一直到生产前夕。
我一直这么躺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江植。
虽然每天都能从汪嫂他们口里知道江植的情况,知道他恢复得很好,可是这跟我亲眼见到他完全不是一码事,我怕大家担心又不好表现出我的失望的焦急,加上每天除了上厕所之外都要卧床,我的心情越来越不好。
向泳恩也因为家事回了澳门,临走前来看我,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时,向泳恩跟我说,她这次回澳门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了。
“也许,再也不能回来了。”向泳恩有些凄惶的看着我说。
我吃惊的问她怎么回事,她不愿细说,只是说昨天她进监护室里看了江植,江植跟她说话了。
我忙把头低下去,避开向泳恩的注视。
“混球知道我要走了,我跟他提起你了,你知道他什么反应吗?”向泳恩抓起我的手,用指尖在我手背上来回摸着。
我不出声。
她就继续说,“我只是问他想不想你,没说你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也没说孩子的事,是他自己突然问我,问我如果我是他的话,会怎么做。”
我抬起头,眼神迫切的看着向泳恩。
“我说,如果我是他,如果我确定自己心里爱着那个人的话,那我就会去找她,一辈子这么短不要浪费时间,我就这么说的,混球听完笑了。”向泳恩又把手移到我的肚子上,叫了声小种子。
我眼角发涩,说起来很简单,可是要做到……太难了。
毕竟我跟江植之间隔了太多,隔了好几个人的命,我们彼此至亲的命,要怎么当那些都不存在?
“江伯伯的事情毕竟不是你直接造成的,何况当年是江伯伯错在先,我知道混球不是恨你,他其实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他觉得对不起你,他心里其实一定最想见到你的,只是忍着不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肿脸怎么来着……”向泳恩的中文毕竟有限,说到最后苦恼的转着眼珠想不出来该怎么说。
我总能被她这幅样子弄笑,“是打肿脸充胖子,你是说这句。”
“对对,他就是这样子,我敢说他要是看见你,保证什么都忘了!”向泳恩把头贴到了我的肚子上,开始跟小种子告别。
她离开后,我的心里却因为她的话变得更加焦虑起来,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开始在心里幻想着要是我去见了他,不是偷偷摸摸看一眼,而是面对面看到他,他真的会像向泳恩说的,跟我……
四天之后,汪嫂兴高采烈的告诉我,江植已经出了重症监护室,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
我也跟着高兴,可是我的医生还是不允许我下床走动,我依旧没办法去见江植。
我就这么在医院里躺到了小种子七个月,医生终于允许我在病房里慢慢走动了,我开心的被汪嫂扶着下了床,这才感觉到我的腿因为长时间卧床,都有些不会走路迈步了。
李猛站在窗户边看着我,也很开心,还跟我说江植恢复的也特别好,说医生也准备允许他下床走动了。
我心里猛地一跳,心情复杂,既高兴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江植早就能说话能打电话了,可他再也没给我来过电话,我每天都会盯着自己手机通话记录上那几条记录反复看着,期待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他打过来电话找我,可是一直都没有。
“春夏,要不我跟他说实话,他现在的状态很好,说了不会影响他恢复的,你们就……”李猛给我削苹果,坐在床边说着。
我马上说了句不要。
李猛也没继续说这事,告诉我他也要离开几天去办事后,就离开了。
这天晚些的时候,汪嫂因为突然感冒怕传染到我,就回家去了,临时请的护工半夜出去后,我小心的下了地,准备出去。
我要去的是跟我病房隔了五层的病区,江植住的地方。
大概是老天爷都看我可怜,我一路溜出病房居然很顺利坐上了电梯到了江植的病区,这一层只有单间病房,人很少,我问过汪嫂江植的病房号,很顺利就到了门口。
我站在门口,一点点小心的把头往门上的玻璃那里移,想偷偷看看他,这时才发现病房门没关严,开着一条缝,里面的说话声隐约入耳。
是李猛在里面,他还没走。
果然,我透过门缝看到了病房里面,李猛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我看不到床上的病人,只看到他盖着被子的身体动了动,还听到了我久违的好听声音。
江植在说话,我心跳加快起来,小种子也跟着我在肚子里动起来,连着踢我几脚,我赶紧在心里跟他说别急,我们就看看爸爸,知道他很好就可以了,小种子要乖,别给妈妈添乱。围余页亡。
小种子像是能听懂我的意思,真的就安静下来了,我继续趴在门边,哪怕看不到江植的脸,能听见他声音我已经很满足了。
病房内的两个男人,似乎在争论什么,虽然声音不大,可是我能听得出李猛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
“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别扭的性子呢!”李猛生气的说着,我看到他的手用力在被子上拍了几下。
一阵静默。
“如果你知道所有真相,也会跟我一样的,李哥。”江植说话的声音不大,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重伤造成的虚弱,可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什么真相,你不都跟我说过了。是,你们两家上一辈人有那样的仇恨,可是喜欢她不是,既然你喜欢她,我也看得出春夏也是真的喜欢你,你们又有了孩子,那还管那些旧事干嘛!”李猛的声音高了起来,听得出他情绪很激动,估计要不是因为在病房里,恐怕他早就冲着江植喊起来了。
他们两个是在说江海涛和我爸妈之间的事情吗,怎么又说起这些了,我纳闷的继续听着,眼神还要注意着走廊里的动静。
不知道怎么回事,护士都没出现在走廊上。
“李哥……出事那年,我八岁了,出事那天……”江植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们听到他后来说了什么。
李猛像是也没听清楚似的,大声问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
我的心跟着一紧,干嘛又提到当年的事情了?他究竟说了什么,让李猛如此大的反应。
病房里一阵响动,我看到病床上的被子剧烈动了起来,盖在被子下的人像是坐了起来,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江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就像他不笑时眼角眉梢的神一般,带着凉薄的气息。
江植轻轻咳了几声后,应该是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些我没听到的内容,也就是让李猛情绪激动的那些。
江植说:“我说,十七年前出事那天,我就在那个歌舞厅里。”
站在门外的我,瞬间就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刷的起了一层寒栗,江植说什么,他说十七年前着大火那天,他也在歌舞厅里。
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在那里,我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些内容,一下子脑子跟当机似的,转不起来了。
江植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爸要我答应他,绝对不说出这些,李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她分开,为什么明明那么想留下那个孩子,可最后……还是逼走了她,就因为那天我也在!在她爸爸死的时候,我也在!”
