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金婆子吃人的心都有
待陈招娣离开后,打谷场上才慢慢安静下来。
董梅又一次走到马寡妇身边,“马嫂子,您和几位嫂子织的图样毛衣,都是京都那边贵人定制的,别人不得有重样的,否则就是我们的失职。还望嫂子们切记保密。”
众人点点头:“贵人可不好惹的。”
“只要咱们好好干,拧成一股绳。我敢说你们这辈子就不愁吃不愁穿的,而且……”董梅停顿一下,大家都秉着呼吸看向她。
“而且会越来越好,盖房子买地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董梅看着不敢相信的妇人们,一个个儿的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衣食住行,衣排第一位,而且京都那边一年之中有四个月的寒冷天气,凡是穿过咱毛衣的人从此之后他就离不开。那些少爷小姐们一年年长大了,也是要不停买毛衣的,而且有钱人他至少得准备两三件,洗换着穿。”
太有道理了,众人瞬间茅塞顿开。
“梅娘,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原先还担心这事不长久。”这么好的事要是只能做个一年半载的,岂不可惜。
她们心下以为,这毛衣只做里衣穿在里面,又这么有韧性,几乎穿不破的。待那些个有钱人都买了一件后,那她们也就没活干了。
这下好了,一辈子不愁活做。
话说最近妇人们在家里的地位明显提高了不少。家里男人的说话声调变得温和了,有婆婆的也被看重几分。
聪明的婆婆会留点零用钱在儿媳手里,以便鼓励儿媳好好干。也有少许贪心的婆婆全部收走了儿媳们的工钱。
不过对于陈招娣的婆婆,却要分开来讲。
据悉陈招娣婆婆金氏处事还是比较公正的,至少在吃穿用度上,大家都差不多。家里的银钱也没有偏向哪一个儿子,而且她慢慢地给家里攒下不少地了。
只是陈招娣实在不着调,管不住贪吃的嘴,她手里若是有了余钱,就会全部变成零嘴了。
这在婆婆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却说陈招娣回家后,金婆子气得拿笤帚满院子追着她,“你个蠢货,这么好的活都给你弄丢了,看我不打死你。”
“娘,她那儿不要俺,俺去别处还不行么。”陈招娣抚着火辣辣的屁股,要是不被她婆婆打在实处,出出气,她这关也是过不去的。
“别处?”金婆子抬起笤帚指向她,“你别以为金贵家的是个好的,蠢货!”
金婆子吃人的心都有,纵使她上次把陈招娣强摁在梅娘这边做工,还是没能长久,她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个蠢笨的。
可眼下她还得善后,倒不是为了给陈招娣说情,而是怕因此事影响了她那二儿媳在董梅那边的活计。
金婆子是个很拎得清的人,她绝对地看好董梅这边,而不稀得眼馋钱氏那边高出两成的工钱。
见二儿媳回家,她正色道:“老二家的,今个你大嫂她自个把好好的活作没了。”
“娘,我本想帮着说情来着,可见那梅娘厉色得很,我……”老二家的生怕婆婆怪罪牵连。
“这不怪你。”金婆子道,“这毛衣手艺本就是梅娘想出来的,试问天底下还有比她跟精通此道的人?”
金婆子心底里的气又涌了上来,她抚了抚胸口,“希望你能分出个好赖,别眼皮子浅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娘,我知道的。”二儿媳乖顺道。
“行了,我出去一趟,你去灶屋弄点晚食。”说完金婆子挽着一篮子菜出去,没走几步,就遇上迎面而来的春花婶子。
“金姐,这是要去哪儿?”春花婶子见她这个点弄了一篮子菜,定是要送人去。
金婆子摆摆手,“丢人哟,我要去趟梅娘家。”
追问之下,金婆子才把事儿跟春花婶子说了,只叹息对不住董梅,要去给她赔礼道歉。
“梅娘不是心窄的人。”春花婶子拉住她,两人立在一边说话。春花婶子跟金婆子年纪差不多,彼此性情也是知晓的。她今个来就是找金婆子做布偶的。
“这,有这好事?”金婆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春花婶子,随后又觉得羞愧,“我哪有脸啊。”
那边儿媳对董梅做了吃里扒外的事儿,她怎好意思伸手接这赚钱的营生。
“要说你这大儿媳确实不着调,唉!”春花婶子道,“不过,咱老姐妹这么多年,我要是信不过你,也不会来寻你了。”
“这事挺急,你现在就得给我答复。”春花婶子道。
金婆子当然是不会推辞的,“行,我接下这活,必不让妹子失望。”说完她朝着前头疾步而去。
“瞧把你急的!”春花婶子跟在后头,叫她宽心点。
梅娘和秋菊正在灶屋里忙活晚食,趁着天还没黑,把要帮忙的姐俩打发看账本去了。最近王掌柜帮着收了不少铺子的账簿,姐俩每日带一本回家验看。
家里的几个男人也辛苦的紧,凳子带着志远做卤菜,志明志宏忙着荒山药材的事,每日天黑才回家。
“奶奶,您找谁?”青禾跟菜叶两正玩得起劲,听见大宝在前院叫唤,跑过去一看,见金婆子提了一篮子菜进门,迈着小步子打量着院子。
“你是三丫头吧?”金婆子试探问道。
菜叶姐俩认得金婆子,以前住得近,她俩附在青禾耳边说了什么。青禾才点点头,“您找我娘亲?”
“诶。”
金婆子被带到了灶屋,见董梅上蹿下跳地烧着饭,忙放下篮子跑到灶口,帮着添了些柴,又把火捅了捅。
“婶子,您坐会儿,我把这骨头炖着就行。”
锅里正煎着排骨,董梅正给翻了个个,两面爆香金黄后,下佐料,加水没过排骨一截儿,小火闷着就行。
如今条件好了,大骨头吃得少,都是拣排骨炖,好在这儿的排骨也比肉便宜。
“梅娘,这骨头也没一两肉在上面,能有滋味?”金婆子倒是闻到了香味,她觉得骨头不划算。就算买一小块肥肉,切下几片,到地里拔点菜一炒,那吃着才有滋味。
“婶子,这骨头虽没肉,但是炖出来的汤特别好喝,待会子加点萝卜或者别的什么一起炖,可好吃了。”董梅道,“要不用这汤做锅面疙瘩、泡饭那也不错的。”
就是费油,这儿的骨头都被剔除得干干净净,上面一点肥肉星儿都没有。不过,董梅这个是特意叫肉铺张给她留的,上面多留了些肉,当然价格要贵点儿。
197若是你娘要赶走你媳妇
闻着香味,金婆子清了清嗓子,“梅娘,我今个是专程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这时秋菊正端了洗好的菜进来,金婆子也喊了一声“秋菊”,她也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秋菊也是个能的。
“婶子,您是长辈,实在不敢当。”董梅看了眼金婆子,她正杵在灶头,脸带愧色。
“是我没管教好儿媳啊。”金婆子道,“你放心,我那老二媳妇我一定严加管教,定不给你添麻烦。”
看来春花婶子找的人还挺靠谱,拎得清。原本董梅还以为她提了一篮子菜,是为陈招娣来求情的呢。
“婶子,我自是信您的。”董梅道,“今个春花婶子还跟我好一顿夸您呢。说您勤快,明事理,家里打理得妥妥的,村里没人不服的。”
金婆子嘴角一咧,“羞人哟。”
她没想到董梅能这么爽利,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这更加让她不好意思,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好些事看得明白。
“梅娘,我没想到……我一把子年纪,还能做上赚钱的活计。”金婆子心里感慨万千,这事儿搁别家,定是另一番说辞。
见金婆子要回去,董梅把她的竹篮子腾了出来,“婶子,这菜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啦。”
这么一打趣,金婆子松快地笑开了,“尽管吃,地里还有,赶明儿我再送些来。”
“那敢情好。”董梅道,“您知道,我家人多,我也种了点菜,可都干巴巴的,没您这个肥嫩。”
金婆子也知道,董梅没地,“你那些个荒石子地,是长不出大棵的菜的。”说完她提着空篮子,迈着轻快的脚步家去。
一路上,她都想着如何编排家里的劳力来,既然她自个也要上工,那就把灶屋里的活和养猪养鸡鸭的活都排给陈招娣。
省得她在外又出幺蛾子。
她就可以一心一起帮着董梅做布偶了,听说一日也能赚二三十钱来。
话说李元珍回到家,把事儿跟钱氏一说,钱氏还夸她溜得快,董梅没法子拿她怎样。可是随后又听说陈招娣被赶走了,她才发现事情严重了点。
现在可没人帮她盯着打谷场上的事儿了,而且这事不能叫赵氏知情。
她也出了月子,今个刚从她娘家回来,就是为着毛衣去的,找了娘家房下的几个嫂子妹妹等人,因她出的工钱比董梅的高,所以又拉了四五个织妇帮她织。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样式,这点她倒是清楚得很。
最重要的是人手,下月天就渐渐冷起来,到时候毛衣必定好卖得很。
再有让她头疼的是,赵氏送来的三成利十六两银子差点就进了罗氏的腰包。
“娘,若是大嫂的工钱上交了,那我也上交。”钱氏只得拿王氏说事儿,“否则这说不过去呀,您说是吧?”
再者,赵氏的工钱也没上交,不过这事暂时是不用拿出来说的。
当时罗氏脸黑压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里一个劲儿咒骂王氏,这都是她带的头。如今她手里就点老底子,好些日子没有进项了。见钱氏藏着十几两银子,她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
王氏不过是个管事的,大不了比手快的织妇多点,一月撑死一两银子罢了。
若是把大房分了出去。
不对,是把王氏赶出去,大儿子还得替家里干活呢。
那老二媳妇的的银钱她就没理由不上交了。
罗氏脸上的变化全然在钱氏眼里,她太了解这婆婆了。
了解罗氏还有李光祖,近日来家里的气氛让他预感即将要发生的变故。
这夜,他把李金富叫到了外边。
“老二,若是你娘要赶走你媳妇,你怎么办?”老头开门见山问道。
黑漆漆的夜晚,看不清李金富脸上的表情,他其实也有种隐隐的感觉,觉得她娘要对王氏下手了。只不过他不愿去想而已,总想着到时候再说,再看。
“你媳妇是个好的,她才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李光祖幽幽道,“爹娘都老了,没多少日子。”
“爹,您别这么说,我会孝敬您的。”李金富道。
“你们两口子过好了,就是孝敬我。”李光祖道,“至于你的两个弟弟,他们都比你有主意,我自是不担心。”
这话听着就是李金富无用,还得他这个老爹来操心了。
事实也是如此。
李金富愧疚低下了头。幺弟已然是秀才,日子自比旁人好了不少,也许将来还有更大的前程。他二弟自小比他机灵有主意,也更能讨他娘欢心。
而自己呢。
婆娘跟亲娘不和,自个夹在中间讨人厌。
“爹,要不您跟我们过吧?”李金富道,他知道老头也过得不畅快,若是跟着他或许能好点。
老头转头看了看儿子,心里还是有些许欣慰。
他摇了摇头,他留着罗氏这边,好歹能把秤砣压一压。不管在哪,他都得下地干活,他是离不开那些土地的。
“除了你,你娘还有两儿子,而你媳妇只有你一个。”老头留下这句话就往回走了,独留李金富怅然。
而此时,罗氏也正在找李金富,见老头子进院子吼了一声:“你跟老大说了什么?”
老头子也不说话,背着手回了自个屋。
“老大,你过来。”罗氏朝着正回来的李金富喊了一句。
李金富一怔,他娘这就要逼迫他了,恨不得立马把王氏扫地出门。
“娘?”
“老大,你媳妇忤逆我这么久,你说该怎么办?”罗氏沉声问道。
刚才老头跟他交了底,这回李金富反倒没有那么无措,他稳稳心神,道:“娘,她哪敢啊!”
