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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22 这很难吗(三)

    杜九言冲着所有人又是嫣然一笑。

    又是一阵躁动。

    “太可怕了!”

    “我的天,杜先生居然是女人!”

    “怎么可能是女人!”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女人,不可能!”

    “杜先生,您别吓我们啊。”

    不是被她美貌迷晕了,而是一个个被吓的惊慌失措!

    杜九言收回了笑容,翻了白眼,她冲着大家叉手行礼,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申道儒,“申先生处心积虑,如今的效果你满意吗?”

    纵然知道杜九言是女人,可真的看到她穿着裙子,站在对面,申道儒还是血气冲头,一阵阵发晕。

    一个女人,居然从邵阳一路行骗,打败了那么多人,辩了那么多场官司,站在这里,和他对讼。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的讼师,第一次和一个女人对立公堂。

    “你、自找的。”申道儒低声道:“我提示过你。”

    杜九言指了指自己的裙子,冲着他一挑眉。

    申道儒顿时怔住了,他才反应过来,杜九言的裙子是穿着讼师服里面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早就算到了,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怎么会这样?

    杜九言和大家行礼,笑盈盈地道:“这公堂,我不是第一次上,辩讼也不是第一次打,但,确实我第一次,穿着裙装,以女人的身份,站在这里。”

    “以往,多谢各位厚爱和信任,我杜九言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各位。”她一顿,道:“当然,你们信任和厚爱,也是源于我的有真才实学,和我超凡的执业能力!”

    申道儒道:“行骗,欺君之罪,还以女子之身站在这里,大错特错!你再自吹自擂也掩盖不了这些事实。”

    “怎么?”杜九言看着申道儒,“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你就能闭着眼睛否定我的执业能力?”

    申道儒道:“女子不可上公堂,连证人都不行,何况是讼师。”

    “申先生够偏执啊!”杜九言道:“从我的第一个讼案崔树林退婚案开始,两年内我已经办过大小不少于三十件案件,从无冤错,更无败绩。”

    “就是你申道儒,也是我的手下败将!申先生可真是健忘。”

    申道儒拂袖,目录鄙夷,“在公堂上,申某人不与女子为伍。”

    “女子三从四德,不求你苛刻要求自己,可作为女人相夫教子,安于内宅你总该做到。”任延辉道:“本朝上至太后娘娘,下至平民妇人,哪一位不是如此?”任延辉道:“你站在这里,不但违律,更违背了女德。你还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吹捧自己的执业能力?!”

    “简直荒谬!”

    杜九言颔首,道:“任大人这话说的很可笑,我要是用脏话问候你祖宗,一时间,我还真难斟酌出,哪一句脏话更加有力!”

    “可要我骂你不带脏,我又懒得开口。”

    “得了,这话您留着和您闺女说!”

    任延辉怒道:“作为女人,这就是你的教养?”

    “作为男人,这就你的教养?”杜九言看着他道:“你是出身的时候就只学会了从那条缝里看世界吗?”

    “任阁老,您可是丢了五十奔耳顺年的人,该从你娘的肚子里,出来见世面了。”

    奇耻大辱!任延辉指着她,一转身和赵煜道:“圣上,您给她机会说话,她就这般粗鄙不堪,这可是公堂,岂能允她一个女子在这里放肆张狂,目无王法!”

    “如此说,公堂就允许您一个男人在这里张狂放肆,目无王法?”杜九言回道。

    任延辉指着她,“放肆!”

    杜九言指着他,“您也是!”她一顿,继续道:“任阁老,时间宝贵,您歇一歇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任延辉还要说话,杜九言已经接着道:“我站在这里,并非要来解释和道歉我女扮男装!”

    “说起来,我自己也是也是一团乱麻,只觉得胸口郁气难平。说,或许无用,但不说这世道就永远不会改变。”

    “月前,钟山寺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听说了,隐隐的民间都在传,传什么?劳驾知道的说一声。”杜九言看着门外。

    有人喊道:“是因为钟山寺的送子汤根本子虚乌有!那些求子妇人的孩子,根本不是菩萨送的,而是被那些和尚**的结果!”

    “是!”杜九言道:“这件事令我气愤,我得知时,恨不得将这些和尚千刀万剐。”

    “圣上也恨不得手刃。此事的恶劣,所有听到知道的人,都是一样的愤怒!”

    大家都点着头,看着穿着裙子,但面容表情语气和以往一样的杜九言!

    所有人,在她的话语中,渐渐忘记了,她是男是女。

    “但是,”杜九言抬手指天,露出一截嫩生生的手臂,她大声强调道:“更令我心寒的是,在这件事被有心人传出去后,所有受害者的反应!”

    杜九言看过赵煜,看过任延辉,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落向门外的百姓,人头攒动但表情相同,“杀妻,弃子,家暴妻子,羞辱寡嫂!”

    “这就是所有男人的反应。”

    男人不以为然,因为这反应很正常,哪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不气愤,哪个男人得知给别人养儿子不愤怒?

    “错在谁?”杜九言质问道。

    “为了家族香火,而上山求子却被害的妇人吗?”杜九言目光扫过,落在申道儒面上,“申先生,您说呢?”

    申道儒哼了一声。

    杜九言冷笑一声,转过身来面向大众,“错在求子的妇人吗?不在,她们,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没有香火,没有孩子,错是她们的吗?如果她真的不能生,我们另当别论,可是,事实上是谁不能生?”

    香火是根深蒂固的想法,女人不能生,有钱男人纳妾,条件差的休妻再娶,不还有七年无出可休的前朝律例,所以,这里讨论没有意义。杜九言撇开这个道理,接着道:“在这些家庭里,真正不能生育的,无能的,是那些张狂的以为自己真的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夫妻两人没有孩子,去看病时,应该是夫妻一起,而不是只盯着女人的肚子。”

    “凭什么杀妻,为什么打妻?”杜九言道:“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门外,柴太太喊道:“对!杜先生您说的对!”

    “凭什么打女人!”

    “今天,我站在这里,说给送子汤事件所有的受害人听。”杜九言大声道:“过不下去就和离,窝在家里打媳妇,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假男人!”

    门外,许多女人挤开站在前面听着的男人们,聚拢在门口。

    隐隐的,她们感觉杜九言今天要说什么。

    她们攥着拳头,拢着手,身体紧紧绷着,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送子汤的事,我管到底!哪位姐姐受了苦,来找我!”杜九言道:“我的话放在这里,绝不会收回!”

    杜九言说完,拂开袖子又道:“无独有偶!怀王的买卖幼女的事,也是相同。”

    “偌大的明月坊,买卖了那么多的幼女,她们惨遭凌虐、无家可归、被人歧视!”杜九言喝问道:“谁应该被歧视,不是作为受害者的她们,而是加害者,是那些等同于畜生的凶手!”

    她说完,不急不慢地看向门外,门口人头动了,有低低的惊呼声传来。

    随即,一个,两个,三个……几十个小小的姑娘,她们穿着一色的衣服,戴着面纱,瑟缩着走到人前,进了衙门,站在庭院中。

    她们身量娇小,即便不看脸也知道,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们。

    她们一出现,大家立刻就想到了杜九言带回来的小姑娘们,她们就是明月坊解救出来的受害幼女。

    “这些孩子们,都是受害者中的一部分。现在的问题,在被害之后,她们何去何从?”

    “她们有的被拐卖,有的被偷被抢而来,甚至有的人,是被亲生父母卖出来。她们不认识字,她们没有地方学习手艺,她们甚至连所谓的最大价值,嫁人生子都做不到。”

    “她们怎么办?”杜九言反问大家。

    杜九言看向赵煜,“圣上,怎么办?”

    赵煜凝眉,道:“此事,朕已通知新化衙门,让他们每年给你的矿山拨款,供养她们到十五岁。”

    “多谢圣上!”杜九言给赵煜行礼,但又摇头,“可是不够啊,圣上!”

    赵煜看着她。

    “十五岁之后呢?”杜九言道。

    任延辉怒道:“难道还要朝廷供养一辈子?他们有手有脚,当然要自力更生!”

    “任阁老说的真好,问题就在这里。”杜九言道:“她们不懒,相反,她们很勤快,可是,她们能做什么?”

    “绣娘吗?厨娘吗?丫鬟吗?抑或,嫁一个看不起她们的男人,委曲求全一辈子,只求能吃饱肚子?”

    杜九言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你想要怎么样,圣上已做的很好!”任延辉道。

    “是,圣上明君,顺天盛世以前不曾有后世难超越!可是,再好的盛世,和她们并没有关系,和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没有关系!”杜九言道:“她们没有地方去,没有机会学习技能,没有办法独自在这个世上生存。”

    “所以,我们要求的,不是谁供养,而是能够独立生活的环境!”

    “一个环境!”杜九言竖起一根手指,“一个,能让她们自己养活自己的环境,这很难吗?”

    她反问所有人。

    鲁章之嘴角紧抿,目露凝重。

    不但是他,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表情!

    “很难吗?”杜九言道。

623 一条律法(一)

    “这个难,不是她们这三十八个人,而是整个大周所有女人的难!”

    “无学可上,纵然她们聪明机灵,一心求学。”杜九言悲悯地看着众人,面向圣上,“去找工,无论哪里都不要女人。”

    “唯一的可能,帮别人做针线,做绣娘,在后厨洗碗洗菜,就是这些也难如登天!”

    杜九言问道:“活着就这么难吗?”

    “女人不就应该嫁人生子,待在后宅。你说这些不过是哗众取宠。”申道儒忍不住的道。

    杜九言转头看他,“那么,这些嫁不出去的女人,怎么办?”

    “如何嫁不出去?不过是嫁高还是嫁低罢了。出身不好,条件不好就将眼光放低一点,自然嫁的出去。”

    杜九言笑了,“是啊,这世上太多的人,这样框定女人一生!”

    “你是谁,你有什么能力,来框定别人的一生?”

    “作为人,一只鼻子两个眼,大家都是一条命活到死,你是哪里比我高级一点?”杜九言看着他,“脑子吗?身高吗?”

    “你从哪里得来的优越感?”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被她连问的面目赤红,想要反驳,可杜九言已经接着道:“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只有从根本考虑。”

    “什么根本考虑?”

    这句话,是赵煜问的。

    “少一些限制!”杜九言道:“让她们能读书,能出门,能做工,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走出来,自己养活自己,也能得到,作为人,最基本的尊重。”

    “而不是,嫁人生子,这唯一价值!”

    “圣上!”杜九言道:“世道有没有进步,不是看国库存了多少银子,不是看疆土有多大,也不单单看男人有多猖狂高高在上,而是看,女人们得到了多少尊重,得到了多少公平!”

    “只有这样,大周才能迎来真正的盛世繁华!”

    她话落,门外响起一阵雷鸣的掌声。

    “好!”桂王拍手,“说的好!”

    “本王觉得你说的对极了。”桂王道。

    大家都看向桂王,他瞪眼看所有人,质问道:“不对吗?我媳妇站在这里做讼师,挡着你们谁的道了?”

    “还是说,你们自己自卑?”

    “丢脸不丢脸,什么时候我们男人的尊严需要去踩低女人来彰显!”桂王冷笑,“这样的男人,也应该进钟山寺里求一碗送子汤!”

    听到的人,抖了抖。

    “杜九言,你简直是谎天下之大谬!”申道儒怒道:“你为了开解自己的罪,居然扯到了盛世太平。”

    “即便你将高度拔的再高,也改变不了,你欺君之罪。”

    杜九言含笑道:“申先生,当所有人都在思考和沉默的时候,我劝你也闭嘴。因为跳出来反对的你,将你的无知和浅薄,表露的更加明显!”

    “你、你、你太过分了。”

    杜九言走了几步,看着赵煜,“圣上,您是开明的君主,您肯定明白,这世上不可能只有男人,而女人的价值,也绝非仅仅只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一点点,”杜九言目光悲切,捏着手指,“不是求,而是请,而是应该!这一点点就是是文明的进步!”

    “九言,”赵煜凝眉道:“此事非同小可,朕虽无法反驳你,可是也不能立刻给你答案。”

    “太难了,你明白!”赵煜道。

    杜九言点头,“是很难!难如登天!”

    “可就是因为难,才愈加能说明,您的开明和不凡。”杜九言道:“国是由人组成,而人却不仅仅是男人。”

    赵煜抬头看着她,目光有震惊,思索,和不易察觉的茫然……

    而人,却不仅仅是男人!

    是啊,还有一半是女人。

    他们忽略了一半人的价值,如果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大周的盛世还会远吗?

    “女人能做什么?”任延辉冷笑一声,“除了生儿育女,她还能做什么?”

    杜九言看着他,“能站在这里,指着你问候十八代祖宗!”

    “放肆!”任延辉怒道。

    “任阁老,您在这里挑衅我,我为何你不能回敬您!”杜九言道:“议论事,首先要的就是公正客观,您带着偏见,来和我讨论问题,我为什么要对您客气?”

    “您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却回头就咬她?您凭什么看不起?您就是从您看不起的地方,钻出来的。”

    杜九言见他要说话,她接着道:“更恶心的话,我还留着的,你要再带着偏见,我也不必对您委婉客气。”

    “圣上!”任延辉道:“她说这么多,不过是为自己欺君之罪开脱而已。什么平等,什么文明进步。放眼回看千年,也没有哪一朝那一代的盛世繁华,是由女人缔造的。”

    “是!”杜九言道:“正是因为以前没有,所以才没有达到真正的盛世繁华。圣上是第一人,是前无古人的超越!”

    任延辉冷笑,“圣上自然是开明的君主,是前无古人的,但绝不会仅仅只是狭隘的,帮助你开脱罪名。”

    “杜九言,你太会狡辩了,将道理架的那么高,可是立足点还是这么卑微,这么令人不齿。”

    “你的罪,不容宽恕。”任延辉道。

    杜九言道:“我的罪?”她走过去盯着他,“我为何有罪?”

    任延辉道:“欺君,行骗,还公然在这公堂上行骗!”

    “杜九言,你一个女人做不到这些,是不是有谁在指使你这么做?”任延辉说着,看了一眼鲁章之。

    鲁章之没有看他,他是始终眸色凝重,看着杜九言。

    “欺君,行骗?”杜九言大声道:“我为什么行骗,我为何欺君?”

    “问题的根源,还是在身为女子的我,虽能力高过男子,但我依旧不能考功名,不能做讼师。”

    “为什么?!”

    “我有人指使?任阁老,我的能力,我所辩讼的案子,您若不知可去打听。莫要再拿您的无知来装作高深莫测,剑指他人。”

    “所以,我没有罪,更没有欺君。”

    “是这世道,让我没有选择,我无能为力,我只有这么办!”杜九言拍手,外面再次进来了一些妇人,她们戴着面纱,徐徐进门。

    “这些妇人,就是送子汤中的受害者!”杜九言道:“她们被打,被羞辱,她们生不如死!可她们不敢和离,只能继续忍受,继续被欺辱。”

    杜九言走出去,站在最前面的妇人身边,妇人也看着她,目光微红,忽然摘下了面纱。

    杜九言看着她一笑,大声道:“苏氏,怀柔夏家的当家主母!”

    “就是因为送子汤的事,她遭到了全族人的质疑。羞辱,质疑,谩骂,甚至于要将她浸猪笼!”杜九言笑了,摇着头道:“凭什么呢?”

    “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他们凭什么这么去对待苏氏,一个小叔子,跳起来脚来质疑自己的侄儿不是夏家的骨肉。怎么就没有人来质疑他,也不是夏家的骨肉?”

    “苏氏是幸运,也是不幸的。”杜九言道:“因为比她不幸的人还有很多。”

    她一一介绍,“为什么她们不离开,还要继续留在家里被打,甚至,被丈夫杀掉?”

    “因为她们没有选择,她们知道,走出那个家,等她们的只有饿死,因为一个女人在外,是被世道所不容的。”

    “为什么不容?凭什么不容?”杜九言道:“我们所求的,就只有这一点点。”

    她说完,所有人女人揭开面纱,面朝衙堂看着。

    她们年纪不同,容貌不同经历不同,但目光却相同,悲苦,无奈,绝望!

    “圣上!”杜九言撩开袍子,忽然跪下来,她一跪身后所有的妇人和姑娘都跪下来,门外,听讼的女人也跟着跪下来,长长一条街,乌央央的妇人们,都跟着跪下来。

    即便看不到大理寺里的境况,她们也跟着跪下来。

    看向同一个方向,因为哪里跪着一个人,正带着她们往前走,即便坎坷布满荆棘,她也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圣上!”杜九言道:“我不承认我欺君,看不承认我欺诈,不承认我站在公堂是错!”

    “因为,这些本就不我的错,而是这世道的错。”

    “所以,我带着身后的女子们,求圣上为我们女子做一点点事!”

    赵煜低声问道:“什么事?”

    “添一条律法,允女子读书、做工、享受男子同等权益和待遇。”

    “各凭本事,各自独立!”

    她一字一句说完,身后的响起附和之声,皆是女子,或娇弱,或沙哑,或年老,或稚嫩,她们喊道:“女子允读书,做工,享受男子同等权益和待遇。”

    “各凭本事,各自独立!”

    这样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久久回响,震动在所有人心尖!

    “我一起!”桂王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袍子,“媳妇儿,我一起!”

