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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过电过敏     重生成土,开局掌握生死二气txt下载     重生成土,开局掌握生死二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血色丧礼(下)

    铁血盟。

    顾沉舟坐在首位,听着众人争吵,眉头紧皱。

    “今天这场合……要不,咱们还是换个日期吧,这种场合去做这种事,是不是显得咱们铁血盟太没人味,咄咄逼人了些?”有人心怀顾虑。

    有人却冷笑道:“咱们铁血盟历来就是这个作风,何曾需要顾忌这些,他死全家我们全过去吊唁下,烧柱香就得了,难道凭这个就要让我们从此对他礼让有加?什么道理!”

    又有人道:

    “换日期说得轻巧,今年末跟他摊牌,这是早就商定好的,现在因他那里出了状况咱们就把日期往后挪,挪到什么时候,他全家入土之后,还是丧期彻底结束,还是等他彻底缓过劲来再说?

    要这样,咱们还摊什么牌啊,好好辅佐他迎接仙人驾临得了,不然呢,总不能直接在仙人眼皮子底下开干吧?”

    还有人直接拍桌道:“放弃?说得轻巧,开弓没有回头箭,谁要发这个善心,先把下面的兄弟全部说服吧!”

    就在这时,有武者匆匆入内,凑在皱眉的顾沉舟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沉舟眼神一凝,赶紧止住众人的争执,道:

    “贺铁铸将各方吊唁之人都留了下来,说是有事要宣布,至今却未发一言,现在就我们没去,这事明摆着就是冲着我们来得。

    现在不仅杓山集各方势力都在,杓山集周边大小势力也都有代表在那里,他要是利用各方势力都普遍同情的氛围将冒头对准我们,也是个麻烦事。”

    “走,都吊唁去!”说着,他第一个拍案起身,道:“咱们铁血盟的作风历来强硬,这时候就该跟他摆明了车马,决不能被他这番做态逼吓住。”

    其他人纷纷起身,早有准备的铁血盟高层跟在七位绝顶高手之后鱼贯而出,从南城门入城,一路浩浩荡荡前往中央小广场。

    名为吊唁,可看这架势,说是去拆台反而更让人信服些。

    很快,在大片白幔缠绕下,尽显肃穆与悲戚氛围的小广场映入铁血盟众人眼中,也看到了大步向他们迎来的贺铁铸。

    “盟主,贺铁铸亲自过来了。”

    一位绝顶高手低声提醒顾沉舟。

    这看似一句废话,只要不瞎,在场谁还看不见不成,但以几人间的默契,顾沉舟知道,这其实是一句提醒,若是有必要,他们可以安排人前出数步,将大步近前的贺铁铸截住,不让他继续近身。

    顾沉舟心中哂然一笑,这个场合,铁血盟摆明了来势汹汹,贺铁铸要是不主动迎上来做番姿态那才奇怪呢。

    何况,贺铁铸一人,他们七人,还怕他近身?

    凡民修炼到绝顶,劲力将脑髓贯通,实力便已到了凡民之极限,除非入道修行,不然,进无可进,涨无可涨。

    现在的贺铁铸相比于十年前,最多也就技法经验上更纯熟。

    而这这种层次的进步,在剑丸面前,一文不值。

    所以,看着一脸冷肃,大步向着铁血盟大队伍迎来的贺铁铸,顾沉舟不仅没有让人阻拦,反而主动出阵,大步迎上前去。

    一边走,一边大声道:“贺头领,尊夫人及你儿女的遭遇我们都听说了,铁血盟上下都非常痛心……”

    此刻,两人已经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你知不知道,若非你们的死缠烂打,我原计划秋后便亲自去赤矶城一趟的。”贺铁铸咬牙低声道。

    “什么?”顾沉舟愕然,不明白贺铁铸与他说这话何意。

    “所以,你真的该死啊!”

    贺铁铸的声音如针芒般刺入双耳,顾沉舟当即心中一紧,生出不妙预感。

    这一刻的贺铁铸让他感觉陌生而危险,再不如以往那般“好欺负”,他一边呼唤体内剑丸,一边脚下用劲,想先与贺铁铸拉开距离。

    可这一切都还在念头之间,就见一道光华从贺铁铸嘴中飞出,直往自己眉心刺来。

    双方距离本就很近,贺铁铸低声说话有刻意凑近了些,眨眼间就已扎入顾沉舟眉心。

    电光火石间,看着那道电射而至的光华,顾沉舟只来得及生出股错愕情绪:“剑丸?”

    下一刻,再世剑圣那凌厉霸气的脑袋便如同西瓜一般破碎爆炸。

    贺铁铸精准预埋的劲力在恰好贯入顾沉舟脑袋正中心时彻底炸开,如同一颗高强手雷从顾沉舟脑袋内爆炸,脑组织瞬间崩散四射,头颅碎片漫天飞舞。

    绝顶强者身体的强大机能,让顾沉舟在骤失头颅的情况下脖颈以下部位还保持着旺盛的鲜活,强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脖颈断茬处喷向高空。

    近在咫尺的、一身素服白衣的贺铁铸迎着顾沉舟的一面被浇成了血色,被浇了个满身满脸。

    这瞬间的变化,让铁血盟上下都有些错愕失神。

    再世剑圣顾盟主,怎忽然间就变成了无头喷泉了?

    忽然出手,剑丸对顾沉舟来了个一击必杀,贺铁铸却没有停手,被他小心温养了近十年的剑丸直接飞入铁血盟队伍中,直接贯穿两位绝顶强者心口。

    此后,其他绝顶强者才从骤然的变化和强烈的恐惧中反应过来,想要抵抗,但,这一切在剑丸之下没有卵用,一名绝顶武者被剑丸贯穿左右太阳穴,一名绝顶武者则被剑丸割下大半个头颅,只有后颈一点皮肉连着已经彻底垂头耷拉、死不瞑目的脑袋。

    最后两位绝顶武者面对杀他们比杀鸡还容易的贺铁铸,再无心力做出任何反抗,遁地,抱头,等死,变成了他们共同的选择。

    可死亡迟迟没有等到,反而等来了贺铁铸平淡的声音:“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收拢队伍。”

    两人从巨大的恐惧中清醒过来,扭头向后看去,才惊惧的发现,身后那随他们一起过来的铁血盟骨干高层,已经如同狂风暴雨过后的麦田,扑倒了一大片,只有稀稀拉拉一小部分瑟瑟发抖的站着。

    若非被贺铁铸用巧妙的劲力加精神震慑迫使他们不得不站直身体,被同伴汩汩流淌的鲜血漫灌的他们,一定都已经软倒在地。

    至于那些倒地的铁血盟高层,每个人的伤势都一模一样,心口一个巨大的贯穿上,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双眼望天,鲜血从每一个死者心口流淌出来,在石砌的街面上汇聚成溪流。

    以两人的见识,立刻便还原出了他们死前的模样,和现在那些活着的人一样,全都被贺铁铸用劲力和心灵震慑控制住了,没有叫喊,没有挣扎,没有逃跑。

    在杓山集的中央小广场上,当着所有吊唁宾客的面,一个个被逐一点杀。

    “铁血盟主要成员的信息我很清楚,便是不追究你们来杓山集之前的恶迹,来到杓山集后,依然有很多人积习不改,成为杓山集的祸害。

    自铁血盟入驻杓山集,杓山集的发展相较于以往几年慢了很多。

    现在,我把这些祸害给清理了,我认为你们心地还不算太坏,能在铁血盟长成如此模样已是难得,希望你们积极改正,不要让我失望。

    你们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整个铁血盟梳理自查,将那些冥顽不化的祸害全部清理掉。

    第二件事便是撤去对杓山的垄断,允许所有武人自由出入。

    这两事做好后便是改编,从今以后,世上再无铁血盟,只有杓山集的城卫军。

    暂时就这些,去吧。”

    两位绝顶武者呆怔了片刻,这才怀着复杂的情绪领着一干失魂落魄的铁血盟残余高层往铁血盟总部折返回去。

    这两人中,有一位恰是当初铁血盟初进杓山集,那位高大得不似人类的魁梧巨汉。

    处理完铁血盟,满脸满身鲜血的贺铁铸转身看向一众前来吊唁的,震惊失声、瞠目结舌的宾客,他们自从贺铁铸口喷剑丸爆掉再世剑圣的脑袋,就保持这个姿态没有变过。

    对于自己现在这个形象,贺铁铸混不在意,平淡道:“今天主要就是清理铁血盟这帮祸害,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对杓山集有些新想法,后面可能会有一些涉及诸位的改变,希望大家能够配合。”

    说罢,贺铁铸的目光在人们身上扫过。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最后,贺铁铸的目光落在几个这些年慕名来杓山集发展的绝顶武者身上:

    “铁血盟在此扎根近十年,以其优势,本来可以吸收更多绝顶武者壮大,但原有高层却怕因此分薄了手中权柄刻意将绝顶武者排除在外,这也是杓山集这些年发展变慢的原因。

    你们刚才应该也听我说了,铁血盟整顿后将改组为城卫军,而城卫军绝不止于原铁血盟,原则上,所有愿意为杓山集效力之人,只要实力过关,我们都开门欢迎,特别是你们,可以直接自领部属,只要大方向与杓山集利益保持一致,绝大多数事务皆可由你们自主。

    而且,来去自由。”

    几位后来的绝顶武者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的动心。

    贺铁铸却没再理会他们,提起顾沉舟的无头尸身回了旁边的贺府。

    顾沉舟体内,可还有一枚剑丸呢,他得将它挖出来。

第五十一章 抽丝剥茧

    一日后,樊虎等人迎回了幺姐等人的尸体,杓山集上下都是惴惴不安,生怕贺铁铸再次发狂。

    但,贺铁铸表现得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杓山集甚至因为铁血盟的迅速整编而再次焕发出强劲的活力。

    十天后,贺府。

    迎回幺姐等人尸体后贺铁铸并没有大操大办,很低调的便处理完了幺姐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后事。

    此刻,他安静的坐在桌案后,听刘善长汇报。

    “虽然没有搜到那封信的原件,但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已基本可以确定,其中内容很可能便是明年仙长莅临点赐仙缘一事,并将咱们这些年的作为与此事绑在了一起,这让顾沉舟产生了强烈的不安,铁血盟这几月作风突变,源头都在这里。”

    铁血盟的核心骨干虽然已经被贺铁铸亲手杀了大半,但无论当日暗夜投书,还是紧接着第二天顾沉舟召集另六位绝顶武者点明仙人这个他们一直忽略的盲点,都有很多人见证,还有两位绝顶武者活了下来,这两件事自然逃不过刘善长的眼睛,很容易看出其中的关联。

    听到这个消息,贺铁铸神色微变,依然硬若金铁。

    “所以,咱们这半年与铁血盟的矛盾忽然升级,是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暗中推动。”刘善长道。

    “而根据那两人还有其他铁血盟残留骨干的证实,自和咱们矛盾升级以后,七位绝顶武者就没有同时长期离开杓山集的记录。

    特别是幺姐他们遇害前后,他们正筹划着想咱们彻底摊牌,更是一个都没有离开过。”

    “幺姐他们遇害,现场痕迹显示非一位绝顶可以做成,而周边千里之内,单个武道势力绝顶武者最多的就是铁血盟,与咱们矛盾最深的,也是铁血盟。

    正常情况下,行事本就凶横没下限的铁血盟就是最大的嫌疑方。

    在剑丸暴露之前,你最多只能算是一位资深绝顶武者,既不可能知道这些,也不能跑去铁血盟求证……若你真去登门求证,以铁血盟一贯作风,我甚至怀疑他们会主动认下这事。”

    “所以,这股暗中推动铁血盟与我们矛盾的力量,很大可能就是杀害幺姐等人的凶手。”

    “铁血盟,从头到尾都替别人当了枪!”

    “现在,我唯一不解的就是,这个暗中的敌人到底是谁!”

    刘善长慢慢的说着,将心中的分析娓娓道出。

    “有人给顾沉舟暗夜投书,为何不直接给他本人,而是经由那些巡守武者转手?”贺铁铸忽然开口道。

    刘善长道:“不与顾沉舟直接照面,尽量降低自身存在感。”

    “这也是个理由。”贺铁铸点头,“可还有个原因,他对有剑丸在手,有着再世剑圣之名的顾沉舟非常忌惮,我想,以顾沉舟的脾气,绝不介意在顺手将这人杀了。”

    刘善长缓缓点头。

    “所以,这个投书者固然是个绝顶武者,但实力在绝顶武者中算不得出众,有自知之明,也很惜命。”贺铁铸道。

    “再就是对方挑事的点和时间,都非常的巧妙。”贺铁铸又道。

    刘善长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贺铁铸解释道:

    “青禾先生明年不会再来,明年过来的仙长和我们毫无瓜葛,只要等到这位仙长来过之后,顾沉舟就会发现,对于我们和铁血盟的竞争,谁是谁非,谁善谁恶,仙长们都是不关心的。

    便是因为铁血盟得势把杓山集经营得更糟糕,他们也不会对铁血盟生出恶感,对我们生出更多的好感,对于凡俗事,我们能够接触到的仙长都是能避则避的。

    所以,这种挑拨,必须在仙长来之前才会有用,仙长来后,那份暗夜投书对顾沉舟来说,还不如一张草纸管用。”

    “可时间又不能提前太多,在后方,仙凡有别,接触很难,可在这里,却并没有那么难,只要多花些心思,顾沉舟等人也不难打听到仙长们对凡俗争斗的态度,他们这般行事,不过是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罢了。

    所以,对方选择在今年中对顾沉舟挑起此事,不是太早,也不是太晚,时间卡得刚刚好。”

    刘善长再次缓缓点头。

    “所以,这个投书者对仙凡之事了解颇多,要么对方的消息渠道比顾沉舟等人更广,要么对方所处环境更容易接触到这些,要么两者兼而有之。”

    “除此之外,对方对我的恶意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意已久,早在其暗夜投书之前,就已经盯上了我,盯上了杓山集。”

    “是,确实如此。”刘善长点头同意。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杀死幺姐等人的凶手有栽赃铁血盟的用意,正常情况下,这栽赃也会成功……我的敌人不可能那么多,我们可以直接将暗夜投书者和这场凶案制造者认定为就是同一股力量所为。”

    “没错。”这本来也是刘善长的观点。

    “那么,这场袭杀背后,我还想到另一个原因,栽赃铁血盟很可能都只是顺手。”贺铁铸道。

    “什么原因?”刘善长问。

    “幺姐这次带着三孩子去赤矶城的原因你知道吧?”

    刘善长点头,给两个儿子找个好媳妇,给三姐找个好婆家,归根到底都一个目的,联姻。

    这事若是办成,原本还有些虚浮的“贺家江山”将更进一步巩固。

    贺铁铸那硬若金铁的脸上一闪即逝的抽动了一下,道:“可你不知道,幺姐这趟任务完成得非常好,若是没有这次变故,年后,有关三个孩子的婚事婚期都会陆续确定下来,便是老二和三姐年幼,完婚会再等两年,但只要翻过年,我们和赤矶城中的三家势力就会成为亲家。”

    刘善长眼中光芒一闪,道:“你是说,这次出手背后,有破坏这次联姻的目的在?”

    贺铁铸点头,问:

    “刘叔,在捋清了这背后的线头后,再看这次袭杀,是不是就显得有些粗糙和急切了?

    虽然把铁血盟拉在前面做了挡箭牌,但这并不稳妥,以对方暗夜投书时尽量将自己躲在暗处,不与正主照面的惜命作风,直接动手杀人,还一次杀上百人,这是不是显得前后不符?”

    “所以,我认为对方必然有个不得不动手的理由……破坏这场四方联姻,绝对比栽赃铁血盟更站得住脚。”

    刘善长缓缓点头,认为贺铁铸分析得非常对。

    即便没有幺姐等人遇害之事,顾沉舟这些蠢货也已经准备在今年摊牌,到时候双方矛盾会直接激化到最高点,根本不需要再画蛇添足的额外来个栽赃。

    “那么,我们就可以再得出一些信息,其对赤矶城高层圈子的情况非常了解,甚至大概率也是其中一员。

    不然很难解释我们与三方还在酝酿阶段的联姻事宜如此了解,还能迅速做出袭杀安排!”

    要将上百号充斥着大量一二流强手的精锐武者团队全部歼灭,无一漏网,没有周密的准备和前期布置是不可能完成的。

    说到这里,贺铁铸开始一根根掰手指头。

    “虽为绝顶,实力在绝顶中却算不得强,且很有自知之明,又很惜命,这种心性和实力,突破绝顶的年纪越大越有这种倾向;

    消息渠道非常广泛,对仙凡之事的了解远比顾沉舟这些人多;

    对我的恶意蓄谋已久,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盯上了我,而我的名头是随着杓山集的发展一点点传扬开去的,时间越早,注意到我的势力就越少;

    大概率是赤矶城高层一员,对于赤矶城高层动向非常了解,连其他势力还在酝酿阶段的联姻之事都知道,这又再次佐证了对方消息渠道广泛这一点。”

    说到这里,贺铁铸抬头看向仿佛闭目冥想的刘善长,问:“刘叔,你想到了什么?”

    刘善长缓缓道:“要将郭万里等人全歼,无一漏网,除了多名绝顶武者一起动手外,其实还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只需要一个绝顶武者就足够了,只不过,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罢了。”

    贺铁铸看着刘善长,缓缓道:“看来,刘叔心中也有了答案……要不,咱们都把答案写手上,印证一下咱们心中的想法是否一致?”

    很快,两个摊开的手掌对在了一起。

    写着同一个名字。

    郭天雄。

第五十二章 心理交锋

    贺铁铸并没有显得过分激动,只是一点点将掌中墨渍擦掉,平静道:

    “如此一来,当年他主动登门,将拆分出来的万里镖局落户杓山,作为嫡亲爷爷,不给已到适婚年龄的亲孙女郭百灵在赤矶城找个婆家,反而允其随兄长一起来这穷乡僻壤也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只可惜,他没料到我是个脑子不开窍的,哪怕近些年幺姐几次真心劝我纳了郭百灵,我都没有同意。

    他同样没有料到,我手里也有一枚剑丸。”

    他看向刘善长,“刘叔,若我手里没有剑丸,按照正常局面推演,我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视铁血盟为死仇,却势单力孤,难有作为。”

    一方面,铁血盟将对贺铁铸一系做彻底的摊牌,顾沉舟等人的想法,是一定要赶在仙长莅临之前将贺铁铸的势头打落下去,使其不得专美于仙长眼前,所以,会越来越咄咄逼人,直至将贺铁铸一系从杓山体系彻底清理出去;

    另一方面,铁血盟大概率还是杀妻杀子杀女的凶手。

    在这种局面下,面对剑丸在手,有着再世剑圣名号的顾沉舟,面对拥有七位绝顶武者的铁血盟,贺铁铸能做什么?

    便是真的发了狂冲上去想要拼个鱼死网破,最终也只会落个“鱼死”,网却丝毫无恙的结局。

    “这时候,郭天雄以同样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出现,是不是很合理?”贺铁铸问。

    “非常合理。”刘善长点头。

    万里镖局本就是从天雄镖局分出来的,且总镖头郭万里乃是其嫡孙,郭万里和万里镖局精锐尽数罹难,郭天雄在这个时机冒头完全合情合理,他若不出面,那才叫反常。

    且于彼时已经陷入绝境的贺铁铸而言,郭天雄越是表现得悲痛欲绝,一副要与铁血盟死磕到底的态度,贺铁铸会很自然的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且,郭天雄的出现本身,对势单力孤的贺铁铸而言,不啻于绝境之中忽然出现的意外援手,不仅会紧紧抓住,以贺铁铸一贯以来的表现,郭天雄将迅速被接纳和信任。

    “这个时候,万里镖局精锐尽丧,郭天雄不忍见其败落,再从天雄镖局抽调大量精锐,甚至他本人也拖着年迈之躯来杓山集坐镇,主持大局,誓要与铁血盟死磕到底,合不合理?”贺铁铸道。

    “非常合理。”刘善长再次点头。

    “我会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绝对支持,甚至他只需要稍微透露点口风,你就会竭力促成此事。”

    “哪怕有他加入,二对七,还有个强得不讲道理的再世剑圣,咱们依然是绝对弱势的一方。

    但郭天雄最大的能耐是交游广阔,黑白两道朋友都很多,以其手段,这些年在赤矶城深耕,这个优势相较于曾经还只是一个镖局掌舵人的时期,必然更加可观。

    为了报仇,广发英雄帖,发动所有关系和人脉,促成各路强者围攻铁血盟的局面,合不合理?”

    “非常合理。”刘善长点头:“虽然事情闹得有点大,但一位老人痛失至亲,还是最被看好的未来接班人,为此做些疯狂事所有人都能理解。”

    “能做到吗?”贺铁铸问。

    “铁血盟霸道凶横的行事作风早就为人所诟病,单是杓山集内,盼着铁血盟遭横祸的武者都一抓一大把。

    杓山集这些年的发展有目共睹,眼馋者越来越多,若非有铁血盟这头凶虎在,来此发财的武者远比现在多。

    郭天雄只要能在前期把声势造起来,内外同时发力,很容易就形成举世声讨铁血盟的大势。”

    “那还真是一场武林盛事。”贺铁铸为这场根本没有发生、也不可能再发生,只是存在于两人口头推演下的“武林盛事”而赞叹。

    “面对这种局面,只要铁血盟还没有彻底疯狂,便是顾沉舟有剑丸之助,也只能妥协退让,哪怕是最差的情况,这个‘反铁血联盟’至少也能攫取杓山集六七成的利益。”

    刘善长默然点头。

    至于彼时贺铁铸会处在一个什么位置,只要不乱来,分碗汤喝,分口肉吃还是能做到的。

    “可惜,我有剑丸。这一切算计,全都落空了。”

    贺铁铸看向刘善长,再问:“刘叔,我那天以剑丸破局,斩杀顾沉舟,收编铁血盟,改组杓山集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到赤矶城了……若是郭天雄一直在暗中窥视,那么在更早以前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你觉得他现在会是个什么心情?”

    刘善长微微闭眼,尝试着将自己代入到郭天雄的处境中去,缓缓开口。

    “计划失败的失落不满都在其次,他现在最强的情绪应该是担心。

    担心我们根据蛛丝马迹的线索把他挖出来!”

    “是啊,以他的心智,谨慎和小心,有这担心非常正常。”贺铁铸点头。

    却忽然话锋一转,问:“我潜去赤矶城直接将郭天雄杀了,如何?”

    一直镇定应对的刘善长忽然骇然色变,慌忙道:“万万不可!”

    “且不说现在郭天雄很可能暗中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想杀他这事,只要被他窥出端倪,你连他影子都摸不到,怎么杀人?

    而且,便是你很顺利的将他杀了,你也绝对活不了!

    赤矶城废营改城,从无法之地变为有法之地,乃是大中书院仙长直接促成的样板工程。

    要想在赤矶城杀死郭天雄,有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出如山铁证将郭天雄明正典刑。

    可是,我们将凶手锁定为郭天雄,完全是自由心证,落在实处的证据,一个都没有。

    这种局面下你在赤矶城杀死郭天雄,就是在公然的打赤矶城的脸,彼时被明正典刑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刘善长看向贺铁铸的目光变得复杂无比,只听他开口道:

    “柱子,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若真要这么做,我第一个坚决反对,必要时,我甚至不介意直接给郭天雄传讯,让他提前躲起来。

    你应该知道,你杀郭天雄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若你明确暴露了对他的杀意却又徒劳无功,那么,在他老死之前,你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贺铁铸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道:

    “所以,要想杀他,得先把他钓出来。

    而要把他钓出来,得先让他相信,我对他没有丝毫怀疑。”

    刘善长听着贺铁铸的分析,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缓缓摇头道:

    “要做到这点很难,以他的机敏狡诈,只要被他嗅出丝毫不妥,就一定不会出来。

    现在距离郭万里等人死亡也已经过了十几天,时间已经非常微妙了,无论是我们,还是郭天雄那边,都必须就此做出及时且正确的反应,我们要表现出恰当的义愤填膺和同仇敌忾,同时还要找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打消郭天雄的疑虑;

    而郭天雄那边也得做出一个正常长辈乍闻噩耗后该有的反应,不能出现失水准的破绽。

    这……我真想不出一个够稳妥的法子。”

    这就像是一场戏。

    一方“我知道你是凶手,但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凶手”,另一方“我知道自己是凶手,但我得装作自己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且时刻盯紧对方反应,若对方有丝毫迹象不合常理,那很可能我就已经暴露了”。

    在这场博弈中,他们并不比郭天雄更高一层,只要他们做出的任何一件应对不符合他们贴在明面上的“设定”,那就将功亏一篑。

    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而且,时间一定不能拖,必须尽快。

    不然,他们这边若是等到三五个月后才慢吞吞拿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那这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情理。

    刘善长正为此苦恼着,贺铁铸沉声道:“我却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刘善长问。

    “娶郭百灵,吞万里镖局。”贺铁铸道。

第五十三章 血色婚礼(上)

    “啊?!”贺铁铸道出的办法完全在刘善长意料之外,直接惊呼出声。

    惊愕之后,便是下意识的摇头,道:“这……太突兀了,以你一贯的人品,幺姐尸骨未寒,做这种事,岂不是明摆着有诈?”

    贺铁铸道:“乍看上去突兀,可仔细一想,却又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幺姐身死,贺家两子一女同时罹难,我为此心性大变,以铁血手段果断处置了铁血盟,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娶郭百灵,原因还不好找吗?

    哪个男人面对一个十年如一日倾慕你的妙龄女子而无动于衷呢?以往我不能纳她进门,完全可以推到幺姐身上,我想,她也并不介意替我但这个黑锅。

    郭天雄便是再如何机敏狡诈,我和幺姐之间的秘事他也是不可能知道的,只要能有个合情理的理由,他自己都能将之脑补完善。

    而且,幺姐新死我就另娶,固然显得冷血,但也不是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

    贺家血脉断绝,我身为贺家之主,尽快续上贺家血脉便是最重要的事,而不是替亡故的妻子儿女守丧。

    再一个,万里镖局在杓山集的作用十分重要,不仅是维系我们与赤矶城及其他势力之间的重要纽带,依附于我们的其他聚落也都是借助万里镖局才能与杓山集建立起频繁的往来渠道,若是万里镖局垮了,月末大集直接就要废掉一大半。”

    听到这里,刘善长脸色一变,这些日子,他的精力全被幺姐遇害和铁血盟改编牵扯住了,根本没心思考虑万里镖局的事。

    此刻听贺铁铸提起,才忽然意识到,没有了核心精锐去了一大半,连总镖头郭万里本人都已经遇害,万里镖局已经到了极危险的境地,郭百灵虽有个名头在,可也只有一个名头在,凭她,根本就担不起这个局面。

    而若是郭百灵成为“贺夫人”,有贺铁铸的名头镇着,那在杓山集已经扎根十一年的万里镖局当下这及及可危的局面立刻就能固若金汤,至于缺失的那些精锐,对当下的贺铁铸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万里镖局那点武力对贺铁铸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其这些年搭建起来的庞大而成熟的体系,只要有了贺铁铸的“注资”,万里镖局不仅能够立刻原地复活,还能迅速再上一层楼。

    所以,贺铁铸这时候娶了郭百灵,直接入手一个万里镖局,一手美人,一手事业,大赚特赚,哪怕看在旁人眼中,这对尸骨未冷的幺姐显得有些冷血,却也是正常男人完全可以理解的正常行为。

    唯一受损的,大概就是贺铁铸的名声。

    但贺铁铸对此显然一点都不在意。

    贺铁铸道:“这还不够,还不足以完全‘说服’郭天雄。所以,我还要将其与另一个计划配合着来。”

    刘善长看着贺铁铸,认真聆听。

    这些日子他的精力分在多出,贺铁铸的心思却全在这事上面,显然已经考虑得很是完善,贺铁铸咨询于他,更多的还是抱着查漏补缺的目的吧。

    贺铁铸看向刘善长,道:

    “咱们原计划,用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时间,将杓山集变成杓山营地,经历这次巨变,我却领悟到,跨时这么长的计划,咱们真的预料不到变数什么时候就会到来。

    所以,我不打算继续以温和的手段徐徐图之,我计划在这次仙长位临之前,便将一座营地应该具备的硬指标统统完成。”

    刘善长再次吓了一跳:“这……你这是不是太急切,太暴烈了?”

