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辛苦挣钱
“认吧。”苏禄嗤笑,有人送钱,不要是傻子。
大家起哄,“小哥,快认吧。”
杜九言负手,绕着一堆死鸭子走了一圈,看着苏掌柜,“你这些鸭子,养多久了?可真肥。”
“时间最短的三天,最长的有半个月了。”苏禄得意的笑,“聚福楼的鸭子,都是吃的细糠拌饭,当然长的好。”
杜九言蹲下来,戳了戳临近的一只鸭子,借了刀在嗉囊一划,立刻滚出一团糠拌饭。
“还真是糠,”杜九言指着剩下的三十五只,“嗉囊都划开!”
四个厨子熟练工,转眼,鸭子都被剖开了嗉囊。
“都是糠呢,”杜九言查看着,忽然在两只鸭子面前停下来,问老农,“老伯,你告诉大家,你的鸭子吃什么?”
老农大声回道:“我们鸭子散养在溪里,吃的都是鱼虾蚯蚓,没这些好东西喂。”
“那就对了。”杜九言指了两只鸭子,“这两只就是了。”
她话落,两只鸭子被她踢了出来,就瞧见嗉囊里滚落出未消化的食物,都是虾壳和杂草蚯蚓,和前面三十四只满是糠饭的样子,完全不同。
“原来是这样,”一阵哗然,有人喊道:“对啊,鸭子不在这里养的,吃的东西当然不一样。”
“这小哥真聪明,居然想到这个法子。”
“肯定没错了,聚福楼偷了老农两只鸭子。”
“聚福楼也太不要脸了。”
杜九言抱臂,看着苏禄道:“苏掌柜,给钱吧。”
“不可能,就凭这些你就断定我偷鸭子,你这是诡辩。”苏禄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明白他刚才漏掉了什么。
是食物,鸭子吃的东西不一样。
难怪他会问鸭子吃的什么。这个不男不女的小乞丐太狡诈了。
简直卑鄙。
杜九言看着焦三,“三爷,求您做主。”
焦三做捕快十八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喝道:“苏禄,输了就认,五两银子赔给这小哥和老农。”
“三爷,他们这是合伙讹诈,”苏禄狡辩,想贿赂焦三,“三爷,我有事回禀,请您里面说话。”
三爷明白,这是捞油水的时候。
“诶,”杜九言一把拉住焦三,“三爷,要下雨了,还是早早办了案子,免得这么多人淋雨。”
她一说,手划了一圈。
焦三顺着视线,就看到在场不下百十双眼睛盯着他,这时候他捞钱,就太高调了。
“给钱,”焦三不耐烦,指着苏禄,“耽误老子功夫。”
苏禄气的脸都绿了,盯着杜九言喝道:“小子,卑鄙无耻。”
“给钱吧。”杜九言笑眯眯的摊开手,“五两!”
苏禄攥着五两碎银锭,朝着杜九言一撒。
杜九言轻松接住,苏禄气的差点吐血。
杜九言笑盈盈,挑了个银锭子给焦三,“三爷,这是额外的纸赎,您收好,本该交的您接着跟苏禄要去。”
“多了,明天去衙门找零钱。”焦三坦然收了,对杜九言的上道很满意。至于找零,以这小子的聪明,是不可能去的,“你小子功夫不错啊。”
杜九言一笑,“花拳绣腿。”
焦三打量着她。
杜九言又递了一两银子给老伯,“老伯收好。”
“不,不用。”老农激动的语无伦次,他以为这小哥只是凑热闹,闹着玩,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帮他找到了鸭子,“这钱是你的,我不能要。”
杜九言将最后的三两掂了掂,“这也是我该得的。”说着,拱手一圈,“告辞!”
“走了,咱们换家店吃烤鸭去,”杜九言牵着儿子的手,将银子给小萝卜,“给你收着。”
小萝卜眼睛发亮,龇着牙,咬了咬银子,“真的给我啊。”
杜九言道:“给你机会请我吃饭。”
小萝卜脸一垮,嘟着嘴不满的道:“不要,这钱我要存着。”
“我辛苦挣钱,你要孝顺!”杜九言。
娘挣钱辛苦吗?是辛苦,费了好多口水哦。小萝卜点头,“好吧,我很孝顺!”
杜九言赞同的摸了摸他的头,回头对陈朗他们道:“哪里还有烤鸭?”
花子摇着头,“不吃鸭子了,我都快吐了。”
“我也是,吃红烧肉吧。”闹儿笑嘻嘻的道。
他们走远了,大家才反应过来,有人喊道:“那小哥走了,这小哥……空手套白狼啊。”
叽里呱啦说一通,得了三两银子。
寻常人辛苦半年也挣不着这钱。
“还真是空手套白狼!不过,人家靠脑子,还帮了老农。”
“是苏掌柜嘴歪心黑,早该有人收拾他了。”
有人指着老农,“你遇着贵人了,趁着天没黑,赶紧走吧。”
老农今天虽受了气,却得了一两银子,值!
“洗地!”焦三厌恶的瞪了一眼苏禄,“明天去衙门交纸赎!”
说着,也带着弟兄走了。
苏禄站在死鸭堆里,指着伙计,“你这个蠢货,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伙计欲哭无泪,这样的事他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可却是第一回栽跟头,他道:“掌柜,小的也不知道会这样啊,都怪那个小乞丐。”
谁能想得道,小乞丐还真能找到老农的鸭子。
那小子别让他碰见,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我的钱,我的鸭子!”苏禄后悔不已,他怎么一犯浑跟那小子打赌了。
那小子不过一个乞丐,他犯不着搭理的。
他是被那小子下套了。
他的五两银啊。
而此刻楼上临窗的位置上,有两位中年男人对面而坐,一人执壶倒酒轻笑,“薛兄怎么看?”
薛然举杯轻啜,不以为然。
对面倒酒人颇有兴致,“这孩子倒是聪明人。居然会用这样的办法。”
薛然不赞同,道:“此人乖张刁钻,明明有更妥当的办法,她偏要杀人三十六只鸭子,实在是过分。”
这么多鸭子,苏禄损失可不止五两银子。
“苏禄是活该如此。”对面的人喝酒轻笑,“不过,那小子要是出身好点,先生倒是可以收在门下,也算消除一反骨祸害了。”
薛然一笑,显然只当这只是个笑话。
杜九言不知道聚福楼的事,一行人找了个酒楼要了个雅间坐下,猛灌了一口茶,花子凑过来,“九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不但会打架,还会断案,以后我们跟着你,天天有肉吃。”
“你怎么确定老伯被偷了鸭子?”银手好奇,“那老伯脸上又没写字。”
008 新友新家
小萝卜笑眯眯的,一脸骄傲。
“老伯两头挑子,一边十一只鸭子,而另一边却是九只。”挑那么远的担子,自然是要两边份量一样,这样才好走路。
“就这个?”银手不敢置信。
杜九言喝着茶,笑眯眯的,“这是其一。其二,他的账随口便出,若有心讹诈,只会编理由,而不会将重点放在亏损的钱上。”
银手回忆,当时老农确实是说二十二只鸭,他会亏损二百六十几文钱。和丢鸭子相比,老农似乎更气愤聚福楼压价让他亏损的事。
“厉害。”银手竖起拇指,“你不说我一辈子也想不通。”
花子一脸赞叹,“九姐姐,你太聪明了,以后我们就跟着你行吗,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都听你的。”
闹儿跟着点头。
“跟着我?”她自己都不知道干什么,杜九言摆手,“我养不活你们。”
花子笑嘻嘻地道:“我们能自己养活自己,也能养活你。”
“你可别小瞧我们!”银手一脸自信。
杜九言无语!不过,除了做律师外,她什么都不会。
“再说吧。”她得想想怎么挣钱,自己不吃也得投喂小萝卜。
是负担!
“有肉,有鱼。这肉比昨天跛子哥买的大多了。”闹儿一下子扑上去,夹了一大块肥肉塞嘴里。
风卷残云,一桌子菜一扫而空,就算斯文如陈朗也吃了三大碗的饭。
“好饱,”银手摸着肚子打了个嗝,“我走不动了。”
杜九言擦了擦嘴,“吃饱了就散了,我要找地洗澡睡觉去。”她不想拖累别人,也不想被人拖累。
散了?闹儿和花子眼巴巴的看着她,“九姐……”
杜九言抿唇,不耐烦地道:“行了,我请客,找地方睡觉去。”
花子和闹儿欢呼着,连小萝卜都窃窃的高兴,显然舍不得分开。
陈朗道:“你若想洗澡,只能住客栈。但宝庆的客栈可不便宜,一晚上至少五百文钱。”
一只鸭子二十文,五百文是够贵的,她问道:“这里山高皇帝远,为什么贵?”
“因为毗邻广西,两年前桂王划地为王,和朝廷一直僵持不下。”陈朗道:“宝庆,永州,等几处成了三不管。”
桂王?杜九言这才想起来问道:“皇帝姓什么,国朝是哪一朝?”
“你、”陈朗很吃惊她居然不知道,“帝皇姓赵,国朝为周,今年是顺天八年。”
周?难道是十六朝时期?有姓赵的皇帝吗?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确定自己想不起来,大方的拍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在桌上,“那今天可劲的造!”
大家眼睛都亮堂堂,又想可劲的花,又怕花掉了明天接着饿肚子。
“娘,”小萝卜扯了扯杜九言的衣袖,“我们应该节省点,以前银手哥的钱就是随便花掉的。”
银手哼哼了两声,笑了起来。
杜九言摆手,道:“该用得用,钱没了再挣。”
“你要不想回庙里住,我有个办法,”陈朗道:“用三两银子赁一间院子,够住一个月。”
“我知道哪里有院子赁。”银手道:“就这酒楼后头的鸡毛巷第一家,四合院,一个月二两银子。大小七间房!”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等她点头。
“我们住一起?”杜九言看着大家,一个晚上不够,还要住一个月?
陈朗摆手,“你和小萝卜去住就好了,我们……”他看着银手几个人,“我们还回破庙。”
小萝卜扯了扯杜九言的衣袖,低声喊道:“娘啊……很多房间。”
杜九言只能让步,“那就一起搭伙过,人多力量大。”花钱让儿子高兴,也值了。
陈朗没说话,犹豫着,“要不,你带着几个孩子去吧,我回破庙就好了。”大家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先生……”大家都垮着脸,想要陈朗一起,银手道:“我们说好了,有肉一起吃,有苦一起扛。先生不去,我们就一起住破庙!”
杜九言揉着额头,“这么苦情,弄的我是反派恶人一样。走,走,找房子去,大家一起住!”
“九姐真好,九姐好!”花子和闹儿都跳了起来,小萝卜也特别高兴,一起拖着陈朗不放手。
陈朗失笑,又觉得窝心,和杜九言道:“谢谢。”
“先生别谢的太早,我一身臭毛病!”杜九言笑着,抱着儿子出门。
结账,出门,赁院子,只用了一个时辰。
“城门开着,我去城外把跛子哥接来,顺便砍柴回来烧水。”银手说着,直接走了。
杜九言给了三两给陈朗,“要添置东西,劳烦先生去办,我去给大家买衣服。”
“好。”既然答应了,那这里以后就是大家的家,陈朗也不矫情,接着钱带着花子去买洗漱用品以及被褥。
天黑时七间房的小院收拾出来,有床的睡床,没床的铺了稻草新被褥,客厅的桌子上摆着茶盅,椅子擦的一尘不染。
杜九言提着六套新衣服进来,啧啧叹道:“人多就是力量大。”
“这是什么。”花子接着包袱,杜九言道:“衣服。今天有钱咱们做人,等没钱了再做鬼。”
大家哈哈大笑,迫不及待的试新衣服。
杜九言算了帐,包括赁房子卖锅碗瓢盆被褥并着新衣服,统共才花了五两。
划算。
“跛子哥来了,”银手指了指厨房,“他在给大家烧水。”
杜九言对跛子没意见,来了就来了,“那就辛苦他了。”说着她问陈朗,“买浴桶了吗。”
“买了两个,”陈朗笑着道:“你和小萝卜一个,我们几个人用一个。”
杜九言是女人,总要区分。
水烧的很快,小萝卜自己洗澡,舒服的哼着歌儿,杜九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朗过来,给她递了一杯茶。
杯子是竹制的,茶是粗茶,但是喝起来格外的香。
陈朗笑道:“今天多谢你,让孩子们有地方住,有一个家。”
杜九言呵呵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她侧耳去听,银手已经脚步轻快的跑过来,戴着手套的手抓着杯子,万事通地道:“隔壁住着一家四口,新生了个儿子才八个月大。”
杜九言打量着银手,扬眉道:“你、惯偷?”