“你去打听打听,村里没一个像她这样不上交工钱的。所以,我替你做主了,把她休了吧!”罗氏发号施令般的语气。
“娘,她没什么大错,还不至于被休掉啊。”李金富颤抖着声音道。
“她不敬我,就是不孝。我是她婆婆,我有资格休了她。”罗氏道,“况且你也管不了她了,还是休了的好。”
“我……我不同意。”李金富脸上青筋暴起,也许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罗氏见不到他的表情,他才放肆地表露自己的情绪来。
二房门前的廊下,立着一黑影。
“且轮不到你不同意,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罗氏不容置喙,“明个就找里长来,把这事办了。”
“不,娘,我要分家。”李金富攥了攥拳头,“我带着他们娘几个单过。”
“啪!”罗氏抬手就是一巴掌,“反了你!你娘我还没死呢!”
198 分家那晚上
这一巴掌拍醒了李金富,他才深切体会到老头话里头的意思,他娘还有两个儿子,特别是她倚重的秀才儿子。
“娘,不管分不分家,我都会孝敬您,您饿了病了,我都会管您。”
“你个不孝子,竟敢咒我!”
顾不得罗氏凸起的眼珠子,他接着道:“我明个请里长来,谈我们分家的事儿。”
“啪!”
这一巴掌让李金富有种快意的感觉,罗氏打得越狠,他心里反而越坚决,再无留恋愧疚之意了。
“除非我死了!”罗氏歇斯底里的,这儿子变了,也脱离了她的掌控。
李金富缓缓转身,朝自个房间去,而廊下的那个黑影却一把拉住了他,“谢谢。”
三日后,王氏特意来了董梅家。
她很少这么正式过来。
“梅娘,我分家了。”说完她长舒了一口气,“是你的倔强,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否则我还稀里糊涂地混日子呢。”
正在院里逗小四玩的董梅母女,都微笑着看向王氏。
青莲特意给她上了碗茶。
分家那晚上,李金富又挨了不少打,罗氏一个劲儿咆哮着,骂他不孝,悔恨当初没把他摁在粪坑里淹死。
总之什么难听骂什么。
而李金富心里反倒平静得很。
只要要求不过分,他也一一答应。王氏的唯一要求就是分家,亏点她也认了。
李金铭也没多说什么,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日。
往后他娘也罩不住他了。
李家田产分成四份,老两口也算一份,所以李金富只得了八亩田地,当然都是次等田地。至于房子就他们一家子住的两间,别的想都别想。这两日,李金富在挨着他们的房间的墙壁搭了个小棚子,暂做灶屋。
就这样也被罗氏咒死了。
而且李金富每年得孝敬罗氏二百斤粮食,外加四两银子。
若是老两口有个病有个灾的,他们也得出一份子。这点倒是合乎情理的,其他就只能呵呵了。
分家条件自然比董梅好多了,毕竟是自个的亲生儿子。
作为证人的李勇没插一句嘴,尽管不太公正,但是瞧着李家这气象,搅和在一起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挺好的,往后能按照自己的意思过日子了。”董梅道,“你的钱是要取回去么?”
王氏连忙摆手,“不,我还是存在你这里,等哪天有大用处了我再来取,你看合适吗?”
“随你。”董梅道,瞧着王氏是有话要说的。
王氏接过她手里的小四,稀罕得不得了,她也想要个丫头。
“梅娘,其实我是想……”王氏顿了下,“唉,我都愁了好几天了。”
元海眼看就要十三岁了,元喜也十岁多了,都是能干活的料。元林暂时读着书,倒不用考虑他的事情。
“你能不能帮我参参,他俩干点什么好。”王氏问道,她知道董梅主意多。
这两孩子,她最近也熟了点。特别是远喜,常来这儿练功,急性子,还有股子侠气。
元海壮实,性子沉稳些。
“要不叫元海来跟着凳子,帮我送送卤菜,一月工钱六百钱,你看如何?”
“这?”王氏当然高兴,她真不是求董梅给安排活计的,真就是请董梅给她出出主意的。
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先让凳子带带他,挑能做的做,毕竟年纪小,有些事儿可以慢慢学。”董梅道。
她这也合个人帮衬着,免得凳子和志远每日太过辛苦。
而且她才知晓,志远每晚回房后还得看书,最近经常拿些不懂之处来问秋菊。若他真是个读书了料,光跟着她做这些杂事岂不浪费了。
“那当然好的。”王氏道,“就是工钱可以少些,可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无事。”董梅笑道,她在亭子里走了几圈,这元喜该干点什么好呢。
青柳一边缝着衣服,嬉笑道:“不如让他跟着大舅进山挖药材、种药材,到时候送药材也得让他去。”
谁叫他拳脚学得比她快,还得先生夸赞了好几次。找个辛苦的活,累不死他。
虽知是妹妹恶作剧,但是青莲也跟着点点头,那小子好动,确实不适合规规矩矩的活。
没等董梅回过神,王氏哈哈笑起来,“梅娘,我看行,要是不麻烦的话,让他跟着志明。”
董梅见姐妹俩眉目传神,看来还是孩子了解孩子。
“那小子就喜欢上蹿下跳的野日子,让他跟着做点事,我还省了心。”王氏探头看向董梅,“不过,你千万别他工钱了,只要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就烧了高香了。”
瞧着王氏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董梅道:“那就先让他跟志明试试看,若是他乐意,咱再谈工钱的事。”
“这个咱后边再说。”王氏笑道,“你跟志明说,帮着紧紧皮子,这小子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走。”
青柳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真是。”
“柳儿,你得空也帮我管管,他听你的。”元喜在家一聊到柳儿,就卡壳,对这丫头有点发憷。
见小四被王氏摇着摇着睡着了,董梅抱着她就去了卧房,王氏也跟了去。
“梅娘,你猜怎么着?”王氏神叨叨地看着董梅。
怕是罗氏的日子不好过了吧?
分家第一天,钱氏带着元珍做了饭,罗氏也高高兴兴坐在了主位上。少了李金富一家子,饭桌也不挤了,菜也够吃了。
罗氏心里还没舒坦一会,就让她的计划落了空。
当她叫钱氏拿出钱时,钱氏道:“娘,按理说这钱是婆婆管的道理,我也没话说。”
“如今大房跟我们分了家,我跟她三婶还是一伙儿的。以往她没交过一个子也就算了,但是往后要上交银钱那就都得上交,不能光要我一人的。”钱氏说着还给罗氏夹了一筷子菜。
罗氏哪里吃得下,剜了一眼钱氏,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不是住在娘家么?也没花销家里的。”
“娘,这话就不对了。”钱氏道,“她住娘家是她自个愿意的,再说她的房间也没被人占着呀。”
“她从家里拉去的粮食也不少了,我看他们两口子还吃不完呢。她回家我都当客人款待,笤帚倒了不知道扶一把,咱家的灶火口冲那头她都不知情呢。”钱氏道,“娘,您还是跟我们的时间长久一些的。”
“你到底什么个意思?”罗氏筷子一拍,到底没使下劲。
见婆媳两火药味浓起来,李金贵赶忙打圆场,“娘,钱放哪儿不是放,您要买什么,我跟您买去。”
199 那得有粮食可卖啊
他起身走到罗氏身边,帮着把筷子重新递给罗氏,“娘,您也该歇歇了,别操那些心。幺弟已经是秀才了,衙门还给发银子。他媳妇那么精,又能赚银子,一批货就快四十两银子,往后说不定就上百两,上千两了。
我们才十几两,也没见我眼红的呀。她那钱供幺弟读书绰绰有余的了。往后您就别操心了。
您就跟着我们享享福,过些安稳日子。”
此时罗氏心里清楚得很了,这两口子老早就想到今日之事了。
她嚼着菜,“老二,你这是要接管当家了?”
“娘,哪能啊。”李金贵道,“您是当家的。”
“哼!既然我是当家的……”罗氏还不死心。
“娘,幺弟他常年在镇子,一年也难得回来。想想这些年,围着您转的不还是我们。我们也理解,他那是为了光耀门楣,为您挣面子,但是我们也没少做啊,我们在家孝敬您二老,为您挣里子呢。”钱氏抢着道。
这婆婆还没搞清楚局势呢,往后端茶倒水的不还是近前的儿子,他李金铭能指望得上?
见罗氏憋着不说话,李金富坐到跟前,看了眼元康元珍,“娘,前个我去接元康,先生还夸赞他呢。说他是块读书的料,就是要花不少银子。还有元珍,也得备着点嫁妆了,她若是能嫁个好人家,也能帮帮家里不是?”
罗氏瞥了眼孙子,只是要等她考功名,她自个怕是没那个命了。
“娘,往后咱家就转了运,您儿子有功名,孙子也有功名,说出去谁不羡慕您啊。”钱氏朝元康挤挤眼。
“奶,我一定会考取功名的,光宗耀祖。”元康会意道。
一直默默吃饭的李光祖,将三房的挤眉弄眼尽收眼底,老婆子的说一不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罗氏要不来钱,草草摆了筷子,到自个儿房里生闷气去了。
第二天一早,见罗氏房门吱咯响,钱氏才抱着啼哭的小儿子往灶屋去,面带愧色道:“娘,您先烧着火,我奶了宝儿就过来。”
不待罗氏回应,钱氏抱着孩子转身就回了自个屋。
气得罗氏摔了手里的火钳子,她哪里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拿孩子当挡箭牌,借机使唤她呢。
结果当然是罗氏做了早食,钱氏才进来灶屋,顺便把罗氏一通夸赞。
说到这儿,王氏叹息一声,“种豆它怎能长出瓜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董梅又问起了姐俩在镇上的一些事情。自从她俩去了镇子,都会给董梅传递一些信息。
特别是青柳,她每日趴着柜台,总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娘,今个还真听说了有客商来咱这采购毛衣。”青柳道,“您猜怎么着?”
那些客商找到了镇上的一些散户,收购了一批毛衣,听说把年下的毛衣都预定了,二话不说就给了定金。
“这对梧田镇来说是好事。”董梅道。
“丫头,这样的话,不影响你的生意?”顾老头难得插上一嘴。
“来的人越多,咱的织妇们就越有劲头了,今个冬天能安心地猫在家里。”董梅答非所问,不过脸上是挂着笑的。
“钱多有什么用啊,那得有粮食可卖啊?”老头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提醒了董梅。
很关键一点,梧田镇以及附近郡县,产粮都不多。
往年百姓手里也没银钱,也谈不上是否能买到粮食。倘若没有更多的粮食运进来,到时候粮价疯长,银钱也就间接地贬值了。
也不知道那位曾大人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饭都凉了。”见她歇了筷子,秋菊提示道。
“顾老说得对,得有粮食。”董梅扒拉完碗里的饭粒儿,放下筷子,看向顾老头,“您觉得县丞曾大人会不会有所作为?”
“管他干什么,你先想想自家人的肚子吧。”老头白了她一眼,真是个操心的命,还真当自个是救世主。
“要是他连这点都想不到,干脆回家带孩子去。”顾老头丢下话,背着手出去消消食了。
也是,先管好自个家人的肚子。
隔日,青莲一到米粮店,就按照董梅的叮嘱,跟林掌柜订购了三百斤细粮,并侧面提示他,今年冬天粮食肯定大卖。
其实也很好理解,如今百姓手里有钱了,不像往年,有粮也没钱买啊。
另外,董梅安排志明这几天去临县,寻找大地主家再采买五百斤,总之多多益善。
一个冬天至开春解冻有四个来月,一家子十来口人,可要不少粮食。
刚刚结账了一批毛衣款子,正好用来买粮,以备不时之需。
她大概了解了下,这个的冬雪天气那是寸步难行的,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是无法出门。
这日,志明赶着牛车回来,车上堆满了麻袋,都是刚刚秋收上来的粗粮,什么玉米大豆之类的,本地的稻田不多,即使有可能早就被人定了。
“姐,听说我买粮,好些地主家找到我,问还要不要?”志明指着牛车上麻袋道,“这个就有五百来斤了。”
“要的……”董梅还没说完,汪氏正寻了过来,好奇问道,“梅娘,你买这么多粮食干啥?”
