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昔人已殁
刘烨从昏迷之中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在幽黑寂静的山缝之中，只有古祭坛周围的六根石柱散发着微弱的光，借着这聊胜于无的照明，他看见了祭坛正中央的那一摊近似骨灰的粉末，以及悬浮在一侧的那本原典。
“额……呼……”他扶着额头慢慢地坐了起来，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总觉得这个月里自己的睡眠大部分都是通过昏迷来获得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这都太不正常了。
脑袋里还是昏昏沉沉的一片，他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几乎是动一下歇一下，看到那糟糕的状况他不禁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两只手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但是离痊愈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右腿还算完整，左腿则是从脚踝一下就没了知觉，而且松松垮垮得，大约是脱臼了。
“额……啊……”咬紧了牙关，刘烨用手扳住脚底板，猛地一用力，咔的一声将左脚的踝关节给接上了，不过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不知是伤到了骨膜还是他手艺不精给接歪了，但他也没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了，只能寄希望于不是后者。
他就地盘膝而坐，尝试着调动体内的魔力，但只能感受到一阵一阵的虚弱感直冲脑海，晶莹的魔力丝线刚一出现就自行溃散开来，根本无法形成阵列。
就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想要在短时间内回到柯伦城是不太现实了。刘烨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虽然他已经提前猜到了弗洛伦斯一定留有后手，可没有想到这后手竟然如此地猛烈，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如今无法回去，也不知道柯伦城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
马蒂亚斯和奥古斯蒂娜……他们兄妹俩究竟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希望唐茵他们都还活着。
刘烨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片刻之后，他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祭坛中央的那堆灰烬，说实话，能够在弗洛伦斯的手中存活下来让他感到有些惊讶，因为在记忆的最后时刻，他应该是没能抵抗住弗洛伦斯的魔法，失去了意识。
可结果摆在他面前又由不得他不信，如果弗洛伦斯成功了，就算他大发慈悲放过了自己的性命，也不可能把这本原典就这么留在此地，难道是用来当做自己“救命之恩”的回报吗？那未免也太过奢侈了吧。
从普遍理性而论，弗洛伦斯大概的确是死了，这本原典也就成了无主之物，无论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赢家，都是他。
“我记得……这本书的名字，好像叫做风暴魔典？”刘烨望着那本散发着淡淡黑光的书，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弗洛伦斯似乎就是这么称呼它的。
伸手一招，但那本原典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自动飞过来，刘烨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竟然连这点魔力都没有了，看来只能自己走过去了。
双腿还有些软，他便随手一撑地面想要借点力，可却忘记了手上的累累伤痕，接触粗糙嶙峋的石面的那一刻，没有魔力保护的伤口顿时小幅度地溃裂开来，一阵钻心的疼。
“我的天呐……”咬牙站了起来之后，刘烨气喘吁吁地靠在了祭坛边的小石柱上休息，极度的虚弱感不断吞噬着他的意志，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那大概是“油尽灯枯”，脏器、肌肉、骨骼，在失去了魔力的保护之后，那些深入骨髓的撕裂般的痛感一阵一阵地涌上脑海。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无异于最痛苦的酷刑，即使身受重伤在这大半年里对刘烨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但这种一点魔力都没有剩下，完全变成了一个几乎残疾的普通人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别说是再遇上一个魔法师了，就算是诗岚那种体格的小姑娘也能够轻而易举地一拳将他撂倒在地。
刘烨一边喘息一边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苍白的脸上发紫的唇微微地颤抖着，温热的气息在他面前凝结成洁白的水雾，这里的气温很低，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没有在意，可现在，这零下十几度的温度稍有不慎，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休息了一阵，他慢慢地挪向那本悬浮的原典，原典之中的魔力就是他此刻的救命稻草，身体能不能够撑得住那股庞大魔力的冲击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拿不到原典中的魔力，那他一定会冻死在这里。
每走一步，刘烨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身体各处就像是被人拿着钢砂用力地摩擦着一般剧痛无比，连番生死战斗之后，他身上已经没有几处完好的地方了。
几分钟之后，他终于走到了祭坛中央，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那本散发着黑色辉光的原典。
刘烨只感觉眼前一花，仿若瞬间来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荒野，红褐色的石头遍布在漫天飞沙里，头顶是群星璀璨的夜空，一道长长的星河横跨天际，他站在那光晕之下，就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刘烨怔怔地望着头顶的那道星河，心中升腾起一种无法言明的震撼，脑海中不自觉地涌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魔法阵列，却又如同泡影一般刹那间破裂，仅仅只是过了片刻，他便已经有了要迷失的征兆。
忽然，他看到宇宙中的那些星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些猛然间亮了数倍，有些则渐渐暗淡了下去，还有些在急速移动，没过多久，夜空中竟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图案，而随着那图案的出现，刘烨所在的这片荒原之上，蓦地出现了一阵黑色的风暴。
强烈的气流裹挟着砂石，在不断地旋转中，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乎成了一场横扫天地的龙卷，四面八方都是猛烈的疾风，刘烨站在凤眼之上，唯有他这里是一片平静，就连衣衫都不曾被吹动分毫。
他不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很是舒服，风中夹杂着清凉的雨丝，轻轻地飘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的心神都慢慢安定了下来，身上的伤痛也感觉不到了。
他体内的魔力在这风暴之中再次充盈了起来，而且流动的速度渐渐变快，似乎每分每秒都会有一丝清凉的风流入他的身体之中，让魔力的流淌更加迅捷。
就在这时，刘烨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突然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夜空之中那个神秘的图案在他眼里忽然间可以认出来了——那是气的图案，代表风的基础阵列！
“不，不是风，不对……是风，但是与之前见过的，又有着些许不同……”刘烨的眼里露出了疑惑之色，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最开始和诗岚学习魔法的时候，对那些基础阵列感受到的违和感一样，只是比那时的感觉还要淡，还要轻，但却依然存在，无法忽视。
然而，这种想法刚一出现，宇宙之中的那星辰勾勒而成的阵列便出现了一道横跨天空的裂隙，一股无法想象的冲击之力从那缝隙内轰然爆发，这冲击之力一下子便冲破了他身侧那仿佛铜墙铁壁一般的风暴，顷刻之间便临近了他，他整个人身子猛然一震，眼前之景刹那间化为了五颜六色的光点向前急速飞去。
紧接着，便是一片黑暗，和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刘烨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砰的心跳声。他就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包裹着，守护着。
没多久，只听砰的一声，那包裹着他的奇异之力骤然崩溃，他的眸子里蓦然间倒映出一幕让他难以置信的画面，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星海在漆黑的宇宙里无声地旋转，而那星海之中，蓦地出现了一道裂缝，而那裂缝之中，隐隐约约地，亮起了血红色的光芒。
这一刻，他的脑海如遭重击，剧痛无比，却又立刻仿佛有一阵清风拂过，刹那安定。两股力量在他的身体里不断地相撞，就像是天地间那永恒不灭的咆哮，刘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冲散了，好似在这一刻撕裂成了无数碎片，直接崩溃开来。
“呼——呼……呼……”
崩溃的刹那，刘烨忽然惊醒，他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吸着冰冷的空气，手中的风暴魔典散发着淡淡的黑绿色光芒，一股让人放松的清凉感源源不断地顺着手臂涌入脑海，流遍全身。
“刚刚那是……”刘烨的视线在风暴魔典上飘忽不定，刚刚在那裂缝出现的刹那，他全身似乎都被牢牢地定住了无法动弹，不仅如此，那仿佛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畏惧之中还夹杂着一丝让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厌恶感，诡异至极。
轻轻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肯定，魔法的起源之中一定隐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但这近乎与人类文明发展史等同的漫长岁月里的往事，根本不是他一己之力能够调查清楚的。比起关心那些久远的说不清的故事，眼下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新的人选
“柯伦城”曾经存在的地方，也就是如今千疮百孔的悬空界域，四处纷飞的乱石之中，忽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旋涡，水蓝色的光芒闪过，刘烨的身影蓦然浮现在了旋涡的中心，一头黑发随风飘动，衣衫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他用光魔法稍稍扭曲了面庞改换了一下容貌，就这样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整，除了手腕骨和胸肋骨的伤势还没有怎么恢复，其他的皮肉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这片界域的环境变化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料，柯伦城甚至下方的整个大陆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碎石和浓淡不一的红色雾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淡淡的血腥味，空间内也残存着大量的魔法波动，分明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可整片界域之内却空无一人，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一步踏出，刘烨的脚下光阵浮现，他来到了那座悬浮的大殿之前，低头向着其中一扫，这大殿如今歪歪斜斜地扭在一边，侧面坍塌出了一个大洞，正面的门也开着，上面的阵列已经全部磨灭消散，只有内部还残存着些许魔力波动，但也少得可怜。
大殿之内一片狼藉，四处都是划痕和凹陷，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也被震倒在了台下，王座下的高台也整个裂开，深深的裂纹就像是一只睁开的巨眼，看着莫名的有些瘆人。
“傅里叶和雅德都不见了，唐茵欧阳谷也不在……”刘烨扫视着殿内的环境，空无一人，那东倒西歪的灯台，还有碎成了一块一块不断被风卷入抛到外部的雕刻，这座曾经代表着柯伦最高王权的宫殿算是彻底毁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马蒂亚斯和奥古斯蒂娜两人的战斗竟然破坏力如此惊人吗？竟然将整片大陆都击碎了……”刘烨回忆着先前和那两人的战斗经历，在他印象里，那两人虽然强，但似乎也不至于到这等地步，难道说，有其他人来过了？
“无论如何，都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逗留了，柯伦已经彻底毁灭，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楚黑色蔷薇到底在谋划什么……”刘烨收回心神，不再去想这里的战斗遗迹，而是身化一阵清风，直接向着远处一个黑乎乎的山洞飞去。
这里是之前他来的时候，柯伦城外的那道巨型石门，只不过如今已经被摧毁，巨大的石块堆在洞口前，好在留下的空间还能容纳几人通过。刘烨躲在洞口等待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状，这才走了进去。
洞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微光从门口的石缝中透了过来，但没传出多远就被黑暗所吞噬。
“啪——嗒！”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一阵阴风，刘烨当即一个后撤步，只见一个白花花的影子擦着他的鼻尖砸落在了地上，他眸子里立刻精光一闪，炽热的烈火瞬间在那影子之上升腾而起！
不过，当火光照亮了那个影子的真面目之后，刘烨不禁微微一怔，那并不是一个活人或者说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只大张着嘴的骷髅，白森森的牙齿就这么直直地对着他，脑门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血丝。
枯骨之上还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兜帽长袍，刘烨眉头微蹙，心里不禁一沉，这个长袍的样式他见过，在东京紫檀界举行的评级大会上，那些魔法协会的魔法师就是穿的这样的长袍。
那骨骼的形状是分期的，头骨异常得大，腿骨却短小得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七八岁孩子的骨架，可是那骨头却酥松无比，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整具骷髅在高温火焰的炙烤下很快就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变成了一地的碎骨灰。
刘烨抬头看了看上方，洞窟顶部有一个人形的凹陷，周边满是裂纹，看样子这具骸骨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这人死状如此凄惨，生前应该遭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只是，他的敌人是谁呢？
这种让人体变形扭曲的杀人方式有点像是马蒂亚斯的手笔。
蓦地，远处洞窟的拐角出现了微弱的亮光，刘烨立刻吹灭了骸骨身上的火焰，眸中暗红色的光芒一闪，整个人身形立刻虚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静悄悄地走到了一边，靠在了石壁上。
侧耳附在石壁上倾听，刘烨听到了一个很轻很轻的脚步，来人似乎是独行的，而且也十分谨慎小心，走走停停。他屏住了呼吸，双目微眯，紧紧地盯着远处通道的拐角，随时准备动手。
“咯咯咯咯……”
就在这时，刘烨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已经贴在了他的面前，那嘴部同时裂开成了四瓣，内部都生满了反锯齿形的倒刺，就像是某种昆虫的口器，一股腥臭的异味扑鼻而来。
由于近在咫尺，刘烨没法动用高破坏力的术式，只得手中激流汇聚，一道水波横空出现，将那张大嘴自下而上猛地一顶，那分成四瓣的嘴被水流冲地嘎嘎直响，不自觉地向后仰去，这一动刘烨才看到，那竟然是一个“人”，只不过双手双脚诡异地弯曲着，就像是一只蜘蛛，攀附在了石壁上。因为皮肤变成了岩石一般的灰白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轻呼了一口气，手底下丝毫没有停留，一个棕黄色的巨大石块浮现而出，带着一股疾风，对着那向后仰去的怪物狠狠地拍了下去，猛听得一声岩石拍碎血肉骨骼的闷响，那半人半蜘蛛模样的怪物就像是一个破了的皮球，笔直地撞到了岩壁上，又是“啪”的一声，似乎是直接被压扁了，红黑色的液体顺着岩壁慢慢地流散开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刘烨刚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理完一个怪物，这整个洞窟之中，忽然间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与之前相似的咯咯怪响，一时间到处都是晃动的影子，粗略一数，不下十个。
伴随着无数挪动的物体摩擦石壁所发出的声音，刘烨面色微变，他在乎的倒不是这些半人半虫的怪物，这些东西虽然丑陋但却算不上什么威胁，他所在意的，是这里的动静太大，会直接引起远处那个身份不明的家伙的注意！
他悄悄向后瞄了一眼，只见那拐角处的光正迅速变亮，果不其然，听到了这里发出的声响，那个家伙一下子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可恶……”刘烨咬了咬下唇，这些突然出现的怪物打乱了他静观其变的计划，让他直接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里，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如果来人是敌非友，而且实力很强，那他很有可能不得不用刚拿到手的原典和对方赌命了……
