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返博云
“咚——”又是一声闷响，楼梯的震动也远远比上一次要剧烈，诗岚和刘烨贴着墙边站着，栏杆“嗡嗡”地摇晃着，不时有一堆一堆的灰从上方落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烨小心翼翼地挪到栏杆处向下看去，“是……是从地下传来的。”
“咔，咔咔咔咔……”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崩裂声响起，墙面上一条裂纹自下而上一路延伸，就像一棵小树苗转瞬长成了参天大树，只不过它并不能撑起这座荒废的大楼，反而变身为了它将倒塌的预言。
“不好！”来不及多想，刘烨向抱头蹲着的诗岚飞身一扑，将她护在身下，整个楼梯井在这一刻崩毁，长长的楼梯一大段一大段的水泥块向下坠落，两人霎时间淹没在烟尘和落石之中。
半晌，刘烨一脚踢开了压在身上水泥板，体外一圈半透明的浅绿色光罩散去，他关切地看了一眼还蹲着的诗岚，所幸反应及时，两人都没有受伤。
“谢……谢谢。”诗岚站了起来，“我……我刚刚自己也可以的……”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刘烨笑着揉了揉诗岚的头发，“你没事就好。”
“唔……”诗岚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然后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突然蹦了一下，警惕地望着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以前天一工坊的实验区域，可……”刘烨抬眼扫了扫四周，这个地方比起实验室更像是一个矿井，脚下的岩石十分光滑，有点潮湿，有很明显的人工打磨痕迹，方圆几十米的空间里堆着的一个又一个黑色石碓也证明了这一点，“这里跟我印象中的不一样。”
上方二十米处有一个数米见方的裂口，那是楼梯井塌方的地方，不多的光线从那儿透进来，裂口两旁有一排绿色的小灯，不远处是一根巨大的金属管道，半径差不多十米的样子，小灯一路延伸进管道纵深处，但即使有灯光的照耀，管道里还是黑漆漆地看不真切。
没有看见磁力轨道电梯，也没有看见任何实验实施，只有数量庞大的黑色石块堆在这儿，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建造的巨大管道，这里的一切都跟刘烨记忆里不同。
“不是煤，不是墨晶，也不是铁矿……”刘烨从旁边的黑色石碓里捡起一块，轻轻地揉搓了一下，一层黑色的粉落了下来，但却不沾手，顺着他的指缝淅淅沥沥地全部落在了地上，“不像已知的矿石，难道是合成的产物？可看起来明明还是未加工的原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烨！你看这是什么？”诗岚推开一块水泥板，捡起一个圆形的亮晶晶的牌子，“唔……上面的图案是一只兔子，还有一把锤子。”
“兔子和锤子？”刘烨愣了一下，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图标，又好像没有，记忆里的印象若有若无，“给我看看。”
“嗯嗯。”诗岚听话地把牌子递给他。
“……”刘烨举着牌子端详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没有印象吗？”
“没有，但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什么声音？”
“咚——”
“和之前一样的声音！”
“在管道那边，走！”把牌子收了起来，刘烨立即拉着诗岚向幽暗的管道里跑去。
“快走，这里要塌了！”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年轻男人低喝一声，“柳霞！”
戴着墨镜的高挑女子一个前滚翻，灵巧地来到天台上，从长条状的背包里取出三个弓弩一样的装置，将其中的两个贴着地面用力一滑，丢到另外两人脚边。
叶欣脚尖一提，弓弩样的装置滴溜溜地向上转了几圈，稳稳地落在她的手里，剧烈摇晃的楼道似乎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到对面楼顶集合。”
说完，叶欣急速向外冲去，跑到楼顶边沿纵身一跃，同时指尖轻轻一扣，弓弩样的装置“呲——”地弹射出一根拖着绳索的勾爪，精准地卡在了对面楼顶天台的边沿。
火辣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借着收缩勾爪的拉力，叶欣一个空翻稳稳地降落，身后的大楼传来隆隆的轰响，烟尘四起，两根绳索从一片昏黄中射出，同时挂在了天台的水泥边沿上。
“呲——”，柳霞落在了叶欣旁边，随手把长条状的提包丢在一边，抬手抹了一把汗，“呼——真是好险。”
“张琦呢？”
“收枪呢，喏，来了。”柳霞微微一仰头，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烟尘里的逐渐靠近的黑影。
“呸，呸呸。”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年轻男子一落地就连连吐舌，似乎是呛了满嘴的灰尘。
“喂，你这家伙也太不要命了吧。”柳霞双手端在胸前，长发在风中翻飞，“为了一把破枪，至于吗？掉了就掉了，还回头去捡？”
“呵，你不懂。”张琦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解释都不打算解释。
“下次别这么干了，撤离的时候就尽快撤离。”叶欣瞥了他身后的黑色琴盒一眼，“枪这种东西，毕竟不能和你的命相比。”
“是，叶欣姐。”张琦点了点头。
“哼。”柳霞略带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那一下一下‘咚——’的声音？”张琦拿起胸前挂着的望远镜，对准了天一工坊旧址的一楼。
望远镜里的图像一次一次自动放大解析，红外线热感仪一遍一遍扫描着烟尘笼罩着的一楼，但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反应的目标。
“没有啊……”他皱着眉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没有活物。”
“这幢楼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柳霞耸了耸肩，墨镜从鼻梁上滑落了一点，露出一双绝美的眼睛，“我们在白天从一楼一层层转上去都搞得我浑身不舒服。而且这么热的天没有空调，里面居然冷得像冰窖一样，别说突然塌了，就算说这里闹鬼我都信。”
“不管那是什么，都和我们无关。”叶欣转身向天台门走去，“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只要把东西交给委托人就行了，走吧。”
“诶？就这么不管了？”张琦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叶欣姐，尾巴还没处理干净啊。”
“他们又没看见我们，你个木头脑袋，怎么满脑子都是惹是生非的主意呢？”柳霞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再不走，说不定就走不掉咯。”
“走不掉？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地方留得住我们？”
“上次的教训这么快就忘记了吗？让我想想，是谁拿着最好的装备任务还失败了来着……”柳霞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轻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嗯……想不起来了。”
“哼。”张琦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三人离开了天台。
“好难闻的味道。”诗岚捂着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漆黑的管道里只有头顶的两排小灯发着微弱的绿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细小的水流浅浅地覆盖着管道的底部，只有半个指节那么深。
刘烨左手贴在管壁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阵又一阵微弱的振动，每次振动的间隔都相等，似乎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有节奏地敲击着管壁。
他眯了眯眼，这么浓烈的消毒水味，证明这里绝对不是荒废了五年这么久，近期一定有人来清理过，而且应该不是刚刚在楼顶的那伙人，他们手上有枪，肯定不会是来做清洁的。
可既然这里有人监管维护，为什么刚刚警备员被袭击的时候，没有人出现呢？
一楼侧门口断成两截的机器人，消失的尸体，残余的血迹，被杀的警备员，一伙持枪的劫匪，地下空间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还缺了一条关键的线，能够把这些线索全部串联起来的线……
“刘烨你看，这里有脚印。”在他思考的时候，诗岚走到了前面，“但是好奇怪啊，为什么是三排呢？”
“三排？”刘烨走到她身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的管道开始有了一个向上倾斜的微小弧度，水流向中间收束成了手臂粗细的一条，没有被水覆盖的地方有一串脚印，一双比较小巧，而另一排大一些的脚印却只有右脚的，左脚的地方是缺失的。
“两个人？”他蹲下来用手指大概量了一下两个脚印的尺码，小一些大约三十七码，应该是一名女性的足迹，大一点的那个差不多四十四码，可能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性留下的。
“为什么会只有一只脚的脚印呢？”诗岚微微歪着脑袋，“是因为有一个人只有一只脚吗？”
“不知道，先拍下来吧。”刘烨转动手环对准脚印的位置，“也许以后用得上。”
“话说，我们走了这么久，为什么都没有再听到那个‘咚——咚——’的声音呢？”诗岚一只手指卷着一绺头发，“从进入管道之后就没有再听到了，明明在外面的时候，觉得声音是从另一头传来的呢。”
刘烨答不上来，的确，那个古怪的声音在他们走进管道之后就消失了，楼梯井的突然坍塌应该和那个声音脱不了干系。
可走了这么久，也没看到声音的主人，他心里不禁有一点隐隐的不安。突如其来的寂静也许是对方已经了他们的到来，正在等待猎物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正面冲突的话他倒是不害怕，但最恐怖的永远是未知的东西。
不知道对手的位置，甚至不知道对手在哪里，这才是刘烨最担心的地方。
可此时除了继续往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难道要就此转身离开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这次来得仓促，又出了这么多的意外，不如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再来调查。
退意一旦萌生，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心间不断地生长，刘烨顿时陷入了犹疑之中。
“滋~滋~”手环突然震动了起来，是曾晨打来的电话。
“滴。”刘烨和诗岚戴上耳机，打开了开关。
“喂？喂？听得见吗？”
“怎么了？”
“呼——总算连上了。”电话那头，曾晨长抒了一口气，“刚刚查了一下你们的位置，发现位置信号居然丢失了，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你们现在在哪？怎么信号那么差劲。”
“额……我们在地下，天一工坊旧址。”刘烨小声回答道，“楼梯井塌了，我们正在找线索。”
“楼梯井塌了？以那里的建筑水平，短短五年，没道理啊……一定是有人在搞鬼，你们小心。”
“我们会注意的。”诗岚说道，“曾晨，你急着联系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讲？”
“哦哦，对了，的确是有两个消息要跟你们说。”
“是什么？”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那个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她醒了。”
“醒了！”刘烨和诗岚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她有说什么吗？”
“这就是坏消息里，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仅仅是事件记忆，一些知识性的记忆也消失了。”
“知识性记忆？”诗岚没听过这个名词。
“对，比如说语言和文字，她几乎都不记得了，不过，她现在倒是和莫娜相处得很好。”曾晨答道，“这两类记忆是大脑不同区域分管的，现在都丧失的话，可能是她受的伤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失忆吗……”刘烨想了一想，问道，“既然她现在自己醒了，是不是就代表中了诅咒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是这样没错。”
“也就是说和魔法没有关系了吗？”诗岚问。
“还不能下定论，但我觉得应该无关了。对了，你们在天一工坊是吗？我这里有……哔——”
信号中断了。
“曾晨想说什么呢？”
“不知道，我还想给他看看脚印的事呢。”刘烨咬了咬嘴唇，“只能等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再说了。”
“刘烨，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脚印呢？”诗岚指着他们面前的那三排脚印说道，“这个管道都是金属做的吧，一般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踩出那么明显的痕迹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旧址
听了诗岚的话，刘烨不禁一愣。
说的没错，一般人可没法在金属管壁上留下这么明显的脚印。
仅仅是寻常的走动就能留下这样的痕迹，这两人的身体素质显然不能以常理来度量。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在这种地方待着的家伙，他也从来没觉得对方会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平民。
“唔——所以还要继续往前走吗？”诗岚抿着嘴，两眼看着脚尖，“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刘烨，我们别再往前走了吧。”
“不再往前了吗……”
刘烨没有第一时间否定诗岚的提议，他也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悬在他的后颈上方一样，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但魔法给了他自信，就算遇到危险他也有把握平安度过。
“放心，如果遇到什么古怪的东西，我们可以第一时间撤出来，掉下来的地方不是有个口子吗，到时候直接飞上去就好了。”刘烨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可是魔法师啊，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打退堂鼓。”
“嗯……我的预感一直以来都挺准的。”诗岚犹豫了一下，“算了，我听你的。你说得对，身为魔法师，绝不能轻易向科学世界的东西低头。”
两人沿着管壁又走了十分钟，终于来到了一片开阔地，这里是一个十分广阔的地下深井，离地表有大约两百米的样子，一条条长龙似的圆形轨道横跨长空，把许许多多球形的，圆筒状的，还有长方体样式的建筑联通在一起，零零落落地分散在这片区域的各个角落。
“那是什么？”诗岚看到了一个极为新奇的东西，在那些纵横交错轨道的中央，有一株数十米高的参天大树，枝叶都散发着极为明亮的白色光芒。
“啊，那个东西。”刘烨微微笑了笑，“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的恶趣味，斥巨资在地下搞了这么一棵人造树，在主干以外的地方都注入了六十年使用有效期的长效发光髓，用来替代价格便宜的照明灯。”
“诶？原来是人造的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强大的魔法生物呢。”诗岚一下子变得有些兴致寥寥，“那么大一棵魔法树，一定会有很多好用的材料的。”
“额……哪有那么多魔法生物。”刘烨打量着四周，“而且这里可是科学世界的核心之一，那种东西就算有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
这片区域就是天一工坊的核心实验区域了，这里的环境和他记忆里的没有太大变化，能源供应中断使得实验室墙上的外灯和磁力电梯轨道上的指示灯都不亮了，整片区域只有中央的大树在发光，没有照明的角落显得略微有些有些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阴冷的气味。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型蓄水池，比周围的地势要低一些，刚刚他们走过的管道貌似是雨水收集管道，这么说来那片堆着黑色石头的空间莫非是垃圾场吗？那些黑色石头都是处理过的实验废水里的残留杂质？
想到这里，刘烨不禁觉得捏过石块的手有些恶心，眼前池子里的水是墨绿色的，鬼知道里面都混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呀？”诗岚望了望四周，每一个建筑之间的距离都大到可怕，不过只要知道距离和地形，这对魔法师来说不成问题。换句话说，他们可以无障碍地前往视野里的任何位置。
脚印到这里就消失了，刘烨的目光在周围扫来扫去，这个蓄水池连个可以攀爬的维修梯都没有，池壁的高度大约是四米，但是光滑无比，没有可以搭手的地方，不是谁都跟他们一样是魔法师可以瞬移，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咕嘟咕嘟咕嘟……”就在这时，水池突然冒起了泡泡。
两人心中一凛，纷纷向后退了半步，背部贴在了池壁上。
“砰！”一只手突然破壁而出，苍白的手指铁钳一样地扣住诗岚的脖子！
“啊！”诗岚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冒泡的池子上，万万没想到袭击竟然会来自身后，因此毫无防备，顿时吓得大叫了起来。
“诗岚！”刘烨目眦欲裂，一边冲过去一边举起右手，准备释放魔法，可他刚刚跨出一步，又是“砰”的一声，左边的池壁中也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整条手臂都拉到了墙上。
他牙关一扣，身上银色的火焰爆发，不可思议的高温顿时炙烤得那只苍白的手滋滋直响，可那足以融化钢铁的火焰居然都不足以让它松开，反而越抓越紧，捏得刘烨的骨节咔咔作响。
因为无法呼吸，诗岚的脸色越来越青，她拼命地拉着那只扣住她脖子的手，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将其掰开。她的上半身已经有一部分嵌进了墙体里，如果不是魔力的保护，此刻她的气管早已被掐断了。
“可恶。”刘烨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诗岚是跟着他才来到这里的，如果在这里出事，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可右手被锁住，导致他现在根本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半个身子贴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诗岚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啪嗒！”没时间犹豫了！心一横，刘烨直接把自己右臂的关节扯得脱臼开，借着强行拉出的身体和墙体之间的一小段距离，刘烨的左手里火焰升腾而起，电光爆闪，像一个燃烧的小太阳一样朝池壁猛地砸了进去！
“给我，滚出来！”他一声低喝，面前的池壁轰然爆碎，碎石飞溅，尘烟四起，抓着他手腕的那只白手终于松开了，似乎是和它的主人一起被打飞到了远处。
“咳，咳咳……”诗岚脸色铁青，鸭子坐跪在了地上直喘气，喉咙里火辣辣地疼，一股血腥气直往上蹿，呛得她不住地咳嗽。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的气管就要被扣断了。
刘烨一个瞬步，左手拦腰抱起诗岚，又一个瞬步位移到了池子上方，和碎裂的池壁相对的方向。
“还……还好吗？”芳香入怀，却不是柔情似水的好时光，刘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死里逃生的诗岚，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句苍白无力地问好。
“我，我没事。”诗岚慢慢自己站直了身子，勉强挤出一个元气的笑脸，然后关切地望向刘烨松脱的右肩关节，“你的手……”
“问题不大。”刘烨深吸了一口气，眉头一锁，左手按在右肩上猛地一用力，把脱臼的关节装了回去，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但他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笑。
“接下来……让我们看看，是什么东西差点要了我们的命。”刘烨松开揽着诗岚腰的手，抬眼望向下方滚滚的烟尘，那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缓缓接近。
池壁后面竟然是空的。
当终于看清那个身影的模样的时候，刘烨不由地瞳孔微缩，这个人的皮肤都苍白无比，毫无血色，就像被白色的油漆粉刷过一遍一般，两个黑色的眼珠像黑枣一样瞪得很圆，穿了一件极不合身的宽大西装，破布一样挂在身上，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左右晃动。
可怕的是他垂在身侧的那双手，右手已经不成样子，就像融化了一样不停地滴着乳白色的液体，可那些液滴还没落到地上，就又自己吸附了回去，于是无数或大或小的液滴在他身侧来回循环，看上去极为可怖。