我听着他的话,嘴角动了动,耳朵里嗡嗡作响起来。
李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去抓住什么,我看不清,下意识把身体又往前挪了挪,视角起了变化,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半坐在病床上的江植。
他正举着胳膊,李猛去按,我看到那只胳膊肩头部位缠着纱布,应该就是他中枪的地方。
江植的脸还是很白,头发长出了一些,顶着这样的发型让他看上去更加显小,叫他大男孩绝对符合。
可是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懵懵的望着他,感觉脚下发软。
我有预感,他还会说出让我更加惊讶意外的话。我紧张的把手放到了肚子上,小种子倒是很安静,没有动。
“你被激动,有话慢慢说,我听着呢……”李猛终于止住了江植动弹的身体,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安抚的口气。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不过几秒后,我似乎隐约听到了哭声从病床那里传过来。
江植明显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场大火……是我点着的,是我把报纸点着塞进了沙发的破洞里,火一下子就爬上了棚顶,我当时吓傻了,就跑去喊我爸,我进门就看到春夏的爸爸躺在地上……后来的事情我记不清了,我就记着我爸把我弄出了歌舞厅,告诉我打死都不能说我来过那里,我后来就听说那天死了好多人,都是烧死的……春夏的爸爸,也烧死在里面了。”
小种子在肚子里狠狠踢了我一脚,我却麻木的没有反应,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一直有鸣叫的刺耳声音在响,这声音里还夹着江植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感觉我是在做梦。
我抬手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很疼,真的很疼。
我的心,似乎也在疼。
“那么多年里,我一直都害怕看见火,我眼皮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弄出来的,我害怕……一点点长大了就更怕,我知道是因为我才死了那么多人,我爸说不是,可我觉得就是!后来春夏出现了,我跟我爸说了我喜欢她,我要跟她在一起,我爸那时候打了我,把我关起来……我也是那时候才终于知道十七年前那天还发生过什么,知道春夏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我……”
一阵压抑的哭声响起,我看到李猛把头垂了下去,什么话都没说,病房里只能听到哭声,像犯错的孩子似地哭声。
我猛地转身,快步朝电梯走过去,到了电梯门口时,两个护士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我一愣,开口正要说话,电梯门一开,我马上进去摁了关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顺利回到我的病房的,那个临时护工正从病房里出来四下张望,看到我回来马上跑过来扶着我,看我神不对就问我怎么了,怎么自己就出去了。
我摇头说没事,回到病床上躺下,紧闭眼睛,浑身都感觉冷,彻骨的冷。
我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困倦,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就像是给自己催眠了一样,我失去意识前感觉到小种子在肚子里动了动,我没像平时那样在他动的时候跟他说话,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害怕感觉到小种子的胎动了。
很怕。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几次想睁开眼睛可是都行,我半梦半醒的感觉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可我就是睁不开眼睛。
我做了一个很乱的梦,自从江海涛死了之后,我第一次梦见了我爸,还有我妈邵芳,还有毛莉,佳佳……好多人都出现在我梦里,甚至毛莉还拉着一个男孩走到我面前,笑嘻嘻的给我介绍,这是他哥哥,她唯一的亲人。
我在梦里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们站在我对面,每个人都冲着我笑,我也想笑,可是却只能感觉到我在流眼泪,一点都笑不出来。
后来,江海涛也出现了,他没笑,他看着我一直摇头,我能听见他在对我说一句话,反反复复不停地说着。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我在梦里提醒自己,刚才我站在江植病房外看到的听到的,也都是梦,我一直在做梦呢,我在做梦。
就在我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听到江植的那些话真的就是梦时,我猛地醒了过来,一头的冷汗。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临时护工的脸。
我告诉她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护工指了指我枕头边跟我说,我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拿起手机看,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号码是江植的那个新号码。一下“二胎来袭”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2章
我的手摁在被眼泪塌湿一大片的枕头上,瞅着手机屏幕,还没完全从梦里清醒过来,手机又响了。
我看着来电显示,真希望自己一直在梦里别醒过来,如果我一直睡下去。是不是就可以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梦?