    他跑过来,和杜九言并排跪着。

    杜九言转眸看他,他也看着杜九言,又转头过去,拱手道:“圣上,她们求的又不多,既然男人都觉得自己顶天立地有本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家拼呗,看谁能力大的过。”

    “有本事的人,到什么时候都是有本事的。”

    公堂内,所有人看着他们,看着门外跪着的人。

    赵煜叹了口气。

    忽然,鲁阁老拂了袖子,冲着赵煜一拱手,道:“圣上,老臣附议!”

    说着,他走了出去,拂开衣袍跪在桂王身边。

    杜九言惊愕地看着他,鲁阁老板着脸跪着,道:“老臣附议!”

    “老臣也附议!”安国公拱手,也跟着走出来,跪在鲁阁老的身边。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安国公冲着她点头,低声道:“九烟,你说的很好。”

    “只有人人强大能够自保,大周才能真正的强盛繁荣。这个人人,包括女人!”安国公道。

    杜九言点头,“祖父,您的话精辟!”

    安国公失笑,跪在人前。

624 凉风舒爽(二)

    “圣上!”任延辉道:“此事非同小可,您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

    “这就是胁迫!”

    赵煜摆手,道:“杜九言说的有道理。不讨论繁荣盛世,只说眼前的事。只有解决了女性的生存权,让她们能够得到一些尊重,才能真正从根源解决问题。”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一两日,一两句就能说的清楚的。”赵煜走出来,看着杜九言道:“你带着大家先起来,明日早朝你且来,我们再详细议论。”

    杜九言磕头,高呼道:“圣上圣明!”

    站在大理寺里是决定不了这件事,而且,就算赵煜答应了也没有用,此事必然要过百官。

    “圣上圣明!”她身后,是无数女人的声音,所有人都激动地跟着她喊着。这是属于女子的权益,杜先生站在刀尖上,在帮大家争取。

    如果能有这样的律法,从此以后,她们女人就能出去找工做,女孩子们就能去读书,就算不能和男人一样考功名,可是多认识几个字,也比目不识丁要好,就算比男人挣的少,可也不至于饿死自己。

    如果有了这些,她们心里就有底气了,她们就不用害怕无处可去了。

    “二位爱卿也起来吧。”赵煜明白,这鲁章之和安国公,不管是真心附议,还是出于维护,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件事以现在的形势,就必须要真正的理一理。

    “是!”鲁章之和安国公也随之起身。

    赵煜看着杜九言身后的女子们,“你们也辛苦了,都回去吧。”

    “我们等杜先生,”所有的姑娘和妇人齐声道:“杜先生走,我们再走。”

    她们不能丢下杜先生。

    赵煜就看着杜九言。

    “让她们出去,她们也是站在门口听,挤挤攘攘的,还不如留在这里呢,是吧!”杜九言笑嘻嘻地道。

    赵煜摇了摇头,又看着桂王,低声道:“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桂王摸了摸鼻子,和杜九言低声道:“又和我没关系,为什么不找你算账?”

    “因为你看着面目可憎呗。”杜九言说着做出请的手势,“王爷请!”

    桂王拂袖,走了。

    安国公和鲁阁老也就进了衙堂。

    “圣上,”任延辉道:“如此之大事,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天下,从古至今都是男人的天下,您若应了,这不是开创先例,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决不能如此。”他道。

    申道儒也行礼道:“圣上,周律乃太祖编纂,里面条条列列,没有一页是提女人所谓的利益。”

    “前朝的三从四德,才是她们的律。”

    “若单独列出一项来,这……这周律岂不是等同儿戏,威严何存?”

    赵煜正要说话,杜九言忽然扬眉看着申道儒,道:“申先生不提,我到忘了一件事!”

    她伸手到周肖面前。

    周肖打量着她,一向镇定的人,抖抖索索将她要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她的手里。

    啪!

    杜九言抖开了扇子,一把很普通的扇子,扇面上写着一首诗。

    很少有人见过,但这字体,大家却不陌生!

    “扇子!”申道儒瞪圆了眼睛,“杜九言,果然在你这里!”

    大家莫名其妙,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不解!

    “一柄扇子!”杜九言摇着清风,发丝微动,她面露微笑俯视众人,“一柄普通的、但是又不普通的扇子!”

    “普通之处在于,它是一柄扇子。”

    “特别之处在于,它是本朝太祖遗物!”

    她轻轻摇着,语调不快不慢。

    “九言,”赵煜道:“这把扇子,朕记得遗物里没有,你、从何处得来的?”

    杜九言回道:“在邵阳时,给一位姓路的邻居找人,他身无长物,便将他家的传家宝赠与我。”

    “我只当是祖师爷的遗物,小心保存。但就在前些日子,申道儒威胁我,让我将扇子给他,否则,他就将我是白丁、是女人的事,公布天下!”

    “我才知道,这扇子除了保存,可能还有别的价值。”

    杜九言看着申道儒,给他扇了两下,“申道儒,这扇子扇出来的风,舒爽吗?”

    申道儒红了眼睛,喝道:“你一个女人,拿着她有何用?”

    “你威胁我一个女人,你有何用?”杜九言嗤笑一声,“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你倒做点高高在上的事呢!”

    “安插人手入西南去偷,威胁西南会长刘先生,又来找我把柄,威胁我。”杜九言扇子一收,敲了申道儒的肩膀,“申先生,您明白一世,如今倒糊涂起来了。”

    “扇子我若真有,怎么可能会给你。”

    申道儒道:“你要了,没有用。”

    “有用啊,现在这不就用上了。”杜九言摇着扇子,风正凉爽。

    申道儒气的发抖。

    外面有妇人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你居然还威胁人!”

    “你看不起女人,可你还不是杜先生的手下败将,你有什么脸面!”

    “呸!”

    “不要脸!”众人齐声道,不知是谁丢了个臭鸡蛋,熏的大家一阵恶心。

    申道儒晃了晃,他的学生忙上来扶着他。

    “拿太祖遗物做挡箭牌?”任延辉怒道。

    这柄扇子就是申道儒今天最终的目的?有什么用?任延辉不解。

    “还真是挡箭牌!”杜九言将扇子合拢,将扇骨在钱羽桌案上敲了敲,随手一掰,就看到第一节扇骨变成了两瓣。

    打开后,里面卡着一张羊皮,上面写着字。

    “请圣上过目!”杜九言在所有人的惊愕目光中,将羊皮递给赵煜,赵煜接过来看过,微微一怔,“太祖的字!”

    太祖的字很有辨识度。

    杜九言怀疑他不学无术,根本没有学大周的字体,所以只要有机会,就写简体字。

    赵煜给大家传阅,所有人看着都面露异色。

    “若朕不孝子孙擅改朕所定周律,得此扇者可执此扇以朕之名义,恢复周律。若周律不曾改动,则此扇为免死金牌,无论是何罪名,皆可赦免。”

    所有人惊愕不已,任延辉面色极其难看。

    怎么还有这样的东西,太祖也太草率了,随随便便在一个扇子里留下这样的东西。

    还免死,这要是被有心人发现,加以利用怎么办。

    “居然有这样的东西,”安国公将羊皮递给鲁阁老,看向杜九言,问道:“你偶尔得到的?”

    杜九言颔首,“确实是偶然,但也是缘分。”

    这个扇子的秘密,在祖师爷的那封英文信罗列了,他一共留下几样东西,每样东西是什么,功能是什么。

    这把扇子如何打开,祖师爷也洋洋自得的说了。

    “扇子里有个羊皮,羊皮上写着字!你想办法找到,到时候你就能当做免死金牌了,可劲儿显摆吧,不枉费你来这里一场的好时光。”

    “祝你好运!”

    这是祖师爷信里写的,杜九言看到的时候,简直是嗤之以鼻。

    幼稚!

    “圣上!”杜九言看着赵煜,“律法被修改,祖师爷要求改回来,您看呢?”

    赵煜拿着羊皮蹙眉道:“此事,留作明日早朝,一起商讨!”

    “圣上,”任延辉问道:“那她的罪名的?”

    他说完,杜九言给他展示自己的扇子,扇着风,“任阁老,免死金牌扇风的感觉怎么样?”

    “既是免死,那么活罪就不能免!”任延辉道:“而且,你为何如此做,谁指使你的?”

    杜九言道:“任阁老,您总不能让我自辩死罪吧,要真辩我也是可以的,但没这必要,就跳过这一节好了。”

    “明日早朝,议论两件事。”杜九言道:“女子之权益和恢复周律!”

    任延辉眯着眼睛,气的鼻翼煽动,说不出话来。

    杜九言看向申道儒,“申先生,您为何要这把扇子?”

    “您要做免死金牌,还是恢复周律呢?”杜九言问道:“您犯罪了?”

    申道儒拂袖,没有回答。

    “圣上!”杜九言指着申道儒,告状,“作为讼师,他知法犯法,偷盗、敲诈、人身威胁……学生要求对他严惩!”

    申道儒大怒,喝道:“杜九言,你女扮男装,冒名顶替,欺君罔上。你居然还敢来污蔑我?”

    “我有这个。”杜九言摇着扇子,“而且,我并未犯罪!”

    申道儒气的哑口无言。

    赵煜看向申道儒,眉头紧蹙。这一次他对申道儒很不满意,便道:“钱羽,杜九言所说的事,你亲自督查,若一切属实,就撤了申道儒的会长之职。”

    钱羽下来,拱手应是。

    申道儒站不稳,气血冲顶靠在自己学生的肩膀上。

    “九言,你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就到宫里来。”赵煜说完,看向安国公等人,“都随朕来!”

    说着,就拂袖走了。

    赵煜带着众人离开,申道儒由学生扶着出去,周岩一见势头不对,立刻蹿了,宋吉昌跟着他,两个人从侧门离开,顾家己的叔叔婶婶,倒没有人管,小心翼翼地靠墙角站着的。

    大堂内顿时空了下来,小萝卜从后面跑了出来,“爹啊!”

    杜九言弯腰抱着他,小萝卜低声道:“爹,你是不是没事了?”

    “还不知道,明天早上早朝的时候,见分晓。”

    小萝卜道:“还要砍头?”

    “不是,”杜九言回道:“要看你爹我今天求的两件事,能不能办成。”

    “恢复周律,和添加一条关于女子权益的律法吗?”小萝卜问道。

    杜九言颔首,“若能成,你爹我就功德圆满了!”

    “一定成!”小萝卜低声说完,太后跟着出来,“小萝卜,和哀家回宫。”

    小萝卜应着,“来了来了。”

    “九言,”太后阴森森地看着杜九言,“一会儿你去坤宁宫,哀家有话和你说。”

    杜九言冲着太后笑。

    太后又看着自己儿子,“你一起!”

    桂王撇嘴。

    杜九言目送她们离开,身后排山倒海的有人喊道:“杜先生!”

    “杜先生!”

    杜九言回过头,门外的百姓们还没有离开。

625 我们一起(三)

    杜九言走出来,站在院门口。

    街道上,从左往后是数不清的人头,一双双眼睛打量着她。

    “杜先生,”柴太太举着梳子,“我帮您梳头吧!”

    杜九言冲着她一笑,道:“柴太太说到我心里了,我这披头散发真是不自在。”

    她说着,在门槛上坐下来。

    柴太太拿着梳子过来,有个货郎喊道:“我有头花还有头绳!”

    “拿来啊,磨磨蹭蹭的。”柴太太喊道。

    大家让开,货郎挑着担子进来,笑呵呵地道:“杜先生,您喜欢什么样子的,随您挑!”

    “随便来个,我不懂这些。”杜九言笑着道。

    “我来帮杜先生挑。”苏氏上前,道:“我没有生女儿,可向来喜欢这些呢。”

    她眼含热泪,帮杜九言挑了一朵嫩嫩的桃粉的绢花,还有一根木制的簪子,都不是金贵的东西,但做工还是很有意思的。

    “我有,我回去拿簪子。”银楼的老板娘喊道:“杜先生您等我一下,我回去取簪子来。”

    说着提着裙子往家跑,“让开,都让开!”

    “杜先生,您这鞋子不好看,我那里有绣花鞋,可好看了。”说着,一位成衣铺子的老板娘蹲在杜九言面前,“我回去比一比大小,给您拿鞋子来。”

    她说着,把杜九言鞋子脱了一只,往家跑,“都让开,我给杜先生取鞋子。”

    大家都给她让开道,有人喊道:“要漂亮的!”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给杜先生我还能弄个丑的吗?”老板娘一边跑一边回铺子里去了。

    杜九言坐在门槛上,看着大家笑。

    苏氏半蹲在她面前,托着她的手腕,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只玉镯子给她,“这是我娘给我的,您对我们的好,我们无以为报,这是我的心意,您千万别嫌弃,先戴一天配着衣服!”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韩崇英带着一族的人,说她水性杨花,要将她浸猪笼,还将她的儿子捆起来,关在柴房。

    是杜九言救的她。

    今日,杜九言站在公堂上为天下女子说的那番话,让她很感动。

    几百近千年,从来没有人站在公堂上,为天下女子说话。女子的苦,从一出生就注定了,那么多的不公,只能被动的接受和承受。

    现在,因为有了杜九言,局面将要改善了。

    今天,一定会被载入史册!因为杜九言!

    “好的,”杜九言挥了挥手,“苏太太,这镯子配我这裙子真好看,谢谢!”

    苏氏笑了,点头道:“您喜欢就好,也不是好东西,配不上您。”

    “配得上,我这手还是头一回戴这么好的东西呢。”杜九言道。

    “杜先生,”柴太太拿了货郎的镜子给杜九言照,“您看看,这发髻您喜欢吗?”

    是一个垂柳髻,俏生生的坠在左边,杜九言笑着道:“好看,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杜先生本来就好看。”柴太太道:“不管什么发髻,都只是点缀而已。”

    杜九言哈哈笑了起来。

    “来了,来了。”银楼的老板娘跑了回来,哗啦啦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金的、银的、玉的提了一包袱,“您随便挑。”

    大家都笑了起来,道:“您这回可真是不小气了。”

    “不小气,以后你们去店里买东西,只要我在,一定给你们便宜点。”

    “这还做生意了。”

    女子们围在门口,一起哈哈大笑。

    苏氏帮杜九言挑了一个银烧蓝的簪子,还有一对耳坠子,她笑着道:“杜先生没有耳洞呢!”

    “是吗,我到没有发现。”杜九言摸了摸耳朵,“那就不戴了。”

    鞋子取来,是一双绣着碎花的浅粉底绣花鞋,配着月白的裙子,很漂亮。

    杜九言起身,转了一圈给大家看,“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大家都跟着点头,“杜先生,您是天底下最漂亮了的。”

    “捧的我飘飘然了。”杜九言笑着道。

    “杜先生,”有人喊道:“您永远是我们的杜先生!”

    即便没有功名,即便不是讼师,即便是女子,也永远是杜先生!

    是她们的杜先生。

    “好!”杜九言笑着,冲着大家一拱手,“承蒙各位姐姐妹妹照顾,杜某多谢!”

    她说完,大家齐齐到她对面,冲着她行礼,道:“多谢杜先生!”

    说着,大家相视,都笑了起来。

    忽然,外面有人喊道:“案子审完了吗?我们广平来的,怀王的案子判了没有啊?”

    “判了,有杜先生在,什么案子都不可能糊弄过去的。”

    那些人喊道:“是杜先生啊,杜先生走了吗?”

    “在呢。”

    那些人就看到最前面,大理寺的门槛上,站着一位容貌俏丽的女子,他们一愣,问道:“哪里呢,没瞧见杜先生呢?”

    “我就是啊,”杜九言笑着道:“既来了京城就游逛一番吧,不能白走一趟啊。”

    说话的人惊掉了下巴,错愕地惊呼起来,“杜先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众人齐声喊道:“我们女子不比谁差!”

    这一声,又整齐又响亮,惊的几个外地来打算闹事看热闹的人差点摔了,“这是怎么了?我们错过了什么?”

    “没有错过,你们来的刚刚好。”

    “因为明天,你们会亲眼看到,新时期的到来!”有人喊道。

    杜九言笑着,道:“我去宫里,大家明日再聚!”她说着,提着自己的裙子往外,所有人都给她让开一条道。

    被挤在外面的男人们,远远看着,个个都是一脸震惊。

    谁也想不到,此刻走在这里的,穿着裙子容貌明丽的女子,就是轰动天下的讼师杜九言。

    讼师杜九言,是个女子啊!

    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女子。

    他们让开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杜九言走出人群,和大家挥手,“都回去吧,回吧。”

    大家目送她走远,才一个个依依不舍的散了。

    住在院子里的小姑娘们,由跛子和焦三护送着回去,苏氏等妇人们也各自散了,大家约着,“明天一早,我们在金水河外等!”

    “好!”

    “明天早上,不见不散!”

    大家约着时间,各自回家。

    大理寺门口略平静,但整个京城,却宛若沸腾的水。

    茶馆、饭馆、青楼、城隍庙……但凡有人在的地方,就是嗡嗡的议论声,和惊呼声。

    “桂王妃?”

    “女人?”

    “我的天,不会吧?”

    “杜先生是女人?”

    “杜先生都穿裙子了,她自己承认了她是桂王妃!”