“是魔法师吗……”刘烨在心中默默呼唤起枯木杖，可后者再度向他传递了“困倦”的信息。
还是用不了魔杖吗……他轻轻咬掉干燥嘴唇上的起皮，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就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刘烨的问题，只一个劲地像僵尸一样往前走。
刘烨皱了皱眉，既然对方一点谈的意思都没有，那他也没有必要和对方磨嘴皮子了。
一个瞬步来到那个白色的家伙身后，一个侧弓步跨出，脚尖在岩石地面上划出一道半圆形的轨迹，无数飞舞的冰晶飞速向刘烨手里汇聚，璀璨的蓝光刹那间驱散了池壁后洞窟的黑暗。
“斩。”唇齿微启，他轻轻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一把幽蓝色的长剑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斩落，月牙状的刀光一闪，那人的身体像一块脆弱的蛋糕一样瞬间从腰部断成了两截，断面处，冰雪风暴爆发，一下子将两段残躯卷上了洞窟顶部，将它们搅成了肉泥，抛在了刘烨身后。
冰晶长剑在他手中缓缓消融，一击将敌人斩灭，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诗岚在的方向，咧嘴一笑。
可是诗岚却没有露出笑容，只伸出了右手的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的位置，嘴巴微张，像是看到了什么超出她认知的事。
“诗岚？怎么了？”
“刘……刘烨，你身后……他他他……他飘起来了！”
“什么？”刘烨心中疑惑，但丝毫没有犹疑，立即一个疾冲步加一百八十度转身拉开身位，诗岚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战斗还没有结束。
两大团白色的液体飘在半空，旁边还有很多小液滴正在向它们飘去。
“还没完吗……”飞舞的冰晶再一次向刘烨的手里汇聚，“一次不行，那就再来十次。”
“扑通。”耳边突然响起什么东西伸出水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只脚的脚腕就被猛地一扯，刘烨一下失去了平衡，滑倒在了蓄水池边沿。
“还有？！”他望向身后，两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正把他往蓄水池里拖，力量奇大，即使他把冰剑插进了地面，还是无法完全止住身体向后滑动的趋势。
“刘烨！”诗岚一声惊呼连忙取出魔杖，对准了刘烨的方向，古老的音节在唇齿间回荡，两道金色的水柱旋转着飞出，将那两只手从手腕处齐齐切断。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像被人用刀斩断的水流一样，只是片刻，断掉的手腕就自动接上了。
一股巨力爆发，刘烨被那双手拖入了碧绿色的池水中。
一片浅绿间，他看到诗岚背后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想要大喊，可却只吐出了一串气泡，还呛了一大口味道古怪的绿色池水。
“咕噜噜……”
不行了……刘烨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
什么……都看不见了……
“刘烨！”诗岚心中急躁，双手十指相对合在胸前，各种颜色的光芒在两手中心交替闪烁。
“想救他？你也给我下去吧！”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在她背后响起。
强烈的电流在一瞬间流淌过心房，诗岚的瞳孔失去了一刹那的神采。
轻轻一推，少女的身躯也坠入了幽绿的池水。
现在池壁上站着的，只有一名戴着深蓝色面罩的女子了。
她把特制的高压电击枪收进防弹衣的口袋里，然后打开了领口的微型对讲机。
“博士，都搞定了，准备回收。”
“一次两个？这些家伙怎么一次一次地送上门来。这地方越来越不太平了。”对讲机那边是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声。
“谁知道呢？”女子耸了耸肩，“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他们那么蠢，我们还能活到现在吗？”
“呵呵，对了，爆炸的原因查明了吗？”
“没有。”女子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是怎么弄得，没有爆炸物残存。”
“怎么回事？”
“只知道肯定有人动了手脚，我们放在一楼的一个机器人应该就是被那人打坏的，他应该还在附近，但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出来，我先回来。”
“这么些年了，你还没习惯吗？”
“嗯？习惯什么？”
“同样的结果可以有无数种原因，爆炸也不一定需要爆炸物。这五年来你见到得稀奇古怪违反常识的东西还少吗？”
“哼，说得也是。”女子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违反常识的存在了。”
“行了，先回来吧。”
“滴。”女子关掉了对讲机。
请一天假
明后两天考试_(:з」∠)_请假复习
请假条
这个月最后一张请假条了，欠一更，之后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地下空间
昏昏沉沉地醒来的时候，刘烨发现他躺在一张两侧有着各种各样接口的椅子上，手脚都被两条黑色的铁环绑得紧紧的，眼前有个女人拿着一把很夸张的枪指着自己，黑洞洞的枪口顶在眉心，压得眉骨生疼。
他晃了晃脑袋，抬起眼望着这个穿着热力背心的女人，略微偏黑的皮肤，小腹上有着女性很难练出的六块腹肌，头发散散地垂在肩上，异样的深紫色，棕色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但那个冷漠蔑视的表情让刘烨觉得她看自己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但手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抬都抬不起来，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没用的，那个池水里有专门针对改造人的强效麻醉剂，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给你额外打了一管。”女人从身后拉过来一个移动的托盘车，拿起一个空了的针管，挑衅地对着刘烨咧嘴一笑，“博士让我这么做果然是对的，你们这些家伙，一次比一次抗药性强，不算在池水里喝进去的，这次注射得量也比上一次昏迷一天的量都要大，你居然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
“改造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刘烨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右边是一面满是屏幕的电子墙，脚下白色防尘合成材料板铺成的地面，左边还有一扇锯齿形的银灰色大型机械门，正前方还有一扇半开着的小门，隐隐地传出风扇的声音，应该是装着服务器和超算主机的房间。
“谁允许你提问了？”女人手里的枪按得更用力了些，“现在有资格问问题的，是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她一声轻笑，伸手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气阀的声音响起，那扇厚重的机械门缓缓打开了，“现在，你能听懂了吗？”
门的那边像是一片生活区，有一座高大的书架，书架旁的台子上摆着一台咖啡机，咖啡机左边就是水池，除此之外还有两张简易的折叠床挂在墙上，其余的地方则被机械门挡住了，看不见。
和他相对的位置，也就是书架的右边，诗岚躺在一张和他身下的这张一模一样的椅子上，手脚也被黑色的铁环捆着，头斜斜地歪向一侧，还没有醒过来。
一个两鬓有着银灰色卷发，头顶光秃秃的高瘦老人背对着他，正拿着一个形状古怪的仪器对着诗岚扫描。
“诗岚！”刘烨的眸子一瞬间化成冷峻的冰蓝色，实验室里的温度霎时间骤降。
“呵呵，居然也有情感吗？”女子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了移，发出一声轻笑。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刘烨的嘴一开一合，喷吐出的气息里都带上了冰渣。
“哼，装神弄鬼。”那人轻蔑地一笑，面对刘烨扬起了自己的左手，亮出了手心里有一个红色按钮的握把。
滋滋声的电流，从电线走到马蹄形的铁圈上，走到贴肉的手腕绑带上，通过脑神经，走到全身，个个细胞遭到电的炙烧，大小神经遭到电极的震晕，通过血管，走入骨髓，全身发生剧烈的变化，不由自主地痉挛随着电流的强弱而轻重，比晕船还更有说不出的痛苦之感。
全身在沸腾，从内部脏腑到四肢五官百骸，刘烨耳中轰雷般响，眼前乌黑了一片旋又感觉清澈，像暴风雨前的晦暝交变似的，无法言说的难受。
“咳咳，呼——呼——”电击停止，刘烨不住地抽搐着，连声喘着粗气，心跳快得就像要蹿出喉咙一般，意识尚且清醒，但根本无法说话了。
“超过五十安的电流十秒都电不死，真是怪物。喂，我说你，”女人一脚踩在椅子的边沿，身子压得很低凑到刘烨面前，右手的枪缓缓从眉心移向他的嘴，语气妩媚又咄咄逼人，“现在~愿意开口了吗？你们是哪个机构生产出来的？同一批次的还有几个？都有什么特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烨的牙关颤抖着，艰难地吐出这几个音节，“放，放了她。”
“哼，看来你是电击还没吃够啊。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讨价还价？”
她又按下了手里的红色按钮。
电流再度炙烤起刘烨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头发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心脏开始不规则地收缩，脑髓仿佛像开水一样在沸腾。
“等一等，温妮莎。”那名被女子称呼为“博士”的银发老人走了过来，他两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右眼戴着薄薄的单片眼镜，皱着浅灰色的眉毛，低着头望着抽搐不已的刘烨，“别再电击了。”
温妮莎没有任何犹疑，立即停下了对刘烨的电击，她是无条件相信博士的，这个老人将她从无边的黑暗地狱中拯救了出来，无论他说什么，温妮莎都会第一时间照做，就算是献上生命，也在所不辞。
“怎么了？博士？”温妮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她不会质疑博士的行动，但总是难免有无法理解的地方。
“他们，似乎并不是改造人。”博士拿着一张X光片对着光看了看，“至少和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些不同，他们的身体和常人相比没有明显的异变，而且也没有发现机械造物的痕迹。”
“诶？”温妮莎愣了一下，“可是如果他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能够承受这么高强度的电击？”
温妮莎怀疑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电流表，五十二安培，没有看错，这几乎是普通人能承受极限的五百倍。
“所以，他给出的解释对我们来说就极其重要了。”高瘦老者望着刘烨，眼里闪着摸不透的光芒，“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吧，温妮莎，去楼下拿点吃的来。”
张了张嘴但没有出声，温妮莎离开了。
“好了，我们来聊聊吧。温妮莎那个孩子在黑暗中长大，从来没有见过阳光，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性格，她其实不坏。”
“你们……是什么人？”刘烨的嘴还有些不听使唤。
“我是博士，她是温妮莎。”博士抬起手取下单片眼镜，从衣兜里取出一块眼镜布擦了擦，“这次换我来问你，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们是，普通人。”
“普通人是无法承受五十二安培的电流电击的，而且，专门针对改造人的强效麻醉剂只要一毫升就能要了普通人的命。”博士笑了笑，把单片眼镜戴了回去，“在你身上我注射了六十毫升，这个剂量足以让一头三公吨重的犀牛睡上一天一夜，而你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过来，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刘烨低下了头，眼睑微垂，偷偷瞄向诗岚的方向。
“你的朋友没事，我们只对她做了常规的身体检查。”博士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退开半步给他让出视线的空档，“结果是完全的健康，一般人身上不可能出现的，绝对健康。”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博士拖了一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两手抱着膝盖，“我该怎么称呼你们？改造人？变种人？异能者？”
“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会住在天一工坊的实验区，这里不是五年前就废弃了吗？”
“看来你的好奇心很旺盛。但在我回答你的一连串问题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来自何方。”
“又是麻醉又是电击，我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回答你的问题。”
“啪，啪……”闻言，博士在那张椅子的椅背上轻轻一拍，绑着刘烨手脚的黑色铁环全部打开了，“这样可以了吗？”
“……”刘烨试着抬了抬手臂，还是抬不起来，肌肉对大脑发出的指令没有任何反应，这种感觉就像整条手臂都不存在一样。
“抱歉，麻醉效果完全过了才能活动，这一点上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博士耸了耸肩。
“我们是，魔法师。”刘烨犹豫了一下，对身份做出了回答。
“好的，魔法师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博士笑着伸出了手。
“你……不惊讶？”
“我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还算比较强，这也是我之所以能够成为‘博士’的原因。而且，这已经是这三个月来听到的第五类自称了，和超能力者、异能者、变种人、改造人这些比起来，魔法师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改造人？”
“没错，就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一样，研究者对实验体的人体结构重新编译，可以让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血色十月计划的产物，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科技造物，现在仍处于未公开阶段。”
“改造人……”刘烨慢慢咀嚼着这个名词。
“你们好像，对改造人……抱有很深的恶意。”刘烨看了看椅子两侧，“高强度电击，强效镇定剂，包括在外面布置的那些，都是为了改造人准备的。”
“我说了，那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科技造物。”博士眯了眯眼，“我的亲人全部死在了失控的改造人手里，他们非常危险，必须全部消灭，一个都不能留下。”
“可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危险，居民不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改造人的消息。”
“这个嘛……非常危险，不代表不能控制。”博士微微后仰，“完全不能控制的东西，人们是不会继续制造的。”
“是谁在制造改造人？”
“不止一家，但是至高科技是现存最大的一家。”
“至高科技？现存？”
“对，至高科技。”博士站了起来，椅子哗啦啦地退出去一米多远，“魔法师先生，能说说你们为什么会来到天一工坊吗？就像你说得那样，这里荒废已经很久了，来这儿的人通常都有一些特别的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想知道，天一工坊消失的原因，五年前的真相。”
“调查天一工坊消失的原因？”博士走到另一间房的咖啡机那儿，开始煮咖啡，“这听上去是个合理的解释。你是天一工坊的人？”
“……曾经是，很久之前。”
“看你的年纪，难道是百人计划的成员？那你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我在十年前就退出了，只在天一工坊待了一年的时间。”
“退出？”博士正在搅拌咖啡的手停在了半空，“你退出了百人计划？”
“是。”
博士拿着咖啡杯走回到了刘烨这边，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椅背上的开关，铁环再度扣住了刘烨的手腕脚踝。
“你在骗我。”博士喝了一口咖啡，“我对你已经很坦诚了，没想到你还是不愿意合作。”
“我没有说谎。”
“没有人能够退出百人计划，更没有人能在退出之后，还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这里就是天一工坊，百人计划的数据很容易就能找到，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骗你。”刘烨看着博士的眼睛，“我叫刘烨，你如果不信，一查便知。”
“刘烨？你是刘烨？呵，呵，呵……”博士一边笑一边摇头，拿着咖啡杯的手却不住地颤抖。
突然，他拿起一旁托盘里的针管，走到刘烨身边，从他的手上抽了一管血。
“等我一会儿。”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博士拿着血样走到了另一边。
这时，温妮莎拿着几个用油性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馒头”走了进来。
“哼。”她随手朝刘烨这边抛了一个，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DNA匹配成功？你真的是刘烨？”博士快步走到刘烨身边，语气急促地说道，“真的是你？你怎么和照片上不太一样？”
“……”刘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修行魔法之后，也许是魔力的作用，他的样貌的确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变高了一些，而且白了不少，
博士在温妮莎震惊的目光下打开了铁环的开关，并且把刚刚踢走的椅子又拉了回来，重新在刘烨身边坐下。
“刘烨，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博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我和温妮莎，都是血色十月计划的幸存者，而血色十月计划，正是导致天一工坊在五年前覆灭的最直接的原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液态金属
“七年之前的十月，天一工坊突然接到了一个新的生物工程项目，研究具体内容的是高性能仿生器官，这本来是一个造福人类的实验，然而随着项目计划书一起到来的，还有一批五岁左右的实验体。”
刘烨看到温妮莎默默地走到了另一边，同时关上了机械门，似乎很排斥听到这个话题。
他大概明白了所谓“实验体”的真正含义。
“究竟有多少呢？不知道，早就数不清了吧，我只知道只要有实验体死亡，就会有新的送过来，源源不断，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还会有怜悯和不忍的感情，到后来，随着死亡的实验体数量越来越多，这种情感就全部消失了。对了，你来的那个下水道似的地方，就是被化学处理过的尸体的堆积场。”
“所以你就一直这么参与其中吗？”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博士抿了一口咖啡，“天一工坊里没有道德观的疯子可不在少数，这个项目缺了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继续运转，而且，既然我当时已经知道了这个计划，就不存在安然退出这个选项了。”
“小小的研究员？能够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个计划的，恐怕不会是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研究员吧。”
“那又怎么样。”博士注视着杯子里的咖啡，淡淡地说道。
“至少你并不是完全无法选择。”
“不是谁都可以像你一样安然无事地活到现在。有很多人第一时间选择了退出，可他们第二天就消失了。我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比起选择拯救别人生命的渺茫希望，选择让自己安稳地活下去，这可不会给我增加什么负罪感。”
“不，你有很深的负罪感。”
“你有什么证据吗？”
“温妮莎。”
博士沉默了。
“你救了她。”
“温妮莎能够活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运气好，再者是靠她自己，我只是顺势捞了她一把而已，并不是我救了她。”
“你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但并不是无可救药。”
“你倒是很敢评价，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你不像是一个会被愤怒支配的人。”
“那只是表象。”
“后来发生了什么，在那之后。”