银手一愣,“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暴露过啊。”
009 是爹是娘
杜九言看着他戴手套的手。
“原本以为你的手是残废,可发现这只手不但不废,还很灵活。”
“你对每家每户了如指掌,除了贼,没别人。”杜九言道。
银手嘿嘿笑着,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右手。
“你要是猜出来我为什么戴手套,我就彻底服你!”
银手说着,除了在洗澡的闹儿,大家都围了过来。跛子站在厨房门口,虽不热情,但能看得出来,他在等杜九言说话。
“你服我,是早晚的事。”杜九言一笑,戏谑道:“这里面有针,绳,还有蒙汗药。”
银手笑脸龟裂,不敢置信。
“好厉害!”花子拍着手,“九姐姐真是神了,全部猜对了。”
银手拱手作揖,“喊你一声九姐,我服了!”他说着,将手套拿下来,一翻开露出里面的乾坤。
三根很长的粗针,六尺鱼线外加一包蒙汗药。
“如何知道他有蒙汗药?”跛子走过来,依旧面无表情,长长的头发遮着脸,看不出他的表情。
杜九言也不看他,含笑道:“因为他没功夫,遇到敌人总要保命,蒙汗药便是最好的保命方法。”
“你说的对。”银手耷拉着脑袋,“跛子叔不肯教我功夫。我就跟一个拍花子买了许多蒙汗药。”
跛子会功夫?杜九言朝跛子看去。
“花拳绣腿,”跛子看了一眼杜九言,“热水没了,我去烧水。”
杜九言撇了撇嘴。
“小九。”陈朗给杜九言续茶,“你现在聪明了,将来打算做什么?”
“没有,一切等睡醒了再说。”她还真没有。
“也对。”陈朗点头,“先休息。”
房门打开,小萝卜穿着一件肚兜,露着小屁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靠在门口哭唧唧的,抖着新衣服,“娘,衣服太小了。”
“小了?”杜九言牵起衣服一比,顿时皱眉,“是不是你个子太高了?东家说衣服就是四岁孩子穿的。”
小萝卜摊手,一脸的委屈:“你是不是我娘,一点数都没有哦。”
“我哪知道。”杜九言撇了撇嘴,“行了,你先这么穿着,把旧衣服洗干净晾着,明早我们去换。”
小萝卜哦了一声,光着圆圆的屁股趴在浴桶上,拧着自己的脏衣服。
大家都洗完澡,坐在院子里乘凉。
院子呈半圆的样子,东面拖着两间,一间厨房一间是跛子的房间,西面是花子和闹儿一间,银手一间。
正屋三间,陈朗一间在西面,中间是客厅,东面则是一间书房,另外正房则是杜九言母子住。
“我给你们唱一段给你们助兴吧。”花子站起来,袖子一甩,翘着兰花指,身段娇媚,“来一段贵妃醉酒,这可是我最拿手的。”
闹儿道:“我在旁边搭戏!”
杜九言鼓掌吆喝,“好!”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花子亮嗓,细细的柔柔让人骨头都酥了。
杜九言听的聚精会神,等一曲唱完,她拍手道:“不错,在家能听戏,我同意你跟着我了。”
“真的啊,”花子跳了起来,“以后我每天给你唱。”
“就这么定了。”杜九言道。
“娘,娘,”小萝卜拽着杜九言,“我困了,睡觉去吧。”
杜九言点头,“行,散了吧,都睡个好觉。”
大家各自回了房里,小萝卜抱着杜九言咕哝着,“娘,你不会不要我吧。”
“为什么这么说?”杜九言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小萝卜声音闷闷的,“因为我是包袱,你很想甩掉。”
“胡说,”杜九言目光闪烁,咳嗽了一声,“一个伟大的母亲怎么可能不要孩子。”
小萝卜抬头看着杜九言,一副审视打量的样子。
对伟大二字持怀疑态度。
“睡觉,”杜九言不搭理他,闭眼假寐,小萝卜咕哝了一句,拱在她怀里,一会儿就睡的香甜。
隔壁,婴儿的啼哭声再次传来,杜九言渐渐睡着。
她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有人拿着砖头朝她猛拍一通,她的头立刻捣成了浆糊,等睁眼,天已经亮了,院子里花子和闹儿在咿咿呀呀的吊嗓子。
一片安宁祥和。
“九姐姐,”杜九言出来,闹儿笑嘻嘻的道:“先生煮了粥,就等你们起来吃饭了。”
还真像个家啊,杜九言抄着乱发,疏懒的道:“我去洗漱。”
洗好脸,七个人围坐一圈吃饭,吃完饭陈朗去洗碗,花子换回昨天的衣服,笑嘻嘻道:“我去上工了,早上人多,肯定能要着钱。”
他拿着破碗,穿着脏兮兮的破衣服。
“等我一下,”银手脱新衣服:“早上人多,我也去。”
杜九言扬眉,“重操旧业?没正经事做?”
“邵阳没有正经事,”跛子一瘸一拐的出去,“正经人在这里待不下去。”
杜九言看着陈朗。
“让他们去吧,不能总吃用你的,”陈朗拿着扫把扫地,“银手向来有分寸,取钱只取两成。”
意思是,别人有十两,银手只会偷二两。
“盗亦有道!”银手很骄傲,右手的手套在杜九言眼前晃悠。
杜九言点头,“被抓了,别想让我交钱赎人。”
“不可能。”银手很有自信,“我行走江湖十多年,就从没失手过。”
杜九言挥了挥手,“走吧,祝开张大吉,财源滚滚。”
银手几人嘻嘻哈哈的出了门。
“陈先生,”杜九言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的道:“你,会梳头吗?”
陈朗惊愕的看着她,“我只会扎男子的独辫。”
“就扎男子的辫子,”杜九言看过自己的脸了,长的确实还不错,若在现代,自然一眼看出是女人。可在这里,她一头短发,就算长的秀气,别人也不敢断定她的性别。
“你打算男装?”陈朗才发现,杜九言一身新衣是男子长袍,她个子虽不高,但还有几分英气。
杜九言昨天就买了化妆的东西,“男子行走江湖方便,先生帮我梳头,稍后乔装一番给你鉴别。”
“好。”陈朗给她扎的最简单的辫子。杜九言进了房,过了一会儿出来,不知怎么弄的,疤遮住了,脸黑了不少,眉毛也成了剑眉,英气勃勃。
陈朗失声笑了。
脸上涂了薄薄的青黛,修剪过的眉毛描的浓黑,又是男装,整个人英气勃勃。
杜九言甩开天青色长袍,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眉梢一挑,嗓音也粗了几分,“陈先生,觉得如何?”
“九公子,”陈朗失笑,拱手道:“难辨雌雄。”
杜九言挑眉,微露得意。
小萝卜从房里换好衣服出来,一看到杜九言便愣住,瞪圆了眼睛,“娘……爹?”
“当然是爹。”杜九言敲他的额头,“不要露陷。”
小萝卜笑嘻嘻的趴在杜九言的身上,仰头看着她,又好奇的摸她的脸,清脆的喊道:“爹,帅!”
“乖儿子,”杜九言笑了,抱着小萝卜,“一会儿爹带你换衣服去。”
小萝卜点头如捣蒜。
“我出去了。”跛子拐着出了门,杜九言奇怪的看着他。
这人神神秘秘的。
“你不要介意,我们认识虽不久,但他人不坏的。”陈朗替跛子解释道:“但凡成为乞丐者,总有一些过往不想与人道。”
杜九言不想知道跛子的过往,颔首道:“先生看家,我们也出去了。”
010 黑户乞丐
聚福楼开着门,门前还有残留的鸭血。
杜九言朝里面看了看,伙计热情的招呼她,“客官,我们有早茶,进来坐。”
“改日,”杜九言牵着儿子,大摇大摆的离开,小萝卜喜滋滋的道:“你的伪装非常成功。”
杜九言摸了摸脖子,“美中不足,就是没有喉结。”
这喉结,不好办!
“爹,”小萝卜笑嘻嘻的抓着杜九言的手,“爹!”
杜九言低头看他。
“没事,我就喊着玩,我长这么大没喊过爹。”小萝卜高兴的道:“以后,白天您是爹,晚上就是娘。”
杜九言哈哈一笑。
去成衣店换了衣服,母子二人顺着街溜达。她得找事情做,不然过不了多久,就要坐吃山空。
至于做什么,她暂时还没头绪。
“客官,住店打尖都便宜,今日进店一律减钱五文。”一家客栈门口,伙计卖力的吆喝。
杜九言看到门口的招工告示,眼睛一亮,和小萝卜道:“我去做伙计?”
“您做伙计?那是大材小用。”小萝卜的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
杜九言按住他的头,“没和你商量,你不用回答。”
不管她以前什么材,在这里她就是废材。
“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伙计长的精瘦,一双眼睛很机灵,见她们衣着光鲜,立刻热情的迎过来,“咱们德庆是全邵阳最便宜的,四百九十五文一晚。”
杜九言打量着正堂,木和砖混搭的房子,刷着白灰,两层楼拖着后院,一楼是酒馆,二楼上面是客栈。
正堂里坐着两桌客人,一桌是一家四口,另外一桌是三个年轻的男子,正在喝酒聊天。
“我来应工,掌柜可在。”杜九言扫了一眼柜台,后面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绸缎,膀大腰圆,正聚精会神地翻账簿。
应该是这店的掌柜或是东家了。
“招工?”伙计一怔,上下打量杜九言,笑呵呵地指着柜台,“掌柜在那边你和掌柜说。”
“掌柜脾气急,你说话利索点。”伙计压着声音,好心提醒。
杜九言感激的拱了拱手,带着小萝卜往柜台那边去,作了自我介绍。掌柜皱眉打量着她,又看着小萝卜,“这小孩是你什么人,你上工,他怎么办?我这里不养闲人。”
“我不是闲人,我能干活。”小萝卜不服气叉着腰,凝眉瞪眼,“扫地,擦桌子我都可以。”
掌柜挥着手,“去,去,都没桌子高,除了捣乱没别的。”
“我会。”小萝卜打算据理力争,证明自己的能力,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他在家,不随我上工。”
掌柜勉强满意,抄着大嗓门,道:“月例六百二十文,包吃不包住,四季衣服各两套。寅时末上工,戍时末下工,年休三天。”
早上五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年休三天?
资本家的剥削啊!
“迟了扣钱,”掌柜吆喝,“还有,把户籍和保长信带上,我这不收外乡人。”
杜九言挑眉,低头看小萝卜。小萝卜朝她挤着眼睛,小声喊道:“娘,您想想我们为什么做乞丐!”
就是因为没户籍?那她岂不是连伙计都做不了?