    “杜先生好厉害啊,居然是女人!”

    “那肯定的,杜先生说了,女子也不比男差。她还要立法,让女人也能到学堂读书,女人也能出来找工做。”

    有人喊道:“这……这行吗?女人到底是女人啊。”他话落,就听到自己家媳妇大吼一声道:“怎么了,你还瞧不起女人了?老娘天天在家做那么多事,你干什么了?天天喊挣钱,钱呢?”

    “吆五喝六的,以后老娘出去做事,你在家里烧饭养孩子。”

    说话的男人指着自家媳妇,怒道:“你要翻天不成。”

    “我就翻天了。”女人道:“杜先生说了,我们自强自立,这世上的人有一半是女人,我们凭什么怕你们。”

    男人砸了砸嘴,低声道:“了、了不起了?!”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一拍桌子,道:“话说,这一声惊雷后,杜先生就醒了。醒了以后的杜先生,已经不是原来的秦九烟,她是九天仙女下凡!”

    “她见世人受苦,来救受苦受难的人!”

    “要说,杜九言醒来以后,立刻就遇到了一桩麻烦事,她身后的破庙里,正有个大胡子污蔑一群乞丐偷了他的金子!”

    “杜先生一身正气,大喝一声,呔!”顿了顿道:“就见她手提着长棍,如天神一般站在人群之中,周身泛着金光,一眼就看破了这是个局……”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书,大家听的聚精会神。

    牢房中,付怀瑾真正捧着破口的碗在喝水,就听到两个狱卒在说话,“杜先生当场就将讼师服脱了,认了她桂王妃!”

    “可真是厉害,不慌不惊。不但堵的申道儒和任阁老没有话说,还借势求圣上立法。”

    “立法啊!”狱卒道:“大周近两百年,讼师要求立法的,她可是头一个。”

    “她还是第一个女讼师呢。”

    “你说,她以后还能不能做讼师了?”

    “这个真不知道。不过她不做讼师她也是桂王妃啊!”

    付怀瑾手里的碗啪嗒掉在了地上,他猛然站起来,问道:“杜九言……是女子?”

    “对哦,你和她认识是吧。你也够本了,被大周第一位女讼师打败,将来也能千古留名了。”

    女子?付怀瑾紧紧抓着栏杆,满面的震惊。

    杜九言是女子?这、这怎么可能。

    “不但如此,她还要立法,给天下女子争取权益呢。”狱卒道。

    付怀瑾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喃喃地道:“来了,终于来了!”

    “讼师这艘船,即将船沉人亡了!”

    两百年前讼师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职业,发展到今日,其中包含了多少前辈的心血。

    现在,要被一个女人毁于一旦了。

    付怀瑾仰天长叹,“祖师爷,您睁睁眼啊!”

626 冷静点啊(一)

    “去宫里了吗?”鲁夫人问李妈妈,“老爷也去宫里了吗?”

    李妈妈点头,“老爷先去宫里的,王妃后去的。”

    “她受委屈没有,老爷帮了没有?”

    李妈妈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鲁夫人道:“老爷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他还站着不动。”

    “还让任延辉说她!”鲁夫人不高兴,“你看看他那样子,以后让九烟和小萝卜都不要认他了。”

    李妈妈掩面笑着,红了眼睛道:“夫人,老爷不说话是因为王妃不需要他说话啊。”

    “您没有看见,王妃站在公堂上的样子,威风凛凛,无人能及!”李妈妈道:“奴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王妃这样的女子。”

    “那倒是。”鲁夫人一脸与有荣焉,“她本来就不同,要不然怎么会做讼师呢。”

    “你再去宫门口等着,”鲁夫人道:“她从宫里出来,你就请她来家里。”

    “不然肯定要被抢走了。”鲁夫人道:“还有小萝卜,太后娘娘总不能一直霸着吧,我可还没有听小萝卜喊我一声。”

    李妈妈擦了眼泪,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宫门口等着。”

    “娘啊!”鲁念宗从外面跑进来,“今天外面怎么了,好多好多女子啊,她们还跪拜呢。”

    鲁夫人将鲁念宗拉过来,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九言和九烟很像了?”

    “是啊,她们长的很像啊。”鲁念宗道:“怎么了?”

    鲁夫人道:“九言就是九烟,是你姐姐的女儿!”

    “你是他舅舅!”

    鲁念宗张着嘴巴看着鲁夫人。

    “你看你,这什么样子,”鲁夫人将他下巴磕一托合上他的嘴,“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

    鲁念宗道:“娘,可是九言和九烟只是像而已。烟烟很笨的,言言多聪明啊。”

    “笨的人也会变聪明啊。”鲁夫人道:“她像我们家人,我们家人都聪明。”

    鲁念宗眼睛咕噜噜转了几下,深以为然地点头,“嗯。言言像舅舅!”

    “就是我!”

    鲁夫人抱着儿子,笑着道:“是!她像舅舅,你们都聪明了。”

    “我去找他!”鲁念宗急着出去,跑了几步又回来,“娘,那小萝卜喊我什么?”

    鲁夫人道:“喊舅公。”

    “啊?”鲁念宗道:“为什么?”

    “我怎么一下子变的这么老?”

    鲁夫人哈哈大笑,“那有什么办法,你的辈分啊!”

    “完了,”鲁念宗又跑回来坐着,“不能让姐姐们亲亲了,我都是舅公了。”

    鲁夫人笑着捏着儿子的脸,“那你是想要言言和小萝卜,还是要继续当小孩呢?”

    “算了,舅公就舅公吧。”鲁念宗道:“我高兴的。”

    ……

    靖宁侯蹭的一下站起来,失态的将一桌子的茶碗碟盅都扯得摔在了地上,他错愕地看着韩子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韩子路看着自己的父母还有妹妹,道:“杜九言,就是失踪的桂王妃秦九烟。”

    “没、没有错?”靖宁侯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上午本来也想去听的,但因为是月底了,家里好多账都要和管事对,所以耽误了时间,就没有去大理寺。

    没有想到,居然听到这个消息。

    “没有错。她站在大理寺门口,那些妇人们帮着她梳了发髻,还穿着裙子呢。”

    秦九烟的容貌,韩子路也没什么印象,但是穿着裙子的杜九言,就是一个女人。

    “难怪了,”靖宁侯来回走着,停下来道:“难怪墨兮跟着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弥陀佛,”靖宁侯夫人念着道:“王妃回来了,墨兮不是断袖。”

    “不对啊,”靖宁侯夫人停下来,“那杜九言的儿子呢,是谁的?”

    韩子英道:“娘,这还用问吗?”

    “你们不是说小萝卜像王爷小时候吗,那不就是王爷的儿子!”

    居然是女人……韩子英不敢置信……她怎么不记得,秦九烟这么聪明厉害呢?

    真是奇怪啊!

    但是不得不说,都是女人,她和秦九烟差别还真大。

    “我去宫里,”靖宁侯坐不住了,说着就走了。

    靖宁侯夫人道:“子路,你去宫门口等着,等王爷和王妃出来的时候,就将他们请回来。”

    “还,还有小萝卜。”靖宁侯夫人说完又吩咐身边的妈妈,“去把库房里的册子拿出来,王妃和小萝卜第一次来家里,得备着厚礼才行。”

    靖宁侯府里一团乱。

    ……

    秦万胜正在德庆侯府和九江王聊怀王的案子,他的小厮和秦太夫人身边的妈妈一起进来。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将大理寺里的事说了一遍。

    “是九烟?”九江王看向秦万胜,“我怎么没有认出来?”

    秦万胜吃惊不已,“确定了吗?她认我爹了?”

    “认了。她儿子小萝卜都给国公爷磕头了。”婆子道。

    秦万胜站了起来,激动地道:“我去宫里看看。九烟失踪了这么久,没有想到装成杜九言回来了。”

    “就在我们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秦万胜笑着和九江王道:“你没有见过她儿子吧,那孩子机灵的很。”

    说着,就走了。

    九江王才反应过来,想到谈笑风生,豪爽侠气的杜九言居然是女人,他苦笑着和秦太夫人道:“祖母,以前还真是没有看出来,九烟这么厉害。”

    “什么厉害!”秦太夫人道:“她若是九烟,见着她我就要扇她一个耳光。”

    “你可知道,季林就是死在她手里。”

    九江王无奈地道:“祖母,她是讼师,表哥他……”

    “你不要说了。”秦太夫人道:“既然是九烟,这账我非要和她算一算不可。”

    九江王苦笑,也没心思和秦太夫人说话,问自己的小厮,“她要求圣上添一条律法,手里还有太祖的圣物?”

    ……

    桂王靠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见她走近,扬着眉头打了个口哨,“媳妇儿,你真美!”

    “前面忽略,后面赞同。”杜九言抖了抖自己的裙子,“再多夸几句。”

    桂王凑上来,“这头发没见过,好看。这裙子,好看。这脸,更好看!”

    “没读过书吧?”杜九言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能用一用?”

    桂王摇头,“太俗了,我媳妇儿的美,已经没有词汇能形容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你得有心理准备,进宫后还有一场风暴。”桂王道:“毕竟,你这一变身,就等于将天捅了个窟窿。”

    “这狂风暴雨的,不折腾一下是平息不了。”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您个儿高,走前面。”

    “行吧,为我媳妇儿遮风挡雨,我光荣!”桂王一脸猥琐,“我有种感觉……”

    杜九言看着他,不解。

    “咱们今晚可以再洞房了。”桂王笑着。

    杜九言呸了他一口,“滚!”

    两人进宫,并没有能顺利去御书房,而是半道上被王宝应拦住了,“王爷,王妃娘娘。太后娘娘请二位去坤宁宫。”

    说着,手一招,身后出现十六位宫女,两条道排开,看着是迎接,实则是“逼迫!”

    杜九言苦笑着,道:“呵呵,太热情了!”

    王宝应也冲着她笑,一边笑一边盯着她。

    “看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王宝应摇头,“奴婢什么都没有看!”

    “看我是男人装女人,还是女人装男人?”杜九言问他。

    王宝应尴尬不已,小声道:“杜先生,您……真是桂王妃?”

    “我不是!”杜九言摇头。

    王宝应就露出我就知道,原来如此的表情,“您这模样,还真是和桂王妃很像呢……以前没看出来,您装女人还挺好看呢。”

    说着,很兴奋的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杜九言。

    “干什么!”桂王瞪王宝应,“你是脑袋长久了,想当韭菜割了再长是不是?”

    “你没看出来她是女人,她是本王的王妃?”

    王宝应吓的忘了跪了,直愣愣站在原地。

    “我不是桂王妃,”杜九言在他耳边低声道:“但我是女人!”

    王宝应看着她,普通一声跪下来,砸的膝盖都要碎了。

    不是要跪,是惊的站不住。

    “奴婢、奴婢走不动了!”王宝应磕头,“王爷,这就到了,奴婢还有点事,要去一下。”

    说着,想要起来,可发现自己站不直了,只能用膝盖撑着地,朝前面滑行。

    “出息!”桂王揽着杜九言的肩膀,“媳妇儿!”

    杜九言睨着他。

    “媳妇儿。”桂王摇头摆尾的,“桂王妃娘娘!”

    “滚!”杜九言怒道。

    “王妃娘娘,”桂王哈哈大笑,吼道:“你赖不掉!”

    杜九言道:“和离!”

    “和离?”桂王将胳膊一收圈着杜九言在怀里,箍的紧紧的,“你我之间,只有守寡,没有和离!”

    杜九言磨牙,“那我就守寡!”

    “九十七年后,本王允许你守寡。”

    杜九言撇着他,“你且等着!”

    两人进了坤宁宫,一进门,宫门啪地一声关掉,桂王一回头就看到龚大姑姑和龚二姑姑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冲着两人笑。

    “干什么?”桂王戒备地道。

    “好好说话,”杜九言道:“太后娘娘这是要说悄悄话,不能让人听见。”

    桂王同情地看着她,“那是你不了解我娘。”

    他话落,就看到太后拖着个长棍子出来,棍子够长摩擦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转眼,坤宁宫里就发出了一阵阵男女声交错的、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娘娘饶命啊,哎呀,疼啊!”

    “娘,您太过分了啊,我们都这么大了,您好歹留点面子。”

627 我的娘啊(二)

    杜九言和桂王跪在罗汉床边上。

    杜九言梳的好看的发髻被打散了,桂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垂着头。

    “瞒着哀家,还断袖?”太后戳着桂王的脑门,“骗哀家骗的开心吗?”

    桂王委屈道:“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去长生岛才知道她是女人的。”

    “那你不告诉哀家?!”

    桂王道:“怕您受不住。”

    “哀家现在就受不住。”说着,接着戳,“哀家养你干什么的,你这个吃饱了就知道闹事的玩意儿。”

    桂王被戳的脑壳嗡嗡响,“行了,头都被您戳出一个洞了。”

    “戳死你才好。”太后哼了一声,盯着杜九言,“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都不说话自己是秦九烟?”

    “是做了讼师怕说出来我们攀高枝?”太后怒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道:“娘娘,我早先也不晓得我就是秦九烟。我失忆了,一个人孤苦无依多可怜。”

    “我带着小萝卜,风餐露宿,又不记得自己是谁。要不是我自强自立,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杜九言说着,牵着自己的袖子挡住半张脸,嘤嘤地哭着。

    哭的太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哭!”太后道。

    杜九言开始干嚎。

    莫名的,太后舒服了点。

    “像什么样子,好好的女子不做,非要做男人。”太后道:“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杜九言愕然,又嘤嘤的哭,露出半个眼睛来,“这样哭,不是有姑娘家的样子吗。”

    “行了行了。”太后受不了,“都起来吧。”

    “哀家现在看见你们两个人就头疼。”太后道:“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杜九言和桂王起来,钱嬷嬷早备好了椅子等着了,一人一杯茶,低声和杜九言道:“王妃,这是润喉茶,您今儿话说的多,养养嗓子。”

    “谢谢钱嬷嬷。”杜九言笑着道。

    钱嬷嬷顿时哭了起来,“可怜见的,王妃和王爷终于在一起了。”

    “简直是一对活宝。”太后怒道。

    钱嬷嬷道:“娘娘,您看看这郎才女貌……”说着顿了顿,“女才男貌,多登对啊。”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爹啊,”小萝卜从房间里跑出来,不见人,只听得见声音,叮叮当当的声响,好半天他才出来,杜九言脱口道:“金、金人?”

    只见他,戴着一顶玉冠,冠上镶嵌着一颗艳丽夺目的宝石,玉冠很大他一跑动,就歪在了头顶上,脖子上套着五六个金项圈,项圈上挂着各式玉佩,袖子被撸起来,两只胳膊,一边套着十几个手镯,金银搭配,金光闪闪!

    除了这些,腰上还拴着玉腰带,手里抓着一个铁链,链子的末端拴在一个箱子上,箱子里堆着的,都是杜九言见都没见过的宝贝。

    珠光宝器,璀璨夺目。

    杜九言被刺的眯了眼。

    小萝卜艰难地拖过来,冲着她咧嘴笑,“爹啊,祖母给了我好多宝贝啊。”

    “哎呀,这太失礼了。”

    杜九言眼睛一亮,摇着头上前去,道:“你这孩子,太没有规矩了。”

    “就是,哪有你这样的。”桂王也上前,和杜九言一起,一人一边抬着箱子回来,在两人座位中间一放,小萝卜撅着屁股,就坐在了箱子上。

    两边护卫,一人压阵,莫说要回去,就是抢也抢不走。

    杜九言点着小萝卜的头,训斥道:“你怎么能要太后娘娘的东西呢。”

    “没礼貌。”桂王道:“以后不能要!”

    小萝卜点头,“我知道了,我错了!”

    “祖母,”小萝卜道:“我把东西都给还给您吧。”

    两个骂一个认错,但半点要还的意思都没有。

    太后看着坐在面前的一家三口的德性,被气笑了,和钱嬷嬷道:“果然一家人!”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钱嬷嬷笑了道:“娘娘,您应该高兴。”

    太后道:“哀家高兴个屁!”

    “放心,哀家这些东西都是给哀家孙子的,你们不用护的这么紧,哀家不会要回来。”太后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桂王道:“我娘向来大方。”

    “你闭嘴,哀家不想和你说话。”她瞪了一眼儿子,转头看着杜九言,“你说,当年为什么突然走了,招呼都没一声?”

    “我也不知道。”杜九言道:“我两年前所有的记忆,都是空白。”

    太后蹙眉道:“真的都忘记了,这次不是骗哀家?”

    “真不是。”杜九言道:“要不是来京城,我这辈子可能都想不起来我是谁。”

    钱嬷嬷问道:“那、那你怎么做讼师了?”

    “我们母子都要饿死了。”杜九言叹气道:“总要做个手艺,养活自己才行。”

    钱嬷嬷嘴角抖了抖,心道您这个总要做个手艺的手艺,难度也太高了。居然女扮男装做讼师。

    关键还名动天下!

    “还是有缘,”钱嬷嬷道:“您忘了,王爷又没有认出您来,可最后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杜九言余光撇了一眼桂王,没说话。

    “赶紧的,”太后指着她肚子,“再给哀家生一个孙女。”

    杜九言瞪圆了眼睛,一脸错愕。

    “呵呵……这事儿……不好办。”杜九言头疼,太后的反应,真是太清奇了。

    桂王点头,“娘,您就放心吧,我们尽快再生一个。”

    “这才像个男人。”太后指着桂王,“你们成亲的时候就洞了一次房……不对……你们早前不就在一起了吗?”