那样一定很轻松,至少比现在轻松。
我现在只觉得,我接不接这个来电就是一个分水岭,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我像正站在悬崖边上。从心里往外感觉到冷。
我咬着嘴唇,狠狠按下了接听键,“喂。”
“是我。”
江植的声音入耳,可我感觉他的声音似乎有重叠,像是除了手机里传出来的,还有……我朝病房门口看过去,门外站着人。
临时护工也看到门外有人,站起身念叨着是谁走了过去。
“我能进来吗,我就在你门外。”江植继续在手机那头问着我。声音里透着虚弱。
临时护工已经把门打开了,我清楚地看到了李猛就站在门外,他还推着一副轮椅,轮椅上坐着举着手机跟我通话的江植。
他终于知道我在这里了,知道我离他这么近。
可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却觉得我们从来没离得这么远过,很遥远。
临时护工是认识李猛的,见到是他就热情的打招呼,还回头告诉我是李哥来了。
我举着手机,冲着门口的人笑了一下,对着手机说,“请进吧。”说完挂断了手机。
护工被李猛打发出去,他把江植推到我的病床边。眼神不安的看着我,然后又看看江植,俯身低头对他说,“你们有话好好说。我在外面等着,好好说……”
李猛又看着我说,“春夏,好好说话,听哥的。”
我一直保持着微笑,可是既没对着李猛点头,也没摇头。
李猛出去后,病房里死寂的安静了好几分钟。江植就白着一张脸盯着我的肚子看,眼珠都没动过,也不说话。
我也低下头看肚子,先开了口说话,“他叫小种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本来已经去医院了,可最后没舍得。”
说完,我抬眼去看坐在我对面的江植,他也终于把目光从我肚子上移开,看着我的眼睛了。
和他对视的这一刻,我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哭起来,可是并没有,我甚至一点都没感觉到想哭,我心里不知怎么就如此平静了。
江植也没哭,只是脸色比哭过还要难看,他瘦了很多,眼皮上那道疤痕也愈发明显。
我盯着那伤疤,“以前总想问你这伤疤是怎么弄得,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八岁的时候就有了。”
我这句话,让江植脸色一变,他握紧轮椅的扶手,身体前倾着靠近我,“你说什么?”
我又原话重复了一遍。
江植苍白的脸上添了一层灰败之气,他把头偏到一侧,嘴角抽了抽,笑了起来。
“刚才真的是你,是你在我病房门外,你……都听到了。”他问我,却不再看着我的眼睛。
我一脸漠然看着他,他现在尴尬的头发长度看上去有些好笑,我一点没掩饰,就真的笑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这么没心没肺了,还笑得出来。
我的笑声让他不得不转头又看我,我看到他眼底已经泛起水雾,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像是在强忍什么。
“你去歌舞厅干嘛呢,你干嘛要去?”我声音平静的自己都有些诧异。
我很想知道这个,究竟他干嘛要去那里。
江植咳了一声,低下头,“还记得我小姨吧,胡茵,从五号楼顶楼跳下来的胡姐……我小姨唯一的儿子也烧死在那里了,那天是我非拉着他带我去歌舞厅,他经常去那儿跳舞,我好奇地厉害就非要去我没想到我爸也在那儿,我还是学着我哥的样子点着的废报纸,他点的没事,我点的……”
表哥点的火没着起来,他点着的却最终烧毁了整个歌舞厅,烧死了那么多人……
我听得心寒,不由得又想起胡姐摔死在小花园里那一幕,我无法想象她在唯一的孩子死后活下来的十几年里,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敢想下去。
“我是想听我爸的话,这辈子都把这些话埋在心里永远不说,可是这次去保护区我的想法变了,我好几次想找你,想把这些话告诉你,我想是不是我都说了,你都知道了,我们就能……我也是杀人凶手,对不对。”
江植眼里的水雾终于汹涌起来,夺眶而出。
我很想回答他,你那时只有八岁就是个孩子,你不是故意点着废报纸塞进沙发里的,那场火是因为江海涛用的那些易燃材料,是因为他为了掩盖打死我爸爸的真相才造成的,跟你无关……可是,我说不出口。
他当年的确只是个孩子,可他并非无辜。
我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儿,难受,愤怒,无力,都不是,只觉得特别疲累,疲累的绝望。
我看着江植,摸着自己的肚子,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他。
小种子这时却在肚子里折腾起来,他像是很活跃很急迫要从肚子里出来似的,我一下子就鼻子发酸,眼泪无声的在脸上纵横起来。
我第一次质疑起自己当初从医院落荒逃走的决定,我想把小种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不是做错了?
将来有一天他问起我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他,该怎么说出他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爷爷又是什么样的人。
我更害怕的是,我要怎么告诉他,他的妈妈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直要疯了。
江植不再说话,我很久之后睁开眼睛就看到他也满脸是泪,好像那时跪在五号楼他小姨家里哭的时候,哭得就是个孩子。
“江植,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你好起来我也就安心了,毕竟你是这孩子的爸爸。”我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一边跟江植说着话,一边慢慢移动身体躺了下去。
他不说话,看着我。
我躺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接着跟他说,“医生说我最好卧床安胎,直到孩子出生,我只能先留在这里了。”
江植还是不出声。
我狠了狠心,继续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明白吧,我好困,不想再说话了,再见吧,以后你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我说完,侧身背对着江植,把被子拉高盖在头顶上,不再看他。
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是身后死一般的安静了好久之后,只听到轮椅转动的声响,然后是开门关门的连续声音,之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我像是得了嗜睡症,听着门口李猛说话的隐约声音,居然很快就撑不住又睡着了。
这一次我没做梦。
所有人都一定在背后商量好了,汪嫂老汪和李猛再见到我,都没提过我跟江植的事情,也许是江植跟他们说过什么了,每个人都只是看望我照顾我,只跟我聊孩子的事情,绝口不提江植。
日子飞快向前,奉市的炎夏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终于比预产期提前了一周,生下了肚子里的小种子。
是个哭声响亮的男孩子,我第一眼看到他红红的满是折皱的小脸时,哭得一塌糊涂。
我看到李猛用手机给孩子拍了好多照片,他不说什么,可我心里明白这些照片谁会看到。
江植在我生产前已经出院,如我所愿,他从我们在病房里那次谈话后,再也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在产房里煎熬的时候,很想他,我甚至想要是这时候他冲进产房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只要他留在我和孩子身边,我们三个人要在一起。
可是他没出现,直到我被汪嫂接回家里坐月子,他都没出现。
也没人提起他,我几次忍不住想问李猛,可他在我生完孩子后就离开了,临行告诉我他回雨乌看看,等我满月后决定接下来去哪了,他再来。
是啊,我接下来要去哪儿呢,我现在不再是一个人孤独活着,我有了小种子有了儿子,我要好好打算我们今后的生活。
汪嫂劝我留在奉市,跟我念叨还是大城市适合孩子生活上学,她可以帮我带孩子,我想出去工作就去,她说自己没女儿,这些日子相处早就把我当成女儿对待了。
我很感动,也多亏有汪嫂在我身边一直照顾,我从下就没体会过多少母爱,这把年纪有了母亲一般照顾我的人,自然很感激。
可我不想留在奉市,这城市实在有我太多把美好的回忆,我想远离这里。
难道回雨乌?