董梅示意志明几个把粮食运到地窖去,这地窖还真就用了用处。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她可没想到什么地窖。
都是周树根提示她,说庄户人家,哪能少得了地窖。
“干娘,我也正要找您的。”董梅把屯粮的事情一说,精明的汪氏连连点头。
“是要屯点,谁知道那鬼天气要多久。”汪氏道,“今年大家都有点余钱,我叫你叔给大伙儿说一身。”
梅娘不在了,她都没法子了解以往的雪天到底恶劣到啥样子。董梅试探道:“希望少冻死饿死点人就好了。”
“可不。”汪氏说着打了个寒颤,“有一年雪大得很,那雪堆了有半人高,好些村子死了一半人呢。唉,真是惨啊。”
汪氏瞧了眼院里头,“我本是来看看小丫头的,今个我就不进去了。这屯粮要趁早,我得回去跟你叔说一下。”
李勇夫妇办事效率相当高。
当天晚上,各家的户主就聚集在祠堂开大会。
“今晚要说的事就是给大家提个醒,这也是梅娘提醒了我。”李勇道,“马上要入冬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各位屯上三四个月的粮食。”
在场的人马上沸腾起来。
有的人觉得有必要,也有的人觉得杞人忧天了。
200 至于修路,这更是好事
下沟村田地少,刚秋收得的粮食大部分人家还是能支撑三四个月的。但是三四月后呢,还有几个月青黄不接,万一今年冬季有个天灾,到时候就是有黄金也买不来粮食。
还有小部分人家的都不够两三月的口粮,就别提能吃到开春了。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所以李勇急着召集大家,就是叫大家不要把刚收的粮食卖了。往年这个时候,好些人家会卖粮食换点银钱。
就怕有人动了卖粮食的心思,毕竟也只有粮食变现来得快些。
粮食不多的人家赶紧趁着秋收,粮食价格不算贵,有余钱的适量屯一些。
老祖咳嗽一声,“要说天灾,那是谁也预料不到的。我这辈子见过三次大雪灾,连着下了一个多月的雪,全镇被冰雪冻了两个多月,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
“以往咱手里也没钱,活命全凭老天爷心情。如今咱手里有点余钱了,还是屯上一些比较好,什么都没有人命金贵。”老祖看着大家的神色,还是有小半人不愿意或者说没钱屯粮。
有人念叨:“我觉着没必要吧,开了春再买也不迟?”
庄户人就是这样,手里攥着的钱,再要花出去就像要剁他的手一般。若是平常的冬季,开了春会有些南方的粮食运来,价格倒也公道。
万一这有暴雪天气,那就说不定什么时候有粮食运来了。
“屯不屯都是自己的意愿。”见大家讨论不休,李勇抬了抬手,“若是想屯的又没钱的,到我这报个数,我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帮着筹点。”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万一,到时候可别指望别人。”李勇看了眼拿不定主意人,总有些人顾头不顾尾的,得给他们把后路断了。
祠堂里讨论不休,而董梅在家也坐立不安。
不管有没有天灾,也得做好以防万一的措施。
这儿的人听天由命惯了。
但是她害怕那种没有保障的生活。屯粮只是一个方面,保暖措施,房屋道路修整等都得考虑到。
她自个的新房子自是不用担心,村里还有好些像芸娘那样的草顶子,甚至还有些不如那样的窝棚。
见她无心做饭,秋菊接过她手里的铲子,“你去一趟吧,该提的提下。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是你能考虑的事情了。”
祠堂里,有人到老祖跟前禀报:“老祖,梅娘有事跟大伙儿说。”
老祖看了眼门外,示意把她请了进去。
按照祖宗规制,男人们议事的时候,妇人是不得进入祠堂的。
董梅进了祠堂,给老祖们行了一礼。老祖示意她站在自个的身侧,像自个孙女一样,这是告诉大家他看重董梅。
“梅娘,有什么话就对大伙儿说吧。”
董梅颔首致意,“今个我说的话纯属个人建议,若是觉得不合理的就当我没说。”
她又向在座的老少爷们行了一礼。
“在任何天灾面前,我们犹如蝼蚁般弱小。但越是这样就越要做到未雨绸缪,不能全凭老天爷的喜怒决定自个的命数。”
屯粮只是其一。
她建议大家把自家的房子修缮一番,房梁是否结实,顶子有无疏漏,房前屋后清扫一番,特别是自个门前的路是否平整等等。
这么一说,大家倒是觉得十分有道理。
自个动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再有一点,村里的几条道需要大家一起修修,再树立个什么高杆路标,即使有半人高的雪,咱也不至于掉沟里。万一家里有个急事,出门求援也便捷些。”
通往镇子的路最好也能垫吧垫吧,至少把那些个大坑铺一铺。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有人不解,门前的路修修得了,怎么还扯到通往镇子的路去了。
要他们出私力修公路确实别不过那个劲儿,修不修的看老祖和李勇的意思了。
最近几次送货出去,村口的路确实不太好走,特别是雨天,车轮子在那坑坑洼洼的泥泞里甚是打滑。
李勇深有体会,心里也有了想法。
他示意董梅接着说。
家里屯足了柴火,有条件的可以屯些木炭。
“叔,您看能不能组织些人烧点木炭,免得去外面采买。”董梅看向李勇道,“若是有人烧炭,我头一个买。”
“我看行。”李勇道,“董梅这个想法可以,说不定外村的人也会来咱这买。”
老祖也点点头赞同,“勇哥,你叫那些没活计的去烧炭,算给他们工钱。”
董梅心下欣慰,下沟村的这两主事的可真行。
“梅娘,你接着说。”李勇道。
最后一点,就是家里备点草药,什么治伤的,风寒的,特别是家里有老人小孩的,一个伤寒就会要人命了。
“还得备药?”有汉子难以理解。
特别是他们骨子里觉得这是不吉利的事情,好好的备什么药,那不是咒自家人得病么。
“我看很有道理,哪年冬天都有几个因救治不及时而丧了命的人。”老祖看向董梅,“梅娘,我听你的,回头就叫孙子去帮我买点药放家里。”
众人不解,老祖都不忌讳那些么?
这就是老祖,一个看得远看得开的老祖宗。
“命是自个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大雪天上哪儿弄药去?别到时候没冻死饿死反倒病死了,冤不冤啊。”老祖瞥向身旁的老祖们,他们纷纷赞同,都是惜命的老头。
董梅朝老祖扬了扬嘴角,“老祖,我说完了。”
老祖笑着柱起拐杖起身,董梅连忙搀扶着,他轻咳两声,道:“梅娘说了三点,屯粮屯柴、修房修路和备药。”
“我老头子还从来没见过考虑问题这么全面的人,如果咱们都做到了,那这个冬季就安逸了。”老祖朝着他的子孙们看了一眼,“别眼皮子浅了,屯些东西又不浪费,勇哥不是说了么,没钱的去他那儿登记,咱一起想办法。”
“至于修路,这更是好事。”老祖拐杖一戳,“这事儿我定了,不光要修,还得修好。”
即便没有大灾,就是往常的冬季,由于路不好而间接丧命的也不少。
况且李勇也跟他提过,出村的路该修修了,既便利了村里人,也便利了那些来村里拉货的客商。
总之是一件利好的大事。
“就用村里的公款修路吧。”老祖拍板道。
“老祖,若是下了决心要修路,我倒有个建议。”董梅道,“如果用土填坑始终还是泥泞路。”
“那用什么?”有人问道,“难不成全用石子?”
201 妇人不能被写进功德簿
这得费多少石子啊。
“咱修路是村里世世代代的大事,修好了,子孙后代都受益。”董梅看向周树根,“周大哥,我记得上次盖房子的时候,你说砖瓦窑有很多碎砖碎瓦?”
周树根朝着她点点头,“是有不少。”
“那好,那修路用的碎砖碎瓦算我的。”
各位老祖们相互看了看,这可是要费点钱的。
“梅娘,这样的话不公平。”老祖道,“光叫你一个人出钱,那村里老少爷们的脸往哪儿搁。”
老祖是个明理的人,特别是在大是大非上,他必须掌好舵。
在场的也有些人附和老祖的意思。
路是大家的,按理说大家一起出钱出力才对。
也有些不吭声的,缘由很简单,一来董梅比他们有钱,二来来往村里的牛车马车大都是奔着作坊而来的,董梅又占着各个作坊的份子。
由她出大头也实属情理之中。
“老祖,我一个妇人,也没力气帮忙,您就别拒了我的意。”董梅朝老祖颔首道,“不过,光有这些还不够。最好再掺点石子沙子进去。”
“梅娘这法子不错。”周树根道,“咱再铺垫些夯土,砖瓦片就不会被雨水冲走了。”
“还是周大哥想得周全。”董梅道,好在这儿的路大都是人走,马车牛车行驶,最重也不足千斤的重量。
既然董梅都出了大部分材料,那在座的爷们也不好说什么,他们不过出把子力气。
这路也不是一直修道镇上,不过是从村里到通往镇子主道上罢了,也就两三里地,两马车的宽度。
“既然梅娘慷慨解囊,为村里谋福利,那就把这事写进功德簿里。”老祖沉声道,不能叫梅娘白白出了钱。
此话一出,下面又窸窸窣窣议论起来。
而董梅是头一回听到有功德簿这码事,她不解得看向李勇,李勇示意她别说话。
生怕她哪句话说得不好,影响她上功德簿了。
所谓功德簿,大都是记录各里长、老祖做过的一些利民的事情。再有就是村里有人做过特殊贡献的事。
不过功德簿上记录后者的寥寥无几。
祠堂里的功德簿可不是一般人能写进去的,况且她还是个妇人。把妇人的事迹跟祖宗排位放一起,受子孙后代祭拜。
在场的大老爷们难免心里有疙瘩,“老祖,梅娘出钱,大家感激她,但她毕竟是妇人,怕是祖宗们不愿意?”