“这个血腥的生物工程项目在十月启动，因此也被称为血色的十月计划。随着时间的推进，死亡的实验体越来越多，关于高强度仿生器官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一年之后，我们已经能制造出各个主要脏器的优质替代品，足以让一个人的身体素质提升数个档次，比许多常规的机械都强大。”
“按理来说，计划到这里就应该停止了，高强度仿生器官的研究已经走到了尽头，受限于材料的选取，几乎不可能存在比当时更优质的方案了。可实验并没有就此停止，和我想的恰恰相反，真正的研究才刚刚起步。”
“刚刚起步？”
“在那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刘烨，你觉得这个世界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
“曾经我以为是客观的。”
“这个世界是客观的，但我们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是主观的。”
“什么意思？”
“从一个人人呱呱坠地，第一次睁开眼开始，他所看到的世界都被他施加了主观影响后的世界，而不是原本客观存在的那个世界，这一点很好理解吧。”
“认知的主观性，嗯，所以？”
“超自然能力研究中最常见也是最多的，是一项弯曲汤勺的实验，不需要强大的外力，只需要轻轻地抚摸或是长久地注视，就可以把金属汤勺扭曲。这一实验最著名的表演者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尤里盖勒，因为他成功地将这所谓的‘念动力’教授给了其他一些人，包括许多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博士道，“这一现象由此被世人熟知。”
“此后的一些研究发现，那些成功扭曲汤勺的人在想象把某种能量传导到汤勺上的时候，汤勺的材料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就像融化一样，金属转化成了一种极为柔软的状态。”
“虽然研究的学者不多，但从那时起，对超自然能力的研究就没有停止过。”博士道，“有一位优秀的航天航空工程师——胡克博士曾经举办过一次汤勺聚会，有一百人参加了这次聚会，所有人都领到了一柄汤勺。大约二十分钟后，有人大声宣称自己已经成功弯曲了汤勺，接着在几分钟之内，似乎发生了某种连锁反应，一多半的人都掰弯了汤勺。”
“后续大量的实验资料证明，‘念动力’也许真的是存在的，而且可能存在的很广泛。”博士道，“只要允许用另一只手握住捏着汤勺的那只手的手腕，百分之十一的人都可以令汤勺或叉子发生不同程度的弯曲。”
“可我没看到过任何相关的研究报告或是论文，‘念动力’的研究在学术上似乎被抛弃了。”刘烨道，“这是为什么？”
“其实很容易理解。”博士嘬了一口咖啡，“因为这个研究，没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用？这不是人类梦寐以求的超能力吗？”刘烨有些不解。
“话是这么说，但除了极少数难以求证的特例外，人们的‘念动力’也就仅仅停留在可以把汤勺弯曲一点的程度上了，甚至连举起一枚硬币都做不到，这样的研究就算深入下去，究竟有多少价值也是未知的。没有人能保证一定能搞清楚‘念动力’的原理，所以除了狂热爱好者，几乎每人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研究。”
“这些狂热爱好者做的实验有参考价值的实在太少，这一百多年来，唯一有价值的发现就是，不论‘念动力’实验是否成功，几乎所有的受试者在之后都表现出了极度的疲惫，不只是精神上的，也是肉体上的，甚至出现了在实验后死亡的案例。”
“所以……对高强度仿生器官的研究是为了……”刘烨似乎明白博士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没错，有人在研究超能力，以难以想象的疯狂方式。”博士道，“为了解决身体强度上可能存在的问题，那个人甚至不惜用那些无辜的生命来做实验，一切都是为了研究那所谓‘念动力’服务而已。”
“……”刘烨沉默了，这丧心病狂的禽兽行径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在那之后，研究就转向了大脑开发，以强化念动力效果为目的的一系列实验开展，但在最初的几个月里，研究却毫无进展，超能力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念动力’更是不可捉摸，要想在短时间内摸清它的机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不可思议的实验体出现了。”博士没有直接回答刘烨的问题，“那是一次很常规的托举实验，实验体们在接受电击、药物等强刺激之后，集中到一个房间尝试托举重物。谁都没想到那个身体瘦弱的孩子能轻而易举地挥舞起数个上百公斤重的岩石块，并将它们砸向了研究员所在的观察室。”
“很可惜，如果不是身体太过虚弱，他应该能成功逃出去的。”博士叹了一口气，“在一通狂暴的发泄之后，那个实验体就晕了过去。这次实验虽然死了几个研究员，但上面非常兴奋，因为这个实验体在前几次的实验记录中能力并不突出，有理由相信是某一种刺激方法起了作用。哼，比起人命，他们更关心超能力。”
“这次之后，那个实验体被单独隔开，在每个周期里只重复性地接受同一种刺激，他们试图找出起作用的方法是什么，然而事实并不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不论是电击还是化学药物，都可以在那个实验体身上起作用，但对其他实验体却不行。特别的不是方法，而是这个实验体本身。”
“他本身？”
“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过的认知的主观性吗？”
“你的意思是……他的认知改变了这个世界？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柯南道尔说过，当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因素之后，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博士把喝完的咖啡杯放在一边的托盘里，坐正了身子，“他的认知影响了这个世界的真实，这个看上去不可思议的结论就是真相，不容置喙的真相。”
“认知……影响世界？”
“他的能力强弱，只跟他自己的认知有关。作为实验体，那些非人的折磨增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怨恨和憎恶，也大大提升了他对力量的渴望。但是光凭渴望是无法获得力量的，还需要一样东西。”
“需要什么？”
“‘相信’。必须发自心底的，认为自己拥有某种能力，才能拥有它。”博士道，“具体要达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因为那个孩子是唯一可以观察到的成功者，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我是超人’这样的话是没有用的。在摸清了这一点之后，这个唯心主义的方法被推广到了其他实验体的身上，但能力提升的人寥寥无几，似乎天赋是这个方法有效的前提。”
“从一开始的暴力反抗到言听计从，在接受了数月的精神引导之后，他们认为这个实验体已经可以为他们所用了。于是在五年前的八月七日，他接受了高强度仿生器官的移植手术，以求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能力。”
“意外发生了，是吗？”
“尽管有针对暴动的应急预案，但所有人都低估了改造完成后的那个实验体的能力强度，他已经超出了常规武器可以对抗的范畴。”
“当囚禁的链条崩溃的时候，猛兽自会亮出他们的獠牙，受到的折磨也必定会加倍奉还。”刘烨道，“常规武器失效，那次事件势必会演变为一边倒的屠杀。”
“是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盛极一时的天一工坊就这么毁在了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博士道，“不过，除了那些研究员，他也对自己曾经的同伴下手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理由，他长时间遭受那种非人的折磨，心理出现问题也不足为奇。一片混乱中我看到了不知所措的温妮莎，她跪倒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大哭，我便带着她躲了起来，也是运气好才活了下来。”
“后来，那个孩子自己成立了一个名叫獠牙团的地下组织，开始给黑市工作。他也戴上了标志性的獠牙面罩，并在胸口的衣服上画上了拿着长镰刀的死神图案，自称‘死神’。”
刘烨瞳孔一缩，獠牙面罩和死神图案？这不是在‘眼泪’遇见的那个家伙的特征吗？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一点在逻辑上就说不通了。陈思允是被他带到至高科技的，而至高科技是改造人计划的幕后黑手，他怎么会替至高科技工作？
“天一工坊残存的人被召集到了至高科技，继续进行改造人计划。我和温妮莎则开始了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活，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知道这些秘密的人留在外面的。”
刘烨皱了皱眉，又出现问题了。
如果天一工坊剩下的人都在给至高科技工作，那么，陈思允五年前为什么会失业？又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程文秋正在为至高科技工作，也似乎在寻找与百人计划有关的人员，这些都符合博士所说的故事，但是陈思允却在这五年里一直到处打零工，始终在自己身边徘徊。
他们没有刻意躲避和人接触，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可始终没有人找上他们。
直到半年前，他们碰上了慕诗岚和史密斯，平静的生活才由此打破。
突然，一个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这五年里，他经常接触的，真的是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陈思允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幸存者
“这几年，他们掌握了量产能力强度不高的改造人的方法，在他们体内埋下了微型炸弹来控制他们的行动，追捕我和温妮莎的人也从特种兵换成了改造人。”博士苦笑了一下，“我带着她躲到了这个地方，这才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不过今天，这份安宁被打破了。”
“你现在在研究什么？外面那些白色的怪物也是你的杰作吧？”
“那些是液态金属制作的机器人，我其实不喜欢制作具有攻击性能的东西。不过人为了活下去，总是得做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博士耸了耸肩，“你的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刘烨活动了一下手脚，麻醉剂的效果的确已经退得七七八八，再有一小会儿应该就能正常行动了。
“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等等，还有件事需要你说明……”刘烨反手撑在椅背上，把还没恢复全部知觉的上身挺了起来，和博士的视线平齐，“关于百人计划……”
“咚！”
两人身侧的墙壁突然震动了一下。
“咚！”
“咚咚咚咚咚！！！”猛烈的冲击震得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都哐啷啷地响，仿佛有一头恐怖的怪兽在反复冲撞着墙体，刘烨的椅子不受控制地跳动着滑向房间的角落。
博士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按下了控制机械门的开关，门刚一打开，温妮莎便背着诗岚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博士！”
“温妮莎，带着他们先走。”博士在右手边的台子上轻轻一拍，桌面顿时翻了个个儿，拖出了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可是……”温妮莎看了一眼刘烨，眉毛拧了又拧，拳头握紧又松开，嘴角一抽一抽的，“那你怎么办？”
“快走！没有时间了！”
就在这时，坚持了许久的墙体终于到达了它的极限，碎石铁块夹杂着断掉的电线四散飞溅，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黑色的面具上画着染血的獠牙，遮着下半张脸，散乱的头发盖住了额头，只露出一对小而黑的眼珠，镶嵌在不相称的大眼眶里。
他左手插在衣兜里，右手平举，五指张开对着墙上的裂口，灰色上衣的胸口画着一个拿着长镰刀的死神图案。
个子不高的少年，身体看上去甚至有些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博士面色一变，当即打开了手提箱，取出一把枪管狭长的步枪，对准了眼前的少年。
“找到你们了。”少年一脚踏在地面上，落在博士脚边的石子毫无征兆地弹了起来，一下击穿了博士的眉心，留下一个深深的血洞，速度之快连刘烨都来不及阻拦！
“博士！”温妮莎和刘烨同时一声惊呼。
“下一个，是你。”少年抬起右手，对着温妮莎轻轻一握。
按照他的预想，温妮莎将向一簇盛开的焰火一样炸开，为这无趣的委托增添一抹亮色。
然而事实并没有按他所想的那样发展，那个瘫倒在躺椅上宛如残疾人的男人突然闪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掐住了他伸出的右手。
“嗯？”少年黑豆般的眼珠颤了颤，数月前的记忆被唤醒，“是你？”
他是那个时候，在眼泪公司的地下，那三个使用了奇怪力量的家伙之一。
“没错，是我。”刘烨的指尖还有些许酥麻的感觉，但这已经不影响他使用魔法了，“你为什么要杀博士？”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只是在履行委托而已。”少年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件和出门买菜一样寻常的事一般，“我可是很注重‘契约精神’的。”
“即使委托方是至高科技也无所谓吗？”刘烨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关节，“它不是正在做有关改造人的实验吗？替他们工作，你就一点也无所谓吗？”
“你想多管闲事？”少年的语调提高了一些，“还是说，你觉得你有能力阻止我？”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博士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也是改造人计划的受害者，如今却反过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就不感到羞愧吗？”
“多嘴多舌。”少年脸一沉，“你还没有资格教训我。”
毫无征兆地，两人头顶一块丈许大的岩石轰然坠落，刘烨松开了他的手腕向后一跃，轻巧地躲开了。
没有魔力波动，也没有施术的过程。
这就是所谓“念动力”吗？传说中的超能力？
刚刚坠落的隔在两人之中的巨型岩石突然碎成了无数小块，向戴着獠牙面具的少年身边飞去，悬浮着环绕在他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需要理由吗？”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救人不需要理由。”刘烨道，“我不觉得你是为了钱财在杀人。”
“我杀人是为了什么和你有关系吗？”少年一拳锤在身侧的岩壁上，大块大块的石块顿时脱落下来，朝刘烨飞掷而去，“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在那里絮絮叨叨个不停，你觉得自己很高尚吗？”
“我不觉得自己很高尚，”脚下翠绿色的魔法阵展开，一阵旋风将飞来的石块尽数卷成了筛粉，刘烨望着前方的少年，“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东西而已，顺便阻止一些恶行的发生。”
“恶行？呵呵呵……”少年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了起来，“你说恶行？什么是恶？你觉得你很懂吗？你觉得，你会比我还要了解，什么是恶，什么是黑暗吗？”
少年的身体突然悬了起来，空气潮水般地向他身前汇聚，庞大的吸力让温妮莎清醒了过来，死死地扒住了实验室墙体的裂口，这才勉强没有被奔涌的气流拖过去。
刘烨的双脚嵌进了地面，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前倾，骤降的气压让他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少年身前的巨型气团微微泛红，气团内的压力已经高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少年的声音突然降至冰点，“永别了。”
气团向着实验室的方向爆开，肆意宣泄着这不可思议的庞大能量，柔软无形的风此刻变作了一把把锋锐的刀刃，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狂舞，切割着沿途的一切，高速摩擦的空气迸射着电火花，那是电荷在碰撞。实验室里的仪器渐渐融化，许多地方着了火，眼看着就要被高温风暴彻底吞没。
少年眼睑微垂，冰冷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狂风呼啸的火海，然后便丧失了兴趣，转身离开了。
他制造的压缩气团内部压力可以达到十万个大气压的水平，这比很多核弹都要恐怖。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攻击里存活下来。
几分钟之后，风暴渐渐平息。
刘烨单膝跪在地上，他的袖子完全消失了，手臂和手背上全是刀割般的条状切割伤，其实以他的实力本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但为了保护身后的温妮莎和昏迷的诗岚，他强行顶下了风暴的大部分力量。
地面一片焦黑，就像被梳子犁过一遍一般，被硬生生地刮掉了一层，只有刘烨所站的地方和他身后的一小片区域还完好。
诗岚安静地睡在那里，而温妮莎则跪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两眼无神地望着地面。
刘烨看了，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刚刚的战斗完全超出了她作为一个正常人所能理解的极限，再现的獠牙死神更是勾起了她刻在回忆深处的童年阴影。温妮莎经历了再多的坎坷和磨难，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如今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已经实属不易，怎么还能要求她更多。
刘烨咬牙站了起来，走进了博士的实验室。
屋里残破不堪，仪器大多都在刚刚的高温气流中烧毁了，里面的资料也都随之毁于一旦，刘烨绕着实验室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博士则已经和他的实验室融为一体了。
“唉。”刘烨扶着额头又叹了一口气，他有很多疑问都还没有得到解答，博士一死，所有的线索又一次中断了。
百人计划其他成员的去向，还有陈思允身上的谜团，以及程文秋到底在做什么，都还没有答案。
突然出现的“死神”横插一脚，把逐渐明晰的真相再一次推入了重重迷雾之中。
刘烨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结果碰到了手背上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万幸的是。
刘烨望向安静地睡在一旁的诗岚，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没事就好。
诗岚的身体不如他，但博士和温妮莎给他俩注射的镇定剂的量应该差不了多少，所以她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这样也好。”刘烨想着，“如果让诗岚知道了天一工坊对那些‘实验体’的所作所为，估计会气得好多天睡不着觉吧。”
先带她们离开这里吧。
刘烨走到仍在发愣的温妮莎身边，把手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后脑上。
“对不起，你先睡一会儿吧。”
暗红色的光芒亮起，温妮莎倒在了地上。
水蓝色的光幕展开，将刘烨三人包裹，转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了两人居住的公寓，刘烨从空间袋中拿出一个新的耳机，打开开关，拨通了曾晨的电话。
“喂，是我。”
“刘烨！发生什么事了？信号突然中断，怎么都连接不上，你们是遇到危险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刘烨瞥了一眼床上睡着的两个少女，“对了，我想拜托你帮我查一个地下组织的信息。”
“没问题，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獠牙团。”
“好，等我整理出来再跟你联络。”
“麻烦了。”
“诶，对了，诗岚呢？”
“她……她在休息。”
“刘烨。”
“嗯。”
“你一定要照顾好她。”曾晨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要再让她受伤了。”
“我知道了。”
曾晨切断了信号，耳机里响起一阵忙音。
刘烨沉默着取下耳机，随手将它丢进一旁敞开的抽屉里。
窗外灯火通明，奔流不息的街道上有的是来去匆匆的行人，今天在天一工坊发生的一切和他们毫无关系，一点不影响他们平凡不平凡的忙碌生活。
夜色尚未完全降临，绯红的燃烧的云霞，让整片天空翻滚着热腾腾的气息，暗黄干枯的柳叶儿打着旋儿飘零，口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附在窗户上，凝成一片纯白。刘烨愣愣地望着博云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天边渐渐转成黑色的云霞，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闷。