    所谓一座营地的硬指标,便是凡民生活日常所需的方方面面完全做到自给自足,放在后方,这就是一个“国”的基本标准。

    也唯有具备了这个硬指标,杓山集才有能力为仙长提供一些服务,彼时,将会有仙长在杓山集周边开辟出一片独立的区域,为往来仙长提供一个歇脚、修整甚至交易之所。

    因为这样的所在要运转起来需要大量的凡民填入其中,不然就只是个中看不重要的空架子,也唯有营地层次的聚落势力才具备承接这种重任的能力。

    而作为回报,营地的凡民高层将与仙长建立起更稳固的联系,很多方面都将得到来自仙长的保障,比如贺铁铸在毫无证据只是一通推理就跑去赤矶城杀人,那享受了赤矶城服务的仙长们甚至不介意亲自出手将贺铁铸擒去明正典刑。

    若是杓山集能在贺铁铸手中升格为杓山营地,类似幺姐等人的惨剧就不可能再发生,凡民间正常的盛衰起落仙长不会插手,但若有人敢以如此酷烈手段对付这种有功之人,完全可以请求仙长出手利用仙家手段直接锁定凶手。

    在这种威慑之下,无规则、无底线的斗争将直接被收束成必须有规则、有底线。

    只这一点,将聚落升格为营地就是所有凡民聚落掌权者所渴求的,杓山集自然也不例外。

    但杓山集地处所有凡民聚落的最南端,没有其他营地那种可辐射四周的区位优势,且越往南凡民聚落便越稀疏,是以杓山集后方广袤区域,凡民聚落却屈指可数,这也是杓山集现在如此耀眼,武力如此强盛,至今也只吸纳到十处聚落的重要原因。

    杓山集升格为杓山营地最大的障碍就是人口不足。

    刘善长以往和贺铁铸谈及此事,认为只能用时间来消除这差距,随着后方聚落开发越来越成熟和安全,新生代,更多从后方慕名而来的凡民会逐渐将这些区域充实起来,彼时,杓山集蜕变为杓山营地的时机才会成熟。

    可现在,贺铁铸却说要用几个月时间完成这一切。

    那方法有且仅有一种,主动出击,大肆扩张,利用强大的武力,荡平周边一切不同的声音,统统强行纳入杓山集的体系之内。

    大肆杀戮,自是不可避免。

    这是以往的贺铁铸本能拒绝的一种成长路线,他设想中的杓山崛起,是建立在深度开发杓山的基础上,而不是大肆吞并其他凡民辛辛苦苦开创的基业,变成曾经自己所讨厌的那种人。

    可现在,贺铁铸谈及此事却是如此平静坦然。

    亲眼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刘善长心中滋味难言,却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对于和平崛起还是侵略扩张,刘善长心中并无明确的倾向,作为一个谋主,他也不需要有倾向。

    贺铁铸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轻声道:

    “以我对郭百灵的信任,完全可以将有人暗夜投书挑拨我们和铁血盟的关系,同样也是这股势力制造了那场血桉杀戮、栽赃嫁祸给铁血盟这些事情告与她知道。

    当然,这些信息其实是我想让郭天雄知道的。”

    刘善长颔首,自贺铁铸强势整顿铁血盟之后,这两个信息就已经是明牌了,这个时候十分坦诚的告诉给“贺夫人”郭百灵知道,反倒显示出一种信任来,这会让郭天雄相信,贺铁铸压根就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周边武道势力,虽然拥有七位绝顶武者的仅铁血盟一家,但拥有两三位,乃至三四位绝顶武者的势力也是有的,甚至,只要将范围扩大到八九百里,乃至上千里外,有着五六位绝顶武者坐镇的势力也不少。

    你说,这时候我忽然一改以往策略,大势向周边扩张,落在郭天雄这种有心人眼中,会不会有另一种解读?”

    刘善长闭目稍稍想了一会儿,拍腿道:“不错!”

    贺铁铸的迅速扩张,必然会与这些武道势力激烈相争,若贺铁铸凭着武力一路强推过去,落在郭天雄眼中,很容易得出一种猜测:

    贺铁铸不知道是哪一股力量在背后针对他,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是一股有着多名绝顶武者存在的势力所为,所以,在线索贵乏的情况下,他也懒得仔细分辨到底是哪一方,只要杓山集持续向外扩张入侵,终会与这个对手接触上。

    甚至,时间都不会太远,因为按照正常推理,贺铁铸和杓山集被盯上,距离越近、利益之争越明显,越具备这种动机,而随着距离拉远,这种动机就会越来越弱,所以,贺铁铸这种无脑横推都不能算莽,反而是在线索贵乏的情况下极聪明的选择。

    而只要郭天雄陷入到这个思维里,那其内心中另一个顾虑自然就不存在了——贺铁铸既然在错误的道路上一意孤行,自然不可能再怀疑到他头上。

    这种时候,郭天雄作为郭百灵的爷爷,甚至还是贺铁铸的苦主——贺铁铸谋夺的万里镖局严格意义上可是郭天雄的基业,当郭万里死了,郭天雄才是最有资格处置万里镖局之人。

    所以,那个时候疑虑尽消的郭天雄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场了。

    站在郭天雄的角度,这也不失为一个非常好的切入杓山集的契机。

    贺铁铸看向刘善长,问:“刘叔,若是按照我这思路,我发帖邀请他以长辈身份出席我和郭百灵的婚礼,他会来吗?”

    刘善长重重点头:“他会来,他一定会来!

    我甚至觉得,他来时不妨表现出一副孙女被抢、基业也被抢、却又无可奈何、苦大仇深的模样,利用这点,他能得到更多。”

    “那好,我的大概思路就是如此,其中细节还需要刘叔帮我完善。”贺铁铸道。

    刘善长告退离去。

    贺铁铸一个人在那里坐了许久,才幽幽道:“真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这时,侧屋脚步声响,一个身形高大,体态微胖,一副富家员外傻儿子形象的青年缓步走入屋中。

    他看着贺铁铸,眼神复杂。

    贺铁铸收回思绪,看着面前微胖青年,道:“都听清楚了?”

    微胖青年点头:“都听清楚了。”

    “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贺铁铸问。

    “没有。”微胖青年摇头,顿了一下,却道:“需要我怎么做?”

    贺铁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认真打量着微胖青年,过了一阵,才道:“仝乐乐,你和幺姐虽差着一辈,却情若姐弟,所有仝家人中,幺姐最挂念的人也是你,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仝乐乐眼中有悲痛、有阴郁、有烦躁,直接道:“贺铁铸,幺姐遇难,我的痛苦并不比你少,你这什么意思?称量幺姐在我心中的分量么?有话你就直说!”

    被仝乐乐这般当面指责,贺铁铸一点不恼,神色间反而轻松不少。

    “仝乐乐,你虽心性不坚、天赋不够,却从小就很聪明,特别是搞阴谋诡计,栽赃嫁祸,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

    听到这里,仝乐乐脸色一黑,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不就是小时候想要抢你的桃子结果还没成反倒差点被老爹一巴掌送回老家,你至于惦记到现在?!

    “你这本事在杓山集无用武之地,可赤矶城不就是专门为你这种人量身定制的吗?

    我对你别无要求,只有一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但在郭天雄的死讯传回赤矶城后,你务必用尽你的一切手段和智慧,在赤矶城规则允许之内,把剩余的郭家人赶尽杀绝!”

    仝乐乐先是眼前一亮,似乎很为贺铁铸交托的这个把剩余郭家人赶尽杀绝的任务很感兴趣,但很快就双目一暗,颓然道:

    “你说得倒是轻巧,哪怕郭天雄真被你弄死在了杓山集,赤矶城郭家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一个二流武者何德何能,能将郭家人赶尽杀绝?”

    “赤矶城虽然事事讲规矩,但若实力太差,连撬动某些规则的资格都没有,我最多也就能施展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让郭家败落得更快些罢了,而且,风险不小,一旦暴露,整个仝家都要倒霉。”

    贺铁铸道:“放心,我当然会给你足够的底气以作保障。”

    说着,他伸手从抽屉中取出两物,推送到仝乐乐面前。

    看着面前一个白玉小瓶和一枚铁丸,仝乐乐有些疑惑的看着贺铁铸。

    贺铁铸介绍道:“这小瓶中有一枚丹药,是青禾先生赠予我的,妥善服用之后,你可直接晋入绝顶层次。”

    “这枚铁丸便是大名鼎鼎的剑丸,乃是我从顾沉舟肚子里挖出来的,祭炼方法也很简单。”

    随着他介绍完毕,仝乐乐一张微胖的脸直接僵硬在原地,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你……这可都是无价之宝啊,你就这么给我了?”

    贺铁铸:

    “我已是绝顶,丹药于我无用,我也曾想过将这枚剑丸也祭炼了,但以凡民的精神体魄,哪怕绝顶修为,祭炼一枚也已是极限,这多出来的一枚,于我也是无用。

    你就告诉我,有此二物之助,你能不能得到撬动赤矶城规则的力量,能不能干趴郭家?”

    仝乐乐胖脸上一双显得比较小的眼睛微微眯起,盈满了杀气,道:“我能弄得他们家鸡犬不留!”

    贺铁铸颔首:“那好,你回……稳妥起见,你暂时在杓山集隐藏起来,等把丹药彻底消化后再动身吧。”

    仝乐乐转身就要离开,贺铁铸又忽然出身叫住了他。

    仝乐乐转身盯着他。

    贺铁铸问:“幺姐在赤矶城的时候给你讲过大虎小虎做的荒唐事吗?”

    “什么事?”仝乐乐问。

    贺铁铸便将两儿子弄大了一对姐妹肚子的事说了:“这也是这般迫切的要给他们定下亲事的原因。”

    乍闻此事,仝乐乐瞪大了双眼,摇头道:“幺姐从没跟我透露过此事,应是怕我不小心说出去影响大虎小虎相亲……按照时间推算,现在两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啊,还等什么,将他们接回来啊!”

    贺铁铸摇头:“你帮我暗中照顾好他们就成……我不打算让他们回杓山集。”

    仝乐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眯起:“你娶郭百灵的目的虽是诱出郭天雄,但……你和她应该也会有儿子吧?”

    贺铁铸澹澹道:“没有子嗣的首领,会让人心不安的。”

    “所以,若是一切顺利,以后继承你在杓山集一切的,将是这个体内有着郭家血脉的孽子?!”

    贺铁铸看向仝乐乐,摇头道:

    “你还不明白吗,到了我这个位置,并不存在什么‘一切顺利’,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

    哪怕这个子嗣出现,他最大的作用也是替我稳定人心,至于几十年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他们虽是私生子,却也是我和幺姐的血脉,既然因缘巧合来到了这个世上,那就在赤矶城安安稳稳的过活吧,有你在暗中照拂,我很放心,至于杓山集的风风雨雨,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仝乐乐不满,还想与他继续理论,贺铁铸却已不想听他再说,一拂袖,劲力席卷,仝乐乐已经被他挥退出了房间。

    次日,刘善长来到万里镖局门前,身后跟随着一群规模庞大的、全都身着喜气的人群,金银珠玉,绫罗锦缎,巧夺天工的精美妆奁……这一切在喜庆的曲调下显得如此梦幻。

    刘善长看着这一幕,却莫名想到许多年前类似的一幕,他担任着同样的职务,目的都是那么的纯粹。

    某一个恍忽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位躲在人群中,羞喜而期待,捂脸偷看的少女。

    “吱呀——”

    万里镖局的紧闭的大门打开,一脸憔悴的郭百灵开门而出,看着刘善长等人,有种如在梦里的恍忽感,却又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

    哥没了,家破了,老天终于看不过眼了吗?

    此刻的郭百灵,乃是和贺铁铸一般的素服白衣装扮,因沉重的打击而显得分外清减憔悴的她显得格外柔弱,惹人怜惜,站在台阶上,宛如一缕轻盈的飞絮,仿佛被风一吹就要飘远,刘善长却是硬着一颗铁石心肠走上前去。

第五十四章 血色婚礼(下)

    若将杓山集视作一个人,三十三年到三十四年这段时间,就像一个情绪长期正面且稳定的存在,因为持续的各种负面情绪的堆积,种种际遇之下终于来了个总爆发。

    三十三年末,贺铁铸从一头温和的巨兽转变为一头凶兽,在杓山集风云十年的铁血盟烟消云散,刘善长登门提亲,当日,贺铁铸的人手就强势接管上下都乱作一团的万里镖局。

    三十四年,一月。

    贺铁铸第一次主动向周边聚落露出獠牙,一月之间,依附于杓山集的聚落从十座提升为二十座,对于杓山集的扩张但凡敢正面阻路的势力,全被杓山集强大的武力直接碾平。

    死在他手上的绝顶武者又增四位。

    二月。

    贺铁铸的铁血手段给了周边势力极大的心灵震慑,那些缺乏绝顶武者坐镇的聚落直接望风而投,便是那些有绝顶坐镇的大型聚落,对周边一些聚落也有着强大影响力的武道势力,除了脑子特别不灵光的,也都半推半就的从了。

    杓山集下辖聚落数从二十座直接增至四十座。

    这些年贺铁铸一系苦练“内功”,相较于武力的长期稳定,“文治”方面的人才积蓄了非常多,要经验有经验,要能力有能力,这四十座聚落虽然分布方圆数百里的蛮荒之中,但借着贺铁铸接管后注资扩张的万里镖局,轻易便将这些散落的“珍珠”串连成线,再加上灵活的武力调度和充分的文治人才的输送,这些新附的聚落很快便彻底融入到杓山集这个大体系之中。

    杓山集的迅速扩张,却一点都没有吃撑。

    在经过最初的惊愕后,杓山集上下欣然接受了这种转变,因为,杓山集的扩张最直观的体现便是,来杓山集发财的武者越来越多,月末大集越来越繁盛,杓山集的繁华一日盛于一日。

    虽然在这过程中,贺铁铸的某些转变让一些老人心中有些诟病,但,经此人生剧变,心性大变也很正常。

    而且,抛开私德不谈,现在的贺铁铸相较于以往,反倒更像是一位首领了。

    以前的他,说好听点叫温和,说不好听点就是绵软好欺负。

    三月。

    滚雪球般壮大的杓山集势力再次新增聚落三十五座。

    但这却不是最让杓山集上下关注的,贺铁铸在一月之间,连续与三个拥有多名绝顶武者的武道势力碰撞,一月之间,剑下新增绝顶亡魂八位。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对于周边拥有多名绝顶武者的武道势力,贺铁铸抱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贺铁铸麾下现在不缺绝顶武者,杓山集能够调用的绝顶武者数量,早已超过了铁血盟全盛时期,有这样的真容护翼左右,再有在凡民中强得不讲道理的剑丸之助,周边那些拥有越多绝顶武者的大势力对于“尤爱杀强”、越逼越近的杓山集扩张越发惊惧。

    杓山集的红尘气,如同涨潮一般,一日盛于一日,规模一天大过一天。

    每月的红尘气收益远超以往,姜乾意识中那团“幸运黑泥”相较于以往缓慢的进度,就像是开启了三四倍的加速键。

    “照此趋势,最多十年……不,五年,这玩意儿就能100%孕育出来了。”姜乾心中如此想着。

    ……

    四月,初。

    杓山集暂止兵锋,偃旗息鼓,一改之前三月那动如雷霆的扩张之势,瑟瑟发抖的接壤势力没有迎来贺铁铸的剑丸,而是收到了一封请柬。

    ……

    四月二十日。

    杓山集内外,处处张灯结彩。

    从黑泽集开始,几乎每隔数百步,就有一队万里镖局的武者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彩棚里,穿着大红喜庆的衣服,脸上洋溢着热情笑意,接待着每一位去往杓山集的客人们。

    今天,哪怕是因别的事去杓山,但凡从这条路过,都能收获满满一大袋的喜糖。

    现在黑泽集到杓山集的道路,早就变成了宽大硬实的直道,早非二十年前贺铁铸等人刚开拓出来的样子,不仅更好走,路程还缩短了近三分之一。

    去杓山集的普通人不少,形形色色的武者则更多。

    其中,一个显得非常轻简低调的车队默默地奔行在道路上。

    居中一辆外看朴实,内里却豪华而舒适,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掀开车帘,目光盯在那些武者大红喜庆衣服上鲜明的万里镖局标志,只觉得分外刺眼。

    “哼!”

    他放下车帘,将怨毒的目光封锁在车厢内,愤恨道:“他怎么不改名直接叫铁铸镖局得了?!”

    车厢内,还另有两人,一位是年纪比他稍大,相貌与他有七八分相似,气度却更加从容的男子,听到男子抱怨,他只是微笑着开口劝慰道:“三弟也不要气恼,咱们过来不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吗。”

    被唤作三弟的男子嚷道:“解决问题?那就让贺铁铸将万里镖局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男子无奈的看着他,道:

    “你这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咱们和贺铁铸现在也算是至亲,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

    你这一上来就讨要万里镖局的态度,是最坏的应对,要我说,既然此事已成定局,咱们何妨再干脆大方一点,直接把万里镖局当成百灵的嫁妆赠出去,以贺铁铸现在的威风,他还能真一点脸面都不要,总不能娶了我郭家的女儿,连个聘礼都不给吧?

    ……好了,你也不要与我争执,你没看爹这般从容吗,想来他老人家心中早有定计,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三弟看向车厢中另一人,这是一位老人,他盘膝闭目,气度雍容平和,从头到尾,对于两兄弟的争执都彷若未闻。

    很快,这行车队便来到了杓山集北城门外,正要进城,却被一个男子施礼截住了。

    车厢外传来御者低沉的声音:“杓山谋主刘善长。”

    一直盘膝闭目的老者豁然睁开眼,眼中似有光芒流转,同在一车的两兄弟都产生一种错觉,这一刻,父亲不像是去参加亲孙女的喜宴,反而像是去应邀一场巅峰对决。

    不过,这种错觉来得快去得更快,郭天雄已经收敛起所有情绪,冷着一张脸揭开车帘,看着执礼甚恭的刘善长,开口道:

    “杓山谋主之名现在可是轰传天南,借着迎娶百灵儿的契机,谋夺万里镖局,人财两得,莫不就是你给贺铁铸出的主意?”

    此刻,城门口的人可不少,郭天雄说这话虽没有刻意大声说话,却也没有丝毫避忌任何的意思,在场各方势力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自然也都听得出郭天雄对于贺铁铸的“不讲究”心中怨气不小。

    贺铁铸现在是公认的出闸凶兽,在凡民层面,剑丸在手的他根本无人可制。

    而郭天雄的大名,稍有阅历的武者便知其分量,那数十年来编织起来的人脉网络无人敢轻视,可以说,他走到任何一个有着多名武者集会的圈子里,都能找到关系匪浅的朋友,现在更是借着赤矶城的崛起从一个江湖草莽蜕变为有了官面身份加持的权势新贵。

    贺郭两家联姻,可谓强强结合,却不想双方刚碰面便撞出了火星子,对于这喜闻乐见的一幕,很多人都露出了看戏的神色。

    面对郭天雄的指责,刘善长恭敬的上前以晚辈礼问候,才弯着腰来到郭天雄近前低声解释道:

    “这几月杓山集的变化老爷子应该也看到了,没了万里镖局,这个局面根本就做不成,所以在下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建议铁铸先把万里镖局经营起来。

    您老放心,现在既然您已亲至,万里镖局后续该如何处置都由您说了算,我们就一个要求,那就是确保各聚落的交流往来畅通即可。

    若是您老不嫌麻烦,将万里镖局亲手经营起来都成。

    过了今天,贺郭两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被刘善长这般服软解释,郭天雄心中的怨气似乎也纾解了不少,只是依然保留着老年人特有的倔强,嘴硬道:“我这把老骨头可没心思在杓山集折腾,我得发了什么昏才放着赤矶城的安乐不要来这里供你们这些后辈驱使?”

    刘善长陪笑道:“都好说,都好说,老爷子,咱们这就进城吧,百灵儿这些日子可难熬得很,知道你们要过来,可高兴得什么似的,提前几个月就开始给你们布置收拾呢。”

    “百灵儿,百灵儿……”刘善长的话似乎说到了郭天雄心中柔软处,老爷子霎时间便从一个维护郭家利益的大家长变成了心疼亲孙女的好爷爷,嘴中喃喃念了几声,似乎想到了孙女这些日子的艰难。

    一时间,他那笔挺的身影忽地变得有些萧索,神色间也是意兴索然,挥了挥手,叹道:“罢了罢了。”

    这一声叹息,仿佛什么利益争斗都变得如同浮云一般,他背着双手,也不登车,直接步行入城。

    刘善长赶紧跟随在老爷子身后。

    “你去招呼别人吧,我就随便走走,这些年常听杓山集大名,这还是第一次亲见,我想仔细看看。”郭天雄似乎已经放下了对刘善长的成见,语气平和的道。

    刘善长道:“老爷子,别人自有别人去招呼,我今天的任务,可就是侍候老爷子您一人,其他人可没资格让我侍奉。”

    郭天雄被他这话捧得哈哈大笑,“外界都传杓山谋主是个诡谲无情的辣手人物,这些日子死在你们手上的绝顶武者已经不下十人,我这老朽可不敢让您侍奉。”

    刘善长正色道:

    “势力之间的征伐,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既然参与了进来,那就没什么情面可讲,可老爷子您不同,您是百灵儿的爷爷,将来的贺家子嗣有一半可是您的血脉,若对您还如对待那些敌对势力般只以实力强弱衡量,没有丝毫的人味,那咱们和一群禽兽有什么区别?”

    郭天雄被他这番言语真诚的言语打动,那陌生的隔阂已于无声息间消散了不少,变得亲近了许多。

    郭天雄似乎也放下了老人在某些方面顽固的坚持,带着些担心的问道:

    “这些日子杓山集怎么一改往日作风,现在你们声势很大,可这种鲸吞也最容易酿成隐患,以我这几十年的阅历来看,这是最危险的,起来得快,跌落得也快,铁血盟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贺铁铸也不能因为剑丸在手就一直这么刚强下去,且不说一人之力终有极限,咱们上面,可还有仙人镇着呢,他们寻常时候不管凡俗事,可若牵连太大,他们出起手来也是不带丝毫犹豫的!”

    刘善长回道,“老爷子放心,杓山集这次扩张是有着明确目的的,并不会一直这般。”

    说到这里,他喟然一叹,交心道:“之前那些事,对贺铁铸的打击是非常大的,他从中更是感受到了人世无常的道理,原本我们想用数十年将杓山集慢慢经营成杓山营地,但他现在却不想等到几十年后了,他想今年就把这事落实。

    等到杓山集升格为杓山营地,我们就会停下来,深耕细作,慢慢经营。”

    “今年就要将杓山集升格为营地?”郭天雄眼中异彩闪烁,点头赞道:“好大的气魄,好大的心气!”

    说到这里,他身上的萧索之气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一副老当益壮,矍铄似少年郎的精神劲儿,道:

    “这种盛事,怎少得了我?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做得?……要是你们实在嫌我老得不中用,给我条扫帚去杓山集扫大街也成……我记得聚落升格为营地有许多硬指标,其中一项便是城市的卫生达标吧?”

    他眼巴巴的看着刘善长,一副恨不得立刻就要挽起裤腿下田插秧的架势。

    刘善长被他逗得哈哈直乐,摇头笑道:“老爷子您说笑了,您若真想出力,咱们求之不得呢,哪敢让您去扫大街,以您的经验和人脉,我这个谋主怕都得靠边站了。”

    两人说说笑笑,越谈越是投契,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到了后来,老爷子甚至差点拉着刘善长来个现场结拜。

    刘善长又乐,“老爷子,我知道您老喜欢交朋友拜把子,但我这就算了,不然,咱们贺头领以后怎么称我啊,喊我刘爷爷吗?”

    说着他自己似乎都觉得这个场面很有趣,又哈哈笑了起来。

    郭天雄吹胡子瞪眼,“他是他,你是你,咱们各论各的,娶了我的百灵儿,他便是天王老子,也是我孙子,还敢翻了这天不成?”

    “哈哈哈,老爷子您就贫吧,这话您去当这贺铁铸说,要是他同意,我还真就与您结拜了……”

    ……

    时近黄昏。

    万里镖局。

    郭天雄牵着郭百灵的手走了出来,她身着一身鲜红的嫁妆,头上珠翠摇曳,随着她的走动显出鸟鸟风情,曾经的她更加矫健灵动,但现在她却因那一场打击而变得更加纤弱,神色更加苍白,皓齿红唇,玉颜粉颊,眉若远山含黛,眸有粼粼波光含着一粒明星,在一身鲜红嫁衣的衬托下,越发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而郭百灵的二叔、三叔则分别护翼在他们身侧。

    四位随郭天雄等人一起从赤矶城郭家过来,即将作为陪嫁丫头进入贺家的俏丽侍婢和四位经验老道的老妈妈更在郭百灵身后,牵执着郭百灵美丽嫁衣的一角,避免沾染地上尘土。

    这样一个显得有些特别的送亲队伍,一路迤逦的走过长街,向着已经布置成婚礼现场的重要小广场过去。

    本来,有被郭天雄从赤矶城带来的礼官认为,这样的送亲太过“惊世骇俗”,于礼不合,郭天雄无所谓道:

    “在赤矶城,咱们当然得守赤矶城的规矩,可在这杓山,再搞赤矶城那套就是迂腐,我就是要让杓山集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家百灵儿是多好的一个女子,他贺铁铸能娶她为妻,不亏!”

    郭百灵被亲人们护卫着,盛装走向小广场,迎接着街道两侧无数目光肆意的打量,听着两侧路人们倒抽冷气的啧啧赞叹,为她的容颜而叹服,她心中有些羞赧,眼眸低垂,睫毛轻颤,又有些骄傲,有些期待。

    “柱子哥……”

    ……

    中央小广场。

    药王谷和神兵阁的坐镇长老、还有几个很早前就在杓山集立足的绝顶武者,看着那些受邀前来参加贺铁铸婚礼的各路武道势力的宾客们,看着他们谨慎而又热切的低声议论,他们彼此都很默契的相视一眼,心中涌动着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才懂得古怪情绪。

    因为来宾过多,占地不大的贺府根本应付不来,于是经贺铁铸首肯,刘善长亲自设计主持,将婚礼现场放在了仅有一条环形道路相隔的小广场上。

    没毛病,这很合理。

    可在他们这些亲历了当日丧礼的人眼中,既视感就实在是太强烈。

    同样是中央小广场,同样是人生大礼的现场,甚至在大的布局上都差不多,最大的差别只在于颜色,一个白幔白幡,一个红绸红毯。

    但想到当日贺铁铸那被渐了一身的鲜红,差别,似乎也没那么明显。

    不过,这种情绪他们这些亲历者好好收在心里就成了,谁都不会公然拿出来讲,今时今日,贺铁铸早已用近二十位绝顶武者的尸骨铸就了自己的凶威,短短数月之间,便有这么多绝顶武者折在他手上,便是相比于说传中邪师行走江湖,名宿丧胆那会儿,也没死得这么快过。

    就在这时。

    “来了,来了。”

    郭天雄牵着一身红裳盛装的新娘子缓缓进入人们的视线。

    一身新郎打扮,胸前还插着朵锦缎大红花的贺铁铸恰在小广场另一侧,孤身一人的他与郭天雄等人的送亲队伍遥遥相对。

    见他们入场,贺铁铸也随之迈步向前,双方于小广场前汇合一处。

    见贺铁铸没有止步,就要往新娘子身边凑去,随着送亲队伍一路叹气随行的礼官终于忍不住,直接纵身挡在贺铁铸身前。

    贺铁铸极力控制住自身情绪,稍稍安抚了下随时都能飞射而出的剑丸,看向礼官,没有开口说话,他怕一开口剑丸就忍不住飞射而出取了他的脑袋,杀错人都在其次,若是让郭天雄趁机跑掉,那他真就要发狂了。

    迎着贺铁铸的目光,礼官心中颤抖,有种被凶兽盯住的战栗感,心中的坚持却还是让他颤抖着将话说了出来,道:

    “郭天雄请我来为你俩主持婚礼,我知道,赤矶城中那繁琐的一套你们不喜欢,可一些基本的礼节还是要的,你请这么多宾客前来观礼,不能一点礼都不讲吧?!”