当机立断，刘烨手中光阵变换，一条数米长的火焰如同锦带一般被他抓在手心向四周横扫开来，整片黑暗的洞窟瞬间被照亮的如同白昼，那些形态诡异、半人半虫的怪物被火焰一烫，纷纷开始在地上打滚，发出了刺耳至极的嘶吼，听得人心烦意乱。
不管了，既然已经暴露了位置，就全力先将四周的怪物清理掉再说，省得一会儿腹背受敌。
远处的光源正在急速接近，留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十秒左右。刘烨目光一厉，手中浮现出一本闪耀着黑绿色辉光的书本，正是从弗洛伦斯那里得到的风暴魔典。
“哗啦啦”的一声，魔典自行翻开到了其中的一页，一股浩瀚的魔力刹那间扩散开来，紧接着，紫黑色的云在四周蓦然凝成，猛烈的风暴裹挟着子弹般的雨，将那些怪物的身体打得血沫骨渣飞溅，仅仅几个眨眼的工夫，便四肢一软，无力地被卷入了风中，眼看着是死了。
当他一脸平静地转过身面向后方的时候，那道鬼魅一般带着金色光点而来的身影也恰好停在了大约十米开外的地方。
“这是……《风之书》？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人穿着一身白袍，不仅说的是中文，而且这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熟悉，刘烨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问题，你是谁，又怎么会在这里？”
手中托着的原典一页一页地翻动着，这是一种威慑和警告，刘烨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不亚于寄宿于傅里叶身体时的马蒂亚斯。
“这些怪物……是你杀的？你是从里面出来的，这么说来，你知道柯伦的情况？”来人似乎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而是抛出了另一串疑问，“朋友，我无意与你为敌，我只想知道，现在，柯伦古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既然无意为敌，那我们就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柯伦古城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大可以自己去看，里面也没有什么危险，只要你让我离开，我也不会干涉你继续往前。”
“好。”那人应声道。
说完，两人便各自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很默契地没有使用任何魔法，而是准备依靠最原始的步行，走过这之中十米不到的距离。
“五……四……”刘烨在心中默念道，虽然口头上达成了一致，但他此刻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风暴魔典之上，随时准备应对着对方的突然袭击。
“三……二……”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只差一步便会擦肩而过，他不自觉地瞄了一眼那白袍下的身影，却只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显然对方也遮掩了相貌，不想被人认出来。
“一。”
两人擦肩而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就在刘烨再一次抬起步子迈向前方的时候，那个穿着白袍的身影手中，蓦然间浮现出了一根金色的法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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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风暴魔典
在那金色的法杖浮现的刹那，刘烨手中的风暴魔典立刻哗啦啦地翻动起来，顿时一道黑芒呼啸而出，瞬息间便化作了一道狂暴的龙卷，向着那穿着白袍的身影裹了过去！
龙卷与一道淡金色的光波相碰，两人的身影同时倒退，刘烨的足尖扣在地面上划出了两道长长的裂隙，他目光微凝，露出凝重之色，先前的判断果然没错，这人的实力比起常态时的马蒂亚斯只强不弱，是个劲敌。
没有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动手，而是选择了最接近的时刻刚刚过去，他心神最放松的瞬间突然发难，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此人经验丰富而且心狠手辣，不好对付。
“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不讲信用啊。”刘烨轻笑了一声，平静地说道。
“少废话，交出你手中的风之书，我可以让你离开。”白袍身影冷声道，“这本原典不属于你，你拿着它不仅发挥不出它真正的威力，而且，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风之书……你知道这本原典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刘烨皱着眉凝神望向不远处的白袍身影，这人不知使用了什么魔法，身体附近的光线扭曲成了一团，整个人就像是隐藏在万花镜中一样，仿若隔了一层浓雾看不真切，就连其手中的魔杖也只是一团金色的光影。
白袍身影没有回答，只见他手中魔杖一摇，蓦然间阵阵音爆声轰然炸响，刘烨的前方顿时出现了大片的裂隙，这还尚在其次，更为恐怖的是，上百只金红色的飞鸟齐齐地向他冲了过来，速度之快，堪比炮弹，瞬息间便横跨了数十米的距离，来到了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一股炽热的气息散出，在整个洞窟之中弥漫，而在那气息之内，像是隐藏着无数把锋锐的利刃，刺得刘烨面庞生疼。
刘烨眼眸里倒映出暗红色的三角，身体立刻化作半透明的虚影，那些金红色的飞鸟顿时穿身而过。而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爆响传来，四道墨绿色的气流刹那间在那白袍身影的周围交缠汇聚，形成了一次恐怖的绞杀，强大的气压将那人身边方圆数米范围内的空间化作了绝对的真空地带。
紧接着，他向一旁的石笋伸出了手，猛烈的风将它卷成了无数碎片，银白色的光芒掠过，一个裹挟着大量尖锐碎石的气泡，顿时出现在了那真空地带的正中。
“砰！”的一声巨响，气泡破裂，乱石穿空，石片像雨点一样射向四面八方，然而在触碰到周围四道墨绿色气流的刹那又即刻倒转，就像是绞肉机一样在那小小的空间里急速乱窜。
“爆！”一声低喝传出。
刘烨目光微闪，身形急退。只见那白袍身影的附近，骤然间出现了一道金白色的圆环，圆环破碎的刹那，剧烈的震荡惊天动地，冲击波如同怒浪一般疯狂的散开，附近所有的石片立刻被推开，子弹一般扎进了四周的石壁里，还有一部分，竟然是直接奔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风暴魔典散出浩瀚的魔力，一阵清风拂过，射来的石片刹那间化作沙粒被吹散，刘烨手托着原典，面色平静地望向了前方爆炸的中心。
“有着原典在手，战斗起来果然要轻松许多。”刘烨瞥了一眼手中的风暴魔典，其中海量的魔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向他的身体不说，很多术式更是只需要直接从书页上激发即可，速度极快，几乎不需要引导，怪不得所有魔法师都将原典奉为圭臬。这种东西就算不论其中记载的魔法的价值，仅仅只是用来辅助战斗，都足以大大提升一个人的上限。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实力，不论是在哪个组织里都不会藉藉无名，可是你这张脸我却没有在任何组织的名册上看到过，而且，看你的术式体系，不像是黑色蔷薇的人。”白袍身影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沉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本风之书的？”
刘烨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儿用平静的眼神望着对方。他的身份现在可是一个死人，一旦暴露将会引起许多未知的风险和变故，而至于这本风暴魔典的来历，他也不觉得有必要告诉对方。
两人一番对碰之下，谁也没有占得上风，在白袍身影的视角里，他手中掌握着一本原典，如果继续拼消耗下去，率先撑不住的，很有可能是对方自己。
虽然实际上，他的身体里有着许许多多的暗伤，根本无法支持长久作战，最多也就还有五、六次全力出手的机会，但这个信息对方是不知道的，只要能够在这几次对拼之中唬住对手，也许就可以不用沦落到再次以命搏命的糟糕境地。
“我们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你刚才可是想偷袭我来着，如果不率先坦诚相待的话，我很难对你透露什么。”刘烨语气冷漠地回应道。
沉默。
一分钟之后，那个白袍身影手中魔杖一振，立刻有一股可怕的气息在他身前急速凝聚，最终在其魔杖的前端出现了一道刺目的亮光，刹那间照亮了这个黑暗的通道。
在这强光弥漫的瞬间，刘烨双目寒光一闪，他在那强光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熟悉的阵列波动，但却有一丝危机感掠过了心头。
他的手心里不禁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里地势狭窄无处躲避，术式爆发的瞬间空间会被锁死，只能硬接。不知道凭借这本风暴魔典，能不能够在抵挡住的前提下不漏端倪，保持自身魔力的稳定。
如果他身上有伤势的信息暴露，那局势就会急转直下。
他手中原典翻动的瞬间，一道赤金色的长矛蓦然间在那白袍身影前方浮现，一股磅礴之力在这方寸之内横扫，如同蜂鸣一般的嗡响传来，那刺目的亮光迅速衰弱，如同融入进了那长矛之中一样。
原典中魔力扩散的刹那，一个墨绿色的风罩护在了刘烨的身前，瞳孔之中映出冰蓝色的星芒，他的身侧立刻有着无数飞雪环绕，紧接着，一面厚重的冰墙刹那间在他身前落成。
可下一秒，刘烨的眼中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因为他看到那根赤金色的长矛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冰墙和风罩，而且就像是根本没有触碰到它们一般，完好无损地来到了他的面前，眼看着就要从他身上穿透。
就在这一刹那，他身形急退，眸子里倒映出了暗红色的三角，双目刺痛，鲜血从眼角淌下形成了殷红的泪痕，一阵眩晕感随即漫上脑海，所幸身体还是成功化为了半透明的虚影。
可虚化之后，那股弥漫在心间的危机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有一种头皮发麻的预感，刘烨瞳孔骤然一缩，只见那赤金色的长矛瞬间缩小了无数倍，看上去仿佛是一枚纤细的金针，直奔他的左眼而来。
两者之间的距离实在太紧，金针的速度更是远远地超过了他，刘烨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一个诡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虚化，会不起作用。”
然而，那枚金针在刺入他左眼的那一刹那，在刘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手中的风暴魔典蓦地一振，一阵墨绿色的幽光霎时间席卷天地，被这阵幽光扫过之后，那枚金针便无声无息地如同粉末一般弥散开了。
额头上有一颗豆大的汗珠滚落，在离开皮肤的那一刻凝实，“啪嗒”一声滴落在了青黑色的石面上，刘烨不禁微微地一怔。
“刚才那是……原典的自主意识？”他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手心悬浮的原典，然后抬起头调整了一下呼吸，身前的层层防护自行散去，飞雪洗去了他脸上的血痕，一双深邃的星目平静地望向前方。
白袍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
“你赢了，我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是在哪里找到这本风之书的，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白袍人身体附近扭曲的光线正在渐渐恢复正常，那中性的声音也逐渐变得特点鲜明了起来，可随着这声音传入刘烨的耳膜，他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跨越了数千公里的大洋，在这片封锁了千年的古迹之中，刚刚从险境中脱困的他，竟然遇上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熟人？
然而，那根渐渐显出模样的法杖却是击碎了他的幻想，杖顶那只展翅欲飞的金色飞鸟，还有那零零落落披散在肩头的亚麻色头发，即使脱去了黑框眼镜却依旧是那熟悉的眉眼，只不过比起曾经傻里傻气的单纯，她的眼神此刻却深邃如同古井，让人感觉捉摸不透。
“说吧，柯伦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魔法协会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你又是谁，属于哪一方势力，这本风之书又是从哪里得到的？你那是什么表情，既然是交换情报，那就干脆一点。”
“宋流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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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狭路相逢
“你认识我？”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宋流芸的眼里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但想到先前尽管全力出手可却没能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便又按捺了下来。
“啊……不……”刘烨的眼角跳了跳，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向宋流芸公开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也和自己共事了好几年，不知道能不能留有几分情面。关键在于他有很多的事想要问宋流芸，尤其是关于陈思允的，但这些问题一问，他的身份就自然而然地会暴露，根本隐藏不了。
“算了，没必要隐瞒。”略微思考了一阵，刘烨便撤去了对相貌的伪装，露出了真容，平静地说道，“宋流芸，是我，刘烨。”
“是你？！你不是死了吗？这……这怎么可能？！我是亲眼看着你被杀的……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宋流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的金翼飞鸟杖亮起辉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发起突然袭击。
“停停停……这个说来话长，我确实是死过一次没错，但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也是事实。”刘烨连忙安抚她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言归正传，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聊一聊。”
“聊一聊？我们吗……”宋流芸低着头思考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我们的确应该好好谈一谈了。不过，你先得告诉我，柯伦城里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之前我看到大批魔法协会的人冲进了这里，可是走出去的却寥寥无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总而言之，我们先抓紧离开这里吧，柯伦城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里面现在只有漫天飞舞的乱石和涡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复存在……看来是黑色蔷薇和巫毒神教的人对魔法协会动手了，这下麻烦大了……”宋流芸暗叹了一声，“好吧，我们两个先离开这里，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跟我来吧。”
一路无话，通过宋流芸布置的空间阵列，两人不断传送闪烁，最终在一片满是金红色枫叶的山谷里停了下来。刘烨看了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南美洲小城镇的入口，树林间的公路只能容纳两辆车通过，镇门口有几块葡萄牙语写的路牌，但是刘烨不认识。
两人走进小镇，沿途看到了不少居民，这个小镇虽然不大，但人看起来却是不少，狭窄的街道上很是热闹，有很多人在街上来来往往，街边有很多充满烟火气的食品摊，每一个前面都聚集了不少孩子。
七弯八拐，刘烨跟着宋流芸走进了一间隐秘的小屋，推开陈旧的木门的刹那，一个充满着古典韵味的世界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迎面是一个宽阔的客厅，真皮沙发和红木座椅交替摆放在一张棕色的地毯上，四面都是连排的高大书架，每一个都有好几米高，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有许多清扫工具在书架前自行工作，小扫把小抹布，看上去充满了灵性。
屋子正中是一个工艺繁复的水晶灯，哦不，是蜡烛灯，因为每一个小水晶球里都封着一个小小的蜡烛，刘烨从上面感受到了淡淡的魔力波动。用火焰魔法来做常态照明？这是什么思路？
水晶灯下悬浮着一颗深蓝色的水球，其中光影变换，充满着一种绚丽又神秘的美感。
“这里是我的居所之一，属于魔法大师斯特里格，也就是我的老师的资产。”宋流芸伸手在那枚水球上一晃，瞳孔中掠过一道光影，缓缓说道。
手持金翼飞鸟杖，这在魔法界基本就代表着斯特里格的身份，没有必要对刘烨隐瞒。
“你一直是魔法师。”刘烨看着宋流芸的眼睛，说道，“隐藏得真好。”
“我可没有隐藏，毕竟，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不是吗？”宋流芸微微一耸肩，“对了，你手里那本原典，也就是《风之书》，是从哪里得到的？”
“叫《风之书》而不是《风暴魔典》吗……”刘烨抬起右手，一本散发着墨绿色微光的书籍蓦然浮现，“我在柯伦城里拿到了这本原典，如果不是它，我就死在那里了。”
“柯伦城吗……奇怪，我怎么记得以前在老师的手里见到过这本原典……”宋流芸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魔法师的记忆很少会出现偏差，可是柯伦古城尘封了两千多年，如果这本原典是在柯伦发现的，那斯特里格根本就不可能拿到过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既然你从最开始就是魔法师，那么你去博云城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观察你。”宋流芸白了他一眼，“我的老师他在大约五年前突然失踪了，我在他留下的手稿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和一个地址，这才去了博云城，成为了你的同事。”