“你问得好!”老祖粗哑的嗓音提高了几分,“今个我就解释清楚,免得日后有人嚼舌根。”
“大约两百年前,咱的祖先就定居在此。为了激励族人们好好建设家园,才有了功德簿。功德簿第一页有明示,凡是为村里做出特殊贡献的人一律写进功德簿。以供子孙后代瞻仰祭拜。”老祖拄着拐杖,在厅里踱着步子。
这功德簿也算是族人的一种传承了,还透着点深厚的底蕴。
董梅规规矩矩的听着,此时是没有她说话的份的。
“祖宗并没有说,妇人不能被写进功德簿。”另一老祖的白眉毛还颤了颤,“若有不服的,就跟梅娘一起出钱买砖买瓦,咱也给写进功德簿里。”
这话怼得直接,看来这位老爷子是个直肠子,懒得跟人解释,直接来硬的。
他的话当然没人敢接下去。
那是要付出实实在在的银子的。
犯不着为了一个虚名而让全家人饿肚子。
“老祖说得有道理。”一汉子直言道,瞧着像是陈招娣男人李南平,“要说梅娘的功绩,不光是她要出钱修路,更多的是带着大伙儿办作坊,让我们都有活干。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
“咱不能有偏见,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得写明白了,让后世也看看咱是怎么起家的。”
这可真是怪了,陈招娣跟李南平完全不似一路人。
唉,这就是古代盲婚哑嫁的产物吧。
既然再没异议,老祖又强调了修路之事是件福泽后代的大好事。至于其他的防灾事情各凭自愿。
众人散去后,董梅就把拉碎砖瓦片的事托给了李勇,由他全权安排,她只负责出银子。
“叔,眼下您又要忙起来了。”
屯粮、修路、烧炭,这些事都得他起头。这个世上,大都以村子为单位,相互依附着生存。
很多事一两家是做不成的。
“对了,叔,您那边登记下要借粮的人家,我叫志明一起办了。”董梅道,“这阵子,志明正好在外面跑粮食的事情。”
“那行。”
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梅娘,他们的借据留我这儿,你不要出面。”李勇道。
董梅道了声“谢”就朝家去。
李勇这是在保护她呢。
出资修路跟帮人买粮这是两码事,一个为公一个为私。哪个世道都有仇富的人,特别是像董梅这样没有根基的寡妇。
若得知是董梅帮着筹的粮食,到时候指定有不还钱的,或者拖欠的。人们会觉得董梅不差这点,干脆就送给他们得了。
不是说董梅送不得人粮食,是这种做法会让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李勇就不一样了,他是里长,他操持这事也算是职责所在,而且人们会感念他的好,会更加拥护他。
接下来几日,村里为屯粮的事吵翻了天。特别是家里有粮的反而更难抉择,大儿说留着粮食,心里不慌;二儿又说不如卖掉些粮食,好把钱用在别处。
都是一大家子,意见很难统一。
不过这些李勇不操心,万一有事,那都是他们自找的。
幸好,村里十来户特困难的,都来他这儿登记借粮了。
其中一户就是顶替了苦杏舀胖豆子的那女孩家,她爹姓胡,娘姓叶。
叶氏敲开了李勇家的门,开门的是汪氏,汪氏热络地把人领进了屋。赶巧了,董梅抱着孩子来跟李勇说事,被汪氏拉着聊天还没离开。
董梅是不认得叶氏的,不过叶氏跟汪氏打过招呼后,接着又喊了一声“梅娘”。
那日开会,她男人去不了,她本到了祠堂门口,还是迈不开脚进去。
从邻居那得知可以借粮,她才厚着脸皮来找李勇。她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八岁了,就在豆腐坊做事,六岁的儿子在家里帮衬着,她自个就忙外边的事儿。
她家没有水田,两亩荒地还是她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种了些高粱玉米,完全不够吃的,这两年都是靠着山里的野菜一家子才没饿死。
就她来李勇这儿借粮的事,还是瞒着他男人来的。
202 你怕他去死?
她怕万一有个天灾,她舍不得她的一双儿女啊。
“婶子,我……我听说,叔这里可以借粮?”叶氏小声问道,脸都有点不自然地红起来。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叔今个不在家。”汪氏道,“你要多少粮食,跟我说就成。”
说着汪氏从屋里拿出一本子,上面早已登记了他男人胡山根的名字,她只要按个手印就行。
叶氏看着上面的字,即使不认得,她大概也知道那都是村里的困难户,当然也包括她家。
她红着眼圈按下了手印。
董梅一边打量这瘦瘦高高的妇人,却听汪氏道:“梅娘,你不知道吧,她那女儿就是豆腐坊喂胖豆子的那丫头。”
原来是她!
叶氏抬眼看了眼董梅,又赶忙低头擦擦手指头的红印尼,显得有些慌乱。
上次曹氏跟她说了不少她家的事儿,董梅又重新打量起叶氏来。
不到三十岁,那按手印的手比汪氏的还要粗糙。她搬来村里也有四年了,不太跟村里人打交道。
听说她男人从来没出过屋子,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
唉,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婶子,那麻烦叔了,那个钱我明年开春还行么?”叶氏试问道,待开春了她就能进山弄些野味去换钱。
“行,有什么不行的。”汪氏道。
“那谢谢婶子,我这就回了。”叶氏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汪氏还是忍不住把她叫住了,“孩子啊,婶子跟你多句嘴,行不?”
叶氏回头一怔,不明所以。
“你男人能坐着不?”汪氏问道。
叶氏迟疑了一会,点点头。
“你别误会,我就是看不过一个大男人,怎能光靠你一妇人撑起整个家呢。”
汪氏也有所耳闻,大概就是他男人瘫了,觉得抬不起头,天天把自个闷在屋里。
脾气还老坏。
这就是作的,作自个的妻儿。
“他……摔了腿,没法子走路。”叶氏解释道。
“腿不行,那不是还有手么,有手什么做不得?我看就是你太善了。”汪氏愤愤道。
叶氏闷闷地叹了口气,没说话。
“婶子,你就别说她了。”董梅接茬道,“好好的一个人,突然间瘫痪了,是很难接受现实的。”
董梅抱着小四走过来,“听说你男人以前靠打猎养家,想必是个有本事的。”
叶氏点点头,没说什么。内向,自卑,又有点倔强,看来她自己也很难接受她男人现在的样子。
“你一直顺着他,生怕惹着他的自尊心?”董梅试探道。
叶氏诧异地看向董梅,“你怎知……?”
这不难理解,一个靠打猎养家的汉子,原本就有一副好身子,且身手不错。连山里的豺狼虎豹都不惧,这样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傲气的。
一下子靠妻女挣钱养家,他心里必不好受,所以就关着自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浑浑噩度日。
“连妻儿都养不活,还能要什么自尊心!”董梅道,“反过来说,若是身体残疾了,他还能养活妻儿,那才叫本事呢。”
“梅娘说得有道理。”汪氏道,“是个爷们就得立起来,哪怕是用双手也得撑着这个家。”
叶氏张张嘴,到底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相公心里是苦。”董梅道,“但是你不能光顺着他,偶尔也得挑拨下他的逆鳞。”
“我怕……”叶氏欲言又止。
“你怕他去死?”董梅直白地说出她的担心,“不会的,要死他早死了,他若真舍得你们而去,你怎么样都无济于事的。”
汪氏拉着叶氏又走回院里,“梅娘,你教教她,该怎么办。”
叶氏也像寻找答案一样,看着董梅。
“这种事哪教得了。”董梅摇摇头,“不过,叶家妹子,你得让他知道,你每天做了什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别把你的那些苦那些罪都藏起来。”
“梅娘,这样会不会刺得他更加受不了,万一真的……就不好了。”汪氏看着叶氏脸上有同样的疑虑。
“还真有可能。”董梅挑眉凝视叶氏,“这就看妹子怎么选了。”
“其实,他怎么想象不到你的辛苦?”董梅反问道,“你在他面前遮遮掩掩,不把他当依靠,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叶氏眸光闪烁,董梅的话似乎一下子戳进了她的痛处。
四年来,她咬着牙熬日子,何尝不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若没有两孩子,她可能都抱着相公一起去了。
“有句话叫身残志坚,我见过好些这样的人,没了双臂的人能下水,没了双腿的能走路,照样过得好好的,甚至比常人过得还好。”董梅道,“因为他们知道,生命来之不易。既然上天收回了手,那就用脚活,收回了脚,那就用手活。”
“梅娘,你说得是真的吗?”二人震惊地看向董梅。
“是真的!”董梅道,“不过他们要付出比常人更大的代价,所以才会更加珍惜。”
“谢谢你,梅娘!”叶氏含泪道。
董梅把小四递给汪氏,凝神看向叶氏,“你得把他看成正常人,他就是当家人,凡事多依赖他,多跟他商量。他或许能重拾信心,担起责任。”
一个男人,真担不起事,那还留着干嘛?
过来好一阵儿,叶氏才大大方方的正视董梅,道:“谢谢你,梅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她出门,汪氏还有点不放心,“梅娘,你说她回去不会吵架吧?”
“不会的。”董梅无奈叹了一口,“吵架也比闷着好。”
汪氏还真担心,那瘫子万一想不开寻了死,她也脱不了干系。
“干娘,没事的,放心。”董梅笑道,“猎人该是有股子血性的,主要还是跨不过那道坎儿。比起妻儿所受的苦,那道坎儿真就不算什么,如果连这点都想不明白,那真不如死了干净。”
“梅娘?”汪氏看看外边,生怕被人听了去。
见汪氏一脸防范的样子,董梅转过话题问道,“刚才您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汪氏突然敲了自个脑门子,“瞧着这记性。”
叶氏进来之前,汪氏本就拉着董梅谈事,结果跟叶氏扯了半天。
“梅娘,真是多亏了老祖啊,你要是上了功德簿,将来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办什么事儿?”董梅问道。
“事儿多呢。”汪氏凑近董梅,放低声音道,“往后孩子们大了,招了女婿,得立户吧。你上了功德簿,那立户就好办多了,你女婿也能被人高看一眼。”
203 就不至于被动丧命了
原来是这事儿。
“干娘,这个以后再说,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活法。”
只要孩子们过得好,招不来女婿又有什么关系,立户不立户也无所谓,无非就是舍点财,就当做了善事。
见拗不过董梅的意,汪氏只好放人离开了。
接下来这段时日,下沟村忙翻了天,男女老少没一个闲着的,都在为过冬准备着。
这事儿不知怎的传到了曾泰大人的耳朵里。
他专程来到迎客酒楼,却见王掌柜和黄胖子正吵得不可开交。黄胖子脸鼓鼓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王掌柜则是一边陪着笑。
见曾泰到来,老黄都忘了行礼,“曾大人,您给评评理。”
“董老板的女儿来这里做工,他竟然瞒着我!”黄来福气急道,“好歹我还跟董老板做着生意。”
今儿有客人去福临酒楼吃饭,都聊着对面的迎客酒楼有位小账房先生,一打听才得知姐俩来镇子上工许久了。
这下可把黄来福气得蹭蹭地跑来兴师问罪。
“您说,他王掌柜是不是太贼了?”
王德才脸抽抽,忙躬身解释道:“曾大人,您说这……唉!”
“曾大人,他那已经有个得力的账房先生。董老板吩咐我,帮着这两丫头找些账本历练历练,别的就不要叨扰她俩了。再说两孩子只做半日工,下半日回家看账本。”王德才委实觉得被冤枉了,“我真没故意瞒他。”
“你就是有意的!”
曾泰笑着朝里走,“叫丫头来评评。”
“这笔账记错地方了。”柜台后面的小人儿,指着账本一错处道,“支出项有日耗、月耗、季耗或者年耗。每一笔都不能记岔了。这关乎到成本核算的。”
秦冬松撇过头定睛一看,还真是记岔了,“先生,我下回一定注意。”态度非常诚恳。
三人就这么看着小先生大徒弟专注于手里的账簿。
此时店里还没客人,厅里仅有几个伙计忙着整理桌椅。
见青柳发觉了他们,他们才上前说话。
“丫头,这是你的大弟子?”曾泰柔声问道。
青柳看了眼秦冬松,抿嘴一笑,“算是吧。”秦冬松不好意思挠挠头,咧着嘴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他认了青柳当师傅,也确实打心眼里服她,但是被说成是丫头的徒弟,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
“先生是不论大小的,能着为之。”曾泰看了眼脸红的秦冬松,“你能当她的徒弟,受益不浅啊。”
“可不?”黄来福抢着道,“就连我那做了一辈子的账房老先生,都不见得有这丫头的能耐。”
“听见没,可得好好学。”王德才拍了一下外甥的手,这机会难得,入了冬她俩就不来了,往后也不会像这样日日在一起,手把手教。
“这话可担不起。”青柳朝黄来福行了一礼,“黄掌柜,您那位老先生可是厉害得很。我娘说过,人的阅历是没办法学的。老先生做了一辈子的账房,自有丰富的经验。我不过是在某些地方讨巧罢了。”
“这孩子,还谦虚起来了。”黄来福语气温厚,“丫头,你来这么久,也不去我那坐坐,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怎么会呢?”青柳道,“您今个不来,我也要去找您的。”
“哦?”黄来福朝大家看了看,“可是有事?”