苍天,别人穿越不是富贵小姐,就是王妃娘娘,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黑户乞丐了。
“谢谢,我回去取户籍。”杜九言敷衍的应了一句,牵着儿子准备走。
就在这是,一个三十出头,身材瘦小的男子冲进门,喊道:“掌柜,伙计,我昨晚住的房间收拾了没有,见着我旧衣服了吗?”
“在,在的。”方才的伙计立刻去柜台后取出一件旧衣服,“一早收拾房间就看到了,给您收着的。里面的银子一分没少,您点点。”
一件灰色的半旧麻布褂子,口袋里装着碎银子和铜钱。
杜九言正要离开,忽然听男子喊道:“不对,我口袋里有十两银子二十五文钱,现在怎么只有三两二十五文了?还有七两呢。”
杜九言眼睛一亮,原地转身,小萝卜狐疑道:“您……不会又要看热闹吧?”
“看!”杜九言道:“我的话,你听就好,不需要发表意见。”
小萝卜哦了一声,垂头乖巧的站着。
“少、少钱了?”伙计脸色煞白,“您再数数,您退房后我就收拾房间,看见兜里有钱我就没动,怎么可能少钱?”
“怎么回事。”掌柜也出了柜台,“少什么钱,你数清楚了没有。”
那男子哗啦啦将兜里的钱都倒在桌子上,“大伙儿看看,我当着你们的面数。”他数了一遍,拍着桌子,“看到没有,三两银二十五文钱,我可没数错。可是我昨天兜里明明有十两二十五文钱。”
他的银都是银锞子,有的印着梅花,有的圆溜溜的,应该是每颗固定得重量。
“你们还我的钱,否则我就去告官。”男子气怒的道。
伙计脸色煞白,摇着头,“我、我没拿钱。你兜里就是这么多钱,我碰都没有碰过。”
掌柜盯着伙计看了几眼,指着吵架的男子就道:“老子开客栈十五年,从不做偷钱害人的事,你要是闹,那就去报官,让衙门的人来说。”
“也不知道多少钱,就想赖在我头上,门都没有。”随着,指着自家伙计,“去,将焦三爷请来。”
伙计应是跑着出去。
闹事的男子气愤的在桌边坐下来,骂道:“报就报!让大家知道,你们这是个黑店。”
大堂里两桌子吃饭的人,一桌人朝他看着,而领桌的三位喝酒的男子,浅啜轻笑,事不关己,
“有意思。”小萝卜摸着下巴,一脸深思。
啪!
杜九言给他一个暴栗,怒道:“抢我台词!”
011 后生可畏
“您在猜谁是对的?”小萝卜缩着脑袋,一脸好奇。
“你的脑袋就为了增高用?自己想。”杜九言索性在桌边坐下来,认真看戏。
“我又没有被敲砖。”小萝卜撅着屁股爬凳子坐着,甩着小短腿,很惬意,“所以我很笨的。”
杜九言白了儿子一眼,轻笑着,“一会儿我拍你一砖头。”
“不要,不要。”小萝卜挪着屁股离杜九言远点,“我笨肯定是遗传我爹,他肯定是个傻子。”
杜九言很高兴,赞同的点了点头。
“什么事,成天不让老子痛快,”说着话,焦三带着两个属下,配着刀大步从门口进来,说话嗡嗡响。
“三爷,小民秦宝,是做小买卖的。事情是这样的,小的昨晚住在这里,换了一身新衣服,就随手将旧衣服叠放在床头。”秦宝急切的凑上前,“早上走的急,一时忘记了。可等我赶回来,我衣服里的钱就少了七两。”
“就是这伙计偷的,但他不认账。”秦宝指着伙计,“三爷,您要给小民做主啊。”
客栈伙计急的就道:“我没偷。我取了衣服发现里面有钱,就立刻放在柜台了。就一会儿工夫他就回来了,银子没有人动过。”
“我在柜台,”掌柜道:“没人动他衣服。”
焦三听的脑袋都大了,拍着桌子道:“这就是扯皮的事,一个说丢了,一个没丢,你们让老子信谁?”
“都跟我去大衙。”焦三只负责抓人,向来最烦这种扯皮事,“愣着干什么,走吧。”
伙计拾银不交是为盗。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按《大周律》,偷盗十两以上,是要被判绞监侯,七两银就是杖三十,徒三年。
可如果是姓秦的诬告,按律则笞四十。
“三爷,我没有偷钱,请您明鉴。”伙计觉得冤枉,他好心办事却被人冤枉,“我上有老母和病父,我要是出事就没有人照顾他们了。”
“谁没老母,废话啰嗦的。”焦三眼睛一瞪,喝道:“说的这么可怜,保不齐见钱眼开。”
秦宝点着头,“就是,肯定是见钱眼开。”
伙计吓的腿一软,抱着掌柜的腿嚎啕大哭,“掌柜救我,我没有偷钱,我没有。”
“我店里的伙计,不会手脚不干净。”掌柜大声道:“肯定是这个外乡人讹诈诬告。”
焦三想立刻解决这件事,不耐烦的道:“你说他诬告,你他娘的有证据吗。”
“我、”掌柜被堵的哑口无言,不死心的拉着焦三,“去衙门岂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就在这里,您再断断。”
焦三啐了一口,“你断,你断清楚了老子服你。”
“是啊,”门外,有看热闹的人,议论道:“这银子又没张嘴,又没记号。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秦宝得意洋洋的看着伙计。
“我来断!”忽然,有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家顺着声音去看,就看到长凳子上坐着一大一小,大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黑黢黢瘦巴巴,小的倒生的圆嘟嘟的机灵可爱。
“你?”掌柜指着杜九言,显然不信。
“你?”焦三指着杜九言,觉得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昨晚你……兔子?”
杜九言没敢接焦三的话,“是,我有办法。”
“我爹有办法。”小萝卜也负手跺着步子,跟在后面。
不知是谁噗嗤笑了,“这父子俩人,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唰的一下,小萝卜朝那人瞪去一眼,那人莫名吓了一跳,咕哝道:“邪门了,一个小孩也这么凶巴巴。”
“你小子,不会就靠这挣钱吧?”焦三觉得容貌是不像,但这流里流气的气质,真是如出一撤。
杜九言装傻,“三爷说什么?”
“装!”焦三也不在乎,“接着装!”
杜九言呵呵一笑。
“死马当活马医了。”掌柜的上前暴躁地道:“你快说,什么办法。”
门外,有个老者起哄,喊道:“三爷都办不好的事,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有办法。”
“后生可畏。大爷,这词您了解一下。”杜九言扫一眼说话的老者,背着手走到秦宝面前,在众人质疑的眼神中,出口问道:“你口袋里原本有十两银,二十五文钱,确定?”
“当然,这是我的货款。”秦宝笃定地道:“多一文我都不要。”
杜九言点头,“有志气。”说着,转头又问伙计,“他昨日入住时,穿得是这件旧衣服?手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他空手来的。因为衣服很大,他又太瘦了,衣服在身上晃荡,我还多看了两眼。”伙计很肯定。
秦宝听着就冷笑一声,“多看两眼,你分明当时就盯上了我的钱了。搞不好我衣服不是遗失,而是你偷走的。”
“我没有。”伙计摇着头,“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你口袋有钱。”
杜九言打断两人争吵,“不对啊,棉麻的衣服口袋里,装了银子应该很显眼才对,伙计确定没看见?”
伙计哭着,竖起三根手指:“我指天发誓,要是撒谎天打雷劈。”
杜九言又转眸看着秦宝,“他说他没看到你的钱,你的钱当时真的全部放口袋里了?”
“那当然,我出门没带包袱,钱只能放在口袋。”秦宝道。
杜九言摇头,“不对啊,你是做买卖的,这买卖人行走在外面,这么多钱就随随便便的放在口袋里?”
“我高兴,”秦宝一脸不耐烦,“我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她意味深长的附和道:“也对,钱是你的,衣服是你的,怎么放都是你的自由。”
“你谁啊,问完了没有。”秦宝怒道:“我还要赶路,让他们赶紧把钱还给我。”
杜九言一笑,和客栈掌柜摊手,道:“掌柜,你还是取七两银给他吧,我也没问出来。”
秦宝道一听,顿时眉开眼笑。
“闹了半天,居然是个二混子,我就说你不行!”
“还好意思说自己后生可畏。”那位老者不服气的道。
掌柜听着大怒,指着杜九言,道:“你不行早点说,问来问去故弄玄虚。你给老子等着,一会儿老子收拾你。”
“掌柜的。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杜九言指了指伙计,压着声音,道:“七两银子,买他一条命,还是值得的。否则,这事就说不清了。”
“这事现在不解决,进了衙门就不是七两银的事了。”
掌柜气的眉头直抖,但知道,杜九言说的有道理,便喝道:“倒了霉了,我认栽!”说着,称七两银锭出来。
焦三就当没看见,坐在桌边喝茶,乐的清闲。
“掌柜,”杜九言道:“这位秦客官的银子,都是一钱重的银锞子,你得赔他银锞子才行。”
秦宝得意的点着头,“我要我的钱,你把我钱还给我就行。”
“你们给我等着。”掌柜气的肝疼,指着他们,“老子现在去换!”
隔壁桌,原本喝酒闲谈的三个人不再说话,很鄙视的打量着杜九言。
“银锞子来了。”掌柜的提着银锞子进来,往桌子上一砸,怒道:“花钱消灾,拿钱滚蛋!”
012 意外回报
秦宝哼了一声,抓起一袋子银锞子,惦着,一脸得意,“早这样多好,一点不自觉!”
“骗子!”
“一个托,一个骗子,”老者道:“我就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能信。”
掌柜哼哧哼哧地生气。
秦宝哼着曲,龇着牙得意地道:“见义勇为鸣抱不平,小哥是个好人。”
“什么好人。”那边喝酒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袍的男子站起来,他约莫二十上下,生的眉清目秀。但此刻他一脸不忿,鄙夷地道:“合伙讹诈,还有脸互夸。”
“你们聊,告辞。”秦宝一看这情形,立刻要走。忽然,杜九言抓住他的手腕,扬眉笑道:“你这钱拿在手里可不安全。像来时那样,都揣你衣服兜里呢。”
“我这衣服没兜,”秦宝道:“提在手里就行。”
杜九言摇头,似笑非笑的将他丢下的旧衣服拿过来,往他身上一搭,“新衣服没兜,旧衣服有啊。”
“你、你什么意思?”秦宝脸色微变,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将衣服一抖,贴心的给他穿衣服,秦宝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来,把你所有的钱都揣兜里去。”
大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没有人知道杜九言什么意思。
“揣就揣。”秦宝就想立刻离开,将一袋子的钱往口袋去塞,塞一次,两次……
秦宝脸色一变,整个人抖了起来。
十两银,都是一钱的银锞子,整整一袋子,有一斤左右。
这份量和体积,他衣服的口袋,根本塞不进去!
“装不进?”杜九言绕着秦宝转了一圈,摇头道:“奇怪啊,你来的时候钱装兜里,为什么现在这钱又塞不进去了呢。”
秦宝脸色煞白,他刚才狮子大开口想乘机讹诈,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装,装的不同,我、我分两个口袋装的。”秦宝一头冷汗,说话都开始结巴。
杜九言摇了摇食指,似笑非笑在椅子上坐下来,好整以暇地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秦宝吓的腿一软,跌倒在地。
“装什么装,跟老子去衙门。”焦三一看事分晓出来了,顿时上前,一把提起秦宝的脖子,怒道:“还敢糊弄老子,有你好果子吃。”
“我没有,焦三爷,我没有讹诈,我真的丢钱了。”秦宝高声狡辩,焦三一脚踹他腰上,怒道:“有什么话去衙门说。”
杜九言附和,“就你这脑子还骗钱。三爷,狠狠打,治他!”