自从和江植见过那一次之后,我对雨乌也没了当初去的心境,那里也随时会让我想起他。
犹豫了很久,最后我为了小种子考虑,还是暂时留在了奉市,汪嫂的儿子在外地念大学不在家,我就住在她家里,老汪很少说话,可是也很欢迎我。
我在他们身边一直呆到了小种子一周岁生日。
时间在有了孩子后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年,我一直给孩子喂母乳也就没出去工作,我手里的钱倒这时开始所剩不多了。
我手里虽然有江植给我的那笔钱,可我依旧没动过。
给汪嫂的生活费也从来都算得很清楚,李猛隔段时间就以给干儿子红包为理由给过我几次钱,我也没矫情都收下了。
可是毕竟日子还长着呢,孩子的花销也越来越多,我开始考虑工作的问题。
李猛让我跟他回雨乌,汪嫂知道我不愿久待在奉市,就说要是去雨乌她也放心,可我始终没拿定主意。
秋天的时候,我见到了久违的向泳恩,她从澳门赶到奉市,见到小种子就不肯撒手了,孩子也很喜欢她,两个人经常笑成一团。
“这眉眼,越来越像混球了……”有一天,我和向泳恩带着小种子在公园晒太阳,她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淡笑看着小种子,没说话。
她说的很对,孩子的确越来越像江植,我好几次偶然听到汪嫂背着我跟老汪这么说,说着就叹息。
“你们真的就打算这样了……”向泳恩可不像其他人那么避讳提起江植,终于开口直接问我这个敏感话题了。
我身上被秋日明媚的阳光晒得好舒服,好暖,可是心里却还如过去一样,怎么也暖不起来,总有无数个小窟窿往心里透着凉风。
见我不回答,向泳恩自顾往下说,她问我知不知道江植好了之后,又回了保护区,还说他把自己名下除了房产之外的钱都捐给了保护区。
我只是安静的听着,眼睛一刻不离盯着在我们身前玩着的小种子身上。
“鱼泉那个项目,我听说他不知道用了什么代价跟那个左佑谈的条件,那个废墟已经改成要建一处纪念广场了,不会盖酒店和公寓了。”向泳恩说完这句,起身扑向小种子,抱起孩子哈哈笑着转圈。
我在孩子和她的笑声里,抬手使劲拭了拭自己的眼角,阳光太刺眼了,眼睛好酸。
向泳恩呆了十天后离开,她这次去了新加坡,她的莫莉在那边工作,她也去了家族在那边的分公司。
她们两个感情很好,我替向泳恩高兴,也跟莫莉通过一次电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活法,看你自己要怎么选了。这是向泳恩登机前跟我说的话,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举着小种子的胖爪子跟向泳恩挥挥告别,我的幸福就是他,我怀里这个小男人。
我带着孩子回了一次鱼泉,去看了那个废墟,那里真的要建纪念广场了,已经开始动工。
还去了我爸的墓地,我在那里跟我爸说了很多话,最后我看着老爸在墓碑上的照片问他,他原谅我生下了留着江家血脉的孩子吗。
我问完,一阵风轻轻从我身边吹过,就像年少时爸爸每次牵着我的手走在街上,风从脸上吹过的感觉一样。
我哭了,这也许就是老爸依旧疼爱我的表示吧,他应该很喜欢他的外孙吧,哪怕他身上流着江家的血。
冬天下了第一场雪之后,我和向泳恩通电话,她问我将来怎么打算,要不要考虑带着孩子去新加坡,她让我在她家的公司里做设计,她好想小种子,想天天跟着小家伙一起。围鸟扔扛。
我笑着说让她别做梦,说着说着就就聊到了我原来有过的那个梦想,我说我还是很想找个喜欢的地方,开家客栈,那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说我先努力赚钱几年,有钱了就去这么做。
向泳恩听了我的话,马上就问我开客栈需要投入多少资金,如果她出钱跟我合伙,我愿意吗。
我知道她这是想帮我,就说不要,向泳恩马上很严肃认真的跟我说,其实他们家族生意里有在中国特色古镇投资开连锁酒店客栈的计划,它不是为了帮我才这么说。
“我可以先试试,如果市场前景好,那就可以正式启动计划,我也需要在我爸爸那里做出点成绩,这样将来在我的婚事上才会有些话语权,你不知道我现在坚持得多辛苦……春夏,我们合作吧,好不好。”
说实话,向泳恩的这个提议,我很动心。
这之后,就着这个问题我们说了很多次,最终向泳恩特意从新加坡回来,我们见面细谈,她让我在我们列出的几个目标古镇去考察一下,然后确定一个地方,试着做一家客栈看看。
“要不要就在雨乌呢,上次去那里虽然那都没怎么去,可我对那里印象很好,旅游资源和发展潜力都很大,我跟爸爸也说过,他也感兴趣。”向泳恩提醒我,要是定了在雨乌,有李猛在那儿,做很多事情也会事半功倍的。
我想了很久,也知道向泳恩说的很对,从商业角度和我的喜好来说,雨乌都绝对是最佳选择。
除了我对那里的私人避忌之外,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跟李猛交流过这些,他也赞同我从雨乌开始起步,跟我也很客观的分析了那里的商业前景,他没提起江植半个字,可我脑子里却总会出现跟江植相遇的那些画面。
最后,我还是决定了从雨乌开始我开客栈的梦想。
我在李猛的帮助下,在雨乌选好了一处院子,租下来开始前期准备和装修,向泳恩的资金很给力,我又对装修还算是内行,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地方上的琐碎事项也有李猛帮着联系协调。
等到小种子过第二个生日的时候,我和向泳恩的第一家客栈已经在雨乌开始试营业了。
我们给客栈起名,谢余年。
我把客栈做成了高端走向的,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主题,室内装修各有不同,服务和硬件都力求做到最好。
客栈的名气很快就打响了。
一年之后,我们有了很稳定的客源,我还让李猛张罗着开了同名的餐馆,他的咖啡店也换成了“谢余年”的名字,做成了一系列。
雨乌起步的成功,弄得向泳恩满满信心的嚷着让我再选别的地方,继续开连锁客栈。
我倒是也有这个打算,我还是不愿在雨乌这里呆下来不动,要是有更好的去处,我还是想离开。