青柳点点头,“还麻烦您给递个话,我能不能在老先生手底下打个下手?”
“有何不可?”黄来福笑道,他的酒楼他说了算。
“您可别替他应了。”青柳正色道,“我是想学艺的,一定不能勉强。他要不嫌弃的话,我还想拜他为师呢。”
姐俩在镇子上工一月有余了,董梅也根据她俩的状况做了调整。还是觉得姐俩得跟本地的账房先生学一阵子,然后再融汇她所教的现代财会知识,二者结合,才能更好地处理当下账房这块工作。
“行,那回头我问问。”黄来福应道。
“你俩的事情说完了的话,我要找丫头说点事。”曾泰瞧了瞧二位掌柜。
“说完了,说完了。”
“那去楼上雅间吧。”王德才说着伸出手,领着曾大人和青柳去了楼上。
麻溜的伙计立马摆上了茶点,轻轻地关上门。
见青柳一直站着,曾泰探头道:“丫头,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别拘礼。坐吧。”
青柳这才坐下,问道:“大人找我有事?”还没到饭点,他又是独自来的,以往都是三人同行。
“我听说你们村在做一些防灾的措施?”曾泰把点心盘子都挪到她面前,示意她拿着吃。
她也不客气,抓了块绿豆糕,往嘴里塞。
“我娘说,天灾是没办法预测的,但是我们可以提早做好应对准备。这样灾难来临的时候,就不至于被动丧命了。”
确实如此,衙门里也有惯常的预防,只不过是备点粮,备点棉衣罢了。那都是按照朝廷的标准配备的,数量少得可怜,真有大灾,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一听说下沟村发动全村里,一起为雪灾做预防,而且考虑得非常周到。
青柳见他凝神思索的样子,方道:“我娘说,要发动群众的力量。”
能用众力,则无敌于天下矣,能用众智,则无惧于圣人矣。
“说得太好了!”曾泰激动得起身来回念叨“众力强大”。地处偏远的梧田镇,乃至附近郡县,若全然依赖朝廷支援,就如往年一样,效果甚微。
若是发动老百姓自个的防范作为,那将能大大改善往年的局面。不冻死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丫头啊,你能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么?”
青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我只知道,我们祠堂开会的时候,我娘急着赶去跟大伙说了些事儿。具体我不太清楚。”
“不过,这事儿的起因我倒是知道。”青柳想起来那日,顾老头说的一句话。
有钱没粮也是白搭。
还说要是曾大人想不到屯粮这事,那他干脆回家抱孩子去。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学给曾泰听。
曾泰想起顾老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见青柳闪躲的眸光,笑道:“那老头是不是说了我坏话?”
“你们既认识,那下次见着他您自个问就是了。”她才不上当呢。
“要不回头我问问我娘,再告诉您?”
“不必了,这是大事,一两句是说不清楚的。”曾泰摇摇头,“不过,我得请你帮我带个信儿。”
204 给人活计才是最好的帮扶办法
隔日,梧田镇衙门内集聚了各村的里长。
众人闹哄哄的,纷纷揣摩今日议会的名目,是不是又有什么发家致富的好法子,要提供给大家。
李勇早就被人围了起来。
自上次给他们介绍了办作坊的一些经验后,各村也落到实处,实实在在取得了一些成效。
“李老弟,你别藏着,给我们透露透露。”一年长的里长看向李勇,“今儿到底为什么事而来?”
“是啊,你给大伙儿说说。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其实具体事情,李勇也不知情的。青柳给他带信只说今个来开会,并没有交代别的什么。
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些,定是为了防灾而来的。
“我真不知情。”李勇一脸的无辜,“就是我们村最近在防灾,不知道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好歹得透露点,否则人家还以为他摆谱呢。
“防灾?”
不待众人继续追问,台上的衙役已经扯开了嗓子,“静一静,静一静!”
众人抬眼瞧去,只见曾泰已经站在台上,他双手一挥,大伙儿立马安静下来。
“乡亲们,今个请大家来,是有要事商议。”曾泰大声喊道,扫视了一圈场下的人。
“眼下快要入冬了,想问问大伙儿该做何准备?”
往年入冬前,大不了备点粮食,干柴,然后就祈祷着天神能发发慈悲,少飘点雨雪下来。
但这儿的冬天特别邪性,就正常情况,每年都有两个月间歇性地下雨下雪。湖里的冰厚的能承载一个成人的体量,那个北风刮得人脸上能起红印子。
至少有一个月得猫在家里。
“若是老天爷发了怒,两三月出不了门也不一定啊。”曾泰道,“我瞧着大家伙儿气色不错,定是家家户户有了点余钱吧?”
“大人,托您的福,这几月乡亲们都有些进项了。”前排一年长点的里长道,“特别是俺村里的妇人,织那个毛衣赚的比老爷们都多。”
“是啊,比往年好多了。大家也屯了点粮,准备过冬呢。”
“屯粮好啊。”曾泰看着面带欣慰的里长们,“至少得屯够三四月的粮。我听说下沟村,为了过冬的事,专门开了大会,做了不少准备。”
“下沟村里长,请你上来给大伙说说,你们村都做了些什么?”曾泰招手示意,请李勇上台。
就这样,李勇在众人的聚焦下上了台,一五一十地把防灾措施说了个详细。
随着他的介绍,台下一阵阵骚动起来。
“想得周到,做得细致。”
“屯粮屯柴、修房子这些都是紧要的,至于修路备药那就更妥帖了。”
“要说大雪灾,我倒是遇见过两回。”一年长的里长道,“他们村所应对的就是防着大雪灾,按这标准来看,一点儿也不为过。”
“牛里长说的是,俺们就是怕有天灾啊,防着点安心。至于修路,不光是防灾,那也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李勇朝着老里长道。
且让台下人议论一番,曾泰在台上又询问了李勇一些措施上的细节。
在场的里长们几乎没一个不赞同的。
不愧是各村的行政长官,还是有些见地。
但是难度是相当大的。
主要还是钱的问题。再有,要全村的老少爷们同意,那也要费不少口舌。
“我知道大家都有疑虑。”曾泰道,“除了修路这条,其他咱都学着下沟村的来。”
“大人,费力气的事儿好办,就是……”还是那位牛里长说出了大家的难处,“像我们牛家沟,山里头田少地少,刚打上来的粮食交完了税,好些人家也就够二三月的口粮。”
“老人家,您说的我知道,这也是我正要往下说的事儿。”曾泰道。
他已经知会镇子各大粮商,正在往里加紧运粮食呢。
“粮食的事情不要担心,不日镇上粮店就会运来不少粮食。”曾泰道,“不过这买粮的钱要大家自个想办法。”
“像下沟村的法子就不错,村里先帮着凑一凑,待明年再叫人还上。往后做工的活计也不少,还钱不是问题。”曾泰提议道。
下沟村有个李娘子乐善好施,那别的村子呢?即使有那样的富户,人家也不一定愿意相助。
这就要看村里的凝聚力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乡里乡亲的,应该帮衬着。”不少人赞同道。
“若是还有凑不齐的,再到我这儿登记下。”曾泰道,“咱们一起想办法,一起出力,争取安稳地度过今年冬天。”
这话一说,后边的好几位里长连连拍手叫好。
这几位都是特困村的里长,村里还有些缺田少地的人家。好歹也是一个村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饿死。
“特别要顾着点那些困难的人家,大伙儿帮着搭把手,修修屋顶子,梁柱子。别到时候塌陷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曾泰道。
这个防灾大会开得非常成功。
几日后,曾泰手里真有了一份名单。
花辞、言裕接过名单一看,都是偏远点的几个村子报上来的粮食缺口。
“麻烦二位大掌柜,帮着施以援手了。”
二位当然是点头同意了,不过曾泰接着道:“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钱对于你们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能救命。他们若是能自个救自个的命,往后定会想着法子赚钱。”曾泰道,“不能让他们一味接受别人的施舍,否则就成了懒民了。”
再者,他们的馈赠得留着大用处,别想用几个粮食钱就能打发了事。
况且这是第一次实施这么大规模的防灾策略,若是他们得了衙门的救济,往后这大防灾策略就不好实施了。
“不愧是父母官啊,想得就是长远。”言裕挑着眉头。
“我这也是从下沟村那学来的。”曾泰转动着手里的茶碗,抿了一口道,“那位李娘子,给村里修路出了银子。可是村里困难户的粮食却是打着借条的。”
相比较修路费用,那点粮食值不了几个钱。
花辞点点头,董梅已经分到二千多两毛衣的红利了,当然不在乎那点粮食了。
“给人提供活计才是最好的帮扶办法。”花辞收拢手里的扇子,看向言裕道,“咱俩都不如那位董老板了。”
在他俩眼里,董梅不过是赚了个零头,但是她却给全镇的妇人提供了活计,让人有了赖以生存的手艺,这可算是帮了人家一辈子啊。
“不过,若真有大雪灾,很多事是无法预料的。”花辞正色道,“你们衙门是不是也得有所准备。”
“这点我也想过了。”曾泰道,“所以我打算明日去趟下沟村,去请教下那位李娘子。”
205 是给你当学生来的
“下沟村?”言裕来了兴致,“听说她那院子挺有趣的。”
花言二人互相对了个眼儿。
隔日中午,周平给青莲青柳请了假,说是家里有事得先回。
见门口停着的马车,黄胖子赶紧催促道:“二小姐,别管那些了,先回家吧。”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青柳笑道,“先生,下半日麻烦您了。”今日她就来了福临酒楼,跟着老先生学习。
老先生非常中意青柳,不过并没有收她为徒,只说互学。
所以青柳也就不勉强了,但她心里是拿老先生当师傅的。
“去吧。”老先生就像她的爷爷一般,对着青柳总是慈眉善目的样子,而面对别人却是冷着脸。
米粮店的林掌柜也是个有眼力的,朝着站柜台的青莲道,“青莲,赶紧跟周平回去,店里的事不打紧的。”
“莲儿,你回吧。”
青莲来米粮店的第二日,林掌柜就把女儿林玲儿交给了她,请她收下当徒弟。当时莲儿道:“什么徒弟不徒弟的,我教玲儿姐就是了。”
林玲儿原本就识字,学起来倒也不费劲。
自家的账簿,细心些就是了。
莲儿交代完事,刚走出铺子,就被跑来的韩氏塞了一包东西在手。
“莲儿,这里都是大娘做的吃食,拿回去给你娘和妹妹们尝尝。”韩氏几乎天天叫她带点自个做的吃食回去,她实在太稀罕莲儿一家了。
“大娘,您不必这么费心。”青莲抱着包袱道,“我娘说了,下次来了镇子要拜访您的。”
“那太好了。”韩氏见马车等着,赶紧摆摆手,催她上车。
既是不请自来,到家门口时,马车里的人没有先下车。
周平带着青莲青柳先进了家门,可是家里空无一人,连小四的婴儿车也不在。
这个时间点,顾老头带着人进山挖药材了,志宏则是忙着开垦荒山的事儿。一般董梅和秋菊都是在家里忙活,但是周平去了养殖场那边也没寻到人。
“大人,你们先进屋吧。”青莲道。
周平帮着车夫把马车停到卤菜坊院子里,而那三位贵人不慌不忙地打量着院子外墙。
“姐,你说娘去哪里了?”青柳低声问道。
“小车子不在,肯定没进村。”青莲道,“进山也不大可能,该是跟着大舅去了药山。”
“还真是。”青柳嘀咕道,“前几日,娘不说要去看看她那梯田有没有成型的么。”
那荒山离这儿也不远,小车子定是抬着过去的。到了地儿能把小四搁车子里玩儿,董梅就能放开手脚巡视她的药山。
姐妹两嘀咕的话落入三人的耳朵里,三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曾泰道:“丫头,带我们去药山看看。”
姐俩也对了个眼儿,点点头,“行,那咱们就去药山看看。”
周平带着两车夫,其实就是花言二人的侍从,一起跟在后头。曾泰私访,一般不带衙门里的人。
一刻钟的路程,一行人就见着药山了。
远远望去,山上人头攒动,个个儿抡起锄头挖地,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娘!”