焦三的手下将秦宝押走。
“老子也狠,尽给老子添麻烦。”焦三拍着杜九言的肩膀,“小哥住哪里,下回找你喝酒。”
这小子机灵,下回破不了的案子,就找他了。
杜九言呵呵笑着,“随时恭候三爷您大驾。”
“走了。”焦三招呼着,回头和客栈掌柜道:“下午去衙门录供词!”人就出去了。
大堂内,哗的一声,大家反应过来:“小哥不是骗子,原来是釜底抽薪计。”
“聪明,厉害,佩服。”
众人夸赞不断,杜九言叉手笑着,谦虚的道:“过奖,过奖!”
客栈伙计回神,一下子扑过来,给杜九言磕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多谢。”
“举手之劳,可受不起你这一跪。”杜九言将他扶起来,扬眉道:“好心自有好报,小哥不必谢我。”
伙计抹开眼泪,点着头道:“还是要谢谢公子,谢谢。”
“不错,就凭你这本事,明日就来上工。”掌柜特别高兴,掂着手里的钱袋子,抓了一把给小萝卜,“买糖吃。”
小萝卜神色坦然的接过来,揣自己兜里,笑眯了眼睛,“谢谢叔叔!”
掌柜这年纪该喊爷爷。不过这一声叔叔,听的真舒坦。
掌柜更加高兴。
“掌柜,这谢就不用了。”杜九言笑盈盈的去抠小萝卜的口袋,“我有事和掌柜您说。”
她另有事相求。
掌柜大方的很,摆着手道:“这钱给他买糖吃,你要和我说什么,尽管说。”
“娘,快去说话,我在这里等你哦。”小萝卜攥着口袋,颠颠的跑去和伙计说话。
杜九言瞪了一眼小萝卜,随着掌柜去后堂。路过青衣男子时,对方哼了一声,道:“故弄玄虚。”
“公子!”杜九言可记得这人的说的话,冷眼撇着笑着道:“事情分多面,你看问题这么主观,你先生知道吗。”
男子愕然,随即脸色泛白的喝着酒。
杜九言随着掌柜去了后院。
“老爷爷,”小萝卜看着那个老者,老者正要走,又停下来看着小萝卜。
小萝卜冲着老者,道:“老爷爷,帅这个字,您了解一下!”
老者嘴角直抖,气的拂袖而去。
“掌柜,实话和你说,我并没有户籍也没有文牒,”后院中,杜九言一脸惭愧:“您看,给我通融通融?”
她留下来看热闹,就是为了这件事。
掌柜眼睛一瞪,看着杜九言,质问道:“你是从广西逃过来的,黑户?”
逃难比私奔好,杜九言含糊其辞的应了。
掌柜背着手走了两圈,又回头看着她,凝眉道:“你想落户宝庆?”
“想啊,”杜九言道:“没户籍没文牒,我连个工都找不到,还带着儿子,实在是不方便。”
您要愿意,我做您儿子加您家户口上也行。
掌柜又走了两圈,停下来看着她,沉声道:“此事我无法通融,这是我的原则。但我能给你指条明路,你照着我的法子办,必然能成。”
杜九言眼睛一亮,“掌柜请说。”加他家户口本上?
“你去城外十里坡的义庄,那里常有枉死之人,你若能弄到文牒,再来找我。”掌柜道:“我带你去办户籍。”
还能这样?杜九言吃惊。
“什么时候弄到文牒,什么时候来找我。你今天帮我,这件事我管到底。”掌柜拍着胸脯道。
杜九言行礼,感激的道:“多谢掌柜,实在是太感谢了。”
和钱比起来,这个更“值钱!”
013 运气不错
杜九言一走,青衣男子凑柜台边问道:“董掌柜,刚才那小哥和你要报酬了吧?给了多少钱?”
掌柜一脸的鄙夷,挥着手道:“钱道安,难怪你混成这样,人一个毛头都比你厉害,我看你别吃这碗饭了。”
“扯远了啊。”钱道安愤愤不平,“我是讼师又不是县太爷,我断什么案。”
董掌柜一把揪住钱道安衣领,“钱道安,今天把账结了,一共十六两银!”
“这点小钱,我们接个诉讼立刻就能和你结账。”钱道安掰开掌柜的手,立刻冲着自己的同伴打眼色,“买卖人就是小气。”
说着,三个人准备开溜。
董掌柜也不追,喊道:“就知道假清高,去求求西南,给你们派点活不就得了。”
“这怎么行,”钱道安袖子一拂,不屑道:“我们怎么可能和那些人为伍。”说着,昂头阔步的走了。
董掌柜翻了个白眼,喊着伙计,“把帐记上,别让他们赖掉了。”
杜九言带着小萝卜高兴的回了家,在门口碰上提着一篮子菜的陈朗,“先生去买菜了?”
“是,”陈朗道:“以前无处容身,所以三餐不济。现在托小九的福有地方住,自然要正常餐食才对。”
杜九言朝他篮子里看了看,都是蔬菜,她蹙眉道:“我再给先生点钱,买菜的时候可以买点肉。”
“昨天吃了,今天能免则免。”陈朗含笑道:“大家能吃饱已经足矣,肉是锦上添花。”
跛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先生,跛子,我娘刚才可帅了。”小萝卜得意的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所以那个掌柜答应,帮我娘办户籍,有了户籍我娘就能找事情做,不用做乞丐了。”
“文牒?”陈朗凝眉。跛子低声道:“想要文牒好办,去义庄。”
杜九言看着跛子,没想到他和掌柜说一样的话,她问道:“义庄是停尸房?若有文牒就不算无名尸了吧,为何还要停在义庄?”
“送尸回乡要钱。”跛子沉声道:“现在桂王反了,义庄里的有名尸只会更多。”
“原来如此。”杜九言心里有了打算,“路可难走,今晚我去看看。”
“我陪你去,”陈朗不放心杜九言一个人,“那边我去过几次,路很熟悉。”
杜九言正要说话,小萝卜压着颤抖的嗓音,道:“娘啊,我也陪你去。”
“这么害怕,你逞什么强。老实在家。”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脸,“不要乱跑,等娘把事办妥了,咱们就能去更多的地方了。”
有了身份,就畅通无阻了。
“我陪她去,你在家陪小萝卜。”跛子和陈朗道。
陈朗是读书人,胆量不大,听跛子如此说就没有客气,点了点头,“行,那我去做饭,关城门前你们出去。”
“好。”杜九言回房换了旧衣服,下午早早吃了饭,就和跛子一起出了邵阳城。
义庄在邵阳城的西面,和昨天停留的破庙刚好相反的方向。
天色渐黑,气温比白天低了许多,尤其在义庄四周,就觉得凉气飕飕的往身上钻。
“害怕?”跛子看着杜九言,“我看你不像是害怕的人。”
杜九言盯着义庄,漫不经心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嘛。”
“所以刚强地和人私奔?”跛子反问。他认为杜九言这句话很大言不惭,怎么什么话到她嘴里,就变的格外有道理有立场。
杜九言转头,悠悠扫了眼他的腿,“你的腿是因为嘴欠,被人揍瘸的吧。”
“呵!”跛子笑了,“牙尖嘴利。”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气不过又白了他一眼。
“你要再看,我就走了。”跛子盯着义庄微弱的光线,“你确定你一个人敢进去?”
杜九言用手里的木柴敲了敲地面,强调道:“我说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凭你三脚猫的功夫?”跛子打量她,“赖四只是意外,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你的脑子不够用。”
杜九言懒得理他,抬脚往义庄去。跛子一愣喊道:“现在去,会被发现。”
“他回家了。”杜九言用木棍扫着前面的灌木,怕有蛇蹿出来。
跛子这才发现,守尸人的灯笼,正晃晃悠悠的朝坡下而去。他知道,在那边的坡下还有一间茅草屋,守尸人就住在那边。
跛子跟着过去,杜九言走在前面,瘦削的身形似乎随着灌木在飘动,谁能想得到,这个女人前几天还疯疯傻傻,而现在,却成了牙尖嘴利的骗子。
义庄收尸,专收无名野尸,也收克死他乡无人收的尸。
隔着几十尺的距离,杜九言就闻到浓烈的药草味,她捂着鼻子悄悄进了里面。
里面比她想的大,有十几口棺材并排停放,墙角还堆着七八口老旧的,再往里走地上铺着十几张席子,有的上面盖着白布,有的则直接停放着尸体。
或浮肿腐烂、或干瘪得像骷髅,或泡发得跟白面馒头一样。
油灯跳动着,杜九言走了一圈,随即咦一声,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停下来,“这布料,眼熟。”
“一片布料,你见过?”跛子掀开白布,随即露出一具年轻的尸体,除了脖子上勒痕,其他完好无损。
杜九言点头,“昨天进城,在城外有一醉酒少年和我擦身而过,就是此人了。”
擦肩而过就能记得别人的布料?跛子暗暗吃惊,看着她。
“才送来,或许身上东西还在,搜搜看。”杜九言伸手去掏死人口袋,跛子已经先出手,在死人身上摸着,忽然看向杜九言,厚厚的头发帘里,一双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
杜九言挑眉,问道:“手感很好?”
“粗俗。”跛子摊开手,掌心一张叠的四方的牛皮纸,“你运气不错。”
一来就找到了?杜九言摊开纸,纸有书页那么大,写了很多字,借着微弱的光线,她读道:“顾家己,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顺天四年生员。”
“生员?”杜九言疑惑的看着跛子。
“生员就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跛子道:“镇远府如今很乱,看样子他是逃难来此,意外遭了横祸。”
杜九言将文牒收好,仔细打量顾家己的尸体,“脖子有勒痕,手腕不自然反折,衣服的腋窝和衣摆处撕裂。”
“是外伤致死,怎么停放在这里?”
014 替天行道
“宝庆辖三县,但现在只有新化一处有县令。”跛子低声道:“官府分身乏术,能免则免。”
杜九言惊讶的看了一眼跛子,低着头接着找,“你对地方政府配备还挺关注的嘛,做乞丐前是当官的?”
跛子没说话。
“你看这里。”杜九言拿起顾家己的右手,右手攥着拳头,紧紧的根本掰不开,“你试试。”
跛子接过来,不知按在哪里,紧攥的手居然自己张开,露出手心里一截布头。
“这布头,”杜九言放在手心打量着,“眼熟。”
跛子这次不奇怪了,她方才就凭着布头认出一个一面之缘的尸体。他问道:“你过目不忘?”
“差不多。”杜九言凑近闻了闻布头,笃定地道:“赖四!看来昨天下手轻了。”
布头上的气味,加上这颜色,肯定是赖四无疑。
跛子看着她,“你想找赖四报仇?”
杜九言将布头收起来,低声道:“看机缘吧。”
她借顾家己的身份,能为他做点事,就当宽慰自己。
她最不喜欠人情,鬼情也不行。
跛子微微诧异,跟着杜九言出了义庄,两人沿着路往城中走,半道上跛子低声道:“今晚进不了城。”
“什么意思?”杜九言才来,对一切都不熟。
居然连关城门宵禁都不知道?跛子用下颌点了点城门的方向,“冬日酉时正,夏日酉时末,城门落锁。”
她不知道,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那今晚睡哪里,义庄?”
“去破庙吧。”跛子语气透着一丝戏谑,“说不定你的机缘就来了。”
也好!杜九言跟着跛子往东面走,破庙仍然残破,泥像倒在一边,里面各种气味混杂着。
四面林子刮着风发出啸叫,鬼哭狼嚎的动静。
轻车熟路,跛子在宝殿内寻了干燥的地方坐下,杜九言坐在他对面,拿出那块布头翻看着,良久过后她问跛子,“你们也没有户籍和度牒?”