想彻底忘了他生活,就要有个彻底的新开始,我一直这么想。
大概是我三十岁前的人生实在活得太摇摇欲坠了,老天爷开始眷顾我,我带着小种子开始去了几个感兴趣的古镇考察,没多久就在靠近雨乌的一个地方有了感觉。
那是比雨乌海拔要高一些的古镇,叫善苑。还不算很有旅游名气,但是从各方面条件都看得出,几年内那里也会成为热门的旅游目的地。
趁着还没大热投资,也正好是好时机。
我拉着李猛和向泳恩又去看了,他们也都看好善苑古镇,我们决定把第二家“谢余年”就开在那里了。
小种子说话很早,现在已经早就每天跟在我身后,妈妈妈妈喊着不停,跟着我到处跑他也完全适应,这也让我倍感欣慰,更加离不开这个小男子汉了。
只是又一次,小家伙突然在睡前问我,为什么他爸爸没出现过,我含糊的说你又爸爸啊,干爸爸不是叫李猛吗,对你那么好。
小家伙眨巴着葡萄粒般的大眼睛,冲着我摇头,说干爸爸和爸爸不一样的,他懂得。
我心里酸楚起来,知道早晚会面对这个敏感话题,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点的小孩子讲清楚那些复杂的事情,就遮掩着糊弄了过去。
小家伙倒也没刨根问底,以后也再没问过。
善苑的新客栈在新年之前开始营业了,这时也是这里的旅游小高峰,一切都还算顺利,我决定和小种子留在这边过年,李猛和向泳恩都说也要过来。
新年的前一天,善苑下了雪,不算大,可倒是够小种子和客栈里的人在院子里堆雪人了,他们和几个住店的客人一起在外面笑闹着,我一个人坐在前厅的木桌前,看着电脑上网看新闻。
拉着网页,忽然一条新闻提示在右下角跳了出来。
“某某保护区遭遇百年罕见大暴雪,今天下午两点二十八分又发生7.1级地震,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情况暂时不明,已经有附近驻军部队赶去救援……”
我看着新闻里的每一个字,心跳瞬间暂停,我反反复复看着这条新闻,某某保护区几个字让我像是有了高原反应,头晕胸闷起来。
我没多想,拿起手机就给李猛打了过去,开口就问他,江植是不是还在那个保护区。
李猛应该是被我吓到了,愣了几秒才有点结巴的回答我江植是在那边,这几年都一直在。
院子里传来小种子嘎嘎的笑声,我一下子把眼睛闭上了,握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
“怎么了,你怎么提起他了,想开了这是……”李猛带着兴奋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看来他还不知道保护区发生了什么。
“李哥,你看看新闻吧,保护区地震了,还在下暴雪,我刚看到的新闻……”我颤着声音对李猛说。
他马上喊了起来,挂了电话去看新闻,很快又给我打了回来,“是出事了,电话都打不通了……”
李猛的声音,格外沉重。
我握着手机,无声看着院子里已经成型的小雪人,看着小种子欢快的围着雪人来回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83章
原本充满辞旧迎新节日氛围的新年,因为保护区的新闻变得沉重起来,我手机不离手,随时刷新看新闻。
向泳恩到的时候,也知道了保护区的消息,她搂着小种子。担心的看着我,“我也很久没有他消息了,他没有手机,只能等他主动打电话给我,上一次听到他声音,两个多月以前了。”
我艰难的挤出点笑容。
小种子絮絮叨叨的跟向泳恩说堆雪人的事情。开始很高兴,后来一点点注意到我的神色不怎么开心,就问妈妈怎么了。
本来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被孩子突然这么一问,我一下子就不行了,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我起身去了卫生间,站在里面痛哭起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十几年前的这一天,一场大火让我失去了父母。很多鱼泉的父母也在这一天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就像五号楼的胡姐,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造成那场悲剧的人,不管无意还是有心,也从此和那些受害者家属一样,生活在了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一场大梦中,有我,有毛莉,有江植……
多年后的今天,江植又再次失去了联系,不知生死,竟然还是在这一天……我哭着看镜子里的自己,这难道是宿命吗。是老天的刻意安排?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不想他出事,哪怕今生我们都不会再见面。我也希望他好好活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
我怕他不在了,这比我无数个夜里问自己是不是从来就没拥有过他,更加可怕。
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向泳恩拉着小种子的手,站在门口看着我,孩子一定不理解妈妈这是怎么了,可是他像个小大人似的什么都没再问我,只是笑着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他堆得雪人。
我没再流眼泪。跟着小种子和向泳恩一起去看雪人,我站在院子里朝保护区所在的那个方位望了望,相信他一定会没事。
李猛是新年的凌晨赶到善苑的,他来的时候我没睡一直等着他,向泳恩陪着小种子去睡了,她跟我说这些天孩子就交给她了,我不用管,我想干嘛就干嘛,只要心里不觉得憋屈难受就行。
李猛坐在我对面狼吞虎咽吃东西时,我正拿着手机发愣。
我的手机里,几乎没有任何跟江植有关系的内容,我的社交软件里没有他,通讯录里没有他,通话记录里也没有他,甚至黑名单里都不会有他的痕迹。