鲜艳的晚霞就像是鲜血染成的一样，这座看似欣欣向荣的城市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罄竹难书的罪恶。
手臂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滴血，但刘烨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倒不是他有多坚强，只是一想到自己曾经参与过天一工坊的工作，他就觉得恶心。
自己的手，是不是也在某些时候，在看不见的地方，参与了什么恐怖的罪恶呢？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
百里茗的死是假的，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陈思允可能一直在骗他，他的同事宋流芸是魔法师，他常去烤肉店的老板也是魔法师，信仰的科学被突然出现的魔法彻底撕碎，还有改造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超能力……
刘烨突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很陌生。
也许真的像“死神”说得那样，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也许真的像马维德说的那样，他们都只是棋子，自始至终都身在局中，从来都不具备对弈的资格。
还有那个真实到不真实的梦。
面对强大到如同神明般的沃森，他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毁灭，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你想放弃了吗？如果现在放弃的话，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立刻失去意义，那难道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个声音，刘烨顿时如遭雷击。
他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血色十月计划
刘烨迅捷地转身望了望四周，双手架起横在胸前，冰雪开始向他手中汇聚，片刻间他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房间里没有任何异样。
刚刚的声音……是幻觉吗？
忽然，他的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刘烨眼里的世界蓦地模糊了一下。
“喂？喂？刘烨？你听得见吗？”
“啊，是曾晨，怎么了？”刘烨用力眨了眨眼，刚刚一瞬间的恍惚让他有些失了神，曾晨的电话使他清醒了过来，“是查到獠牙团的消息了吗？”
“嗯……算是查到了一些吧。”耳机里传来清脆的键盘声，“这是一个在黑道非常出名的团体，据说其成员中还有经过机械改造的改造人。这几年他们干了很多大单子，在博云城活动最密集的点是一个叫紫罗兰剧场的地方，不过已经被特别调查局盯上了，应该近期就会有所行动。”
“特别调查局？”
“嗯，我调取了紫罗兰剧场周边半个月的监控录像，统计出了露面频率最高的一百张脸，在博云城的居民数据库中进行了比对，在这些面孔中排除掉剧场的工作人员，最后剩下了二十个可疑的人，其中有三个是有身份的，然后再把他们的信息放进‘机密’数据库里比对，就能轻松地查出他们的身份了。”
“机密数据库？听你的语气，好像并不怎么‘机密’啊。”
“嘿嘿，上次去博云城的时候我就随手布置了一些手段，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曾晨道，“稍等，我这就把那特别调查局那三人的信息传给你。”
“其余十七人就是獠牙团的成员吗？”刘烨问。
“不一定都是，但他们之中肯定有。”曾晨回答道，“他们的照片我也一并传给你了。”
刘烨点了点手环，把它对准了一旁的墙，小灯在淡黄色的墙纸上投射出一排排照片，其中最前面的三张旁边还写着几行简短的个人信息。
“收到，多谢。”
“没事，有问题再联系我。”曾晨挂断了电话。
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居然会想到放弃，明明已经没有退路了。
但对于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他却是半点记忆都没有了。
刘烨左手端在胸前，维持着手环的投影，右手轻抚着侧脸，微抿着嘴望着墙上的照片，这是他目前能掌握到的全部信息了，在进行下一步行动之前，必须牢牢地记住才行。
第一个人的名字叫陆晨，今年二十七岁，照片上的他留着清爽的寸头，穿着一件袖子是红色的白色运动衫，眼睛斜斜地看向右下方，嘴角微微翘起，一脸自信的模样。
第二个人的名字叫艾米莉亚，今年二十六岁，留着靛青色的齐肩短发。
第三个人的名字叫艾尔巴，今年二十七岁，黑人，短发，额头很宽，身材很健硕。
“特别调查局……”刘烨口中呢喃着，这个词听上去只会在电影中出现，他过去从未听说博云城里还有这样一个机构，但如今这座城市里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组织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不管这个特别调查局到底是什么来头，要想顺藤摸瓜通过獠牙团找到“死神”，他必须赶在这三个人行动之前去紫罗兰剧场一趟。
“玛璐巴卡！”世纪晨曦的客厅里，莫娜双手高举，大声说道。
“哈鲁咔咔！”对面，红发少女跪坐在地毯上，学着莫娜的姿势，跟着她喊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曾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奈地用左手大拇指轻轻刮着自己的眉心，这个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已经醒来一天了，可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不知道，记忆全部丢失不说，连基本的语言功能也丧失了。
莫娜也不太会说话，于是这两人就顺理成章地凑在了一起，曾晨不太明白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大概是在开放一种全新的语言吧。
唐茵、傅里叶、欧阳谷还有严鹤龄都在两天前出发去了南美，现在世纪晨曦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对于一个不会做饭的男人来说，要照顾这两个几乎没有自理能力的家伙，实在是有些吃力。
当晚，刘烨来到了城南的紫罗兰剧场。
他站在剧场边的小巷里，侧身盯着门口进出的人群。诗岚在早些时候已经醒了，但为了不让她跟来再涉险，刘烨便用幻之阵列让她又睡了过去，并在屋里设置了一层保护结界。
这样，在他明早回去之前，昏睡的诗岚和温妮莎都是安全的。
剧场门口摆着一块立牌，上面说今晚这里有一场某某著名魔术表演家的专场秀，工作人员请走了门口的一切车辆，一条红地毯从大门口一直伸向马路，地毯两侧拉着红色的锦带，不时会有一辆高级车在门口停下，放下衣着华贵的宾客，接着又匆匆离去。
刘烨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作为简单的伪装，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他，用不着大张旗鼓地进行易容。而且有感知屏蔽术式的保护，理论上他就算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只要不做出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举动，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做。
刘烨看了看手环上显示的时间，他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小时了，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一张名单上的脸。
这似乎是一件很正常但又不太正常的事，作为享有盛名的地下恐怖组织，獠牙团的人行事谨慎理所应当。同样的，特别调查局的三个专业探员为了潜伏在这里肯定也做了精致的伪装。但这些要瞒过他这个高级魔法师的眼睛，却又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
难道说今晚意外的是个平安夜？特别调查局和獠牙团的人都回家休息了不成？
不可能，刘烨摇了摇头。獠牙团的人还有可能不活动，但是特别调查局的那三位探员绝对不会突然放过盯了这么久的目标。
今晚一定会有人来，刘烨伸手拉了拉帽檐。
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他们的出现。
剧场另一侧的快餐店里，特别调查局的三位正坐在落地窗边的一张台子上，他们的位置也刚好可以看见紫罗兰剧场的大门。
艾尔巴大口大口地嚼着一个汉堡，他的面前已经磊了好几个空盒。
“行了艾尔巴，别吃了。”陆晨咬着可乐的吸管说道，“你都吃了多少，公款吃喝也不能这么吃啊。”
“唉，又要让我出力，又不让我吃饱。”艾尔巴耸着肩小幅度晃了晃脑袋，“要知道，这份工作可是要玩命的，这有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餐，我可不想做个饿死鬼。”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吗？”陆晨手里的可乐见了底，吸管发出“滋滋”的声音，“我们又不是去送死。”
“三个人闯进最大最危险的恐怖组织獠牙团的据点，里面还有改造人，这跟送死可没什么区别啊。”艾尔巴咽下最后一块夹着炸鸡的面包，拿起纸擦了擦沾满油的手指，“真不知道欧阳局长是怎么想的。”
“够了，你们两个说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吗？”艾米莉亚盯着剧场大门的方向，嗓音冷冽，“局里面现在人手紧缺，各种各样的奇怪事件又层出不穷，欧阳局长忙得焦头烂额，我们替他分摊一点也是理所应当，别再抱怨了。”
“我又没说不去。”艾尔巴笑了笑，“演出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陆晨，之前你得到的那个消息准确吗？”
“肯定没错。今晚会有一批来自黑金联盟的军火在这里交易，时间就是魔术表演的第一个节目和第二个节目之间。”陆晨道，“既然是黑金联盟的货，那么他们定下的交易地点和时间就绝对不会改变。”
“传说中的黑金定则——命定之时，凡人与恶魔将在应许之地交易。呵呵，这群亡命之徒，又想做恶魔又想做上帝，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黑金联盟的交易确实从来没有改变过时间和地点。”艾米莉亚道，“但是他们的交易，也从来没有失败过。”
“我们不碰他们。记住，艾尔巴，千万不要惹黑金联盟的人。”陆晨正色道，“如果我们还想活着回去的话，就只能在交易完成之后再动手。”
“了解了解。”
一辆暗金色的加长版豪车停在了紫罗兰剧场的门口。
“目标出现，准备行动。”
“艾米莉亚，接应我们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陆晨和艾尔巴站起来准备离开，“如果两个小时之后我们还没出来，你就赶紧离开，别再在这里逗留了。”
“我知道了。”艾米莉亚道。
“好，艾尔巴，我们走吧。”
艾米莉亚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轻轻咬了咬嘴唇。
“来了。”刘烨终于等到了资料上的面孔，陆晨和艾尔巴，特别调查局的两位成员。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暗红色的三角，身体缓缓地沉入了墙体之中。
进入剧院之后，刘烨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他想着既然特别调查局的目的和他相同，那么只要跟住这两人，就一定能找到獠牙团的人，而且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这两人也能替他挡枪。
陆晨和艾尔巴没有他的穿墙手段，老老实实地验票通过入口之后，两人就走进剧院大厅找到位置坐了下来，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等待着表演开始。
刘烨观察了一下剧院的构造，选择了二楼的一个露台，这里似乎是贵宾的观赏席位，紫色的桌布上摆着一个写着“reserved”的牌子，但是四张椅子都还空置着，魔术的音乐已经响起，看来这里的客人是不会来了。
这里的位置刚好可以俯瞰到剧场大厅的每个角落，也可以清楚地观察到舞台上的演员的动向，刘烨想了想，选择了靠着露台门的墙站立，卡了一个视野的死角，没有贸贸然地坐在椅子上。
音乐声渐响，遮住舞台的帷幕缓缓拉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报幕声回荡在整个剧场大厅：
“让我们欢迎，这个世纪最最伟大的魔术师——鲁本·迪亚斯！”
“迪亚斯？”刘烨目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人，莫妮卡的兄长，玫瑰魔盗团的那个自称魔术师的魔法师。
一张扑克牌从天而降，“咚”的一声嵌进了舞台的木板里，牌的背面是蓝色星星图案。
下一刻，扑克牌就爆成了一团白色的烟雾，一位穿着白色的印满了扑克牌图案披风的魔术师闪亮登场，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各捏着一套扑克牌，戴着一副遮住了半张脸的银色面具。
“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刘烨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真没想到迪亚斯作为一个真正的高阶魔法师，居然会在这里表演魔术，这算不算是一个无良的恶趣味啊。
刘烨觉得自己满脑袋的黑线，魔法师和魔术师抢饭碗，只能说不愧是莫妮卡的哥哥，莫非玫瑰魔盗团的脑回路都不太正常吗？
“玫瑰魔盗团……”刘烨眯了眯眼，莫妮卡年幼，她表现出来的心智不成熟也许是真的，但迪亚斯可不是这样，他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作为大盗，紫罗兰剧场里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就有些麻烦了，迪亚斯也许不会和自己为敌，但是他的行动，难保不会影响到自己寻找獠牙团踪迹的计划。
第一幕的魔术表演已经接近了尾声，迪亚斯在绚丽的焰火中化作一群白鸽，四散着飞向剧院的各个角落，聚光灯忽地打向剧院正中央的过道上，“砰”的一声，一股白烟在阶梯上炸开，烟雾散去，迪亚斯的身形渐渐显露，他优雅地脱下礼帽，向全场观众致意。
剧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经久不息的掌声，刘烨耸了耸肩，也跟着鼓了股掌。
非常不错的魔术表演，如果没有用魔法的话。
第一幕表演完毕，灯光一关，剧院里顿时暗了下来。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死神再现
轰然一声！剧场上方的水晶灯坠落下来，玻璃灯罩砸落在一楼大厅，碎了一地，火花四溅，观众哭喊着四散而逃，现场突然变得一片混乱！
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原本视野绝佳的二楼看台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优势，刘烨没有慌乱，他不知道也不关心这场骚动是谁故意引起的，他关心的是幕后之人引起这场骚乱的目的。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剧院的地图构造，整个紫罗兰大厅呈环形，两侧各有两个看台，水晶吊灯处在大厅的中央的正上方，陆晨和艾尔巴坐在靠舞台右侧的角落里，水晶灯坠落是不可能伤到他们的。
除了他自己，特别调查局是唯一的白方，黑方的人不会自己弄自己的人，所以水晶灯坠落肯定不是为了谋杀某个人。
那么，引发骚乱的目的，是为了吸引什么人的注意么……这么大的水晶灯掉下来，底下的平民受伤甚至死亡在所难免，如果被砸的人不是他们的目标……那么他们的目标是……被死伤的平民吸引过去的人！
就在这时，掉落的水晶灯旁亮起了几束灯光，而其中一束的主人，正是在救治伤员的陆晨！
不好！有人想要他的命！
是狙击吗？刘烨的目光来回在剧院的各处游动，黑暗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找到了！和他位置相对，另一侧的看台上，一个戴着夜视仪的光头男子正端着一把射手步枪，瞄准了陆晨的方向。
等等，迪亚斯呢？一个瞬身来到对面看天，凌空一指将那名狙击手冻成冰雕后，刘烨再次扫了扫大厅，却没有发现迪亚斯的身影，同样不见的还有艾尔巴。
事实上，迪亚斯并不是专程来偷东西的，他的魔术师身份和怪盗身份是分开的，这场魔术表演也是几个月前就已经安排好的，但他在昨天突然接到一个委托，委托人告诉他今晚在紫罗兰剧场会有一场黑市交易，希望他能偷走交易的物品，然后交到指定的地点。
本来迪亚斯是拒绝的，魔术表演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而且他不想把魔术师迪亚斯和玫瑰魔盗团联系在一起，但委托方给出的报酬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只要能做成，她的命就有救了。
于是他违背了大哥“不能碰黑金联盟”的嘱托，独自接下了这个单子。
交易的时间是在第一幕和第二幕之间，本来他的行动会十分紧张，但那突然落下的水晶灯不知道是谁的杰作，给他制造了完美的空档。
迪亚斯跑在走廊上，印满了扑克牌的白色斗篷飘荡在他身后，他的嘴角挂着迷人的微笑。
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就算是对方是黑金联盟，我也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可是最最伟大的魔术师，鲁本·迪亚斯啊！
“呼，终于搞定了。”陆晨拍了拍手，他面前躺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健硕男人，他也不是笨蛋，水晶吊灯坠落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让艾尔巴去了后台，自己则留在大厅里观察情况的同时吸引对方的注意，为艾尔巴争取活动的空间。
果然有鱼上钩了，他捡起健硕男子掉在一旁的手枪，也朝情报中的交易地点——后台的方向走去。
艾尔巴蹑手蹑脚地摸进了后台准备室，这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型器材，一不小心踩到什么就会发出很大的响声。
他的肤色在这一片漆黑中成了最好的保护，绕过一排排机械支架，他看到角落里有一小片区域亮着光，摇曳不定的，像是烛火。
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通过升降机的缝隙，艾尔巴看清了那边的情况，两个戴着獠牙面具的人坐在沙发上，他们的对面坐着两个穿着黑袍的人，都用兜帽遮着脸。
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烛台，上面点着三根长长的蜡烛，烛火堪堪能够照亮桌子周围的一小圈。
“这是你们要的东西。”其中一个戴着獠牙面具的男子从衣兜里取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轻轻一推，将它滑向对面，“我们的东西呢？”
一位黑袍人拿起U盘，把它握在手心，片刻之后，他向同伴点了点头。
另一人便将一个银色的手提箱放在了桌上，打开，转向对面。
艾尔巴眯着眼看了看，手提箱里装着的像是一块发光的石头，不是陆晨所说的军火。
确认完毕，交易完成。
两位黑袍人向他这儿走来。
艾尔巴解开绑在腰带上的手枪袋，掏出枪，轻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绕着升降机一个猫翻滚，落地无声，躲到了视觉死角，给黑金联盟的人让开了出去的道路。
黑金联盟的线在整个警界都是禁忌，传说任何碰了这条线的人都逃不脱死亡和消失的命运。虽然艾尔巴不是很信这个邪，但这次行动的目标是獠牙团，没必要触黑金联盟这个霉头。
然而，他让路的行为似乎是多余的。因为就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那两位黑袍人无声无息地走入了黑暗中。
艾尔巴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睛。
那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艾尔巴咽了一口口水，头皮一阵发麻，不禁牢牢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就在艾尔巴准备冲出去时，忽然“砰”的一声响，那两个戴着獠牙面具的人面前的手提箱突然变成了一只一尺多高的兔子玩偶。
三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玩偶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那只灰色的兔子一时间不知所措。
“getit.”走廊上，迪亚斯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手提箱凭空出现，落在了他手中。
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接下来，只要把这个箱子送到指定的地点就可以了。
刘烨这边正准备搜查光头男的记忆，不料就在这时，他所在的看台包厢外蓦地生出一团冰冷的黑雾。
“这是……”他看着黑雾中渐渐显出的两具身影，不禁瞳孔微缩。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迪亚斯以外的魔法师。