    贺铁铸盯着他,依然没说话。

    礼官却从他目光中读懂了意思,他很急切,在催促,似乎在让他搞快点,不要耽误。

    “这么猴急的吗,不是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吗?”礼官心中狐疑,却也不会表现出来,在贺铁铸这个凶人面前,坚持一些基本原则就行了,他可不敢过分撩拨这位的耐性,道:“很快,行个三拜礼就成。”

    面对如此猴急又凶威极盛的主,他也不讲究了,直接从郭天雄手中抢过新娘子,牵着一根红绸,将红绸交于贺铁铸手中,使之与贺铁铸并肩而立,面对西坠斜阳,道:

    “一礼拜天地,禀告天地山河,以日月星辰为证,贺铁铸与郭百灵至今而后,结为夫妻。”

    听着礼官言语,一股颤栗的情绪从郭百灵心底涌出,纤柔的腰肢已经半折了下去,却见旁边贺铁铸的依然如铁铸般直挺挺的立着。

    “新郎官,新郎官。”礼官催促着,贺铁铸终是弯下了腰去,与郭百灵一起,祭拜了西坠斜阳。

    “二礼拜高堂,禀告父母祖宗……”

    礼官一边牵引着两人转身,一边以眼神示意郭天雄就位,刚才看着贺铁铸沉默着走来,恍忽间,郭天雄只觉贺铁铸不是去迎接新娘子,而是来迎接他的,心中勐然一颤。

    不过,后来见贺铁铸顺从着礼官的摆布,不安的心便放了下来,甚至自嘲的想,自己还真是疑心生暗鬼,适当的谨慎是必须的,可若弄得草木皆兵,那自己就得把自己逼疯。

    贺铁铸和郭百灵都没有父母,自己是在场唯一一个可名正言顺接受两人礼拜的长辈,见礼官眼神示意,想着贺铁铸即将向自己执后辈礼,在这无数目光的见证下,从此以后便定下了大礼名分,这才是他此行最在意的东西,至于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两个儿子斤斤计较于什么嫁妆聘礼,只能说眼界还是太窄了。

    心中思绪纷飞,正期待着贺铁铸向自己弯腰致礼,却见他腰背挺直如铁铸,目光冰冷,嘴唇微张。

    “糟糕!他知道,他一直就知道!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瞬间,一切美梦破碎,刺骨的冰冷从心底升起,这数月来隐藏在心底最深的噩梦照进现实。

    他本能的就想逃离,远远的逃开此地。

    可是,那在贺铁铸胸臆间酝酿已久的光华远比他的反应速度更快,一闪即至,双腿正发劲想要飞窜的郭天雄感觉忽然间失去了与双腿的联系,身子不受控制的飞起。

    待到恐怖而汹涌的剧痛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已经齐大腿而断。

    身在半空,张嘴痛苦吼叫中,削去郭天雄双腿的剑丸在空中一个灵活的兜转,郭天雄的双臂立刻与身体分离。

    天空的郭天雄立刻变成了一个人棍,鲜血肆意的从四个齐整的断裂处喷射而出,随着他身体不受控制的翻滚在天空中飞撒成血雨,溅射在大红锦绸之上,喷洒在红色的地毯之上,飞溅到那些目瞪口呆的宾客脸上,喷溅到瞠目结舌的礼官嘴里,喷溅到近在迟尺,如同失魂傻掉的郭百灵那一身盛装红裳,玉颜粉颊,甚至泛着粼粼波光的双眸中,哪怕看着血点直往眼中射来,郭百灵都无丝毫躲让,眼皮没有眨一下,任由那血点射入眼童,任由天地山河在她眼中化为一片血色。

    “疯了,疯了,疯了!”

    “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无论曾经亲历过贺铁铸血洗铁血盟的杓山集老人们,还是今次受邀远道而来的宾客们,全都被贺铁铸的忽然暴起,不留丝毫余地的将郭天雄削成人棍的举动搞蒙了,搞傻了。

    不仅是其他宾客精神错乱,就连这些日子随着杓山集迅速扩张而越来越壮大的自己人们,也都人心惶惶。

    抛开郭天雄的名宿的身份不提,他可是贺铁铸妻子的至亲爷爷,今天这场婚礼的唯一见证长辈,这种人贺铁铸都敢一口喷杀,跟着这样的老大,谁还能踏实安生不成?

    其他人皆被贺铁铸忽然暴起的一幕弄得神思不属,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郭天雄的两个儿子和一众下属。

    “爹……贺铁……”

    可他们连句囫囵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前一刻在刘善长妥善安排下与他们谈笑风生的武者全都暴起发难,立刻就将他们全部制止。

    这个场合,没他们开口的份。

    看着在空中惨叫翻滚的郭天雄,贺铁铸伸手抓摄,将其再次擒捉而回,狠狠一扔,掼在地上。

    疯狂惨叫的郭天雄也暂时止住了痛苦的嚎叫,看向贺铁铸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大声道:“贺铁铸,你这个弑杀至亲长辈的疯子,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贺铁铸任他发泄谩骂,平静道:“你做了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你若是老实交代,我还能给你个痛快,你若不老实,我依然有办法让你开口,只不过,过程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郭天雄却像是根本不懂贺铁铸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的谩骂诅咒:

    “等着吧,有剑丸你就以为自己无敌吗?有人会给我报仇的!

    大中书院的仙长们虽不管凡俗事,却最见不得这种忤逆孽障,有一个杀一个,等着吧,你给我等着,我会在下面等你的。”

    贺铁铸取出一个药瓶,劲力亲轻轻一震,木塞箭射而出,食指在瓶口轻轻一弹,一蓬灰白色的粉末纷纷洒在郭天雄双脚双手断茬处。

    郭天雄一愣,一股不妙之感涌上心头,“你给我用了什么?”

    贺铁铸道:

    “这是我让药王谷长老专门配置的特效药粉,唯一的作用便是痒,不仅只是皮痒,心痒,肉痒,肝痒,脑痒,浑身上下内外,无处不痒……到时候,你会求我杀了你,所以,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顽抗,老实交代了还能少点痛楚,提前上路。”

    郭天雄脸色陡然,就要用力咬掉自己的舌头,但早有准备、对这一幕做了无数遍推演的贺铁铸怎会让他得逞,只是稍微用劲卸力,就阻止了郭天雄的自戕,又伸指在他身上数处大穴遥空虚点,将他体内劲力彻底打散,成为一滩完全任人摆布的烂肉。

    此刻,小广场内外,早已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贺铁铸与郭天雄之间的对话,让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猜测这场疯狂背后必然别有隐情,便是连最敢为了心中坚持与权威对抗的礼官也都死死的闭着嘴巴。

    当贺铁铸取出药瓶的时候,药王谷的坐镇长老就脸色一变,等贺铁铸亲口承认这是他亲自配备的“特效药”,感受到周围隐晦看来的种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只觉心中发苦。

    随着药物效果发作,郭天雄开始在地面挣扎、翻滚、蠕动,如同毛毛虫一般在地面一拱一拱的抽搐,但他却始终死死的闭着嘴巴,连惨叫都不再发出,只是“呜呜伊伊”的闷哼着,身体借力的在地上摩擦,似乎想要将那越来越浓烈的酥痒磨掉,但这却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痛苦,不仅唾沫横流,鼻涕眼泪布满一张丑陋而扭曲的老脸,甚至在其挣扎拖行中能见恶臭的便溺污迹。

    曾经的名宿风范这一刻早已荡然无存,见证着这一幕的各路宾客们心潮翻涌,气氛越发压抑且沉默。

    终于,忍耐的弦崩到了极致,断了。

    “杀了我,杀了我!”

    “给我个痛快,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怨毒悔恨早已从郭天雄的身上散去,此刻的他,只求速死。

    “把你做过的事都说了吧,说出来就解脱了。”

    “我……我说……我说!”

    ……

    郭百灵感觉做了一场不真切的噩梦,当她的灵魂再次从身体中醒来,以为就能看到正常的世界,可惜,世界依然布满了血色,地上一个蠕动哀嚎仿佛一只蛆虫的身体正在输出最恶毒的咒语。

    “镖局那时正在闹分裂,很多人耐不住赤矶城中的拘束,哪怕我什么也不做,镖局也必将分裂,我干脆主动分出了万里镖局,恰好你们透露出想要寻求伙伴一起开发杓山……

    随着仙人开拓的步伐持续向南,现在的偏远荒芜之地未来会成为寸土寸金之地,杓山集因其地利,未来空间比赤矶城还要可观……

    我便寻了过来,当时也没有多想,就只是布个闲子,时势发展,谁都不能预料,只要布置的闲子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某颗闲子就变成了妙手……

    万里心疼妹妹,想要带着一起,他却是个习武把脑子弄傻了的,那么大姑娘家嫁人才是正理,哪有随哥哥一起走的,家中当时也有人提醒过我,我却觉得这是一招妙手,百灵儿我从小看到大,心思我最清楚,看起来平和近人,心里却是骄傲得很,寻常男人是根本看不上眼的,来到杓山集,除了你,她还能看上谁?

    她那性格,又没有长辈在旁引导约束,既然心动,哪管什么有妇之夫,有如此俏丽佳人,有几个男人把持得住……只可惜……

    杓山集的势头越来越好,我也关注得越来越多……

    当我发现仝子义居中串联,幺姐带着两子一女在赤矶城频繁活动,欲要联姻,为杓山集缔结强援之时,盘桓在心中的念头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我给顾沉舟暗中投书,挑拨铁血盟和你的矛盾,本只是想着趁你与其他家族联姻之前引爆铁血盟和你的矛盾,我借着万里镖局这个伏笔进入杓山……

    我也没想到,幺姐做得这么出色,在你和铁血盟矛盾爆发前就与三家权贵完成联姻,要是那时你与铁血盟爆发矛盾,最得便宜的就是那三家,我这一番辛苦岂不是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虽然有点对不起万里,但和整个郭家的远大前程比起来,牺牲一个孙子我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我……

    杀了我……杀杀杀……”

    郭天雄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言语却像是一道道霹雳轰在郭百灵心灵深处,轰得她天旋地转,痛不欲生。

    说到最后,郭天雄已经说不出连贯的字句,只是求死。

    贺铁铸伸出铁扇般的手掌,轻轻覆在郭天雄的头顶,轻声道:

    “你好歹更加雄才大略一点啊,你好歹再深沉隐忍一点啊!

    不过是一步步被欲望和利益推动到这一步的蠹虫,幺姐怎就死在了你这种人手上?不值啊!”

    劲力轻吐,郭天雄的那颗因为扭曲挣扎而灰发凌乱的头颅轰然间爆碎成渣。

    临死之前,郭天雄的脸上却是一种得解脱的轻快。

    郭天雄头颅崩散的污迹,将近在迟尺的一对红裳新人沾染得更加不堪,贺铁铸没有躲,郭百灵没心躲。

    自从贺铁铸暴起发难,斩断郭天雄四肢后便屏住了呼吸,将心脏都提摄在半空的宾客们,直到这一刻,看到郭天雄一颗脑袋如烟花般消散,这才恶狠狠地疯狂呼吸。

    贺铁铸漠然目视前方,对于目睹了现场这一切的人们以各种各样的目光交流不做理会。

    却刘善长领着几人在人群中穿梭,只见他身后跟着几人,每人都高举着一块大木板,上面贴着一张巨大的白纸,木板上还有笔,墨,印泥。

    他们在刘善长的带领下,来到一个个宾客面前。

    “干嘛?”宾客机警的问。

    “签字。”刘善长道。

    “签字?签什么字?”宾客的心立刻提起,不知道贺铁铸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请仔细看上面的内容……是否都是郭天雄口述之语?……没有一字粉饰,对吧?……好,既然你已经确认,那就请在旁边签上你的大名,还有你所属势力的名字。

    最后,这里,再按个手印就好,放心,这也不是你一人才有的待遇,今天在场每个人都要作证,签字落实,跑不了!

    我们能有什么坏心思?这就是一份供词,是我们要提供给赤矶城的证据,我们可不是无端发狂杀人,你们说,像郭天雄这种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却灭人满门,甚至连自己的骨血都要残杀,这种人难道不该杀吗?

    不是说大中书院的仙长们最痛恨悖逆人伦者吗?若天下爷爷都这般,那还了得?”

    当刘善长带人从人群中推出,一式十份的有在场所有人签字确认的郭天雄供词便全都收集到了刘善长手上。

    等这一切结束,贺铁铸收回目视虚空的目光,看向众人,道:“感谢诸位来参加我和郭百灵的婚礼。”

    “#¥%……&@”众宾客心道,很好,不过若是还有下次,记得别叫我。

    “趁着这个机会,还有另一件事我要宣布……也不是宣布,算是求助吧,眼看着马上便有仙长位临杓山,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杓山集升格为杓山营地,这几个月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吞并了聚落数十座,绝顶武者也杀了十数人。”

    “吞并聚落数十座,绝顶杀了十数人”他这轻描澹写的话听得众人心脏直抽抽,刚才,就有一个绝顶层次的武者当着他们的面被虐杀,这种感触便尤为强烈。

    “……但因为我们这里实在地广人稀,到现在依然还有很大一块缺额,现在我新婚燕尔,不想再动刀兵,便想着与大家商量一下,若是大家愿意促成我这心愿,从今天起我就不主动出击了……不过,若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位身后有着五位绝顶武者坐镇的势力当场拍胸脯表示:“杓山集升格为杓山营地乃是这天南之地最大盛事,这不仅是贺头领您的心愿,也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心声,我向您保证,谁要敢在这事上唱反调,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对,杓山集升格为杓山营地乃是众望所归的大好事,我们怎能落于人后?”

    “我们也一样!”

    “我们也是!”

第五十五章 导引红尘

    三十四年,七月十五日。清晨。

    杓山集。

    中央小广场。

    药王谷、神兵阁及一众在杓山集混饭吃的武道势力代表,个个都有着绝顶武者修为,在工作人员指引下进入一座临时搭出的高台。

    现在的杓山集早已今非昔比,没有绝顶武者坐镇的势力,连亮字号的资格都没有,只有一个绝顶武者坐镇的势力,只能低调的夹着尾巴做人,不过,便是有三五位绝顶武者坐镇的势力,在杓山集也都规矩老实的不行,都是老老实实去杓山发财,甭管在外面是个什么德性,来到杓山集都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

    对于这个中央小广场,纵使如药王谷、神兵阁这些杓山集老派势力都已经生出了心理阴影,特别是听说贺铁铸特地相邀的时候,他们总会忍不住想,这次他又会杀谁。

    不过,今天不同,乃是杓山集上下翘首以盼的大日子,接到邀请的势力代表们都早早地过来了。

    他们登上的临时高台在小广场边缘,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在城卫军指挥下以方阵排列的“童子军”们。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孩童,很多从来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人第一次恍然意识到:“呀,原来杓山集内有这么多小屁孩啊。”

    十岁以下,四岁以上的孩子,按照年龄,以一百人为一个方阵,从大到小一次排列,因为得到过长辈的严厉叮嘱,虽然年纪越小的队形越发嘈杂混乱,但在城卫军的看护下,也都像模像样。

    而四岁以下的孩子,则都有一位大人看护着,也都排成整齐的队列。

    看着陆续就位的孩子们,场边的贺铁铸听刘善长最后一次向他口述汇总一些信息。

    虽然这些信息不见得就都用得上,但准备更充分点没有坏处,现在他的威势日盛,他却没有因此有丝毫骄狂,反而越发意识到仙凡之间那巨大的鸿沟。

    自四月二十日的婚礼之后,贺铁铸和杓山集都彻底沉寂了下来,上下一心,都为今日之事而努力。

    对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虐杀郭天雄一事,因为在无数人见证郭天雄本人坦诚其罪行,赤矶城方面也并未深究此事。

    虽也有人赤矶城高层私下聚会时指责其手段过于暴虐,这种非法获取证据的手段若在赤矶城,哪怕真拿到了如山铁证,手拿证据的一方也免不了罪责,但,杓山集毕竟不是赤矶城,双方并无任何隶属关系,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截止到昨天,杓山集常驻人口有3万4626人,其中,普通凡民1万3506人,武者2万1120人,十岁以下孩童4850人。”

    相较于十年前,杓山集的常驻人口只增加了两倍,从一万一千余人增至三万四千余人,并非杓山集吸引力不足,若是敞开了吸纳,现在杓山集的常驻之民至少也会翻倍。

    十年间两倍的增长,已是极力控制的结果。

    普通凡民想要迁入杓山集,相较于十年前难度提升了何止一个档次,没有一技之长,无法给杓山集带来足够的正向增益,根本就入不了杓山集的户。

    武者稍微要容易一点,但依旧很难,以前,一个武者加入杓山集,全家都可常驻杓山这种好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最多只能携伴侣入驻,其他家人只能去杓山集下辖聚落入籍。

    之所以现在便如此严格限制,是因为杓山集位置特殊,将大量不必要的人口聚集于此,除了看上去壮观,并无任何好处,只会加大杓山集本身的负担。

    “流动人口共有4万7467人,其中有普通凡民4840人,武者42627人,十岁以下孩童512人。

    杓山集总人口共计8万2093人,其中普通凡民1万8246人,武者6万3747人。

    这次接受仙缘点赐的孩童总计有5362人。”

    和常驻人口的严格限制不同,杓山集对流动人口并无过分严格的限制,只要不违法乱纪,不做特别有碍观瞻之事,杓山集不会特意驱逐任何一个慕名而来者。

    单看数量,流动武者两倍于常驻武者。

    而武者的数量则三倍于普通凡民,且其中绝顶武者、一二流武者比例远超正常比值,杓山集已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武者之城。

    “这是杓山集的情况,其次便是直属于杓山集的聚落共计75座,人口有多有少,大多都在一两千人之间,这些聚落总人口有11万2500人左右,因为文治人员的缺乏,这个数据并不十分精准,可能存在数十人的出入。

    其中,分散在这七十五座聚落的武者共计5625人,普通凡民10万6900人左右。十岁以下孩童共计1万3527人。

    考虑到这些地方距离杓山集过远,聚来杓山集难免过于劳顿,所以,根据实际情况我们划分出了四个聚落,其他聚落的孩童都已聚往这四处。”

    “依旧隶属于周边各大武道势力,在文治诸事上却对杓山集完全配合的、被我们间接掌控的聚落103座,人口总计16万4800人左右,普通凡民15万1600人左右,武人1万3184人,十岁以下孩童1万9776人,现已聚集在六处聚落之中。”

    贺铁铸一边听着刘善长慢慢的讲述,一边与记忆中的信息相互印证,争取在仙长有问时能够张口就来。

    “包括杓山集和所有直属聚落,总人口19万4600左右,另有16万4800左右的人口资源可以随时响应杓山集的召唤调用。”

    “粮食方面,我们不仅完全做到了自给自足,且因地广人稀之故,还有大量余力可以挖掘,只是蛮荒聚落的情况大都如此,粮食除了满足自身所需,根本卖不出去,缺乏深入挖掘的动力。”

    “因为粮食充足,在畜牧、酿酒及其他需要大量消耗粮食的行业都在迅速发展,已基本做到了自给自足。”

    “另外,我们在木石方面的工艺已经非常纯熟,营建方面非常数量,大型工事也有杓山集城墙为证,并不欠缺。”

    “再就是铜铁等常规金属的采掘、冶炼和锻制,有神兵阁大师傅们的悉心指导,已经可以完成各种工具、手工具、日常器具、和常规武器的锻造,因为我们辖区范围足够宽广,矿石储备丰富,且含矿量极高,又有从神兵阁学来的技巧,相较于某些营地的产出还要更优秀些。”

    “其次是医疗卫生领域,得药王谷之助……”

    “再就是信息传递、交通往来,有万里镖局之助……”

    “还有桑麻种植、织造工艺,我们有巧绣坊、飞针门之助……”

    “教化方面,早在多年前我们就开始持续重金礼聘赤矶城的士子书生前来游学,杓山集内已经有了成熟的蒙学体系,这套体系现在正在迅速向直属聚落铺开,要不了两年,75座直属聚落,103座间接聚落,都将惠及于此。”

    “守御方面,我们已经有了完善的城卫军体系,同等数量下,单以武力论,已完全不输于赤矶城……”

    这些信息,贺铁铸早就已经熟稔于心,但趁着仙长未临前的这段时间,他依旧耐心的听取刘善长逐一的讲述。

    直到天际有数道虹光疾掠而来。

    “来了。”

    贺铁铸轻声道了一声,刘善长这才欠身退走。

    小广场内外,从凡民小孩到所有把自己修至凡民极限,实力达到绝顶层次的观礼者们,看着天空飞掠而至的身影,全都露出神往之色。

    凡民很少接触到仙人,而每一次接触,都会让人心生出一种感慨,在这种人物的眼中,看他们这些凡民之间的争斗,大概就像是看蚁群之间的战斗一般吧。

    那数道虹光转眼间便来到小广场上空,众人这才看得清楚,都是一个个潇洒出尘的身影驭使着一叶飞舟,只有其中一叶往杓山集小广场过来,其他几叶却是连丝毫停留都没有,继续向前疾掠而去。

    那是一位年纪三十许的仙长,他扫视了一眼聚在小广场上的五千余位孩童,看向独出于众人之外,向他迎来的贺铁铸,平静的问:“你就是杓山集的负责人?”

    贺铁铸恭声回答道:“是。”

    “杓山集的适龄孩童都在此处?”

    “是。”贺铁铸再次恭声道。

    “不错。”这位仙长赞许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一个字。

    自顾自取出阵盘布置起来,很快,一道环形圈便出现在小广场上,等待测验的孩童以百人为一组,陆续进入其中,和青禾不同的是,每有符合要求的孩童出现,他便会让他呆在自己身边,其他孩童则让他们迅速离去。

    贺铁铸见那些孩子在失落的同时又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招手唤来一对城卫军,让他们有序引导这些孩子顺着东街疏散离开。

    中年仙长见此局面,再次向贺铁铸赞许的点了点头。

    贺铁铸谨守本分,没有因此就生出任何不切实际的念头,事实上,能在少年时遇到青禾先生这样的仙长,与之朝夕相处数年,对几乎所有凡民来说,这都是此生难再的际遇。

    随着一批批孩童失落离去,聚在仙长身边的孩童也越来越多,贺铁铸的心也渐渐踏实下来。

    他不知道这些孩子的“质量”相较于上一次是否有增加,但单以数量而言,却已经稍有胜出。

    十年前一千三百余位孩童参与测验,得仙缘者仅七人。

    而今次五千三百六十二位孩童,测验人数才刚过半,得仙缘者就有十八人,贺铁铸估计,最后得仙缘者将超过三十五人,因为根据他的观察,年纪越小,越晚出生的孩子,得仙缘者的比例便越高,似乎随着杓山集的发展和对周边区域的持续开发,新生儿们越来越容易享受到开拓蛮荒带来的红利。

    听青禾先生详述过开拓本质的贺铁铸甚至觉得,相比于他们这些武者杀得你死我活争夺的那些利益,这些得仙缘者才是得到最多开拓红利之人,也是这片凡民之地最珍贵、最为这些仙长说看中的“产出”。

    当最后一批还在襁褓中的婴孩接受完测验后,得仙缘者的人数也就彻底确定了下来。

    三十九人。

    比贺铁铸预期的还多出四人。

    中年仙长对此结果似乎也很满意,对贺铁铸道:“接下来就要劳烦你去与他们的家人沟通,规矩都懂吧?……那就好。”

    因为小广场空间有限,除了必要的人员,这些孩童的父母亲人都在更远处等待,贺铁铸给刘善长递了个眼神,刘善长便立刻安排人去处置此事。

    贺铁铸便趁机提起了杓山集现在的发展情况,他最初讲述的非常详细,但见仙长因为他报出的那一串串数据而逐渐面露不耐之色,便直接省去过程,直接总结道:“所以,我们都认为杓山集已经具备了升格为营地的资格。”

    中年仙长诧异的看向他,神色间有些惊讶。

    “你们这里处在凡民开拓的最南沿吧,居然已经有了如此气象,看来,这些年你们发展得不错……可以,这次送这批仙苗回去后我立刻将这消息通禀上去,很快就会有人来落实确认。

    ……最慢两个月内必然有人过来,你们也不用担心,若能将营地直接建在杓山出口这里,对我们这些修行人来说也都是大好事,能省很多事。”

    中年仙长虽然没有与他过分交流的意思,可态度也足够平和,但恰是这种平和,让贺铁铸再次感到有些泄气,自己这些日子也算是“威震天南”了,可看这位仙长的反应,别说对他毫无印象,便是对名头响亮的杓山集也是一无所知。

    他不由得想,等到杓山集升格为营地后,天天都会有仙长在身边进出往来,杓山集上下如现在这般昂扬的心气是否能够依旧保持如故呢?

    事实上,这位仙长说得保守了,只半个月后,便有一艘大型法舟载着数十人来到杓山集,这些人中,可以御舟飞空的仙长有十一位,其他都只是仙缘者,虽然掌握了些特殊的本事,却依旧属于凡民之列。

    而最让杓山集上下轰动的却是,十年前被接走的七位仙苗,有五位仙缘者衣锦还乡——不过,他们本人却不这样认为,反倒有种被退货回来的失落感。

    这些仙缘者在那些仙长的指挥下,在杓山集内外走来走去,做些凡民们根本看不懂的事,最初大家对此都还很好奇,不过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逐渐习惯了。

    ……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姜乾对此也非常好奇。

    而当姜乾收割新一轮红尘气,小广场附近的红尘气洼地刚刚形成不久,便有一位筑基境修行者盯着一个罗盘出现在小广场附近,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轻声自语:“奇怪,奇怪。”

    好奇就变成了警惕。

    姜乾立刻停止了对红尘气的吸纳,因这片红尘气洼地才刚形成,当他停止吸收,很快这个洼地便被填平,于是,这个盯着罗盘的筑基修士又是几声“奇怪”踱步去了其他地方。

    这次变故让姜乾非常担心,杓山集很快就会成为有修行者频繁往来,若他们对红尘气的变化都是如此敏感,自己以后岂不是不能收割红尘气了?