“姜姨!”
姐俩挥舞着手臂,朝着她们大喊。
山腰一处较为平整的地块,摆放着小四的小车子,为了稳当点,秋菊还帮着在车轴处压了一块大石头。
今个董梅来巡山,又认识了几位种地的能手,都是山那头的村民。
刨了一辈子的地了,经验自是丰富。
根据董梅提出的梯田型方案,那几位种地能手帮着把山头又分块规划了一下。
根据现有的地形,分出来的梯田更为合理,也便于日后耕种。
“姜姐姐,您瞧,咱家来贵客了。”董梅也朝她们挥着手。
秋菊用锄头紧了紧土壁上的石头,这土里挖出来的石头,随即又码在旁边,真真像个大台阶一样。
“是给你当学生来的。”秋菊打趣道。
青莲姐妹已经跑到了董梅跟前,娘几个正聊着呢。
而后面跟着的三贵客却止住了脚步,站远处更能看到药山的全貌。这荒山改造已初具规模,弯弯曲曲,一层一层的,还真像个梯子。
“你这一文不值的劳什子山,在她手里还真能长出摇钱树来。”花辞道。
“若真如此,那梧田镇就有救了。”曾泰朝上山走去。
“我也买个山头,叫顾老头帮我种药材。”言裕道,“省得他闲得慌。
见人都朝着她们走过去,董梅带着女儿们在平地处候着。
“曾大人。”董梅行礼招呼道,“小女不懂事,带贵客来这荒郊野外,实在不周。”
“无妨。”曾泰看着小车子,掀开了帐子,里面的小四正自顾自地玩着自个的手指头,还朝着曾泰“咯咯”笑起来。
“这娃儿乖巧极了。”一贯板着脸的曾泰这会子眼里满是柔柔的笑意,“李娘子竟然带着这么小的娃儿下地干活,实在令人钦佩。”
“大人说笑了。”董梅道,“我本就是乡野农妇,下地干活不是本分么?”
自穿来大半年的时间,她都是挺着大肚子,下地的机会还真不多。不过在贵人面前,适当树立下自己勤劳农妇形象是很有必要的。
曾泰点点头,他看了看观山的二人,忙介绍道:“李娘子,这二位是我的朋友,对您可是仰慕已久了。”
董梅秋菊又福身行礼。
“其实你们早就认识了。”曾泰扬起了嘴角,“言裕,丰裕当铺东家。花辞,鑫泰货栈东家。”
“原来是二位大掌柜,失礼了。”
身后的周平暗惊,这二位的身份就这样介绍给了董梅。他俩的身份少有人知道,鑫泰货栈一直是张裕出面经营。丰裕当铺的生意更无须言裕出面了。
张裕从来没跟周平说过大东家花辞的事情,当然言裕的事更是没必要跟他提了。
但是周平还是探知了二人的身份,学徒多年还是学了点本事的。
“久闻董老板大名,今日冒昧前来,还望见谅。”花辞也躬身行了一礼。
不远处挖地的村民,见来人衣着不凡,都忍不住瞅了瞅这边。
“董老板,我们能随便瞧瞧么?”问话的是言裕。
“请便。”董梅招手叫来了志明,“你带几位贵客到处瞧瞧。”
“晓得了。”志明道,说完带着他们朝山头走去。
“你叫志明?”曾泰看着志明,这孩子变化真大。
志明点点头道:“都是姐姐给重起的名字,我二弟叫志宏,三弟叫志远。”
“你们都跟着董老板姓了?”花辞问道。
206 你又不是衙门里的老爷
“没有,姐姐说姓氏是我们家族血缘关系的标志,是很重要的符号,不可更改。”志明道,“不管姓什么,姐姐永远是我们的亲姐姐。”
曾泰满意地点点头,人啊贵在知恩图报。
“这些做活的都是你们村的?”曾泰指着干活的汉子们问道。
“不是的。”志明道,“我们村大都在作坊上工,这几日又忙着修路、烧炭等事情。这些人大都是山那头的村民,挖一亩地给六十钱,难挖的地儿适当加点。”
不是按日记工,而是按地算钱。
为了多赚钱,大家只得多挖地,还不用人监督。不像地主家请的长工,即便有个监工在场,长工也不会那么拼着干。
其结果就是,东家的地在最短时间挖好了,而做活的人也能在短时间内拿到最多的工钱。
余下的时间又可以去干别的营生。
还真是两边不亏,边边得利。
言裕看得最仔细了,他指着那片刚栽好了的药苗子问道:“这片都是顾老头新种的?”
“是的。”志明道。
“马上入冬了,不怕被冻死?”
“顾老说了,这个就得入冬前移栽。”志明说着把一捆草垛打散来,铺在药苗根部。
看着他动作娴熟,言裕指了指这片山地,“这儿如今归你管了?”
“差不多吧,不过大事还是得我姐拿主意。”眼前的三位看着清冷,其实都没什么架子。
后边的曾泰正跟挖地工聊了起来呢,问他们一天挖多少地,能拿到多少工钱,家里人能否填饱肚子等等。
起初那老汉还拘束着,问一句答一句。聊着聊着就发觉,眼前衣冠楚楚的后生也没那么外道,话也就多了起来。
“待这片山挖完了,我能拿到一两多银子哩。”老汉停下挖地,双手扶锄。看着有五十过半了,他黝黑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却藏不住收获的喜悦。
他用手指着前边的几个壮汉,“他们才拿得多呢,有二两多的,还有三两多的呢。”
年龄悬殊是没法子比较的,却听老汉道:“不过,我很知足了。”
许是心情愉快,聊得顺畅,老汉干脆把锄头横在一土墩子上,指了指横着的锄头柄,“这儿干活按地收钱,我挖得少就少拿点。他们挖得多就该多拿。”
曾泰看了眼锄头柄,配合地蹲坐下来。
“这样好啊,我心里还踏实。”老汉絮絮叨叨起来,“以前在外做工,看着我们上了年纪的,那把头都不稀得要。现在想想也不怨人家,人家按日算工钱,凭啥不要年轻力壮的?”
“你说是吧?”老汉侧头问曾泰,“那我要是东家,我也选力气大的。”
曾泰点点头,看着远处的母女们,方道:“多劳多得嘛。”
“是这个理儿。”老汉也看向董梅那边,“这位女东家是个好人。她还许诺我们,要是活计好的,为人实在的,以后就可以一直在这片药山上做事。”
药材既然种起来了,往后少不了要请人手。
老汉收回目光,凑近了曾泰低声道:“我得感谢咱衙门里的那位老爷。”
谢他干什么,这里有他什么事儿?
“若不是那小气的老爷把这没用的荒山送给了我们东家,那我们东家也就不会垦荒种药材,现如今我们也就没这活干了。”
原来送荒山这事,在百姓眼里竟成就了他小气的名声了。
也是,衙门能送人的也就是这些个不值钱的荒山了。用一个没用的荒山头,换了人家那么能赚钱的手艺,可不就是小气的老爷么。
见曾泰笑着点头,老汉又道:“你说那老爷是不是够小气的,就算是荒山,你到底多送两个也成啊。”
“多送两个?”曾泰疑惑道。
老汉指着附近连着的绵绵山峦,“你瞧瞧,咱这除了山就是山,与其放着长草,不如送给我们东家种药材。”
“这样的话,我们村里的人都有活干了,就连我老头子也能做到入土的那日了。”老头眸光伸向悠悠远山,他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山,是山养活了他,但是大山也让他们畏惧。
因为山里长不出庄稼。
“老爹,你这想法很好啊。”曾泰撑起身,这才是真正地靠山吃山。
“好有什么用,你又不是衙门里的老爷。”老汉也站起身来,拍拍手接着干活,憨笑两声,“我跟你这后生聊个什么劲啊。”
“汪汪!”
挖药材的一行人回来了,大宝瞧见小四的车,兴奋地飞奔过来,他围着小车不停摇尾巴。
“娘亲,娘亲,你瞧我今天采了什么药?”青禾求表扬似的看向董梅,她拉着董梅蹲了下来,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
“真的?”董梅惊讶地向顾老头求证。
“千真万确。”顾老头高兴道,“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千万要存着。”
“不过,这东西还是您老保存着合适,万一不小心被我卖了或者弄丢了,我可不担这罪过。”董梅苦笑道,“所以说,放您那儿更保险。”
老山参嘛,健健康康的人也用不着这玩意。
顾老头瞥了眼董梅,“小丫头跟它有缘分,那条山道我走了不下百次,它却从来不入我的眼,今儿小丫头才走一次,就被它看上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缘分。”
有这么邪乎?
不过这些董梅也只能半信半疑了。
顾老头突然闷着不说话,朝那三人看了会儿,带着志宏元喜去把药苗子种了。忽而回头问董梅:“他们没说我坏话吧?”
董梅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生怕被人揭了短,丢了面子。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竟然在她这儿聚一块了。
“娘,我们也去了。”青莲姐俩也跟着过去帮忙栽药苗。而青禾则带着大宝满山跑,好不欢快。
见药苗挖来了,志明跟曾泰打过招呼,也忙活去了。
土坑是志明事先挖好了的,最近他几乎一整天都待在这儿,趁着空子就把坑挖了。
所以这会儿只管栽种和浇水了,完事前还得在土上盖一层草,以免水分蒸发得太快了。
两侍从眼尖得很的,见周平担着水桶挑水去,也担起了剩下的空桶子,跟在周平后面。
周平朝他俩点点头,表示谢意。
能跟随主子出门的,定不是那蠢笨的,说不定还是个人精呢。
“老头子何时这么规矩过。”顾老头指挥着大伙栽种药苗,俨然像位经验老到老农夫。言裕说着朝他走去,却被曾泰叫住了,“你可别去惹他。”
“放心,我就是过去看看。”
207 脸皮咋这么厚呢
不料,言裕被顾老头当成了空气,只好跟着姐俩一起学栽药苗。他不会一手抚苗一手用锄头填土,只得学着姐俩的样儿直接用脚拨土。
可惜了他脚下绣着精美花纹的靴子了。
惹得青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青莲也扬起了嘴角,道:“大掌柜,您歇着就行。”
不过,他栽一株苗的时间,姐俩都已经栽了三株了。志明他们就不用说,都栽了有八株了。
“就你这样的,离了家,饿不死你!”顾老头忍不住碎了一嘴。
连个小丫头都不如,言裕神色难免有些许尴尬。他执拗地又拿了一株苗,说道:“顾老,赶明儿我也弄个山头,你也帮帮我呗?”