“观察我……五年前？”刘烨微微一怔，五年前恰好是天一工坊覆灭，至高科技接手血色十月计划的时间点，斯特里格在这个时候失踪，巧合得有些微妙，“等等，五年前我还对魔法一无所知，为什么你老师的手稿里会有我的名字和地址？”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魔法师来着，但是几年里你一直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对了，说到那个地址，那并不是你公寓的地址，而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大楼，我去调查了好几次，除了一些血迹，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荒废的大楼？你还记得那个地址吗？”
“记得。”宋流芸伸手在那枚深蓝色的水球上一抚，上面立刻显现出一副三维图像，“天河街第一百一十九号，就是这幢十层的大楼，周围的楼全是空的。”
刘烨心中一震，瞳孔微缩，水球上呈现出来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天一工坊！
“没想到……科学侧的黑暗计划竟然和魔法扯上了关系……”
“你说什么？”宋流芸皱了皱眉，问道。
“这里是天一工坊的旧址，曾经是一个拥有着近乎无限资源的科研机构，百人计划的成员几乎都在这里工作研究，我、陈思允，都曾经是这里的一员。”刘烨指着水球中的图景说道，“同样是在大约五年之前，天一工坊出现了一场血腥的意外，导致了大量的伤亡，这个机构就此覆灭。”
“这些我都知道，唉——关于陈思允的事，是我之前错怪你了，你的确是在和世纪晨曦接触之后才成为魔法师的，在这里和你说声对不起。”宋流芸微微低了低头，“其实从你第二次回到博云城开始，我就一直在跟着你和慕诗岚，但是后来万华禁法的出现打乱了所有的计划，以至于最后发生了那样的事……”
“你一直在跟着我们？”刘烨挑了挑眉，宋流芸的实力果然要远远超过当时的自己，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万华禁法和那位神秘少女的出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后来我的死，这都是无法预计的事，谁也没有办法阻止。”
“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我明明亲眼看到了你被那个恐怖的小女孩杀死，死而复生……如果仅仅是延长寿命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起死回生之术，真的存在这样违反规则的魔法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别再问了。”刘烨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那种被人杀死的痛苦和寒冷，我是绝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你真的不知道？”宋流芸眼中露出怀疑。
“真的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我没有必要骗你。”
“好吧。暂且相信你说的是事实。”宋流芸悻悻地抿了抿嘴唇，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糊涂鬼……”
声音虽然不大，但刘烨却听得十分清楚，心中无奈，眼角便不自觉地跳了跳。
“你一直在调查陈思允的下落吧，有什么进展吗？”话锋一转，刘烨把话题引到了陈思允的身上。
“没有，那家伙被藏得很深，我溜进过至高科技总部两次，但他们的安保实在太严苛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魔法在那里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一般使用起来十分吃力。我两次加起来在里面也没能够待满一个小时。”宋流芸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一脸忧郁地说道，“关于他的情报，我知道的和你差不多。唉——明明知道就在那里，可就是找不到，呼——我真是……”
“搞了半天……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刘烨挠了挠头，原本以为能在宋流芸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结果到头来还是在原地踏步，这可真是伤脑筋。
“嘁，你以为我是你吗？”宋流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要说有用的消息，我这里还是有不少的。有两个你一定非常想知道，分别是关于失落的天堂之花，以及世纪晨曦那些人的父母，十五年前意外死亡的真相。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宋流芸
“天堂之花？”刘烨怔了一下，“那东西不是已经找到了吗？而且，就是你给我们的吧？还有十五年前那场血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别急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问问题嘛，要一个一个地问。”宋流芸闭着眼一撇头，在一旁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轻轻一拨那个漂浮着的水球，将它拉到了自己身前，说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巫术吗？”
“巫术？不了解，我的时间有限，关于各地的魔法教派知之甚少。对于巫术，更是只知道一些无凭无据的历史传说。”刘烨选择了实话实说。
“唉——不做足功课，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难怪你总是把自己弄得陷入危险的境地。”宋流芸轻轻摇了摇头，“巫术，其实是古魔法的统称，和我们现在所使用的魔法术式一脉相承，但远远没有现在那么多的排列组合和阵列变化。远古时期的魔法师被称为巫师，柯伦文明就是一个很典型的巫师国度，不过，那个时期的魔法，已经有相当丰富的种类了。我所说的巫术，指得是更久远岁月之前的魔法。”
“图腾以及仪式，是魔法不可或缺的两大组成部分。而在巫术之中，仪式，特指降神仪式。”宋流芸伸手在深蓝色的水球上一抚，水球中立刻倒映出一个戴着面具跳舞的人，“古魔法对身体的负担非常大，而且涉及到现在已经失传的召唤术。那个时期，真正会使用巫术的巫师很少，大多数都是沽名钓誉招摇撞骗之辈，留下了大量驳杂却又无用的典籍。
“这些东西真假难辨，很多术式稍加删改都有用但却效果甚微。”宋流芸指了指四周高大书架上摆放那些书，“由于十分古老，所以很难鉴别，世界各地的魔法师们都会或多或少收集上一些，尤其是在阵列之论传播开之后，很多人寄希望于能够从其中找出全新的阵列。毕竟，那种东西一旦找出来，所能够得到的地位和权力，是难以想象的。”
“现如今，真正对巫术有着深入而且成体系的研究的，只有三个地方，一是美洲的魔法协会，二是我的老师斯特里格，三，则是位于巴西高原上的一个教派——巫毒神教。不过，因为巫术两大部分之一的降神仪式已经失传，现在对巫术的研究都集中在图腾诅咒之上，这种术式可以伤人于无形，被认为极度危险，也因此，巫毒神教一直以来都被魔法协会的人严格地监管着。”
“但是，黑色蔷薇的出现打破了魔法协会对魔法界的严格控制，巫毒神教也因此蠢蠢欲动了起来。”宋流芸轻轻戳了戳自己葱玉般的手指，“根据我的调查，十五年前覆灭世纪晨曦的那场血案，应该就有着巫毒神教的参与，也就是说，黑色蔷薇，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在活动了。”
“黑色蔷薇和巫毒神教……”刘烨目光微闪，略一点头，平静道，“请继续。”
“哼，这个态度还差不多。”宋流芸撩了一下亚麻色的刘海，“而所谓的天堂之花，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从英国那边得到什么消息，那件东西本身就是传说中天使的召唤仪式所需要的魔器之一，上面的图腾就是降神仪式的组成部分，召唤之影圣名为‘撒拉弗’，神使中的最高位者，以赤红的火焰为象征，是身具六翼的，炽天使。”
“都和召唤术有关吗……”刘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天堂之花的失窃案，和十五年前那场针对世纪晨曦的袭击，都是巫毒神教和黑色蔷薇为了某场召唤仪式在做准备？而他们准备召唤的东西，就是‘炽天使’？”
“我可没这么说。”宋流芸一歪脑袋耸了耸肩，“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天堂之花的失窃和巫毒神教以及黑色蔷薇有关系，直接从沃森手里抢东西这么极具挑衅意味的嚣张做法也不像是他们的作风。但是你说的也没错，巫毒神教的确像是在为了某场召唤仪式做准备，只不过，他们具体想要召唤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召唤仪式么……召唤术不是已经失传了吗？难道巫毒神教中还有遗留？”
“不知道，不过，从他们的行动表现来看，掌握某种召唤仪式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在我老师斯特里格留下的一处魔法屋内，我找到了那些玉笛残片，以及当年世纪晨曦里的一名成员托古斯通的尸体，尸体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具魔法傀儡。根据我老师的笔记，这些东西是他这么多年收集到的全部线索，他似乎也一直在追查那场血案。”
“斯特里格……那你当时寄给我们那些玉笛残片，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以此为饵，从你们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罢了，没想到还是大意了，竟然被那几个家伙直接找上门来了，魔法傀儡也毁在了那里，还给自己扣上了一个大大的屎盆子，唉……”宋流芸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
“你这……真是……”刘烨感到哭笑不得，宋流芸这些操作……不愧是半道出家的，估计以前一直和斯特里格这位魔法大师修行，根本没有接触过追踪与反追踪。因此，和欧阳谷那几个人比起来，她就显得稚嫩了许多。
不过，从她在柯伦古道和自己相遇时的那些表现来看，她这一年来的变化也非常得大，恐怕也是有许多生死之间的经历吧。
“差不多一个月前，黑色蔷薇的人开始在南美洲区域内频繁活动，没过多久，家族联盟和魔法协会也都派了人过来，而且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目的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为了‘创世之石’，传说中蕴含着神灵之力的钥匙，能够让掌握创生世界法的魔法师踏上通往更高层次——‘类神’的阶梯。”
“嗯，我知道，而且那个传说之中还留下了一句谜语，最终指向，应该就是柯伦文明吧。”
“说得没错，但是有一个问题。”宋流芸道，“在这个传说传播的过程之中，巫毒神教起了很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虽然这个传说的历史之漫长已经不可考了，但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呢？黑色蔷薇带给魔法协会的压力使得高层有了追求更高层次力量的动力，也因此对所谓‘创世之石’有了更强的渴望。我怀疑，巫毒神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故意放出这个消息的，所谓创世之石根本就不存在，这是一个陷阱？针对魔法协会布下的绞杀阵？”刘烨架起手抵住下巴，面露沉思之色，的确，不管是马蒂亚斯还是弗洛伦斯，两人皆对于那“创世之石”只字未提，如果那东西真有这么高的价值，没理由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有这个可能，昨天夜里，我观察到魔法协会有大规模的行动，而去往的方向，正是柯伦城所在的那片山谷，也就是我们俩相遇的地方。可是……我没有看到大部队从里面撤出来。”宋流芸说到这里脸色有点僵硬，“如果魔法协会在这个时候出事的话，那这个世界就麻烦了。”
刘烨轻轻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宋流芸身前的那枚深蓝色的水球，然而那阵阵清凉之气却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焦虑。
魔法协会作为过去几百年来魔法世界绝对的权威，一直约束着魔法师们的行为，尽量减少着对普通人世界的干扰，他们一倒，那些原本依附于魔法协会的墙头草恐怕会直接倒戈，而黑色蔷薇更是对普通人一直持敌视的态度。加上科学世界那边也有不少人抱着开战的想法，这样下去，战争……恐怕是真的无法避免了。
“战争……为什么呢……为什么想要发动战争呢？黑色蔷薇……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刘烨心中愁云密布，之前他还“活着”的时候，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只只无形的大手在博弈，而他，就是这场风暴的正中心。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如今他以假死来从局中脱离出来之后，却仍然无法洞悉幕后之人计划的走向。
“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宋流芸见他一直不做声，问道。
“还没想好，先等等消息吧，看下接下来几天局势的走向。”
“我打算去一趟英国，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宋流芸轻飘飘地说道。
“去英国，为什么？”
“一来，沃森统领的欧洲魔法协会没有参与这次事件，所以至少在那里，魔法协会仍然具有相当的统治力。”宋流芸瞥了他一眼，“二来，我想去调查一件悬案。关于1517年，不世出的天才少女，魔法史上最为璀璨的明星之一，卡恩莫迪之死的真相。”
第二百一十六章 消失的斯特里格
“这可不像魔法，一直愁眉苦脸，是会影响易容的效果的。”飞往英国伦敦的飞机上，宋流芸看着面露担忧之色的刘烨撇了撇嘴说道，“我也不想在这几个小时里始终面对着一张苦瓜脸。”
“根据诗岚传来的情报，魔法协会亚洲、美洲分部大队人马在南美洲失去了消息，为了本次行动组建的两洲联合理事会如今音讯全无，唐茵他们也是下落不明。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八九不离十，就是黑色蔷薇动的手。”刘烨低着头，双目微垂望着自己的双手，“天平已经开始倾斜，这个世界，要变天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魔法协会独霸这个世界太久，已经忘记了魔法的阴暗面有多么强大，黑色蔷薇只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象征，我们真正要对抗的敌人，远远比看到的，要恐怖得多。”
“我……们？这么说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咯？”刘烨抬起头看着宋流芸的眼睛，她亚麻色的头发掩映着精致的双瞳，“宋流芸，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我是不会站队的。斯特里格一脉的传统就是永远保持中立。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找出老师失踪的真相，和你、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这个世界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关心，只要黑色蔷薇不欺负到我头上来，我是不会和他们为敌的。”宋流芸闭着眼轻哼了一声，“根据斯特里格的理论，信念，对于一个魔法师的术式威力是有着很大影响的。而不掺任何一趟浑水，就是我始终恪守的信念。”
“中立……”刘烨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扯了扯自己的毫无知觉的假脸皮，“在一场波及全世界的战争面前，真的有人能够保持中立，置身事外吗？就像现在，如果不是欧洲魔法协会大大加强了沿岸的监管，我们又怎么需要通过飞机这种方式才能去伦敦？而且还只能依靠这古老的面具来遮掩容貌。”
“能不能做到那是我事，说了，和你无关，不需要你来替我担心。而且，不许你质疑我的易容技术。”宋流芸清了清嗓子，“话说回来，既然你想要和整个魔法的黑暗面为敌，就必须要清楚地明白对手的强大。你知道能够团灭两洲联合理事会，加上巫人众和执行官两大序列将近半数的成员，需要的一支实力多么恐怖的魔法师队伍吗？”
宋流芸顿了顿，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说道：“别的不说，即使不算那些S级的魔法师，单单只考虑两洲联合理事会那几位。随便一个，都可以毁灭一座中等规模以上的城市，更不用说两位理事长了。像你我这样级别的魔法师，在他们眼里就跟虫子没有什么区别，即使你手里有了一本原典，那也不过是一只强壮点的虫子罢了。”
“虫子……也就是说，‘毁灭你，与你何干’。黑色蔷薇就是这么想的吧，把普通人当做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就算是杀死再多心中也不会有丝毫的愧疚和悔恨。”刘烨默默地握紧了双拳。
“他们是怎么想的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想要和他们对抗，就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实力。”宋流芸托着下巴转头看向了窗外川流不息的云海，“而且，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强大，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未来世界大战的战局，你需要达到沃森那样的高度。”
“沃森那样的……高度。”刘烨神色一暗，每每回想起英吉利海峡上沃森出手时的那种极致的压迫感，他都有一种如临深渊一般无法呼吸的感觉，如今势力平衡的天平被打破，战争的到来已经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在几个月的时间达到那样的魔法高度，真的有可能吗？
“你居然还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喂，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宋流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虽然老早就听说你天赋异禀，但就算是绝对掌控也无法帮你跳过时间的积累，那么多的术式，那么多的组合，都是需要去背去记的。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工夫，是没办法成为魔法大师的。”
“我知道！”刘烨轻轻地锤击了一下座椅的扶手，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既然没有那个能力，那就随波逐流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救世主，主动把拯救世界这样虚幻又沉重的任务扛在自己肩上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宋流芸耸了耸肩，“中立中立中立，中立，才是真正智慧的选择。”
飞机开始盘旋下降，机身从洁白如雪的云层中穿梭而过，随着泰晤士河上最核心地段的四座桥被统一点亮，夜色降临了。伦敦眼变成了最亮的明珠，为泰晤士河畔增添了一丝梦幻。
这座古老的城市之中矗立着一座明丽的尖塔——TheShard，碎片大厦，又称作摘星楼，顶端的塔尖渐渐地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仿佛了连接着宇宙星河。