    就连给裴裳躯壳充能都会变得无比艰难。

    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地下溶洞空间,裴裳躯壳静静的躺在一块岩石上,忽然间,随着姜乾念头变化,这躯壳由实化虚,飘忽离地,很快便融入上方厚重的岩层之中,最后,虚化的裴裳躯壳出现在小广场附近一位一流武者的府邸后院中,由虚化实,裴裳躯壳静静的躺在地上。

    很快,随着姜乾意识进入气海红尘丹中,这具躯壳睁眼醒来。

    站在后院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金丹躯壳的感知能力还是非常恐怖的,觑着一个无人的瞬间,纵身轻轻一跃,跳出院墙,进入旁边小巷。

    走出小巷,进入主道之时,还不时有路人因他过分出众的气质容颜而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看来,下次得给这个身体化个妆,显得更普通点再出来。”

    他之所以用这般没13格的方式出现,是因为他要节省红尘气的消耗,若只是维持这具身体的基本运动,红尘气的消耗几近于无,消耗红尘气最大的是施展红尘遁,其次便是施展红尘隐,反正,但凡涉及到调动红尘气才能施展的神妙威能,都是吃红尘气的大户。

    他现在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问题,那保证这具身体的行动力就至关重要,哪怕没有了红尘遁、红尘隐,这具身体也足够应对绝对大多数局面。

    而且,这些能力也不是彻底不用,而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在这行人抵达的当天,姜乾就已经看清了他们的成色。

    筑基修士两位,入道的练气修士九位,剩余的都是没有入道,呆在“养息境界”的准修行人士,从他们的思维中姜乾了解到,养息境修行者虽然也掌握了些手段,可在正面的搏杀中,别说绝顶武者可以虐杀他们,便是一流武者也能够将他们压得死死的。

    但只要给其以充足的准备,别说杀死一流武者非难事,便是阴死一位绝顶武者也非难事,这一来事是凡民武者对修行人缺乏了解,完全防不胜防,再就是这些养息境修士也确实掌握了一些特殊的本领,比如画符,言咒之类,任何一种拿出来,都是足以让凡民叹服膜拜的手段。

    操控着裴裳躯壳,姜乾避开了筑基和练气修士这些群体,而是紧盯着那些数量最多,行事也最不避人的养息境修士。

    依旧属于凡民层次的他们需要一日三餐,需要休息和充足的睡眠,刘善长为此还给他们安排了专门的起居住宿之地。

    姜乾便天天盯着他们行动。

    这些养息境修士并不是形影不离的跟在那些练气修士、筑基修士的身边,而是领取他们交代的任务在城中活动,而那些练气和筑基修士,则大多时候都在杓山集外,只有需要交代新任务,或者如那次发现小广场周边奇特现象,不然很少出现在杓山集内。

    通过他们的言谈交流,还有偶尔也从小广场周围经过,让姜乾能读取到不少有价值的浅层思维,还有数次练气、筑基修士出现供他“阅读”,他逐渐搞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按照姜乾的思维理解,情况大概是这样。

    这群人来到这里后做得第一件事便是用专业的设备和方法,分别对杓山集的红尘气浓度和范围做了测定,然后又对杓山集外那遍布的死瘴污浊之气浓度和分布做了测定。

    得出这些信息后,由两位筑基和九位练气修士联合攻关,确定在距离杓山集东南方向三公里处楔入清气源点最为合适。

    是的,他们的根本目的是人造出一片清灵之地。

    而在尽是死瘴污浊之气的蛮荒强开清灵之地,不仅难度极大,非有金丹乃至元婴以上大神通不可为,且代价非常巨大。

    最好的办法,便是借助与之天然相克的红尘气,加以适当的引导,就能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就像是想要阻止某地火势蔓延,冲上去以血肉之躯扑火是最笨的办法,却一条沟渠,将旁边大河中的流水引过去,以水困火,层层收缩,最终将之熄灭,这才是智慧生命的手段。

    这群人要做的,便是在杓山集布置一个阵法,引导红尘气,在杓山集外布置一个阵法,引导死瘴污浊之气,最终让它们在杓山集东南方向三公里处“对决”,就像龙卷风的中心没有风一样,在这处对决的中心,将出现一片既没有红尘气、也没有死瘴污浊之气,只有最轻盈活泼的清灵之气才能存在清灵之地。

    然后赶在死瘴污浊之气及红尘气回卷之前,再用阵法将这片清灵之地巩固,稳定,一处适合修行人落脚修整的所在便形成了。

    “这真的很巧妙啊!”姜乾心中赞叹。

    这些修士虽然不能吸收红尘气,其对红尘气的理解也远不及他,却依然将红尘气的功效利用到了极致。

第五十六章 人造清灵地

    布阵主力自然是那两位筑基和九位练气修士,他们几乎很少在杓山集露面,而是在杓山集周边活动,用阵法将那些死瘴污浊之气引导利用。

    而这些在城内活动的养息境修士们,却并未参与直接布阵,他们现在城中做的工作相当于正式施工前的平整场地、硬化道路之类的前期准备工作。

    姜乾通过对他们思维的阅读明白,真正的布阵其实很快,将提前准备好的阵盘阵基安放在合适的位置,并将这些分布于不同区域的阵盘阵基串联并联融汇一体即可。

    在一个全新的环境布阵,最繁琐的反而是前期准备,甚至可能涉及到地形改造,以达到布阵要求,在姜乾看来,这有些“削足适履”的意味。

    因为这些前期工作繁琐,而杓山集浓郁的红尘气又是入道修士本能排斥的,所以,便有了现在这种分工,练气筑基修士全力承担蛮荒之地的布阵任务,而养息境小修则负责在杓山集驻留,根据他们分派的任务对杓山集现有某些格局做些微调。

    因为他们并未入道,只能算是掌握了一定修行知识和一些粗浅修行技巧的凡民,本就属于红尘的一部分,自然也不用担心遭到红尘气的浸染,唯一的问题就是,长期待在这样环境,入道会变得越发艰难。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大中书院这样的修行势力,早有一套严格而成熟的流程,所有表现出对灵气有亲和的“仙苗”,都会被集中起来培养,可若待其到了某个年限依然未能正式入道,未入道者就会被清退出局,为后来者新人让路。

    至于这些出局者是选择利用所学手段在红尘中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谋取权势富贵,还是矢志不渝,继续为入道而努力,那就是个人的选择。

    而这种出局不仅在养息到练气这个入道关卡存在,在练气入筑基,筑基入金丹都存在。

    这些出局者并不是意味着完全断了大道指望,只是更加艰难,他们不仅可以继续修炼,还能彼此印证交流,建立修行家族,修行门派,大中书院都允其自便,其于书院所学一切修行法都可任其扩散传播,并无限制,这也是此界散修、修仙家族、中小型修仙门派的主要源头。

    此次随行而来的养息境小修们,既是帮着练气、筑基修士们打下手,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接受其教导,这次任务之后,他们就“毕业”了,从他们的想法中姜乾看到,有近半养息境小修都会选择留在杓山集。

    因为随着杓山集升格为营地,他们这种间于凡民与修行人之间养息境小修是不可或缺的一类人,也有很多供他们立足成长的空间,他们现在早早就过来,也算是提前占坑。

    从他们的这些念头中,姜乾已大约能想见杓山集未来大概会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有时候单独行动,有时候则有刘善长甚至贺铁铸等人亲自跟随配合,或是在某个地方挖一个深坑,筑一个高台,或是对某条街道进行微调,现有城区坊市分布做些调整,比如将几个铁匠铺从北街挪到南街,又将一些做布料织染工艺的铺面从东街移到北街。

    又或者对城中现有水渠线路进行调整。

    而动作最大,也是距离姜乾最近的一次调整,是一位筑基修士来到中央小广场,将深入地下暗河、直径一米的隧孔扩大到直径三米,径流扩大近十倍,杓山集的“水含量”随之激增,原本用水比较节省的杓山集,现在能够看到哗啦啦的清澈流水在沿街沟渠中奔流。

    这些养息境修士们就在杓山集中做着这些让普通人看不懂的操作,这一做就是两个月。

    虽然看不懂,却也都莫名觉得,烟尘之气较重的杓山集变得清亮了些,粗莽有余而娟秀不足的杓山集就像被重新做了次形象设计,在保留粗莽阳刚特性的同时,又不显得过分粗鲁不堪。

    此刻,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在城外布阵的两位筑基,九位练气修士进入杓山集,用了两天时间,将一块块阵盘阵基之物打入城中不同所在,做完这一切,他们便全都退出城外。

    ……

    中央小广场,无论是蓄水池还是分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延伸的沟渠都扩大了数倍,沟渠上覆以石板,使整个小广场依然贯通为一体,只不过,其中“内涵”变得更丰富了。

    此刻,姜乾“看着”蓄水池边,一枚仿佛放大了千百倍的铁质印章。

    此物上下两个截面都是标准的正方形,只不过,下大上小,高近三米的四个立面都有一个明显的内收坡度,呈高长的梯形。

    其上下四周六个面,都刻有阴阳两种玄妙纹路,不仅如此,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下,更能清楚地看见此物内部结构,看似实心一体之物,内里层层叠叠的玄妙纹路总共叠了三十六层之多,至于呈现在六面表面上的那些纹路,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这是一位筑基修士从纳物袋中珍而重之取出来的,粗时真就只有寻常印章大小,随着其掐诀念咒,迎风变大,最终落在蓄水池边。

    他将此物内部纹理翻来覆去看了许多,甚至比照着这些纹路,通过【念化虚实】天赋,在地下溶洞塑造了一块同等大小、同等的岩石模型,就连表面纹理,内部纹路,都百分百1:1还原,他虽不能理解这些纹路所表达的意思,但以他现在对自身能力的掌握,要做到这点并不难,其原理也就和配一把钥匙差不多。

    但他却终是什么名堂都没看出来。

    直到某一刻,东南方向的天空,射来一束灵气光华,直直的打在这个物件上。

    意识中,另一幅画面让他直到这束灵气光华从何而来。

    此刻,裴裳躯壳正混在人群之中,站在东南侧的城墙上,此刻的这段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大家都瞪大双眼,嘴巴微微张着,看着东南方向的天空。

    虽然人群非常拥挤,但与裴裳躯壳而言,自然丝毫无碍。

    站在人群中,他也看着东南方向天空,那位在小广场丢下铁质印章的筑基修士正盘膝坐在一艘飞舟的船头,一位练气修士御使着飞舟在离地近百米的高空,越过杓山集的城墙,进入城外蛮荒之地。

    就在飞舟越过杓山集城墙的刹那,闭目盘膝的筑基修士手掐法诀,一束纯粹的灵气光华从他手上射出,越过杓山集的虚空,精准的打在中央小广场上那枚巨大的铁质印章上。

    小广场上,随着这束纯粹的灵气光华从天外打来,这枚安静停留在蓄水池边的铁质印章就像是被摁下了启动键,姜乾看到,灵气在这枚铁质印章的内部纹路将快速流转,就像是经过特殊的整训、整编和放大,最终,通过此物上下四周六面纹路与杓山集的地面与虚空相接。

    很快,姜乾就发现,本在虚空中散漫无定,四处漂流的灵气忽然间,就像是接收到了战时军管条例,全民总动员,影响所及之处,迅速变得整饬而肃穆。

    很快,半径百米内的虚空和地面,就如同“灵气冰封”亦或“灵气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区域内的灵气迅速被这铁质印章影响、支配。

    而半径百米的区域之外,却已超出了姜乾全知视界的范围。

    城墙上,本来抬头看向天空远去飞舟的裴裳躯壳转过身去,看着城内方向,金丹层次的感知力让他清楚地看到,一道明亮的灵气光辉从中央小广场升起,就如同一颗灵气闪光弹爆炸,并迅速撑起、固化成一个巨大的灵气光幕。

    随着这个位于杓山集中央的灵气光幕的撑起,就如同打开了通电开关,以杓山集中央小广场为中心,从内向外,那一个个遍布全城内外的阵盘阵基开始亮起一团团灵气光辉,并与中央那个最大、最醒目的灵气光幕串联在一起,而这些灵气光幕之间,既有相互串联,也有相互并联,也有互不相干,在姜乾看来,就像是这座城市铺了一层LED彩灯。

    这却是唯有姜乾才能看到的景象,也有不少凡民被筑基修士那灵光一指向后看去,却没有看出任何不同,杓山集在他们眼中,依然还是那座杓山集。

    一个覆盖全程的阵法就此形成,飞舟上,筑基修士继续掐诀,通过对中央阵眼的控制,整个大阵开始在他的指挥下运转起来。

    看在姜乾的眼中,感受就是“流光溢彩,车水马龙”。

    而随着阵法的运转,遍布全城的红尘气开始被调动起来。

    开始一点点响应阵法的操控,随着筑基修士的心意想着杓山集东南方向集中。

    红尘气确凿无疑的被调动了起来。

    可看到这一幕,姜乾既没有吃惊,更没有赞叹,而是有些——

    失望。

    “就这!”

    说是对操控红尘气,不过是通过对灵气的极致调动,间接影响到同在一片区域内的红尘气。

    这种控制不仅非常粗糙,很难做到对红尘气的精准调用,而且,效率低下,明明使出了吃奶的劲,可最终的目标很可能只得到了一两成力,其他力全都消耗在了沿途他处。

    在姜乾看来,这颇有种用火力发电将水抽上高坝,然后再利用水的势能水力发电,最后才用这电来照明的风范。

    “这算是隔山打牛,还是隔靴搔痒?为何不一步到位呢?”

    答案当然很简单,这些修士对红尘气的认识不足,做不到。

    姜乾猜测,以这种方法调用红尘气,也都是一次次经验尝试总结出来的路数,而不是因为对红尘气的本质有多精深的认识。

    这让准备观摩学习的姜乾有些小失望,不过,失望过后更多的还是喜悦。

    既然他们对红尘气的认识远不如自己深刻,那么,自己要想绕开他们的知觉重新收割红尘气就不会如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困难。

    在裴裳躯壳的视野里,红尘气就像是海水,遍布全城的灵气阵法就像是一双双大手,它们一遍遍的推动着红尘气,使其渐渐形成浪潮,想着杓山集东南方向涌去。

    而那盘坐在飞舟上不断掐诀的筑基修士便如同一个“引潮人”,他控制着那一双双大手推动的频率,推动的方向,牵引着红尘气浪潮向前而去。

    随着杓山集的红尘气一浪浪向杓山集东南外的蛮荒区域流泻而去,近两百道红尘气形成的长线“沟渠”从北方的天际遥遥而来,将源源不断的后继红尘气注入杓山集,而这近两百道红尘气的源头,乃是七十五座直属聚落,一百零三座间接受到杓山集控制的聚落。

    因为它们的迅速补充,杓山集并没有因为大量红尘气的外涌而“干涸”,反而还有持续的后浪推在前浪后方,推着红尘气形成的浪涌不断向前。

    看到这一幕,姜乾便也明白聚落升格为营地的那些硬指标的背后真意,这应该也是此界修士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若是这些硬指标不足,存在某些短板,那么,很可能在关键时刻造成后继乏力。

    阵法失败都在其次,这次失败还有下次,可若因此造成了某片凡民区域出现“红尘气真空”——如杓山集原有的红尘气被推出城外,但却没有后继红尘气补充进来,那这一城凡民大概率将变成一群无欲无求、无想无念的行尸走肉。

    想到这里,想到此界凡民与修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姜乾感觉颇为有趣。

    毫无疑问,若凡民是群蝼蚁,甚至是更微不足道的蜉蝣,修行人便飞在天空的蜩鸠,甚至是苍鹰鲲鹏,但并不意味着蜉蝣蝼蚁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彼此依然同在一个更大的生态体系之内,蜉蝣蝼蚁虽然渺小,微不足道,却自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凡民并不因修行人的恩赐而活,他们自有其存在的价值,其本身便是整个修行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基石。

    ……

    “看对面!”

    “对面又来了一艘!”

    随着城墙上围观者的议论,所有人都注意到,在东南方向天际,另一艘飞舟从莽莽蛮荒、如兽脊起伏的山脉中升起,向着杓山集方向,更准确说,是向着从他们头顶飞出杓山集的那一艘飞舟接近,双方相向而行。

    裴裳躯壳自然也看到了,不过,他却无法看到那一艘“引潮船”后被牵引而至的另一股由死瘴污浊之气形成的浪潮。

    他从气海中调动了一缕红尘气覆在双眼前方,旋即,他便清楚的看见,就在那艘飞舟后面,紧跟着一道规模与这端的红尘气浪潮相当的黑色浪潮。

    这两股浪潮在两艘飞舟,两名筑基修士的牵引下最终于杓山集东南外三公里处撞击在一起。

    两艘缓慢匀速而行的飞舟当即一个迅速的拔升,且速度陡然加快的极致,迅速相互交错而过。

    下方,两股接触到一起的浪潮彼此角力,就像是两块移动的板块,中央区域迅速隆起,然后如同喷泉一般喷射四溅,这些喷溅四射而出之物,既有红尘气,又有死瘴污浊之气。

    只留下一圈小小的,既没有红尘气,有没有蛮荒死瘴污浊之气,只有生气萦绕的清灵区域。

    随着两股后继浪潮源源不断的到来,彼此撞击角力的声势越来越大,清灵区域的范围也逐渐扩张,就像是一个被迅速吹大的气泡。

    仔细看去,就在那处清灵区域出现的地面上,有七道练气身影正在向虚空打入一枚枚阵盘。

    清灵区域每扩张一分,他们打入的阵盘范围便壮大一分,争取将所有成果全部吞入腹中,不给红尘气亦或死瘴污浊之气丝毫卷土重来的机会。

    当双方最后一股浪潮,也是最高一股浪潮撞击在一起时,清灵区域陡然扩张了一大圈,拓展到直径一公里左右,而这已经超出了七位练气修士的应对范围。

    不过,也是在这时,两位筑基和两位驾驭飞舟的练气修士都已经折返而回,随着两位筑基的加入,持续数十道阵盘打入,那片清灵区域被彻底的巩固了下来。

    “成了。”借着裴裳躯壳看清这一切的姜乾心中如此道。

    说来,今天这一幕,唯有自己看得最为真切,便是一手制造了这片人造清灵之地的两位筑基修士,也都只能通过专门的法器判断身后虚空红尘气浪潮或者死瘴污浊之气浪潮的大概规模和状态,唯有当清灵区域,正道修士凭着对“清气”的天然敏感,这才能够准确的捕捉时机。

    所以,在他们的感受中,并不能看到两股若有实质的浪潮涌动撞击,在城墙上远远观望的一众凡民们自然更是如此,他们只能看到仙人驾驭两艘飞舟在远方天空来了个算不得华丽的飞行表演,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当一道道阵盘持续打入,渐渐地,东南方向好大一片区域渐渐升起浓重的白雾,最后,视野中,那个方向除了白雾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种凡民陆续走下城墙,兴味盎然的讨论着仙人飞天的种种细节,姜乾也操纵着裴裳躯壳顺着人流返回了城中。

    ……

    早在一群养息境小修在杓山集内为阵法的最终布置做前期准备的时候,贺铁铸便得到了另一项任务。

    从杓山集挑选三千名凡人,精通屋舍营建者300人,精通垦殖耕种者300人,负责环境维护的240人,擅长人事管理的60人……各种需求林林总总列了一大张清单,非常详细。

    当时是一个练气修士到小广场边的贺府与贺铁铸亲自交代的这事,通过对这修士浅层思维的读取,姜乾明白了其想法。

    这些人员将被分成三班,轮换着为那片清灵之地服务。

    而那处清灵之地,只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他们的家依然在杓山集,一切的社会关系,起居住食也都在杓山集。

    而且,那位练气修士在给贺铁铸交代这个任务的时候,还特地强调。

    他们不会直接管理这些凡民,依然由贺铁铸等人在杓山集遥控管理,至于有任何需求,也都只与贺铁铸等人交涉,而怎么与这些凡民交涉沟通,则完全有贺铁铸等人负责。

    比如他们想要建造什么样的屋舍住所,会拿出大概的思路甚至详细的设计图纸交给贺铁铸等人,由贺铁铸等人在杓山集指导这些人如何完成。

    虽然会有修行人长期呆在那面区域,但都会尽量避免与这些凡民员工产生过多交集。

    凡民和修行人虽长期处在一地,却又像是彼此互不相交的平行世界,那里只是这些凡民员工付出劳动的地方,再无其他。

    所以,贺铁铸在招募这批凡民的时候,那种好奇心重,妄想着去接近修行人以获得某种“仙缘”,甚至跑去翻修行人的“垃圾桶”以期捡到奇遇之人,统统不能要。

    而且,便是这些凡民之间,也要尽量减少横向交流,能够错开的事务就错开,能不产生交集就不产生,能闭嘴就闭嘴,有任何问题,都等出了那片清灵区域再说。

    这看起来有些冷漠,有些过于高高在上。

    但姜乾却知道其心中真实的顾虑。

    担心那片清灵区域被红尘气“污染”。

    姜乾清楚的看到过红尘气是如何从无到有产生的,那是从人与人的交互之间,是人在与其他人产生社会行为的时候,是人对某片区域形成依赖归属,情感上与之深度绑定共鸣之时,这些修行人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红尘气的产生,但却知道那些行为会让清灵之地迅速“污化”,那他们能做的当然就是——禁止,禁止,禁止。

    一切可能让清灵之地加速污化的凡民行为,他们都会直接贴上禁止。

    事实上,这依然不保险,当漫长时间过去,只要有凡民在其中服务,清灵之地依然会慢慢污化。

    不过,这却是可以接受的,他们也没真的指望一个人造清灵之地能够一在永在,彼时要么搬迁,要么重新清理一遍,只要不是太频繁就行。

    对姜乾而言,这事最大的坏处就是,那里是这具身躯的“禁地”,他无法通过这具身体混进去。

第五十七章 强送奇遇

    哪怕有如此严苛的规定,当贺铁铸放出风声,应募者很快就将贺府周遭堵得水泄不通。

    对于仙长们的禁令,没人敢阳奉阴违,但哪怕只是老老实实去那里出卖劳力,即便没有丝毫报酬,即便贺铁铸倒着向他们收费,都无法阻止人们的热情。

    清灵之气对人体的滋养之效,谁试过谁知道,特别武人,便是绝顶武者,谁还没个陈年暗伤,若能在干活做工的间歇调息修炼一下,付出的那点小小劳动算得了什么?身体赚到的早已十倍百倍的回本了。

    很快,就连直属聚落,乃至只是间接掌控的聚落之人都闻讯涌来,经刘善长的提醒,招工计划直接变成了一种福利待遇,一种凝聚麾下及笼络其他势力人心的一种手段。

    在严格满足仙长任务要求的情况下,人数从三千人扩大到上万人,甚至可以根据需求继续增加,在这名单上,不仅有出自杓山集的武人和普通人中的先进代表,也有各直属聚落、间接聚落最心向杓山集的凡民代表。

    而随着此事一起出现在杓山集的,还有另一个奇怪现象,很多强大的一流乃至绝顶武者,开始认真学习一种乃至多种生活职业,比如营建,耕种,庖厨等,因为仙长们的需求大多数都和此类相关,武力在这里没有一点优势和特权,若没有生活技能傍身,武人的竞争力反而不如普通人。

    只从这一项变化,就可看出这个近在迟尺的清灵之地对杓山集的影响和异化是多么深刻。

    那片白雾阻得了凡民的目光,对裴裳躯壳却毫无影响,通过他,姜乾能够清楚的看到其中正发生的变化。

    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小院拔地而起,点缀其间,既有雅致精巧的园林式院落,也有与自然和谐共处,如农家小院一般的恬澹居所,也有直接以岩石堆砌的房屋,厚重而内敛,又或是直接在山壁上掏出一个洞府。

    姜乾看着这些洞府院落在凡民巧匠的妙手下从无到有的出现,而每当一处洞府院落成型,便有修行者布置阵法,当阵法启动,这些所在立刻便消失在裴裳躯壳目光的注视下。

    除了这些洞府院落,还有一块块灵田,里面种植着形形色色作物,有的看上去像药物,有的看上去像粮食作物,有的则像是树苗,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姜乾猜测这些应该是在修行界比较大众的灵药灵食灵果灵树之类。

    而在最南侧区域,有一片布局非常紧凑的建筑群,沿着一条十字街道修建,范围在直径两三百米之内,通过对偶尔出现在小广场周边的养息境修士的思维读取,这是为将来的修真坊市准备的,其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区域有一幢幢建筑拔地而起,另外却还有三分之二的区域只做了简单的平整和场地硬化。

    姜乾却已经明白,那些现在已经修筑起来的三分之一区域建筑乃是修真坊市中最普遍、也是最普通的建筑,而那些空出来的场地是预留着等将来坊市真的建了起来,供那些真正的大势力入驻之用,这些大势力可不会用这种凡民修筑的普通屋舍。

    也只有这些大势力纷纷在此扎根,才能真正撑起一个坊市的牌面。

    而现在,这都还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进入三十五年,春夏之交。

    杓山集上下一片欢腾,今天,乃是杓山集正式更名为杓山营地的日子,所有人都期待已久。

    早在去年清灵之地成功开辟之后,此事就已经铁板钉钉之事,慕名而来的武者或普通人越来越多,现在虽只过去了数月时间,单以红尘气论,这片城区周边相较于彼时已经浓郁了一倍以上。

    街道上行人往来,欢声笑语不断,姜乾操控着裴裳躯壳混在人群之中,却没有关注这些喧嚷热闹。

    红尘气相较于他最后一次收割浓郁了一倍有余,恰似如此,越发让他有种肉疼滴血之感。

    只能看不能吃,摆在面前的食物越美味,越馋人,便越是一种折磨。

    他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才能再次收割而又不担心被近在迟尺的修行人发现。

    想着当日两位筑基以阵法操纵灵气,间接引动红尘气,姜乾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思路。

    “这些修行人并不能直接看到、感受到红尘气,而且,以红尘气的对正道外道都显得‘污浊’的特性,除了裴裳这种不世出的奇才,其他修士都会尽量避免与红尘气产生直接接触。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正常人进入味道浓烈的五谷轮回之地,都只会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尽早离开,张嘴大口呼吸的绝对不多。

    ……

    那些练气筑基修士感受到红尘气的变化,也并非直接观察到了红尘气的异常,而是我吸纳红尘气造成一片红尘气洼地,连带着周边区域红尘气向此处流动补充,这种大范围的变动会反过来影响到周边区域灵气的变化。

    他们通过对灵气变化的监测,间接推测出这里存在一些异常,但具体什么异常,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当我停止吸纳,红尘气稳定,灵气再次恢复正常状态,异常消失,他们也就放过了此事。”

    这让姜乾明白,此界修行人固然强大,但绝非全知全能,他们掌握了不凡的手段,可这个世界于他们而言依然存在太多未知,这才是当日筑基修士分明已经察觉小广场周边出现了短暂的异常,却又轻轻略过的原因,不是疏忽大意,而是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修行人从来不是要解开世界所有奥秘和未知,也没那个能力。终其一生,能够沿着一个方向,将这个方向的未知统统变为确定,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成功完成阵法布置,成功开辟出一片清灵之地,这才是目的,解开所有未知谜团不是。

    当姜乾把握到修行人的这种具有普遍性的思维模式后,不由得想:“若是我在吸纳红尘气,城内红尘气纷纷向此汇聚之时,区域内的灵气不受影响,在他们的监测法器上显示一切正常,那我岂不是就解开了这个死结?”

    当这个思路明确,解题思路也就随之明确。

    怎么让整个区域内的灵气不受影响?

    当日两位筑基已经告诉了他答桉。

    用阵法。

    再想到拥有全知视界和念化虚实的自己,只要理解了阵法,学习起来便根本毫无难度。

    直接弄来一套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阵法不现实,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能把基础的阵法知识弄到手,姜乾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自行尝试升级阵法方面的“技能树”。

    可基础阵法知识又从哪里学呢?

    只能是旁边那个现在被称作【杓山坊】的地方。

    可惜,那里对裴裳躯壳是绝对禁地。

    “要想重新吸纳红尘气,必须先学阵法。

    要想学阵法,必须想办法先从杓山坊得到基础阵法知识。

    这就必须进入杓山坊。

    而他手上唯一有行动力的裴裳去不了。”

    这岂不是成了个循环死结。

    为了解开这个死结,姜乾苦思了几个月。

    直到,他再次注意到那群已经从大中书院“毕业”,完成在杓山集内布阵前期准备任务后便已成为自由人,现在却依然滞留在杓山城内的那群养息境小修。

    他心中终于有了一个隐约的思路。

    为了更确切的把握这些养息境小修的想法,他甚至使用了一些小手段,包括且不限于指使一位小孩给某位养息境小修传递口信,说另一位养息境小修越他到中央小广场碰面谈事。

    这种手段虽然简单,却从没失误,哪怕他们在小广场等待了一会儿发现人没来,甚至找当事人求证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被一个小孩骗了,也都不会深究,只会一笑置之。

    毕竟,在他们的角度,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害。

    而对姜乾来说,却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这些养息境小修看了个明白通透,有些心思没那么活跃的,姜乾甚至会操控裴裳躯壳出现,以一个路人身份与之攀谈两句,都只是一些看似很寻常的话题,对方随意敷衍或者根本不理会都无所谓,借着这些话语将对方意识中相应的念头激活,让他能够能够“翻阅”就可以了。

    当他完全掌握了此间每一个养息小修的思维念头之后,姜乾心中那原本模湖的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欢闹的人群中,有几个身影逆着人流向城外而去。

    沿途凡民见了他们,都很礼貌的提前避让。

    “听说没有新坊开张,为了聚拢人气,都会有筑基甚至是金丹大能出席讲道,不知道咱们今天运气怎么样?”一位青年兴奋中带着神往之色。

    “你就做白日梦吧,以杓山坊的现在这落魄寒酸的模样,连一个正经的大势力都没入驻,除了供往来修士歇脚之外,要啥没啥,现在顶多算是试运营,正式开张,再等十年吧。”又一位男子奚落道。

    “好吧,试运营就试运营,今天好歹也是第一天正式运转,总不能不声不响什么表示都没有吧?一点小礼物总是有的吧。”

    “你……先把还是把口水擦一擦吧,你这凑过去蹭好处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难道你不是?”

    “咳……蹭归蹭,好歹也要注意一下形象嘛,哪怕是装,也得先把态度拿起来,不然,人家见来捧场的全都是想着蹭好处,没啥真情实意,人家心里能痛快?”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几人一边走一边议论着,却有一位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上去有些木讷,不太聪明的样子,根本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讨论之中,他只是跟随着队伍一起走着,眼神直直的看着前方,却不是在看道路,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神显示他此刻正魂游天外,心思完全不在众人讨论的话题上。

    见他始终如此,旁边一位年纪比他大几岁的青年用肩头撞了他一下,少年身体往旁边一个趔趄就要摔倒,下意识的往前快走几步这才稳下身形。

    走神的少年也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生气,而是有些疑惑的看向用肩撞他的青年,问:“你撞我干嘛?”