“我们有。”黑暗中跛子看着她,其实她没有才是最奇怪的,毕竟她非宝庆人,这一路无论在哪里,都需要度牒。
有度牒也做乞丐?还真是一群有故事的人。
“瞧不起乞丐?”跛子打量着她。
杜九言将布条收好,找了个差不多的位置躺下来,懒洋洋地道:“你有故事,可惜我没酒,早点睡。”
黑暗中,跛子似乎笑了一下,笑声一闪而逝,杜九言没听到。
天为被地为床,睡梦中杜九言感觉有人接近,她立刻翻身而起,正要出手,就听到跛子道:“听脚步声是赖四!”
还真的来了!杜九言原地跃起,和跛子藏在倒地得佛像后面。
“找到那娘们的住处就行,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来人说话声越来越近,随即嘈杂的脚步声在宝殿内响起,窸窸窣窣似乎坐了下来。
赖四啐了一口,摸了摸额头,“后天一早城门开前,一把火烧了他们的院子,我们就去广西。”
早上人都在熟睡,放火容易得手。
“我去,”有一个年纪小的男孩道:“我断子绝孙都是这娘们害的,不亲手弄死他,我对不起我爹。”
杜九言愕然,她怎么不记得断了谁的子孙?
“狠!”跛子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刚才谁说下手太轻了,他作为旁观,昨天她下手一点不轻。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做完这件事我们去平乐当兵去,桂王正在招兵买马,一个兵五两银子。”赖四道。
就算事情败露,他们人到广西,也奈何不了他们。
“五个人?”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小气!”这个人很不够意思,吃她的喝她的,有架却不帮着一起打。给她等着,将来他倒了霉,她不但会袖手旁观,还会落井下石。
杜九言哼了一声,蹭得一下跃过佛像,飞起一脚踹在最近的人头上。
“啊!”那人嗷呜一声惨叫,倒地晕了。
“谁,谁偷袭。”赖四原地滚了个圈,逃到门口,等回身杜九言又放倒了两个。
“你祖宗!”杜九言道。
赖四不认识杜九言的脸,但这声音他死都不会忘记,顿时大喝,“你这个疯女人,居然在这里等着我们,老子和你拼了。”
他说着,扑了上来。
杜九言懒得和他废话,腾空,抬脚,砰的一声,一人的牙在月光下飞出的弧度,咯噔落地。
“嗷!”那人大呼一声,头砸在佛像上,血溅了跛子一身,他往后退了几步,嫌恶的用稻草擦了着。
只剩下赖四。
杜九言上前,赖四害怕地后退,看着面目森寒的杜九言,他直哆嗦,“九姑奶奶,九爷,饶命!”
“我问你。”杜九言一脚踩在他肩膀上,赖四砰的一声跪下,“昨晚可杀了一位少年?”
赖四吓的一抖,摇着头道:“什么少年,没有,我们昨晚没杀人。”
“青色棉布长褂,皮肤白净,一身酒气。”杜九言抬手一巴掌,喝道:“想!”
“想,我想!”赖四半边脸都麻了。
他哼哼唧唧的,点着头道:“是,是有这么个人。九、九爷,九姑奶奶,你认识他?”
“不认识。”杜九言话落,踩住赖四的头啪地一声压在地上,赖四一嘴啃底,求饶,“你、你不认识、你动我干什么。”
这个女人,他早晚弄死她!
“我替天行道。”杜九言揪着赖四的头发,“不过,我文明人,杀人偿命你去跟官府说去。”
“不要啊,”赖四大呼一声,杜九言啪的一掌,赖四头一歪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宝殿内安静下来,杜九言理了理衣服,回去睨着跛子,“不打架,捆人会吧?”
跛子要敢说不会,她就连他一起捆了。
“没绳子。”跛子不急不忙的出来。
杜九言踢了一脚稻草给他,“草编。作为一个乞丐,编草绳是你基本的职业素养。”
“你就不会。”跛子席地而坐,依言编草绳,杜九言扫了他一眼,坐在他对面,悠悠的道:“我不是乞丐,此等职业素养,与我无关。”
跛子又笑了。
杜九言拿出那块布头,在赖四身上比了比,凝眉道:“只凭一块布头,不好定案,若能找到目击证人就好了。”
015 寻求出路
“这个你不用担心,”跛子将一根编好的草绳丢给她,“官府查案不利,但刑具却不错,他们进去不用一日,就会全招了。”
还有这样的操作?杜九言将赖四翻过来,反绑了手。
她动作不拖泥带水,绳结打的很利索,跛子多看了几眼,发现和他们的绑法不同。
两人合作,将赖四五个人捆结实,又用一条长绳穿起来,跟蚂蚱一样缠在佛像上。
“歇会儿吧。”跛子靠墙坐着,“离城门开还有两个时辰。”
杜九言坐在对面,闭眼休息,却毫无睡意,她索性将顾家己的文牒拿出来看着,跛子问道:“往后喊你顾家己?”
他们只知道她叫小九,却不知道她的本名。
“名字只是代号,无所谓。”杜九言拍了拍文牒,叠好放在怀里。
今晚没白忙活。
天亮,跛子进城报官,杜九言守着破庙等焦三来。因为是人命案,焦三来的极快,一进门看见杜九言就惊愕的道:“你……又是你。”
“三爷,”杜九言拱了拱手,“谢您就不用谢了,作为良民协助官府是本分。”
焦三认识赖四,指了指赖四的额头上的伤,“你打的?”
“为民除害。”杜九言笑眯眯的叉了叉手,“也是本分之一。”
焦三气的鼻翼煽动,啐道:“你之个屁。这几个无赖要是反告你打人,你小子就得吃牢房。还为民除害,我看你先把自己除了。”
“律法这么周全?”杜九言发现,这一天多她虽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可却发现大周的律法比她想象中的完善许多,一点都不蛮,“我这是见义勇为。”
是她对大周的律法有误解?
“见义勇为也要证人!多读书,别只会耍嘴皮子小聪明。”焦三挥着手让手下将赖四几个人拖走,“我做好事,介绍个先生给你?”
读书?杜九言还真想读书,“三爷能弄到律法的书吗?”
读懂律法,才能更好的运用的律法。
“读周律?怎么,你还想做讼师?”焦三往外走,杜九言跟在他后面,又是一惊,“讼师?”
她记得讼师在古代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而且,所做的事情和现代的律师完全不同。
官府禁讼,所以讼师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帮人写状纸。
“你真要多读书,”焦三上下打量她,朝天拱了拱手,“咱们大周太祖皇帝就是讼师出身。西南讼师行会就在咱们新化城中,还是太祖皇帝亲自题写的牌匾,里有讼师百人,人才济济。”
太祖皇帝是讼师?杜九言此刻的惊喜不亚于死后重生。
“不过你嘛。”焦三摆了摆手,“讼师不是什么人都能做,你得有功名,至少生员往上。你想做讼师,再投胎吧。”
“要是你想做捕快,看你身手不错的份上,随时来找我。”焦三说着,带着人洋洋洒洒的走了。
杜九言根本没听他最后说的是什么,她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惦记着“西南讼师行会”。
讼师,还有行会?
回到租住得院子里,大家都在门口等她。见着她身影,小萝卜立刻飞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娘,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啊。”
“没事。”杜九言摸了摸小萝卜的头,“昨晚睡的怎么样。”
小萝卜拱啊拱的,像只小狗,“娘不在,我睡不着。”
“一会儿咱们补觉。”杜九言说完,去找陈朗,“先生,西南讼师行会,你可了解?”
陈朗惊讶的道:“西南讼师行会,包括西南讼行,西南讼师官学,西南讼师行会三部分,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要做讼师?”银手凑过来,一脸好奇,“讼师可不好做,上个月就有个讼师被人暗杀了。”
她就算是被暗杀的!杜九言凝眉道:“各行有各行的阴暗,不能因为有阴暗,就放弃所有的阳光。做人要客观!”
“那你也做不了啊。”银手道:“讼师比状元还难考,就算你进了官学,也难考到讼师资格证。”
西南讼师行会,是太祖皇帝扶持创办的,迄今已有两百余年。如今的西南讼师行会仅次于燕京讼师行会,是仅有的两家被太祖皇帝扶持过的行会。
“先入行会?不能直接考讼师证?”杜九言问道。
“倒也不是。大周有许多讼行,每个讼行每年都能推荐一人入官学考核,若能通过便发放讼师资格证。当然,如果能入西南行会中的官学堂学习,那是最好不过。里面有全大周最好的讼师教学,官学的弟子每年考过的人数亦是最多,在大周各地,也是最有份量的官学之一。”
“如果你能入官学学习,考核过后,无论是留在行会做讼师,还是出来另立门户,都要被人另眼相看。”陈朗道。
杜九言点头,这就是名校和野鸡大学的区别。
“不过,状元好考,讼门高。”陈朗笑了笑,“行会易进,证难考啊,你真想做讼师?”
再难她也要试试!杜九言看着银手,“能不能帮我偷本《周律》。”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她要是饱读诗书,还能去做个教书先生,她要是心思灵巧亦能去做个绣娘,可惜,这些她都不会。
“偷《周律》?”闹儿惊愕地道:“九姐姐,你真想去做讼师?女人不能上公堂的。”
“我女扮男装。”杜九言眉梢一挑,满面英气。
跛子跺着步子过来,低声道:“律例厚如砖,寻常人读完就要一年,若要读通至少三年,你可以?”
“先读了再说。”杜九言摆了摆手,“做事不要瞻前顾后!”
跛子无奈,不是他瞻前顾后,是有的人冲动行事。
“我给你偷一本出来,就去西南行会里偷。”银手低声道。
杜九言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侠盗!请受在下一拜!”
“客气,客气!”银手得意的抱拳,“今晚等我的好消息。”
陈朗听不下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先别把事情想太圆满,免得失望。”
“我现在就去办户籍,”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东西,“先做一个有身份的人,再去做有身份的事。”
016 邵阳杜氏
杜九言径直去德庆楼。
伙计见着她热情的迎了过来,“恩人,昨天我怕得厉害,也没有问您贵姓,怎么称呼您。”
“姓什么一会儿再说,”杜九言挑了挑眉,“等我先去找掌柜。”
伙计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掌柜在后面。”话落引着她去后院,董掌柜正在后院喝茶,看到杜九言过来,满脸惊讶,“这么快就找到东西了,你速度真够快。”
“不敢拖沓。”杜九言拱手,将顾家己的文牒递过去,董掌柜接过来看着,满意的道:“运气不错,这文牒上的人年纪不但和你差不多,而且还有功名在身,你赚大了。”
就在昨晚,杜九言没觉得什么,但自从知道讼师这个行当要功名才能考,她也感觉运气不错。
“你等我下。”董掌柜将文牒还给她,起身去了一趟房里,出来时递给她一顶黑边帷帽,“去了你不要露脸出声,问什么你用写的。”
杜九言挑眉。
“这是这行的规矩。要是见面认出来,这事办的就毫无意义了。”董掌柜从小门出去,杜九言戴着帽子跟在后面。
七弯八拐,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门。
“知道这是哪里吗?”董掌柜敲门,忽然转头看她,杜九言左右打量了一番,笃定的道:“衙门。”
“你小子神了啊,”掌柜惊奇不已,“够机灵!”