眼睛微眯，刘烨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眸子里倒映出暗红色的三角，他拖着光头男的身体沉入了地面。
“怎么回事？”
“出问题了，石刻被人拿走了。”
石刻？刘烨皱了皱眉，他们在说什么？
“不关我们的事，交易已经完成，我们该离开了。”
“嗯，走吧。”
交易？石刻？被人拿走了？刘烨略一沉吟，这么说，獠牙团的人和魔法师有交易，而且似乎有第三者插足，在交易完成后取走了某种“石刻”。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迪亚斯。
刘烨摇了摇头，獠牙团想做什么与他无关，他只想找到他们的首领“死神”，跟他再次“友好交流”一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关于至高科技的情报。
带着光头男浮出地面，刘烨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准备搜查他的记忆。
突然，黑雾再起！但这一次，黑色的雾气包住了整个看台包厢！
是结界。被人算计了……
刘烨咬着嘴唇，雪花开始在他指尖飞舞起来。
两个黑袍人站在包厢门口，阴森森地说到：“魔法师，报上你的名字。”
“废话真多。”刘烨身上燃起银色的火焰，指尖跳动着金色的电芒，“要打就打，你们也没打算放过我吧。”
猛地一步跨出，刘烨一拳带着雷霆之势挥落。
两人齐齐向两侧退开一步，刘烨见状，嘴角不禁挂起一抹微笑。
他这一击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完全是唬人的，白天在天一工坊受的伤还远远没有好，他的实力现在只能发挥不到五成。
这两人看上去就不弱，和他们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硬拼？刘烨可没有这样的打算。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瞳孔里再度映出暗红色的三角，虚化！
刘烨的身体瞬间变成了半透明的形态，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壁障。
成功了！
没时间庆祝，他不假思索地一步跨出，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两个黑袍人这时才堪堪撤除结界，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沉默。
刘烨瞬移到了剧院后方的小巷里，靠在墙上喘息。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到几颗星星。天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
连续使用幻之阵列，对精力的消耗非常大，而他已经快两天没有合过眼了。
“吱——”一旁的门打开了，一件印满扑克牌的斗篷出现在了刘烨的视线里，是迪亚斯。
他拿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看到刘烨他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的表情。
“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是雇主？”迪亚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提箱，“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说来话长。”刘烨无奈地用手抚了抚眉心，“我不是你的雇主，但我劝你，最好马上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没等迪亚斯做出回答，两道黑雾便落在了巷子两端。
“唉。”刘烨叹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两个黑袍人一前一后站住了巷子的出入口，将迪亚斯和刘烨封堵在了其中。
“黑金联盟……竟然是魔法师的组织……”迪亚斯瞥了一眼那两人黑袍袍脚上的印记，“喂，你怎么也得罪了黑金联盟的人？”
“我可没得罪他们，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刘烨身子一顿，眸中蓝芒闪烁，“这是我的事，抱歉拖累你了。”
“那可不一定。”迪亚斯笑着放下手提箱，两手一甩，指间各浮现出一把扑克牌，“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是啊。没想到你说你是魔术师，居然是真的。”
那两个黑袍人各自取出了一根深黑色的魔杖。
“今天的演出，你买票了吗？”迪亚斯突然问道。
“什么？”刘烨愣了一下，敌人的魔杖都快指到脸上了，这家伙怎么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唉，没办法，总有喜欢逃票的客人。”迪亚斯语气轻松地说道，“想看魔术表演吗？刚才只演到第一幕，这次演出可是一共有两幕呢。”
“你说，现在？”
“没错。”迪亚斯微微一笑，“请欣赏我华丽的魔术表演吧。”
“今晚要上演的是，一幕沉重的悲剧。”两幅扑克牌雪花一样从迪亚斯的指尖飞出，他脚步向前一踏，右手虚空一抓，一阵狂风卷起扑克牌直奔两位黑袍而去。
黑金联盟那两人魔杖向上一指，天空中浓云散开，月的清辉洒落，在他们体外形成一圈一圈的光环。
扑克牌飞刀一样一张张落在光环上，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不过片刻间，那一圈圈光环便蓦然崩溃，两人心神剧震，其中一人以手拍地，一面土墙拔地而起，另一人则退后一步化作黑雾冲上云霄，身后跟着一串扑克牌。
然而，扑克牌一张接一张地打在土墙上，咔嚓咔嚓的声音丧钟一样在黑袍人心中轰鸣，而且越来越急促！
“救我！”他一咬牙，向同伴大喊道。
另一人身形一顿，显然心中挣扎了片刻，但随即头也不回地向高处飞去。
刘烨眨了眨眼，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拦截，但看到迪亚斯那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便没动弹。
果然，下一瞬，缀在那人身后的那一串扑克牌骤然提速，就像一张渔网，将那人牢牢地束缚在了空中。
与此同时，另一人的墙也轰然崩溃，一张张扑克牌贴上了他的身体。
迪亚斯一声轻笑，右手拇指弹起一枚硬币。
硬币上升至最高点之时，月光在旋转的硬币的反射下，恰巧照亮了包裹着两人的扑克牌的背面，蓝色的星星图案散发着令人迷炫的七彩光芒。
迪亚斯打了一个响指，那枚硬币“轰”地化作一团火焰，所有的扑克牌在此刻同时被点燃！
“胜利女神在微笑。”
黑金联盟的两位魔法师在扑克牌的火焰中，化作了飞灰！
第一百二十章 紫罗兰剧院
刘烨目光一闪，迪亚斯的实力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料，幸好此人没什么恶意，不然又会是一个麻烦的对手。
“呼——”迪亚斯整理了一下衣衫，扑克牌一张张地自动落回他的手心，他走到刘烨跟前轻轻一甩手腕，把纸牌甩成扇形，道，“纸牌占卜，抽一张吗？”
刘烨略一沉吟，伸出右手，用食指在其中一张上轻轻一点。
这一碰，迪亚斯手里所有的扑克牌都“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啊，果然上次不是偶然呐。”迪亚斯手一招，把一地的纸牌逐张收回，“这次连一张牌都没有剩下，看来你的命运变得更加不可捉摸了。”
“哦？什么意思？”
“我可不知道，哈哈，我的占卜可做不得准。”迪亚斯微微一笑，“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调查一些别的事情。”刘烨随口敷衍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黑金联盟的人。”
“我们先离开这里。”迪亚斯拎起手提箱，把它丢进一旁的垃圾箱里，然后伸手指了指门内，“有人来了，你有地方去吗？”
“没有。”刘烨没有说实话，他可不想把麻烦带回去。
“那，跟我来。”
水蓝色的光幕一闪，两人消失在了原地。
“咚咚咚……砰！”片刻之后，陆晨拿着手枪一把把门撞开，可巷子里却早已空无一人。
两人出现在了一间很普通的公寓里，推开门便是一片略显拥挤的空间，餐厅和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一套桌椅，几张沙发，茶几上摆着一副木质相框，刘烨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相框上多停留了一瞬，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相当少见的古董了。
墙角堆着一堆杂物，都是些魔术道具，黑色的大礼帽，口袋很多的大衣，装着黑白骰子的透明小盒，还有几条颜色各异的丝巾。
墙上贴着几张海报，都写着“盛大演出！大魔术师迪亚斯的神奇世界！”“本世纪最天才的少年魔术师鲁本·迪亚斯，带你体验梦幻般的冒险！”这样的字样。
“请自便，这里是怪盗迪亚斯的一个小小的据点，稍显简陋，还请见谅。”迪亚斯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空玻璃杯，握在手里只摇了摇，然后他就把装满葡萄汁的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魔术？还是魔法？”刘烨眉毛一抬，问道。
“自然是魔术。魔术是一种艺术，魔法可不是。”迪亚斯将其中一杯推向刘烨，“请。”
“这是你？”刘烨拿起桌上的相框，照片中的少年穿着单宁夹克，水手服，顶着一个爆炸头，脸上的表情学生气十足，和现在的迪亚斯气质完全不同，但眉宇间有几分相似。
“是我。”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啊。”
“发生了很多事。”
“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和我说什么？”刘烨把相框放回原位，说道。
“你对扑克牌了解多少？”迪亚斯微微一笑。
“我知道的不多，在魔术中倒是经常能够见到。”
“几乎所有人都见过扑克牌。在普通世界流传的扑克牌，历史还不到一千年。法国人认为是法国人发明的，比利时人认为是比利时人发明的，意大利人则说是意大利人发明的，至今没有一个定论。”迪亚斯伸出手轻轻一抹，在桌上摊开一副扑克牌，“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扑克牌最初是作为一种魔法道具被发明出来的。”
“魔法道具么……”刘烨的目光落在那副扑克牌上，蓝色的星星图案似动非动，闪着炫目的光，稍稍盯了一会儿就让人觉得有些头晕。
“没错，第一副扑克牌由传奇占卜师弗兰克·阿巴戈内尔创造，四种花色来源于欧洲古代占卜术的图案。民间传说，认为黑桃代表橄榄叶，象征和平；梅花为三叶草，意味着幸运；方块呈钻石形状，象征财富；而红桃为红心型，象征智慧和爱情。然而实际上，那只是对古早时期占卜术式的原初阵列的拆分。”
“原初阵列？”
“就是基本阵列，东方一些教派也成为基础符文，本质上都是一种东西。”
“弗兰克耗费莫大的经历创造出扑克牌之后，意外地在其中发现了一些奇妙的‘巧合’。”迪亚斯将两张扑克翻面，分别是大王和小王，“如果令全部54张牌中大王代表太阳、小王代表月亮，那么其余52张牌恰好可以代表一年中的52个星期；而红桃、方块、梅花、黑桃四种花色则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种花色都是13张牌，表示每个季节有13个星期。”
“如果把j、q、k当作11、12、13点，大王、小王为半点，一副扑克牌的总点数恰好是365点。而闰年把大、小王各算为1点，共366点。”刘烨道，“这真的只是巧合？”
“对魔法师来说是巧合，但这背后却是真理的必然。”迪亚斯道，“原初阵列中蕴藏着这个世界的真相，魔法不过是对它们的一种解析和利用，占卜便是其中一种。你也知道，魔法都是消耗生命力的，那些消耗的生命力，就是借用这些力量的代价。”
刘烨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就他所知，魔法师们似乎并没有比普通人短寿。
“大多数魔法消耗的生命力都微乎其微，而且由于魔力流转，魔法师们的身体强度要远远高于普通人，寿命往往要更长一些。”迪亚斯道，“但是有两个很特别的阵列，以它们为主的魔法会消耗巨量的生命力，魔法师的寿命也会因此缩短。”
刘烨目光一闪，他曾经听史密斯说过，被列为禁忌阵列的时间阵列，以它为基础的魔法都会直接消耗施术者的寿命。
“时间，还有命运。”迪亚斯伸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拍，扑克牌一张接一张地升起，漂浮在两人之间，“时间魔法是禁术，而命运阵列则是占卜术的根基。”
刘烨仔细看着那些扑克牌背面的星星图案，虽然都很相似，但每一张都不同，54张牌排列在一起，散发着奇异的波动。
“常规性的占卜，比如占卜一件事的吉凶，消耗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迪亚斯道，“但是对于占卜术士来说，有两条不可触碰的禁忌。”
一张牌翻了过来，刘烨看了一眼，是他上次抽出的梅花K。
“第一，不可占卜神明。占卜神明会受到天罚，占卜人将遭遇莫大的不幸。这是占卜术士代代相传的传说。”迪亚斯手一抚，除了梅花K，其余的牌全部收回到了他手中，“第二，不可占卜自身。窥视自身的命运会使施术者陷入天理悖论的循环之中，永世沉沦。”
“一般来说，避开这两条就足够了。但偶尔也会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有时候是特殊的事，有时候是特殊的人，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如果占卜术士去算这两者的命运，就会引起极其凶猛的反噬，”迪亚斯伸手摘下了他的帽子，“我年轻时曾经因为好奇，占卜了现任欧洲魔法协会理事长沃森的命运，然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刘烨不禁有些愕然，迪亚斯的头发从中线分成了颜色鲜明的两半，一半像墨水般乌黑发亮，另一半却又如鹅毛般洁白剔透。
“虽然付出了差不多二十年寿命的沉重代价，但那次占卜我好歹还是窥探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迪亚斯重新戴回帽子，“可那次在评级大会上，对你的占卜，却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你是指，牌堆散乱，飘落了一地？”刘烨伸手捏住了那张唯一还漂浮着的梅花K。“还是指，这张牌？”
“抽牌只是占卜术式的一部分而已，只能大概地表露出一些‘征兆’。”
“征兆？”
“嗯，比如，梅花代表秋，K又是最大的牌，按时间排列的话，梅花K就是秋的末尾，万物凋零，渐入寒冬。而整副扑克又代表了整个世界，牌堆散落，天地重排。你抽到这张牌预示着这个世界在未来会因为你而发生一些大的改变，但具体是什么，光靠抽牌是占卜不出来的。”迪亚斯笑了笑，“以你的魔法天赋，这并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惊讶。”
“评级大会结束以后，我对你进行了完整的占卜，结果我付出了更加惨重的代价，但与占卜沃森那次不同，这次我并没有损失大量的寿命，”迪亚斯摘下了遮住右脸的银色面具。
“这是……”刘烨不由地微微后仰了一些，迪亚斯的右脸上密密麻麻地趴着一些凸起的纹路，看上去十分骇人。
“这是天罚，也就是所谓的不幸。”迪亚斯把面具戴回脸上，“按照占卜术士代代相传的传说，这种不幸只会在占卜神明的命运时发生。”
“你的意思是……我是神明？”刘烨把那张梅花K放回桌上，“这也太扯了一点吧，如果我是神明，怎么还会坐在这里和你谈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占卜沃森好歹还看到了一些很模糊的东西，但占卜你，我白白付出了半张脸，”迪亚斯食指一动，梅花K飞入他的指缝中，“还什么都没看到。你的命运就像不存在一样，只是一片灰蒙蒙的迷雾。”
“我什么都不知道。”刘烨两手一摊，“我不懂占卜，只能勉强听懂你的解释，要我去理解扑克牌的含义，一时半会可做不到。”
“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
“你想说什么？”刘烨十指交叉贴在下巴上，认真地看着迪亚斯的眼睛，“直接说吧。”
“玫瑰魔盗团的未来。”迪亚斯的头不经意地向下低了一低，“希望你能伸手救他们一把，在并不遥远的将来，他们会遇上一场大灾难，所有人，都有性命之忧。”
“他们？那你呢？”刘烨皱了皱眉，“是什么样的大灾难？”
“不可测，不可说。”迪亚斯轻轻摇了摇头，“也许是我能力所限，我测不出来。”
“迪亚斯，你没有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刘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只说了救他们，我再问一遍，那你呢？”
“我……”迪亚斯一手捏着帽檐，自信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可是最最伟大的魔术师鲁本·迪亚斯，我自然是化险为夷了。”
但他的眼睑却不自然地垂了垂。
“好吧，我明白了。”刘烨耸了耸肩，迪亚斯的表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不用明说，他也大概能猜到迪亚斯隐瞒的理由。
“你答应了？”迪亚斯愣了一下，没想到刘烨答应得这么轻易，他还有一大堆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没有用，“没有条件吗？”
“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杀人才要。”刘烨眉毛挑了一下，露出一个很阳光的微笑，“玫瑰魔盗团遇到危险时我一定会出手相助，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谢……谢谢。”
“迪亚斯，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一副扑克牌在迪亚斯两手间轮转，“知无不言。”
“你今晚偷的那个箱子里，装得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人委托你的？”
“这个……”迪亚斯面露难色，“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因为委托人有专门嘱咐不能打开，至于委托人的身份，按行规来说是不能透露的，不过，我现在也不用在乎什么行规了，就告诉你吧。”
“对方是谁？”
“至高科技。”
迪亚斯说出了刘烨最想听到也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又是至高科技，他们竟然和魔法师也有来往！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黑金联盟居然是魔法师组织，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迪亚斯说道，“在博云城活动的暗影都有这样一条规矩：不要、也不能，碰黑金联盟的线，所有越界的人都死得很惨。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烨目光一闪，迪亚斯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讯息！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法师&魔术师
“禁止……碰黑金联盟的线？”刘烨注视着迪亚斯的眼睛，“那你为什么打破了这条禁忌？想必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你想知道吗？”
“至少，我不想不明不白地离开。”刘烨微微一笑，“就当是我答应你救人的谢礼吧，给我讲一讲你的故事。”
“好吧，如果你想听的话。”
很久很久之前的7月，克雷莫纳如往常一样刮起凉凉的海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拖着小而孤独的旅行箱，醒目的黑色长发裹着消瘦的肩，落落大方地站在路口，似一阵花香，突如其来地让人窒息，一瞬之后又清馥怡人。她开口向我问路，我恍然间看到一朵花瞬间的绽放，发丝飘散，笑容轻漾，深褐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朗姆酒在打转。
我没想过会再遇到她，我以魔术师的身份旅居此地不过是为了教堂里的一件秘宝，然而命运总是那么喜欢捉弄人，上天又连续让我们遇见了两次，一次是在当地酒馆的魔术表演上，她在台下，站在第一排，卖力地鼓掌欢呼，笑得明亮而灼眼。
另一次，是在表演的一周后，我行动的那天晚上。
我低估了当地的魔法教派对秘宝的重视程度，也低估了守护人的实力，那一夜我受了极重的伤，跑了很久很久。当我终于甩掉追兵，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的时候，我看到了她。
她抚着木材失神地站在那里，静得仿佛灵魂要剥离身体离去。我心中急切而又莫名的怕，她像那闯入人世间的精灵，浮于尘世之上，不应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所累。
然而她就站在那里，望着满脸血污，手里还捧着一个银杯的我。
“你看上去需要帮助，要我帮忙吗？”又是那明亮的笑容，如朗姆般满溢的双眼。
“你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魔术师，那么，你到底是谁？”她用蘸了热水的毛巾轻轻擦去我脸上的血污，又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我叫琳。”
我没有回答，选择了沉默，魔法师的身份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还是显得过于沉重了，贸然将她领进魔法的世界只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危险。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问她，在夜晚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立即转身逃跑才对。
“救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她说。