随着灯光的轮转，光线打在大厦外墙上，折射出不同的美感，和周围的建筑体共同点亮了这座美丽的城市。
“这样的城市，在世界各地都有过，其中有很多都毁于战火，那些曾经盛极一时的地方，有些，永远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也有些重新站了起来。但是新生，是无法掩盖曾经发生过的毁灭的。”刘烨望着窗外说道，“世界大战，就算我能够置身事外，可我的家乡，又该怎么办呢？”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盛衰有时，生死有命。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身为掌控着强大力量的魔法师，本就应该小心翼翼地活着，不要轻易去打破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保持中立，便是对规则尊敬的一种方式。世界总会自行回到新的平衡，不需要我们横加干涉。”宋流芸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伦敦眼的灯火，宛如五彩琉璃。
“你我眼前看到的这些，也不过是五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辉煌。人类的历史在周而复始之中前进，而我们，则是时代潮流里微不足道的一朵浪花，黑色蔷薇，魔法协会，也只不过是稍大一些的波浪罢了。”宋流芸道，“就算没有黑色蔷薇挑事，科学和魔法的矛盾也在日益激化，战争，迟早有一天会爆发的。”
“难道除了战争，就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矛盾吗？”
“很抱歉，也许有，但是，人类是不会这么选择的。”宋流芸托着脸瞥了一眼刘烨，“战争虽然残酷、黑暗，但却是解决矛盾最直接的方式。随着科学的不断发展，普通人掌握的力量正越来越强大，对于大多数魔法师而言，那些掌握着高精尖武器的士兵，已经具备了杀死他们的能力。而一旦战争爆发，那些威力恐怖的重武器，更将是所有S级以下魔法师的噩梦。”
“我们都在科技公司待过，也都是魔法师，你应该知道，A级的魔法师术式强度是没有办法对抗粒子武器的，就算有，反应速度也跟不上。”宋流芸道，“而在一千年前，局势可不是这样，那时普通人在魔法师眼里是没有人权的，即使有着家族联盟的一系列条约作为桎梏，残杀奴役普通人的事件也仍然常有发生。”
“魔法与科学的天平早就开始倾斜了，而且倾斜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许用不了多久，魔法，就再也无法凌驾于科学之上了。难道你觉得，那些自傲到骨子里的魔法师们会任由这样不利于自己的局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展下去吗？一旦临界点到来，战争，都将无可避免地爆发。”
“……”刘烨沉默了，他知道宋流芸说得是对的，即使不是现在，科学和魔法这两个走在不同道路之上的理论，也迟早有一天会迎来一场激烈的碰撞。
“所以，反正我是不会掺和这档子事的。你要想参与，那就参与吧。”宋流芸撇了撇嘴，“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想要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自己的魔力和魔法造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什么方法？”刘烨目光一亮。
“收集原典。每一本原典对魔法师带来的提升都是无比巨大的，如果你能够收集到数量庞大的原典，并且成功得到它们的认可，获取到它们之中的魔法知识的话，也许有那么一丝丝可能，能够在短时间内达到极高的高度。但是嘛……”宋流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是什么？”
“且不说大多数有记载的原典都在各大组织中有专人负责保管，就算真的能够找到风之书这样的遗落原典，又能够有几本呢？而且，像沃森那样的家伙，看过的原典数量恐怕不下二十本，想要追上他，呵呵……除非你去把各大教派的藏书库都打劫了，不然从数量上就不够。”宋流芸再次耸了耸肩。
这时飞机已经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隆隆的声音即使是双层隔音玻璃也无法完全阻隔。宋流芸在昏黄的灯光里注视着刘烨的眼睛，亚麻色的头发在灯光和阴影来回交错摆动。
“这是一个绝对无法成功的方法，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巫毒神教
“劳瑞斯顿花园街3号……”刘烨望着眼前的门牌，轻轻地念了出来，这个门牌号似乎有些熟悉，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这里离繁华的大街比较远，面前是一座看上去很像凶宅的空房，相邻的屋子里全都是空置着的，白色的篱笆围住的院子里肆无忌惮地长满了杂草和野花，花园中有一条用石子和黏土铺成的小径，但已经被泥水淹没，看上去白天下了一场大雨，到处都泥泞不堪。
宋流芸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左右打量了一下，显示仔细观察着小花园中的繁茂的花草，一会儿又凝视着天空和围住花园的白色篱笆，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小径。从院门口到房屋大门这短短十米不到的距离，她却接连停下来了三次。
刘烨皱了皱眉，眸中映出暗色的微光，看到花园中的场景时他不禁瞳孔微缩。这方寸之地竟然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线条，一个个神秘的图案重叠交错在一起，隐藏在泥泞的草地之下，而宋流芸走过的那条弯弯绕绕的路径，则恰巧是没有阵列的空处。
这些阵列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魔力波动，不刻意去观察根本不可能发现。而看那图案的复杂程度，这些魔法阵中的每一个，威力恐怕都不会小。
“这里就是卡恩莫迪曾经的住宅，那位天纵奇才的少女没有子嗣，为了其中的原典《雪之歌》，这座宅子几经易手，但每一任主人都会在接手这件屋子的几个月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两百年后，《雪之歌》被欧洲魔法协会接收保管，连带着封锁了这间房屋，从此这里便一直空置着再无人居住。”宋流芸推开木门，老旧的门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有些刺耳。
“围绕屋子布置的这些阵列，都是魔法协会留下的产物？”刘烨跟在后面，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大多数是，也有的不是，你没发现吗，有些阵列已经接近失效了，那些应该是原主人布置的，只不过，似乎没能起效。总而言之，这是一座魔法界少有的凶宅，平时一直被魔法协会封锁着，但是最近人手紧缺，这种相对来说不那么重要的标的物就变成无人看管的状态了，毕竟其中最有价值的原典早在数百年前就被人取走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内的家具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墙壁上糊着精致的蓝色壁纸，满满地都是雪花的图案，尽管一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很凉爽的感觉，但上面并没有任何魔法的留存。有些地方已经斑斑点点地有了霉迹。
屋子正中铺着一块很大的地毯，原本像是红色，但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变成了看不出色彩的棕灰，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壁炉，用红色的砖石砌成，炉台上放着一个小巧的水晶球，里面有一个很精致的雪人，但球面上积了很多灰。
窗户都关着，空气异常浑浊，又是凌晨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光线非常昏暗，整个屋子里都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色彩，加上积灰尘封，这种荒凉的情调愈发浓郁了起来。
靠门口的左手边有一个楼梯，旋转着通向二楼，奇怪的是，这道楼梯上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就像是崭新的一样，和屋内的其他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宋流芸这时走到了那个华丽的壁炉旁，正拿着那个落满了灰的水晶球细细地观察着，刘烨顺着楼梯看了看毫无亮光的二楼，出声问道：“你刚刚说，自从卡恩莫迪惨死之后，接任这座屋子的每一任主人都在几个月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啊，每一个都是，其中不乏赫赫有名之辈，最后一任屋主可是当年欧洲魔法协会中的十三位执剑人序列之中的首席，可仍然消失得不明不白。魔法协会调查了好几年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了，最后只好将这间屋子永远地封锁了起来。”宋流芸手中清风流转，吹去了水晶球上的积灰，然后将其放回了原处。
“你为什么会对这起案件感兴趣？”刘烨目光一闪，问道。
回忆起在雪原幻境时卡恩莫迪对他说过的话，他几乎可以肯定当年那场血案绝对另有隐情，但问题是，宋流芸为什么会想要来调查这件已经尘封了六百余年的悬案呢？
“我吗？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吧，我们去二楼看看当年的案发现场。”宋流芸轻轻一笑，率先走上了楼梯。
二楼并不大，一共有四间房间，左右手各两间，楼梯上来正对的是一排落地窗，只不过米黄色的窗帘紧紧地拉着，上面同样落满了灰尘，一旁有个小梯子通往上方的阁楼，但是阁楼的门被一把铁锁锁着，锁眼已经锈死，看样子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被打开过了。
右手第二间屋子的门上有一个不断变换的魔法阵，紫色蓝色的光芒交替闪烁着。
“封印术……魔法协会的手笔吗？”刘烨眯了眯眼，说道。
“没错”宋流芸伸手按在了魔法阵上，指尖晶莹的丝线不断跳动，那个阵列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被她解构开了，“很粗糙的手笔，应该是之前看守这里的人留下的，大概是觉得院子里那些布置就足够了吧，但是……有点奇怪，这么草率的术式，简直就跟没有一样。”
“也可能是因为……”刘烨推开了尘封的木门，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吧。这怎么办，你准备怎么查？”
一个一无所有的空房间，案件发生的时间是六百多年前的1517年，这间屋子更是几经易主，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早就被悠久的时间磨灭干净了。
“呵，一看你就没有什么经验。魔法师调查这些古代的事件，拥有的手段可是超乎一般人的想象的。”宋流芸伸手轻轻向墙上一拍，一个复杂的金色图案浮现又瞬间隐没，取而代之的是快速扩散的金色，所过之处，如同时光倒流。
光影变换之间，那些曾经存在于这个房间之内的一切事物逐渐显现，交错，就像是快速倒放的录影带，不断地，不断地回溯，直至1517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切，骤然凝滞。
“时间魔法的用途极为广泛，战斗，消耗最大，收益也大，因为直接作用于现实世界，是其中最困难的一部分，但也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像这种投影过去，就要简单得多。”
刘烨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房间内那两具尸体之上：其中一个是僵卧在地上的男人，一双茫然无光的眼睛凝视着褪了色的天花板。自然卷的褐发从软软的绒线帽里垂下来，如果没有那些胡渣，倒是一张很清秀的脸，但这张脸上却露出了极为惊惧的神情。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紧咬着牙关，瞪大了双眼，可脸颊分明耷拉着，那是一种夹杂着自责、悲伤、愤恨的表情。他紧握着双拳，两臂伸张，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长枪，而长枪的另一头贯穿了书桌旁木椅的靠背，也贯穿了那位蓝发少女的胸膛。
卡恩莫迪，那一头冰蓝色的长发被从胸膛伤口处流出的黑色液体沾湿了，粘粘地无力地垂在她那小巧的肩膀后面，她伸出手对准了地面上那个男人的方向，冰刺自下而上刺入了男人的后脑。在这一个瞬间，两人就这么彼此静止，只是卡恩莫迪的眼中仍然是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哀乐，望向的方向也不是地面，而是窗口。
“这就是当年的情况，和卷宗中记录的也很相符，几乎没有任何的偏差。”宋流芸在这金色的光影之中来回踱步，“从现场来看，这两人彼此动手杀死了对方，这个结论简直是显而易见，铁证如山。”
“所以当年的调查结果就是如此吧，的确，从这个场景来看，几乎没有别的可能性。”
“就是这样。”宋流芸道，“不过，你觉得这个结论有什么问题吗？”
“卡恩莫迪的术式杀死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长枪刺死了卡恩莫迪。桌上放着刚完本的《雪之歌》，当时的卡恩莫迪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战力处于低谷。一场为了得到原典而引起的冲突，动机有了，案发现场证据齐全，这个结论，没有任何问题。”
“没错，作为能够写出原典的大魔导师，卡恩莫迪的战斗力处在魔法师的最顶峰，想要从她手中抢东西，原典刚完本魔力几近耗尽时，就是最好的机会。”宋流芸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逆光而立，道，“但是没想到，即使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大魔导师的战斗力依然恐怖，所以，这位小偷先生被卡恩莫迪的临死反扑命中而殒命当场。完美的逻辑结论。”
“但是……有一个问题存在。这个逻辑，这个解释，还有一处不合理的地方没有解决。”刘烨沉声道。
“卡恩莫迪看向的方向，不对劲。”两人异口同声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平倾斜
“击杀她的长枪来自于左前方，是这位神态僵硬的大叔打出的攻击，正常来说，意识到被袭击的刹那，卡恩莫迪应该看向攻击来临的方向，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宋流芸道，“恰恰相反，她望向了右前方的窗户，与受击的方向相反。”
“是不正常，但这种情况仍然有一种合理的解释。”刘烨指向摆在桌上的那本《雪之歌》的金色虚影，“这本原典就在她视线的方向上，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对方来袭的目的，所以卡恩莫迪的关注点也落在了刚完本的原典之上。”刘烨望着紧紧闭着的窗户眉头紧蹙，“如果你想要证明那时窗外有人，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证据么，当然要你自己找咯……刘烨，你到这里来，先看看这个。”宋流芸走到了如铜雕塑一般的蓝发少女身旁，伸手指向了书桌下方的抽屉，“根据魔法协会记录当年调查结果的卷宗显示，即使真相似乎显而易见毫无疑问，但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调查人员。”
刘烨走过去一看，只见宋流芸拉开了那个抽屉，在那抽屉侧面的软木上，隐隐约约地有着一个鲜血画就的极为潦草的图案，几乎扭成了一团，根本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
“不知道，实在太潦草了，根本无法解读。比起认为这是某种死亡讯息，调查员更倾向于认为这就是一个随手抹到抽屉边沿的血点。尽管的确有勾勒的痕迹，但人在死亡之前会经历一段意识忽而清醒忽而模糊的过程，时长在三到五秒之间。在这个混沌的过程之中，做出一些无意义的行为，是很正常的。”
刘烨凝望着那个团成一团的血点，想象着卡恩莫迪在临死之前奄奄一息地拉开了书桌下方的抽屉，目光死死地盯着右侧原典和窗户的连线方向，心脏却被来自左侧可能是爱人的男子手中的长枪贯穿，这个画面真是极度的违和。
尤其是和冰雪幻境中那个言语冷淡却又似乎内心极度温柔的蓝发少女相对比，这两个形象在刘烨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合。
她是想写下什么吗？但是因为伤势太重，最终没能做到？
不对，有个地方不对。
这个过程的时间非常短暂，卡恩莫迪为什么多此一举，拉开抽屉呢？
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就算要写下血书，直接写在抽屉表面上不就好了吗？退一步说，就算要避开真凶的视线，那么也应该写在书桌下方的底面才对。拉开抽屉在狭窄的侧沿上写血书，未免有些太给自己找麻烦的嫌疑了。
“你对这个字的看法是什么？有意义的信息？还是无意义的涂鸦？”
“字的问题先放一放，我想知道，这个抽屉里面装了什么？”刘烨看向宋流芸，“在奄奄一息随时可能毙命的情况下多此一举拉开抽屉，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呵，你还是挺聪明的，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是很遗憾的是，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宋流芸耸了耸肩，“别说是什么威能强大的魔器，或者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信息，就连一些无用的杂物都没有，这个抽屉根本就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难道拉开抽屉真的就只是为了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血字？”刘烨揉了揉眉心，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这太违和了，“会不会是抽屉里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魔法协会派出的调查员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事实上，从楼上传来剧烈的魔力波动到附近的魔法师赶来，前后一共只有七秒的时间。”宋流芸道。
“七秒？这么精确？”刘烨诧异道。
“嗯……因为那个家伙比较特别，第一个到达这里的魔法师是当时欧洲魔法协会的首席执剑人，拉齐尔，时间魔法大师，超级强迫症。他的口供应该是可信的。我们看到的这副场景，就是他建立的。”
“他建立的？我还以为这就是当时发生的景象，原来不是吗？”
“要是真能复现案件发生的那一刻，哪还有什么悬案。”宋流芸白了他一眼，“卡恩莫迪可是能够写出原典的大魔导师。像你我这样的人战斗就已经可以将周围的空间基本锁定，而他们之间的战斗，足以将所有的一切都彻底搅乱，如果不是两人的术式能量都集中在对方身上没有丝毫外泄，这座房子早就化为乌有了。”
“也就是说，这只是那位拉齐尔先生还原出来的景象？”
“准确地说，是他凝固保存下来的景象，到达这里之后，拉齐尔稳定了附近的时空间，才使得这个画面能够永远、不断地被时间魔法复现。我们能看到这个场景，还要感谢他的所作所为才对。”
“会不会是他取走了抽屉里的东西？”刘烨道，“毕竟，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有机会动手的人。”