    “你舅舅为了留住九言,又是送宅子又是送银子的,你们……”太后反应过来,一把将抱枕丢过来砸桂王,“骗你舅舅的钱?!”

    桂王身体一侧,抱枕擦着他的脸飞走了。

    “没有,当时我还不知道她身份。”桂王道:“您冷静点,不要三句话没够就动手,您好歹是太后。”

    “哀家还是娘!”太后道:“今天要被你们气死了。”

    “哀家这命苦的,要不是看在小萝卜的面子上,哀家就让你们两个跪宫门口去。”

    杜九言冲着桂王咳嗽了一声。

    桂王心领神会,“娘,我哥还有大家都在等九言,我们要走了。”

    “走了,还有大事没说。”桂王拉着杜九言起来,又吩咐小萝卜,“好好陪祖母说话,不要调皮捣乱。”

    小萝卜笑眯眯地点头,“我很懂事的,您放心。”

    比您懂事。

    桂王嗯了一声,带着杜九言逃也似的走了。

    “祖母祖母。”小萝卜上去给太后捶着腿,“您别生气了,我爹她也没有办法。”

    太后看着小萝卜,心里甜的就跟吃了蜜糖似的,道:“哀家没生气,就是给他们一点下马威。”

    “不然,这两个人以后谁都压不住,就真的无法无天了。”

    小萝卜竖起个大拇指,“祖母,还是您最厉害。”

    太后笑着亲了他一口,道:“哀家要躺一下,你陪着哀家躺一会儿。”她在罗汉床上躺下来,这会儿才觉得头晕目眩。

    杜九言是秦九烟!桂王妃不但没有死,还是大名鼎鼎的杜九言。

    这种事,就是戏文里都不敢写。

    太离奇也太匪夷所思了。

    “小萝卜,”太后问道:“你娘是醒过来,突然就聪明了?”

    小萝卜想了想,道:“算是吧,她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连我都不认识呢。”

    “所以,您别生她的气,她养着我很不容易呢。”

    太后摸着他的头,道:“哀家知道,当初当她是男人的时候,就觉得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何况是个女人。”说着又叹了口气,“你娘的志向太高了,不晓得她能不能达成所愿。”

    “那些事要推行,可不是一日之功啊。”

    小萝卜点头道:“祖母您放心,我娘想要做的事,一定能做成的。”

    “嗯。”太后笑了,正要说话,赵年周进来了,“小萝卜,我挺听说你是我皇叔的儿子,是我堂弟,是这样吗?”

    小萝卜给赵年周行礼,笑着道:“是的。”

    “那你就真的是我弟弟了,”赵年周摸了摸小萝卜的头,“以后你得喊我哥哥!”

    小萝卜看着太后。

    “就该喊哥哥,”太后笑着道。

    小萝卜就脆生生喊了一声哥哥。

    “我带你去认亲,”赵年周说着给太后解释,太后颔首道:“去吧,把小萝卜介绍给大家认识。”

    小萝卜就被赵年周带出去。

    “娘娘,”钱嬷嬷给太后盖了个被子,坐在一边给她揉着额头,“奴婢还以为您没有听呢,没有想到都听进去了啊。”

    太后道:“这么大的事,哀家怎么能不听。”

    “真的是亘古都没有,王妃娘娘真的是女中豪杰,”钱嬷嬷道:“这要为女子立法,圣上开明还好说,可满朝文武,全天下的读书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太后就是担心这个,“到时候群起而攻之,肯定是千难万难!”

    “不过也挺好的,”钱嬷嬷低声道:“以后您都不用怕王爷胡闹了。有了王妃,王爷就是想胡闹,也闹不开了。”

    太后就笑了,“那倒是。那臭小子什么都听九言的,正好九言又是个明白人,就真的不用怕了。”

    “算了,哀家不管他们的事,”太后翻了个身,舒服地道:“哀家只管抱着小萝卜就行了。”

    “人生圆满,想要的都有了。”

    钱嬷嬷笑了起来,低声道:“不还差个孙女吗?”

    “对!”太后看着钱嬷嬷,“这两日他们事多,等忙停了,哀家就要把这事儿提上来!”

628 谁的嘲笑(三)

    晚上,宫门口等着的人,没有一个等到了桂王和杜九言。

    这一夜,半个京城的人没有睡着。

    杜九言在坤宁宫里,看着躺在身边正目光灼灼盯着她的某个不要脸的人,怒道:“我解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又不傻,为什么要说话,”桂王凑上来搂着她的腰,“我娘多好,把我们的床铺的这么齐整。”

    杜九言啐了他一口,翻身对着床里面。

    桂王蹭了蹭,低声道:“桂王妃,你今天站在公堂上说话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帅!”

    “我以前不帅吗?”

    桂王亲了亲她的后脑勺,轻声道:“今天尤其的帅。”

    杜九言失笑。

    “桂王妃,”桂王喊道:“你认为,你和你的理想距离还有多远?”

    杜九言道:“很远!”

    “加上我呢?”

    “比很远略近一点。”杜九言道。

    桂王贴在她脖子里,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他奇怪道:“为什么有奶香味?”

    “心理学表明,当你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闻到对方身上有奶香味,如同你婴儿时依恋母亲那样。”杜九言解释道。

    桂王咦了一声,“什么是心理学?还挺靠谱。”

    “是大夫吗,哪位大夫说的?”桂王问道。

    杜九言回道:“杜大夫!”

    “自吹自擂。”桂王说着,又凑过去嗅,杜九言被他弄的很痒,又不想和他打闹,一殿之隔就是太后娘娘和小萝卜,何况,外面还有王宝应带着守夜。

    “停了啊,我忍了你很久了。”

    桂王道:“辛苦你了,请你再忍个九十七年吧。”

    “有病!”杜九言被气笑了,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桂王点头,“我有病,都是想睡你的病!”

    “赵鼎!”杜九言坐起来,掐他的腰,“你想打架小爷就奉陪!”

    桂王嘶嘶吸着气,拉着她躺下来,“还不许我说真实感受了。”

    “再说,我就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动手。

    “不行了,我要不打你,我心口恶气难出。”她扑过来,掐桂王的脖子,“我掐死你这个臭流氓。”

    桂王被她掐的又想笑又想咳,就使劲搂着她腰,一扯就把她扯到自己身上趴着,杜九言抬着头,避开和他呼吸太近,“松开!”

    “你亲我一下,我就松开。”桂王道:“不然我就抱一夜。”

    “随你怎么掐怎么打,我就不放手。”

    “打死了我也不放。”桂王道。

    杜九言啐他一脸,桂王抬头在她胸口擦脸,“不要恶心,我要亲亲。”

    “不亲!”

    “就一下,”桂王撒娇,“言言,咱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且,儿子都那么大了。”

    杜九言道:“谁是你儿子,走开。”

    “亲。”

    “不亲。”

    “亲!”

    “亲一下就松开?”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不迭,“就松开。”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闭上眼睛,小爷来了。”

    桂王闭着眼睛撅着嘴,“来!”

    杜九言小鸡啄米似的,啄了他一下,桂王道:“什么玩意儿,这叫亲?这叫扎!”

    “我又没胡子,扎什么。”杜九言怒道:“够了啊。”

    桂王道:“一天吹牛,连亲都不会,丢人!”说着,“本王来教你。”

    杜九言瞪他,“王爷,我这色相出卖够多的了,再突破,就踩我底线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发出一串叹声,“我的目标,也很远!”

    杜九言笑着不理他,转过身睡觉。

    桂王默默爬起来在院子里打拳,太后披着衣服推开窗户,冲着外面道:“大半夜打拳,吹着凉风会受寒。”

    “您睡您的,我身体好没事。”桂王道。

    “吵小萝卜睡觉了。”太后道:“谁爱管你。”

    说着把窗户关上睡觉去了。

    桂王哼了一声,冲着太后的房间嘟哝几句,钱嬷嬷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桂王闷闷不乐。

    都不理他了,他娘嫌弃媳妇儿嫌弃,不高兴。

    “那到嬷嬷这里来,嬷嬷正在做针线,你在一边看看书,等困了再去睡觉。”钱嬷嬷道。

    桂王道:“您这么晚了还做什么针线,我衣服够穿。”

    “我给王妃改条裙子,她身上那身布料不好。一夜来不及做个新的,我找到太后娘娘这边还有几条没有穿过的给她改一改。”

    桂王哦了一声,摆手道:“您早点做完休息,我也去睡觉了,言言还在等我呢。”

    说着回去了。

    钱嬷嬷掩面笑着,低声和出来的龚大姑姑道:“估计是王妃娘娘没让他碰,他这会儿心火大。”

    “都是夫妻了,王妃娘娘这是……咱们王爷难怪半夜睡不着。”

    钱嬷嬷道:“王妃娘娘和别的女子不同,他们两个的事,以后咱们别掺和。”

    龚大姑姑应是。

    第二日一早,钱嬷嬷拿了一套簇新的衣裙给杜九言试穿。

    一件银红色妆花缎的褙子,下面是条浅蓝的马面裙子,给她梳了个朝天髻,别着一枚银制点猫眼石的束冠,这一身利落干净,既有几分男子的洒落,又有女子的柔弱娇媚。

    简直是为杜九言量身定制。

    “嬷嬷,您手太巧了,”杜九言转了一圈,很喜欢这一身打扮,“利索。”

    钱嬷嬷笑着道:“就知道您会喜欢。”话落,给她拍了一点粉,“快去吧,刚刚响鞭了。”

    “嗯,那我们走了。”杜九言给太后行礼,和桂王一起往大殿去。

    桂王穿着绯红的蟒袍,走在她右边,两人在侧殿停下来,桂王回头看她给她理了理碎发,低声道:“想说什么说,有我在!”

    “能骂人吗?”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骂的文雅点,好歹是金銮殿。”

    “知道了,我克制一点。”

    桂王颔首,“实在想骂,我帮你骂!”

    杜九言笑了,两人站在侧殿等宣。

    里面有人在说话,语气很冲,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吵架声。

    杜九言砸了砸嘴。

    “王爷,”王宝应追了过来,低声道:“金水河对岸来了许多人。”

    “什么人?”桂王问道。

    王宝应就看了一眼杜九言,又飞快的垂着头,无法适应她是桂王妃的事实,他怀疑是杜九言装成女人的,“都是来支持杜先生的。”

    “还拉着横幅。”王宝应道。

    杜九言眼睛一亮,低声道:“那肯定是跛爷出的主意了。”

    拉横幅是她在吉安干的事,知道这些的就只有跛子了。

    “宣,桂王、桂王妃上殿!”

    桂王捏了捏杜九言的手,道:“走!”

    “好。”杜九言颔首,两人从侧殿进去,桂王在右杜九言在左,两人走的不急不慢。

    顿时,大殿内,近百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

    “这就是杜九言。”

    “果然是桂王妃。女扮男装就罢了,居然还做讼师,简直是荒谬。”

    朝堂上,响起了闹哄哄的议论声。

    有的人不屑,有的人震惊,有的人则是一脸漠然等待看笑话,等着一会儿这个小女子,在这金銮殿上,被吐沫淹死,被满朝文武“撕碎”。

    “杜九言,叩见圣上!”

    杜九言行礼,赵煜担忧地看着她,道:“起来吧!”

    杜九言应是起身,看向赵煜。

    她理解他的为难。所有人都觉得赵煜身为九五之尊,什么事只要他一拍桌子就能定下来,实际上并不是,他想做的事,有时候甚至比普通人还要难。

    因为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而他提出来的事,能办得成的,十件里面能有一半,就已是成功率极高了。

    杜九言还记得当年学历史时,清朝某任皇帝因为想要吃刀削面,而被御膳房怼回来的事,到最后,皇帝也没有吃到刀削面。

    看似一碗面,可一旦涉及了别人的利益,那么就不是一碗面的事了。

    殿中气氛,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却很压抑,像是烧水的锅正盖着锅盖,等将盖子揭开,就能看到早已是沸腾的水花。

    与这里克制相比,殿门外、金水河外早已经沸腾。

    一条大红色的横幅从左到右的拉开,横幅上面写道:三尺堂讼师,杜九言!

    讼师,杜九言。

    纵然是女人,她还是讼师杜九言。

    在一百多位女子的队伍之外,是许多年轻的男子,他们并未上前,但对今天即将要发生的事,感到好奇。

    “女人的权益,”有位学子嗤笑一声,道:“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想几条国策,多写几条辩论,在这里浪费时间。”

    “夏安兄,你们家族嫂是不是在前面?”

    “呵!让她闹吧,怀柔夏镇她是不可能回得去了。还女权,笑掉大牙。”

    夏安说完,发现身边站着一位穿讼师袍的男子,问道:“你们讼师,都支持杜九言吗?”

    “和燕京讼行无关。”讼师道。

    夏安笑了,“杜九言果然是哗众取宠!”

    “好好的女人不做,非要闹腾这些,必须会成为千古笑柄!”

    “听说有人在给她写戏文了,就请她那个弟弟杜萤唱,反正一家人!”有人附和他。

    “名字就叫,不男不女!”

    “嘘!”有人道:“她可是桂王妃,还是鲁阁老的外孙女,安国公的亲孙女,小心你项上人头。”

    “鲁阁老和安国公也要被她气死,还为女人出头,以为自己了不起呢。”

    十几个学子聚众在一起,笑了起来。

629 商贾之辩(一)

    大殿之上,桂王让人搬了椅子来,他和九江王并肩坐着,对面则是坐的安国公。

    下首里,从高到低,站了近百位的朝臣。

    都察院的御史们,昨晚熬夜奋战,今早的奏折如同雪花,飘入内阁送到御书房。

    赵煜还没来得及看,他看了一眼杜九言,开口道:“今日早朝只议两件事,其他的事明日再议!”

    “第一,太祖驾崩前,留下遗言,若后世子孙修改了周律,则将周律恢复如初。留言信笺朕已经阅过,确实为太祖笔记。”

    “第二,杜九言,也就是桂王妃秦九烟,在昨日大理寺公堂,提起加一条关于尊重女子,允许女子进学堂读书做工的律法。”

    赵煜看向杜九言,“关于第一件恢复周律,杜九言你先从讼师角度来和诸位说一说必要性。”

    “是!”杜九言清了清喉咙,忽然,一边里柳御史上前一步,道:“圣上,她犯了欺君之罪,冒名顶替,以女子身份做讼师的罪名,微臣认为不能免责。”

    都察院养御史十二人,柳御史不是唯一,他第一个说话,是因为他走的快。

    “是!”张御史道:“她的罪不能免。”

    这种事,就是御史表现的最佳时机,他们不出头,何人能出头。

    “此事,昨日在大理寺已经议论过,她有太祖留下来的扇子,扇子就是她的免死牌。”赵煜道:“关于她的罪,朕不会再追究,这是对太祖的尊重。”

    柳御史要说话,杜九言已经大声道:“学生,多谢圣上!”

    “什么学生,你不能称之位先生。”柳御史道。

    杜九言扫过他一眼,不想现在和他斗嘴,而耽误了正事。她和所有人叉了叉手,道:“各位,太祖定周律,距今已近两百年。周律初稿共四十卷三十门,共一千一百二十三条律,到今天还在依律施行的,还有一千一百二十条。”

    “删减修改了三条,但这三条律却包含了十二个小项。”

    “这十二个小项,其中七条是对于商贾以及买卖行当的扶持,剩余四项则皆是关于女子权益。”

    “现在,将这三条律恢复如初,对于周律不做改动。”杜九言道:“太祖定的周律,是非常周全和人性的,我们作为后人,虽不能去完善补充,但也决不能去私自改动。”

    “是以,我提议将周律恢复!”杜九言道。

    赵煜微微颔首,看向众人,“各位爱卿如何看,各抒己见,但切记争吵谩骂!”

    在朝堂吵架那是常有的事,莫说吵,打起来都是有过的。

    “圣上,恢复周律本没有问题,但也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以往,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废除和修改的这几项条例。”柳御史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昨晚和几个同僚彻夜准备好的文案,读道:“其中《周律,课税》中,修改有一条关于船舶匿税的修改,原稿大意,若查处船舶匿税,依匿税钱财数额,罚没两倍之财物。”

    “但这一条,在化成年间由内阁付大人提出修改,修改为,若查处船舶匿税者,依匿税钱财数额,罚没十倍之财物,并将犯首处以杖八十,徒半年的处罚。”

    “当年付大人为何提议修改这一条律,又为何得到了所有官员的认同。据记载,是因为前一年北方闹饥荒,颗粒无收,许多南方商人走运河,将米粮运至北方买卖。”

    “但因朝廷控制了米粮价格,又加大了黑市查处的力度,这些商贾们,就另想了一个歪门邪道。”

    “他们将船舱地部用隔板隔开,上下分开两仓。路遇市舶司查税收税时,就只交上一层的税收,而逃漏下一层。”

    “这样的事传开后,许多行当纷纷效仿。以至这一年国库只余八十六万两,是开朝最少的一年。”

    “所以,付大人才提议修改了这一条律。”柳大人看向杜九言,“桂王妃,这一项条例,改的极佳,至此以后再不敢有商贾做此行径。”

    “太祖开朝,能力卓著,律法也是千年来最完善人性的,但,我们也要变通,只有变通才是天下发展之根本。”

    柳御史说完,看向杜九言,挑衅之意很明显。

    他话落,大家纷纷点头,内阁王大人颔首道:“这话确实在理,只有变通才能进步,而不能一味保全老祖宗的东西。换言之,太祖弃前朝旧律,重新撰修周律,也是变通的体现。”

    “王大人说的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

    “每一条律法的修改,都有修改当下的原因和初衷,现在一味说要恢复原来的律法,这岂不是后退两百年。”

    任延辉看向鲁阁老,低声道:“以往,鲁阁老和安国公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后几年反而越发相处和睦。现在看来,是因为二位商议出所谓杜九言之法?”