杜九言呵呵笑了一下。这还神吗?她想不出来除了衙门还有哪里能办户籍。
门打开,一个矮个子老头冲着他们招手,董掌柜大步进去,杜九言隔着纱帘打量着四周。
衙门后面拖着的四合院,灰墙红瓦冷冷清清。
“在里面,去吧。”老头将他们引到一间院子前就走了,掌柜直接进了房间。房内光线还算亮堂,联排的书架上放着一卷卷的卷宗,临窗的位置摆着桌子,窗户上糊着红纸,一个枯瘦的老头缩在桌子后面写着字。
老头穿着公门灰袍服,应该是衙门里的刀笔吏,属杂役流。
“钱!”刀笔吏直接了当的伸手。
董掌柜早就准备好了,放了一锭二两的银子。
“二两银办二两银的事,”刀笔吏浑浊的目光投向杜九言,“文牒拿来。”
杜九言递过去。
“还是个生员,运气不错。”刀笔吏手法很娴熟,开户籍,添住地时让杜九言将住址写出来,最后题名时,杜九言忽然将他的笔按住。
刀笔吏眼睛一眯看着杜九言,“想改名?”
杜九言点头。
“那就是三两的事,”刀笔吏伸出枯瘦的手,杜九言看向董掌柜。董掌柜又笑呵呵的递了一锭银,不多不少,显然是早有准备。
刀笔吏将钱塞进荷包,干哑的声音问道:“改什么?”
杜九言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杜九言。
“名字不错,”刀笔吏没停留,将名字写上,顿了顿,“三两银办三两的事,户籍上可还想加什么人?”
此事他不提,杜九言也会提。
“儿子!”杜九言写在纸上,“四岁,杜……”
杜什么?她目光一扫,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折射成红色的光,斑驳的落地上,像一片片红色的鳞片。
“杜红麟!”杜九言在纸上写上三个大字。
刀笔吏又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将小萝卜的名字添上,晾在一边等墨干,又随手起笔写了一张文牒,吹了吹,两样折放在一起递给董掌柜,“三两银的事办完了,如果再有要求,另付钱。”
“多谢!”董掌柜接过来,两人出门而去。刀笔吏则颤颤巍巍的找出一本户籍册,在上面添上杜九言和杜红麟的名字。
原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人,顺天四年清溪县生员杜九言,年十九,其子杜红麟四岁,随父落于宝庆府邵阳县。
德庆楼后院,董掌柜将户籍文书和文牒一并交给杜九言,“杜小哥,往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杜九言双手接过,“身无长物,不然我给掌柜免费用工三个月?”
掌柜哈哈一笑,摆手道:“你如今乃是生员,我这庙小,不敢用。”
“这么说,也不一定是运气好了?”杜九言苦眉,成了生员秀才她连伙计都做不了了?这不是断她财路吗。
董掌柜眉梢一扬,低下声来,“看问题要多面,你说好,自然就是好,你说不好那这运气就是狗屎。”
“掌柜言之有理。那我这就是走了狗屎运。”她说着,取了银子出来还给掌柜,“好运一起分享了,祝掌柜财运亨通,客似云来。”
董掌柜没有客气,收了银子笑道:“同福,同福!”
“那我就告辞了,往后掌柜有事可去鸡毛巷杜宅找我。”杜九言拱了拱手,董掌柜送她出去,“找不找你,这要看你往后是发达还是落魄。但有一言提醒,一个生员,好歹也是读过四书的。”
杜九言哈哈大笑,“看来,这辈子我只能止步于此了。”
她说着,一脚踏出客栈大步离开,心情轻松脚步轻快,很快回了家里。
令她惊诧的是,所有人都没有出去,吊嗓子,练拳,做饭……各人做各人的事,院子里一片祥和安静,只有隔壁院里孩童地啼哭声。
“九姐姐。”闹儿迎上来,“办成了吗?”
大家都停了活,紧张地看着她。
杜九言笑而不语,将户籍和文牒拍在桌子上,大家都涌了过来,陈朗高兴地道:“杜九言,这是你的名字?”
“是,在下杜九言见过各位。”杜九言一一拱手。
闹儿和花子也跟着拱手,笑嘻嘻的道:“九言姐姐好。”
“叫哥,不能露陷了。”杜九言坐下来,神情悠哉的喝着茶,小萝卜挤上来,拉着陈朗,“先生,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小萝卜,您看看。”
陈朗摇了摇头,“没有小萝卜的名字。”
“没有我?”小萝卜顿时委屈的瘪着嘴,“娘啊,为什么不写上我的名字,你不要我了吗。”
杜九言敲他的脑袋,“多读书。”
小萝卜红着眼睛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一边陈朗噗嗤一笑,道:“没有小萝卜的名字,但有另外一个名字,你想不想听?”
“什么名字,什么名字。”小萝卜激动地往里头钻,“先生念给我听听。”
陈朗道:“杜红麟。这名字不错。”
“杜红麟啊!真好听。”小萝卜手舞足蹈,哈哈笑着,鼻涕被吹出个好大的泡泡,他一头往杜九言的怀里扎,“娘,你真好。”
“诶?”杜九言抵着他的脑袋,嫌弃的道:“鼻涕擦干净!”
小萝卜也不嫌弃,咻的一吸,抓着户籍就跳了起来,“我有名字喽,我有名字喽!”
“怎么会给小萝卜取这个名字?”跛子在她对面问道,杜九言放了茶盅,回道:“福灵心至,缘分。”
跛子看了她一眼,晃晃悠悠地走了。
“娘。”小萝卜扑过来,“不对,爹,你为什么叫杜九言啊。”
017 过目不忘(母亲节加更)
杜九言想了想,认真地道:“因为你爹我说话一言九鼎!”
“咦?”小萝卜一脸奇怪,“为什么不叫杜九鼎。”
陈朗和银手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鼎多重。”杜九言蹙眉道:“你扛得动吗。扛不动等我老了你怎么养我。”
小萝卜蹙眉,觉得自己被耍了,于是回避这个问题。在杜九言怀里拱啊拱的,将刚刚没有擦掉的鼻涕,成功的擦掉了,“爹,咱们有家了。”
杜九言提着他的衣领,冷飕飕地道:“小孩,衣服归你洗。”
“我洗就我洗,”小萝卜抱着她又蹭了好几次,“反正都是我洗,那索性擦干净点。”
杜九言嫌弃的把他的脸挤成包子。
晚上,杜九言出钱大家吃了一顿好的,猪肉炒了一大锅,个个吃撑的坐在院子里发呆乘凉。夜深时,银手悄无声息的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顺利折了回来。
“九哥。”银手刚敲门,杜九言便穿的整整齐齐的开了门,“一切顺利?”
银手嘿嘿一笑,得意的从怀里拿出半尺厚的《周律》,“我出马,从无失手!”
墨绿的封面,烫金的大字,杜九言接过来翻开一页,里面是竖版,但明目列的很详细。
银手打了个哈欠,“九哥,你真准备读这么厚的书?”
“我过目不忘。”杜九言笑盈盈的说着,拍了拍的银手的肩膀,“辛苦了。”
银手不自然地摆了摆手,“我睡觉去了,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呢。”说着,面无表情的转身回自己房里,等房门一关他立刻趴在门缝朝对面看,脸上堆满了笑意。
为值得的朋友做事,比给自己办事,更加高兴。
今晚这一偷,相当值得。
银手美滋滋的睡觉,杜九言却去了书房,说是书房不过是空出的那一间,里面除了桌椅外什么都没有。
点了灯,她伏案翻看。
越看她越觉得惊奇,因为这一部《周律》,分明就是结合了清朝以及明朝法律的所长,甚至还有现代法律的影子。
“不会吧,这么巧?!”杜九言迅速翻着,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如饥似渴的翻看着,等看到中间,她已经可以断定,这位太祖皇帝和她一样,是一位穿来的律师。
因为他是律师,所以抬高了讼师的社会地位。
她这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没有太祖皇帝,那她就算穿来了,也只能默默的做个写状纸的刀笔吏?
“多谢。”杜九言朝天拱了拱手,“虽不知您高姓大名,但却让我有了归属感啊。若有一日见着你灵位,我一定奉上香火,好好敬拜。”
可惜她晚来了两百年,不然和这位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
“楷模,榜样啊!”杜九言羡慕不已。
人家穿越做皇帝,她穿越做乞丐。
“不过,起点底表示奋斗空间大,要努力啊!”
天不知觉亮了,杜九言看地累了就合衣睡一会儿,醒来接着看。门外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她心无旁骛,等天黑天亮了几次她才放了书。
饥肠辘辘,她扶着桌子起来,将门一开,一个小萝卜咕噜噜的滚进来。
“娘,”小萝卜揉着眼睛抱着杜九言的腿,“你在闭关练功吗?”
杜九言将他抱起来往外走,笑着道:“不,我闭关修仙!”
小萝卜钻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咕哝着,“娘,我也想修仙,反正娘做什么,我做什么。”
“那你就做个善财童子。”杜九言轻笑,将小萝卜放在床上,他跟老鼠似的,闭着眼睛自动钻被子里缩着,喃喃地道:“好,我最喜欢钱了。”
便睡着了。
杜九言捏捏他的脸,“明明前几天还坚强独立勇敢,怎么现在就变成软萌粘人包子。”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定是我魅力太大的缘故!”
“小萝卜确实和以前不同了。”陈朗端着一碗面条进来,“大概是因为你变的聪明强大了,他就变回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了。”
杜九言确实饿了,坐下来狼吞虎咽吃了半碗才回神,笑道:“又不是狐狸,还能变身?”
和狐狸也差不多了。陈朗腹诽了一句,问道:“你真打算做讼师?周律能看懂吗,若有不懂处,我可以给你解释。”
“我还真有几处用词不懂。”杜九言点头,“用词太过简练,我吃不透意思。”
文言文和白话文的区别,两者的字排列就算一样,可意思却能天差地别。
她说着,将《周律》取过来,有好几页她都折起来做了记号,“这里,我不大懂。”
“推官一职,乃前朝所设,专管刑名。”陈朗点了点后面的话,“本朝延续了此职务,专管刑名、提点刑狱的事。”
原来是这样,杜九言问道:“推官是所有府县都有?”
“那不是,只有大的州府设有推官一职,县中衙门没有这个职位。”陈朗说完,问道:“可明白了?”
杜九言点头,将最后一口面条吃完,扶着《周律》,又点了一处,“这里,不大懂。”
“两天一夜,你……快看完了?”陈朗掩饰不住惊愕,当年他读书时也曾看过《周律》,前后整整用去了半个月时间,不过他看过的书,基本都能记得住。
“一目十行,先粗略看一遍记住内容。”杜九言向来是这样看书的,这次是古文她用的时间更长,“等闲再细细看一遍。”
一目十行,记住内容。陈朗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我给你解释。”陈朗慢慢解释,杜九言认真听着,等到天亮时,杜九言已经将一本《周律》看完。
早上吃饭,她黑着两只眼睛打哈欠,跛子从外面回来,头发似乎洗过了,但依旧有厚厚的发帘遮住半边脸,他不屑的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书亦讲究劳逸结合。”
“现在就准备劳逸结合。等睡醒了再去西南行会摸摸底。”杜九言喝着粥,吃饱了人就犯困,跛子愕然,问道:“看了两天就去行会?你是真自信,还是无知者无畏?”
杜九言擦了擦嘴,淡淡然地道:“我去是自信,你去就是无知者无畏!”
说着,关门睡觉去了。
跛子看向陈朗,陈朗冲着他苦笑。
“跛子哥,九姐真的看完了,早上先生已经帮着她背过了。”闹儿进来收拾碗筷,一脸惊奇兴奋地道:“一字不差!”