“绝对不会，正如我所说的，稳固时空间之后，这个画面就会永远地被保留在岁月里。而在时空间稳定之前，空间魔法是无法使用的，就算靠魔力硬灌，强行使用的话，也很有可能会将传送的东西撕成碎片，或者是丢到什么遥不可及的角落。”
刘烨用手指轻轻拨了拨嘴唇，拉齐尔……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对于魔法协会的历史他没有时间去熟悉，但是卡恩莫迪在冰雪幻境中并没有提到过这个人。
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卡恩莫迪似乎早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
“我很想给予你更多的帮助，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是卡恩莫迪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样，我的大侦探，还有什么需要被我否定的想法吗？”宋流芸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的模样。
“拉齐尔先生是从哪里看到现场的？”没有理会宋流芸的冷嘲热讽，刘烨问道。
“这里。”宋流芸走到窗户边，指了指窗外，“从这个地方。”
“也就是卡恩莫迪看向的地方……”刘烨陷入了沉思，也许是一种直觉，他还是认为卡恩莫迪拉开抽屉的行为并非是无意识的偶然，而一定有什么隐藏的意义。
“你就这么不相信拉齐尔？这个人一生可干净得很，作为魔法协会的首席执剑人，他是一个对时间魔法痴迷到极致的存在，大半辈子都扑在魔法研究上，且不说他和卡恩莫迪无冤无仇，就算是为了研究魔法，那屋子里最有价值的，应该是那本原典《雪之歌》吧？”宋流芸撇了撇嘴，道。
“既然他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那也是最有机会对现场动手脚的，六百年前的人，素不相识，我没有理由相信他。话说回来，你一开始不是很关心这起案件的真相吗，怎么一直在让我说？”
刘烨围绕着房间慢慢地走着，仔细观察着屋内的景象，他发现，窗户旁边靠近地面的墙角上有一片冰蓝色的墙纸剥落了下来，露出了背后灰白色的粉墙，而在这处没有墙纸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这红点只有五分之一个指甲盖大小，而且贴着地面。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宋流芸听了，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能够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你还算不错。的确，根据我的调查。拉齐尔先生，恐怕真的和这起案件有所关联。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对这起案件感兴趣的原因。不过嘛，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在那之前，你需要替我解决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刘烨抬起头看着宋流芸，她的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一颗亮晶晶的虎牙若隐若现。
这算什么？正式入伙的考验？
“无论如何假设，无论现场是否真的有第三者存在，有一个事实是我们永远无法回避的，而这恰恰也是促成魔法协会结案卷宗形成的最大诱因，那就是……”宋流芸顿了顿，“正如我们所见，卡恩莫迪和这个无名男子，两人都是死在对方术式的手中。这个问题不解决，那案件真凶另有其人这个假设，就缺少成立的必要前提。”
刘烨看着宋流芸的眼睛，眸中闪烁的光表明她似乎知道问题的答案，这么说来，这真的是她对自己的一个测试？测试自己是否有资格和她一起跟进这个案件，一起调查背后的真相。
打开的空抽屉，抽屉边沿上扭曲的血字，破损的墙角，奇怪的红点，卡恩莫迪望向窗户的眼神，凭借这些零碎的线索，真的能够证明，凶手，是在现场的，第三个人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六百年前的血案（一）
刘烨围绕着房间一遍又一遍地绕着圈，书桌、木椅、衣柜、书架、窗户，所有的摆设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排列组合，思考着可能被他遗漏掉的细节，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答案，却始终没有涌现。
从现场的状况来看，毫无疑问，卡恩莫迪和无名男子的确都是死在对方的术式手中。捅穿胸膛的长矛和扎入后脑的冰棱，之中澎湃的魔力会在瞬间就摧毁两人脆弱的内脏和大脑，绝无生还的可能。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
刘烨心中灵光一闪，他走到卡恩莫迪和无名男子尸体的投影旁仔细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面和书桌，和他所想的一样，桌面、地面以及椅子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迹，如果这两人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对方的术式命中，以两人如此严重的伤势，这样的出血量是绝对不正常的。
“果然如此……这么说来，他们的术式是在死后才抵达对方的身体的？不对，如果他们在这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他们如何打出这些术式的？不对，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刘烨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但是宋流芸轻轻一笑，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用思考了，光凭这些，你是得不到更进一步的结果的。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我们也就可以进行此番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了。”
宋流芸手中白光一闪，出现了一枚小巧的水晶。
“这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宋流芸将那枚水晶放置在了房间的正中央，忽然，覆盖整间屋子的金色刹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摇曳的烛火和透过窗子传来的电光，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倒退回了1517年12月10日的那个夜晚，隆隆的雷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之内，窗外风雨大作，木质的窗户不停地冲击着脆弱的窗棂，“砰砰！砰砰！”
刘烨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卡恩莫迪的身上蓦然间有了血色，在那桌上烛台火光的映衬下，那容颜绝美如谪仙的少女冰蓝色的眸子里，猛然间倒映出了一个雪花的剪影。
那无名男子就站在蓝发少女的身旁，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杆跳动着金色电芒的长枪。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了窗户，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紧接着，卡恩莫迪和那无名男子体内的魔力似乎在这一刻尽数抽空了，似乎是准备拼尽全力一搏，术式从他们的手中各自激发而出，而打向的方向，竟然是书桌前方的空处！
这发生在不到一秒钟之内的画面在刘烨和宋流芸的面前变为了慢动作，时间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就在冰棱和长枪飞出的那一刻，两人看到了一副匪夷所思的画面。
冰棱和长枪脱手的刹那，卡恩莫迪的脸上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无名男子一脸诧异地看向了身旁的蓝发少女，他眼中的神采正在飞速退去，最终无力地向地面倒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永远地凝固在了这一刻，可他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而一旁的卡恩莫迪，这位有着绝美容颜的蓝发少女，同样是面色惨白一脸痛苦，她捂着胸口，连连咳嗽，瘫坐在了椅子上，她右手颤抖地伸向了下方的抽屉，仅仅只拉开了一个小口子，而就在这时，空间突然一阵疯狂地扭曲，房间的正中蓦然间出现了一个黑红色的裂隙，强大的吸力席卷四周，仿佛要吞噬着屋内的一切。
宋流芸见状急忙再度一拍墙面，璀璨的金色再度覆盖了这个狭小的房间，屋内的一切投影再度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凝滞，静止。
“刚刚，那是什么？”刘烨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他在接触《风之书》的时候也看到了相似的画面，那个黑红色的裂隙，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力量，直视时感受到的那股冰冷和恐惧，简直一模一样。
“复原水晶，重叠刻录了上百个时间阵列，通过量的堆积，从混乱的时空间片段里挤过去，短暂的复现战斗之前的画面。”
宋流芸看上去也有些惊魂未定，她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凶险，如果被混乱的时间吞噬，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直接从历史上消失，被抹去一切存在过的痕迹，任何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战斗之前的画面……”一想到刚刚看到的那诡异的场景，刘烨就觉得有些脊背发寒，“你还能制作这样的东西？”
“我可没那个本事，这是我从我老师斯特里格留下的魔器中翻出来的，之前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真用起来竟然这么危险。”宋流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对刚才那个……你怎么看？”
“很诡异，魔法脱手的那一刻，两人却像是中了彼此的术式一般受到了重创，而直到画面的最后他们两人的身上都没有哪怕一点伤痕，但是他们两人的尸体上却又出现了冰棱和长枪。这种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结果和过程的顺序被人对调了，术式的作用在最终命中之前就已经出现，因果倒转，死亡早于受伤，唔姆……很不合逻辑的现象。”宋流芸轻轻摸着脸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呢……”
“你就别卖关子了，看得出来，你在来这里之前就做了非常详尽的调查，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唉，其实我知道的，也都差不多全部告诉你了。我之所以认为拉齐尔先生有问题，是因为我在他的家里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印记，而这个印记如今更是出现在了这个六百年前的现场，还出现在了我老师斯特里格失踪的那间魔法屋。”宋流芸走到屋里的一角，指着那一块墙纸脱落了的粉墙说道，“就是这个。”
刘烨眯了眯眼，宋流芸口中所说的那个奇怪的印记，正是先前他发现的那个只有五分之一指甲盖大小的红点。
“这是什么？”
“先将这个印记放大一千倍，然后稍稍做一些调整……”宋流芸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拉，那个印记便在屋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投影，刘烨见了不禁瞳孔微缩，原来这其实是一个无数条细线缠绕交错而成的阵列，只不过是因为太过紧密才显得像是一个单纯的色块。
“好了，这样就完成了。”宋流芸在阵列上做了些许调整，整个魔法阵刹那间放射出一阵神秘的光芒，刘烨直感觉其中传来一阵隐隐的吸力，但时有时无，似乎极不稳定。
“看起来像是时间和空间的组合，但是，”宋流芸两手叉腰，转头看向刘烨的方向，“没有任何一本魔导书记录过这样的魔法，不论是空间还是时间，都属于最困难的魔法阵列，尤其是时间阵列，单单将这一种熟练运用就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将两者结合……反正，我这辈子都做不到这样的事。”
“时空间魔法……”刘烨望着眼前的阵列若有所思。
“就算抛开创造这种术法的难度，又有什么样的人能够负担得起这样剧烈的消耗呢？空间魔法的消耗量是随着距离变化指数级增长的，时间魔法就更不用说了，仅仅只是放缓自己附近的时间一小会儿就可以要了人半条命。”宋流芸道，“不过，不管在我们眼里有多少困难，似乎，这个家伙都成功克服了。”
“你的意思是，拉齐尔通过这个阵列，不仅杀死了卡恩莫迪，还穿越到了六百年后的未来，杀死了你的老师斯特里格？”刘烨感觉自己的脑子开始混乱了，时间的顺序一旦错乱，那么整个事件的先后逻辑就全都被打破了，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我可没这么说，拉齐尔天赋虽高，但应该也没有这样的实力。只不过，既然在三个地方发现了同样的印记，而其中的两个都和六百年前卡恩莫迪之死一案有关。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只要能够找出这种联系，也许，我们就能找到事件的真相了。”
宋流芸接着说道：“不管这个印记到底是不是时空间魔法的阵列，但留下这种残余的痕迹不像是这个来去无影的凶手的作风，没能全部抹除，证明他的术式还不完美，而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也就是说，可能还会有更多他没能抹去的线索留了下来。”刘烨目光一亮。
“没错，所以我猜测，那些意外消失的屋主，恐怕就是找到了什么与时空间魔法相关的东西，而被抛射到时空间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了吧。”宋流芸微微一笑，“就在这个屋子里，我们一定能够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咚！”
忽然，一声闷响，紧接着，仿佛地震一般，整座房子都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宋流芸瞬间挥手抹去了房间内的一切魔法痕迹，而刘烨则是将耳朵轻轻地附在了陈旧的木门上。
然而，世界突然又安静了下来，除了远方传来的隐隐的犬吠，刘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
两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可就在这一刹那，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第二百二十章 六百年前的血案（二）
“咚咚咚，咚咚咚。”
那敲门声不重，但在这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异常清晰，敲门的人和刘烨宋流芸他们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可是，两人却始终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刘烨站在门后，手中漂浮着风之书，墨绿色的荧光映照着宋流芸手中的金翼飞鸟魔杖，两人相视而立，心神全部放在了紧闭的房门之上，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吱——呀——”门被推开了，然而屋内屋外却一个人都没有，朝阳尚未升起，黎明前的黑暗拥挤在狭小的旧屋里，压抑而厚重。此时一道流风带着淡淡的光影顺着窗户飘摇而下，刘烨和宋流芸来到了正门处，小心翼翼地穿过布满魔法阵的花园，翻过篱笆，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奔去。
卡恩莫迪故居的花园大门紧接着便被推开了，刘烨通过眼角的余光向后瞄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但在路灯下却能看到地面上有一道影子，正在向着他们快速移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刘烨手中光芒荟萃，握拳之下，大量的冰雪蓦然间幻化而出，可就在这时，宋流芸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疯了？这里可是伦敦，你在这里动手的瞬间，魔法协会的人一定会发现，到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脱身？和他们硬拼？随着战斗波动的扩大，执剑人很快就会到来，而一旦我的身份暴露，甚至连沃森本人都可能出动。”宋流芸已经收起了金翼飞鸟杖，眼中光芒闪烁不定，“线索可以下次再来找，但是命没了可没法重来。要打你留下，我可不会管你。”
“那怎么办，他的速度比我们快。”刘烨紧皱着望向身后紧追不舍的那道影子，“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追上的。”
“没事，跟我来，前面不远就是泰晤士河大道，我们混入人群之中，晾他也不敢在那里动手。”
宋流芸拉住了刘烨的手臂，在经过十字路口之时，两人的身上忽地闪过一阵迷蒙的白光，紧接着，他们两人皆一化为三，分头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那道影子随之停顿了一下，似在犹疑到底该追向哪个方向。
“到了！”宋流芸一声低喝，两人一步腾空跃起，跨过了一层无形的结界，耳畔顿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脱离了寂静的古街，进入了热闹非凡的泰晤士河大道。
“你没事吧？”刘烨看着宋流芸，她的脸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而且身上还洋溢着不太稳定的魔力波动，刚刚那个分身障眼法好像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而是消耗巨大。
“我没事。”宋流芸嘴上这么说着，可却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弯下腰撑住了膝盖，喘着气休息，“那个家伙，好像没有再追过来了。”
刘烨向后看了看，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色彩的花花绿绿的头发，以及高级商务楼洒落的灯光，来之前特意换上的潮流装束使得他们二人混在拥挤的人潮之中一点儿也不显眼，沿着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慢慢地走着，刚刚的紧张感仿佛就像是一场缥缈的梦幻。
“嗯，好像是。”他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这里可是伦敦的市中心，离圣保罗大教堂近得很，在这里动手，那真的是直面挑衅沃森的威严。”宋流芸一边走一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不过，我们在这里，被人发现的概率也很大，一定要小心。尽快离开这里吧。”