    “让你们的孙女女扮男装,当讼师。不知二位是打算做什么?修改典法便是动摇国之根本,二位野心昭昭啊。”

    鲁章之指了指外面的泛着白的晨曦,“如此时辰,想必在任阁老的眼中,还是黑夜吧?”

    “可在我眼中,却已是白昼。”

    “你用什么眼睛看事物,事物就会以什么样的形态浮现。要想他人正,必先自正!”

    鲁阁老话落,不由朝杜九言看去。

    他倒想杜九言是他们所设计,如此,他也能得意一番,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外孙女。可惜不是,这个外孙女,和他并不亲近,甚至于,他对她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改变,全然不知。

    他很内疚。

    “重典治国!”杜九言看向王大人,视线又落在柳御史的面上,“柳大人刚才说的,看似很有道理,可惜,若我当日在朝堂上,我必要劝阻修改此律例。”

    “劝阻?若不修改,国库无银,由你来填补?”

    杜九言笑了,负手走了两步,裙摆浮动她笑颜如花,“库银是罚来的吗?”

    “非也!”她道:“商贾要囤货,不远百里水路月余到京城,这一路的成本,当时的付大人可曾计算过?”

    “一旦米六百文,水路运费,他运到北方却遇到了朝廷规定米价,一旦米六百零十文。”杜九言道:“一船多少米,交多少的税,折算后的成本,若按朝廷规定市价买卖,他就是亏。”

    “商贾重利而已!国家灾难在前,他们还谈利益,实在是不齿!”柳御史道。

    “您不重利,不如将您的钱拿出来救济城外穷苦百姓呢?”杜九言讥讽道。

    “我不是商贾,所挣俸禄不过他们九牛一毛,养活一家人都难,谈何来救穷苦百姓。”柳大人道:“国难当前,自是竭尽全力,各自发挥所长。”

    杜九言道:“柳大人的所长,就是站在这里纸上谈兵吧?”

    “你,”柳御史怒道:“圣上说了,议论事莫要攻击他人,你若如此,就不要再谈了。”

    杜九言拱手,“抱歉抱歉,昨天在大理寺和任阁老吵溜嘴了,现在被他影响的,一开口我就不想说道理,而是直接开骂。”

    “杜九言!”任延辉大怒。

    “喊我媳妇干什么?”桂王扬眉看他。

    任延辉磨牙,拂袖转过头去。

    杜九言笑了起来,一方方拱手,道:“言归正传!”她一顿道:“商贾重利,这是应该的。这就是读书人重名一样,大家各有所求,不伤人夺利就在情法之中。他们一船人,上至商贾家中父母幼子,下至船员伙计一家数口,你让他们不远百里,只为灾区送温暖,这就是强人所难。”

    “送或者不送,这是他们的权力,他们可以量力而行,但也只做买卖。”杜九言道:“但,即便他们不救灾,就能否认,他们做的事只为钱财吗?换言之,如果没有他们将米粮百里运送而来,在北方的百姓,即便怀揣银两,也只能出城吃树皮!”

    杜九言说着微微一顿,“另,柳大人只说了重罚偷税,却没有去提起化成十四年因为饥荒死的人数。光北方四府死了整整一万六千人!”

    “许多不缺钱的大府里,居然也有饿死的人。”

    “这是为何?”杜九言道:“这就是重典之后的弊端。税或许没有人漏,但在强硬的重典之下,是没有商人再受苦受难,运送米粮!”

    “所以,这就是祖师爷在修撰这条律法时的目的,罚,肯定要罚,但不能罚的人倾家荡产。狗急必然咬人,漏税和人命相比,孰轻孰重?”杜九言道:“张弛有度,这就是祖师爷的目的。”

    “逼的别人无路可走,结果就是,大家都没有路走。”杜九言道。

    柳御史要说话,杜九言道:“这是扶持商贾的律例,至于商贸的发达对于当世进步的推动和影响,我记得两百前,祖师爷曾说过,有心人还专门记录成册,各位可以去翻一翻,我就不班门弄斧。”

    “所以,这条律无论是在当时饥荒年,还是如今的太平年,都不能改!”杜九言道。

    王大人道:“你可知道,如果不重罚,会有多少的弊端?”

630 恢复律例(二)

    “不论商贾本身好坏,只说人性。”

    王大人道:“处罚轻了他们不在乎,逃漏十次你抓到一次,罚他两倍的银两,可他还有七次逃漏,折算后,他依旧赚钱。”

    “下一次,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王大人道:“至于市场买卖价格,从古至今百姓所需物资都由朝廷规定价格,这是对百姓的负责,否则,恶性竞争后,苦的还是百姓。”

    规定价格,又是另一项修改过的律例,祖师爷当年除了对盐价有硬性规定外,其余的货物,一律不实行统一价格。

    “王大人,”杜九言回道:“这件事就要跳出来看,不能只钻在税中,如果只看税的多少,当然律应该改,不但要罚,还要千倍百倍的罚,我支持。”

    王大人蹙眉。

    “但征税的目的,还是国之社稷和发展。您重罚之下,商贾们会做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官商勾结,他逃十次,只要贡献出两次的税钱,就能挣五次漏税的钱。这结果必然会出现的,因为如此重罚,他们又想挣钱,只能剑走偏锋,贪官和奸商狼狈为奸,结果是,税不但不会多,反而会少。”

    “这一项的结果,您可以去翻一翻户部税务账目,不用多,往前三十年即可。”

    杜九言道:“其次,若他们剑走偏锋。那么,一旦被抓多数人就是倾家荡产。朝廷逼得他的无路可走,他就会奋起反抗。”

    “走船养兵,杀人灭口,水盗护航……这就从税上升到治安。如今朝廷就必然会加派人手维护,这花费的人力物力,会远远高过所罚得的金额。”

    “弊大于利。”杜九言道:“这是结果。”

    王大人看向刑部的缪征。

    缪征一向老好人,两边不靠,既不亲鲁章之也不和任延辉扯不清,但现在王大人给他暗示了,他只能上来。

    “王妃,”缪征和王大人还有柳御史学,喊杜九言王妃而不是她的名字,“案件的增多,实际和税收并没有直接的关系。重典并非这一项,本朝律例对许多罪名处罚的力度都很大。”

    “所以说,二者并无直接的因果。”

    杜九言和缪征拱手,道:“大人,我不曾看过刑部的卷宗,也没有去府衙翻看查阅。但纵观宝庆府以及邵阳两地,近几十年的案例,就有三十几例。”

    “其中多数,就是因为律典重罚,走投无路而狗急跳墙。”

    “我的意思,不是不罚,而是要轻重有度。”杜九言道:“尤其是对于商贾,他们求的是利,那么给他留利就足够能安抚,但您偏要将他们逼到刀剑相交以命相搏,说句不得当的话,您这是逼良为娼啊!”

    缪征蹙眉,他开始想刑部统计的案件数据,但一时却想不起,这里就没法用有力的数据去回杜九言。

    “您若不信,可以将刑部近六十年有关税课的案件统计查看一番。”杜九言道:“即便不看,我也能断定,结果和以前相比,只会差不会好。”

    现在去统计?缪征有些犹豫,赵煜已道:“遣人去取。”

    缪征无奈只能让人去取,过了一会儿,刑部书吏抬了个箱子上来。由缪征领着,刑部在场和被喊来的四个人围着箱子翻开。

    殿堂上,嗡嗡的有人开始议论。

    近小半个时辰,缪征面色有些难堪地朝王大人看去。

    “如何?”王大人问道。

    赵煜也道:“结果如何?”

    “没有翻到六十年,但成化成年间修改律例后,关于课税变刑事的案件,确……确实很多。”缪征道。

    “甚至兵部还曾给市舶司添了一个部门,专门陪同市舶司去查收船舶税收。”

    这些,没有谁会刻意去统计,杜九言不说,他永远都想不起来去看这些。

    毕竟,谁也不是真的闲的喝茶,就算是闲的喝茶,也不会找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做。

    王大人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如若不信,我建议再翻出户部在修改律例后的船舶一路的税收。”杜九言道:“不但船舶,但凡涉及到这一条的,都可以查阅一番。”

    “税课一项,绝不会因为修改加大处罚力度,就增多了。”

    大家就都去看户部苏大人。

    苏大人是鲁章之的门生,他想也不想,就出门吩咐了自己的常随,让他回去办事。

    过了一会儿,户部翻出了多少年前的卷宗。

    户部的卷宗,肯定比刑部要多很多,所以堆了一地,十几个人在查阅,蹲的累了大家就坐在地上,一点点查看,书记官在旁边记录。

    这不单单只是查修改律例后,还要查看修改前,两厢对比。

    这情况,是史上不曾有过的,简直是声势浩大。

    “如何?”王大人问苏大人。

    苏大人看了一眼杜九言,颔首道:“杜先生所言没有错,确实和她说一样。”

    “修改律案后,这么多年船舶税每年起起伏伏,但总体并没有增加。”苏大人道:“从修改律例至今已有九十一年。”

    按理说,局势稳定百姓富足,税收必定是呈递增的形势,比如从大周开朝后去翻看,每一年都比前一年有所增加。

    “圣上,”苏大人回道:“确实如此。”

    大殿上,大家的面色就有点难看了。

    “嗯。”赵煜颔首看向杜九言,“你认为,这是修改律例后的结果?”

    杜九言颔首,“是。这就是修改后的结果。”

    “关于律例,并非是我吹捧太祖的能力,而是在当下太祖的这一本律例已是极致。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多一分太重少一分太轻。”杜九言道:“这本周律,除了少了几条外,堪称完美。”

    “所以,必须恢复律例。”杜九言拱手和赵煜道。

    赵煜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王大人道:“圣上,如果就这么恢复,难免又要大动干戈。”

    “这非同小可,几乎是全国上下的事,涉及的方面太多了。”

    杜九言拱手道:“王大人,即便大动干戈也要改。”

    “及时止损啊,王大人。”

    “其实不用多,两年内朝中就能看到改变,三年内税收必定会以递增的形势出现。”杜九言道。

    王大人凝眉看着杜九言,想要反驳她,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说出来也没有用。

    因为她说的话太有力度了,这力度不是她的遣词造句,而是每一年的真实数据。

    “此项,各位可有异议?”赵煜看着众人问道。

    没有人说话。

    “圣上,”鲁章之上前,拱手道:“微臣看过修改的这几条律例,确实应该恢复。”

    赵煜颔首。

    任延辉上前,道:“圣上,关于课税这几条,微臣没有异议。”他一顿看了一眼杜九言,“但其他几条,微臣认为,不该恢复。”

    “哪一条?”赵煜问道。

    “仁宗时,修改的关于男子打妻一条,女子可上告,依伤情轻重,可判刑!”任延辉道:“古往今来,最难断的就是家务事。”

    “譬如此次送子汤事件,杀妻泄愤定然不可取,但丈夫心中郁卒,一时难以控制打了妻子,这在法理中难容,可在情理上却是能理解。”任延辉的道:“他毕竟是受害人。”

    柳御史道:“确实如此。如果这种家务事也去衙门告,那衙门的案件就要堆成山,人力物力投入不说,辩讼不清也是主要原因。”

    “如果觉得这一条不周全,那就提倡女子可以去找管辖内的保长,也可去本村镇的”老人“处理。”

    “老人”是个职务,虽不是官职,但却享有朝廷赋予的职权。

    赵煜对这一条没什么想法,这不如课税一项直接关乎到国库收入,他看向杜九言,淡淡地问道:“你说。”

    “是。”杜九言看向任延辉,任延辉一怔,戒备地看着她,很怕她再说粗话骂他。这个女子,嘴巴实在太刁了。

    杜九言没骂人,冲着他一挑眉,道:“这种事,其实就是没有到自己头上而已。”

    “恢复不恢复其实无所谓,不如就这样好了。”

    任延辉一怔,但还是道:“那就保持原样?”

    “好啊!”杜九言说完,大家都很惊讶,因为她刚才不是这样说的,而且,纵观她办事的风格,她既然提出来了,就不可能轻易退步善罢甘休。

    大家都看着她,没有人说话。

    “你说不用恢复?”赵煜问她。

    杜九言点头,“是!我们先讨论添加律例的事。”

    “添加律例?”任延辉道:“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又拱手和赵煜道:“圣上,关于恢复周律,是不是就通过了?”

    “不如先将商贾的律例过了吧,剩下的关于女子权益,我们接着再说?”

    趁热打铁,以免有人不认账继续反对,费她的口水。

    “嗯。”赵煜看向众人,“这两条律例一共八个小项恢复,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任延辉和鲁阁老没有说反对,其他人当然不会说。

    更何况,杜九言在这方面说的确实有几分力度。

    “那行,”赵煜看向内阁几位,“此事,就有鲁爱卿和任爱卿督办,六月初一全国统一发办文书,实行旧律。”

    鲁章之和任延辉应是。

    “圣上,”杜九言拱手道:“那接着说第二条?”

    赵煜颔首,他知道这才是杜九言今天的重点。

631 接着谈吧(三)

    杜九言冲着各位叉手,“劳累各位大老爷站在这里听我这位弱女子说话。”

    “事实上,各位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都是读书人,都是大周最杰出有学问的人,和普通的男人就是不同啊。”

    杜九言摆手,将手左边腰又换右边腰,很别扭地,给大家行了女子用的礼。

    众人看着撇过眼去,一是不好看,二是,觉得这女子太虚伪了。

    看她笑的一脸奸诈,哪是女子该有的姿态,分明就是个狡诈的小人。

    还弱女子,简直是侮辱了弱女子这个词。

    夸完了,杜九言笑眯眯地道:“这最杰出有学问有素养不打妻子的男人,是无法理解,那些窝囊废们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发言权?”柳御史问道。

    “是和我一样,应该旁观的角度去分析,而不是代表!”杜九言道。

    柳御史嘴角直抖,果然是讼师,一上来就将他们从男子的位置扯下来,弄的和她一样。

    他们说的话不能代表大部分男人的态度和想法,是因为他们太优秀了。

    什么玩意?柳御史气的道:“那就听听王妃的高见和分析吧。”

    有人小声道:“杜九言本来就是这样,和她说话小心点,不定他就挖了个坑等着你。”

    “不想好了,不要接她的话。”

    “嗯。她明明将男人和女人的权益分开来说了,可一晃眼,居然将满朝文武摘出来。”因为他们太优秀不能代表群众,所以,他们属于第三类人。

    这话多无耻。

    一会儿他们再说话,就不是男人的态度了。

    不是男人是什么?太监?

    众人不爽,还找不到话头来反驳。

    “任阁老说,男子打妻子,妻子告状是浪费衙门人力物力的一种体现。”杜九言道:“所以,建议这种家务事,去找所属地的保长或者老人处理。”

    “我认为这一点在浅薄的层面上,是没有问题的。比如夫妻吵嘴,若去衙门确实是浪费人力物力。”

    “可如果涉及到暴力和武力,那就不是老人或者保长能解决的了。”杜九言道:“应当鼓励她们去报官,并给予动手家暴的丈夫严惩。”

    她说完看着任延辉,“所以,我觉得这一条没有就没有了吧。”

    “毕竟太粗糙!”杜九言道。

    任延辉眯眼问道:“所以,你要新加一条,这是你的理由?”

    “是啊。”杜九言道。

    任延辉道:“你方才提到税课以及商贾几条,拿出了具体的数据对比,我们听后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所以都没有人反对。”

    “但是,你要添加的,是关于女子的权益,这有意义?”

    “读书做工,简直是荒谬,她们能做什么?”

    杜九言道:“不如我们反过来推吧。”

    “如果没有女子,将如何?”

    任延辉立刻拦截她的话头,道:“你这是偷换概念,我们要说的是权益,不是在讨论这世上该不该存在女子。”

    “当然应该,阴阳平衡,繁衍子嗣,女子当然不能少。”

    “这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杜九言道:“大人言之有理啊。女子管阴阳平衡,管繁衍子嗣,这么重要的两厢任务,非她们不可的事情,可,我们对她们有什么回报呢?”

    “什么意思?”任延辉道。

    “您看,大人您在朝堂为社稷尽心尽力,非常的辛苦。”杜九言道。

    任延辉不置可否。

    “可,您这么辛苦之后,您是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每个月您都能拿得到俸禄,没事您还能捞点油水,下属和门生还有孝敬!”