跛子惊了一下,揉了揉眉头咕哝道:“还真是……有点本事。”
“让她去行会试试。”陈朗含笑道:“九言的能力,我们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说不定能成。
018 无需认真
西南讼师行会百余年,每一届的会长,都是由会内讼师联合推举选拔,再递交朝廷,由圣上亲自接见,盖上玉玺才算作数。
全大周泱泱百十个行会,却只有西南和燕京两处行会最为知名。
此刻,杜九言看着烫金的牌匾,心情很复杂。
重操旧业,她有喜有悲。喜的是,这事儿她擅长,就算不同但学起来容易,悲的是,她居然除了这件事,别的都不会。
“爹,”小萝卜眨巴着眼睛,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进去后你要好好表现!”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正色道:“既是决定要做,自然就会认真对待,把你的小心心放在小肚子里。”
“嗯,嗯。”小萝卜给杜九言整理衣服,露出慈母盼儿跃龙门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牵着儿子的手,上前敲门。
门打开来一个穿着灰布长褂,包着文人白方巾的年轻男子开的门,打量着她,“请问,你有何事?”
“我想申请入官学,”杜九言人生地不熟,所以说话竭尽客气,“不知要办理什么手续呢?”
年轻人又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道:“先请进来吧,先去见薛先生,能不能进要先生见过才行。”
“有劳了。”杜九言拱手进门,看来正如陈朗所言,入行会难度不大。
她牵着小萝卜跟着灰衣男子穿过影壁。
讼行很大分三个主院,正中是府学,从角门穿过靠左边独立的院子是讼行,右边则是行会。
他们穿过林荫小径,进了正中的如意门。
院里的游廊上坐了很多同样穿着灰布长褂,戴着方巾的少年。
个个手里拿着厚如砖块的《周律》,或读或背着。
“请!”引路的少年道。
杜九言扫过这些人,小萝卜压着声音,道:“他们都是讼师吗?”
“暂时还不是。”引路的少年含笑看了一眼小萝卜,“多数要等三年学完,考核合格,方才可以。”
小萝卜愕然,捂着嘴眼睛圆溜溜的,“爹啊,三年呢。”
“没事,”杜九言嘘了一声,“什么事都有例外。”
那位少年又看了他一眼,推开一扇门,指着里面道:“进去吧,薛先生不在,你坐等一刻。”
“多谢。”杜九言带小萝卜进去,随即身后的门被关上,屋子里光线很暗,小萝卜更是被关门声吓了一跳,“娘,怎么关门了。”
杜九言走到门口,侧耳去听。
外面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凭脚步和气息,她能确定隔着一道门至少站了十几个人。
随即有人调笑着道:“那个土包子不会想做讼师吧?玉岩师弟,你不应该将人领进来的,弄脏了我们的地方不说,往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进官学。”
杜九言扬眉,没觉得多意外。
腿边,小萝卜磨牙磨的咕咕响。
“先生交代过,来这里的人都是有诉求的,我们要尽量满足别人。”周岩轻轻一笑,“所以呢,一条狗敲门我都会引进来的。”
“周岩脾气最好了。”
“薛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薛先生会见她吗?她是不是连书都没有读过。光顾着生儿子去了吧。”
“长这么丑,也有人愿意嫁,天怒人怨。”
“就算读书了,也顶多是个童生或秀才吧。乡下地方,秀才都要喊老爷的。”
讥诮的笑声此起彼伏,热闹不已。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不读书,在这里闹腾什么。”
“薛先生好。”
“陆先生好。”
大家行礼过后,一本正经的各自散开了,该读书的读书,该背书的背书,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个错觉。
“年轻人总要有点年轻人的调皮和活力。”陆绽见薛然脸色不好,忙笑着解释道:“你一生气就太凶了。”
薛然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老师就快要从京城回来了,今年的考核迫在眉睫。可他们却一点不着急,还在这里说笑玩乐。”
薛然推门,门一开他就看到里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大一小,便脱口问道:“你们什么人,为何在我书房?”
身后,响起一阵阵调笑声。
“先生,”周岩在身后躬身行礼,解释道:“方才他二人询问如何入官学,所以学生就将他们带进来了。”
薛然打量着杜九言,觉得似曾面熟,但又想不起。
父子二人起身。
“想要入学读书?”薛然和陆绽各自书桌后面坐下来,问道:“今年几岁,哪一科的进士,师从何人,读律几年?”
杜九言开口,不急不慢地道:“今年十九,顺天四年的秀才。没有拜过师门。《周律》已通读会背。”
仅是秀才,还没师门?
薛然凝眉打量着对面父子,指了指小萝卜,“你儿子?”
“是!”杜九言回道。
薛然眉头锁的更紧,质问道:“十九岁考了生员,成亲有子,还能通读背诵《周律》?”
十九岁,孩子四五岁,那么她就是十五岁就成亲了,可见家学迂腐,没有远见。一个秀才师门未拜,可见出身很差。
薛然收回目光不再打量。
“是!”杜九言坦然回道。
门外响起哄闹声。
“咱们没有猜错,果然是秀才老爷呢。”
“居然说会背《周律》,应该考一考她。”
“考什么,会吹牛的人多的是,考他,先生可没这闲工夫。”
笑声不断,满满的轻蔑和嘲讽。
薛然觉得杜九言在戏耍他,便忍怒道:“读了多久?”
“两日!”杜九言面色不改,声音依旧云淡风轻。
薛然的脸色陡然涨红,拍了桌子,拔高了声音,“读了两日,你就说会背,你可知学了三年却不知律为何物的大有人在。”
杜九言无视门外的笑声,她来这里,到目前还是认真的:“学三年不会是别人,我读两日应付考核毫无问题。且,官学收学生不就是为了教学!先生若要基础,大可考校我。”
入官学三年才能参加考核,所以她会不会此时此刻也不重要了。
薛然勃然大怒,“放肆!你当官学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能进?”
薛然发怒,门外所有声音立禁。
杜九言忽然一笑,看来她最后一点认真也不需要了。
019 不能骂人
杜九言起身,负手看着薛然,扬眉道:“我原本是想进的,可现在看到你们,我改变主意了。”
说着便要走了。
薛然被气笑了,“你如此狂妄目中无人,即便将来做了讼师,也定然是个目无法纪,一心只为出风头的讼棍,你这样的人,官学不会收!”
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考中了秀才又不思进取,以为会说几句话,读了一遍《周律》就能做讼师。
并且自信的以为,只要自己来,就一定能考得上,成为名扬天下的讼师。
可笑,西南行会学子近百人,个个饱读诗书熟读《周律》,里面甚至还有位顺天四年的状元,可又怎么样,还不是考了几次才合格。
在西南行会,不管你是谁,都得守这里的规矩。
杜九言忽然停下来看着薛然,似笑非笑。
薛然吓了一跳,随即正色道:“不服气,想闹事你还嫩了点。”
他最恨这种没能力,还自视很高的人。
“薛然是吧!”杜九言优哉游哉地踱步回来,上下打量着薛然,“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只是秀才,还是因为我没有师门,抑或觉得我读律两日太少?”
“你说呢。”薛然怒道。
“呵呵!”杜九言笑。
“呵呵!”小萝卜也跟着一笑。
薛然气的头晕,扶住桌子,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讼师考核,有明文规定,功名从生员以及生员以上者,方可参加讼师考核。”杜九言道:“此一项,我合格!”
“讼师考核,没有明文规定,生员需要师门。”她说着朝天一拱手,“若真要师门,那么我就是祖师爷太祖皇帝的学生。怎么,你觉得这师门不够格?”
薛然面皮直抖。
“此一项我合格!”杜九言接着道:“我虽读律两日,但《大周律》我已能通背。方才我邀请你考核我,先生不愿,这就不是我的问题。这一项我合格。”
薛然抬手拍桌子,不等他拍响,忽然桌子啪的一声响,他惊了一跳。
“拍桌子,我也会!”杜九言道:“要说要说我人品?我方进门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可你的学生隔门取笑我如狗,我亦忍了,先生认为我人品如何?”
“你当如何。”门外,周岩中有人不服气,喊道:“你读律两日就敢大言不惭。就算是狗也有自知之明,而你没有。你连狗都不如!”
杜九言目光一转,找到说话的少年人,十七八的年纪,长的很细嫩,此刻挺着胸挑衅的看着她。
“说我不如狗,我当如何?”杜九言走出来,冲着少年人笑了笑,忽然抬脚砰的一声将说话的人踹到在地,她一脚踏在对方肚子,冷笑道:“小子,这样如何?”
哗!
所有人都惊呆了,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打架也都是挥着拳头装腔作势,过一些的也不过揪着头发挠脸罢了。
谁能想得到,这瘦弱的少年,一句话不合就动手。
“放肆!”薛然气的冲了出来,“你今天不赔礼道歉,休想出这个门。”
少年被杜九言踩在地上,疼的嗷嗷面色涨紫,眼泪打转。
“想拉架?”杜九言看着围过来的一群人,“就你们,再来二十个也没用。”
“敢欺负我爹,揍你们。”小萝卜挥着拳头,叉腰站在杜九言的腿边。
大家都瑟缩了一下,只觉得今天惹了一对流氓父子。
杜九言低头看着少年人,“说话就说话,讲道理就讲道理,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你爹娘让你读书,却不教你做人!今天小爷我教你。”
“你,你给我等着。”少年人怒吼道。
杜九言勾了勾嘴角,“等着又如何?”她说着,目光巡视一周,冷笑着,“你们是敢拿刀杀人,还是拿拳头扎谁?一群斯文败类,在这里和我充大头,也不拿着镜子照照自己。”
“照照自己去。”小萝卜道。
杜九言松开脚,负手走到气怒的薛然面前,昂头道:“你不用威胁我,朝廷有明文规定,但凡报名者,你们必须得收!合格不合格,你区区一个官学的先生,说了也不算!”
“狂妄,放肆,败类!”薛然恨不得动手,可这小子分明就是有武艺在身。
读书考了秀才,还生了儿子,关键居然还练武了!
什么人家,居然这样养儿子!
杜九言道:“就你这群浮躁又狂妄自大的学生,我觉得你很悲哀啊。”
“难怪斗不过燕京讼行。”杜九言目光一扫,满面遗憾啧啧叹道:“修身契行,言必由绳墨!此句送给各位!”
他说完,牵着儿子的手,大摇大摆的穿过人群,往外走,路过周岩身边,忽然手一动,周玉岩吓的一声惊呼,抱住头。
可害怕的拳头没有落下来,只听到一声讥笑,父子两人已经走远。
周岩顿时尴尬的满脸通红!
“可恶,太可恶了。”薛然生气,有学生道:“先生,不该这么放他走!”
薛然看了对方一眼,忽然想到了杜九言方才嘲笑他的一群学生的话!方才人在的时候,大家各自自保,害怕的瑟瑟发抖,现在人走了,就开始放马后炮!
他厌恶不已,拂袖道:“有辱斯文!都站着做什么,回去读书去。”
大家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怕薛然说去把人追回来……那小子刚才踹的一脚不轻,真要动手,会吃亏的。
“确实有辱斯文!”
“她会不会来报考?”杜九言说的没有错,她要是来报考,西南讼行是不能拒绝的,这是祖师爷定的规矩。
“她来才好呢,到时候我们好好收拾她。打架不行,读书难道还怕她不成。让她趾高气扬的来,灰头土脸的滚!”
这话引起共鸣,众人点头不迭,开始有意避开方才的糗态,说起别的事情。
杜九言晃悠悠地出了门,大门合上,她叹了口气和小萝卜道:“看来,咱们要另想办法了。”
“爹啊,你刚才真帅,打的好。”小萝卜皱着鼻子,想了想小声问道:“爹啊,我刚才其实有点怕,他们人多。”
这么多人,就算杜九言再厉害,其实打起来还是费力的。
“别怕,打架就是要气势足!”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多打几回就行了。”
小萝卜点着头。
杜九言抬头看向头顶的牌匾,笑了笑,“这牌匾……很不错!”