“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迪亚斯看着刘烨说道，“也许你们是同一类人。”
“那可不一定，我说的还有下半句。”
“哈哈，说的也是。”
“后来呢？”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琳已经离开了，她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说她下午会再过来一趟，给我带一些药。
我靠在床边的窗沿上，懒懒地望着洒满阳光的街道，街对面是一家制作手工小提琴的作坊，似乎还挺有名的样子。这在克雷莫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个遍地是制琴师的小城里做出名声是需要极为高超的手艺的。
我在一楼的落地窗里看到了琳。
切割、打磨、调漆、熬胶，琴身被切割出优美的线条，面板被打磨得光滑细密。
琳将长发挽起，露出颀长的脖颈，耳朵上挂着大大的耳环，锁骨显得很单薄，翻转的手腕如同月光下的玉兰，干净而纯粹。
心里有个小瓶，突然打翻了。
“你在做小提琴？”那天下午，我问她。
“对啊，我是专程来拜师学艺的。”她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你感兴趣吗？”
感兴趣，当然感兴趣。
“面板要用坚实的云杉，背板则是较为松软的枫木，弓子以柏南波耳木为最好，这些木材必须都是纹理顺直，年轮疏密均匀的树，经过十年以上的风干与静置，才能制作小提琴。”
琳兴冲冲地跑下楼，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木材。她向我表示，她要给自己做一把小提琴。
“传说，每一棵树都会有一位精灵，在岁月镌刻的过程中，树的精灵也会随之净化，再做成小提琴，精灵便存在于小提琴中了。这是每个制琴师都谙熟的故事，也是每个制琴师的信仰，这便要求尊重与认真，所以克雷莫纳才会成为小提琴之乡。”
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不禁也有些相信了这个故事。
尽管作为一个魔法师，我清楚地知道死去的树木里，是不会存在精灵的。
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个传说的美丽。
“你喜欢上她了？”刘烨慢慢闭上了眼睛，“但我感觉这是一个悲剧结尾的故事。”
“唉，并不难猜吧。”迪亚斯笑了笑，“怎么样，还想接着听下去吗？”
“当然。”
我要走了，在被海风吹乱的七月。
秘宝已经拿到，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已经没有了，再停留在克雷莫纳的理由。
不想离别得太过悲伤，所以我告诉琳，我会在某一天悄悄地走。
我不能带她走，她不应该过那样的生活。
那天中午，我把一切都告诉了琳，包括我的名字，我来到克雷莫纳的目的，以及那个云波诡谲的魔法世界。
琳送了我一个精致的木质琴盒，是她亲手做的，里面放着一把琴，然后她拥抱了我一下。
“迪亚斯，迪——亚、斯。”琳咬着字说道，她的意大利语还不是很流畅，“要好好照顾自己。五年后，请务必回来看看，我还会在这里。”
“这是约定？”
“是约定。”
她潇洒地拍了拍我的背，接着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我望着她那流转着朗姆酒的褐色眼瞳，鼻子泛酸。
也许是不舍吧，我在这之前从未体会过这种情感。就像在吃了很甜很甜的糖之后，突然咬了一颗酸到极点的梅子一样，久久不能平息。
她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小提琴作坊，我乘着月亮的银辉，经过苍茫的大海，回到了我来的地方。
“你就这么离开了？”
“是啊，我就这么离开了。”
“故事还没有结束吧。”
“是还没有结束。”
五年之后的七月，我回到了克雷莫纳，这个古老的小镇和从前相比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海风吹拂着阳光明媚的街道，路旁的花坛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透过宽阔明净的落地窗，我看到了琳，她成熟了许多，一把琴刚刚制作完成。她轻轻地拨动琴弦，琴声如同把月光浸到水里一样的清凉舒爽。
我安反手把衬衫提在肩上，安静地站着，听她拉琴。
突然，她看到了我，一边拉琴一边嘴角噙着笑，流淌着朗姆酒的眸子里满是被揉碎的璀璨星光，我永远记得那双看得懂美的眼睛和那眼中绝美的风景。
琳拉着我走进屋里。
她有一间偌大的书房，采光极好，阳光射入总如跳舞轻盈，好多的书，好多种语言，弯弯曲曲攀爬如蚯蚓的文字，却也美丽生动。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整整五年。”
“整整五年。”我笑着说道，“你说的，那是约定。”
我们一起待了一段不短的时光，琳有时会心血来潮般，穿上波西米亚风的彩色大裙摆，跳弗拉明戈给我看。表情落寞，动作热情，从缓至急，然后在一个明亮的音色上一切绚烂缤纷戛然而止，这是弗拉明戈舞步，是古老的吉普赛舞与西班牙风的激情邂逅，高傲而又热烈，令人意犹未尽。
“一个优秀的童话，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刘烨道，“男主角和女主角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一见钟情，久别重逢，要素齐全。”
“然而生活总是比童话要精彩得多，”迪亚斯道，“也痛苦得多。”
“继续吧，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尾，揭晓你触犯禁忌的理由。”
仇恨可以延续多久？
是一个小时，一天，一年，还是更久更久的时间？
我应该比大多数人都更了解仇恨和恶意的生命力的顽强，善意播下的种子往往不会发芽，但恶意播撒下的苦果，却常常会生长成参天大树。
我竟然忘了这一点，忘记了我的归来，会给琳带来多么大的危险。
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那个教派找到了我们，他们威胁我交还秘宝，可那盏银杯早已不在我的手中，就算我想还也没有办法。
我让他们放过琳，这一切与她无关。
然而，恶意的种子已经长成，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在威胁无果之后，一位牧师对琳下了诅咒。
“刘烨，你知道人在保护自己所爱的东西的时候，会变得有多残忍吗？”
“比最凶恶的猛兽都要恐怖吧。”
我杀死了所有的教会魔法师。
魔法师的鲜血淌满了整间书房，月光投射进来不再如白天的阳光一样跳舞般轻盈，而是冰冷刺骨的沉重，一地的黑色污染了这个纯净的房间，我知道那不是他们的错，我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其实在我，可我无法控制我的怒火。
我用最恶劣的酷刑，折磨着那位施下诅咒的牧师，逼迫他解开了琳的诅咒，可已经晚了。
她的身体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破坏，危在旦夕。
我救不了她。
我付出了一些代价，强行定住了她的身体状态，保留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这就是故事的结尾吗？”刘烨略一沉吟，道，“你不觉得，把她强行留下来，也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
“我想救她。”迪亚斯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着各种各样的方法，魔法的，科学的，我都尝试了，但都没有成功。所以我挂出了一个个人悬赏，只要能救治五脏衰竭的濒死之人，就可以和我交换一个任意委托。”
“至高科技可以救？”
“他是这么说的。”
“你相信吗？”刘烨问道，“你可以占卜出其他人的命运，琳是普通人，你占卜过她吗？”
“……”迪亚斯的眼睛闭上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至少，值得一试。”
“原来如此。”刘烨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我说过，我不想不明不白地离开。”刘烨站起身来，“救人对我来说是不需要理由的，但借此能搞清楚一些事也不错。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回玫瑰魔盗团吗？”
“不，我打算独自待一段时间。得罪了黑金联盟，接下来我一定会被追杀，回去只会把危险带到他们头上。”
“我有个提议。”刘烨道，“有兴趣听一听吗？”
“什么提议？”迪亚斯问道。
“你已经完成了委托，如果至高科技的人讲信用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联系你。”刘烨道，“当然，他们也有可能直接把你的信息透露给黑金联盟，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危险了。”
迪亚斯面色一变。
“我的提议是，如果黑金联盟的人找上门来，你可以先和我待在一起。”刘烨道，“毕竟我和你的联系到目前为止还不明显，你和我一起行动，应该是相对安全的。”
“和你一起行动？你不怕惹火烧身吗？”迪亚斯问道。
“嗯……虱子多了不痒，要调查至高科技，我需要你的帮助。”刘烨道，“要救五脏衰竭的人，只有一个方法，而那个方法对至高科技来说是见不得光的绝密技术，所以，我觉得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大。”
“滋滋……”迪亚斯的衣兜里，什么东西震动了起来。他顿了一下，伸手取了出来。
一台手机，上面是一通未知来电。
“滴——很不错，你完成了委托。”因为长时间未接听，电话自动转成了语音留言，一个处理过的声音说道，“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明天把病人送到东四区的康宁医院，会有人接手后续的工作。”
“滴——”电话挂断了，迪亚斯看着刘烨，两人陷入了沉默。
“你相信他们吗？”良久，刘烨开口道，“迪亚斯，你要想清楚，这可能是个陷阱。”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迪亚斯道，“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占卜术式
刘烨知道，这个时候要想说服迪亚斯是不太可能了。
救活爱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算至高科技指着鼻子告诉他这是个陷阱，迪亚斯也会去闯一闯。
没有再多说什么，刘烨离开了迪亚斯的据点，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天刚蒙蒙亮，楼下有一排木棉花，刘烨站在树下，仰头与它对望，层层叠叠的枝叶在风里舒展开来，像水波翻动，又像薄云，栖息在道路另一侧斜照过来的光和影里。树荫交错的暗影里，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推开门，刘烨走进靠南的房间，诗岚和温妮莎还安静地睡着，晨光自她们的额迹散落。
他不动声色地在床边坐下，抱着膝盖沉吟着，思索着下一步计划。他无法停留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有太多的谜团等待着他去揭开。
“康宁医院……”
东四区的康宁医院，刘烨听说过这个名字，以技术高超的心脏外科手术闻名于世，拥有极优秀的医师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如果说至高科技不打算违约，而是真的想救人的话，那里的确是个不错的场所。
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想救人。
在经历了江月公园事件，了解了天一工坊事件始末之后，刘烨不认为至高科技会这么好心。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一共有两个选择，一是重回紫罗兰剧场，继续追查獠牙团的线索。他已经去过一次，对那里的地形比较熟悉。但黑金联盟的人可能会出现在那里，万一两面受敌，他会很难脱身。
二是前往康宁医院，追查至高科技的线索。这么做有机会争取到迪亚斯的帮助，但也有可能会过早地暴露自己，提前和至高科技正面冲突，而他现在对他们的了解还十分有限，一旦冲突爆发，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处于被动地位。
无论选择哪个选项都有一定的风险，而且收益很难评估。
思前想后，刘烨决定还是去康宁医院一趟，迪亚斯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助力，如果有他的帮助，依靠他作为大盗的经验，日后潜入至高科技会方便很多。
略一沉吟，刘烨伸出右手，暗红色的光芒亮起，他在两人身上又加了一层术式。
温妮莎和诗岚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一直滴水未进，但为了她们的安全，刘烨决定让她们再睡一会儿。
毕竟这两人一旦醒来，诗岚一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冒险，而受了博士之死刺激的温妮莎能不能听话地待在这里也不好说，事情肯定会陷入一个更加麻烦的境地。
做完这一切，刘烨长抒了一口气。他轻轻地合上门退了出去，即使知道不可能把她们吵醒，但他仍然不想打扰这两个熟睡的女孩。
下了楼，刘烨站在晨曦和木棉花的剪影里拨通了曾晨的电话。
“喂，曾晨。”
“等等……等等一下！”耳机里传来曾晨手忙脚乱下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喂，怎么了？”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刘烨微微低着头，“你能找到康宁医院的构造图吗？”
“应该没问题，稍等一下。”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有了，已经给你传过去了。”
“好，谢谢了。”
“等等。”
“嗯？”
“喂，你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了吧。”
“……”刘烨没有说话，从进入天一工坊旧址那天开始算起，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清晨了，除了中了麻醉剂昏迷的那两个小时以外，中途别说睡觉，就连短暂的休息都没有过。
“就算是魔法师，一直不休息也是会顶不住的。”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说完，刘烨挂断了电话。
的确，这几天好像追得太紧了。
康宁病院的事情结束之后，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康宁病院门口，迪亚斯换了一身便服，用魔法遮掩了容颜，站在街角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也不是傻子，不会就这么愣愣地带着琳就这么跑进康宁病院，把琳安置在附近之后他便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准备先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走进康宁病院，大门内侧两边各摆着一盆一人多高的景观竹，一地的白瓷砖反射着白色的灯光，晃得人眼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从一头移动到另一头，人声嚷嚷但却听不见一句清晰的话语。
作为全世界有名的外科医院，来康宁病院看病的人相当多，大厅里的十六台自动挂号机前都排着长队，一旁药房的医师即使有着自动分拣机器人的协助也忙得脚打后脑勺，来去匆匆的医生和护士从迪亚斯的身边走过，没有人停下来询问这个相貌平平看上去还有点土气的年轻人的诉求。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迪亚斯回过头，一个很年轻的女护士正眯眼笑着，手里捧着一叠文件和一块蓝色的写字板。
“先生，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女护士的声音很好听，就像银铃一样清脆。
“请问，第九病区怎么走？”迪亚斯想起对方发给他的暗语。
“第九病区？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康宁病院的住院部只有八个病区，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女护士笑吟吟地答道，“需不需要我帮您查一下哪家医院有九个病区呢？”
“不用了，我自己再找找看吧。”迪亚斯道。
“好的，从右手边的岔道进去，一直向北走就能走到住院部，您可以自己去看看。”
“谢谢。”
女护士离开了，迪亚斯略一沉吟，转身向住院部走去。
“小倩，怎么了？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姚倩回到护士站，另一个护士问道，“刚刚那个男的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没有，但是他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姚倩皱着眉头答道，“他问我第九病区在哪里？”
“第九病区？我们医院的住院部一共不是只有八个病区吗？哪来的第九病区？”
“就是嘛！我在这里工作快一年了，还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第九病区，真是没事找事。”
“诶，小倩，你赶紧去洗洗脸洗洗手。”护士站一旁正在拖地的清洁工阿姨突然严肃地说道，“别看这大白天朗朗乾坤的，说不准是遇上什么脏东西了。”
“脏东西？阿姨，你在说什么啊？”姚倩一脸茫然。
“阿姨，都二十二世纪了，怎么还整迷信那一套呢。”另一个护士插嘴道。
“哎呀，你们这群年轻人，还是阅历少了。”阿姨把拖把立在水桶里，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在这里待了快十年了，怎么样知道得都比你们这些刚来一年的娃娃要多些，有些东西不是迷信不迷信的事。我问你们，我们医院的病区是按什么顺序排的？”
“从轻症到重症，分为八个级别，从低到高排，越高等级的病区住的病人就越严重。”姚倩歪着头背道，这都是入职培训的时候就讲过的知识，“有什么问题吗？”
“唉，你们这群娃娃脑筋就是不会转个弯。”阿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第八病区都是危重病人，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没得了，那么第九病区是什么呢？可不就是地下的太平间吗？”
“啊！”姚倩和另外一个年轻的护士同时一声轻呼。
“反正啊，这几年每逢院里有人问第九病区在哪里，准出事。”阿姨拖着地走了。
姚倩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护士站，洗手洗脸去了。刘烨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不锈钢椅子上，脑海里回想着曾晨发给的康宁病院构造图。
原本他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没想到意外地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刚刚问那个女护士第九病区在哪里的人大概率就是迪亚斯，所谓“第九病区”估计是某种暗语，用来指代这个康宁病院里的一片秘密区域。
这么想来，普通的医院员工不知道“第九病区”在哪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那位清洁工阿姨说得，居然很有可能是真的。
康宁病院分为门诊部、住院部、急诊部、重点治疗护理单元、手术部、放射科、理疗科、药房、中心消毒供应部、检验科、机能诊断室和血库。从构造图上看，除了独立分区的住院部，其他区域都没有可以容纳一片未知病区的空间。
住院大楼一共有八层，从上到下分别是一至八个病区，如果第九病区真的存在，那确实有可能在住院大楼的地下，太平间相对其他区域来说去的人更少，要冷寂一些，用来做秘密实验在合适不过了。
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至高科技没有给迪亚斯安排一个引导者呢？
想到这里，刘烨皱了皱眉，至高科技的行为逻辑里似乎缺了关键的一环，但他暂时还看不出缺的那块到底是什么。
他决定去住院部的太平间看一看。
迪亚斯独自一人走进住院大楼的大门，一进门就是一股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比其他区域的都要重得多。
面前是一条幽暗的长廊，不大的前厅里四面都拉着窗帘，阳光照不进来，只有他身后的玻璃门透着一些光。
迪亚斯左右看了看，右边是两个电梯，一个停在七楼，一个停在四楼。
左手边的咨询台后边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正眯着眼在看手机。
“请问……第九病区怎么走？”迪亚斯略一犹疑，开口问道。
“……”那老头一脸没听清他在问什么的样子，半低着头，老花眼镜顺着鼻梁滑了一小段，抬眼看着他。
“请问……”
“别再问了，跟我来吧。”旁边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迪亚斯转头望去，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男子，他黑色的眼睛里像是流转着葡萄酒一般泛着深邃的红，手腕上绑着一个幽紫色石头做的吊坠。
“你……”迪亚斯开口想问他的身份。
“嘘——”那人夸张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了地方聊。”
咨询台后面的老头放下手机，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目光在大门的方向停留了很久。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奇怪了，他摇了摇头。