“哼!”老头踩着土,赶紧离他远远的。
那边曾泰和花辞也跟着志宏一起,栽起药苗来。
人多力量大,今儿要提早点下工了。可叫董梅犯难的是,这几位八成是要吃顿饭再回的。
“姐,我去打个招呼,咱们先回家备着点。”董梅说完朝着他们过去,脑子里忙着搜索今晚的菜谱。
“曾大人,要不你们几位先跟我回家歇着?”董梅试探道,“让你们在这忙活半天,真是怠慢了。”
“这儿很好。”
曾泰往药苗根部使劲儿地跺了几脚,抬眼见董梅回头看了小车子,才恍然道:“李娘子先行回去吧,小娃儿可不能在外待久了。”
见秋菊已经把小四抱了起来,董梅对着曾泰行礼道:“晚上请大人和二位掌柜在寒舍吃个便饭。”
“那就叨扰李娘子了。”曾泰拱手道,还有好些事没有请教她,那就放在吃饭的时候说。
坡上的顾老头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脸皮咋这么厚呢。
董梅跟志明交代了一下,就带着女儿们先行回家了。今晚有贵客,得花点心思做晚食了。
多亏了大宝,家里还有只兔子,和两只野鸡。
待把小四哄睡了之后,董梅来到灶屋,只见秋菊手起刀落,不一会就把兔肉拾掇好了。
“姐,你以前没少吃兔肉吧。”董梅一边拿过挂着的围裙,一边走到灶台。
“是没少吃。”秋菊递给她洗好的兔肉,走去灶口生火,“不过,都没你做的好吃。”
她也不是什么大厨,不过前世小视频看多了,无非就是料足味香罢了。
“今晚咱做个特别的,麻辣兔肉。”董梅道,“就是不知道他们吃得惯吃不惯。”
“吃得惯。”秋菊笃定道,“无非就是麻点、辣点。”
“吃不惯咱自个多吃点。”董梅笑道。
说话间,兔子已经焯过水。
待锅里油热后,董梅又切了几片肥肉下锅炼油,接着下花椒、八角、香叶、桂皮、干辣椒和葱姜蒜等,炒制出香味后,倒入沥干水的兔肉继续翻炒。
此时香味已经充斥着整个灶屋。
“娘,好香啊!”
姐俩提着处理好的两只野鸡进来,交给秋菊开膛破肚了。青柳挨着灶台看,酱色的兔肉咕咚咕咚的,实在诱人。
“馋吧?”董梅一脸满足的笑容,孩子们喜欢吃,她最开心了。
加水后,她盖上锅盖,等着慢慢闷煮了。
“莲儿,灶火小点,慢慢闷着。火大了一会儿兔肉没熟,就烧干锅了。”董梅擦把手,又忙着拿米淘洗,开始焖饭了。
一般都用最里面的大锅焖饭,饭熟了后,上面还可以架个蒸笼,把菜搁里头。
时间统筹得非常好。
米饭锅里飘着香味的时候,兔肉也完美炖烂了。把里面的大料简单挑拣一下,装入大钵了,先蒸在米饭上。
待开吃的时候,再撒上香葱。
接着炖野鸡了。
这野鸡她还是喜欢炖着吃,不放那些大料,口味清淡,且柴火炖出来的味道就是纯。
两主菜弄好了,再炒个醋溜白菜,这是顾老头每日必吃的。
拍黄瓜,凉拌腐竹,家里的卤菜各来一碟子。
对了,还有个重要的事情。
董梅赶紧去卤菜坊,着凳子去请李勇和周树根来这吃饭,顺便从卤菜坊拿几块豆腐来烧个家常豆腐干,顺便再提一桶豆浆过来。
白酒家里也有一坛子。
凳子出门不久,汪氏就赶了过来。
“干娘,你哪里走得开啊。”这个点真是妇人忙晚食的时候,接着灶屋一摊子事儿也够忙活的。
“放心,晚食我已经做好了。”汪氏接过董梅手里的铲子,“你那两嫂子会收拾好家里的,她们也就是隔三差五地做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董梅还愣着神,汪氏又道:“她们知道我来你这里,都抢着干活呢。”
“干娘,还是您管家管得好,嫂子们才服您。”董梅道。
一户人家,特别是在这个男主外女主内的世道,女主人的做派尤其重要。男人在外做苦力,若是家里乱成一锅粥了,那还做个什么劲呐。
像陈招娣婆婆,也是个有远见的,即便陈招娣作死,也影响不了家里的大局。
芸娘前婆婆作来作去,把个厉害的狠角儿招进了家门。
“这山鸡就得用山里的菌子炖,味道才鲜美。”汪氏拍了一下走神的董梅。
“行,我原也是这打算。”
见锅烧热了,汪氏没倒油就先下了鸡肉,接着快速翻炒。待鸡肉里藏着的水分炒干了之后,再沿着锅壁慢慢倒入油,锅里立马“滋滋儿”响。
不一会儿,锅里就冒出浓浓的香气。
正在饭厅整理碗筷的姐俩,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相视一笑。
“奶奶,太香了。”
“等会儿奶奶先给你们添一碗吃了,免得到时候人多,你们又拘着,吃不了两块。”汪氏朝着姐俩喊道。
董梅看了看外头,笑道:“没您这么护短的,这要让客人听见了还不得说我们失礼了。”
“失什么礼。”汪氏故作怒斥道,“她们姐妹能吃多少,看给瘦的。都是你平时拘着她们,太斯文了要吃亏的。”
“干娘,这可真是冤枉我了。”董梅哭笑不得,难道她当娘的还饿着孩子不成?
姐俩平时饭量就不大。三儿倒是能吃,现在就肉墩墩的模样了。
见董梅一副委屈的表情,青莲青柳忍不住大笑起来,“您可真冤枉我娘了。”
秋菊从卤菜坊那边弄了一大托盘卤菜过来,正在门口听着董梅挨训,憋着笑懒得帮她说情。
“对了,叔咋还没来呢?”董梅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我猜他定是去了药山。”汪氏说着尝了一口鸡汤,随后就给姐俩添了一碗,叮嘱她们赶紧先吃,垫垫肚子。
208 你就多余叫他们
正当她要出门寻青禾的时候,小吃货闻着香就过来了。
“奶奶,好香啊。”
“来,奶奶先给你添一碗吃了。”
汪氏帮着把碗放在院里的方凳子上,青禾麻溜地端了小椅子,惬意地享受美味的鸡肉来。还不忘赏给大宝一块她吃不大干净的鸡块。
“汪汪。”今儿的鸡肉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果然,做饭还是老辈儿本事点。
“小丫头,吃什么这么香呢?”顾老头甩了甩刚洗的手,笑咪咪地走过来。
最近安逸得很,从药山归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洗个手,灶屋的桌上就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而且味道很中他的意。
青禾用筷子夹了一块,递给老头,老头也不介意,直接用手接了过去放嘴里。
“这山鸡味儿跟以前不一样啊。”老吃货一口就尝出了味儿。
“奶奶做的。”青禾端起碗,吸溜一口鸡汤,“好喝,爷爷喝一口。”说完她把碗端起来递给顾老头。
顾老头忙接过碗,又放回了方凳子上,生怕打翻了就可惜了,“爷爷待会儿喝。”
前院,志明志宏已经备好了水,正拿着帕子要给三位贵人掸灰尘,却被人夺了帕子去。
那两侍从麻溜地接过帕子,轻轻擦拭他们身上的尘土,从上往下,直至蹲下身来把脚上的鞋子也擦拭一番。
他们的主子只管站着,适当地抬抬手。
这可真是细心啊。
志明退到一旁,扬起帕子给自己拾掇一番,心想,幸好没有掸在贵人身上,要不太失礼了。
“大舅,没事。”周平来到志明跟前。
他刚刚帮着曾泰简单拾掇了一下,伺候人的事他也会点。张裕的很多事都是他打理的,不过可没那两侍从那么精到,大不了递个帕子,打个洗脸水什么的。
“里长,你们别站着,歇着去吧。”曾泰理理自个的衣衫,对着立在他身侧的李勇和周树根道。
见他清洗好了,李勇道:“要不咱们去后院看看?”
“合适吗?”曾泰问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李勇走在前头,“梅娘这院子简单,没那么多规矩。”
而花言二人正在请教周树根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周师傅,听说这院子是你监理的,那……也是你做的?”花辞指着前院角落的公共卫生间问道。
“确是我着人做的。”周树根躬身道。
“那能不能帮我也造一个这样的?”花辞试探问道。
“这……应该可以。”周树根稍有犹豫,“不过这些图纸都是梅娘画的,我待会就问她要。”
这事他只能答应,但是这人情还得记在梅娘头上。
花辞怔了一会,道:“没事,我一会儿跟董老板商量。”
他也跟着叫董老板了,毕竟两人还做着生意呢。
“什么感觉?”他转头看了眼四下张望的言裕,言裕轻笑了一声,道:“简单,但又不简单。”
“日”字型的两进院子,初一看方方正正,空空荡荡的。除了凉亭边上有个小孩子玩的秋千,再没纯粹观赏玩耍的景致。
就连凉亭的柱子、顶子也是简简单单的,没半点装饰雕刻,看着却十分地宁静雅致。
“给人一种‘合’的感觉。”言裕站在后院中间,四周合起来的屋子不高,院里生活的人自在得很。
其实盖这院子,董梅是精打细算过的。
真正的四合院那也是要雕梁画栋的,不过她不舍得把钱花在那上面而已,也觉得没必要费那个钱。
更没必要那么惹眼。
“大人,二位大掌柜,请到饭厅用饭吧。”青莲青柳来到院子里,请客人们上桌。
饭厅的大圆桌已经摆好碗筷,满满一桌子菜。尤其是那两钵洒着葱花的兔肉和中间一大盆鲜美的菌子鸡肉,让顾老头不停地咽了咽口水,他老早等得不耐烦了。
若不是他们磨磨唧唧的,他都吃好饭溜达去了。
今个董梅把他按在了上位,有他镇着,她心里踏实些。曾泰是官,场面上的等级观念已经深入骨髓了。另二位看样子出身不凡,难免有些尊卑有别的观念。
“你就多余叫他们。”顾老头抱怨道。
他就喜欢董梅这自由自在的日子,除了吃饭前要他洗手外,其他的都没人管他。怎么随意怎么来。
“顾老,让您久等了。”见老头有情绪,曾泰躬身致歉。
“要吃就快点,不吃就回去。”顾老头甩了他们一脸子。
李勇周树根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老头,脾气果真大,连县丞大人都敢怼,可见老头不一般啊。
厅里弥漫着麻辣兔肉的香味,光闻着香味就叫人开了胃。
“董老板,您这手艺好啊。”花辞坐下道,“这道兔肉的做法我还是头一回见。”
“自家吃的,没那么讲究。”董梅浅笑道。
“顾老,怪不得您不舍得回自个的窝棚,原来是舍不得这好吃的呀。”言裕不顾老头吃人的表情,打趣道。
待贵客都坐下后,见志明和周平一副下人模样立在一旁伺候着,董梅道,“志明,周平,你们也坐下吧,今个辛苦了。”
“姐(婶儿),我们伺候着就行。”两人异口同声道。
“吃个饭要伺候什么!”顾老头拿起筷子,“赶紧坐下,别耽搁我吃饭了。”
曾泰也抬了抬手,示意道:“坐下吃吧,今个你们两人最是辛苦了,还教了我们不少种药的事情呢。”
李勇和周树根规规矩矩的,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曾大人,二位大掌柜,请随意。”董梅道,“我们农家院,没那么多礼数,还请见谅。”
“这样很好。”
“叔,周大哥,你们多吃点,待会陪曾大人和二位大掌柜多喝几杯。”董梅道,他俩就是被请来陪客的,省的董梅一妇人不大方便。
再者,多跟领导接触接触,总会是有好处的。
“这兔肉口味奇特,麻中带辣,吃着容易上瘾。”花辞夹起一粒儿小花椒,“原来是椒的麻味。”
花椒做调料,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董梅点点头,笑着端起了豆浆,“曾大人,二位大掌柜,今儿大家来寒舍做客,着实怠慢了。我以此代酒,敬诸位一碗。”
“李娘子客气了,是我们不请自来,唐突了大家。”曾泰也端起了豆浆,“来,我们大家一起喝一碗这香醇的豆浆,感谢李娘子款待。”
顾老头也配合着喝了一大口。
209 包干到村
真是好喝。
不过顾老头还是觉得兔肉就得配着酒才够味。
“顾老,我敬您。”曾泰站起身,双手捧着酒盅,见老头爱搭不理的,笑着一口干了。
董梅朝老头挤挤眼,老头才抿了一口。
接下来花辞言裕也给老头敬了一酒盅,老头都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嘴。
“顾老。”李勇和周树根也站了起来,“您来梅娘这许久,可帮了她大忙,我们谢谢您了。”
“不谢不谢。”顾老头端起了酒盅,对着二人乐呵呵的,“坐下喝,别站着。”
“你们两以后有空多来陪我喝几盅,一个人喝没意思。”老头对着他二人道,脸上和和气气的,倒叫先前敬酒的三人有些尴尬了。
“听顾老的,坐下喝,慢慢吃。”曾泰帮腔道,尽管老头不领情。
见李勇和周树根喝了盅酒,又坐了下来,曾泰接着道:“李叔,近来村里防灾进展得可顺?”