    有人低声笑了,任延辉大怒,对杜九言道:“你这是对我的污蔑。”

    “您看,您对着我高高在上的一句放肆,也是您努力后的回报。”杜九言道:“如果没有回报,以您的身份和出身,您哪里来的底气,对我来嘶吼一句放肆呢?”

    任延辉眉头抖了抖,才想起来杜九言是桂王妃,是安国公的孙女,是鲁阁老的外孙女。

    这身份在大周的女子中,也没有几个能比她尊贵了。

    “不过我原谅您了,谁让您年纪大呢。”杜九言道:“接着说。”

    任延辉生气的想骂人。

    “放眼看,路上赶车的车夫,他只要努力拉车,就有回报,虽辛苦可这是他能力的体现。”

    “田里种地的农人,他只要努力耕种,就有回报,虽辛苦,可这也是他能力的体现。”

    “行走在外的商人、学堂里的先生、衙门里的杂役……每个人都有相对的回报。这回报是源于他们的付出,大体上是对等的。”

    “但是,”杜九言目光环视四周,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妇人们,她们有什么回报呢?”

    柳御史道:“她们没有做事,当然就没有回报!”

    “柳御史说的对,所以我刚才说要反过来想,如果没有女子,这世上会变成什么样子。”杜九言道:“不让她们消失,各位就不知道,她们到底做了什么,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又何谈回报?”

    “衣服不错啊,”杜九言拍了拍柳御史的官袍,“不是大人亲手缝的吧。”

    “肉也很多,”杜九言道:“大人的俸禄养不起多少丫头婆子,想必,您夫人有一手好厨艺吧?”

    都察院不清苦,但是御史很清苦,且柳御史寒门出身,他不可能富裕的。

    闻言,柳御史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大人这鞋子也不错。”杜九言指了指王大人的鞋子。

    王大人道:“这是家中婆子做的,她每个月都有工钱。”

    “大人聪明啊,在这里等着学生呢。”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道:“那婆子工钱一月多少呢?”

    王大人不知道。

    “应该是您夫人负责吧。”杜九言负手道:“那还是您夫人贤惠,将中馈打理的如此周到,让王大人可以不问琐事,一心扑朝政。”

    这话是夸他夫人夸他的,王大人没法反驳。

    “这是各位夫人做的事,在夫贵妻荣的层面上,各位夫人的生活其实已是很幸福,至少不会缺衣少食,但就算是她们,也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这回报是什么?”

    没有人说话,因为不敢接。

    “回报来源于,各位的感恩之情。各位认为,你们辛苦拼搏给她们争到了荣耀,让她们不缺衣少食已是回报,而生儿育女繁衍子嗣教育子女,就是他们的工作,可是,这是回报吗?”

    “并不是,荣耀是你们的自己的,她们并没有享受到。子女也是你们,不然何来延续香火一说。她们有什么?”

    “有死后和你们葬在一起的荣耀?”杜九言冷笑一声,“各位当自己是貌比潘安,还是如同圣上一般的高贵?”

    赵煜嘴角抖了抖,怎么还说到他了。

    “各位什么都没有给她们,她们在这段婚姻甚至这一辈子,所得到的回报,仅仅的狭隘到,夫君是否有成就、儿子是否成才、女儿是不是找到了匹配的女婿。”

    “这都是别人的!”杜九言道:“她们自己的呢?是不想吗?当然不是,人想要好这是人性,无论男女老幼都是一样。”

    “是因为,她们没有办法去做,属于他们自己的成就,这个世道没有给她们这个空间,她们在各位眼中,是没有资格的。”杜九言道:“这是高阶层夫人们的生存状态。”

    “那么,多数普通妇人们呢?”杜九言道:“她们生儿育女,打理家中事务,从出嫁到死亡没有一刻是为自己在生活。她们得到了什么回报?”

    “好则,则是夫君的一句施舍的慰问,普通的,则是理所当然的享受,而更多的是,对于她们存在价值的否定。”

    “她们真的只是这样的价值吗?”杜九言大声问道:“不是,而是这世道没有给她们发挥的空间和承认她们的价值。”

    任延辉要说话,杜九言扫了他一眼,接着道:“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要说的,就是给她们足够的空间,大家一起拭目以待,妇人们的能力。”

    “大家同心协力,各展所长让大周迎来真正的繁荣盛世。”

    大殿上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这个沉默不是他们不反驳,而是在等杜九言说完,她不说完,他们不敢贸然打断,因为等着他们的,就是杜九言不留情面的反讽。

    反讽这件事……吵不过,实在太生气了。

    “说完了?”任延辉问道。

    杜九言颔首,“还请任大人多指教。”

    “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废话!”任延辉道:“古往今来,哪一朝不是如此,你现在在讨论给她们空间,她们出来以后,能做什么?”

    杜九言道:“那就给她们空间,拭目以待啊。”

    “空间?”任延辉道:“你认为她们可以?她们除了这些能做的,什么都不会,你这样说就太浮于想象。”

    有人附和,“是啊。多数的女人除了这些,什么都不会。”

    “这就是谁先谁后的事情了。”杜九言道:“先给空间,去看她们的能力,再来谈她们到底能做什么。”

632 想想女儿(一)

    任延辉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通篇我都没有听到我想要的答案。”

    “她们存在确实有价值,可特意为拟定律文,则毫无必要。因为就算让她们出来读书、做工她们也无法多做什么事。”

    “不是别人否定她们,而是她们自己用仅有的价值和能力,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些。”

    有人噗嗤笑了,“就是!多生孩子,让人多点,才是她们真的贡献。”

    杜九言也哈哈笑了,道:“还不曾见过,就急于否定,大人是不是在害怕?”

    “我害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任延辉道。

    “大人想一想,您的夫人饱读诗书考取功名后,和您一起站在朝堂上各抒己见?”杜九言顿了顿,“大人不敢想吧?”

    任延辉冷笑,“不是不敢想,而是不用。因为她注定是做不到的。”

    “大人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谁是无法被取代的。没有谁的价值是一定独一无二的。您要是不信,可以现在就递辞呈,明日新人上位,对方做的一定比您好。”

    任延辉瞪眼看她。

    “您不敢,因为您很清楚,您一走这朝堂就再没有您的位置了,您被取代是必然的。”杜九言道:“同样,性别上也是如此。”

    “你们所有人的能力,来自于什么?”杜九言目光扫过,看向圣上,“圣上的能力来自于,他从小立定太子,受到了先帝的教养,受到了全大周最优秀的先生们的教导,教他如何做一位君主。”

    “换言之,如果他没有学就不好了吗?当然不是,可是,一定是磕磕碰碰万般艰难。”杜九言问赵煜,“圣上,您觉得学生说的可有道理。”

    赵煜微微颔首,客观地道:“确实如此。”

    太子所学当然是不同于别人的。

    “那么在做的各位大人呢?你们的能力也是天生的吗?”

    “是十年寒窗苦读后,从书本中和先生的口中,所学到的知识,有了这些你们才有能力和资格站在这里,各抒己见,发挥所长。”

    “所以,如果让女子们也同样寒窗苦读,和你们受到同样的教育和享受同样的权力之后,她们也会有这样能力。”

    “因为能力,不是天生的。”

    任延辉道:“真是可笑,若男女都可以,那谁生孩子谁来打理内宅,谁来教育子女,还谈何盛世繁荣。”

    “咳咳,”王大人急了,冲着任延辉打眼色,“你中计了。”

    任延辉还没有反应过来,杜九言已经道:“大人的话很对。这足可以说明,男人做的事,是可以被女子替代的,而女子所做的事,你们却不能替代。”

    “到底是谁的价值比较低?”杜九言道:“是你们,你们的价值只有压低了女子后,才能凸显。”

    “否则,她们既能生孩子又能做针线,还能上朝堂。要你们何用?”

    “哦,”杜九言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就是你们反对的原因吧,你们很害怕压不住她们以后,你们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

    这句话,就是一把火,蹭的一下烧着了所有人的情绪,前面没有说话的人,也跳了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的能力,还用去压制她们,真是笑话。”

    “就是,古往今来,哪一段历史不是男人缔造的,倒是没有听过哪个女人有什么丰功伟绩。”

    “她就是在鬼扯,为了达到目的而已。”

    “嗯,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篡改律法,能自己出名,能够名传百世而已。”

    杜九言指着说话的人道:“我的目的和你一样,大人汲汲营营是打算遗臭万年?”

    “我堂堂正正没有你这么龌蹉。”

    “你我都站在这里,只有你龌蹉的眼睛看着我,才会觉得我龌蹉。”杜九言道。

    这位大人被堵住,另外一位上来,道:“王妃,这个条例,不管说到哪里去,你都是说不通的。不是我们不同意,就是天下的读书人也不会同意的。”

    “天下的读书人和你们一样,所以,他们和你们一样在害怕。”

    “我只问一句,让您的女儿出来读书,伤害您的利益了吗?”杜九言反问道:“还是,您觉得您的女婿会不高兴。”

    这位气怒,拂袖道:“你简直胡说八道。”

    “王妃,”另一人将说话的人拽开,盯着杜九言道:“我的女儿教育的很好,不会像你这般出来在男人堆里厮混,不成体统。”

    “闭嘴!”桂王喝道:“老子都没说话,你再诋毁我媳妇,老子弄死你。”

    那人吓的一抖,缩了回去。

    桂王又坐下来。

    “您女儿教育的好,那是她从来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自由和平等意味着什么。”杜九言回道。

    那位大人不敢再说话,拢着袖子退回到人群外。

    不知不觉,几十个人将杜九言围在来一个包围圈里。

    “说来说去,你要求立法,就是想要女子出来做事,我看你是没有学过女德。”有人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自己失德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歪风邪气,让天下女人跟着一起。”

    “这位大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说出来,尤为显得您很没有水平。现在问题已经远远超过这个高度了,您还在土地下扒出个问题来讨论,您考过科举吗?思想陈腐不说,思考问题还很慢。”杜九言说完,指着这位大人对赵煜道:“圣上您要记一下,这个人不但很笨,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定是在混饭吃。”

    那人气的眼前发黑。

    赵煜已经看的目瞪口呆,不等回应杜九言,下面已经继续在辩论了。

    杜九言在中间,而她的周围是一层层的本朝官员。每日有资格上朝的一共有六十八人,而现在看散落在四周的不过十来个,数一数,至少有五十多个人,正在合力和杜九言一个人辩讼。

    “厉害啊,”薛按给赵煜添茶,“圣上,王妃真不亏是杜九言啊。”

    这话怎么听的这么奇怪,赵煜看了一眼薛按。薛按一愣,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怪,不由笑了起来,“奴婢说错了,王妃就是杜九言。”

    “这位大人,您和任阁老一样很害怕啊,您是他的门生吧。”

    “怕什么呢?”杜九言道:“不如开场比试的赛场吧,我们来看一看,谁的技能更强大啊。”

    那位大人道,“简直胡闹,我们读书人怎可和妇人对比。”

    “是不能比,因为尔等的能力不如他们。”

    “还是那句话,价值不是我们给他们设定的,而是千百年来,她们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人道。

    “所以现在才要立法,改革。不是逼着所有女子去读书去做工,而是给她们选择的权利。她们可以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状态,但也可以不维持。”

    “其实,一旦她们有选择后,你们也同样多了选择。比如当你们年老变蠢挣不到饭钱的时候,不至于变卖祖产,还可以靠自己媳妇养。”杜九言道:“这是好事啊大人。”

    “这位大人,”杜九言换了一位,“您是寒门出身吧?您不能和他们比啊,他们家中有良田千倾,而你什么都没有,您每个月拿一点点微薄的俸禄后,家里连一顿像样的肉都不敢吃。可是换句话说,要是您媳妇可以出去做工,她有本事挣到钱,您家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您看看您衣服里的补丁,补的是好,可是只让您媳妇给你打补丁,为什么不给她机会,帮您买新衣服呢。”

    那位寒门的官员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似乎……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夫人确实很有才能,他有时候的奏疏,都是他媳妇拟的。

    “看您的年纪是有女儿的吧?您怕您夫人踩着您头过日子,有没有想过您的女儿?”杜九言看着一位年纪很大的官员道:“要是她能和您的女婿平起平坐,她能在您女婿落魄的时候,不至于受苦受穷回家哀求哥哥嫂嫂帮忙而受到白眼冷落,这不好吗?”

    那位老官员直皱眉,没说话。

    “各位,”杜九言道:“不要想自己,毕竟各位的年纪很大了,这一条律法施行了,依你们的年纪,大约是没有可能感受女子在经过文化教育之后,给大周带来的巨大改变。”

    “但是,你们可以为你们儿女打算计划一下。”

    “试想,当你们的儿子无才无德只会吃喝嫖赌的时候,你们还有儿媳有能力赡养你们,不是一家人哭哭啼啼等着他浪子回头。”

    “试想,当你们的女儿因为有才华,而不仅仅依靠门第去抬高身价的觅良胥,这对你们全家来说的,难道不应该欢呼?”

    杜九言说着,忽然指着九江王和桂王,“看,像二位王爷这般,才貌出众身份高贵的女婿,当他们开始只看才能而不问门第的时候,这可是你们的福气啊!”

    桂王咳嗽一声,道:“确实,门第限制了我娶王妃的范围。”

    九江王揉了揉额头,打破门第是不可能的,杜九言在此时此刻说,不过是为了烘托气氛给大家洗脑而已。这女子的本领确实令人惊艳,他和桂王道:“墨兮,往后你在家的地位,会很可怜啊。”

    “我高兴,”桂王道:“她能做我媳妇就不错了,我没资格挑。”

    九江王愕然,想想失笑,笑完又觉得桂王说的确实是对的。如杜九言这样的女子,她愿意点个头做媳妇,就已经很难得了,就不要去谈让她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了。

633 多谢大人(二)

    “各位大人!”杜九言大声道。

    “这一条律法,最应该支持的是你们。作为父亲,你们不为子女考虑,非要害怕自己夫人抢你们的饭碗,这目光太过短浅了。”杜九言又道:“这一条律法,不仅仅是给女子们出路,也是给这世上所有人的一条出路。”

    大殿上已经没有别的声音了。

    “不要纠结性别之分,女子们要的并不多,没有人想要一争高下!”

    “作为强者,作为有能力的你们,应该以更加宽容的心态接纳。无论是大局,还是私情,都应该去支持并推行。”

    杜九言看着众人,道:“在列的各位,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你们读书考上功名,能站在这里做天子门生,已是大周最出色的人才。”

    “如果说你们有共同的追求,那一定是辅助圣上缔造盛世。”

    “但让女子读书,考功名,会影响你们的追求吗?完全不会!”

    “相反,她们的独立,会彻底解放你们,让你们毫无负担的展现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所以,”杜九言看着所有人,道:“为什么要反对,有什么理由反对?”

    “赞同啊,必须赞同!”

    有的人忍不住点头,喃喃道:“这样说倒是可以,她们强大了,又不代表我们弱了,这是两个不相干的事。”

    “就是,”杜九言对那位大人道:“您说倒点子上了。”

    那位大人老脸一红。

    任延辉看大家这表情,就知道开始被杜九言说服了。她从法说到情,从男女各自的价值说到父母对子女期望,一步步的推进让人感同身受,代入情绪。他不由想到杜九言在金水河边上弄死荆崖冲的状况。

    “圣上!”任延辉上前一步,杜九言朝桂王看去,桂王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道:“圣上,我觉得杜九言说的很对。”

    “添一条律法,只是给她们一点空间多一条选择,又不是说自此以后,她们就能爬我们脑袋顶上作威作福。”

    “多大的事。再说,谁还能没有女儿,有女儿的也要为女儿考虑啊!”

    任延辉的话被桂王打断了。

    鲁章之上前一步,道:“微臣觉得这条律法确实能添加,添加以后并没有坏处。”

    “就是,”杜九言道:“又不是抢夺你们利益,反而是给你们增加权益啊。”

    “想想你们的女儿,想想你们的孙女。那么漂亮聪明。如果将来她们还有更高的人生追求,你们也愿意成全。而不是只能成亲生子困在后宅一辈子。”又道:“当然,要是她们愿意这样,那我们也是要鼓励和认同的,这毕竟是她们的追求。”

    “我们尊重,任何一个独立的人的追求和选择!”

    桂王附和,“你们的反对,就是目光短浅。”

    “臣附议!”安国公上前一步,道:“女子的权益,确实可以宽松一些,让她们过的更加轻松一些。”

    “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年,碌碌无为也是无趣!”安国公道。

    鲁章之道:“读书使人明理,女子多读书也是同样的道理,就算她们不能有什么大作为,可不会胡闹纠纷,对于每家每户的安定,也是有极大益处。”

    赵煜颔首,道:“很有道理。”

    杜九言道:“圣上,这一项学生认为,定下来毫无问题。”

    “如何定?”赵煜道:“如何添加这一条?”

    任延辉已经插不上嘴。

    杜九言道:“女子享受教育的权利,任何书院和团体不得拒绝,并能考取功名,出入朝堂与男子等同待遇。女子享有做工的权益,任何人和团体不得以性别区分对待、同工同酬。”

    她这句说完,公堂哗一声又炸开了锅,有人道:“不行,女子怎可出入朝堂。”

    “这绝对不可以。”

    杜九言道:“为什么不可以?”