明明没有人啊。
片刻之后，刘烨来到了康宁病院的住院大楼，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他不禁皱了皱眉，从小时候起他不喜欢医院的原因就是因为这股难闻的消毒水味，这让他感觉自己会在某个时刻和病菌一起消毒水杀死。
大理石做的咨询台后边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他伸手拉下眼镜低着头看着刘烨，刘烨也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刘烨忍不住先开口问道：“老伯，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没有……”老头连连摇头。
刘烨疑惑地摸了摸下巴，这个老伯的态度透着些古怪。
试着问问看吧。
“老伯，刚刚有人来过这里吗？他有没有问一些奇怪的话？”刘烨问道。
老头一直愣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老伯？”刘烨又问了一句。
“哦哦哦，没有，刚刚没人来过。”老头又是一阵摇头，速度堪比拨浪鼓。
“没人来过吗……”刘烨吸了一口气，没道理啊，难道迪亚斯中途被人带走了？这个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了……
“你……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老头支支吾吾地问道。
“没有。”刘烨摇了摇头，他的脑子里全是怎么找迪亚斯，对老头的问话便没有多在意，他指着右手边的电梯问道，“老伯，这个电梯能去地下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地下一层都要刷员工卡才能下去，”老伯还是一直看着刘烨的脸，“那个地方是太平间，你去那儿干嘛？”
“没事，我就问问，老伯你就当没听见就好。”刘烨笑了笑，转身走出了住院大楼的门。
老头疑惑地挠了挠头发稀疏的头，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他已经老糊涂了吗？
先是幻听到有人说话，再是认错人。
他有点迷惑，那个面熟的年轻人，真的不是住在这里的病人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迪亚斯的理由
“滴——滴——”水珠滴落在不锈钢的网状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刘烨站在一间狭窄的房间里，手指搭在一根竖着的铜管上，这里到处都是盘根错节的管道，一排一排地盘在墙上和天花板上。
施展虚化术沉入地面之后，他没有进入医院地下一层的太平间，反而来到了这样一个好似锅炉房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臭臭的气味，有点像烧焦的头发的味道，刘烨松开了握着铜管的手，这根管子冷得出奇，饶是以他的身体都有些受不住。
刘烨伸手揉了揉眉心，也许是频繁使用以幻之阵列为基础的魔法的缘故，他觉得眼睛看东西时不时会有些模糊，而且三叉神经一直隐隐作痛。
短时间不能再虚化身体了，刘烨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里的景物终于清晰了起来。
他走到门边，慢慢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幸运的是，“锅炉房”的门并没有上锁。
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刘烨来到了一条走廊上，左右两边都看不到人，不多的门都关着，灯光很暗，间隔很远才有一盏昏暗的小灯，冷气打得很低，刘烨每呼吸一下就能呼出一小片白雾。
“砰，咯啦。”远处传来关门和钥匙转动的声音，刘烨目光一闪，向后退回了“锅炉房”，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
“啪嗒，啪嗒。”皮鞋敲击金属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直到那个声音消失一分钟以后，刘烨才推开了门，确认左右无人之后，他走出了“锅炉房”。
沿着长廊走了一段，刘烨发现那些关着门的房间看上去都是单人住的病房，透过门上的小窗可以看见病房里的摆设：一张单人床，铺着最普通的白色床垫和蓝色被褥，枕头是一眼看上去就很硬的款式，床头的横栏上有护士铃和吸氧设备，床头柜上放着一台关着的心电仪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他不认识的设备。
但是一连几间都没有人住的样子，灯和仪器都关着，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得没有睡过的痕迹。房门口没有编号，病人名字那一栏也空着没有名片。
他在这一层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这一点之外——只有一道楼梯，而且是向下的。
刘烨摸了摸鼻尖，去了下一层。
又是一条一模一样的长廊，间隔很远才有一盏昏暗的小灯，打得很低的冷气，数量不多却都关着的门。
刘烨绕着这一层走了一圈，和刚刚的那层没什么两样，除了打不开的无窗户的门，其余的都是单人病房，病房内的陈设也都是相似的。
回廊的另一头有一道向下的楼梯，他身后的这道倒是可以向上，但也就仅仅能走回到他刚刚所在的那一层而已。
“奇怪……”刘烨轻轻咬掉嘴唇上的死皮。
他又向下走了几层，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构造，除了最开始听到的那个脚步声，一个活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还是次要的，更诡异的是，这里居然没有一条通往地面的路！
刘烨的眼眸里倒映出暗红色的三角，他准备立即用虚化术离开这里。
“咚咚——咚咚——”强烈的心跳声响起，刘烨的后背一阵抽痛，然后向上蔓延到脖子，再接着是下巴……嗓子越来越紧，就像落入水中却无法挣脱出来一样，刘烨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可胸口的刺痛却越来越剧烈。
“额啊……”他跪倒在了地上，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
“呼——呼——”刘烨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里，身边还蹲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蓬头垢面的病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正轻轻挠着他的脸，一脸憨憨的样子。
“嘿嘿，你醒啦，嘿嘿……”他的口齿有些含混不清。
刘烨皱着眉看了看四周，草丛外不远就是住院大楼，这里似乎就是他沉入地下的地方。
胸口的刺痛感消失了，身体也没有其他异常。
刚刚那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吗？虚化术从最开始就没有成功，是自己太累了昏倒做噩梦了吗？
眼前这个家伙又是什么人……
刘烨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病人，他穿着一双拖鞋，没有袜子，脚趾裸露在外面，脚掌脚踝上沾了不少泥，显得脏兮兮的，但可以看到泥垢下的皮肤很白。身上是一套宽松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头发乱蓬蓬的遮着大半张脸，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黄绿色的狗尾巴草。
“你是？”刘烨试探着询问他。
“嘿嘿……嘿嘿……”那人傻笑着不回答。
果然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吗？刘烨撇了撇嘴，倒也没有太沮丧，毕竟这个人看着就不太像是能提供信息的样子。
他摇摇头站了起来，既然身体不支持再使用幻魔法，那就只好另寻路径下去了。
“喂，你知道怎么去地下一层吗？”刘烨问道。
“嘿嘿……嘿嘿……”那人傻笑着半天不说话。
“唉——”刘烨叹了一口气，“那你知道怎么去第九病区吗？”
他只是随便问问，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嘿嘿……第九病区……知道……嘿嘿……”那人一边笑一边拿着狗尾巴草在地上画圈圈，“第九病区……”
“你知道第九病区在哪？”刘烨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别跟我装傻！”
“唔……唔……”那人惊恐地捂着脖子，一副要窒息的模样，然而刘烨根本就没有碰到他的气管。
刘烨右眼里亮起暗红色的光芒，他信不过这个装疯卖傻的家伙，准备直接搜查他的记忆。
然而，他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眉心一阵刺痛，差点再一次晕厥过去。
“呼——呼——可恶……”
刘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开了那人的衣领。
看来真的没法再使用幻魔法了，一次都不行。
那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慌地望着刘烨，踩着拖鞋不住地向后退，结果一不小心被一堆杂草绊倒，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真的很害怕？这么说他不是在装疯卖傻，而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病人？
刘烨摸了摸下巴，虽然眼前这个家伙表现得傻乎乎的，但他还是不太相信他。
一个普通的精神病人，怎么可能知道第九病区的位置呢？
“喂，你。”刘烨走到那人跟前，“你说你知道第九病区在哪里，对吧？”
“嗯……对，对。”那人用手撑着向后退了半米，同时一个劲地点头。
“那你告诉我它的位置，和去的方法。”刘烨眯了眯眼，“只要你诚实地说出来，我不会难为你的。”
“用……用……这个，进，进那里……”那人从兜里摸出一张IC卡，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带你去。”
刘烨接过那张IC卡，撇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特殊病区；编号：7号；姓名：汪淼”
“特殊病区？”刘烨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兄弟，不用你带我去，只要告诉我这个特殊病区的位置就可以了。”
“那，那个门。”他指着住院大楼的方向说道，“下楼梯……半层，用卡……开门。”
“谢谢。”刘烨把那张IC卡收进手心里，然后轻轻一掌拍在了他的额头上，“很抱歉，我还是信不过你，只能麻烦你在这里躺一会儿了，而且，还得借用一下你的衣服。”
汪淼的瞳孔里映射出海蓝色的冰晶，昏了过去。
刘烨眯了眯眼，这个人还是可疑得紧，不仅正好是第九病区的病人，还自己开门跑了出来。如果他要设计一个秘密病区，是绝对不会设置用病人的卡就能随意开的大门的。
这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样，引诱他一步一步踏入早已设下的陷阱之中。
这个汪淼在装疯卖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要不是他还有可能是至高科技故意放出来的无辜病人，刘烨就不会是紧紧让他睡一会儿这么简单了。
将自己的衣服和汪淼互换，把头发也揉乱成他的模样。刘烨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走向了住院大楼侧面的一扇小门。
一进门就是向下的楼梯，右手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玻璃破了的消防箱，长长的白皮管子从箱子里滑落出来，摇摇晃晃地搭在墙边，整个楼道没有照明灯，向下半层有个平台，那里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铁门旁有一个深灰色的感应区，似乎就是用来刷卡的。
刘烨走到那扇铁门前，没有急着刷卡，而是探头向下方看了看，楼梯还在向下延伸，还有好几层的样子，但除了最底下还有一扇封死的门外，就没有可以进去的地方了。
唯一的入口吗……刘烨取出IC卡在感应区上轻轻一靠，“滴——”的一声，门没开。
“嗯？”刘烨略一沉吟，摸了摸病号服的衣兜，果然摸到了一张硬硬的卡片状物体，取出来一看，又是一张IC卡。
汪淼的红色的，而这张则是深紫色，而且上面写着的是：“高级研究员编号：047姓名：王世豪”
“滴——”将这张卡贴在感应区一刷，门开了。
“果然。”刘烨点了点头。
这样才符合常理，汪淼那个家伙不知道碰巧在什么地方捡到了这张卡，以他的权限根本开不了这扇门。
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人，暗绿色瓷砖铺就的地面一尘不染，干净得能照出人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刘烨转头看了看旁边，两侧都是病房，这一片区域似乎都是病人住的地方，左边的编号是单数，右边的编号是双数，门上的小窗都是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一，三，五，七……就是这里。”刘烨推开了汪淼的病房门，下半是浅绿色上半是奶白色的墙壁斑斑驳驳的，有不少坑坑洼洼的撞击痕迹。屋子正中摆着一张简陋的单人床，床上有一个小桌子，床的两边都有一台连着一大堆线的仪器，不知道是用来测什么的。
刘烨走到墙边，发现墙上的斑驳似乎被人用手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可接近天花板的地方也有类似的剥落痕迹，以汪淼的身高，就算跳起来应该也够不到那里才对。
而且墙上的撞击痕迹也很奇怪，一个一个月牙形的凹痕重叠交错在一起，可……
刘烨环视了一圈，屋子里除了床脚以外，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砸出这样的撞击痕迹了，难道说汪淼是挥舞着单人床猛砸墙的超人吗？
想了想汪淼那瘦弱的身躯，刘烨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床铺很乱，那两台仪器的线不少都卷进了被子里，汪淼似乎跑得很匆忙，刘烨打开卷成一团的被褥，突然看到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这是……”刘烨皱了皱眉，那是一柄被对折的汤勺，而且似乎被高温烤化了一样，勺柄有一小半都熔在了一起。
他想起在天一工坊时“博士”和他说过的话。
那个黑暗的血色十月计划。
“汪淼！吃饭了!”门被推开了，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两个饭盒，“来，吃饭了。”
“嘿嘿……嘿嘿……”刘烨学着汪淼的样子，傻呵呵地笑着。
“唉，怎么又这样了。”女护士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嘿嘿……嘿嘿……”
“赶紧吃饭吧。”女护士把饭盒放在床上的小桌子上，“唉，看你这样，估计没法自己动手了，我来喂你吧。你的勺子呢？”
“嘿嘿……”
“诶！”女护士看到了刘烨握在左手手心里的汤勺，发出一声惊呼，“汪淼，这是你做的吗？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嘿嘿……”刘烨还是傻笑着。
“我得赶紧告诉主任他们去。”女护士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住了，面露难色，“可是……”
她是在担心汪淼继续受到折磨吗？
刘烨悄悄散开了积蓄在右手的魔力。
这个女护士似乎还有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康宁病院
犹豫了半天，女护士最终还是坐回了床前，她一时半会无法说服自己让这个已经疯了的可怜人继续遭受非人的折磨。
“你……”刘烨收起了装出来的憨笑，“你想要帮助汪淼吗？”
“啊！你！你不是汪淼！”女护士一声惊呼想要站起来，但手腕却被刘烨一把扣住。
“等一等，他现在……是安全的。”刘烨别过头去，现在他觉得自己对待汪淼的方式有些太粗暴了，“如果，如果你想要帮他的话，请你配合我。”
“你……你是什么人？”女护士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刘烨现在披头散发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吓人。
“我吗……一个普普通通的热心市民罢了。”刘烨微微一笑，“总而言之，要终结这里噩梦般的一切，我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她的帮助？刘烨，你需要我的帮助吗？”白色的头发披散着，宛如装了葡萄酒的红黑色眼睛半睁半闭着，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幽紫色石头吊坠，“你想要参观这里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来找我，何必弯弯绕绕地费这么多脑筋呢？”
“程文秋……”刘烨松开女护士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女护士怯怯地退到了墙角，程文秋摆了摆手，她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病房。
“指纹检测，步态分析，视网膜识别……那些都已经过时了。”程文秋双手十指相对举在胸前，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我有更好的生物识别方法，所以你一踏入这片区域，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怎么样，感动吗？”
“呵呵，感激涕零。”
“哼，收拾一下吧，把你那乱糟糟的头发整理一下。”程文秋说着往床上丢了一套衣服，转身向病房外走去，“既然你对这里这么好奇，那我就带你在这里好好地参观一下吧。”
“你想做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你想知道的，就跟我来。”程文秋回眸一笑，“不会让你失望的。”
换好衣服走出病房的时候，刘烨看到昏迷的汪淼被四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抬了进来，他目光一闪，偷偷解开了汪淼身上的术式，然后走到了程文秋的身边。
“走吧，你不是要带我参观吗？”刘烨觉得程文秋的举止有点不太正常，故意道，“程文秋，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程文秋迈开了步子，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刘烨，不了解，就不要过早地发表意见。先贤在几百年前就告诉你的道理，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学会。”
一点发怒的样子都没有。
“拿人体做实验，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都是绝对的错误。”刘烨道，“我不是医学生，但我好歹有基本的道德观。”
“这里是医院，他们是病人，我们是医生。”程文秋道，“我是在救他们。”
“病人？他们得了什么病？”刘烨道，“电击，强药物刺激，改动基因序列，把人搞得生不如死还说是给他们治病，程文秋，你比我想得还要没有底线。”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程文秋道，“你只看到了痴痴傻傻的汪淼，没有看到我们的举措。仅仅凭借虚无缥缈的臆想建立了错误的因果关系，认为他智慧的迷失是发生在这些之后，并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真是幼稚的可怜。”
“汪淼的痴傻是在你们对他进行实验之前就存在的？”刘烨皱了皱眉，“可你们对他的折磨是事实，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我也没有否认，不是吗？”程文秋道，“刘烨，你渴望力量吗？”
“人对力量的渴望是无止境的，任何人都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遇到一些无法解决的事。在那时，深深的无力感会包裹住他，让他无法呼吸。就像溺水的人疯狂挣扎却无法浮出水面一样，依靠自己的力量永远无法摆脱困境。”程文秋道，“每当这个时候，人对力量的渴望就会被放大，希望自己变成无所不能的神，翻翻手就能解决眼前的一切。”
“你想说什么？”
“垂死的人总会拼尽全力地握住救命的稻草，哪怕那只是一根钓鱼的饵线也无所谓。”程文秋道，“这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再严密的保密措施也终有秘密泄露的一天，要想永久地保守秘密，只有让所有参加者都心甘情愿。”
程文秋推开一扇门，两人站在了一面玻璃幕墙前，幕墙后的房间里摆着一张长条状的桌子，一边坐着两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研究员，另一边坐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女。桌上摆着一个连了很多根线的头盔，连通到一旁一台一米多高的仪器上。
“这是……”刘烨目光一闪，瞳孔缩了缩。那个少女瘦得出奇，而且面色惨白，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晕厥，但她还是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了那个连满了线的头盔，把它戴在了头上。
“获得力量的道路是残酷而痛苦的，为了获得远超常人的能力，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和努力。”程文秋道，“天一工坊事件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强迫性的刺激常常是无法达到念动力开发的目的的，那种神奇力量的根源在于他们本身的意念。制造强烈的仇恨、愤怒和恐惧自然是一种方法，但那是不可控的，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危险。”