原本还存了几张从李猛微信那里弄过来的照片,可是最后一次谈完话后,我犹豫了一星期后还是把照片都删除了。
如果他这次真的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我都没留下一丁点跟他相关的讯息,哪怕是说分手的记录都没有。
还有,我等着李猛的时候仔细想了想,我跟他连合照都没有,除了在伦敦拍的那组特殊的婚纱照,可那些照片也都不在我手上。
好后悔啊,我当时应该留下那些照片的,应该的。
我满心凄凉,忽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上楼,李猛吃惊的抬头看着我喊我,我也没理他。
我直奔向泳恩的房间,她和小种子在睡觉,可我还是敲了门。
向泳恩起来开门,睡眼朦胧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保护区有消息了,我说不是,然后就问她有没有在伦敦的那位帅哥老板的电话,我要找他,就现在。
向泳恩不知道我要干嘛,可是看我着急的样子,就赶紧拿着手机翻起来,很快找到了电话号。
我顾不上解释,马上给伦敦那边打了过去,可是电话通了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言不行,又赶紧让向泳恩替我跟帅哥老板说话。
我让她问帅哥老板,他还记不记得我去伦敦时和江植在他婚纱店里拍过的那些婚衫照,他那里是否还有备份。
向泳恩这时才知道我为何半夜抽风打这个国际长途,她帮我用英语问着,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冲着我直点头,我就知道一定是那边还有备份。
“他说有的,我让他把电子文档发过来,你是这个意思吧?”向泳恩跟我确认,我使劲点头说对的,我就是要那些照片。
婚纱照很快就用邮件发了过来。
我接收后点开看,往日一幕幕从心底浮上心头,围着一起看的李猛和向泳恩都沉默着,他们的心情一定跟我一样难受。
“好了。都去休息吧,别弄得跟人已经不在了似的,天亮我就继续联系,咱们都得精神这点,他可能随时需要我们呢!快,都去睡,睡不着也闭眼睛养精神!走吧。”李猛最后打破了压抑的沉默,让我回房间休息。
我也不想他们跟着我一起熬,就回了房间,可是睡不着,就只能像李猛说的闭着眼睛养精神。
李猛说了,保护区那边人烟稀少,地震应该不会又太大的人员伤亡,可是保护站失去联系还是让人担心,就看今天能不能有消息了。
我也明白,可是没办法控制心情,只会一直往最坏的发展上面想。
天刚一蒙蒙亮,我就起来了,我出了客栈,直奔古镇入口那里的一座小庙,想去烧一炷香。
我其实从来不信这些,来善苑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过去,这里的人和游客都很信这些,我昨晚突然也就觉得自己也该去庙里。
即便是临时烧香,我也想接着这个替江植祈福,希望他平安无事,很快就会有消息,平安无事的消息。
我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了,可是到了小庙门前才知道,善男信女们比我要更早,这里已经是烟火缭绕,聚满了来祈福添香的人。
新年新气象,大多数人都是来庙里图个好彩头,我跟着大家跪拜磕头,上香,闭眼在佛前说了我的心愿。
不知佛珠是否会宽恕身上罪孽深重的人,我手里捻着一根香,出神的望着庙里的佛像,直到身边的好心人善意提醒我香要烧完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把烧得所剩无几的香头插到香炉里,转身离开。
回客栈的路上,遇到比邻的邻居商户,她笑着问我去哪了,知道我是去庙里烧香就说这时候去庙里许愿很灵的,该去,去得好。
我笑着无语,心里想着我刚才在庙里许的愿望。
我别无多求,也许也只是我今生唯一一次向佛主许下心愿,我只求江植平安无事活下去,只要他活着。
回到客栈里,李猛和向泳恩都起来了,小种子也起了,我进院子时,他正从向泳恩手上抹了乳液往自己的小脸上抹着,扭头看见我,叫着妈妈就扑了过来。
我看着小男子汉几乎就是江植翻版复刻的眉眼,心头酸楚的要命,可我没有在孩子面前失态哭起来,我帮他擦好脸,亲了他一大口。围帅在划。
小种子很乖巧,像是知道我心里难受,自己吃饭,吃好了就去隔壁卖杂货的店里找他的小伙伴一起玩。
我和李猛,向泳恩坐下,李猛握着手机,眉头难得的皱起来,向泳恩问我店里有没有打印机,她想把我跟江植的那些婚纱照打印出来。
“你两那几张拍的真好,我要打印一套留起来,做个纪念。”向泳恩刚一说完,李猛就扭头瞪了她一眼。
向泳恩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中文表达你知道的,春夏……”
我当然明白她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想打印出来呢,麻烦你也给我打一套。”我说着,起身领向泳恩去我办公室。
婚纱照从打印机里掉出来时,我还没什么反应,拿着照片的向泳恩却突然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停不下来。
她哭着跟我说,“你都不知道,混球跟我说过,我们两个商量过,我们结婚以后等个三年就离婚,混球说要跟怪姐姐去雨乌,他要带着你去那里举行婚礼……就这个戒指,他说到那时要正式给你戴上,那是他妈妈留给儿媳妇的戒指,他让我别嫉妒,他能给我婚礼给我名分陪我演戏,可就是不能把这个戒指给我戴上,这戒指……”向泳恩红了眼睛,指着照片上我手指上那枚黄金镶嵌的戒指,“混球说这个只能给你……可是你看看你们……你们两个混蛋,混蛋……”
我很想哭,可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向泳恩说的太正确了,我是混蛋,他也是。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意识到其实所有的对错都不如和他在一起活着重要!