    “自古没有这样的。”柳御史道:“圣上,您若同意女子也能上朝堂,那微臣便血溅当场,以死明志。”

    说着跪下来。

    他一跪半朝的人都跪了。

    赵煜叹气,这一上午比平日一整天都要累。

    他看着杜九言,目露无奈。

    “那你们什么意思?”杜九言道。

    “女子决不能上朝堂为官!”柳御史道。

    “你这个就过分了啊。”杜九言道。

    “过分的是你,居然还想让女子上朝堂,成何体统。”柳御史道:“后世子孙也会骂我们。”

    “圣上,决不能同意。”

    众人附和道:“圣上,决不能同意。”

    赵煜看着杜九言。

    “唉!”杜九言摇头叹气,“这是最后的让步,但是除了为官外,别的都可以。”

    “不然你们就磕死在这里好了,反正命是你的!”

    柳御史松了口气,大家都长长松了口气,他们赢了!

    赢的漂亮。

    任延辉怒看着这些人,转头问杜九言,“什么意思,什么叫为官除外?”

    “不为官,但是可以上公堂,可以做讼师!”杜九言道。

    “那考取功名呢?”任延辉道:“和男子一样?”

    杜九言道:“大人,这个可以区分一下,比如男女分时间考。男子分的细,女子不用细分,毕竟她们考的再好也不能做官。”

    “但是,考好后她们可以做讼师啊,可以做先生,可以立身这世上,可以去做别的事。至少,这是她们自身价值的一种体现。”

    任延辉彻底明白了,杜九言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女子一起考取功名做官,她说出来,不过是给在场人的面子,让他们赢一点而已。

    现在这个结果,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这一堂的人,居然还沾沾自喜,以为终于赢了她一局。

    任延辉气怒交加。

    “可以。”鲁章之点头,他认为杜九言退一步是对的,没有任何事能够一步登天的,在当下的局势和固定的男女差别的思想之下,让女子能有读书的机会能有一席之地,能做到并落实已是很难,就不要去谈考取功名。

    杜九言笑了,她确实是这样想的,科举竞争那么激烈,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抢那几个席位,要是女子也参与,那受到的必定是铺天盖地的反对,结果可能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就不谈立法了。

    至于女子考试并能做讼师……讼师群体是小部分,他们再吵也比不上读书的学子们。

    “那就这样,”杜九言总结道:“女子享受教育的权利,任何书院和团体不得拒绝,并参与女子科举,出入公堂。女子享有做工的权益,任何人和团体不得以性别区分对待、同工同酬。”

    “各位大人,这样如何?”

    除了任延辉几个人外,大家都点头同意了。

    不上朝堂为官,还是可以的。

    “鼓掌!”桂王拍手,“这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各位,你们是要被载入史册的!”

    大家都跟着点头,有的真高兴,有的在附和。

    “依你之言。”赵煜和鲁章之道:“这一项你一并加进去,并将前面涉及的关于女子的一些禁锢删改一番,重新颁布周律。”

    鲁章之应是。

    “退朝吧。”赵煜满耳朵都是杜九言的声音,嗡嗡的响,低声道:“可真能说。”

    关键说那么多,也一点不乱。

    赵煜看向桂王,两个人还真是绝配。

    “九言,”桂王提醒她,“关于家暴的立法,你真的不恢复?”

    杜九言低声和他道:“不能急,先将重要的事做了,这一条有别的办法可以处理。”

    “我媳妇真厉害。”桂王竖起个大拇指。

    杜九言冲着他挑了眉头,洋洋得意,“那必须的。”

    “这么说,以后你还是讼师?”任延辉道:“你欺君之罪,欺诈之罪都没有了,反而你还能作为女子,重新上公堂?”

    杜九言从桂王腰带上抽出了扇子,“大人,这扇子就免了我的罪。”

    “至于您说的后面两项,刚才不是已经附议过了,法都通过了,您还要反对?”

    任延辉看向赵煜,“圣上,如此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不然呢?”鲁章之回头看他,“任大人,不知道我外孙女,何处得罪你了。”

    安国公也咳嗽了一声,招手喊道:“九烟,到祖父这里来。”

    杜九言笑嘻嘻跑过去,“祖父!”

    抱大腿啊,一条两条大粗腿。

    美!

    杜九言行礼,回头看任阁老,“任大人,您看看我也不是白丁,我的出身很不错啊。”

    “嗯。”桂王也点头,“我媳妇有了太祖的扇子,你还不依不饶,倒是不晓得,你比太祖还要厉害了?”

    任延辉看着三个人,憋闷着冲四个人拱了拱手,“告辞!”

    便要离开。

    “杜先生!”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道整齐响亮的呼喊,“杜先生,我们在!”

    杜九言啊了一声,道:“大家还在等我,一起去看看。”说着请着任延辉,“大人,一起走啊,外面很热闹。”

    “一起吧!”鲁章之也请,任延辉本来就要走,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是一条路出去。

    满朝重臣一边议论着一边往外走。

    一群人,在金水河边就看到了对岸黑压压的人群,都是妇人,或是垂暮老人,或是稚嫩少女……

    一双双眼睛,急切期盼地看着杜九言。

    “杜先生,”对面的人挥着手喊道:“成功了吗?”

    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行礼又转身让开,指着她身后的出来的百官,“多谢各位大人的包容和支持!”

    她话落,所有同行的官员就怔在了原地。

    就看到对岸,那些妇人们齐齐地冲着这边跪下来,齐声喊道:“多谢各位大人!”

    “多谢!”

634 我的愿望(三)

    这样的场面,纵然是安国公、鲁章之和任延辉这样的高官贵胄,也不曾见过的。

    数百位的妇人,一张张开怀的脸,目光清亮装着满满的期盼和激动。

    虽与她们一水相隔,但她们的情绪,却轰然朝他们袭来,他们能清晰地感觉,来自她们心底的高兴。

    百官惊了一下,有人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都是高官,平日被人磕头跪拜并不稀奇,可还从没有这么多人一起跪拜,没有这么多妇人一起跪拜,没有这么多人发自内心对于他们的感谢之情。

    就仿佛,他们做了天大的好事,仿佛他们积了极大的功德。

    他们心底内,难以压制的升起自豪骄傲之情,升起感同身受的喜悦。

    “九言,”鲁章之看向杜九言,“让大家都起来吧。”

    杜九言冲着大家一笑,“各位大人稍等。”

    她过了桥,让所有的女子们都起身,她站在最前面,笑看着对面的人,带领着所有的女子们,给大家齐齐的行了一个女子的礼。

    “因为着急,九言在公堂上,对各位大人多有得罪,在这里给各位大人赔不是。”

    “我实在是心切了,带着大家的希望,带着天下女子的期盼,我想要这条律法,所以说话难免激动了。”杜九言拱手,“多谢各位大人的包容和谦让,让我们这些小女子能够如愿,能够达成愿望。”

    “祝各位大人身体安康,青云直上!”

    她话落,身后的女子们,也纷纷附和,重复着她的话,“祝各位大人身体安康,青云直上!”

    对面,鸦雀无声。

    虽然知道杜九言的谢不过是漂亮话,可是这漂亮话放在这里说,让他们还生气还觉得没面子的心,顿时熨帖了不少。仿佛自己刚才真的对她有所谦让,仿佛他们真的放了她一马,助她立了这条律法,达成了心愿。

    心里的不服气,立刻就散了。

    “就只会耍这些花样!”任延辉说完,拂袖道:“我们走!”

    任延辉带着人过桥要走,刚到桥这一头,就看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跑过来,冲着他就献了一把花,一把春天山里常见的花,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笑着起笑容干净清透,拘谨地伸着手看着任延辉。

    “大人,我、我们早上、早上去摘的。”

    “给您,谢谢大人!”

    任延辉愣住,看着小姑娘,眉头紧紧蹙着。

    “大人,”小姑娘道:“谢谢大人帮我们,我们所有人都谢谢您,您是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杜九言上前来,冲着任延辉拱了拱手,道:“大人,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他们的生命都是一样珍贵的,您今日的点头,对于她们来说,太宝贵了,这会改变许许多多姑娘们的一生。”

    “所以,这份谢,是她们的,也是最真挚的。”

    任延辉看着杜九言,沉声道:“故弄玄虚。”

    他要走,小姑娘将花往前送了送,殷切地看着他。

    “乱七八糟!”任延辉将花扯过来,丢给自己的常随拂袖走了。

    他接了花,忽然,十几个小姑娘涌过来,一人一把,送到跟着任延辉身后,所有官员手中,她们说着谢谢,笑容淳朴天真。

    在朝堂上,只论国事想不到小姑娘们的笑脸,可现在出来,看到她们感激的面容,不由让大家也想到自己家的孩子。

    或女儿或孙女,就如桂王说的,谁家还没个小姑娘呢。

    不管如何,作为亲人当然希望后辈们能够过的轻松幸福一些。

    夹道送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今日早朝,毕生难忘。

    等所有人走过,每人手中一束花,气氛就热烈了起来,杜九言将花递给鲁章之,含笑道:“您和国公爷,应该得到最大的花束。”

    鲁章之板着脸咳嗽了一声,他身边的常随接了道谢,喜滋滋地捧着花。

    “稍后做什么?”鲁章之道:“要是没事,就带着小萝卜回去一趟。”

    杜九言正要说话,安国公咳嗽了一声,道:“明日再去你家吧,我刚才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了。”

    杜九言笑看着鲁章之。

    鲁章之嗯了一声,道:“那就明日吧。”

    话落就和众人打了招呼,带着常随走远,常随问道:“老爷,这花……怎么办?”

    “送回去,”鲁章之道:“让夫人插在花瓶里。”

    常随笑着应是回家去了。

    杜九言和安国公道:“……那我晚上去家中拜访。”

    “你先办事,晚上一起来家里吃饭。”安国公道:“以前伺候你的几个丫鬟婆子,都还留在隆恩寺,你可要接回来?”

    “说起来,你的牌位还在,稍后我去将牌位取了。”

    杜九言道:“不用了,我现在不用人伺候,您让她们走吧。”

    “行,都听你的。”安国公看着她,含笑道:“晚上和祖父好好说说,你这五年都是怎么过的。看你这性子,和以前天差地别啊。”

    杜九言应是。

    安国公离开,这边的官员也都散了。

    杜九言回过身来,所有人女子们还在原地等她,大家相识一笑,苏氏无声扯了扯她们拉着的横幅。

    “杜先生!”有个娇嫩的声音,哽咽地喊道:“真的成了吗?”

    杜九言冲这大家挑了挑眉头,道:“花都送了,要是不成,咱们多亏!”

    “成了,以后我们能出来做事,能去学堂读书了?”

    杜九言点头,“以后能读书、能挣钱养活自己了。”

    “高兴吗?”杜九言看着她们。

    大家一.asxs.头。

    “杜先生,我、我想去读书。”

    “杜先生,我想去做伙计,就是银楼卖东西的伙计,每天都能看到好多首饰啊,我最喜欢首饰了。”

    杜九言问道:“好啊,那你好好学画,将来可以做设计嘛。”

    “就是设计首饰的款式吗?”

    杜九言点头。

    “好、好,我学画。”

    另外一个小姑娘道:“杜先生,那我能帮人做衣服吗?”

    “我、我想做画师!”

    “我要卖糖人!”

    是玉子在说话,杜九言笑看着她,“要做很多糖人吗?”

    “嗯,”玉子点着小小的脑袋,“有糖吃就很高兴,我的志向就是做很多很多的糖人,有谁不高兴了,就来我这里吃糖人吧。”

    大家一拥而上将杜九言围在中间。

    “杜先生,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杜先生,以后我们有事还能来找您吗?”

    “杜先生,明天我就想去学堂给我闺女报名。”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杜九言哈哈笑了,“再等一两日,内阁还要修订律法。”

    “我也还有事要和大家商量。”杜九言看着柴太太,“您选几个有时间性格像您这样利索的太太,等我过两日空下来,我们谈一谈将来的计划。”

    柴太太点头,“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好。”杜九言又看着苏氏,“夏家镇你还回去吗?”

    苏氏点头,“我肯定要回去的,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我儿不是我夫君的亲骨肉,所以,这个理我一定要争。”

    “我们的东西,没有理由拱手让人。”

    杜九言颔首,道:“这件事您不能冲动行事,先想好了怎么做。毕竟她们人多。”

    “我们人也不少!”有人喊道:“我们帮苏太太。”

    苏氏笑了,和大家道谢又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放心,有大家帮我,我不会有事的。”

    “嗯。有事就来找我,斗狠不行咱们就公堂见,这个案子他们赢不了。”杜九言道。

    大家应是。

    “都先回去吧,事情都定了,不会有意外,就等着朝廷颁布新律文。”

    “是!”众人齐声道:“杜先生辛苦了。”

    杜九言挥了挥手,大家都不急不慢地走,横幅依旧扯着,横行在街道上,没有人不停下来看着她们,看着这些女子们。

    大周风气比前朝开放一些,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是能出门,抛头露面的,但要读书和做工还是不可以,现在有了这样的条例,那以后各个地方,就都能看到女子的身影了。

    不管是谁,都是高兴的。

    “居然还让杜九言办成了,可真是可笑啊。”先前的几个学子道。

    “什么啊,你也不看看杜九言的身份,她可是桂王妃,是鲁阁老的外孙女,安国公的孙女。她往那里一站,谁敢反对他。”夏安道。

    他一说,唰地一下,走过的女子目光就都朝他投了过来。

    “你懂个屁,杜先生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才有立法的结果。”柴太太指着夏安道:“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还在这里议论杜先生!你这么瞧不起女人,你以后都不要成亲了。”

    “大家都看清楚了啊,”柴太太指着夏安,“就是这个男人看不起女人,小姑娘们看清楚了,千万不要嫁给他,大娘婶子们也记住了,女儿千万不要嫁。”

    “他看不起女人,怎么可能对你对你女儿好。”

    夏安指着柴太太,道:“你、你怎么说话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算个什么东西!”柴太太呸了一口,“不就多了个那话儿,怎么着,你能掏出来捅天吗?”

    “瞧把你能耐的,一天天杵着走。看不起我们女人,我们还看不起你。”

    说完,呸了一口,带着大家走了。

    夏安脸色青紫。

635 各方反应(一)

    四周里引来大笑声,夏安面红耳赤。

    有人在他身边道:“你刚才说话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拦住你。”

    夏安不解的看着那个人。

    “刚才金銮殿上可精彩了。”

    “本来没人赞同的,就连鲁阁老和安国公还有桂王爷都没有开口帮她。”那人道:“道最后,她愣生生把所有人都说服了,简直是舌战群儒。”

    夏安愣了一下,想到刚才过去的各位朝中官员,一个个手里都拿着花,“没有全是压迫?”

    “那是大家都答应后,杜九言给各位大人台阶下。”

    “让小姑娘去鲜花,感谢他们。不然以后施行律例的时候,大家卡一卡,她还要一堆麻烦事。”

    “这都是后面的事了,你啊,只看表面,都看不到人家的真本事。”那人道:“圣上可是同意了添改律法。”

    “不但世上的妇人,以后的买卖人都要谢她,因为她提倡将律法恢复到旧律。旧律里面对课税的征收和处罚比现在可松了。”

    夏安不知道这些,面红耳赤。

    “了不起了,”有个婆子过来,冲着夏安啐了一口,“就读了几天书,真当自己是天子门生,呸!”

    夏安目瞪口呆。

    这、现在的妇人,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任延辉按惯例中午回府中吃午饭,刚进内院,他的孙女就迎了出来,“祖父,祖父,我也要去书院读书。”

    “集贤书院会收我吗?您能安排我进去对吧?”

    他孙女今年九岁,正是将懂事又不懂事的年纪,他凝眉看着她,问道:“去集贤书院读书?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我也要考功名。”他的孙女道:“我也要像杜九言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讼师。”

    任延辉面色一沉,怒道:“胡闹!你爹娘不是教你读书认字了吗?女孩子家能读诗词会写字已经够了,还去集贤书院,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祖父,”小姑娘被他吼得红了眼眶,“可、可是我想考功名。”

    “我要做女讼师。”

    任延辉喝道:“不要胡闹,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添乱。”他刚说完,任夫人从正院里出来,冲着自己孙女挥手让她先走,等孩子走了,任夫人道:“你吼她干什么,她小孩子懂什么。”

    “她不懂你难道不懂,就跟着胡闹。”

    任夫人不高兴,冷声道:“怎么就胡闹了,这都要立法了,她为什么不能去读书。”

    “大家都读,她就能去。”任夫人道:“更何况,你上午在朝堂不也点头同意了,外头可传遍了,说杜九言说服了你们所有人,你们可是全都答应的。”

    “既是答应的事,静儿说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这是好事,以后女孩子嫁人,也能让人高看一眼,没的相貌出身的,就比一比学识。娶妻娶贤,我家静儿要是也能考女状元,将来也能觅得一个乘龙快婿。”

    任延辉想要呵斥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任夫人又道:“你别用这事来发火,现在外面都在传颂你们呢。”

    “什么歌功颂德,我需要这点好处?”他不想再多说,中午吃了饭歇了个午觉,就带着常随去衙门。平日路上见到他的人,认识的自然是点头哈腰一阵巴结,恨不得冲上来和他说话,可寻常的百姓,见到他都是绕着走。

    可今天却和以往完全不同,他一路过去,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冲着他笑。

    “任阁老,您上衙啊,今天太阳大您怎么不坐轿子呢。”

    “任阁老向来清廉,你什么时候看他坐轿子了。”

    “任阁老,这是新摘的桃子,您尝尝!”说着话,有挑着桃子卖的果农上前来,任延辉的常随就要上来拦,任延辉拦住了他,含笑和果农道:“我刚吃过午饭,不吃这些,多谢好意。”

    “没关系,您留着下午想吃的时候再吃。”

    说着,塞了四个桃子在任延辉手里。

    任延辉眉头紧蹙,嫌弃不已,可当着百姓的面,不好丢掉,只能硬着头皮抱着桃子去衙门。

    “大人,我来拿吧。”常随上前道。

    任延辉道:“何必沾两人手,我拿着就好了。”

    “任阁老,新出的烧饼,您尝尝吧。”卖烧饼的摊贩,包了两个烧饼给他,“您一天忙的很,为了百姓为了社稷,辛苦您了。”

    任延辉嘴角抖了抖,冲着对方笑了笑。

    等主仆二人到衙门的时候,手里已经抱了一堆的东西。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等他洗手坐下来,发现内阁里几位大人的桌案上,都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点心。

    “任大人,您这也是半道百姓送的吧?”