小萝卜眼睛骨碌碌一转,捂着嘴窃窃地笑了起来。
020 举头三尺
“可惜了。”杜九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小萝卜问道:“可惜什么。”
杜九言道:“可惜了这手好字。祖师爷知道了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出来打你?”小萝卜满眼的笑,杜九言摇着头,“他见到我一定会惊为天人,恨不得义结金兰,舍不得动手。”
小萝卜得意地笑着,一点不怀疑她娘的话的水分有多大。
“薛然会哭吧,”杜九言抚了抚头发,小萝卜道:“您刚才不就想让他哭的嘛。”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这小子她越养越喜欢,“亲儿子。”
“亲爹!”小萝卜抱着她的腿。
两人走着,忽然就看到对面的街上走过来三位少年。
三个人拉拉扯扯,其中一个穿着天青色的长袍,二十左右的年纪,眼睛笑起来弯成了月牙,面相很讨喜无害,另外一个子高身形壮,浓眉星目,也是二十上下,很结实憨厚。
两个人拦着一个穿绿衣的少年,口若悬河的推销着什么。
“小哥,不一定要进西南讼行,这世上讼行多的是。”瘦瘦的男子拦在递塞名帖。
他的样子让杜九言想到了路边推销毛片的人。
“比如我们三尺堂。我们三尺堂立世两百年!”高壮男子说完,杜九言就听到瘦瘦的男子很低声的补充了一句,“还差一百九十七年。”
杜九言看的兴味盎然,停在路边。
“什么三尺堂?我立誓要进西南官学,你们让开。”
高壮男子拖着对方,极力推销,“我们三尺堂,聚集年轻讼师,我们迎新流,纳新思,容新人。不怕你锋芒毕露口若悬河针针见血,只要你有胆,有财。这里就是你登峰造极的南天门,就是你俯视群雄的天梯。”
“兄弟,和我们一起,开创讼师新未来吧!”他握拳,面色诚恳,语气激愤,很具有煽动性。
那绿衣少年一把将他们的名帖丢在地上,推开他们怒道:“你们让开,别挡道!”
说着,见鬼一样的跑进西南讼行,敲门,滋溜钻了进去。
瘦瘦的男子捡起名帖和同伴道:“荣兴兄,为什么这么多有眼无珠的人呢,白读书了!”
“吉昌,我们回家睡觉去吧。”窦荣兴叹气,忽然身后有人出声道:“二位,招人?”
两个人一愣,循声看去,就见一位瘦小的、皮肤黝黑,但眸光清亮的少年,牵着一个萝卜头大小的孩子站在面前。
少年笑容明媚,神色和煦。
小萝卜牙齿晶亮,眼若满月,天真可爱。
很面熟,在哪里见过呢?
“是啊。”窦荣兴顿时激动起来,“你……想入三尺堂”
杜九言扬眉,点了点头,“介绍介绍?”
“好!”宋吉昌将刚才捡起来的名帖顺手递过来,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兄弟,你听好了!”
杜九言撇了一言名帖,上面写着:三尺堂
“我们三尺堂聚集天下年轻讼师,我们迎新流,纳新思,容新人。不怕你锋芒毕露口若悬河针针见血,只要你有胆,有财。这里就是你登峰造极的南天门,就是你俯视群雄的天梯。”
“三尺堂是所有年轻讼师……”宋吉昌说了一半,被杜九言打断,“劳驾一问,哪个财?”
才或者财?
居然听出区别?宋吉昌哈哈一笑,拍手道:“都行,最好两样都有。”
“原来如此!”杜九言点了点头。
重点不在才,而是财!他们差钱呢。
“没有?没有也没关系啊。你没才我们教你,你没财我们一起挣。钱是小事,我们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宋吉昌打着哈哈,拦在杜九言前面。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愿意进三尺堂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了。
杜九言抱臂打量着宋吉昌。
小萝卜抱臂打量着窦荣兴。
“这么说,你们至少三年没开张了?”杜九言歪头看他们!
窦荣兴惊讶不已,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们确实没开张!”
宋吉昌瞪了一眼窦荣兴,“闭嘴!”
杜九言似笑非笑,“所以想要新人带资进三尺堂?”
宋吉昌缩着肩膀,目光闪烁,摆着手,“大家一起发财啊。你这么说太直白了,不好听。”
能做,还嫌话不好听?杜九言问道:“你们考核过了吗,有讼师资格认可证吗?”
宋吉昌顿时挺起胸膛,“有啊,不然怎么能立门户。”
“我们不屑与西南的人为伍,所以三年一过,立刻出来了。”窦荣兴点着头道。
杜九言挑眉,这么说他们也是西南官学出来的讼师,但不知是条件不好不留,还是他们不想留,总之,自己出来单干了。
“兄弟,你考过了吧?”宋吉昌问道。
杜九言摇头,“还没考!”
啊!是那天在德庆楼的少年,宋吉昌顿时变脸,“那个……没考过我们不能收。”就拉着窦荣兴,“走了,快走。”
那少年狡猾,不能惹。
换杜九言拦住他们,“每个讼行每年可以推举一人考核,我去三尺堂,你们推举我不就可以了。”
窦荣兴笑的眉眼弯弯,点着头,“嗯,我们是可以推举的,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啊。”
“闭嘴。”宋吉昌说着,看向杜九言,“你读了几年律?”
“两天!”杜九言道:“足够了。”
看吧,就不是个老实人!宋吉昌目瞪口呆,半天后从僵化中回神,拉着窦荣兴就走,“荣兴贤弟,我们今天似乎和周兄有约吧?”
“没有啊!”窦荣兴被拖着走。
但不过两步,一人衣领被扯,一人大腿被抱住,那队父子笑盈盈地齐声道:“别走啊!”
021 我请吃饭
“见鬼了,明明是夏天,我怎么觉得阴风阵阵,好冷!”宋吉昌打了个哆嗦。
窦荣兴指了指后面,“他们不是鬼!”
宋吉昌瞪了他一眼,“闭嘴!”
他们整天候在西南行会门口捡漏,可没一次成功的。今天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居然还是被强迫的。
到底谁捡谁?
宋吉昌如此想着,愤愤地看了眼杜九言。
杜九言冲着他一笑。
宋吉昌打了个哆嗦。
“伯伯,走不动了,抱抱!”小萝卜拦住窦荣兴,“抱抱嘛,宝宝的腿腿好疼啊。”
窦荣兴低头去看。小萝卜长的白白嫩嫩,眼睛像葡萄似的眨巴着,清澈无辜实在是让人心疼,他欢喜地将他抱起来,“好,伯伯抱。”
“伯伯,您贵姓啊,哪里人啊,家里有宝宝吗?”小萝卜天真可爱,一脸纯真。
窦荣兴摇头,如实答道:“我姓窦。我还没成亲,怎么会有宝宝呢。”又道:“我是新化人,你们是哪里人啊。”
“伯伯没有宝宝啊。”小萝卜避而不答他的问题,“你多大了,居然没成亲。”
窦荣兴嘴角抖了抖,呵呵笑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些事哦。”
两个人聊天,杜九言负手踱步慢慢跟着。
而就在他们离开不到一刻钟,西南讼师行会烫金牌匾,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百年老匾,一分为二。
“这……”薛然脸色发白,颤抖地捧着碎匾,泪湿了双眼。
陆绽从梯子上下来,奇怪地道:“绳子刚换的,怎么会断。”这绳子很结实,从来没有无故断过。
“师兄,你看看像不像被人割断的?”陆绽抓着一截绳头,百思不解。
薛然抱着碎片,嚎啕大哭,“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祖师爷啊!”
西南行会哀嚎阵阵,而在相隔两条街的三尺堂内鸦雀无声!
窦荣兴解释着,“道安兄,这就是缘分啊,而且小萝卜特别可爱。”
“缘分,真是有缘分。”钱道安从房门的缝里窥着正厅,杜九言优哉游哉的喝茶,小萝卜贴着她的耳朵说着悄悄话。父子两个越看越不像好人。钱道安扶墙才站直了,咬牙切齿,“孽缘!”
狡诈!这是钱道安昨天的印象,而此刻更加坚定了这个感觉。
“引狼入室?”周肖收齐纸扇,一拍手掌,点破局势!
“怎、怎、么办,赶、赶、赶走?”年纪最小的宋吉艺挤过来,观察着外面。明明他们打算设局骗点钱,现在却感觉对方是入侵者!
五个人发愁的凑在桌边站着。没有椅子,早在两个月前,因为缺钱,窦荣兴偷偷将五张黄花梨的椅子贱卖了,换了两个月的馒头咸菜。
“有钱吗?”钱道安问道。
宋吉昌嫌弃地摇头。
“那不能留,我们都没吃的了。”钱道安立刻拍板,“赶走!”
谁赶走?大家互相看着对方。
“我去吧。”周肖笑眯眯地起身,“这种为难的事,只有我为难点了。”
周肖背着手,打开了侧门出去。正厅中母子二人正有说有笑,小萝卜低声道:“这是周肖,邵阳人,顺天二年进士,今年二十二岁。”
“厉害,这个都打听到了?”杜九言佩服不已,小萝卜的刺探能力简直一流,百十步的功夫,就从窦荣兴嘴里套到这么多信息。
杜九言打量着周肖,身材高挑,唇红齿白,一身天青长袍承托的他气质疏朗,如芝兰玉树。
小萝卜冲着周肖甜甜一笑,叉手弓腰行礼,憨态可掬,“周伯伯好!”
“咦,你认识我?”周肖坐下来,面色和煦准备话家常。赶人走,总归不能太直接,委婉迂回一点,给大家都留点面子。
小萝卜点着头,“是啊,周伯伯风流倜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爹,对吧?”
“嗯!”杜九言颔首,冲着周肖一笑,“吃了吗?”
周肖下意识摇头,“没吃!”他想起自己的任务,不能和人说吃饭的事,“杜小哥,我们三尺堂……”
“我请客!”杜九言打断他的话,财大气粗的拍了二两银在桌上,“你去买三斤牛肉二十个馒头回来!”
周肖立刻展颜一笑,袖子如风扫过,银子抓在手里,面上笑的云淡风轻,“……这怎么好意思,你才来怎么能让你请客。”
“进门拜山头,应该的。”杜九言摆了摆手,大气爽快。
赶她,这三斤牛肉五斤馒头没有了!
周肖立刻分辨出轻重缓急,果断的道:“那你喝茶,一会儿咱们就开饭。有话饭后说!”
话落,拿着二两银摇着扇子,昂首挺胸的走了……
“恶……饿……”宋吉艺指着门缝……钱道安附和着怒道:“对,恶心!为二两银折腰,我高看周兄了。”
钱道安唰的一下开门出去。
“饿……饿死了,早、早点回、回来。”宋吉艺吐出后面六个字。
宋吉昌啪的一声拍在他脑门上,怒道:“没骨气!”
“哥,你、你打、打我。”宋吉艺嘴一鼓,圆圆的眼睛里聚满了泪水,高大的身躯一把将堂兄扑倒,一边挠一边哭,“欺、欺负我!”
宋吉昌被压在地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宋吉艺嗷嗷地哭!居然说他没骨气。要是你有骨气,你就不会因为害怕而将人带回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好好说话。”窦荣兴上去拉架。
宋吉艺唰的一下,朝他投来幽怨的目光。窦荣兴顿时话风一改,“不饿吗,留着力气吃饭!”
“嗯。”宋吉艺乖乖的停手,推开鼻子流血的宋吉昌坐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哥、哥欺负我。”
宋吉昌呸了一声,气势汹汹的地道:“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宋吉艺一骨碌爬起来要动手,窦荣兴扑上去抱着他,“嘘,听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