两名研究员将一个透明的水缸放在了女孩面前。接着，女孩自己按下了头盔上的开关，顿时，突出的锁骨不住地颤抖起来，但与此同时，水缸里的水也随之搅动起来。
“……”刘烨沉默了。他看得很清楚，的确是那个女孩子自己按下的开关，而且，头盔下她那毫无血色的唇，竟然微微翘起，露出了笑容。
“只有意志强大的人才可以获得这种力量。”程文秋伸手将垂在眼前的白发撩到一边，“这里的存在并不是多么秘密的事，我们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只要对超能力的渴望程度达标，每个人都可以自己找到这里。”
“自己……找到这里？”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自愿的。”程文秋微笑着摇了摇头，“别把我和天一工坊那些人混为一谈，我不在意活体实验的合法性，也没有什么崇高的道德观，但实验体的意愿我还是尊重的，尤其是在这种意愿会影响品质的实验里。”
“那么，汪淼呢？”刘烨问道。
“我说了，这里是医院，他们是病人，我们是医生。”程文秋道，“即使已经设置了很多门槛，但找到这里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具备可供开发的资质。但在完善的处理方案下，这些人是不会造成麻烦的。麻烦的，是那些具备良好资质，却又无法掌控自己能力的人，这样的人，就是我们所说的，病人。”
“无法掌控自己能力的人……”
“力量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的主人。”程文秋道，“不论是能力开发阶段，还是使用训练阶段，使用念动力对身体的负担都非常大，这也是他们看上去如此虚弱的原因。到了支持不下去的阶段，就必须更换机械器官。”
刘烨看向隔壁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女，没有说话。
“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具有可供开发的资质，而这之中，又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可以拥有比较强大的能力，但是很遗憾，到目前为止，能够合格控制自己能力的人十不存一。”程文秋道，“十二个强能力者中有十一个都出现了失控现象，或是间歇性，或是长期性的。”
“汪淼。”刘烨道，“就是其中之一吗。”
“bingo。”程文秋道，“汪淼原本就有间歇性的狂躁症和臆想症，不过，这说不定正是他的力量来源。”
“什么意思？”
程文秋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程文秋，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刘烨平静地说道，“这掩盖不了你的罪恶。”
“唯一剩下的那个强能力者现在还在这里，有兴趣见见他吗？”程文秋没有因为刘烨话语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同为追求真理，你我只是理念不同，没有必要为此争吵。”
刘烨看着程文秋酒红色的眼睛，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只有一份执着和恣意的疯狂。
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的想法，也不明白程文秋这么做的理由。
但程文秋对他似乎没有明显的恶意，反而在向他表露着善意。
“理念……么……”刘烨闭上了眼睛，“我不这么认为。”
“你会明白的，在不久之后的未来。”程文秋道，“跟我来。”
一路上，刘烨在心中摹想了数十遍那位唯一的强能力者的形象，从邪恶的大光头到面色冷漠的中年人，再到充满怨恨气息的少男少女。
然而当程文秋推开门的那一刻，他不由地愣了一下。
这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房间，而且是一个小女孩的房间。
墙面的低矮处和地面上都铺着一层花花绿绿的塑料格子板，上面印着卡通的小马小鹿小兔等等各种动物，还有一个小小的摇摇木马，窗台上摆着一个鱼缸，一条红色的小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窗外是虚拟的街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坐在粉色的被子上，望着窗外出神。
程文秋走到小女孩身边坐下，一句话都没有说，和她一起望着窗外的天空。
“想出去了？”他问道。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
“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要等多久？”
“快了，再有一个月左右，歆瑶就可以出去了。”
“嗯，歆瑶会等的。”
“歆瑶是个好孩子。”
“你要走了吗？”
“嗯，我要走了。”
刘烨看着程文秋一步步从房里走出来，越接近门口，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就减少一分。
“她是？”等程文秋把门合上后，刘烨问道。
“她叫歆瑶，十一岁，目前这里念动力最强的能力者，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控制能力，不会在使用时发狂的强能力者，”程文秋道，“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能力并非源自开发，而是天生的。她才是超能力计划研究的源头。”
“很好听的名字。”刘烨道。
“……咳。”程文秋轻咳了一声，“她的父母因为畏惧她的能力而遗弃了她，所以，她患有间歇性发作的失忆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之前的事。所以，歆瑶也被称为‘0号病人’。”
“你们治不好吗？”
“治不好。”
“发作的周期是多久。”
“一年。”
“距离下一次还有……”
“一个月。”
“所以，一个月后带她出去是骗她的。”
“是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程文秋道，“所有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会剩下。”
刘烨眯了眯眼，这个疯子居然会有人类的情感，真是匪夷所思。
“看够了吗？”程文秋道，“你能找到这里，一定是已经去过天一工坊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这就是你追寻的真相。作为百人计划的曾经的成员，你有资格知道这些。”
“放我离开？”刘烨道，“你不怕我把这里的事说出去？”
“你可以试试。”程文秋微微一笑，“既然放你离开，我就有摆平一切的底气。”
“呵呵，你不想把我做成切片了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程文秋道，“我可以给你排个日期。”
看来程文秋还不知道他在天一工坊遇到博士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和迪亚斯有过交集。刘烨想着，程文秋愿意放他离开，证明他还远远没有触碰到事件的核心。到目前为止刘烨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程文秋想让他看到的听到的。
强行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收集到的情报已经足够多了，程文秋也不会再让他看到更多。如今还不是和至高科技正面冲突的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见好就收，趁程文秋这个疯子还没有改变主意，抓紧离开这里。
“好，我走。”刘烨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九病区
几分钟之后，程文秋站在监控室里看着刘烨远去的背影，露出了微笑。
“你准备怎么做？”他身后的阴影里，一个人坐在转椅上背对着他说道，“告诉他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跟着我选定的线路走，总比让他一个人到处乱窜要好。”程文秋道，“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直接将他永远地留在这里，不是更简单吗？”
“你没有考虑过吗？”程文秋用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和他在这里发生冲突，很可能会影响到原初石刻的研究进度，你我可负担不起那样的责任。”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人说道，“如果只是想要糊弄他走，你可是透露一些没有必要透露的东西呢，比如歆瑶的存在，就没有告诉他的必要吧。程文秋，你准备怎么跟上面解释。”
“不要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你没有这个权力。”程文秋摸了摸手腕上的吊坠，“何况，我再怎么玩也没有你玩得过火，你说对吗？”
刘烨走出康宁医院的大门后不久，又找了一条小路绕了回来，他走进医院对面一间咖啡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还没有找到迪亚斯，而且虽然已经检查过一遍，但难保身上被程文秋做了什么追踪手段，直接回去可能会给诗岚和温妮莎带去危险，继续留下来观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先生，需要喝点什么吗？”女服务生走了过来，很热情地问道。
“不用了，谢谢。”刘烨道。
程文秋究竟为什么要带他看至高科技建在康宁病院地下的设施？又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开？
真的是像程文秋说的那样，念在昔日同为百人计划成员的份上，告知他一些可以“公开”的信息吗？
不，不可能。刘烨摇了摇头。
用脚趾想都知道不可能，程文秋没这么好心，他就是个疯子，无论他如何逼真地表演，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先生，真的不喝点什么吗？我们店里的拉花水平可是全城有名的哦。”女服务生不依不饶地推销着，“看你很疲惫的样子，我推荐这一款。”
看来不点一杯是没法获得一个安静的环境了。
“好，那就这个吧。”刘烨随声应和道，他的眉心一直隐隐地疼，感知屏蔽的魔法已经失效，他却没有能力再施放一次了。
咖啡很快送了上来，刘烨看了一眼，这家店的拉花水平的确不错，白棕色的树叶静静地漂浮在黑色的海洋里，像一座孤岛，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只一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栩栩如生的叶子上，再也无暇关注其他的地方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程文秋的话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原来如此。
让一个人看到他想看到的，他的注意力便会集中在那些也许并不重要的东西上，从而忽略掉真正关键的东西。
就像设置视角盲区一样，程文秋给他设置了思维的盲区。
第九病区一定还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咳咳，咳咳……”喉头被咖啡呛了一下，手一抖杯子一晃，不少咖啡洒了出来，刘烨连忙抽了两张纸去擦，可眼前却突然一阵模糊，眉心疼得就像要爆开一样。
“你现在的状态这么差，还想着要为我考虑，刘烨，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一个男人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你出现在这里是担心我的安全？大可不必，大魔术师迪亚斯可没有那么脆弱。”
“迪亚斯？”模模糊糊的视线时而对焦时而又对不上，但刘烨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个人，“他们履约了吗？”
“至少我确认了他们有履约的能力，琳已经交给他们了。我也没有什么和他们谈判的资格，毕竟琳的情况，也不能更糟了。”迪亚斯眼睑一垂，道，“但如果他们打算耍什么手段，导致琳出事的话，我会让他们看看，当一个人无所顾忌地走上复仇之路的时候，可以变得多么残忍。”
“你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吗？”刘烨扶着额头缓缓坐正，“还是说，你已经占卜过琳的命运了。”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迪亚斯回答道，“如果你会占卜的话，也许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这么做了。”
“迪亚斯，希望我们下一次聊天的时候，不用谈这么沉重的话题。”
“呵呵呵……如果有下次的话。”迪亚斯笑了笑。
刘烨知道，现在他看到的这张脸并不是迪亚斯的真容，不知道那张虚假的面容之下他真正的脸，现在还是笑着的吗？
“会有的，我相信那一天会到来的。”
“不说我的事了，我用了一些小技巧骗过了一直跟着我的守卫，在那所谓的第九病区，查到了一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迪亚斯说道。
“我会感兴趣的事？”刘烨揉了揉眉心，“你查到了什么？”
“你真的没问题吗？”迪亚斯看着他说道，“你的脸色差得可怕。”
“我没事。”
迪亚斯皱了皱眉，刘烨的表现很像是占卜术士中常见的生命力过度流失的症状，不过这一类的魔法虽然不是禁术，但大多都是秘传，他应该不会才对。
“那好吧。在第九病区，他们在研究一批所谓的超能力者，并对他们实施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实验，而且似乎已经进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迪亚斯凌空一抓，握住一张扑克牌，翻面盖在桌上。周围几桌的客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自觉地走到了其他地方坐下。
“在数千名实验者中，他们找到了十二名具备比较强能力的人，不过这些人似乎都处于失控的边缘。于是，在半年前的一次高层会议后，这个项目被暂时搁置了。”
“暂时搁置了？”刘烨愣了一下，这和他看到的可不太一样，超能力研究明明还在继续才对。
“这是我在档案室看到的文件留影。”迪亚斯伸手轻轻一抚，三张半透明的A4纸浮现在了桌上，“你看这里的签字日期，2164年9月17日，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真的是半年前……可……”刘烨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你在骗我。迪亚斯，在你进入康宁病院之后，我也跟了进去。你去的那个第九病区我也进去过，但我看到的情况和你了解到的有一定的差别。”
“差别？”
“我看到超能力研究仍然在进行之中，并没有像这份文件上说的一样，被暂时搁置。”刘烨用手指蹭了蹭鼻尖，这个矛盾中必然隐藏着什么，但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所有不合理的一定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迪亚斯道，“我可以再想办法潜进去一趟。”
“不行，太危险了。”刘烨道，“我现在没有体力接应你，一旦出什么意外，你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得不偿失。”
“不过是一群不会魔法的普通人，怎么会出意外？”迪亚斯道，“魔法协会的约束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不，迪亚斯，你不了解他们……”说着说着，刘烨突然顿了一下，他扭头望了望四周，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柜台前排队结账的人异常得多。
“怎么了？”
“没什么。”刘烨轻咬了下嘴唇，“那些人比你想得要危险得多，他们做事没有底线，什么都干得出来。”
“在魔法师绝对的力量面前，科技不过是小孩的玩具罢了……嗯？那是……琳！”迪亚斯身体一顿，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刘烨扭头看向他面朝的方向，醒目的黑色长发裹着消瘦的肩，一名女子落落大方地站在十字路口，微风吹拂，发丝飘散，笑容轻漾就像一块巧克力在水中化开一样，深褐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朗姆酒在打转。
琳慢慢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很美的画面，可刘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迪亚斯两手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静静地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琳，真的是你！”她推门走了进来，迪亚斯迎上去牵住她的手。
“是我呀。”琳甜甜一笑，扑进了迪亚斯的怀里。
刘烨转头望向寂静的街道，好诡异的氛围，明明是如此温馨的瞬间，为什么他心头却始终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闷得透不过气来。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了刘烨的心头。
他明白了！他明白是哪里不对了！太安静了，周围太安静了！自从琳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开始，他就没有再看到过路人的影子，马路上没有来来往往的车，康宁病院的大门前没有了川流不息的人潮，他们所在的咖啡馆里也没有了其他客人的身影，这片街区此刻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刺耳的惨叫声撕破了死一般的沉寂的空气。
刘烨回头一看，迪亚斯的胸口被琳一手洞穿，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浸透了琳的右手。
刘烨的身子不由地一阵发颤，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上头顶，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恐惧的心情充溢着他的心间。眸子逐渐染上冰晶的蓝，周身的气温降至冰点。
“啊！”眉心的剧痛袭来，宛如万针刺心，刘烨一声惨叫磕在了桌上，瞳仁瞬间恢复了原来的黑。
“琳……你……为什么……”血止不住地从迪亚斯的嘴角流下，他半边的头发逐渐化作雪一样的白色，“为什么……”
琳面色冷漠，双眸无神，就像一台冰冷无情的机器一样，缓缓地把手从迪亚斯的胸口抽了出来。
“琳……”迪亚斯双腿发软，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他的心脏被撕裂，这对普通人和魔法师来说都是致命伤，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一股不甘的信念，“为什么……为……什么……”
“迪亚斯！她不是琳！你清醒一点！砰！”刘烨一拳敲在桌上，他恨自己的无力，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迪亚斯趴在地上不动了，“琳”面无表情地踏着他的尸体向刘烨走了过来，一脚踩在迪亚斯的手臂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但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血顺着右手的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咖啡厅的地板上。
“答，答，答……”就像丧钟的轰鸣，一声一声敲击在刘烨的心头。
“可恶！”刘烨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坐了起来，双手交叉重叠举在胸前，对准了“琳”的方向。
“破！”刘烨一声低喝，两眼的眼眶都渗出一道鲜血，寒风骤起，“琳”的身上刹那间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晶，行动一下子迟缓了许多，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抱头，向着一旁的玻璃狠狠地撞了过去。
“哗啦——”落地窗应声而碎，刘烨扑在一地的碎玻璃渣上，强忍着眉间传来的剧痛，一个滚翻站了起来。
“啪。”一只手搭在了刘烨的右肩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那只纤细的手上爆发，把他的身子狠狠一甩，轰地一下撞在了咖啡店的柜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人型凹陷，无数盘子杯子连带着两台咖啡机和一台打泡机一股脑地落了下来。
铁锈味的血气从胸腔涌出，刘烨的嘴角流下一道殷红。
肩胛骨碎了。
“琳”逆光而立，滴着血的右手垂在身侧，黑色的长发随风飘荡，身后是破碎的玻璃窗，消瘦的肩膀支着茶色的连衣裙，俯视着倒在一地碎裂的盘子杯子间的刘烨，眼神冰冷。
“那是……”刘烨瞪大了眼睛，他在“琳”的双眸里，看到了一个微小如蝇的，暗红色的三角。
“退！”一声娇喝，一条水龙从刘烨身旁掠过，蛮横地顶在了“琳”的小腹上，将她冲上了天空。
一只冰凉的，柔若无骨的手贴上了刘烨的脸颊，一阵仿若幽兰的花香袭来。
“诗岚……”刘烨的视线渐渐模糊，
“走。”水蓝色的光幕升起，两人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