    任延辉没有说话。

    “我中午过来,大家从外面往我轿子里塞。”王大人摇着头,脸上不满,可心里却隐隐觉得满足。

    谁做官的时候,都怀揣着为国为民的大志向,虽后来受过官场磨砺早已经将这些抛之脑后,但是,能得到百姓真心的感谢,对于他们而言,内心里隐隐还是自豪和满足的。

    仿佛这一世为官,倒多了一点价值出来。

    “嗯。”任延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王大人心情很不错,到自己桌案上去做事。

    内阁中热闹,别的几个衙门也是,甚至于像大理寺这样对外的衙门,百姓连门口的差役都塞了东西。

    钱羽咬了一口桃子,叹气道:“说起来,本官到现在还没有回神。”

    “桂王妃、杜九言、秦九烟……一个人?这怎么就是一个人了呢?”

    “大人,不是说了女扮男装吗?”书吏在一边添茶,“不是说早上桂王妃在大殿上穿着裙子,舌战群儒的吗?”

    钱羽颔首,“我当时也不觉得她能成,毕竟这事儿亘古没有的。”

    “可是她合情合理的说了一番后,我又改了主意。想一想,谁家都会有女孩子,就算现在不认同女孩子去考什么女科举,可是也高兴,将来她成亲,不用依赖着谁过日子。”

    “大人高兴是小高兴,您不知道,这事儿在百姓们是真高兴。昨天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心惦记着自家媳妇出去做事丢人,可是一转头,桂王妃说到了他们的女儿,他们就立刻想通了。”

    “这有权有势人家的千金闺秀,当然是不愁吃穿,可是寻常百姓家的,肯定希望女儿有个一技之长,还能读书认字识大体,不讲别的,就是有本事有头脸了,将来找夫君也能往上挑。”

    “这找个好女婿,就能回头帮衬娘家,这好处,虽不是立刻显现,可一旦日子长了,那是数都数不尽的。”

    钱羽失笑,看着书吏,“你家几个女儿?”

    “大人说笑了,小人两个女儿都已经成亲了,倒是还有三个孙女,最大的今年也有八岁了。”

    “要是能读书,束脩又不是贵的骇人,小人还真的想将她们都送去学堂呢。”

    钱羽哈哈大笑,道:“送,读书使人明理,该送!”

    书吏笑着应是。

    茶馆中,说书的先生已经在绘声绘色的说今天上午的朝辩,他自然是道听途说后,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但百姓不在乎这些,因为不管他编的多么的离奇,大家都是相信的。

    “杜先生就是厉害,她一开口说话,别人都插不上嘴。”

    “还叫杜先生呢?应该喊桂王妃。”

    “去、去。桂王妃是桂王妃,在我们心目中她就是杜先生,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讼师杜九言。”

    “那以后怎么喊?她这出身可不低呢,你们揪着一个杜先生喊,可是把她身份弄低了。”

    “不会,不会。你不了解杜先生,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做讼师,她就喜欢做讼师。桂王妃只是因为她夫君是桂王而已,她是女子总要嫁人,嫁给桂王是桂王妃,那要是嫁给别人呢?”

    “也是哦,那还是喊杜先生。”

    大家都笑了起来,说书的先生敲桌子,“还听不听了?”

    “听,您说啊。”说话的人回了说书先生的话,又和身边的人议论起来,“这律法要是定了,你要不要让你丫头去读书?”

    “想是想啊,可是去哪里读书呢?京城大大小小的书院学堂都不少,可要是先生不收怎么办?”

    “应该不能吧,杜先生可是说了,任何书院不得拒绝收女子为学生的。”

    “那等律例公布了,咱们去问问。我家大丫头年纪大了,她闹着要出去找事情做,我打算让她出去做事,一来能补贴家用,二来,她还能挣自己嫁妆呢。”

    “想想,生个丫头也没什么不好了,她自己能挣钱能养自己,那还愁什么,也不赔钱了。”

    大家都跟着点头,想想,如果儿子和女儿唯一的区别,就是儿子娶一个回来,女儿嫁出去,那也真是没什么可难过的。

    说书先生的声音又被压住了,他敲了几次堂木也没有人,不由一开口喊道:“各位,我可要说杜先生和桂王爷的事了,相当年他们二人……”

    大家一听这事儿没听过,忙竖着耳朵去听。

    ……

    燕京讼行中,几乎是炸开了锅,不管先生们喝止了几次,大家都忍不住的说话。

    各个角落,但凡有人在的地方,都在讨论杜九言。

    “是女人,还是桂王妃,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她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不是王爷就是捕快还有那么多三尺堂的讼师。一个人一个主意,她也能成功了。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换成谁都行。”

    此人话落,有人附和也有人摇头,低声道:“师兄是没有跟她辩讼过,所以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可能全靠别人。”

    先前不屑的人正要说话,身后已有人喊道“寇师兄来了。”

    “寇师兄怎么魂不守舍的?”

    寇礼征停下来,和众人笑了笑,接着往前走,大家就将他围在中间,问道:“寇师兄,你和杜九言辩讼过,你觉得她能力如何?”

    “很好,不是我等能比的。”,寇礼征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堂堂杜九言居然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居然能这么厉害,辩讼至今官司几十从无败绩,今天更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为所有女人请命立法。

    这些事,天底下也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得到的。

    寇礼征心头百爪挠心似的,很想去拜见杜九言。

    “你们没事多读书吧,将来会有无数女子上公堂,这碗饭可是越来越难吃了。”寇礼征笑着走了。

    “对啊,我们居然将这件事忘记了,我们去找先生去。”

    “不许女子科举做官,可却能让她们做讼师,这分明就是欺负我们讼师人少。”

    大家成群结队的去找申道儒。

    申道儒房门紧闭,靠在床头,一夜之间头发都添了几丝花白,他无奈地看着长安道:“扇子的事,是再没有机会了。”

    “先生莫急,以后肯定还有别的机会。”长安给他倒茶,申道儒怒道:“这一次,我们是着了她的道了。”

    长安不解。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她借助我们的手,帮她扯开身份的遮羞布,她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因此成了天下人的英雄。”

    又是女人,又是立法,又是朝辩!

    出尽了风头。

    长安一愣,明白过来,“先生,莫非当时给我们丢石子,告诉我们杜九言是秦九烟的人,是杜九言自己?”

    “嗯。”申道儒道:“这就是她的打算,她借东风顺势而上,一点亏都没有吃。”

    最气人的是,扇子的事还是他告诉杜九言的,如果没有扇子,杜九言可不能这么轻易脱身。

    长安一阵惊叹,“这……她也太刁钻狡猾了。”

    申道儒从昨天开始就胸口疼,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他闭着眼睛无力开口,忽然外面就传来学子和讼师们乱七八糟的喊声,“会长,杜九言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顺着她,往后岂不是有很多女人上公堂,和我们辩讼。”

    “这对我们来说不但是羞辱也不公平。”

    他们十年寒窗考了功名再考讼师,而那些女人轻轻松松就能做讼师,这太不公平了。

    “让他们走,”申道儒摆手道:“都是没用的东西,听见他们说话,我就头疼。”

    长安应是,出去赶人。

636 一家子人(二)

    杜九言坐在坤宁宫里,太后和皇后以及太子赵年周都在,小萝卜靠着杜九言打量着大家。

    气氛,非常的古怪的。

    皇后先开口,看着杜九言忽然笑了起来,无奈地道:“说实话,我……我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将杜九言和秦九烟联系在一起。”

    “这两个人,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啊。”

    太后颔首,道:“哀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这张脸是不会错的。”

    “嗯。”皇后凑上来细细打量,“错是肯定不会错的。”

    杜九言往后让了让,呵呵笑着。

    “祖母,”赵年周问道:“那以后是喊婶婶,还是喊杜先生呢?”

    “她叫秦九烟,还是杜九言?”

    太后看着杜九言,“年周这话问的对,喊你什么?”

    “大家随便喊,喊哪个顺口就喊哪个。”杜九言笑着道:“名字就是个称呼,知道这名字对应的是我的脸,也就行了。”

    太后无奈摇头,“你还真是好说话。”

    “婶婶,”赵年周和看着她,“下次你辩讼的时候,能带我去吗?”

    杜九言看着他,“你想听的话,就去啊。小萝卜每次都在外面卖瓜子的。”

    “你卖瓜子?”赵年周看着小萝卜,“瓜子不值钱,你能挣到钱吗?”

    小萝卜笑眯眯地道:“在外面生活不易,两文钱就能买一个烧饼填饱肚子了,卖瓜子还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赵年周点头,“那下次我从宫里给你拿点东西出去,你不用成本,这样就挣的更多了。”

    小萝卜点头不迭,“到时候我们分。”

    “我在宫里用不着钱,你留着就好了。”赵年周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太后道:“你们兄弟两个到是兄友弟恭亲近的很。”

    “小萝卜聪明。”赵年周看着桂王和杜九言,“那以后小萝卜能常住在宫里吗?我带着他一起读书。”

    桂王立刻就转头看着杜九言。

    “这种事,要请小萝卜自己决定。不过他在外面还有很多事,估计是不可能天天来的。”杜九言笑着道:“和太子您比,他现在是个不学无术的孩子,什么都不会。”

    赵年周道:“不会啊,他去过很多地方,我就没有。”

    他说着,就有一些羡慕地看着小萝卜。

    “你别急,”皇后看杜九言不是很愿意,就给她解围,“小萝卜年纪还小,学的东西都浅显,要是来和你们一起读书,难免吃力。”

    “等他大一些,再来和你一起读。再说,就算不一起读书,你们也能常在一起玩。”

    赵年周没有强求,点了点头。

    “朕、朕还是喊你九言吧。”赵煜喝了两杯茶,看向杜九言,“律例修订了,那女子上学的事,你是如何考量的?”

    杜九言拱手回道:“让各家书院收女学生,恐怕还有一点难度,不过可以慢慢来。如果他们真的不收,圣上可以考虑在京中办一个女子学堂。”

    “不过,这就有些刻意了,倒是没有必要。”

    赵煜颔首,“要是最终将女子和男子学堂分开来,对于你说的律例,其实也就施行了一半。”

    说是男女相同,可还将男女分开,用不同的方式对待,那不等同于只将律例施行了一半。

    “依我看,就不要多此一举分开学堂上课。”桂王道:“就勒令各家学堂招女学生,可以另外开一个班,毕竟大家学的东西不一样。”

    赵煜听着有道理,颔首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正好你闲着,也找点事情做。”

    “我怎么闲着了?”桂王不高兴,咕哝道:“早知道我就不开口了。”

    赵煜就和赵年周还有小萝卜道:“你们出去玩去。”

    两个孩子跑出去。

    皇后也起身道:“我去看看,别摔着碰着了。”她知道赵煜要骂桂王,所以就回避出去了。

    她一走,赵煜就指着桂王道:“你这个臭小子,早就知道九言就是桂王妃,你还将我们瞒的死死的,昨天人多朕没有和你算账,今天非打你一顿不可。”

    “是你们自己没有发现,关我什么事。”桂王说着,撇了一眼太后,默默的将自己的凳子朝后挪了一点,以避免太后和赵煜一起打他。

    赵煜指着他,又舍不得打,想想哼了一声,道:“这个月的例钱扣了!”

    “怎么就扣我例钱了,我现在可是要养一家人。”桂王道:“九言要吃饭穿衣买首饰,我儿子也要养。”

    “我很不容易。”

    “关键,”桂王道:“九言这么瘦,不将她养的好一点,她是不容易再生女儿的。”

    大家都被气的瞪着他,杜九言暗暗磨牙,为了一个月的例钱,他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你怎么好意思说的。”赵煜怒道。

    太后咳嗽了一声,“扣他一半吧。九言也不用他养,他自己养活自己别给九言拖后腿就好了。”

    赵煜想了想,应了。

    “九言啊,”太后拍着杜九言的手,很亲切,“以后,墨兮就交给你了。虽说他一天胡闹不做个正经事,可是你也不能不要他。”

    “你们是原配夫妻,又感情深厚,好好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太后语重心长,满目的真诚,“小萝卜也不小了,你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赶紧再生两个才是正经事。”

    “讼师嘛,哀家觉得你可以歇一歇,都辛苦了这么久了,正好生个孩子,休整一段时间。”

    杜九言瞪眼,嘴角急速抖动,第一次被一个人噎住,无言以对。

    “有孕也可以辩讼,反正不是打架,动动嘴就行了。”桂王补充道。

    杜九言笑了,“太后娘娘,我这……我这认亲后,还没有去给我祖父和外祖父请安,您看……我和小萝卜走一趟?”

    “去吧,去吧。”太后道:“他们肯定也在家里等着。昨天你舅舅还来了,不过你们在御书房,他也没有等着就走了。”

    “明儿你们去一趟,给舅舅和舅母认认。”

    杜九言很不想去,她不是桂王妃啊,谁能给她说句公道话!

    “那我们告辞了。”杜九言起身,太后和赵煜行礼。

    说着,冲着桂王打了个眼色,两个人飞快消失在坤宁宫。

    “这是还是不愿意生孩子,”太后和钱嬷嬷道:“昨晚,是不是憋着睡不着,才去院子里打拳闹腾的?”

    钱嬷嬷点头。

    “母后,”赵煜很尴尬,这是弟弟和弟媳的房里事,“朕回去做事了。”

    太后挥着手,“去吧。你也不要太拼,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孩子。”

    赵煜逃也似的走了。

    “娘娘,奴婢觉得王妃的心思没放在家里,”钱嬷嬷道:“不是说她不好,而是她太好太能干了,这女子能干了,放在家里的心思难免就少。”

    太后颔首,“哀家认为,要帮一帮墨兮才行。”

    “王妃要是生气怎么办?”钱嬷嬷道:“她和别人不一样。”

    太后道:“她喜欢墨兮,否则你见她和谁这么亲亲热热打打闹闹的,哀家只要小小的推一把……”

    她说着,挑了挑眉头,“明年哀家一准能抱个孙女。”

    钱嬷嬷想想也觉得好。她一直惦记着桂王有孩子,她能帮着带帮着养,可是小萝卜一来就这么大了,都不要她照顾了。

    要是再生一个,就是桂王不同意,她也要帮着养个一两年。

    杜九言回头盯着桂王,“以后没事不要喊我来宫里了。”

    “我现在见着太后,打怵!”

    不能说重话,时时赔小心,还处处都是坑。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娘想做的事,她会不择手段。”

    杜九言抖了抖,她怀疑哪天太后在她茶里下药。

    她朝桂王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少来的好。

    一个做了二十多年鳏夫的男人……要是给了他机会,她一定经受不住他的摧残。

    命重要!

    三个人从宫里出来,小萝卜问道:“爹啊……”

    “嗯?”桂王应了。

    小萝卜就斜眼看着他,又询问地看着杜九言。

    “没喊你。”杜九言捏着桂王的手臂上的肉,“再重审一遍,我不是桂王妃!”

    桂王道:“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事。”

    “他,”桂王戳了戳小萝卜的脑袋,“本王的儿子,流着本王的血,你否定不了!”

    杜九言哼了一声,不理他。

    “二位,”小萝卜喊道:“我们现在是去安国公府,还是去鲁府,还是回王府?”

    杜九言道:“回王府,晚上再去安国公府。安国公在家,你能多弄点好处。”

    “嗯,嗯。”小萝卜点头看着桂王,“义父,我的宝贝一定会送回去吧?”

    桂王道:“顾青山明天会去拿。”

    小萝卜嘻嘻笑着点头。

    一路过去,路上都是打招呼的,一段路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桂王府的侧门是开着的,他们一到,院子里就跟鸡从笼子里被狗撵一样,扑棱棱的四处乱飞嘎嘎叫唤,“回来了,回来了。”

    “杜先生回来了。”

    “王妃回来了!”

    说着,哗啦啦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杜九言站在如意门口,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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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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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