    青年道:“韩林,没听大家说吗,这次咱们去凑人头捧场,得先把态度端正好,你要还这副做态,我劝你干脆就别去了,不然让人见了还以为咱们是故意给人拆台呢。”

    被唤作韩林的少年虽然有点木讷,却也不傻,当然不会以为青年这般说了就真是出于好心,不过就是变着由头找个能整蛊自己一下的理由罢了。

    虽是如此,他也只是抿了抿嘴,也不与青年理论,却也没有再走神了。

    他们这行人穿过热闹的人群,向城外杓山坊走去,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群中,有个比他们的至亲都更了解他们的存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中却充满了期待的眼神。

    姜乾对他们确实颇为期待,特别其中一个名叫韩林的少年。

    这些养息小修都是同一批从大中书院“毕业”的,但他们的年纪却并不相同,“被毕业”的原因也不尽相同。

    年纪大的有二三十,既有养息境中期的,也有养息境后期的,理论上来说,只要坚持,入道的希望也是很大的,但随着他们年纪一年年增大,于大中书院这种人才济济,新生代仙苗源源不断的超级势力来说,这种年纪即便是入了道也意义不大,再根据他们所属师长的评价,他们都会被灵活毕业。

    也有年纪小的,如韩林只有十五岁多十六岁不到的年纪,依然“被毕业”,原因很简单,灵气亲和性太低,悟性也低,各方面都平平无奇,修炼十年至今都在养息入门徘回,连称养息初期都不够格。

    在无特殊际遇的情况下,他能在三十岁前稳入养息境初期便是极限了,而在一切流程早已模式化的仙苗培养中,不存在任何奇迹,不会有任何特殊际遇发生。

    不可能有人不看好那些各方面条件都更优越的仙苗,而偏偏盯上他这种一无是处的小子,也不可能给予他们远比其他学员更丰富的资源,在按部就班的成熟体系中,才起步就已显出如此巨大的差距,随着时间流逝差距只会变得更大,而不会有丝毫缩短,也注定了会在将来某一天“被毕业”的结局。

    与其如此虚度光阴,还不如让这类学员早点“毕业”,提前享受人生也好,还是期待几率渺茫的捡奇遇撞大运也罢,都比蹉跎数年甚至十数年光阴后,才“被毕业”来得更有温情些。

    不过,很显然,被退货回来的韩林等人压根就不领这个“情”。

    作为杓山本土居民,这次回来的五个年纪都比其他“毕业生”小很多,最大的只有十七八岁,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三四岁,被退回来的原因都很一致,“天赋太差,不适合走这条路”。

    因为他们出生时杓山集才初创不久,贺铁铸又不懂武者比重过大的危害,他们这些人虽然侥幸入选成为“仙苗”的一员,但天赋几乎全都是垫底的存在。

    常年以倒数成绩混迹在各个学员圈子里,在这样的打击下,其他施为虽然年纪丧小,却都已经放弃了继续修行的念头,凭着这些年学来的一切让自己过得更好才是他们认为最切实际的想法。

    唯有韩林,常年倒数,又因为这个原因被各种有意无意的轻蔑歧视,甚至是逗弄霸凌给整出了逆反心理。

    不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什么,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绝不当逃兵,要做一个让自己高看一眼的人。

    于是他就和他自己卯上了,较上了劲。

    心中闪过韩林的信息,想起刚才他那状态,心道:“不知这又是被什么问题给难住了。”

    了解完所有养息境小修的念头和状态,找来找去,姜乾发现,最堪造就还就只有韩林这一个。

    大多数养息境小修都已经没有了苦修求道的心气,将这些年辛苦学来的本事“变现”才是他们所追逐的。

    对于这一类,没什么可说的,直接过掉,这一下子就干掉了一大半。

    而那剩下不多的几个还想继续努力苦修的,也同样问题多多。

    譬如刚才戏耍韩林那位年纪刚过三十的青年,他下定决心努力拼一把是因为不甘心,因为他已经是养息境后期了,努力拼一把是有很大可能成功入道的。

    但他想的还是将这些年的成果“变现”,只是觉得现在就“变现”是亏了,得等突破之后“变现”才能收益最大化。

    其他小修也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直接从思想层面对这些养息小修做了了解后,姜乾都不得不叹服大中书院“剔人”之精准,几乎能准确将所有歪瓜裂枣都清理出去。

    若让他们继续在原来的环境待下去,大概率变成那种一粒就能坏一锅汤的祸害。

    早毕业早好。

    找过去找过来,也就韩林除了天赋和悟性都实在太差外,就再没有其他大毛病了。

    真任他这般自由发展,那也是指望不上的,必须得扶一把,还得是狠狠的扶一把才成。

    “可用什么办法呢?”

    姜乾心中都拧成了疙瘩,既要有足够的分量,能把愚钝不堪的韩林狠狠的向前推一把,同时还得将他的未来方向往阵法领域靠。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阵法在此界是非常高端的东西,便是成功入道的练气修士,敢走阵法一道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韩林一个此生连养息境都通不了关的家伙,只要脑子还没有坏掉,都不敢走这条道。

    姜乾心中思考着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经过一家店铺,发现几个小孩正围坐在一个沙盒周围,叽叽喳喳又说又笑。

    一个浅浅的木匣装满一种非常柔和的细沙,几个小孩轮流用手指在上面写划,有的写成一个字,有的用手指画出一个简笔画,互相比赛炫耀,而每次轮到下一人是,只需要用一根小木棍轻轻一抹,沙盒上已有的一切立刻被抹去,重新变得平平整整。

    心中念头左冲右突找不到方向的姜乾立刻灵光一闪,拍掌道:“有了!”

    ……

    下午,临近黄昏。

    热闹了一整天的城内终于逐渐消停下来,韩林和一群同伴也已返回城内。

    告别众人后,韩林独自一人返家。

    经过一条小巷,忽见前面道路上打横坐着一个人,他背靠一侧墙壁而坐,双腿伸得笔直,几乎抵在了另一侧的墙角。

    韩林抬眼看看去,便见那人扭过头来,直直的盯着他,看清楚此人双眼的刹那,韩林心中当即便是一个哆嗦。

    这是一双怎样诡异的眼睛,如同岩石一般的灰质感,没有眼童也没有眼白。

    “瞎子?”

    他心中如此想着,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个莫名出现在这里的人心中发憷,便想转身退出这条小巷,他下意识的便不想与待在一起。

    “韩林,你甘心吗?”

    才转身,还没迈步,一道仿佛两块石磨直接硬磨出来的渗人声音就从身后传入耳中。

    韩林只感觉这道声音化作两束粗糙的砂针,不仅刺透了他的双耳,还刺透了他的心脏。

    他赶紧再次转过身来,不敢背对此人,盯着这个诡异灰眸男子,紧张道:“你……你怎么认识我?你是谁?”

    诡异灰眸男子咧嘴轻轻沙哑笑道:“我是谁不重要,我认识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甘心吗?”

    韩林呆在那里,面对这样一个怪人,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诡异灰童男子根本不等他回答,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不甘心的。”

    说着,他伸手在地上一按,便见青石板铺陈的地面上忽然张出块灰褐色的巨大石盘,他伸手一拂,灰黑色石盘便轻盈的旋转飞起,直接仿佛乳燕投林般钻入韩林怀中。

    “你……你干什么?”韩林双手抱着大石盘,完全不知所措,“这……这又是什么?”

    “桀桀,这是我送你的奇遇啊。”诡异灰童男子桀桀怪笑一声,像极了不可理喻的邪恶反派。

晚点更

    表妹结婚,在用手机码字,经常分心,有时还要接送一下宾客,依然会是六千字章节,只是稍晚些,请大家见谅。

第五十八章 誓为您精彩

    这一瞬,韩林感觉很荒谬,更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他那算不得灵光的脑袋这一刻仿佛被开了一个洞,种种念头翻涌不断。

    唯独就是没有恐惧。

    诡异灰眸男子始终平静的看着他,还有点澹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一刻他仿佛不是活人,这越发显得此人的诡异不寻常。

    韩林知道这一刻的自己非常失态,却是毫不在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紧攥的拳头将指甲扎进了掌心里,清晰无比的疼痛提醒自己,这非梦境,也不是幻觉,是真实无比的现实。

    “你……您为什么选择我?”韩林小心的问。

    诡异灰眸男子幽幽道:“我自有我的考量,你就不必关心了。”

    “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他年纪虽小,却早已知道,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诡异灰眸男子主动上门送自己奇遇,只意味着他所求更大。

    诡异灰眸男子哂然一笑:“小小年纪,疑心倒是不小。”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韩林一眼,似乎在看一块好材料,直接承认道:“不错,我确实对你有些想法。”

    听到这毫不掩饰的回答,韩林只觉心脏勐地被攥紧,心中喃喃:“他承认了,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而后,心中又是自嘲一笑:“你个苦修十年,还在养息境门口徘回的废物,有什么值得人顾虑的,直接承认又能怎样?这样的人物根本不需要考虑你的心情!”

    诡异灰眸男子一边慢慢说着,脸上一边露出玩味的笑意,韩林只觉这一刻的自己被人看了个通透明白,心中的一切念头都被那双灰眸看穿。

    这让韩林升起一种勐兽饱食后戏弄老鼠兔子的意味。

    他心中忽地又升起一个念头,“我这样的废材,有什么值得这种人物图谋的呢……我小心翼翼想要求证的事物,在人家眼里,或许就只是一时兴起的消遣玩乐吧?而我,就是那个被眼前人消遣玩乐的东西。”

    想到这种可能,韩林没有觉得屈辱,只有豁然通透的释怀喜乐。

    只听诡异灰眸男子继续道:“不过,你现在水平太差,要想知道问题的答桉,等先把修为突破到金丹境界再说吧。”

    突破金丹境?!

    得,这辈子大概自己是没资格知道了。

    韩林心中很有自知之明的想。

    他此生最大的目标,便是入道成为练气修士,用尽一生去拼都不一定能做到,至于成就筑基,最多也就敢在梦里想想。

    至于金丹,连做梦都不敢这么过分。

    诡异灰眸男子脸上原本一脸玩味的神色忽然变成兴味索然,似乎余味已尽,摆手道:

    “罢了,就这样吧。”

    说着,诡异灰眸男子的身形忽然如蜡似泥般消融,迅速没入青石板下,消失在这个小巷中。

    当诡异灰眸男子还在时,韩林总是止不住疑其用心,可当其如同莫名而来一般莫名而去,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懊恼悔恨,用力抱紧怀中石盘,快步前跑几步,来到诡异灰眸男子刚才所在位置,高喊:“前辈,前辈……”

    离去的“前辈”并没有响应他的呼唤再次现身,只有一道澹漠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这只是一块取自此城基底处的寻常石盘,却融入了我的一股意念。

    当你于此城四方交汇之所,枢纽中心之地观览此盘,心中念及所学中符阵相关学识,你自可领悟其妙用。

    这虽是我随手而为之物,却已足够助你迈入大道正途,只希望你初心不改,大道之途足够昂扬精彩……我会看着你的,不要让我失望!”

    回到家中,一人独处于静室之内,韩林将与诡异灰眸男子接触的一幕幕反复回忆,对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的品味,琢磨其背后深意。

    此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真的遭遇到了传说中那种游戏红尘的高人,多高?高到离谱,高到不敢想那种高!

    而最让他觉得意味深深的,是其最后那几句话,“只希望你初心不改,大道之途足够昂扬精彩……我会看着你的,不要让我失望”,初听像是对后辈的殷切期望和勉励,但他明确的知道,诡异灰眸男子对自己绝对没有这种心思。

    这是……我被他选择成了一幕戏剧的主角,我的艰苦求道,在他却只是一幕戏剧,越艰苦,越曲折,只要基调是昂扬向上,失志不改……大概于看戏的人来说才越精彩吧。

    韩林心想,自己很可能已经知道对方真实目的,如此简单,又如此荒谬,可仔细一想,于这种层次的人物而言,也很合理。

    就像一个拥有宝山的大富翁,某日闲极无聊看到一个在泥泞中挣扎的低贱之辈,便随手扔给他一块金子,得到金子后,此人到底是迅速从泥泞中走出,闯出一番局面,还是被其他人联手杀害抢走金子,亦或者其他可能,于扔出金子后的大富翁而言,又有何区别呢?都不过是提供了一出精彩的剧目罢了。

    想明白这一切,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已消散。

    “我争取不让您失望,给您看个足够精彩的!”

    韩林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豪气来,誓要用这一生,博来那位前辈发自内心的一声喝彩。

    他的目光放在石盘上,他已经反复检查过,这就是一块看起来很普通,很寻常的石头,除了比较坚硬之外,并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四方交汇之所,枢纽中心之地”,他想起那位前辈离去前的交代,这个地方很可能是触发此盘奇效的先决条件,他也没去琢磨为何会有这个条件,直接默认为前辈为此盘设定的“基本法则”。

    便是其将触发条件设定为“五谷轮回之地”他也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妥。

    而这个所在对于他这位杓山本地人来说,根本无需多想,位于杓山城中心,东西南北四街交汇处的中央小广场直接浮现在脑海中。

    他恨不得立刻验证一番,但想到现在天色已晚,中央小广场早已没有闲人,只有轮班看护三棵灵桃树的护卫,而小广场周边更全是杓山城核心要员的府邸,他这时候跑过去就实在太过显眼了。

    他虽不知此石盘到底有何神妙处,但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在这事上有丝毫疏忽。

    虽然包括贺头领在内的高层要员对他们这些养息境小修都异常尊重,成为杓山营地一股新崛起的清贵特权阶层,但……

    韩林想到那些说是同伴,但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难免带有戏谑轻慢的养息境中后期的家伙们。

    他心中告戒自己,一定,一定不能让这些家伙发现这石盘的秘密,不然,这石盘最终只会成就别人的“精彩”,而自己,必将死得窝囊无比!

    ……

    次日,清晨。

    一位绝顶武者带着一队全由一流武者组成的护卫队守护在三棵灵桃树边。

    随着杓山集变成杓山营地,负责在小广场守护三棵灵桃树的护卫规格也再次得到升级,且所有武者都将此视为真正进入杓山营地高层的重要标志,“护卫灵桃树”和“服务杓山坊”一样,其行为本身,已逐渐被人默认为一种殊荣和勋章。

    普通人一般都会下意识的避免与强大武者同处,因为肉体力量的悬殊,一种源于血脉层面的压制,会让他们生出一种身在虎狼环视之地的感受,哪怕理智告诉他们很安全,但身体的强烈不适会催促他们远离。

    可在这中央小广场却非如此,那些经常来小广场活动的普通人甚至会与这些护卫们眼神互动,彼此点头示意。

    当日头渐渐高起,一位一流武者忽地对目光正看着另一条街道的绝顶武者传音道:“队长,您看这……这不是小韩先生?”

    对于在杓山城内定居的二十几位养息境小修,还是促成杓山集从普通聚落升格为营地的重要功臣,自贺铁铸以下,所有杓山营地当权之人对他们都是尊重有加。

    加上这些养息境小修在普通人看来个个都是去仙人之地镀过一层金身的存在,可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中,一直都是垫底存在的他们可从来没有过这种被高高捧起的尊贵感受,对于现在这种局面已经非常满意。

    双方正处在一个彼此接近、彼此适应的良好关系之中。

    此刻见韩林推着一个板车过来,板车上堆满了各种物件,绝顶武者的队长连忙跑上前去,好奇的问:“小韩先生,您这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韩林看这主动凑上来的家伙,没有一点客气,从怀中取出一沓请柬,道:“您来得正好,那就劳烦您派人帮我将这些请柬送出去吧……人住哪里您都知道吧?”

    绝顶武者队长大概看了下手中一沓请柬,都是如小韩先生一般的人物,他当然都知道,作为杓山营地高层的一员,这些请柬上的每一个名字他都记得,甚至每个名字代表的每一张脸,他都熟稔于心。

    虽然对于韩林想干什么心有疑惑,但还是找人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接到请柬的养息境小修们一个个揣着一肚子疑惑,“这小子搞什么鬼,弄得这么正式,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等他们来到中央小广场,就看到韩林指挥一群凑热闹的普通人支起一根根简易支架,顶上覆上厚重遮光防雨的油纸布,撑出一个让他们这群“被毕业”的学渣看到就止不住打哆嗦的熟悉空间的空间格局。

    怎么……怎么这个在小广场上临时搭起来的小空间和书院的学堂那么像?

    而随着韩林指挥那些普通人将一根根长短木棍拼凑成桌腿,最后覆上一整块平整石板,那熟悉的分布,那熟悉的高矮尺寸,这……这不就是学堂课桌的布局和形制吗?

    若前一刻还只是怀疑,现在,所有养息境小修都已经笃定,韩林这小子失心疯,在杓山城中央小广场上,按照书院学堂格局复制了一间学堂出来。

    一瞬间,一股股与之相关的浓烈记忆涌上每一个“学渣”的心头。

    无数次被师长训斥、喝骂到最后师长都放弃了,一副“你果然就是这般不堪造就”的平澹;

    无数次仰看那些天才学员从这里高飞云端,而他们却始终都在最底层的泥沼里,而那些高飞的天才们,从出现到离开,眼中从来就没有过他们这些“同学”,他们多么渴望被这些天才羞辱一次,至少会有个与之“同台竞技”记忆,可惜,从头到尾,他们得到的只有无视;

    无数次,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和智商产生怀疑,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都还大,“或许,放条狗在这里都比我强吧”;

    哪怕已经离开了书院,已经毕业,永远也不会再回去,可他们依然经常在梦里梦见相似的场景,瞬间汗出如浆,惊恐万分。

    惊醒后,心有余季,又是庆幸,“原来只是一个噩梦,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大家的年纪虽然有差异,可类似的经历却出奇的一致。

    众人相视一眼,那位昨天才恃强凌弱戏耍了韩林一次的青年站出来喝问:“韩林,你小子搞什么鬼?”

    专心指挥一众普通人干活的韩林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到来,闻言转过身来,激动的迎上前来:“你们来啦?”

    青年不耐烦的指着那临时搭起的学堂布置,喝问:“你小子弄这个干嘛,膈应人是不是?”

    韩林目光看向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捏紧,仿佛在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开口,少年人故意低沉着嗓音,表现出一种沉着郑重的态度来。

    对于他这番做态,所有人心中都是奉以冷笑。

    “切!”

    韩林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诸位,咱们被书院清退出局,大概书院已经认定,咱们就是一群不堪造就的废物。”

    说到这里,韩林勐地攥紧拳头,一张脸憋得通红:“这是羞辱!”

    “我将用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说着他用手指向身后用简易支架搭起来的临时学堂,道:

    “我相信,努力终会有回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赋不够,那就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来弥补。

    自咱们离开书院后,有多久没有以一个学员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了?

    若我们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

    这段时间,咱们都太安逸太放纵了,如此下去,真就万劫不复了!

    所以,我已下定了决心,将重新回到在书院进学时的状态,就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一脸诚挚恳求的看着所有人。

    “这计划在我心中酝酿已久,我真诚的希望你们也能加入进来,不要被那些富贵权势迷了眼,重新回到清修苦读的状态中,没有老师不可怕,咱们互相就是老师。

    咱们彼此监督,相互扶持,共同进步!”

    说着,韩林就要上前拉那位站在最前方青年的手,那位青年却如避蛇蝎般提前闪开了,嘴里更是直接骂道:“神经病!”

    说罢,头也不回,转瞬远去。

    韩林目光看向其他人,而每个被他目光看中的人,都如受雷击,纷纷逃避远去。

    “别走啊……大家别走啊!”

    “你们可以回去仔细想想,这些位置我会一直为你们留着,想来随时都可以!”

    他大声的挽留着,可他越是如此,这些远去的身影便去得越坚决。

    最后,小广场周围,只剩下韩林一位养息境小修和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普通人。

    看着所有养息境小修离去,韩林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就要转身进入身后那简易的“学堂”,眼神却瞥见一个身影,和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不同,韩林总觉得,这人的目光,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邃难测,他莫名心生忐忑,“他不会看出什么来吧?”

    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道:“贺营主。”

    自杓山集更名为杓山营地后,人们称呼贺铁铸便都统一成“贺营主”,这位贺营主在杓山营地的权力,便是那些练气筑基的修行者们都予以认可,没有任何人敢质疑。

    贺铁铸拍手道:“精彩,小韩先生刚才的一席话,真的是振聋发聩!”

    韩林摆手道:“大家都认为我是人没睡醒,说的是胡话呢。”

    贺铁铸道:“只有真正没睡醒的人才会这么想。”

    韩林没再在这事上纠缠,小心的问:“贺营主,我并非一时兴起,真心想要长期坚持下去,唯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给您和营地上下带来困扰?”

    贺铁铸摆手道:

    “哪有什么困扰,我求之不得呢……您也是杓山老人,应该知道咱们这的历史,当年,杓山集还只有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青禾先生便在此讲学,为杓山今日繁盛打下了第一根桩,您若能在此立学堂苦学不辍,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这是天命让我杓山再得一位先生!”

    韩林惊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可不敢和青禾老祖相提并论。”

    他一个还在养息境门口徘回的小修,哪来的胆子与筑基大老同列?

    贺铁铸没有纠缠这些,拱手告辞。

    韩林进入临时学堂,放下门帘,一人身在这“窗明几净”的“学堂”之内。

    他在自己的位置规矩坐定,翻出那些现在看来依旧晦涩难啃的书籍,装模作样的认真啃了起来。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他的眼神,经常忍不住在旁边几块摞在一起的石板上扫过,那些石板中,有一块就是费尽心思想要隐藏的那一块。

    而现在充作桌桉的石板,就是一块普通石板,只不过,因为他刻意的准备,若非他留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分辨的暗记,根本分不清这些普通石板和那块“神秘石盘”有什么不同。

    待听到外面小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天色也逐渐昏暗下来,韩林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出了“学堂”。

    灵桃护卫队也已换班,另一位绝顶武者队长上前恭敬问候道:“小韩先生,您这是要回家么?让我安排人送您吧。”

    若说以前他们称这些人为“先生”,有些刻意奉承抬举之意,那么,现在这个“小韩先生”就是完完全全的真情实意。

    若是依照韩林本性,宁愿自己步行回家,但这次他却只是稍微想了下,便直接道:“那就麻烦您了。”

    这位绝顶武者队长闻言,有种意料之外的高兴,立刻招人寻了辆上等异马拖曳的宽大马车过来,韩林赶紧摆手,“低调,咱们还是低调点。”

    于是,韩林很快登上一辆外表低调,内里却极致考究的马车。

    那位绝顶武者队长一边送他登车,一边道:“小韩先生,恕我职责在身,不能亲自相送。”

    韩林摆手示意无妨,刚钻进车里,又忽地探出头来,貌似随意的看了眼那临时搭建的简易学堂,道:

    “里面有一些我从书院带回来的书籍,现在我从书院离开,要想获得非常困难,每天搬来搬去我又嫌麻烦……能不能劳烦您帮我看顾着点?”

    那位绝顶武者队长立刻安排八个一流武者守卫在临时学堂外周各处,他自己也从灵桃树下来到灵桃树与临时学堂之间的位置站定,以一个绝顶武者的劲力和精神,整个小广场有任何异动他都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远点近点并无丝毫影响,但现在不是在小韩先生面前表现么,当然要做足了姿态。

    他对韩林道:“小韩先生放心,我保证,在您明天过来之前,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出!”

    韩林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啊,那我回去了。”

    说罢便坐回了马车内。

    车辆迅速从小广场离开,马车内,韩林的心情远不像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么轻松随意,拳头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放开。

    他将那块神秘石盘和其他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石板混在一起,留在了小广场,没有带着一起离开。

    他当然知道,这有些冒险,若有可能,他愿意如厕时都双手抱着。

    可是,他若天天进出小广场,每次都和一块石板形影不离,普通人都能看出蹊跷,其他养息境小修除非是瞎的,不然绝不可能想不到那块石盘有古怪。

    若是未来自己表现出异于以往的特质,那么,他们很容易就能联想到石盘上去。

    到时候,别说保不住石盘,他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而纳物袋那种级别的宝贝,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奢想的。

    苦思了大半夜,他才想到了这个“鱼目混珠”的法子,虽然有些冒险,却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觉得,连他用尽了书院中学来的种种手段,都找不出那块石盘与其他石盘有任何不同,那么,其他凡民也不可能从数十块一模一样的石板中找到特殊的那一块。

    无防盗

    “正常人,谁又能想到,一块充作桌桉面板的寻常石头有蹊跷呢。”

    而他今天故意大张旗鼓,主动将城中所有养息境小修都喊过来,也是提前为自己的行为“正名”,若是自己不声不响的一天天往中央小广场跑,那些家伙反倒会好奇,主动跑过来看自己在干啥,很可能还会捉弄自己。

    但现在自己提前把一个光明正大到让他们腿肚子抽筋的理由说了出来,以他对“学渣”这个群体的了解,中央小广场这片区域以后他们会主动绕道走的。

    “明天!明天!”韩林心中一遍遍念叨,前期准备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自身能力的极致,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解开那神秘石盘的秘密了。

    终于,韩林期待的“明天”到来。

    在进入“学堂”之前,他先是对周围那些护卫们表示了感谢,这才迈步入内。

    他低头盯着课桌,普通石板已经替换成了神秘石盘。

    “怎么做……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呢?”

    面对着这块与普通石板没有任何区别的神秘石盘,韩林很是忐忑。

    一遍遍的回忆着那位前辈消失前交代的言语。

    终于,他把握到了要领。

    “回忆与符阵相关学识……符阵相关学识……符阵相关……”

    可回忆来回忆去,韩林“看着”依然空空如也的回忆,喃喃:“这……老师讲过这方面的知识吗?符阵相关学识,不是只有成功入道练气的修士才能接触学习么?”

    他在这里喃喃念叨着,而在他周围虚空,高得惊人的“姜乾含量”差点气得吐血。

    果然!

    这一刻,姜乾对大中书院的做法前所未有的认同。

    好在,韩林还没有彻底废到家,翻找记忆无果后,他开始翻书。

    他的脑子虽然不太灵光,经常性的学会这一个,就忘掉那一个,学一路丢一路,最终脑子里的存货很有限,但他却很有一股劲儿,每次的学习内容,他都用最认真的态度,最工整的文字记录了下来。

    于是,他开始翻书。

    终于,半天后。

    “找到了,找到了!”

    韩林兴奋的拿起一本五年前的笔记,其中一页标题是《驱尘符的制作和应用》

    他仔细看了起来,随着那些文字入脑,尘封在心底五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是唯一的一场针对养息境小修的符阵相关学识的教学,目的是告诉大家“符阵一道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难”,因为按照师长的说法,“驱尘符的符文线路简洁至极,便是你们勤加学习,开动脑筋,也能绘制出来”。

    在这页笔记旁边,还有他歪歪扭扭照着师长讲述画出来的驱尘符线路,只能说,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而从那以后,他就明智的将“极为简单,你们也能成功绘制”的驱尘符从脑子里驱逐掉了。

    反正学不会,继续留在脑子里除了挤占本就有限的脑容量,还有什么意义?

    他就是这么有自知之明。

    不过,随着这些文字的激发,这些回忆终于再次从尘封的心底被“唤醒”。

    随着文字的记录,和记忆相印证,他仿佛又听见了一次。

    但他并没有喜悦,只是心中叹息。

    看明白了和画出来,从来就是两码事。

    在回忆的时候,脑子似乎很仔细的说“会了会了”。

    可一旦上手,不仅手废了,脑子也跟着一起废了,该是“毫不相关”,依然继续“毫不相关”。

    这般想着,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本就盯着桌桉的眼神再次恢复焦距,看见了神秘石盘的变化。

    他的一张嘴,悄然间长大的能吞下一枚鹅蛋。

    只见,原本平整光滑的石盘,在眼中有了分明的纹路,而那些纹路,一条条,一段段,无一不是记忆中师长讲述内容的完美再现!

    回忆中师长讲课的内容,还是标准答桉的内容,居然就这么完美复现在了一块石盘之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顺手拿过一张纸,再拿起一支笔。

    将纸蒙在石盘浮现出的纹路上,用笔沿着那些纹路小心描绘,一丝不苟,一笔不差。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子,心中只有无比的狂喜。

    他拿起纸,欣赏着上面他亲手用笔画出的符文线路。

    赞道:“完美,完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子,心中只有无比的狂喜。

    他拿起纸,欣赏着上面他亲手用笔画出的符文线路。

    赞道:“完美,完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子,心中只有无比的狂喜。

    他拿起纸,欣赏着上面他亲手用笔画出的符文线路。

    赞道:“完美,完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子,心中只有无比的狂喜。

    他拿起纸,欣赏着上面他亲手用笔画出的符文线路。

    赞道:“完美,完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第五十九章 废材觉醒

    韩林很快便沉浸在对完美驱尘符的学习之中。

    他不满足只当一个“印刷工”,将神秘石盘上显示出的完美符文下路用纸张蒙下来,自是最快,最省,最无脑的方法。

    但若沿着这条路走到极致,也不过就是一个高效的符箓印刷机器而已。

    他想要将这些符文真正的嚼烂了吞进肚子里,将其化作真正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着神秘石盘上那完美的驱尘符纹路,韩林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充满了极致的信心。

    他相信,哪怕是一点点的去抠,去咬,去撕嚼,不管花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他终会将这个完美驱尘符纹路彻底掌握,彻底变成自己的东西。

    因为他过于驽钝的资质,因为他脑子不灵光,因为他笨手笨脚,在书院,他唯一的待遇便是可以跟着所有学员正常听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秉着不懂就问的态度,书院的老师也足够有耐心,只要他敢问,人家就敢耐心的讲,但这种师生之间的默契没有维持一个月,就化作尘烟。

    耐心细讲一遍不懂?

    那就两遍!

    还不会?那就三遍!