我最需要最在乎的难道不就是他这个活人吗,可我干嘛一直违心的认为那些过去那些对错仇恨都比他重要。
等我明白了,想透了……他却消失了,也许比上一次消失的更彻底。
是真正的消失。
我不敢想下去,整理着打印好的婚衫照,看着江植和我表情古怪,服装另类的定格影像,视线一点点模糊下去。
向泳恩也慢慢不哭了,这时李猛跑进了办公室里,瞪着我说联系上保护站那边了。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保护站那边没事,没有人受伤。”李猛瞪圆了眼睛,说话声音好大,跟吼似的。
向泳恩听了他的话,马上高兴地说了句鸟语,我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是,可是……站长说,那小子十天前就离开保护站了,没说去哪儿,就是说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李猛话锋一转,又来了这么一句。
向泳恩和我几乎同时冲着他喊了起来,他这话说的!
“十天前走了,也没跟你说吗,没说要去哪儿?”我刚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问李猛的话也好大声音。
“是啊,他没说吗,也没给我来过电话,混球!魂淡!”向泳恩生气的喊着,使劲挥了挥拿在手里的婚衫照。
“当然没有,我要知道还能不跟你说,这小子什么意思啊!这回走的连我都不支声了,靠!等老子见到他的,整死他!”李猛恶狠狠的骂了起来,可眼神里却全是担心。
我坐到椅子上,两条腿发软站不住了。
可坐下没多一会儿,我就笑了起来,我的心也平静下去。
我抬头看着李猛和向泳恩,“没事了,他就是想去新的地方了,没事就好,知道他还活着就行。”
他们两个看着我,然后互相对看,那眼神像是在询问彼此,我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作为他的怪姐姐,我总算还是能摸到点他那个别扭想事的心思的,他一定是想继续在路上了才离开的保护区,他是觉得在那里能做的已经做完了,该去新的地方了。
我起身亲自去菜市场采购,然后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子丰盛的新年饭,李猛和向泳恩也都不去多问我,他们两个只是在跟我喝酒的时候都比平时节制,随便我喝。
从前可都是他们沾了酒就要喝个痛快才罢休,每次都是我要搂着点好照顾喝醉的人,今天全拧过来了。
我倒也没喝多,毕竟还有小种子在,我可不想给他留下个酒鬼妈妈的印象,我只是喝得难得放开,喝得挺痛快。
把小种子哄睡了以后,我拉着向泳恩和李猛坐到了院子里,听着偶尔响起的鞭炮声,望着幽黑的夜空,跟他们说了这几年里我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
一句实话。
“李哥,泳恩,我想他,我一直很想他。”
他们两个听了,很有默契的一起叹了口气。
隔了好久,李猛问我,要是江植以后出现了来找我,我会怎么做。
我望着星空,笑着回答他,要是他真的出现了,我就让孩子抱着他的大腿哭,让他留下来尽一个父亲该尽的义务,甭想让我一个人养孩子。
“唉!你们啊,何苦呢……放心吧,我觉得他怎么着也会联系我的,早晚的事,只要他好好活着,我们就等着吧……”李猛无奈而又很有信心的对我说。
向泳恩也搂着我的胳膊,说:“对啊,你是姐姐,要包容混球,他一定会出现的,虽然他从来不主动问我你和小种子的情况,可我知道他每次打电话给我都很想知道你们的消息,我都会主动跟他说的,我还把小种子跟我的合照发给他过呢,就是他不用手机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过,这个混球……”
我听着他们的话,温凉的夜风从头顶吹过去,我的酒劲有点上来了,晕晕乎乎的像是看到那个瘦高的身影正从远处朝我走过来。
他一点笑容都没有的看着我,可我却对着他笑得那么开心,曾经我恨他的怨他的的那一切,此刻都变得那么珍贵不舍了。
人啊,总要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这句鸡汤是真真要亲身体验过,才会知道汤里的那个滋味儿。
向泳恩回了新加坡后,李猛也回了雨乌,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我和小种子一直在善苑,直到春节前一天,才去了雨乌,因为答应了李猛去他那儿一起过年,我也正好看看雨乌那边的经营状况。
雨乌在春节的时候,绝对是旅游旺季,好像所有人都在这时候涌进了古镇里,倒是都是摩肩接踵的游客,小种子也被关在了院子里不能随便去街上玩,我和李猛都担心他走丢了,他实在是还太小。
其实这次回雨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李猛要结婚了,他要我过来帮他准备准备,他打算在未婚妻生日那天举行婚礼。
他那个小了他九岁的未婚妻生日是正月十六,我当然义不容辞。
李猛未婚妻回老家去了,要等婚礼之前和娘家人一起过来,我对于结婚筹备其实没什么经验,自己就从来没经历过,我跟李猛忙得焦头烂额,他连着感慨结婚怎么这么麻烦呢。
我看着他嘴里抱怨,可一脸幸福的样子,心里滋味并不好受,难免又想起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的江植。