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地向前移动，刘烨不时地会回头向后瞥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仍然有一股隐隐的不安感挥之不去。
“怎么了？你感觉到那个家伙了？”宋流芸见他不停地回头，便问道。
“没有，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看着我们一样。”刘烨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话说回来，我们刚准备开始在屋里搜索，就突然碰到了这种难以描述的家伙，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那个时空间魔法阵列把他引过来的？那这不正证明了我们的猜测，这个只有一道影子的家伙，就是当年杀死卡恩莫迪的凶手，也是害我老师失踪的真凶。”宋流芸咬住发圈，将头发全部拉到脑后，“证据什么的，都不需要了。”
“他这么急着想要阻止我们，卡恩莫迪的房子里一定有能够揭示他身份的关键线索，不行，我们得想办法再回去一趟，就这么走了，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放心，他如果能够抹掉那些证据，那在这漫长的六百多年的岁月里有的是机会，这么久的时间他都没能清理干净，这就说明，”宋流芸绑好马尾，微微一笑，看向身旁的刘烨，轻轻一挑眉。
“洛卡德物质交换原理，你是想说这个？”
“没错，他每一次回到这里都会留下新的线索，对他来首，有些致命的东西，已经清理不掉了。”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仿若整个伦敦都在颤抖，地面更是有一道道裂缝在咔咔慎重出现，人潮里响起了刺耳的惊叫声，很多人开始四散乱跑，还有更多的人就地蹲了下来，一时之间，场面一片混乱。
刘烨立刻拉着宋流芸也蹲了下来，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面八方的人群，大地的震动仍在继续，一旁的泰晤士河掀起了一阵比一阵猛烈的波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两岸，水花四溅，泼洒在岸边的人们身上，到处都是孩童惊惧的哭喊声。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哪个家伙真的敢在这里动手？不可能吧，他不要命了？还是说，他准备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欧洲魔法协会？！”宋流芸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地面，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出现的裂隙，“这是魔法吗？还是地震？可恶……为什么分辨不出来？！”
“嗡——”一阵刺耳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刘烨抬头一看，只见在他黝黑的瞳孔里，伦敦塔桥此刻失去了支撑它的一道锁链，那近百米长的巨大铁链摩擦着的石质墙面，轰然坠落在了下方的桥面上，冲天而起的尘土和车辆被砸毁而形成的火光，还有大量的民众落水，宛如世界末日。
警笛之声大作，近十架亮着警灯的警用直升机盘旋在伦敦的上空，这座城市突然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不对劲……如果不是地震，那这么大范围的术式，就像是在刻意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宋流芸望着混乱的人群喃喃自语，“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激怒沃森，对他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忽然，只听一阵噼啪作响，地面忽然大片大片地碎裂开来，泰晤士河的河水就像是突然化作了一只狂暴的猛兽，顺着裂开的缺口，向着岸上猛扑了过来。
“小心！”
刘烨面色一变，一个飞扑抱住了宋流芸，一阵流风托着他们在地面上轻飘飘地滑到了十米开外，躲过扑来的巨浪。
“不是地震，就是魔法……”
刘烨看向刚刚所在的地方，有十几位普通民众躲闪不及，被巨浪卷入了河水之中，看上去并没有大碍，但他分明在那迎面而来的巨浪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奇异之力。
“快走！这么大范围的魔法，而且随机性的术式已经具象化，魔法协会一定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宋流芸立刻站了起来，“跟我来，我知道一个隐秘的地方。趁着混乱，我们用传送直接离开伦敦。”
“咚咚，咚咚。”
两人刚要趁乱离开，可就在这时，他们的耳朵里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虽弱，但在这混乱喧闹的泰晤士大街上却清晰入耳。
刘烨和宋流芸对视一眼，两人面色微变，这脚步声竟然隐隐地与两人心跳的频率同步了起来，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心脏之上。
慢慢的，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流芸和刘烨不自觉地背靠背站在了一起，一人望着街道一端，神色凝重。
人潮汹涌，到处都涌动着老人孩子男人和妇女的哭嚎，可刘烨和宋流芸却一动也不敢动，太阳穴上青筋鼓起，全神贯注地看着四周。
脚步声遍布了每一个方向，就像是有人从同时从四面八方接近他们一样，无路可逃，无路可退。
随着那脚步声的接近，两人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苍白，迫不得已之下，刘烨和宋流芸放开了对自身魔力的限制，全力运转，这才将脚步声和心跳的频率慢慢剥离了开来。
而就在两人放开魔力的这一刻，一个黑衣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泰晤士街上。
一道冰冷目光，穿透了拥挤嘈杂的人群，落在了刘烨和宋流芸的身上。
在这一刹那，如同有一股风暴席卷过两人全身，让他们浑身寒毛乍起，一种浓郁到极致的生死危机之感，在两人心中，蓦然涌现！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六百年前的血案（三）
以刘烨如今的实力，远非曾经弱小之时，尤其是领悟真正的绝对掌控并且得到风之书之后，能够让他感到生死危机的情况，已然不多了。
毫不夸张地说，唐茵现在和他也就在伯仲之间，倘若底牌尽出，就算是代表欧洲魔法协会极高层核心战力的十三位执剑人序列，他也有拼一拼的信心。
但眼下，从那脚步声响起一直到那道穿透人群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出现，刘烨心中的危机感却是瞬息间达到了巅峰。
和面对马蒂亚斯时不同，这种汗毛竖起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之前被那个诡异小女孩抓紧创生世界时一样，根本生不出抵抗的信念。
此刻刘烨双目瞳孔骤然一缩，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尤其是右眼之中四色线条交织闪烁，死死地盯着面前纷乱吵嚷的人群，望着那道冰棱的目光投来的方向。
蓦然间，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完全被人看透的错觉，眼前的人群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极尽简约的线条，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切在对方的眼中一览无余，他也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衣的身影。然而紧接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冲击扩散开来。
刘烨的心神仿若被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地敲了一下，脑海中轰得一声，一口鲜血顿时涌上喉头，胸口一甜，直接喷了出来，温热殷红的液体霎时间洒满了街道，身子更是跪倒在了地上。附近的群众立刻发出阵阵惊叫，慌忙跑开了。
刘烨双目猛地一睁，隐隐有着血丝弥漫，右眼瞳孔中的四色丝线急速缠绕交织，然而就在这时，一股远比先前更强的冲击直奔他而来！
“刘烨！”
宋流芸面色一变，一个箭步抢在他身前，硬生生替他吃下了这一招，原本绑好马尾的秀发顿时披散开来，整个人连退三步，虽然没有吐血，但脸色苍白如纸，当即单膝跪地蹲在刘烨身边，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这还没有结束，蓦地，两人身后的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声骇然的惨叫，刘烨回头一看，只见人群之中砰砰之声弥漫，有许多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男男女女在移动中整个从脑袋开始轰然炸开，鲜血向四周疯狂地播撒，附近人的衣衫立刻成为了血色。
有一个白发苍苍大腹便便的老人似乎是被眼前这炼狱般的场景吓傻了，拄着手杖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一只满是鲜血的人手落在了他的肩头，可这只手只有小臂和手掌，五根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在老人惊恐的眼神之中，那只手渐渐地失去了温度，松开了手指跌落在了地上，在老人的脖子上留下了五道红红的指印。
紧跟着，老人痛苦地捂住了心脏，近在眼前的血腥的恐怖终于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在心绞痛的痛苦之中，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却又很快被慌乱的人群所淹没，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这种时候，几乎没人会去关注别人的死活。
“混蛋……竟然对普通人下手。”刘烨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转头道，“宋流芸，你的伤势怎么样？还能行动吗？”
“我没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想想该怎么逃跑。”宋流芸目中闪过寒光，“这个家伙实力太强，一会儿真打起来，我们几乎没有获胜的机会。”
“我会拖住他，你趁机离开这里。之后，我会去找你的。”刘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右手，虚空一抓之下，立刻有着墨绿色的辉光弥漫。
“你要干什么？一个人对付他？那不是送死吗？”
“那你留下，我跑路？”刘烨看着宋流芸轻轻一笑，“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伦敦，在魔法协会眼中不清不楚的，一旦暴露，很容易被他们关起来吧。而我不管怎么说都属于世纪晨曦，沃森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那你的假死计划呢？”
“事到如今还管什么计划！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寒风阵阵之下，一道道黑芒在两人身前迅速汇聚，大片黑色的弧形闪电弥漫，电光交错，噼啪作响，一柄虚幻的长矛凭空浮现在了刘烨的面前。在这长矛出现的刹那，泰晤士大街上的碎石竟然颤抖了起来，一个个地从地面上升起，漂浮在了空中。
河水翻涌咆哮，浪花不断地拍在犬牙交错的岸边，却在这时诡异地停止了流淌，那数米高的巨浪就这么僵在了半空，就像是一尊面目狰狞的雕像。
刘烨和宋流芸的身体同时被定在了原地，一股磅礴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别说逃跑，就算是想要动一动手指都无法做到。
方圆数十米的空间仿佛完全凝固了，只有那黑色的长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在凝实的刹那，远处的那黑衣身影抬手轻轻一划，黑矛便无声无息地抛射了出来，飞行过程之中枪身时长时短，仿佛所到之处，空间都被它硬生生地割裂开来了。
“That'sit.（够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空之中传来了一声幽幽的低语。整条泰晤士河街道在这一刹那被璀璨的金光覆盖，那些纷乱逃窜的人们，那逐渐倾倒的高楼大厦，还有那正在崩断的伦敦塔桥，都在此刻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那黑色的长矛附近一道环形的波纹突然扩散，枪身就像是遇到了一股无法抵抗难以想象的巨力瞬间扭曲断裂、眨眼间便崩坏成了无数残片隐没在了空间之中。
“沃森……”那黑衣身影轻轻呢喃了一句。
尽管在决定来这里之前他就知道沃森会出手，但他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竟然大到了如此地步，比起姜茶和马尔斯，沃森要强了太多太多。
他明白，沃森的话语所表达的含义是警告，警告他赶紧离开伦敦，不要在此驻留！
换了寻常之时，面对这种警告，他定然会明智的选择离开，毕竟他眼下所做的事，属于直接挑衅欧洲魔法协会的威严。
但是，时空间的魔法的秘密，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所以，这一趟他必须要来，这一切还没有到暴露的时候，时空间魔法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知晓，绝对不容他人染指！
“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就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他深吸了一口气，身旁的空间蓦地撕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裂隙，隆隆之声如同雷鸣在回响，一道道五色的锁链立刻从他脚下的光阵之中穿出，闪烁着在半空中跳跃而行，直奔刘烨和宋流芸而去！
这些锁链就如同一条条狂龙，带着阵阵神秘的嗡鸣之声，速度奇快无比，几乎是在出现的刹那，就已经来到了刘烨和宋流芸两人的身边。
黑衣身影目中露出果断和狠厉，根据他所知道的情报，沃森此刻应该正在修行一种极为神秘的魔法，中途不容分心不容打扰，这也是他敢于在这个时候踏入伦敦地界的重要原因。
必须赌一把！赌沃森无法全力出手！
他只要争取片刻的时间，杀死这两个魔法师之后他便会立刻撤离，那时，他就安全了。
现在除了欧洲大陆以外，到处都是黑色蔷薇的附属势力，沃森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离开伦敦！
然而，就在这时，那些飞舞的五色锁链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缝。在这裂缝出现的刹那，一阵银白色的光芒迸发而出，立刻那些锁链碎裂成了片片光影，向着四周倒卷而去。
与之伴随的，一道虚幻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这凝固的金色世界之中，被锁死的空间立刻恢复了正常。但刘烨却丝毫不敢放松，而是瞳孔骤然一缩，因为他这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这压力超越了之前他经历过的一切，无论是那个诡异的小女孩还是马蒂亚斯，都远远无法和眼前之人相比。
唯一能够和其比拟的，只有在那风之书世界之中看到的那如同巨眼般的神秘裂缝，可仍旧是不如。
那虚幻的身影轻步向前迈出，每一步落下，身体都会凝实一分，三步踏出，他最终凝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幻影。
那一头通体银白只有发梢是淡金色的长发，那一身金丝镶边的华贵长袍，还有那根锈迹斑斑的日月魔杖，无一不昭示着此人的身份。
MarkM.Watson，欧洲魔法协会的理事长，整个欧洲大陆最强大的魔法师。
“你……这怎么可能？！”黑衣身影那遮掩容颜的雾气之下，眼中露出惊惧之色，魔杖浮现，手背上青筋暴起，脚下光阵浮现，不假思索地准备直接逃离。
“Ihavealreadywarnedyou.（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一个轻柔但却极为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随着这声音的响起，那黑衣身影所在之处，方圆五米范围内的一切，轰的一声，四分五裂，那方寸之地的世界，爆碎成了无数残片，诡异地扭曲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道影子
就像是一副极具弹性的橡胶拼图被人狠狠地锤击了一下一样，那黑衣身影附近的景物化作了一团闪耀着白光的裂片，短暂的膨胀扭曲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沃森的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前方扭曲的空间，灰白色的双瞳就像是神明之眼一样无悲无喜，那个穿着黑衣的神秘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竟然被他跑掉了，果然还是太仓促了吗？
沃森眼睑稍稍垂了垂，他现在还无法从圣保罗大教堂之中走出来，而且黑色蔷薇势力正在迅速蔓延，为了魔法协会的稳定，他必须要留在伦敦坐镇。尽管一切都在按照他所计划的那样发展，但他却隐隐地有了一种不安感。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即使是看起来再微不足道的的裂缝，如果放任不管，都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撬动全局的超级动荡。这一点，沃森比任何人都清楚。
“嗯？”
他转头看向身后，那两个年轻的魔法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搜捕这种程度的魔法师的任务就交给执剑人序列去做吧，比起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亲自去完成。
“史密斯。”
圣保罗大教堂的地下藏书库中，赤裸着双足悬浮在半空中的沃森睁开了眼睛。
“吱——”
厚重的石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他抬起头看着上方那被无数书本环绕着的白衣少年，表情恭敬，嘴角轻轻地抿着。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即向沃森报告伦敦城内的情况，但他明白，即使他还什么都没有说，但眼前这个足不出户的少年却知道得比他还多。
“会长。”史密斯低声道，微微含胸低了低头。
“告诉凯恩，没有任务的执剑人序列全部出动，在整个英国范围内搜寻可能与这次事件有关的魔法师，就算抓不到罪魁祸首，也要在接下来的二十天内保证伦敦的绝对静默。如果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事，就让他们自己选择一个痛快的死法。”沃森的声音轻柔和冷漠，那些散发着浩瀚魔力的书本环绕着他，哗啦啦的翻页声响彻整个藏书库，四周的书架如同经历了一场猛烈的风暴，尽皆噼噼啪啪地摇动了起来。
“是。”