    四遍,五遍,六遍……

    然后,没有第七遍,而是色变。

    所有教过他,被他求教过的师长们,全都纷纷色变。

    谈之色变。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得到一个向师长们单独求教问题的机会。

    他能得到的待遇,就只有课堂上那一次机会。

    而现在,有了这个神秘石盘,至少在符阵相关的知识上,他相当于有了一个“随身老师”,还是那种会耐心的,不厌其烦的为他讲解每一处细节,只要他自己有耐心,别说十遍百遍,便是千遍万遍都耐心如故。

    还是手把手的近距离指导。

    他还真不信,有这样的待遇他还能学不会。

    他只是在修行相关方面不灵光,脑子与那些聪明人相比显得过分平庸,但他自认为自己并非真傻,只要肯下功夫,反复多来几次,也是能够理解消化吸收的。

    从此之后,他便开始了自己与自己的对抗。

    他将学习驱尘符的过程拆分成三个步骤,先是描摹,即用纸覆在石盘上,认认真真的按照纹路走势进行描绘;

    然后是临摹,每一次行笔每一次转折都严格参照神秘石盘上的纹路走势,待到驱尘符纹路彻底临摹完成,再与描摹图像进行仔细比对,标记出所有差异处,一个个硬扳;

    最后是完全独立自绘,对近在迟尺的石盘纹路不做丝毫参照,只凭借脑海中对其印象进行勾画,待到完成,再与临摹之符比对,再与描摹之符比对。

    如此,这三种方法反复轮替,他给自己的目标是每一次重复,不要求解决所有的问题,至少,上一次存在的问题这一次必须解决掉一个。

    可按下葫芦浮起瓢,有时候解决了一个问题,又会有新问题冒出来。

    解决问题,出现问题,出现问题,解决问题……

    就在这样反复的拉锯之中,韩林脑海中驱尘符的完美图形一点点拼凑出来,他的手也一点点与大脑思维的图像建立起联系,脑子知道怎么画,手却不会的情况越来越少。

    而且,随着对神秘石盘上那些纹路的反复审视,他发现其并非平面线路,而是立体的,当他用手指触摸上去的时候,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其粗细、轻重、快慢的变化,当手指划过这些线条,他仿佛被老师捉住手,按照他的引导操控进行了一遍实操绘制。

    手把手的教导,什么时候顿挫缓笔,什么时候飞快灵动,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全都通过指肚的感受传入心间。

    一个月的足不出户,一个月的卯劲疯狂,除了必要的休息,其他时候他做得唯一的一件事便是死磕此符,便是睡觉的时候,梦里也是与之相关的梦境。

    一个月后,一身邋遢的韩林独自一人坐在“学堂”中,在离他最远的一角,堆放着一个个空食盒,旁边还有一个个密封严实的恭桶,这些都是贺铁铸命人送来的,每天由专人用食盒递入一日三餐,便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连外面小广场上,原本还显得比较嘈杂的氛围,近些日子也已消失。

    韩林猜测这也是贺铁铸命人做得安排,他似乎对这种“闭关”状态特别理解,对于他忽然间变得如此奇怪的举动,没有丝毫过问,反而直接插手,以确保他的“闭关”尽可能顺利。

    对此,韩林也只是把感激放在心底。

    在他身边,堆满了一摞摞的稿纸,若是沿着时间线往下捋,能够清晰的看到那些自绘纹路与完美纹路的相似度越来越高。

    最上面的一张,几乎完美吻合,反正,他自己已经无法找到两者之间存在任何差异。

    此刻,他小心的揭开一个长木盒盖,露出里面被分隔成七块的凹槽,每个凹槽里面,都放着一种材料。

    通过这一个月双方毫无交流,却都能感受到的一种默契,昨日,韩林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向外递出了一份清单,便见那位绝顶武者队长双手接过,珍而重之的收入怀里。

    今天,清单上的材料全都到了他的手里。

    这些材料对修行人而言,是大路货中的大路货,一点都不珍贵,可那也是对修行人而言,对贺铁铸来说,要在一天之内凑齐清单上的材料也不是一件轻松就能办到的事。

    好在,这里有杓山坊。

    他开始按照严格的比例取用材料,小心调制出一小碟朱红如油墨,透着澹澹馨香的液体,因为有澹澹的灵气透出,有种让他极为舒适,天然就想亲近的吸引力。

    他拿起一支崭新的笔,饱蘸朱墨,在一张同样特制的、专门用于绘制低阶符箓的纸上勾画起来。

    一张符箓要想生效,能够完美画出纹路还不够,至少还得两样东西,一是特制符墨,二是特制符纸。

    那场关于驱尘符的教学,可不单有教学员如何绘制符箓纹路,同样有符墨的调制,而这哪怕是对自认为笨手笨脚的韩林来说,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因为老师不仅给出了详细的材料清单,对于每一种材料的用法用量也都有详尽而准确的讲述,这些都被韩林老老实实的写在了笔记上。

    制作符墨时完全照着说明步骤来就可以了。

    虽然这只是最简单通用的符墨,但用来绘制驱尘符已经足够。

    符纸则更简单,承载驱尘符的乃是最大路的一类符纸,或者说,任何符纸都可以用来绘制驱尘符。

    按理说,要绘制真正上等符箓,还需要一件东西,那便是符笔。

    其本身便是一件精巧至极的法器,可以通过对灵气的精妙掌控,从而实现更难、更复杂的操作。

    然而这一切于他而言还太过遥远,那是成功入道成为练气修士后才有资格去考虑的问题,养息境小修,用寻常的好笔,通过对手臂及劲力收放的入微级控制,来控制绘制的效果。

    好在驱尘符本身就很普通大众,没有法器符笔也影响不大。

    心无旁骛。

    这些日子无数遍的强化和坚持,让他的身体早已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条件反射,当第一笔落在纸上,韩林的整个精神心智就都进入到状态之中,一笔一划开始在符纸上呈现。

    每一笔,都稳定得可怕,每一笔,都精准的可怕。

    原本,韩林还担心。

    之前自己一直用寻常墨液和寻常纸张练习驱尘符的绘制,现在还是第一次实操,无论是朱红色符墨通过笔尖传递回来的不同“触感”,还是正式符纸和练习用纸的不同特性,因此,他对第一次正式绘制心中是没有太大把握的。

    可当真正的绘制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当最后一笔落下,首尾衔接,便见有一道灵光沿着整个纹路线条一闪即逝。

    成功。

    完美。

    韩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也是有天赋的!”

    他学东西的效率固然惨不忍睹,能把任何血肉之躯做成的老师给活生生急死。

    可与之相对的,那就是稳定,超级稳定。

    不止是手稳脚稳心稳,整个状态都稳。

    一旦有东西被他真正的学会、掌握、吸收,那这东西就会被他牢牢的攥紧在手上,很难再出现掉落。

    而这恰好与符阵一道修行者所具禀赋相吻合。

    “我天生,便适合端这碗饭。”

    这般想着,这第一张被他绘制成功的驱尘符在他手上直接化作点点灰尽飘散,没有丝毫火星,也没有丝毫温度,燃烧得却又如此彻底。

    随着驱尘符消失,韩林当即便感觉一股清凉爽快的感觉扑面而来,前一刻还一副邋遢相的他,身上的、衣服上、头发上……浑身上下所有的污垢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曾经木讷寡言的他,披头散发,依然显得沉默寡言,却不再是木讷,双目中那坚定而明亮的光辉,让他完全变了一个气质。

    一符“清洗”之后,韩林注意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那原本与他僵持了十年都不曾前移半寸的修为,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成为了一名养息境初期小修。

第六十章 代理合作

    这些变化,来得一点都不突兀,连他本人都没有明显的感受,这阻了他近十年的关卡就这般水到渠成的完成了。

    虽说,养息境初期只能算是漫漫修行路上的第一步,对绝大多数修行人来说,也是最好迈出的一小步,可于他而言,其意义之重大,冠以任何夸张的言辞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从现在开始,他才有脸自称是一个修行人。

    感受着体内有淡淡的灵气痕迹,随着呼吸搬运周身,缓慢的滋养脏腑骨骼,通过一些技巧,他也能对这些稀薄的灵气进行调用。

    只不过,相较于练气修士,养息境小修不仅可调用的灵气非常微薄,而且,效率非常缓慢,通常都需要借助一些“前摇”非常漫长的仪式或者其他的布置准备。

    完美掌握一门符箓的绘制,虽然只是驱尘符这种最普通大众的符箓,却也意味着,他掌握了一门吃饭的手艺,真正的生财之道。

    据他了解,与他一同滞留在杓山营地的养息境小修,虽有不少修为比他更高,年纪比他更大,但却并未有一人掌握有这种技巧。

    哪怕是大多数练气境修士,也只能靠着一身修为去完成一些师长安排的苦力任务赚取回报,或者冒险深入蛮荒去获得修行资源,通过这些方法,虽也能获得不菲的资源,为修行提供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却都算不得生财之道。

    被修行人认可的生财之道,乃是如炼丹,炼器,绘制符箓,布置阵法这样的艺业,这些手段一旦掌握,既不需要去蛮荒冒险,也不需要去大佬前辈那里讨饭吃,自给自足,凭着这些手段就可铺出一条修行路。

    而且,还有极重要的一点,这些手段本身,本就是修行求道的一个途径,在这些方面的领悟提升,是能够直接反哺到自身修行的,研习这些方法本身,便算得上是一种修行的手段,不是舍本逐末,更不能算是不务正业。

    譬如眼下,当他彻底掌握了驱尘符的完美绘制方法,以前苦修却无寸进的修为便自动向前迈出一大步。

    只要掌握了这些手段中的任何一门,个人的修行便已自成一个内在体系,这是足以让绝大多数修行人都羡慕至极的。

    而随着修为稳定在养息境初期,面对城中其他养息境小修,韩林心中的底气也大了很多。

    养息境初期,中期,后期,差别在体内灵气的多寡不同,但哪怕是养息境后期,同样无法直接用灵气战斗,在动用手段之前,依然需要充足的“前摇”准备,而相比于养息境小修用充足准备施展出来的攻击相比,其依然只能算是凡民层次的身体,就显得过分脆弱,个个都是“皮薄”到了极点。

    所以,只要准备充分,养息境初期对养息境后期造成的威胁,并不比后者给前者造成的威胁低。

    而有大秘在手的韩林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每一次出门,特别是在每一次和其他养息境小修接触之时,都必须在做出充足准备的前提下。

    “等我用驱尘符兑换到足够的资源,我可以购买许多强大的符箓带在身上,任何养息境修士都再不能对我构成威胁。”

    这般想着,韩林自然便考虑起如何将驱尘符变现,并以此购买各种修炼资源。

    他想得很明白,以自己的资质,老老实实的修炼死路一条,唯一的方法便是堆资源,用各种各样的珍贵资源硬生生堆出一条前行的阶梯。

    而这需要的资源,将是海量的,这绝不是驱尘符就可以做到的。

    驱尘符所能带来的收益,最多只能满足自己当下的需求,因其简单普通,乃是所有符箓师都能熟练制作的符箓,利润空间并不大。

    “所以,通过驱尘符得来的收益,不单要用来辅助修炼,更得拿去购买更多的、更珍贵、更卖得上价格的制符玉简。”

    他们这些从书院“毕业”的散修,相比于那些完全在外面野生野长散修,有一个“特权”,那就是他们可以直接花钱从书院渠道购买原装正版的“教学视频”,也即留影玉简,其中内容,包罗万象,制符,功法,炼丹,炼器,阵法……只要给得起价钱,任何留影玉简都可以买到。

    所以,只要自己能够通过驱尘符攒出第一桶身家,后面的道途如何继续,他并不担心。

    他顾虑的点却是另一个。

    “以我的资质,哪怕有资源堆积,要想进步也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在苦修上。

    而同样是我驽钝的资质,学任何一门新知识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哪怕将全部时间都投入到这上面,我能够学会的新符箓也会很有限,不可能无限制的学下去。”

    “修行界历来有符阵一体的说法,相较于符箓师,阵法师还更稀缺,也更难得,弄出来的东西也更能卖得出价钱。

    一枚同品阶的阵盘,价格至少十倍甚至数十倍于符箓,掌握十种普通符箓的绘制,也不如掌握一门阵法的布置赚得多。

    不仅可以制作阵盘稳定赚取收益,还能够接单为人因地制宜布设阵法,无论是洞府灵田,还是坊市秘地,只要成功接单一次,赚取的收益堪比数百上千张制符所得。”

    韩林一点点捋着心中思路,思考着如何才能将这块神秘石盘对自身的价值最大化。

    “阵法当然比符箓更难学,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不都是要一点点的去抠,去嚼,便是学会一门阵法消耗的时间十倍二十倍于制符,依然是值得的,且越往后这种体现就会越明显。”

    道理很简单,同样是赚一百枚灵石,制作阵盘只需要两个,绘制符箓却需要四十张,哪怕制作一个阵盘比制作一张符箓更耗时,可总体算下来,前者投入的时间成本也要小很多,且随着熟练度提升还有巨大的潜力可挖。

    对他而言,时间成本是最珍贵的,也是必须锱铢必较的。

    经过仔细的思考,韩林决定将阵法作为将来的主攻方向。

    “阵法的一些前期知识和符箓是相通的,在学习阵法之前,我还必须学会更多符文的绘制技巧,掌握更多符文结构,在挑选新符箓的时候,注意兼顾一下两者。

    这样一来,我既可以暂时用新符箓赚取更多资源,阵法的学习也不会耽误。”

    ……

    时刻关注着这一切的姜乾“看出”韩林的心声,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这小子上道……虽然笨了点,但最多只是反应慢了些,并非不可救药。”

    若这家伙死活不往阵法方向去,他都在考虑直接把这小子的“奇遇”给废掉。

    他心中以为的奇遇所得的神秘石盘,其本质当然就是一块最普通大路不过的石板,和韩林找来鱼目混珠的普通石板放在一起,何止是看上去一模一样,它们本来就是一模一样。

    而这一块之所以显得如此“神秘”,是他在居中协调之故,一边用【全知视界】从韩林思维中读取相应的记忆片段,另一边则用【念化虚实】将其记忆影像中的符文结构百分百的在石板上复现出来。

    只有意识存在的他,当然不存在“脑子会了手却不会”的尴尬局面,念头会了,那他就是真的会了。

    在姜乾看来,这就是修仙界版本的3D实现,韩林本人的记忆思维提供原始的信息数据,再由全知视界进行读取,再由念化虚实进行实现。

    这也是姜乾经过苦思之后,为韩林量身定制的一个“外挂”。

    之所以让裴裳躯壳扮高人送石盘,还说些云遮雾绕的言语,是为了尽可能淡化中央小广场这片区域本身的特殊。

    让韩林在念及这一切时,不会往“是因为这片区域特殊的缘故”这个方向去想,而是归咎于“神秘石盘”本身的“神秘”上,而“神秘石盘”上面还连接着一位游戏红尘的高人,将韩林的思维更进一步导偏。

    这些把戏说穿了,就相当于魔术表演中的“障眼法”,在秘密揭穿之前,任谁都不看出这里有鬼,只会为舞台上呈现出来的效果而赞叹,可一旦秘密揭开,就会愕然发现,原来,道理这么简单。

    兜兜转转费了这么多心力,若韩林还是不能主动将未来的主攻方向往阵法这个领域去靠,他都考虑是否要再次出面点拨引导了。

    好在韩林只是脑筋反应慢,并不是笨,最终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若非他通过对所有养息境小修思维的读取,明白他们在书院学习期间从未接触过任何直接与阵法相关的知识,只学了一种有“最简符箓”之称的驱尘符的制作,他真的很想将触发“神秘石盘”的限制条件从“符阵相关学识”直接缩成“阵法相关学识”,将符箓这一块剔掉。

    好在,韩林凭着对自身的深入剖析,做出了姜乾所希望的选择,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现在,就看你什么时候能弄来阵法相关的‘读物’了。”

    姜乾对此保持着高昂的期待。

    ……

    一番思考,韩林明确了未来的前进方向,除修行以外,以阵法为主,符箓为辅。

    “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我该用什么办法将这些收获变现,变成我所需要,于我有益的东西?”韩林心中如此想。

    当他念及这个问题,脑海中便立刻出现了一个画面,自己怀里揣着几十张驱尘符,抄手在杓山坊的街道上盘桓,遇到一个陌生修士,便悄悄的凑上去,低声问:“前辈,要符吗?”

    未免前辈不耐烦,以为一个养息境小修拿不出什么好货,还可以在询问的时候将衣服稍稍敞开一点,稍微展示一下实力。

    小心翼翼出货完毕之后,带着一兜叮铃哐啷的灵石再去沿街寻找与自己修行合宜的各类资源,助自己高飞。

    若是渐成规模,杓山坊往来修士越来越多,自己学会的符箓也不再只有驱尘符这单调的一种,便可以去杓山坊弄个地摊甚至开个小铺。

    等到杓山坊越来越繁盛,有大势力入驻,到时候自己的符箓产量和质量都更进一步提升,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粗浅的阵盘制作,到时候直接与这些大势力对接,批量出货,批量采购。

    可这些念头,最终都只来得及在脑子转一圈,就被他狠狠的甩出了脑袋。

    他若真这么做,他都能够想到,每向前一步,都会有多少或明或暗的危险、猜测、觊觎的目光盯着他,每一天,都要在谨慎小心防备中度过,最先盯上自己的,就是城中其他养息境“同伴”,然后,随着自己源源不断的拿出好货,那些练气修士都会忍不住生出邪念。

    且不说他能不能看过这一波波的明枪暗箭,恶狼鬣狗,便是真能一次次化险为夷,耗在里面的精力和时间又将有多少?

    把有限的精力和时间耗在这些事情上面,又是何等的不智,全用在修炼上,或许境界都能多突破几重,若用在阵法符文的学习上,便意味着几门新阵法、新符箓的掌握。

    而且,便是没有任何危险,运气好的出奇,依然会有大量的精力和时间耗费其中。

    不值得。

    所以,他自己把这条路否掉了。

    “要是能继续像现在这样就好了。”韩林心中如此想。

    昨日,他只是递出一张纸条,今天,他就收获了纸条上所列的一应物品。

    中间他没有多操一点的心。

    当他想到这里,精神当即一震,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将剩余的符墨又绘制出五张驱尘符,揣入怀中,便起身走出“学堂”。

    而在离去前,他伸手在神秘石盘上摸了一下,那仿佛天然生成的驱尘符纹路消失不见,变成一块普通寻常的石板。

    这是他这些日子摸索出来的技巧,只要心中默念消除,然后伸手在石盘纹路上抹一遍,上面的符文结构便会消失不见,变成一块寻常普通的石板。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离开后出问题。

    才从里面出来,便见一位绝顶武者笑着上前问候道:“小韩先生,您出关了?”

    韩林点了点头,道:“我找贺营主。”

    “啊,他这两天带人去巡视各处聚落了……我这就立刻安排人去通知他。”

    韩林点了点头,便又让他安排人将屋中清理一下,他自己则让人找来个铁盆,将这一月以来练习驱尘符产生的大量稿纸全部付之一炬。

    若这些稿纸被别人看见,根本不需要什么有心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进步速度,若是再仔细点,还能从中发现更多蹊跷,所以,这些东西他是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的。

    在等待贺铁铸回来的这段时间,他将心中想法更进一步捋了一遍,确定这是于他而言最好的办法。

    他是一个修行人,还要兼职符箓师,阵法师,资质那么差,脑子那么笨,若还要去兼职成为商人,而为了不被黑吃黑,还要投入大精力去学习战斗之法,那便是将他分成五分都不够用。

    “我必须将尽可能多的精力用在修行上,不能被其他事务牵绊过多心力。”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十六岁不到的年纪,但在书院的十年经历,让他非常明白自己在大道之途上会何等艰难。

    把全部心力用在修行上都还嫌不够,若还要分心去别处,哪怕有神秘石盘之助,最终或许有些小成就,可在那位前辈眼中,大概也只能算得上庸碌。

    要想用这一生来博前辈一声喝彩,就必须专注,极致的专注,孤注一掷的专注,才稍稍有那么一点可能。

    所以,无论现在的驱尘符,还是将来的其他符箓,乃至阵盘,自己都只负责制作,其他事情全部交给代理人去做,只要确保这些东西收获的资源能有一大半回流到自己手上就足够了。

    这能为他省掉无数的麻烦,自己可以安安心心躲在幕后,一心大道正途。

    这想法固然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代理人必须有能力,更重要的是,必须可靠,值得信任。

    当这个思路在他心中明确,都没有多想,他立刻便想到了贺铁铸。

    这一月来自己能够在这中央小广场安静闭关,少不了贺铁铸在背后为他默默做出的一切。

    而符纸和符墨原材料的购买,也说明了贺铁铸虽是凡民,也有渠道替他代劳这一切。

    现在的他不过是养息境初期的小修,所需之物在修行界都是极普通、极大众的货色,没有任何特殊古怪的需求。此前的贺铁铸都能独立完成,他相信若他手中有着源源不断的驱尘符作为筹码,做起这些还会更加容易。

    至于信任可靠这一点,思来想去,他非常明确的一点是,贺铁铸乃是自己能接触到的人中最值得信任、最可靠的一位了。

    他本身便是杓山集老人,算时间,他出生的时候正值贺铁铸上位不久,杓山集正式定名的时期。

    在去书院之前,整个童年都是在贺铁铸治下成长起来的,无论是家人还是周围的长辈,他们对贺头领都是赞誉有加,若说这些还有滤镜加成,毕竟他父母那一辈能有今日局面,过上了在来蛮荒之前根本不敢想的生活,贺铁铸的作用完全无法忽略。

    以他现在的身份,获得消息的渠道比普通人更广,甚至在他们虽那些练气筑基前辈出发来杓山集开辟清灵之地前,还有关于贺铁铸的详细信息递交到书院,他少有的几次大开杀戒,不仅没有降低他对此人的评价,反而更觉得其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真人”。

    若必须选一个代理人,这种人才最令人放心。

    当天,贺铁铸就一个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当他出现在韩林面前,一身的尘土,还有许多树叶花草的汁液留下的污渍,韩林猜测,他应该是凭着绝顶的修为一路狂奔回来的。

    他没有先说事,而是取出一张驱尘符,当驱尘符化作余烬消散,贺铁铸一身的尘土狼狈尽数不见,整个人立刻变得干干净净。

    贺铁铸惊讶赞道:“小韩先生好手段,不过,这有些太浪费了,我换身衣服就可以了……不知您寻我何事?”

    两人在贺铁铸的书房相对而坐,韩林压根没有客套,直接从怀中取出剩下的四张驱尘符,道:“我想让贺营主帮我把这些符箓处理掉,换一些对我修行有用的资源。”

    贺铁铸看着四张驱尘符,直接答应,点头道:

    “好说。

    之前我手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又是凡民身份,是以在购买一些特殊物品时有些困难。

    可若有了这些,我能很快以合理的价格帮您处理掉,并购得您需要的物品……嗯,您需要什么给我一个清单就可以了。”

    “大概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韩林摇头,他指了指桌上四张驱尘符,道:“这四张只是样品,我需要你帮我处理的,有很多很多!”

    原本态度还有些轻松的贺铁铸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问:“大概……能有多少?”

    韩林想了想自己的制取速度,若是不眠不休,一天大概能能绘制出两百张,这也是他现在能力的极限了。

    为了不至于过劳猝死,他报出了一个偏保守的数据:“若是有必要,每天可以有一百张,当然,这是在极限的状态下,大多数时候,应该都没有这么多。”

    他心中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绝不为赚灵石而赚灵石,无论是现在制符还是将来涉及阵法相关,他赚灵石的目的都只是为自己的修行服务,然后再有一定数量的富余灵石用于周转即可。

    若是满足了这点,那制取速度就可以慢下来,侧重于修炼,若灵石需求紧张了,这才开足马力高效制取。

    “这……这么多?!”

    虽然韩林只是给出了一个保守数据,但一天一百张还是让贺铁铸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是这般,连续一个月下来岂不是三千张,一年下来能有三四万张,单一符箓这般恐怖的数量,哪怕贺铁铸对修行圈子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以杓山坊现在那点可怜的人气,根本就消化不了。

    韩林却还在继续加码。

    “哪怕是同一种符箓,因其质量不同,一般也有六等区别,最差的【劣质】,符箓里面最差劲的,只是勉强能用的残次品,然后是【普通】,其次是【良品】、【优品】、【极品】、【完美】。

    比如这驱尘符,品质不同,驱尘效果就有很大区别,只有完美驱尘符才能彻底除污去秽,其他的,都会多多少少有些残迹。

    所以,品质越高,价格越贵,而我提供给你的驱尘符,全都是完美品质。”

    本就郑重的贺铁铸,变成了凝重。

    而韩林的话还在继续:“这还是现在,未来,还会有品质更高的符箓,甚至阵盘之类的物品需要你代劳。”

    贺铁铸已经不震惊了,不解道:“小韩先生,这么重要的事情,您怎不自己负责,而是委托给我一个凡民来做?”

    韩林摇头:“这会牵扯我太多的精力,得不偿失。”

    说着,他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贺铁铸,道:“扣除这些物品的原材料及其他支出消耗,所有盈余之中我只收八成,剩下两成你自己处理,无论是你自用也好,还是拿来稳固和扩大这个渠道也好,都是你的自由,我不参与,也不过问。”

    贺铁铸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饼太大,我虽为杓山营地之主,但终究只是个凡民,我掌控不了。”

    贺铁铸并没有被这忽然掉下来的天大馅饼砸得晕头转向,而是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居中维持住这样大的利益。

    这根本就不是凡民有资格涉足的领域,哪怕他凭借着一些身份之便能蹭些普通凡民蹭不到的机会,但韩林眼下与他商量的事,却早已超出了“蹭”能解决的范畴。

    对于贺铁铸这番态度,韩林反而更加踏实了,没有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冲昏头脑,很有自知之明,这说明他没有找错人,这正是他最需要的。

    韩林道:“未来或许如此,不过,现在来说这还都是没影的事,眼下需要你处理的就只是驱尘符这一项,你若觉得把握不住,随时可以退出,不过,需得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好另觅合作伙伴。”

    贺铁铸这才点头应道:“那好,这事我应下了。”

    应下之后,他立刻建议道:

    “杓山坊虽然距离最近,我在这里的渠道也最稳固,但我认为,现阶段我们应该避免直接在杓山坊出手驱尘符。

    杓山坊现在每天往来的修行人并不多,而且,基本没有长时间滞留的,最多落下歇息一阵就会离开,若驱尘符的数量不多,或许还能消化掉,可这么巨量的驱尘符,杓山坊根本无力消化。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就太过碍眼了,小韩先生你寻我代理,而不亲自出面,想来是想要个清静的修行环境,那么,在处理这些驱尘符的时候,我们就应该低调点,哪怕终究纸包不住火,也应该尽量延迟我俩暴露的时间。”

    说到这里,他补充道:“这也是我担心的,我只是个凡民,对于修行人的手段既不了解,更无法应对,若是修行者中的有心人想要寻找到出货源头,最终锁定在我身上,我想应该不难。”

    韩林摇头道:“将来或许有这一天,但驱尘符这类符箓太普通,太寻常,消耗量也非常大,只要不是杓山坊这种刚兴起的地方,只要出货时你不刻意宣扬,是没人在意的。”

    他心中道,在正式入道成为练气境修士前,他需要的修炼资源也都是修行界的大路货,很容易获取,价格也不会高到离谱,他自然就不会极限制符,贺铁铸的出货压力自然也就不大。

    “我觉得应该在赤矶坊出手这些东西,也唯有赤矶坊的体量,才能轻易吞下我们的符箓而有不担心被有心人察觉。

    而且,除了杓山坊,也就赤矶坊我还有些关系,其他的坊市不仅距离远,而且,和我没有一丁半点的瓜葛,影响力为零,要持续出手这些东西会很困难。”

    说这话的时候,贺铁铸想的是仝乐乐,得了自己赠予的丹药还有剑丸,现在的他在赤矶城早已经声名鹊起,而且,以他的性情和聪明劲,特意维系的与修行人之间的渠道不比自己差。

    这件事就让他也搭把手,这小子得了自己这么大的好处,直接原地起飞,多给他些做事出力的机会,他本人心里还会踏实些。

    这块大饼一个人扛觉得压力过重,那就再找一个。

    面对贺铁铸以商量的语气说这些,韩林直接摆手道:

    “这些你自己决定,我只管出货,你负责将它们换成灵石或者每次清单具体所需之物,剩余盈利在按照八二分成的比例,我八你二,其他事情皆由你做主,我不插手,也不参言。”

    见他如此态度,贺铁铸点了点头,果然没再讨论这些。

    韩林便趁机说起了另一事,之前不好意思提,现在双方是利益一致的合作伙伴,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想在小广场上蓄水池边,按照现在临时学堂的规格,修筑一间木石建筑的学堂出来,我想长期住在那里,没有一个住所起居非常不方便。”

    贺铁铸点头道:“事实上,这事你不提,我也想等你这次闭关出来说这事,既然你也有这意愿,那就最好不过,材料我都已经命人备齐了,现在立刻开工,我想明天你就能住进去了。”

    韩林趁机道:“学堂旁边再给弄个书房卧室吧,面积不用大,有那么个功能就成。”

    他的想法是,将神秘石盘放在书房中,比一副开门迎接任何来客的“学堂”更私密,也将是他未来最重要的闭关之所。

    此刻,两人的谈话也基本到了尾声。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匆匆跑入,对贺铁铸禀报道:“老爷,夫人跌倒了,药王谷的李药师诊治过,胎儿已经保住了,但……情况还是很不妙。”

    本来和韩林谈得颇为投机的贺铁铸闻言,脸色一沉。

    韩林见机,当即起身告辞。

第六十一章 有去有来

    两个月后。

    贺铁铸守在房门外,听到室内传来助产稳婆耐心的话语,和一位虚弱至极的女子强行压抑着的呼吸声和低低的呻吟。

    贺铁铸能够想到郭百灵此刻的痛苦。

    或者说,从婚礼那天之后,郭百灵就一直浸泡在痛苦之中。

    当她的二叔、三叔还是赤矶城其他郭家人的死讯传来,曾经被郭天雄带来蛮荒的血脉,仅剩她一人之时,她也只是眼神稍微波动了一下。

    就在这压抑的痛苦呻吟中,一声中气略显不足的婴儿的啼哭声从房内传出。

    听到这哭声,贺铁铸那宛如铁石做成的心脏却忽地抽动了一下。

    屋中,是稳婆笑呵呵的恭贺声:“是个带把的少爷呢夫人……啊,李药师,李药师您快来看看,孩子脸色怎么这般……”

    前一刻还笑呵呵的稳婆立刻变成了惊慌,门外贺铁铸的情绪也随之一沉,没再等待,推门进入了房间。

    屋中,床榻边,一群老妈子和侍女正在收拾着后续残迹。

    一帘之隔的副厅中,一位面色焦急的老妈子抱着一个襁褓,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在对襁褓中的婴孩仔细诊治。

    这是来自药王谷,精擅妇人和儿童方面的医道大家,因为郭百灵的特殊情况,自怀孕后便状况不断,若非有这位李药师“保驾护航”,这孩子根本撑不到今天,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去。

    见贺铁铸进来,李药师等人并没有理他,而是仔细的检查着新生儿的情况,看着连哭声都虚弱至极的婴儿,贺铁铸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并不上去打扰。

    诊治完后,李药师道:“孩子早产了将近两个月,先天上有很多不足,有些状况也是难免的,待会儿遣人随我一起去取一些药吧。”

    贺铁铸见孩子并无大恙,这才去了旁边卧室,那些侍女此刻刚好收拾完毕,见他进来,她们都很有眼色的低垂着头退步离开了房间。

    在贺府,有一个所有做侍婢仆役之人从不曾宣之于口,却都心照不宣的默契,那就是只要有可能,当老爷和夫人同处的时候,大家最好有眼力见的自己悄悄消失掉。

    虽然,老爷和夫人一直都是相敬如宾,武力强大,又贵为杓山营地之主的贺铁铸在家里从来都很温和,但所有人又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当老爷和夫人同在一室的时候,整个空间的气氛都会变得异常微妙起来。

    真要说有问题他们也感受不出来,却都感觉继续呆在那样的场所心中发毛长草一样,很慌。

    对此,大家也都不奇怪。

    老爷当这夫人的面杀死了她爷爷,还是在婚礼现场,最后还不罢休,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弄死了夫人娘家的所有人,据说但凡是稍微沾点边的都没有逃过报应,他俩在一起气氛不怪才真的怪了。

    纤瘦无比的郭百灵躺在床上,瞪得很大的眼睛盯着榻上的某处虚空,没有一点焦距,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近,眼神这才活泛了些,眼珠转动,看着贺铁铸,虚弱一笑:“柱子哥。”

    贺铁铸坐在塌边矮凳上,“百灵儿,你感觉怎么样?”