“顺当的。”县丞大人喊他叔,不光是李勇,在座的都吃了一惊。
“那就好,以后各村的一些事物还得麻烦李叔了。”他转向董梅道,“李娘子,虽然咱做了这么多准备,若真有雪灾,也怕是不够的。”
她没见过这儿的雪灾,就连科技那么发达的前世,应对大雪灾也是很棘手的。
“若真连着下十天半月甚至更长时间的大雪,就会发生很多难以预料的事儿。”曾泰担忧道。
“是啊,天灾面前,人类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董梅道,“真有万一,道路和讯息是极其重要的。”
曾泰点点头,这就是关键。否则衙门官府两眼一抹黑,即便有心,也无从下手。
官道不通,物资进不来,全镇都抓瞎,搞不好会引发民怨民愤。
雪道只能清扫,但是光靠衙门的几十人是万万不够的。只能发动百姓一齐行动,但是既然路都不通,又如何发动百姓呢。
这其实是很矛盾的。
“曾大人,若是能把内路包干到村,是不是可行?”董梅道。
“包干到村?”曾泰眸光一亮,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先得通了内部道路,才能聚众抗灾。
这样的话,到时候村村路通,传递个讯息也及时。
“不过,这样的话,衙门是不是得准备一笔款项,专门用来通路的?”董梅试探道,若人知道这主意是她出的,还不得被人骂死。好歹给村民争取点福利,不能叫人白白干活啊。
衙门里没这笔款项啊!他不好意思说出这话。
曾泰放下了筷子,无奈苦笑。
梧田镇没什么税收,衙门自然也没什么钱了。
“不过真要全都靠你们衙门出力,那也是受不住的,何况是天灾。”董梅道,这是全镇的事儿,当然要全镇的人一起出力。
“按常理,万一有天灾或者民变,损失最大的该是哪些人?”董梅有意地看了眼二位大掌柜。
“丫头,你犯不着说这些,他们可都本事着呢。”顾老头又抿了一口酒。
曾泰干笑了一声,以往都是灾后再发动乡绅富豪捐赠,这样往往失去了救灾的先机。
“李娘子真是思虑周到。”他对着董梅饮了一盅酒。
他一早就知道多多少少有些收获,今儿真是没白来。
有了银钱,百姓扫雪护路的积极性自然高涨,这也是他们应得的。所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嘛。那不出力的乡绅富户,出些小钱总没法子拒绝。
曾泰心情瞬间好起来,接着跟大家聊起来。
而在外间的汪氏正领着孩子们吃饭,秋菊则去了卧房照看小四。
“小哥儿,别客气,多吃点。”汪氏说着往两侍从碗里舀了一大勺菜,“咱这儿没什么好吃的,是不是不合胃口?”
“没没没,这菜太好吃了。”
那两侍从千恩万谢的,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家奴,吃起饭来也规规矩矩的。
“好吃就多吃点。”汪氏笑道。
“诶。”
好东西他们也吃过,但就这样吃饭的气氛他们是从来没见过的。在主子跟前总得多个心眼,忙的时候随便扒拉几口,闲的时候也不能乱了规矩。
元喜扒拉着碗里的鸡汤拌饭,含糊不清道:“汪奶奶,可太好吃了。”他一般都是回家吃饭,今个是被青柳叫住了的。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见他说着话,喷出了不少米粒,青柳忍不住损了他一嘴。
元喜被她噎得咳了两声,见自家哥哥正盯着他,才又闷着头干饭。
王氏回家晚,李金富又不会做饭,元喜最近还学了点。所以他娘嘱咐他回家帮着做饭,其实王氏是不想太麻烦董梅的。
元海忙着卤菜的事儿,晚食后还得忙活一阵子,她也就不好叫元海回家了,只得叮嘱孩子好好做事,不要偷懒。
青莲放下了筷子,起身去了卧房,换秋菊来吃饭。
待外间都吃好拾掇完,饭厅里的人才出来。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众人来到院子,姐俩又给客人上了茶。
临行前,花辞向董梅行了一礼,“董老板,我还有个事想请教一下。”
“大掌柜客气了。”董梅回礼道。
“我见你这‘卫生间’挺好的。”刚才特意向姐俩了解了一下,那两孩子说起这个一点一不避讳。
特别是青柳,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谁也少不了啊。”
她们房间那个才叫方便呢。
“这些都是周平他爹造的,大掌柜问他就行。”董梅叫来周树根,“周大哥,你跟大掌柜说吧。”
花辞看了眼周树根,这两人有意思,都把这人情推给对方。
“那就谢过董老板了。”
见周平跟在他身后,方道:“你在家住一晚吧,明个再回。”
“谢大掌柜。”
父子两相视一笑。
那边言裕跟在顾老头后头,说了些什么,起初老头喊了句,“没那闲工夫。”过了会子,老头就没说话,似是被说动了的样子。
而李勇已经把曾泰送到了门外的马车旁。
待众人散去后,院里只剩顾老头一人。往常这个时候他要么在外溜达,要么在前院歇息。
天黑后他一般不在后院。
“顾老。”董梅走了过去。
老头沉默了一会,道:“丫头,你就不问问,我跟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事有什么好问的,他想说就说呗。
“看得出来,你们关系不一般。”董梅道。
210 我本想带走那孩子
“是啊,我跟他们结着怨啊。”老头的语气透着些怨气和忧伤。
接着,董梅听了好长一故事。
宛城顾家,是个大家族,顾家去世的老太爷有两儿子,大儿子曾任太守,官居四品。
而谁也不知道,顾家老太爷还有个弟弟,一直在外学医。
顾老头就是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二十年前,顾老太爷临死时,顾老头才回家探望,这时顾家才得知还有个学医的老太爷。
那时顾老头也就五十出头,他正想在家族寻个机灵的侄孙收做弟子。但是他自个学医就没得到家族的同意,可想而知,那些子侄更不同意自个孩子学医了。
一来学医辛苦,二来没什么前途,且地位低下。
当然所谓地位是相对而言的,对于他们那样的名门望族,学医确实不是什么好前途。
他看中了个侄孙女,名福贞,当时五六岁,生的机敏聪慧。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养闺女无非就是教些琴棋书画和绣活等,到时候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一来闺女自己能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二来也能帮衬着娘家点。
也就是家族间的常规联姻。
所以顾老太爷生前就给福贞定了一门亲事,京都言家的大公子,言裕的哥哥。
“五六岁的娃娃就订了亲,懂什么呀。”说到这儿,顾老头哀叹一句。
想着福贞还能在家养个十来年,那他也就横下心跟小侄子把事儿说开了,就说想把衣钵传给小福贞。
可是他那小侄子当时就满口决绝了,“您叫她跟着您抛头露脸的,叫她以后如何嫁人?”
但是倔强的老头并没有放弃,此后就偷偷地教福贞。
好在福贞也非常配合。
不过一年的工夫,福贞进益非常快,顾老头非常高兴。可是东窗事发,福贞学医的事儿被他小侄儿知晓。
小侄儿也不敢顶撞他这个暴脾气的叔父,只得跟言家商量。
商量的结果就是把小福贞送到京都言家养个一年半载的,晾晾顾老头,兴许他就断了念想。
但是福贞走了半年后,顾老头也进了京都。
他那时就是想看看孩子,毕竟跟着他一年了,又是亲侄孙女,那感情也处出来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见到福贞,就听说她不见了,被人掳走了。
那是元宵节,府里的少爷小姐都在街上赏灯。当时好几个下人陪同,到底是被人盯上了。
言裕也不见了,还有花家的小少爷花辞。
据说那夜街上失踪的孩子有几十个。
很显然,这是早有预谋好了的,衙门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捉拿人贩子,结果可想而知。
顾老头多方打听,寻着踪迹往西而去,在一处破宅院找到了一些孩子。
言裕和花辞都得救了。
可唯独不见福贞。
据小言裕道,被拐的孩子里有几个得了病的,福贞见人可怜,就声称自己会医术,请求跟着病孩子关一起。
本来言裕和花辞也想跟着她一起的,但是人贩子怕他两也被传染了,所以就只带走了福贞。
据被抓的人贩交代,那些得了病的孩子,怕提前死在手里,就贱卖给了下家。
也就是说,连着福贞一起,那些孩子其实已经提前被卖了。
但是道上有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都不问底细的。所以顾老头又只能根据他们提供的一点儿信息,找到了嘉平县。
其实那些孩子早已经被分散卖了,还有些被掺和在牙行里当贱民卖了。
“当时听说有个女孩被买去配冥婚了,我急忙找到那户人家,发现那孩子不是福贞。”顾老头看着天上闪耀的星星,“我本想带走那孩子,但是发现那户人家对她不错。当时我急着寻福贞的下落,也就打消了念头。”
后来找到福贞的时候,她已经在梧田镇的乱葬岗待了好几天。
据说她被边城的老鸨子买去,途径梧田镇,一次逃跑被抓回后,被老鸨子失手打死了。
老头沉默了许久才道:“若不是我要教她医术,他们也不会把她送到言家,也就不会遇害了。”
事后顾老头无处宣泄,跑到衙门里大闹一番。
当时京兆府尹是花辞的爷爷,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了这么多的孩子,还有自个的孙子,虽说最后救了回来,他也没有脸面了。
此后府尹大人花费了一年多时间,几乎缉拿了全国上下的人贩子,一旦抓获,立马处死。
往后几年一直到现在,再没出现大规模的人贩子踪迹。
老头悔恨之余,也就跟花家、言家结下了不解之仇。
他也无颜再回家了。
后面的事儿董梅没听多少进去,反正知道老头跟两家结怨了。
但是听到人贩子,嘉平县等处,总觉得有点耳熟。
“丫头,你就是那个买去配冥婚的吧?”老头突然问道。
“我?”
好像那夜梅娘是这么说的。
“顾老,我忘记了很多事儿,至于你说的福贞,我也不记得。”董梅道,梅娘连姓什么都不记得,就是梦里有人叫她“梅儿”,所以才跟着养父姓董,名梅。
“元宵节那夜,被拐卖的孩子,有些是京都的,还有些是外地来京游玩的。”顾老头道。
自从他来梧田镇后,不知什么原因驱使他,他特意回了嘉平县,原本想看看被卖的董梅过得怎样。没见着董梅,他心里还有点惦念,详查之下,发现董梅也来了梧田镇。
第一次见董梅是他给志明看腿的时候,他是没认出董梅来。
后来为志明看腿次数多了,也了解了董梅的一些情况。
他详又查了董梅的身世,发现大致的事情都对得上,而且细看之下,发现董梅跟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却有相似之处。
特别是青莲的样子,像极了那时的梅娘。
“丫头,事过二十年了,估计京都衙门也没保留那些报案人的案底了。”顾老头道,“我当时要是回头就寻了你,你或许早已见到家人了。”
老头有些歉疚。
“这不怪你,当时是人牙子卖得我,我自个也不记得来处。”董梅道,“也不能确定我就是元宵节那日被掳走的。”
如今梅娘不在,她更是没有记忆了。
不去想这些没用的了。
“丫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家人,给你个交代。”老头似乎在跟谁叫着劲,说完就起身去了前院。
若是梅娘在,她定会希望找到家人,于董梅而已也就没那么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