史密斯应了一声，转身之时，棕色的眼中掠过一丝骇然，在亚洲美洲的两位理事长失踪之后，魔法协会所保有的全部原典都被沃森集中到了这里。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沃森给他的感觉越来越深不可测，如今仅仅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竟然让他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的颤抖，对他这样已经半只脚踏足人类之巅的魔法师来说，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已经成长到了他仰望都看不到背影的地步。
“史密斯。”
忽然，沃森叫住了他。
史密斯浑身一僵，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子。
沃森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右手轻轻一划，空中上下翻飞的原典之中顿时有一本从旋涡中脱离了出来，径直飘向了史密斯的手中。
掌心传来冰凉干爽的触感，史密斯看着手中的原典，目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会长，这是……”
“你需要变得更强一些。去吧，时间不多了。”
“你这人真是个丧门星，这才碰到你几天，就遇上了这样差点要死掉的糟糕事。”
靠在冰冷的铁栏杆上，宋流芸略带不满地吐槽了一句，她看上去就像是一片被开水浸泡了很久的茶叶一样软绵绵地没了力气，但脸上还是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这也能怪我吗？不是你提议要来调查六百年前的那场血案，还说什么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绝对不会出事的吗？”刘烨一边给自己满是撕裂伤的手臂缠着绷带一边用戏谑的语气回应道，“话说回来，能够在沃森面前成功逃脱，我愿称你为逃跑最强。”
这里是伦敦的一个发电厂内部，两人幸运地逃过一劫后暂时躲在了这里，心情都还算不错。
“那是因为他的杀意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沃森并没有真正到场。这一点我觉得有些奇怪，照理说，伦敦出了这么大的事，沃森应该会在事态扩大前就出手将祸乱者绞杀，可这次，他的反应不免有些慢了。”
宋流芸转了个身，看向栏杆下方那些银灰色黑色的巨大的瓶瓶罐罐和纵横交错的管道，就是这些丑陋东西连带着更深处的核聚变反应池维系着这座现代都市的繁华，也有一些人认为这样的大罐头具有一种别样的美感，不过宋流芸认为那都是胡扯。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去往南美的魔法协会理事长，我觉得沃森肯定提前知道了什么。”刘烨用牙齿咬住绷带的一头，把在手臂上打的结拉紧，“他恐怕只是暂时腾不出手来，等他完全恢复之后，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眼皮底下的伦敦城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存在的。”
“呼——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沃森不能随意行动代表着在这座城市里能够完全限制我们的人基本不存在，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短时间内肯定是没有胆子再回到伦敦了。只要我们控制使用魔法的强度和频率，不要引起那家伙的注意就可以了。所以，怎么样，要不要再回卡恩莫迪的故宅看看？”
“还是免了，我总觉得如果再追查下去，可能会召来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刘烨轻轻摇了摇头，“等我们有了足够的实力，过段时间再回来调查也不迟。”
“那我们还是尽快返回博云城吧，我还要去那里取回一些属于我的东西，而如果你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尝试阻止战争的爆发，那里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宋流芸道，“作为实际由五大国控制的科技之都，又地处太平洋这样的广阔无人烟之地，那儿可是一个绝佳的武器试验场。战争的前哨，十有八九会在那里打响。”
宋流芸故作不在意地瞥了刘烨一眼，她对世界大战什么的确实是没有什么参与进去的兴趣，但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缘由，她还是想要把陈思允从这个混乱的旋涡中捞出来。
“那个地方吗……”
刘烨陷入了沉思，随着黑色蔷薇派系活动的扩大，全世界恐怕都会在不久的未来陷入混乱，到那时各方势力混杂的博云城肯定会成为监管控制最为薄弱的地带，在那里他不仅能够很好地隐藏身份，还能更进一步探访至高科技的计划，可谓是一举两得。
不过，利弊相对，博云城中还有一团盘旋着的巨大阴影——黑金联盟。
之前他的假死，就是想要诱导那位意图招揽自己的至上四柱之一的拜蒙和那名诡异的小女孩发生冲突，不过直至今日黑金联盟却仍然没有任何动作，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尽管由明处转到了暗处，可那种仿佛走在别人设计好一样道路上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失，这不禁让刘烨怀疑起自己的假死到底有没有意义起来。
难道说自己猜错了？他并不是这些人计划的关键，而只是其中一颗无足轻重、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他想起了在评级大会上马维德对他说过的话。
“因为没有你，棋局就不存在了。”
不，不对，在那些人的计划里，自己的死亡绝对不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在看起来没有发生什么波澜，一定是因为他们各自采取了某种程度的补救措施。
如果这个时候再伺机回到他们的视线里……也许就能够再一次打乱他们的布置。
“喂，你发什么呆啊。时间紧迫，我感觉很快就要全城……”
“嗡——嗡——”
宋流芸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走道上的指示灯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紧接着就响起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骤起的齿轮转动的咔咔声。
“戒严……了。”
宋流芸听着那警报的声音不禁愣了一下，然后胳膊便被狠狠地一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向金属走道的另一端跑了过去。
“这是发电厂内部环境监测系统检测到有生物入侵，自动启动的灭杀程序，过一会儿就会充满无法呼吸的惰性气体。”刘烨一边跑一边说道。
“那有什么，我们可是魔法师，这点东西能杀得了我们吗？”宋流芸还有些懵。
“这当然不算什么，可是这里是伦敦城最大的核聚变发电厂，你是觉得两个伤痕累累形迹可疑的人在发电厂里停留很正常吗？尤其是在这种刚刚发生过类似特大恐怖袭击的城市里！”刘烨全力向着出口狂奔而去，两人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二十米每秒，“很快就会有大队的警卫聚集过来，而现在这座城市的空间被沃森彻底锁死，不能使用空间魔法的情况下，我们要怎么跑？”
第二百二十三章 警告
“嗡——嗡——”
蜂鸣器的声音是如此的扎耳，致使刘烨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感，跟在他身后的宋流芸亦是如此觉得，这些白痴般的电子警报对高阶魔法师来说就算是响了又能怎样？
问题是这里是伦敦，而且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混乱的伦敦。这座古老的城市拥有一套极为完备的反应机制，即使这套机制的速度可能慢了一些，可一旦开始运作，就将衍化成一台极为恐怖的绞杀机器。
两人在复杂的机械管道之中穿行，尽管不能够自如地使用空间魔法，但凭借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他们的速度依然很快，刘烨希望能够在警卫和机械警察聚集起来之前就离开这里，毕竟如今伦敦城里乱得很，能够留守在发电站的警卫不会很多，这里又大得很，他们应该无暇顾及这里。
然而，偏偏就在通往出入口的大厅里，从两边柱子的阴影处冒出了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紧接着，一队机械警察从上方的台阶处跳了下来，拦在两人面前一字排开，与此同时，还有数架小型无人机从后方不知哪个角落接连涌现。
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他们。
“喂，机械传输出去的东西，有办法用魔法清除吗？”
宋流芸还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术式能够将眼前这群杂鱼无声无息地清除掉时，刘烨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诶？应该没有吧，起码我不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
刘烨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关节摩擦发出的咔咔声让宋流芸不由地眨了眨眼。
“你要干什么？”
“不是不能用强效魔法嘛，那就用半物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吧。”
刘烨捏了捏手指关节，眼中闪过一丝火热。这段时间一直在和实力比自己强得多的多的魔法师战斗，不仅打不过，很多时候甚至连对方的术式是什么都无法理解。如今能和这些机械战斗，他竟然没有来由地感受到了一股兴奋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
真是奇怪，难道说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好战者了吗？
“砰砰砰！”大厅里响起了急促的连射声，但是所有的子弹都没有能够命中刘烨，他总是能够在快被击中的时刻稍稍地偏移身体，就仿佛是在水中移动的鱼，每每都和那些麻醉弹擦肩而过。
十几米的距离不过眨眼，几乎是在开枪的瞬间他就来到了那一排机械警察的身前，覆盖着一层半透明银色火焰的右手如同摘星一般直接洞穿了身前机器人的动力核心，那炽热的电池就这么生生地被捏碎了。
随着那一双电子眼中的蓝光渐渐熄灭，刘烨一个飞身踏在了倒下的武装机器人的肩膀上，以它的身体为踏板一跃而起，两脚在合金柱子上一蹬，整个人在空中翻转了一百八十度，两个膝盖径直顶住了另一个机械警察的肩头。紧接着，腰腹猛地用力一扭，那尺许长的机器脑袋，就在一阵爆裂闪烁的电火花中滚落在了地上。
就在刘烨对付这一群武装机器人的时候，那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则是趁机直接向着宋流芸扑了过来，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披头散发的弱女子要比那个手撕机器人的青年好对付得多，只要能够抓住其中一个，拖延一些时间等大部队赶来，这两个形迹可疑的恐怖分子就将插翅难逃。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格外残酷。迎接他们的首先是一声悲悯的叹息，然后就是一根顶端雕刻着振翅欲飞的金色飞鸟的金属杖，这两位膀大腰圆的壮汉警卫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腿还没有他们胳膊粗的女人竟然可以把沉重的金属杖挥出了残影。
眼前一花，他们便倒在地上，沉默着与那些断手断脚的机器人滚在了一起。
习惯性地留了一手，宋流芸没有要了这两个拿枪口对准自己之后又凶猛地扑过来的无礼男性的命，她不杀人，也不喜欢杀人，尽管对她来说，普通人的生命价值也就那样了，但她仍然不喜欢这么做。
“砰！咚！”
那是金属对撞在一起发出的闷响，宋流芸将视线从那两个可怜虫身上移开，然后就看到了刘烨将最后两个无人机像是搓丸子一样团在了一起，那副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嗯，感觉还不错。”
刘烨想着，弯下腰从一台较为完好的武装机器人躯干里取出了一个微型操作台，将其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开始编码。
“你在做什么？”
“我在把它们搜集到的数据破坏成谁也读取不了的电子垃圾，虽然我们的相貌经过了改换，可这个时代能够分析出身份信息的数据可太多了，只要有录像保存下来，都不安全。”刘烨在一台机器人身上操作完之后，就一拳砸烂了它的信息集成中枢，然后转向了下一个目标，“这些东西应该是统一管理派遣的，不知道有没有与核心服务器进行实时数据交互，那样我们就没办法了，只能祈祷它没有吧。”
“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个？”宋流芸两手叉腰，饶有兴致地看着刘烨忙活。
披头散发的美女依然是美女，但刘烨却连一点点抬头的欲望都没有。
“不要因为我和你做同事的那几年都在摸鱼划水，就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刘烨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道，“我好歹曾是也是能够入选‘百人计划’的。”
“不，我是说你做这些事好像很熟练。”宋流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难道说你已经做过很多次这样毁尸灭迹的行动了？嗯——怎么说呢，熟能生巧，根据你的熟练程度来推测，你应该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恐怖分子了。”
“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刘烨轻轻地嘁了一声，虽然用的是调笑的语气但很显然是故作轻松，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能够越来越感受到心中越来越明显的暴戾和冷漠，这种负面情绪正在逐渐侵蚀着他的理智，如果这样的颠沛流离的生活继续持续下去，真是不知道自己会否在哪一天里突然发疯。
“唉，随便吧，虽然我不认为熟悉这些事有什么不好，但毕竟也还是少做为妙。”宋流芸摆了摆手，“弄完了就走吧，下一批的警卫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除非你还想再一次敲坏这些丑得要死的机器人的头，不然还是抓紧一些吧。”
不管是撕裂的机械警卫还是电线杆上的电线，断开处的电火花都在滋滋地不停闪烁，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烧焦的橡胶的味道，空荡荡的体育馆停车场中站着一队穿着灰黑色卫衣的男女，他们打量着不远处停满了警车的街道，那里的喧闹声吵吵嚷嚷地传出去了很远。
“接下来该怎么办？魔法协会不知道启动了什么，整座伦敦城的空间都被锁死了，想要直接传送出去不太现实，就算成功了也会很快引来追兵，而常规通路又被伦敦市政府给控制住了，街上也到处都是警察和士兵，”宋流芸仰着头呼了一口气，吹动了一下在眼前晃荡的亚麻色刘海，“唉，明明我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却搞得像是通缉犯一样。”
“伤天害理的事是没做，但这两件衣服可不是来自什么正规渠道。”刘烨轻轻吐了吐舌头，他们两身上的卫衣是从附近的一家服装店里顺手牵羊出来的，虽然是为了个人安全考虑，但不知道在刑法上能不能算是紧急避险的范畴。
“喂，当初我进去拿的时候你可是点过头的，怎么，过河拆桥？”宋流芸白了他一眼。
“我可没这么说。话说回来，现在想离开伦敦，除了传送和闯卡，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刘烨看向宋流芸，“你来之前应该有过准备吧？”
“没有。”宋流芸两手插在衣兜里撇了撇嘴。
刘烨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她的眼睛。
“好吧，有，但是那个地方非常危险，”宋流芸的手指轻轻拂过身前一辆蓝色轿车的车窗，“就在圣保罗大教堂的正对面的阁楼里，有一面可以通往博云城的千里镜，是我上一次来伦敦的时候布置的。不过，我不知道现在魔法协会启用的空间封锁术式的强度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级别，不一定能够保证那里的千里镜还能够使用。”
“圣保罗大教堂的对面？那不就等于是在沃森的脸上？你怎么会想到在那种地方布置千里镜？”听了宋流芸的话，刘烨的眼角不禁跳了跳，刚刚感受过那种山岳一般让人无法呼吸的威压，他可不想立刻再体验一次。
“平时又没人封锁传送术式，每天进出伦敦的魔法师成百上千，没人会在意的。而且，我会选择那儿，是因为那个地方还挺特别的。”宋流芸眉头微蹙道。
“特别？”
“你到了那里就会知道了，那个小楼会给人一种很别样的感觉。就像是，让你突然和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和感一样。”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全境封锁
南美洲大陆正北方的一处平原内，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忽然风起云涌，出现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云层滚滚而动，从四面八方凝聚而来，一时间云海弥漫，更有阵阵呼啸的雷鸣远远地从各个方位传来。随着阳光渐渐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一道光柱从地面平原内突然升起！
这光柱仿若支撑着整个南美洲大陆上方的天空，升起的过程之中炸雷般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大量的波纹回荡着，一股磅礴无匹的冲击之力猛然间扩散到了茫茫不可望的远处，使得那厚重的云层也不由地为止一颤。
劲风掠过茂盛的青草，距离这里数十公里远的一处牧场上，一只懵懂的羔羊抬起了它那小巧的头颅，稚嫩的羊角朝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它看到了一道直入九霄的光柱，也看到了那在天空的最顶端一圈圈缓缓散开的光环。
它可怜的小脑袋无法很好地理解眼前的状况，但它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威压，那仿佛铭刻在灵魂深处的畏惧让它开始慢慢地调转了身子，违背了从出生以来就遵从的主人的命令，撒开腿向着背离光柱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是……什么……”
慵懒地躺在草场上的牧羊人无暇顾及逃跑的羔羊，这位有着深棕色皮肤的青年此刻怔怔地望着天空，刚刚还澄明如镜的蔚蓝色天空刹那间便被黑云所覆盖，而那突然出现的巨大光柱更是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尽管在如今这个时代，人们理论上已经不需要饲养的牛羊肉来果腹，但有钱人们仍然推崇着这种传统方法养大的有机食品，也因此牧羊人不比以往，而今算是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年轻的牧羊人费尔南迪尼奥一直以来都热爱着他的工作，直到此时此刻为止。
“汪！汪汪！汪汪汪汪……”毛色棕白交错的牧羊犬狂吠着，费尔南迪尼奥伸手揽住了这位好伙伴的脖子，轻轻地抚摸着它，可这从未失效过的安抚在今天却没有任何作用，牧羊犬依旧狂吠着。费尔南迪尼奥伸手摸了摸它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它很害怕。