    郭百灵眼睛盯着他,许久,才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无力的搭在他的手背上,歉疚的道:“柱子哥,对不起……若我能听从李药师的医嘱……孩子也不会早产,也不会才生下来就这么多问题。”

    贺铁铸反手握住了她无力的手,安慰道:“别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

    被他这轻轻一握,郭百灵仿佛终于卸下了心中某个隐忧,脸色稍微舒展了些,很快,便沉沉睡去。

    贺铁铸握着沉睡中她的手,安静的坐着,始终不曾离开。

    沉睡中的郭百灵,忽地轻声呓语:“柱子哥,天地高堂都拜了,你怎迟迟不和我夫妻对拜啊……我等啊等……我等了好久……”

    轻声的呓语中,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一个月后,贺府低调的再次挂起了白幡。

    杓山营地所有人都知道,又一位贺夫人去世了。

    贺府很低调的便处理完了这位贺夫人的后事,从头到尾没有主动通知任何人,而除了刘善长、樊虎等最心腹的几个人,也没有任何人主动上门吊唁,大家在这一点上似乎都有着惊人的默契。

    当贺府的白幡消失,再次恢复成寻常状态,“小心翼翼”、几乎到了“屏息凝神”的营地上下便又再次一点点的恢复了活力。

    ……

    姜乾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心中默然叹息。

    他叹息的原因,却不在于郭百灵的死亡,对于她的死亡,在洞悉一切的他眼中,早在更久之前他就已经预见到了。

    他叹息的是贺铁铸,这是第一个被他寄予众望,而他也未曾让自己失望,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偏于一隅的小小聚落发展到今日规模。

    而也是凭着这些,他登顶了一个凡民成就的极限。

    个人武力,到达凡民之巅,又有剑丸加成,早已超越凡民绝顶的层次,单以攻伐战斗,甚至可与练气境修士一较长短;

    论权势富贵,以杓山营地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地都在他的统御之下,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地广人稀,等陆续有更多移民迁入,新生儿越来越多,这就是拓土开疆、建国称祖的气象,这算是凡民功业的究极终点了。

    而现在,贺铁铸也才三十五岁而已。

    从凡民的角度,贺铁铸辉煌人生才刚开始,以他绝顶武者的身体机能,现在又有仙人为其做合法性背书,那些无原则、无底线的斗争方式也没人敢对他使用,只能用堂堂正正的阳谋大势与之相争。

    所以,贺铁铸只要能再安心经营二三十年,一两代人时间过去,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天南雄主”了。

    便是赤矶城都无任何凡民势力可与之相比。

    赤矶城作为一个整体,其影响力固然无与伦比,可因为其成长过程中得了太多来自仙人层面的助力——在开拓战争中,修行人也会主动对一些特殊凡民聚落加以着重扶持,四通八达,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赤矶城就是此类,不仅是凡民迁移辐射的枢纽核心,也是前后方修士中转换手的所在。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赤矶城自一开始便有数量众多、实力强大的凡民势力入驻,谁也无法压服所有,以至于直到赤矶营地变为赤矶城,核心高层也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非杓山营地这般有着简洁至极的权力结构。

    所以,若以凡民的标准来评判,现在的杓山营地,现在的贺铁铸,都还在“广积粮”积蓄深耕的时候,真正辉煌鼎盛的时候还没来呢。

    而若让他们知道贺铁铸和韩林之间合作的详情,还得继续调高对他的期待。

    但在姜乾的眼中,此刻的贺铁铸就已经到达顶点了。

    被他命为贺文的新生儿的诞生,郭百灵的死亡,就像是一个契机,一个转折点。

    自这两件事接连发生之后,贺铁铸看似平静异常,远没有幺姐及三位子女身死那次般,被刺激的心性大变,但姜乾却看得非常清楚,那股从其少年时期就一直保持到现在的一股“少年气”悄然间消失了。

    那种昂扬热烈的心气,以后,再不会出现在贺铁铸身上了。

    将来,他或许还会成为一个越来越成熟、手段越来越高明的政治人物,杓山营地在他手上还会持续辉煌下去,这些都是能够想到的。

    他的辉煌人生或许才刚起步,其三十五岁之前的种种经历,不过是一种“前期准备”阶段,可在姜乾这里,贺铁铸的故事却已经进入了尾声。

    他心中有些感慨,有些怅惘,就像是在送别一位一路同行了多年的伙伴。

    贺铁铸不知道他的存在,却确确实实帮了他很多很多,而这个世上,也再没有比他更了解贺铁铸的存在了。

    这种无端的感慨,随着韩林入手了一枚制符玉简,脑海中多了一种名为【神行符】的“教学视频”便被他抛到了一边,开始认真履行一个外挂的职责。

    一心沉浸在闭关苦修之中,并乐此不疲的韩林,因为家人的苦求,也因为劳逸结合的实际需要,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矩,每个月在小广场上“闭关”到月底的那一天,然后,便离开此地,回家与家人呆上一天,住上一晚,然后返回再次新一轮的闭关苦修。

    而为了让这个“神秘石盘”外挂显得真实可信,每在韩林坐在石盘前研究思索的时候,他都必须专注的“盯紧”韩林思维的变动,无论是他想要消掉石盘上的符文结构,还是调整、替换新的符文结构,他都必须与其思维同步配合。

    不然,哪怕出现一次“失灵”,反馈不及时,甚至是反馈错误,掉逼格都是其次,若是让他对“神秘石盘”的珍贵和神秘性产生动摇,那就不好了。

    这就意味着,韩林在闭关的时候,他也得以另一种形式与他一起“闭关”。

    若这都还算可以接受的话,亲眼看着韩林那愚笨而迟钝的进度,一个问题反复咀嚼千百遍都还是硬邦邦的,脑筋仿佛天然缺了几根弦,不知转弯,不知变通,他就有种家长辅导一年级蠢笨儿子做家庭作业的既视感。

    折磨啊!

    所以,每次韩林回家休息放松的那天,姜乾也会忍不住操纵着裴裳躯壳行走在杓山城内的大街小巷,感受这座城的点滴变化,并看着那一日盛于一日的红尘气垂涎。

    时间,转眼间便到了三十六年。

    这日,在例行放风以裴裳躯壳游荡全城的时候,姜乾再次来到北街尽头的城墙上。

    远眺越来越繁华的北外城区。

    和最初的北外城区相比,现在的北外城区不仅规模上远超当时,已经有数条纵横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建筑挤满了街道覆盖区域的每一点空间。

    规划上也更加合理,人自然也更多,缭绕其间的红尘气也更充沛。

    在远眺这一切的时候,忽然,姜乾只觉浓郁红尘气中,有异种气息一闪而逝。

    顺着其一闪而逝的方向,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地方,双眸间不知不觉笼上了一层稀薄的红尘气,然后,他便看见,一栋看上去与周围建筑别无二致的寻常建筑,有淡淡的异种气息缭绕其间。

    “有修行人在那里活动。”

    当这个念头浮现,姜乾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多年前便在这里经营出一番局面的那些修行者。

    而遥控这一切的,还是“故人”栖鹄老道。

    此刻,多年之后,他再次在北外城区的月末大集上见到了修士出没的痕迹,他几乎是本能的,便将这伙人与栖鹄老道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你又卷土重来了吗?”

    心中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姜乾却没有操纵裴裳躯壳去一探究竟的意思。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通过韩林打开此界阵法之道的大门,并最终再次获得定期收割红尘气的目的,在这个目标面前,其他一切都得先靠边站。

    利用红尘遁过去探查一番,摸摸底固然很爽,但红尘气的消耗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承受的,若是遭遇意外,不得不出手,那就更惨,若是红尘丹的力量因此彻底透支,造成裴裳躯壳的直接“死机”,那就是绝惨。

    所以,把这件事放在心中后,他就控制在裴裳躯壳返回了小广场附近,并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利用念化虚实将此身回收,妥善安置在地下深处。

    成功掌握了神行符后,三十六年的韩林没再继续学习新的制符技术,只是定期将不同数量的驱尘符、神行符交于贺铁铸让他出手,并购回许多修炼资源,其他的一切,韩林他万事不关心。

    三十七年,在各种资源的堆积下,十九岁的韩林的修为“突飞猛进”,从养息境初期突破到养息境中期。

    若抛开其他一切不谈,只论年纪和修为之间的关系,十九岁的养息境中期固然依旧非常平庸,却也不再像以往那般“醒目”。

    而从突破的那一刻开始,韩林一下子变得“勤奋”了起来,一口气购入了三枚制符玉简,脑子里多了三种符箓的“教学视频”。

    通过读取他的思维,姜乾知道,这小子现在就已经在为正式入道做准备。

    同样,对自身能力有着充分了解的他定下了“以力破巧”的“硬入”之法,不做“忽然间就悟通了,豁然开朗”的美梦,而是丹药开道,其所需要的灵石,对任何养息境小修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为了避免将来事到临头才大规模出货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从突破养息境中期开始,韩林就打算慢慢攒“积蓄”,且在尽量不惊扰市场的情况加大符箓的投入量,以赚取更多。

    三十八年,二十岁的韩林修为没有明显的提升,因其将大多心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三种新符箓的制作之中,这些付出得到的回报,便是他掌握的完美符箓绘制数量,从两种提升到五种。

    且新掌握的三种单张赚取的利润相比于驱尘符更大了许多。

    三十九年,除了闭关修行和更勤奋的制符,每个季度,韩林都会低调的外出一趟。

    虽然身上揣满了他亲手制作的完美版飞矢符和灵盾符,别说养息境小修根本伤害不了他,便是练气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他这种极致土豪的战斗方式给射个千疮百孔。

    但对自身战斗力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从不冒险进入蛮荒,离开杓山城区,直接进入杓山坊内。

    随着这些年的不断经营,持续发展,口碑发酵,杓山坊的人气越来越旺,不仅往来的修士数量越来越多,单位停留时间也变得更长,在杓山坊产生的消费行为、消费需求也与日俱增。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杓山坊与三千里外赤矶坊之间开通了一条大型法舟航线,只需要支付少量的灵石便可迅速往返于两地之间。

    也正是有了这条法舟航线的出现,韩林每个季度才会来这里,乘坐法舟往赤矶坊一行。

    每次都是当天去,次日便回。

    第一次归来,韩林怀里紧贴在胸口的位置多了一个纳物袋,只有三立方内部空间的纳物袋算不得太好,可对绝大多数养息境小修而言,这都是可望而不可即,只能垂涎的“神器”。

    第二次、第三次归来后,纳物袋中都多出来两瓶丹药。

    而现在这一次,从他思维中早早就明白其想法的姜乾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次日,韩林无恙归来。

    让姜乾有些失望的是,在他的思维里,并没有找到阵法相关的“教学视频”,不过,却看到了一段与之相关的对话记忆。

    一个老年修士对韩林训斥道:“我不知道你的灵石是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也不质疑你有没有成为一个阵法师的天赋,可总不能走都没学会,就直接跑吧?!”

    说着老人指着一堆书籍,道:

    “留影玉简中都是具体阵法的布置讲解,哪怕是最基础的阵法玉简,所需灵石也非常多,大多数修行人因为对阵法一道的好奇,想方设法都要来买一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们花费许多心力制作出来的阵法玉简有一大半就这般闲置无用,所托非人。

    你要真对阵法有兴趣,这次就买这些书回去,它们虽不涉及具体阵法的传授,却是阵法一道的总纲,价格也便宜,我也不要求你把它们吃透,只要做到心中大概有数,我就允你兑换阵法玉简。”

    而在韩林的纳物袋中,老人推荐的那一大堆书籍,就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其中。

    看到它们,姜乾心中立刻高兴起来。

    这些书籍对他的意义,甚至比韩林买来一枚传授某一门具体阵法的留影玉简还要管用得多。

    此界阵法总纲?

    这正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他的“目光”深入纳物袋,钻入书本之中,如饥似渴的吸收起上面的内容来。

第六十二章 红尘阵道融红尘

    韩林将那一大堆书籍从纳物袋中取出,随便取出一本尝试阅读,硬着头皮啃了五页,他就很明智的放弃了。

    “这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太艰涩了点,收获不大,耗费的心力和时间却一点不少,现在就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现在掌握了五门符箓的完美绘制,驱尘符盈利不多,可以暂时停下来,但神行符,驱瘴符,飞矢符,灵盾符对养息境小修,练气境初中期修士都是很有用,消耗量也很大的符箓,盈利也非常可观,供我养息境修行,甚至购买丹药强行冲击入道,都已经足够。”

    “正式入道成为练气境修士后,人体会有一次升华蜕变,精神灵魂也会有很大幅度的蜕变,对那些超级天才来说,这种蜕变可能只是让天才的他们变得更天才。

    可对我这类驽钝之辈来说,这是不啻于一场彻头彻尾的脱胎换骨,从身体到精神灵魂,都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尽快入道才是第一位的,既然现有符箓已经足够供我修行所需,那就没必要继续学习新的符箓制作。

    阵法虽是将来的主攻方向,但现在成为练气修士才是第一要务,这些书大可以等到练气境以后再看,现在我觉得艰涩难懂,那时候境界不同,精神灵魂也已大不同,应该就没那么难了。”

    这般想着,韩林干脆将神秘石盘收入纳物袋中,他已下定决心,在修为突破到练气境之前,绝不再使用此物。

    此物只是摆在面前,就像是有种神奇的吸引力,总会让他忍不住想要利用它去多学一些东西,无论是新的、更复杂的符箓还是阵法,像是若不能将它的功效最大化的利用起来,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的心理。

    但理智又告诉他,提升修为,持续进步才是最重要的。

    “你只是促我进步的手段!我绝不能因为你就陷入到无穷尽的符箓和阵法的学习研究中去。”

    他心中这般反复告诫强调,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将神秘石盘收入纳物袋中。

    之后,他的作息枯燥而单调。

    资源充足时便埋头苦修,只保持最低量的出货速度,让贺铁铸有东西持续维系其渠道,待到修行资源即将告罄之时,这才适当加大制符量,以满足其自身修行需求为限,一旦达到,便又再次减量。

    期间,那些同在杓山营地的养息境小修“同伴”也不是完全忘了他这一号人,特别是在一些需要马仔壮声势的时候,但在韩林展现出养息境初期修为,表明了一心苦修,愿意和他一起闭关清修的欢迎,却不愿参合任何无关事务的态度后,加上贺铁铸的支持,他也就渐渐从这个圈子里淡出了。

    神秘石盘则一直都安静的呆在纳物袋中,再没有取出来过。

    对他这做法,姜乾也是欢迎的。

    他现在的主要精力全都在那一堆阵法书籍上,若是“神秘石盘”放在外面,指不定什么时候韩林就心血来潮想要用其做点什么,若是自己一时分心没能配合上,“神秘石盘”岂不是直接就露底了?

    现在韩林将其收入纳物袋中,一心苦修,他也就不用天天紧盯他的思维不放了,也算是解脱了。

    韩林闭关苦修,姜乾也在“闭关”,就连每月操纵裴裳躯壳去外面放风一次这活动也渐渐停了,哪怕没有任何激烈的操作,这些年下来,此躯气海中的红尘丹也已消耗了近五分之一。

    虽然现在“电量”还很充足,但他可不想真等到此躯“电量”由绿变红时才开始焦虑没地方充电的问题。

    四十年。

    姜乾用了一整年的时间将那一堆书籍的所有内容映入心中,并通过自己得天独厚的能力,在地下深处,于溶洞空间内捏制出一个仿佛沙盘一般的真实小天地,实操印证书中内容。

    也是在这一年底,在养息境中期呆了三年之后,韩林修为再次突破,修为达到养息境后期,是年,他二十二岁。

    四十一年。

    利用在溶洞空间中真实捏制的沙盘小天地,姜乾将那些艰涩难懂的内容在真实的沙盘小天地中全都一一实操印证了至少一遍,一些关键内容更是反复多次印证。

    最大的收获便是,他发现这些书籍内容也并非句句至理,错谬不少,自相矛盾处也很多,而将管中窥豹所得的片面认知认定为普遍规律的更不少。

    他也终于明白,要想成为一名阵法师为何如此艰难。

    一条本就艰难崎岖的道路上,还布满了各种明显的、隐蔽的、连修路者本人都没意识到的陷阱和隐患,每前进一步,不仅需要实力,更需要运气,不然,不知不觉就会陷入某个大坑中,终身都无法从里面挣脱出来。

    那些能凭着本身从某个坑种挣脱出来的,无一不是天纵奇才,可是,在这条路上类似的坑太多,他们能够爬出一个坑,两个坑……却终会有才华枯竭,余力用尽的时候,彼时,他们也终将在某个坑中终老。

    “阵法之道,并没有一个真正可称之为绝对至理的东西作为提纲挈领的存在,为每一个后来者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有的,只是通过有限的经验总结归纳得来的结论,而这种归纳本身就问题多多,同样的一组原始材料,不同人都能归纳出不同的规律来,有些甚至可能是完全相悖的,但在一定范围内,却又是有效的。

    阵法,是在经验之上发展出来起来的。”

    “符阵一体,只是因为有阵法师发现,引入符文基础结构后,能让阵法一道的基座更稳固,且因其兼容了符文一道,相当于多了个通用接口,变得更普适,更易于传播入门罢了。

    并非阵法必须依靠符文结构才能体现,有很多自成一体的阵法传承,完全不依赖符文一道,而是自成一套规则,它们依然有效,甚至在某些特殊领域,效果还更加显著,也更加简洁。”

    想到这里,姜乾心中生出一种既视感,符文一道更像是数学,一个个符文结构,一种种符箓,便是一个个数学公式。

    而阵法像是物理,引入符文一道,就像是将数学理论引入物理体系之中,而那些完全和现有符文一道不沾边,自成一套规则的玩法,就像是物理学家们发现用现有数学无法解释、甚至会让很多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于是干脆另起炉灶,自创一套全新的数学体系。

    在看这些书之前,他想象中的阵法之道,应该像是几何原本那样,以几个原始概念为起点,几个显而易见的公理公设为前提,最终演绎出一个包罗万象、纷繁复杂的天地。

    现在,这些想象自然尽数破碎,那些在他验证下充满了漏洞、矛盾、不完善的阵法之道,让他意识到此界的阵法之道还很不完善,还在摸索中前行。

    但,他却没有因此失望,甚至觉得,这比他预想中的那种阵法之道,还要更宝贵。

    从这些书籍中,愚蒙者只觉艰涩难懂,不知从何处入门,天资卓著者能看见很多坑,也能感受到步步艰险,而姜乾却看到,一批批有天赋、有才情的阵法师们,用自己为代价,正在将一个又一个坑填平,继续向前探索,虽然他们在探索的过程中,也会不自觉的留下能陷埋后来者的深坑,但,整个体系确实是在不断探索中持续向前的。

    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勃勃的生机,昂扬的活力。

    他的思维不由得扩散,此界的阵法之道是这样,那符箓之道,炼丹炼器之道,甚至是修行之道,是否也都是如此呢?

    从修行人的思维中姜乾知道,这个世界本是一个蛮荒世界,由三宗为主进行的开拓大业追溯到最早以前也才不足三千年历史,虽然开拓的成果丰硕,但与无尽蛮荒相比,大概也就相当于一块大饼才吃下芝麻粒那么大一点而已。

    若将视野进一步拔高,将修行之道的发展与此界人族开拓大业相印证,姜乾能够感受到一些共通的情绪。

    粗粝,原始,不完善。

    可与此同时,还有前进的姿态,昂扬的心气,这些在姜乾看来更加宝贵的东西。

    受此感染,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情来。

    在看这些阵法书籍之前,姜乾的想法是,利用此界完善的阵法理论,利用其针对灵气的成熟成果,布置一种阵法,让自己在吸纳红尘气时区域内的灵气不受影响,从而避开那些特殊法器的侦测。

    现在他却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

    当他看到两位筑基阵法师布置的所谓控御红尘气的阵法只是通过对灵气的极致操控实现间接控制,心中不还感觉失望吗。

    “为什么不能直接对红尘气动手呢?”

    是啊,现在问题来到自己这里。

    为什么只想着捡拾此界现成的成果,而不是更直接点,直接对红尘气动手呢。

    那些修士如此,还情有可原,毕竟他们看不见红尘气,对红尘气的认识本就很粗浅。

    可自己不同啊,这世上,还有修士比自己更懂红尘气吗?!

    为什么不能以红尘气为本,开创一个全新的阵法门类呢?!

    凭一己之力开创一个全新阵法门类,在其他人来说,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自己什么条件,什么资本,那是其他人能有的吗?

    若将阵法类比为物理,其他阵法师只能通过自己有限的观察,甚至很可能是错误的观察探索道途,有着豪奢背景的,或许可以人造一些环境,能够观察到更多,道理和修建大型粒子对撞机差不多。

    可自己呢,却可以直接捏造沙盘小世界,要验证什么,直接就可以现场弄一套。

    观察?

    不,这是创造!

    有这么多优势在身,若连开创一个全新阵法门类的心气都没有,他自己都得羞死。

    他的“目光”看向地下溶洞空间,那“长在”溶洞空间上方的岩石裂隙,它们错综复杂,仿佛倒着生长的大树根须,又像是散乱头发。

    它们从地底深处一路延伸到地表附近,在确保地下溶洞空间隐蔽性不变的情况下,实现了溶洞空间的灵气浓度基本和地表一致,保证了那布满整个溶洞空间的剑气果生长不受影响。

    同时也是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裂隙存在,使得地下溶洞空间处在一个开放的、非封闭的环境之下,这同样是溶洞空间始终生机勃勃的前提。

    “按照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解释,这不就是阵法吗!”

    凡是能对大天地既有现象带来改变,皆可称之为阵,若能形成一整套内在自洽的体系规制,便可称之为法。

    所以,不仅自己弄出的这些岩石裂隙是阵法,杓山集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乃至他们开荒拓殖,辟路开山,又何尝不是阵法。

    当他对阵法的领悟深入到这一层,便彻底破除了对“阵道艰难”的迷信,变成了一个比较难解决,但以他的能力和本钱,却完全可以解决的课题。

    四十二年。

    方向完全明确的姜乾开始一遍遍尝试,实践他那“以红尘气为阵基阵眼,以红尘制红尘”的方法。

    这是又一个难点,若是可以,用其他材料布阵,绝对会更简单,红尘气虽然神奇,却也并非完全游离于世界之外,大自然更加神奇莫测,只要找到能对红尘气产生反应的材料,对他来说,要创出红尘阵道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但是,条件不允许。

    别说他没有获得这类资源的渠道,便是有,他也不会这做,旁边可就是繁盛一日盛于一日的杓山坊,往来修士越来越多,用这些材料布阵,不是主动给自己找事么。

    也还想过利用死气结晶布阵,红尘气能够影响到死气,反过来,死气自然也能影响到红尘气,只要控御得当,不难布置出一个红尘阵法。

    但这思路依然被他否掉了。

    在往来正道修士眼皮子底下用他们最敏感的死气结晶布阵,这是闲日子过得太清闲,主动给自己找事吗?