“唉,也不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跟我联系,我结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他看来是赶不上了,真不够意思!等你们将来办婚礼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李猛伸着懒腰,在我身边念叨着。
我手里正拿着他准备的请柬,他把给江植的和我的写在了一份儿上,我看着请柬上我跟江植并排写在一起的名字,用手指摩挲着。
我还会有自己的婚礼吗,我跟他的婚礼,我都不敢想这个,对于我来说,这念头太奢侈了。
李猛没什么家人,父母都不在了,有个妹妹也很少联系,结婚这事通知她了,也没说准会不会过来,我这时才知道看着什么都不在乎的李猛,其实也很渴望亲情的。
他那天跟妹妹说完结婚的事没得到准信,那个失望的眼神啊,看得我心里现在想起来还难受。
“你不是还有我呢吗,我就是你妹妹啊,我就是你家里人,还有你干儿子呢,你看这么多人呢!”我安慰着李猛。
人高马大的糙汉子,被我说的眼泪汪汪的。
婚礼的日子在我们忙碌的准备中,眨眼就到了。
婚礼前一天,我看着李猛时不时就看手机,或者站在门口张望路上,就知道他还在期待唯一的妹妹能来,可是这个时间了人还没到,大概是不会来了吧。
晚上十一点时,我听到李猛低声骂了句什么,坐到了我身边。
“都不来,不来就不来吧,睡觉。”李猛扔下这么一句,回屋去了。
我知道他期待的人是谁,一个妹妹,一个是江植。
我也期待,我的希望也落空了。
按着雨乌这里的婚俗习惯,婚礼要在中午开始,接新娘要在太阳高悬的时候,李猛的未婚妻和娘家人都住在我的客栈里。
我早起在李猛的新房这边张罗着,然后又赶去客栈里,看看新娘子那边还需要什么。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小种子更是乐开了花,他还是头一回参加婚礼,早上飞机才赶到的向泳恩带着他在客栈里,他们两个都是看哪都新鲜,我也没空管他们,忙里忙外直到上午十点多才有了点空闲。
我渴的厉害,拿了杯果汁站在客栈院子里,背对客栈大门看着院子里贴的喜字,脑子里想着还有没有什么忘记了没准备好的事情。
大事小事在我脑子里过着,忽然身后院门口传来了问路的声音。“请问,这里是谢余年客栈吧,今天这里要办喜事是吧,是李猛结婚。”
我嘴里含着没全咽下去的一口果汁,猛地回头,看向客栈大门口。
客栈的经理正好在门口,他正对问路的一对年轻男女说是谢余年客栈,也是李猛今天要结婚,问他们是谁,是来参加婚礼的朋友吗。
“是啊,我们才到,怕找不对地方呢,李猛在吗?”一对年轻人里的男人,声音好听的问着经理。
经理马上热情的招呼他们进了客栈。
我嘴里含着果汁早就忘记了要咽下去,我愣愣的看着走进客栈里的两个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忙昏头了,有了幻觉。
我还没回过神,腿上就突然被重重撞了一下,换上了黑色小礼服的小种子从屋子里跑出来,跑得太猛一下子撞到了我身上,哈哈大笑着,身后向泳恩跟着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我慢慢转头看着向泳恩,就看到她看了眼走进客栈里的人,笑容也一下子僵住了。
可她比我反应过来的迅速,愣了几秒后喊了起来,用鸟语喊着,提着裙角就朝进来的人奔了过去。
我想说话,可是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眼睛里也不知怎么了,有点发热,酸酸的。
“妈妈,妈妈,干妈怎么了,那个帅哥是谁啊,我好像看见过呢……”依偎在我腿边的小种子,晃动我的大腿,扬起小脸问我。
我伸手摸着他的头顶,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果汁咽了下去,我盯着向泳恩的身影,看着她一把抱紧了刚才问路的年轻男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回答小种子问我的话。
“你是见过他,在妈妈肚子里就见过……”
向泳恩大声问着进来的年轻女孩,还转头看着我。年轻女孩笑着回答她,说自己是李猛的妹妹。
“我来之前去了李哥老家,把他妹妹接着一起过来的,你放开我,容易误会好不好,我又不是你男人!”年轻男人大声说着话,伸手轻轻推开向泳恩,眼睛笑得弯起来,终于朝我看了过来。
明媚的阳光从他头顶照下来,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妈妈,是谁啊!”小种子还在晃着我的腿,追问着。
我弯腰抱起他,朝客栈院子里走过去,照着他的阳光也一点点照在了我们母子身上。
他也朝我们走过来,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收起了笑容,依旧是那副一脸凉薄的神色,目光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喂,老板娘,你这里还招不招老板爷啊!看看我,行吗。”
我瞥到向泳恩在抬手抹眼泪,我拼命忍住眼里涌上来的水雾,搂紧小种子,颤着声音回答他,“招,招啊,招一个叫江植的,你叫什么。”
笑容再次从他脸上浮起。
他用好听的声音回答我,“真巧,我就叫江植啊。”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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