云层内，有几只丑陋的秃鹫正飞行而过，恰逢那光环如风横扫，这几只体型硕大的飞鸟顿时双翅一颤，从身体中涌现出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流，眨眼间便随风飘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空留下几声凄厉的啼鸣。
“哇——哇——哇——”
随着黑气的扩散，一群聒噪的乌鸦叫嚣着从年轻的牧羊人头顶掠过，看上去就像是灾厄的信使，而它们飞去的方向，正是不远处的城镇。
气压很低，天色很暗，仿佛是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就要到来一样，费尔南迪尼奥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好伙伴，那温暖的毛发轻轻刷着他的皮肤，四散的羊群除去跑走的部分，剩下的也都聚了过来，这让年轻的牧羊人稍稍感到安心了些。
忽然，一声惊雷炸响！
“轰隆！”
狂风骤起，大地颤动，飞扬的尘土迷住了费尔南迪尼奥的眼睛，但他不敢松开自己好伙伴的脖颈，这风太猛，他生怕自己一松手就被卷走，羊群紧紧地围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个毛绒绒的白色圆环拱卫着他。
正西之处，此刻天空剧变，云层汇聚之下一道巨大的光柱拔地而起！随着光柱升起，层层叠叠的冲击在刹那之间向着四周无穷远处扩散开来，以这光柱为中心掀起了一场猛烈的风暴！
与此同时，正南，正东，又有两道光柱直冲云霄而去，整个南美洲大陆的四个方向全都风云剧变，这片浩瀚广袤的大陆此刻瞬间被厚重的黑云所覆盖，而那绵延万里的海岸线上更是骤然升起了一层半透明的符文屏障，将整个南美洲都封锁在内。
“轰！”一架民航客机躲闪不及，以两倍音速的高速直接冲撞在了那突然升起的符文屏障之上，刹那间便化为了炽热的火团，客机机舱内的上百名乘客在这一瞬间便成为了盛开的烟花，随风而散。
这四道冲天而起的光柱在南美洲大陆上先后出现，立刻引起了这片大地上所有观测机构的注意，那激烈的天象和地质变化更是让他们为之惊恐。
位于巴西高原上的一家气象台里，科研人员们正不停地试着联络外界，可不论是无线通讯还是有线通讯，无一例外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断了，甚至就算是面对面的通话也只能听到电流刺耳的沙沙声。
各地的城市之中，人们纷纷从公寓、餐厅、商场、商务楼中走了出来，不论男女老少，尽皆仰望着天空，这四道顶天立地的光柱尽管刚刚出现，却仿佛亘古存在，散发着一种壮丽的苍凉。
卡尔穆诺站在大陆中心的一处古祭坛内，这位穿着酒红色上衣的小女孩手中托着散发着辉光的《呓语魔典》，她小巧的身子优雅地靠在祭坛边的石柱上，望着眼前一块一块亮起的阵列，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Mark，Baal，it’stimetobeginame.（马克，巴尔，是时候开始我们的游戏了。）”鲜嫩的红唇轻启，然而从那舌尖吐露出的嗓音却是一个浑厚的男声，这和她那小女孩的外表一比立刻显得极度违和。
眼睛里仿佛有朗姆酒在晃荡，卡尔穆诺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灵巧的右手中一根缭绕着灰气的黑色魔杖浮现，盈盈地指向了上方。
原典的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充满磁性的男声吟唱着古老的音节。
紧接着，又一道纤细的光柱从古祭坛的魔法阵中冲天而起。云层立刻激烈地搅动了起来，这片古老苍茫的大陆，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在那亚马逊丛林靠海的小山坡上，一位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的黑发少年曲着右膝坐在树下，他平静地望着前方波涛汹涌的海，身旁有一位长着兔耳眼睛微微泛红的可爱女子扶树俏立。
两人所在的这处小山坡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论是树木花草还是他们长长的衣摆，都不曾随风摆动分毫。
长着兔耳的女子尽管神色如常，但眼中却有一丝难以压制的激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清澈的声音如同夜莺的歌声一般悦耳。
“是啊，卡尔穆诺的行动，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了很多，不过，无伤大雅。”黑发少年微微一笑，水蓝色的眼睛半眯着看向灰暗的天空，白色的瞳孔外那一圈淡金色三角交织嵌套而成的花纹缓缓地旋转着，散发着瑰丽而神秘的美感。
“巴尔，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长着兔耳的女子握住了黑发少年的手，半透明的皮肤下晶莹的骨骼在女子的手里微微颤动着。
“亚斯塔禄，不要抱有过高的期待。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将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超脱的存在，这一次，和之前的那几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黑发少年眼中的金色圆环转动地越来越快，但他的语气和表情却始终平静如水。
“我明白。我只是觉得，筹划了这么久，不成功的话，有点可惜。”兔耳女子点了点头。
“抱有这种想法，就是你始终无法真正让创生世界中出现生灵的原因。”黑发少年站了起来，一声轻叹，“不过，我说再多次也没有用，能否更进一步，何时更进一步，需要靠你自己的努力。”
在两人的身后，蓦地浮现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光圈，黑发少年抬手虚空一握，两枚海蓝色的晶片瞬间穿过了光圈飞入了他的掌心。
“创世之石……这个虚假的名字里，到底堆积了多少的谎言……”他微微一用力，立刻这海蓝色的晶片便化作了细碎的粉末，“就和人类的历史一样，修改了太多次，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得知原本的真相，走吧亚斯塔禄，还没有到我们真正出场的时候。先把舞台，留给卡尔穆诺吧。”
两人的身影随着一阵绚烂的光晕闪过而消失不见，而此刻年轻的牧羊人费尔南迪尼奥则怔怔地望着天空中一圈圈扩散的光环，不知所措。
蓦然间，一道暗紫色雷霆叱咤天地，刹那间接通了苍穹而大地，在牧羊人棕褐色的瞳孔之中骤然亮起璀璨的银光！
耳畔传来隆隆的雷声，牧羊人惊异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和脖颈，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和欣喜淹没了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好伙伴，泣不成声。
“喂，那边的家伙，赶快回到城市里去，虽然那里也不见得安全到哪里去，但至少比这里要好些。”一个有点哑哑的男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说的还是他能听懂的语言。
牧羊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咧开嘴巴笑着看着自己，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而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手拿玉笛的长发美女和一个提着长枪的金发男人。那个金发男人的肩上还背着一个女人，似乎是昏迷着。
“你们是……”
“不用管我们是谁，快走吧。”墨镜男的手中闪过一丝红芒，“战争，要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恐怖分子
刘烨单手将停车场附近的一个井盖抬起，然后和宋流芸一起跳入了漆黑的地下。
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啊——好臭。”
宋流芸立刻用手捂住了口鼻，刘烨也不禁皱着眉眯了眯眼，如果是正常运行的话，现代的排水系统不至于有这么严重的异味，看起来应该是刚才的强地震让一些排污管道破裂了，那些腐烂的东西流出来了。
“没办法，地面上的那些道路到处都是警方军方的设下的卡，从地下走要方便得多。”刘烨掌心中闪过一个光阵，紧接着便升起了一个白色光球，温暖的光照向周围，伦敦的下水道异常的宽敞，上下左右的宽度大约都有五米，两边的墙壁和顶部都有着盘根错节的管道，而底面中间是一条两米宽的污水沟，左右各有一条狭窄的混凝土通道。
除了水流的哗哗声，还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机械运作的声音，是一种很低很低的嗡嗡声，有点像是深夜里电冰箱发出的那种蜂鸣。
宋流芸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中光球发出的辉光，在十几米开外被什么东西反射了回来，她抬头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大堆石头。
“前面好像塌方了，不知道具体有多远。”宋流芸的左眼中霎时间倒映出三个层叠的银色圆环，前方堵住道路的石块在她的视线里立刻化作了半透明的虚像，“至少五十米，后面看不到了。”
“抓住我的手，我们直接穿过去。”
“嗯？你又要用那种神奇的虚化术式吗？”宋流芸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闪烁着热切的光。
“嗯，差不多吧，有什么问题吗？”刘烨握住了宋流芸递过来的手，瞳孔里映出一阵暗红色的光芒，两人的身体立刻化作了半透明的虚影，“抓好了，不然卡死在石头里和混凝土融为一体，我也救不了你。”
“这种术式真是神奇，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类似的魔法。”
两人在巨大的石块中毫无阻碍地穿行，宋流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纤细的手指掠过潮湿的混凝土时，这并非是简单直接的穿过，而是在两者交织的瞬间似乎一切都被打乱重组，分离时又恢复了原状。
“是吗？我到没有觉得有多神奇，但确实非常实用。”
“这种魔法是依托于什么样的阵列？”
“无可奉告。”
“……”
穿过塌方的水道，两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可以拐弯的岔口，刘烨眼中的红芒渐渐隐去，身体凝实的刹那他不禁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然后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次使用虚化术的消耗比平时多了很多倍，难道是因为带了宋流芸的原因？
“咦~这是什么东西？”宋流芸发出了疑惑和略带厌恶的声音，刘烨循声望去，发现她正轻轻地甩着手，仿佛是沾上了某种透明的黏液。这时他的手背上也传来潮湿的触感，退开了半步，这才发现原来有什么透明的东西附着在下水道的墙壁和顶端，就像是什么湿滑粘腻的东西被拖拽后留下的痕迹。
刘烨抬起手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了嗅，没有任何的异味，感觉就像是粘稠化了的水。
前方的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最开始的时候，宋流芸还以为是什么生活在下水道的恶心的怪虫。
“哇、哇~~~！！？这是什么？！”
宋流芸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雏鸟一样两臂一张向后跳了一小步，手中托着的光球也晃荡了起来。
即使是第一时间移开视线也无法缓解不断涌上来的反胃感，掌握着威能强大的魔法也压制不住心头那浮现的恐惧，宋流芸觉得自己看向这个方位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眼前的东西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以普遍理性而论，应该用一堆来描述比较合适，就像是夏天街头被人落下然后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冰淇淋球，只不过这个由肉块组成的东西要大得多，大约有一米高，简直就是个小山丘。如果不是它还在缓缓地蠕动爬行得话，宋流芸还可以勉强接受这是一块由腐烂的肉糜组成的厨余垃圾。
“咦额……”她摸了摸自己发麻干涩的脖子，原本还想着说些什么，但嗓子已经不允许她发出正常的声音了。
刘烨轻轻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他对于这类恶心物体的耐受程度要比宋流芸高一些，但他此刻也不由地瞳孔微微一缩，因为那个肉山竟然朝着光源慢慢地转了过来，而它的表面上竟然还有一张扭曲的人脸，左右眼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轮廓，就像两个散开的荷包蛋在软泥一样的表面上滑动着。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刘烨暗骂了一句，无论是从魔法还是科学的角度去思考，他都无法在短时间内理解眼前这座仿佛化掉的冰淇淋一样的肉山，这个时候他突然很感谢在柯伦古城的经历，马蒂亚斯制造了很多奇形怪状的生物，和那些东西战斗使得他大大提升了抗反胃的能力，这才不至于像宋流芸那样一看到这种东西就恶心得想吐。
咯吱嘎吱咯吱嘎吱……肉山缓缓地像他们这里挪动了过来，移动的同时似乎有什么坚硬的物体在和地面不断碰撞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咿咿呀呀呀……”
那个怪物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听上去就像是两三岁孩子的声音一样，但结合它丑陋臃肿的外形，刘烨和宋流芸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双手，一时间两道蓝白色的光束激射而出，瞬间便将那个肉山切割成了大小不均的两块。
紧接着，冰雪的力量开始发挥作用，从肉山上滴落的黏液开始，由内到外，这两个蠕动的肉坨子眨眼间便被冻成了冰雕，封锁在深蓝色的坚冰之中，刘烨和宋流芸不禁同时松了一口气。
“骨碌碌……”一个长条状的物体在肉团子被切开的刹那从裂口里滚落了出来，刘烨一开始还以为是骨头之类的东西，毕竟这个怪物貌似还是活着的，不过仔细看了看，却发现那是一个纯正的金属制品，一根黑金色的试管。
刘烨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根试管从地上捡了起来，轻轻拧开密封的盖子一看，里面装的是一些彩色的液体，没有气味，看上去就像是无害颜料的混合药水，但从这种模样的怪物身体里滚出来的，显而易见，绝对不会是用来画画的颜料
刘烨将这根黑金色的试管收了起来，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这种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回到博云城之后，想要找一个有质谱分析仪的地方还是很简单的。
“这绝对不是伦敦城下水道里原生的生物。”
宋流芸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刘烨第一反应还以为她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废话，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宋流芸到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既然不是原生生命，那这个怪物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呢？
刘烨顺着残留的黏液痕迹一路找了过去，然而这道滑腻腻的缎带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污水槽里，污水槽来自于一条幽深的圆形管道，管道口子因为刚刚的地震而变形裂开了一部分，用来封住口子的不锈钢网也扭曲地歪在了一旁。
哗啦哗啦的水声很大，从管道中涌出来的黄褐色污水的量远远要比污水槽里流淌的多得多，刘烨感到有些奇怪，出现这样的现象说明这里的污水槽比看上去要深很多，可是这样做会大大提升下水道建设的成本，而且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里硕大的空间就是用来留给暴雨洪水时的缓冲。
“有什么发现吗？”宋流芸走了过来，她仍旧捂着口鼻，这里的恶臭比之前那里要刺鼻的多，就像是一道厚重的墙壁压在鼻子上。
“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走吧，我们赶紧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离开伦敦才是当务之急。关于这个怪物，可以日后再回来探查。”刘烨说道。
“我是没问题，但是你看上去有些奇怪啊。”宋流芸上下打量着他，刘烨这时呼吸有些错乱，汗珠从前额和鬓角不停地滚落下来。
“我没事。”刘烨轻吐了一口气，他在努力说服着自己先不要在意这件事，可刚刚那座肉山上扭曲的人脸和那仿若孩童哭声一般的叫声，让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天一工坊里发生过的那些血腥的屠杀画面。
血色十月计划。难道说这个怪物和那个计划之间也有着某种关联吗？
可是这里是伦敦啊！
“哈哈哈。”
黏糊糊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烨和宋流芸同时转过了身子，然而映照在光球下的只有静静流淌着的黄褐色污水。
那个被他们切开冻住的肉山不见了。
空旷的下水道在刘烨的视线里渐渐化作模糊的昏黄的光影，眩晕、恶心，各种各样的不适感在这一刻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刘烨的眼里蓦地布满了血丝，他将手撑在了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停地干呕不停地干呕。
仿佛有一个滑腻腻的声音附在了他的耳边低语：
“你知道的，其实你一直都知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只有命运的必然。”
“撕开虚假的伪饰，你将看到最为恐怖的真相。”
“我……”刘烨只感到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想要隔绝那诡异空灵的声音，可那滑腻腻的声音却仿佛是直接在他心中响起的一样。
“你拼命地想要阻止战争，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难道是因为什么高尚的理由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烨大吼了一声，四面的管壁都因此而出现了一道道细长的裂纹，污水槽中的水流更是剧烈地翻涌了起来，就像是沸腾了一样。
宋流芸被他那极度痛苦的模样吓了一跳，不知道刘烨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此刻他身上的魔力极度不稳定，引起的波动也越来越剧烈。
这里离圣保罗大教堂不远，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魔法协会那群人的注意。
她眯了眯眼，准备先击晕失控的刘烨，可手上的辉光刚刚亮起，这位满眼血丝的青年突然面色一白，两腿一软，脸朝下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