    所以,“以红尘制红尘”便成了唯一的解法,也是最可靠的思路。

    反正这是修行者的盲区,他便是玩出花来都不用有丝毫的担心。

    只不过,要实现的难度也远超之前那两种思路,好在他的条件得天独厚,是其他阵法师羡慕不来的,在他不断的验证下,成果也一点点的诞生了。

    对姜乾来说,最难的便是这从无到有的第一步。

    当这一步迈出去,后续探索,真有种顺流而下,一日千里的畅快。

    四十二年末。

    中央小广场。

    裴裳躯壳一动不动的躺在与广场地面只有一个石板之隔的地下。

    石板上,真有一群老人在集体习练着仙赐长生诀这套由青禾开创出来的蛮荒养生操。

    板上板下,和谐共存。

    姜乾用意念摘了一缕红尘气,仿佛搓面条般,用意念将这缕红尘气团成条状,且在团成条状的过程中,这缕红尘气还如同蚯蚓蛇躯一般游动,自我缠绕穿插,最终变成一个立体的符文结构。

    这是他从韩林所学五种符箓上得出的灵感,他虽然要开创一条全新的红尘阵道,却也没有疯魔到拒绝此界现有成果,从零开始另辟新路。

    在他看来,以发展已经比较成熟的符文体系作为“基底”非常合适,能够给本就立在虚浮之上的红尘阵道一个足够坚实的根基。

    他将五种符箓上涉及的基本纹路结构全部拆分开来作为“基本型”,还以此思路另行探索除了其他一些“基本型”,然后再根据实际需求重新组合,得到他需要的、可与红尘气相适应的符文结构,譬如他现在弄出来的这种,便是诸多“红尘符文”中的一种。

    “搓”好一个红尘符文后,他用意念将之包裹,如同贴花一样,将其沾到裴裳躯壳的气海之上。

    此刻,在裴裳躯壳的气海上,已经密密麻麻贴满了类似的“红尘符文”,它们就像拼图一样,将黑暗死寂的气海装饰成了另一番模样。

    当最后一枚红尘符文拼图贴上去,最后一块缺漏被补上,由密密麻麻红尘符文组成的完整贴图,有细密的红尘气在上面流过,最后,慢慢消隐在气海虚空。

    原本黑暗死寂的气海,重新有了光芒,有着淡淡的摇曳红晕,就像是被篝火照亮的黑暗洞穴,整个空间被篝火本身的光染成泛红的色泽,随着篝火本身的哔啵燃烧,火光摇曳,整个洞穴空间也似在随之呼吸起伏。

    另还有模模糊糊不真切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回荡,仿佛铁锤敲击铁钎的叮当声,又似耕牛拖着犁锄翻地哞哞的轻叫声,还有车辙碾过石板路的轧轧声,孩童追逐打闹的哭闹声,市井争执的喧嚷声……

    这些声音仿佛包含着人间万象,却又十分模糊不真切,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背景,想要仔细分辨,却又什么都听不清楚。

    姜乾仔细的审视着,这些繁复的红尘符文拼图于裴裳躯壳气海中消失不见,但在他的意识中,自然清晰可见,他检查着这件自己精心完成的作品,反复再三,确认无误后,这才将意念入驻悬浮于气海中央的红尘丹上。

    整个气海空间轻轻一阵,然后,也不知是红尘丹在转,还是红尘丹之外的整个气海空间在转。

    在红尘丹的角度,红尘丹悬定虚空,永恒不动,世界都在围绕着它旋动;

    在气海空间的角度,空间从来没有变过,是红尘丹在自发转动。

    都没有动。

    又仿佛都在转动。

    在这样一种奇妙的状态下,裴裳躯壳的气海产生了一股奇特的吸力,弥漫在小广场上的红尘气开始丝丝缕缕的被牵动,吸纳进气海之中,融入到红尘丹之内。

    随着外界的红尘气源源不断的注入红尘丹内,姜乾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彻底轻松下来。

    “这才是完整的修炼啊。”

    在此之前,裴裳躯壳只能被动的利用外界大天地红尘气的变化,经过巧妙转化,变为一种“动力”。

    无论过程如何巧妙,源头都在外,一旦外面的环境发生变化,裴裳躯壳吸纳红尘气的进程便随时随地都会中断。

    而现在,经过姜乾的改造,源头由外而内,直接将主动权掌握在修炼者自己的手上。

    没过多久,红尘丹便再次恢复到完盛状态,裴裳躯壳睁开醒来,身形一闪,红尘遁发动,直接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他已经出现在杓山城区东街的尽头。

    身形才刚出现,红尘遁便再次接连施展,南街、北街、西街,某处民宿小院,他操纵着裴裳躯壳就像是一粒毫无规律的电子,在杓山城区各个地方随机出现,他就像是要通过这般肆意的撒欢把这几年的约束感尽数扯掉。

    有全力施展的红尘隐,哪怕出现时与其他人近在咫尺,也都无人发现他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个间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幽灵。

    直到红尘丹消耗过半,他这才停了下来。

    就在他快速挥霍红尘丹潜能的时候,气海对外界红尘气的吸引也从没有停止过,只不过,红尘遁让他动作太快太不可预知,那些想要钻入气海的红尘气都还没摸到气海的边裴裳躯壳就已遁去了别处。

    现在,他终于安静下来,周围空间弥漫的红尘气纷纷如飞蛾扑火般向他涌来。

    很快,红尘丹便再次恢复到完盛状态。

    哪怕是金丹之躯,个体吸纳的红尘气相比于这满满的一城,变化小到微不足道,周围的灵气并未因此出现丝毫异动,自然也就不虞被那些修行人发现。

    “该干正事了。”

    姜乾再次来到东街尽头。

    既然以裴裳躯壳已经成功验证了他一力开创的这门红尘阵道的可行性,他也不再耽搁,立刻动手解决那已经困扰了他近十年的问题。

    裴裳躯壳将红尘隐施展到极致,慢慢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仿佛行走在一座无人的空城。

    他一边慢慢的行走,一边控制气海红尘丹,结出一枚枚红尘符文,每有红尘符文出现,便通过他的手臂流转进入手掌指尖,被他轻轻弹出,这枚红尘符文便融入地面,街道,房屋,城墙,乃至虚空之中。

    红尘丹结红尘符文,气海源源不断抽取周围红尘气补充消耗,他慢慢行走,一路走,一路挥洒,像是农夫播种,又像是一辆洒水车,将自己的意愿通过红尘符文覆盖到这座城的每一处,与那本就弥漫满城的红尘气融为一体。

    红尘符文隐入红尘气中,就像是将水藏入水中。

    姜乾相信,便是有化神境界的大佬亲临,除非他对红尘气的理解超过了自己,不然,也不可能看出这座城有问题。

    最开始,姜乾的速度还很慢,一是比较生涩,二是他很小心,一边布置着阵法,还一边观察着红尘阵覆盖区域人们的反应。

    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他开始一点点加速,红尘符文从最开始一枚枚次第射出,到双手同时动作,交替射出,再到双手十指不断弹出,一枚枚红尘符文仿佛雨点般射入身周大地和虚空。

    到了最后,他已不再挥动双手,对红尘符文熟悉到一定境界后,根本不需要以东作为引,完全可以在其涌出七海之时便通过微妙的操控确定其最终的落点。

    气海一边吸纳着红尘气,一边将吸纳进入气海的红尘气转化成红尘符文,然后又如同喷雾设备一般,将符文喷射出去,每一枚都准确控制其落点。

    半天后,当裴裳躯壳再次回到中央小广场,将中央小广场周边的地面与虚空也都洒下特定的红尘符文后,裴裳躯壳又是一个红尘遁,直接来到地底深处的溶洞空间内。

    姜乾先控制裴裳躯壳安静躺好,这才再次仔细观察起此躯的气海空间。

    原本空旷无比、空空如也的气海空间,像是悬挂了数以万计的屏幕,且每一块屏幕都呈现出有别于他处的影像。

    有的以俯瞰的视角呈现出街角一景,有的以从下向上的仰视视角呈现出某处往来行人匆匆的脚步,还有幽静私密的卧室后院,热火朝天的酒楼茶肆,煞气弥漫的演武场,千娇百媚的秦楼楚馆,脂粉融腻的沐浴汤池,汗流浃背的耕作田地……

    凡是杓山营地红尘气覆盖的所有区域,无有遗漏,都可以在这数以万计的屏幕中找到源头。

    那些从这气海中挥洒出去,融入满城红尘气中的红尘符文,就像是一枚枚摄像头,将整座城的动向全都纳入汇总到气海之中。

    若是普通人看了,一双眼睛会彻底被数以万计的画面绕得头晕目眩。

    但姜乾不同,他的意识同时看到了这一切,这一切便准确无误的呈现在他意识之中,最后的效果,便是一座笼罩全城的实时动态的立体影响呈现在他意识之中。

    通过裴裳躯壳,本来只能观照半径百米之地的姜乾,视野一瞬间拓展到全城。

    虽然,通过红尘符文间接看到的这一切,远没有全知视界的通透,他既不能通过他们看到人心思维,也不能穿墙透壁,只能看到红尘符文捕捉到的影像,但相比于曾经,这已经是一个跨越式的进步了。

    弄出来一个“天网”,这却不是他的目的,只能算是意外之喜,解决主要问题的途中无意间“捡到”的旁的收获。

    他凝定了一下心神,红尘丹在他操控下又结出一个红尘符印,这就像是打开了某个控制总开关。

    可以清晰的看见,有淡淡的红尘气,从那一块块屏幕上渗透出来,直接注入气海空间之中。

    ……

    姜乾早就想得非常透彻,自己吸纳红尘气被发现,是因为自己意识只能覆盖小广场周边半径百米之躯,从这片区域吸纳了红尘气后形成红尘气洼地,其他地方的红尘气源源不断涌来,这种波及全城的变化会连带着影响到全城的灵气。

    此前他的解决思路是依然如此吸纳红尘气,只是在全城红尘气都发生变化的时候,让区域内的灵气不受影响,从而瞒过修行者的监测。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解题思路,既然专在某片区域吸纳,会人为形成一片低洼地带,最终造成覆盖所有区域的影响,那就不在一个区域吸纳好了,在所有区域都进行同时同步的吸纳,使得区域内的红尘气整体缓慢下降,区域内的灵气自然就不会有丝毫影响。

    这就是此时此刻发生在杓山营地的一幕。

    那被他以裴裳躯壳撒遍全城的红尘符文,“摄像头”都是其次,其更主要的功能是,只要他愿意,它们便会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针管探头,通过他以红尘丹在气海的操作,它们就可以同步在所有区域抽取红尘气。

    每个地方的抽取速度都很缓慢,根本无法对周边一切,包括灵气带来丝毫扰动,而这一切汇总到气海空间,就像是有数万个细小的水管同时向一个池子里注水。

    很快,气海中的红尘气就浓郁到有若实质,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金丹之躯的气海给撑爆。

    姜乾却没有丝毫担心,意念深深的扎入这片红尘气浓郁到实质的气海中。

    他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

    “吸!”

    就像是有根巨大的吸管插入气海,浓郁的红尘气迅速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爽!”一种久违的愉悦感从心底深处升腾而起。

    姜乾的意识清晰的感受到,那许久不曾有丝毫变化,于意识深处酝酿孵化的“幸运黑泥”,明显可感的实化了一些。

    源源不断的红尘气通过遍布全城的红尘符文注入气海,姜乾则只需要将气海中的红尘气吸收即可。

    这动静远比在地表吸收,形成红尘气洼地要小得多,而吸纳的速度,不仅没有变慢,却反而更快了许多。

    因为用这种方法吸纳红尘气,效率高低既和每枚红尘符文的吸收效率有关,也和红尘符文的数量有关,而这些,都还有着巨大的提升空间。

    饱吸了好一阵之后,“饥渴感”得到极大缓解的姜乾终于暂时停止了吸纳。

    因为他通过分布在北外城区的红尘符文感觉到,杓山营地北方区域,开始有红尘气以略大于正常的速度向杓山营地涌来。

    这意味着整片杓山营地的红尘气在自己的吸纳下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红尘气洼地,那些附属聚落的红尘气开始补充过来,而根据经验,这种变化若是持续扩大,这些聚落范围内的灵气都会显出异常来。

    虽说那些地方距离杓山集都很远,且彼此也分散在方圆千里的范围之内,除非有一双覆盖千里范围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不然都不会将这些变化和杓山营地联系在一起。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对于此界修行人的能耐,姜乾也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

    裴裳躯壳再次坐起,经过对这身体的仔细检查,姜乾发现,此躯气海就像是进行了一次强行扩容,空间比这次之前撑得更大了一些,就连这具躯壳本身,似乎也受到了淬炼,变得更加结实灵活。

    补充完整的红尘丹,比以往最完满的状态还要更完满一些,有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意味。

    姜乾心中若有所思:“所以,这具躯壳还能搭趟顺风车,借助海量红尘气的淬炼,继续进步。”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呐!!

    一时间,姜乾有种一通百通的感觉。

    在这种心情下,红尘遁发动,裴裳躯壳从地下溶洞空间消失,再次来到北城墙上,看着那近两百道红尘气从北方天际延伸过来,有源源不断的红尘气流淌过来。

    红尘遁下,身化红尘。

    裴裳躯壳已经融入到一条红尘气“沟渠”中,逆着红尘气的流动,反溯到了这些红尘气的源头。

    当他从红尘遁中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座人口规模在六千人左右的普通聚落。

    这是黑泽集,距离杓山营地最近的直属聚落,因其地理位置,顶着杓山营地强大的虹吸效应,也从一个人口规模不足两千人的聚落发展到超过六千人规模。

    姜乾大略查看了一下这个聚落的情况,一枚枚红尘符文便已非射向聚落各处。

    很快,整个聚落都被纳入气海“天网”之中。

    做完这一切的他没有耽搁,再次身化红尘,向下一处聚落赶去。

    十日后,一道红尘遁光落下,裴裳躯壳再次返回杓山营地。

    气海中,那数以万计的天网屏幕增加到十万计,不仅杓山营地尽被囊括其中,其他七十五座直属聚落,一百零三座附属聚落,也全都纳入到了这个体系之内。

    姜乾再次尝试,所有屏幕都有缕缕红尘气渗出,哪怕距离在千里之外的聚落,随着他在气海通过屏幕的映照连接发出指令,都开始同步吸纳输献红尘气。

    姜乾一边吸收着充盈气海的红尘气,一边想,要是这也能被发现,我也认了!

第六十三章 打入内部(求订阅,求月票)

    四十三年。

    四月初。

    勐烈的狂风从杓山深处吹来,杓山营地正好处在杓山最北端的缺口处,恰在狂风宣泄最暴烈的所在。

    与之一起到来的,是仿佛瓢泼一般的大雨,杓山营地头顶的天空仿佛直接与白沧江相接,天空落下的不是雨,而是一条长河。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杓山营地上下难得的清闲时候,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武人,大家都尽量减少外出,或是陪着妻儿老小待在家中,或是与三五好友泡在茶楼酒肆,又或是长居于秦楼楚馆之地。

    当年贺铁铸动如雷霆,连续数月极速扩张,鲸吞数十聚落,却于四月忽然偃旗息鼓,原因有很多,而天气便是诸多原因中的一个。

    地底,溶洞空间内。

    裴裳躯壳气海内那以十万计的屏幕之上,那囊括了方圆千里之内近两百凡民聚落的影像中,有大半都处在这场大气候的影响之下。

    只不过,受影响最为严重的,就是杓山营地。

    通过以十万计的红尘符文搜集来的影像,姜乾的意识中已经有了一个范围覆盖杓山营地、七十五直属聚落、一百零三附属聚落的实时立体画面。

    这些聚落如同一个个明亮的节点,彼此丝线相连,最终汇总到最亮、范围最大、最南端的杓山营地,宛如一个巨大的红尘网络。

    而在这些聚落节点和连接丝线之间,则是范围更大的黑暗虚无,这些所在,就是充斥着死瘴污浊之气的蛮荒,凡民的繁衍拓殖,呈现在他意识中的这张图像上,便是每个聚落节点越来越大,连接丝线越来越多,最终,所有节点融汇成个巨大的整体,那些充斥着死瘴污浊之气的黑暗区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此刻,在这囊括了杓山凡民势力全境的适时动态影像中,可以清晰的看见,以杓山营地为顶点,有一个明显的、覆盖范围数百公里的扇形区域尽在这场狂风暴雨的覆盖下。

    而在这个扇形区域之外,气候虽也有不同,却远没有这个扇形区域狂暴剧烈。

    且距离杓山营地越近,越靠近扇形区域中轴位置,狂风暴雨便越勐烈,相反,距离杓山营地越远,距离扇形区域中轴位置越远,受影响就越小。

    通过这个影像,姜乾意识中能够准确还原出这场从杓山深处扩散出来,覆盖范围如此广大的恐怖降雨。

    大雨虽然滂沱,对他收割红尘气却没有丝毫影响。

    丝丝缕缕的红尘气通过这以十万计的屏幕注入气海中,直到磅礴的红尘气逐渐逼近这具躯壳气海所能承受的极限,他这才开始吸收积蓄在气海中的红尘气。

    他控制着吸取速度,既让气海中的红尘气能给这具躯壳以足够的压力,又不能让这压力真超过此躯壳的承受极限。

    气海始终处在将被撑爆却又未被撑爆的阶段。

    直到杓山麾下所有聚落的红尘气都跌落到“止割线”位置,他关闭了以十万计红尘符文对周围红尘气的吸收,气海内的红尘气也被他“一口”清空。

    他看向在意识深处孵化中的“幸运黑泥”,感受着这次吸收的红尘气给它带来的增益,心中有了一个更明确的判断。

    “三年,最多四年,这东西就要彻底成形了。”

    杓山营地的发展现在已经稳定了下来,无论是新迁入的凡民,还是不断降生的新生儿,在姜乾的判断中,都已有迹可循,在遭遇巨大不可抗力之前,在周边蛮荒被开拓殆尽之前,红尘气的增长也将变得规律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上涨。

    重新恢复收割红尘气也已持续了数月,“幸运黑泥”的孵化进度也已逐渐明确。

    由此,他心中也有了一个越来越清晰具体的判断。

    收割完这一轮的红尘气后,姜乾再次沉浸到对红尘阵道的研究上。

    红尘阵道,这是一个才开创出来的,崭新的天地,其内值得挖掘的内涵实在是太多太多。

    他利用此法改造这具金丹躯壳的气海,研制出特殊的红尘符文结构,既可充作摄像头,布设下天网,让他的视野范围千百倍的提升,同时还能充作针头和管道,将彼端吸纳的红尘气直接注入此端气海之中,也不过只是两个具体的应用而已。

    他接下来想要做得,是对这个红尘符文持续完善,深入挖掘。

    首先,他想要将其“摄像”功能更进一步,不仅能看到人类肉眼可以看见的一切,还能直接“看见”区域内红尘气、灵气乃至其他异种气息的变化,若是可以,穿透黑暗,障碍物,洞穿墙壁地板,血肉之躯的皮囊深入内部等等。

    这就相当于在可见光之外,继续增加对不可见光的探索,红外,热感应,夜视,X光……一样样往上面加,最终目标,则是向“全知视界”看齐。

    这是一个方向。

    而另一个方向,他则希望每一个由他亲自播撒出去的红尘符文都能变成一个道标,当裴裳躯壳施展红尘遁,身化红尘后,可以直接抵达任意道标所在位置。

    现在这些红尘符文,本就可以无视距离之远近。

    只要在同一片红尘网络之中,其吸纳的红尘气都会直接与气海出现。

    他施展红尘遁后与红尘气融为一体,按理说红尘气过得来,身化红尘的裴裳躯壳就能过得去。

    这就是将现在的单向通路变成双向。

    此前,为了将红尘符文尽量均匀的播撒在这片以杓山营地为核心的“红尘网络”之中,他利用红尘遁沿着这些聚落之间的红尘气连线,抵达一个个目的地。

    在各聚落布设红尘符文的时间总共只花了总时长的两成不到,而超过八成的时间都在赶路上。

    这一次的长途遁行,也让他测出了此躯极限。

    沿着这些红尘气连线,每次使用红尘遁,可以直接遁至二十里之外,而已红尘丹的储存的能量上限,最多可以连续遁行二十次左右。

    所以,借着红尘遁在红尘丹被彻底榨干之前,他可一口气遁至四百里之外。

    现在,他对修行界的一些常识也已比较了解,这成就放在金丹境修士中都不能算差,可以与金丹境中期修士比较。

    很少有金丹修士会奢侈到在赶路的时候直接施展天赋遁术,这都是在战斗甚至逃命的时候使用的,其他时候,都是御空飞行,或者借助各种法器飞舟乃至飞禽之类辅助飞行。

    但姜乾对自己,乃至这具裴裳躯壳的特殊性都很有自知之明,一旦离开了杓山营地这个大本营,他的心就始终是悬着的,若非有不得已的原因,他根本不会去其他聚落一行。

    去干嘛?旅游散心吗?

    所以,他不可能用耗时长久,且极容易暴露在其他修行者面前的飞行慢慢的赶过去,一路都只会红尘遁全开,而到了一处聚落布设红尘符文的同时,他还不忘将红尘隐施展道极致,生怕露出破绽。

    等到红尘丹恢复完满,便马不停蹄的去下一处。

    虽然一路行来没有遇到任何波折,非常顺利。

    但每次他沿着两个聚落之间的红尘气连线化身红尘遁行之时,总是免不了有种担忧。

    要是在自己赶路的途中,作为红尘气连线节点的聚落若是忽然投诚去了别的势力,和杓山营地分家怎么办?又或者这些聚落遭遇不可抗力直接破灭又怎么办?

    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这具越来越珍贵重要的裴裳躯壳就会直接“断线”,遗失在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之外的蛮荒中。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损失大到完全无法接受!

    可他也不可能真就因此当个缩头乌龟,一直宅在杓山营地这个大本营,比如这次,去其他聚落布设红尘符文,就是必须要做的,不然,他定期收割红尘气这事终究会有隐患留下。

    那就只能尽量提高往来的效率,若能省掉中间赶路的过程,直接一个红尘遁便直接跨越数百上千里距离,直接与彼端道标所在位置出现。

    这样一来,哪怕真遭遇什么意外,只要他的意识还有反应的时间,便可将此躯壳回收。

    所以,他现在的日程排得很满,除非外界发生需要他特别关注之事,其他时候他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红尘阵道上面。

    五月底,月末大集如期而至。

    姜乾的注意力暂时从红尘阵道上移开,安静躺在地下溶洞中的裴裳躯壳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此地,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北外城的街道上,身处在往来密集的人潮之中。

    便是寻常时候,北外城也非常热闹繁华,但每到月末大集之时,尤能让人感受到远超平日的盛况。

    月末大集,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了一种独属于杓山营地的盛会。

    杓山营地下辖近两百聚落,无论远近,都会赶在每一次月末大集时来一次“总集结”,这已经成为各聚落与杓山营地保持往来沟通的重要途径。

    混在拥挤的人潮中,姜乾来到一处比较清静的茶馆,寻了个位置坐下。

    就在此刻,对面街道的一座屋舍中,一场正在进行的交易小会正通过三个“摄像头”无死角的拍摄呈现在此躯气海相对应的屏幕之中,此躯虽然没有亲至,但看着于心中全景式呈现出的立体影像,和亲临也差不多。

    既然效果都一样,在这里寻一个位置坐着观看,可比又是红尘遁,又是红尘隐的身处其间自在多了。

    这场交易小会,主持者依然是一位筑基境修士。

    另还有两位筑基仿佛彼此矛盾不小,偶尔还会因为都需要一样物品而互起争执,但在主持者的居中调节下,整体氛围维持得不错,虽偶有小插曲,但整个交易流程依然在顺畅的往下进行。

    不过,他们这套玩法也就能湖弄下在场其他懵懂无知者,对姜乾来说,简直和把答桉贴在脑门上差不多,既视感实在是太强了,这么多年过去,套路居然还一模一样,他想怀疑是个巧合都太牵强了一点。

    而参与这场交易小会的修士,总共也才二十几人,和当初第一次见到的规模小了近一半。

    由此也可看出当初那一批“韭菜”被收割得太狠太彻底,对这伙人还是有影响的。

    早在几年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交易小会的“死灰复燃”,只因为当时最核心的要务是恢复对红尘气的收割,其他一切都得靠边站。

    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他自然也就能腾出手来,来此一探究竟。

    这里可是他的地盘,有修士悄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事,别的且不说,他至少得做到了解,对此心中有数,不能等事到临头才慌张失措。

    何况,他还真有些想法。

    ……

    整个交易流程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互通有无罢了。

    等到交易小会彻底结束后,居中主持的筑基修士扔给每人一块木牌,叮嘱道:

    “每次交易小会的具体地点都会有调整,如何找到小会现场,只要当天身在此地,通过此牌你们自然就能够找到目的地,好了,这次小会自此结束。”

    首先离开的便是三位筑基修士,他们直接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不知下一刻去了何处,而其他与会修士们,彼此警惕的看了一眼,也都很快转身融入到嘈杂混乱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虽然都对那些与筑基有过直接交易的修士非常好奇,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得到了什么宝贝,但所有修士都很明智的没有选择在这里动手,杓山坊近在迟尺,他们可不想因为任何事引来杓山坊的目光。

    而让旁观姜乾感觉有趣的一幕是,若是将这些家伙脸上的面具撤去,便能够发现,二十几位来参加这个交易小会的修士,有不少都是旁边杓山坊的常客。

    而这些家伙的表现也都非常有趣。

    在居中筑基老者的主持下,大家交易的基本都是从杓山深处得来的各种宝贝,要么彼此互通有无,要么凭此兑换一些丹药法器之类的物品。

    无论是看上去,还是实际表现出来的,都一副很正经的样子。

    可这些家伙对这些正经交易都有些兴趣寥寥的意味,而是都怀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别样意味。

    仿佛在期待一些“不正经”的交易发生。

    这就像是一群正经人偷偷摸摸在偏僻录像厅聚首,录像厅中明明在放着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影片,可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一些“不正经”的画面出现。

    这个时候大家都端着,也不敢贸然出头打破这正经的氛围。

    但姜乾却觉得,这时候缺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只需要有人从黑暗中站出来抗议“我不要看这个,给我来点好的”,那么大概率所有人都期待的画面很快就会出现在大屏幕上。

    这场交易小会也是如此。

    “需要人来出头啊。”姜乾心中如此想着:“既然你们一个个都端着,就让我来代劳吧。”

    这般想着,他已身形一闪,消失在茶馆一角,出现在某个隐蔽巷道的阴影之中。

    前方不远处,便是城外蛮荒之地。

    他才刚出现,便见一道穿着普通,面貌也普通的男子出现,身形似慢似快,很快就要通过这条巷道进入远处的蛮荒之中。

    显然,从交易小会出来的片刻功夫,此人已经迅速的完成了变装。

    当他发现有一道身影出现在前方,这道身影根本就没有丝毫犹豫,四道攻击符箓瞬间掷出,向裴裳躯壳噼头盖脸打来。

    而在这四道符箓攻击之后,还另有一枚隐蔽的针形法器藏在暗处,如同游鱼般无声游弋,寻找着最合适的绝杀时机。

    很显然,四道符箓的攻击只是障眼法,目的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干扰敌人心神,为针形法器的绝杀一击创造条件。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一个练气中期的修士就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周全的应对,可见其战斗素质之高,又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塑造出来。

    可惜,他的应对虽然让姜乾心中喝彩,但巨大的实力差摆在那里。

    姜乾只是在心中暗道了句:“可惜了……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只见他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已出现在了这位练气境中期修士身后,在他骇然震恐的神色变化下,将他直接抱了个满怀。

    下一瞬,姜乾躯壳连同被其抱住挣脱不得的练气境中期修士一起消失在原地。

    而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正在虚空中准备伺机而动的针形法器。

    随着四道由符箓激发的攻击术法扑空,消散于虚空之后,这个巷道再次变成那条平平无奇的寻常小巷。

    而带着一个练气境中期活人消失的裴裳躯壳下一刻出现在距此不远的地下两三米出。

    那位运气不好,精擅战斗之法的练气境中期修士,随着红尘遁撤销,被活生生的挤压进这片土层之中。

    对于亲手了解一人的生命,姜乾心中还是有些障碍,所以选择了这种比较婉转的方法。

    只不过,若是有得选,这位被活生生挤爆进土层中的修士一定有不同的看法:“你还是亲自动手吧。”

    姜乾的感受却是,人不是裴裳躯壳直接动手杀的,而是因红尘遁失效被直接被挤爆在土层中,而裴裳躯壳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供他操纵的“壳套”,而非他本身。

    这样一来,这个无辜的练气境中期修士,其死亡与他姜乾之间已经隔了两层,以至于意识身在中央小广场的姜乾看待这场死亡冷静而平澹。

    有种操作游戏角色进行杀戮的感觉,这让他心中暗暗警醒。

    待确定这位练气中期修士彻底身死之后,裴裳躯壳摘下了他腰间的纳物袋,并将其身穿的一件品质不错的法衣和脚下一双法器品质的靴子还有其他一些能够证明他身份来历的物品全都打包手中,这才与这处地下消失不见。

    被处理的如此干净,很快,这具已经与这片土地充分融合的尸体就会彻底消融在这方土地之中。

    姜乾从纳物袋中取出一块木牌,仔细检查了一下,感受到萦绕其上的一缕异种气息,点头道:“就是他了。”

    若是让已经与大地紧密相融的练气中期男子知道姜乾这么做的理由只是为了获得这个,一定会气得诈尸活过来然后再死去。

    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大声哭嚎,以头抢地的场面:

    “您要它直接我给我说啊,我可以双手高举,膝行向前,恭恭敬敬的送到您手上啊,为什么要一言不发直接开杀啊!”

    姜乾也想过,是不是可以用更温和的态度从某个“识时务者”的手中得来此物。

    但仔细一想,他就否掉了这个想法。

    若他出面讨要,又不把人直接灭口,那么,“一位强大到练气境修士根本无法反抗的强者出现在杓山营地”“他在谋求以正当身份进入交易小会”这些信息就自动暴露。

    难道还指望从自己手上逃过一劫的修士对自己感激涕零,将这些情报烂在肚子里不成?

    这不仅会直接破坏他对这个交易小会的想法,“杓山营地有强者存在”这个信息也必将更进一步扩散,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对他本人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把人给做了最稳妥,也最省事。

    查看了一下下次参加交易小会的木牌凭证后,姜乾指挥裴裳躯壳将此木牌直接藏在此地的地下某处,并不随身携带,等到下次需要时再来取出来。

    谁知道隐藏有特殊气息的木牌会不会瞬间变成指路明灯,他自不会将这个隐患随时带在身边。

    六月,末。

    随着新一轮月末大集到来,众修士靠着人手有份的木牌找到了交易小会的所在,这一次,参加交易小会的修士数量比上一场又多出两位,参加总人数已有将近三十位。

    穿着宽松黑袍,带着统一白色面罩的姜乾收敛一身气息,也混迹其中,一点也不惹眼。

    直到,轮到他开口,他看向居中主持的筑基修士,道:“我希望能获得一套炼尸秘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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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土,开局掌握生死二气介绍:
正经版:在一场大规模的诸天穿越中,姜乾落地成土,意识与一方土地融合,英雄人杰,古往今来,沧海桑田,烟云往事。
……
心语版:我落地成土那一刻,我就心怀忧虑,“只要不被灭就永远不死”,这看似祝福,又何尝不是诅咒呢。
君不见,鬼屋凶宅虽能逞一时之威,终将被灭;禁地诡地或能威震诸天,终将被灭;深渊归墟神厄之土,名头一个比一个恐怖,终将被灭;便是有那另辟蹊径,将自己装扮成灵地福地宝地圣地,终将被灭!
灭灭灭灭灭!
我总有种错觉,从我落地成土那一刻开始,我的最终使命就是等待一个人的出现,而他,为灭我而来!
我,姜乾,誓要终结此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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