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班长是善良天使
毫无修饰的十字徽记,证明这间教堂不是什么没听说过名字的蟹脚,而是最为正统的“圣灵教会”的注册教堂。
灰原穿越到这个平行世界还不久,圣灵教会属于他还没接触过,但已经听说过的“常识”之一——圣灵教会是经过国联认证,而在全球范围内具有合法传教权,传播最广泛的世界性正统宗教。
而且,它也是公元纪元的来源,以被钉在十字架而死的救世主为主要元素,是令灰原初感到无比熟悉的宗教。
但在进入大门之后,灰原初所看到的建筑物内部的样子却与他想象中的教堂大相径庭。完全没有宗教壁画与彩色玻璃,也没有装饰着石膏雕刻的飞拱。这间教堂,好像就是直接由一间工厂简单改建而来。
不,应该说,改建正在进行中。
这间厂房的内部高度差不多有三层楼,大小则是与篮球场差不多。四面墙体是隔音隔热但样子朴素的玻棉石膏板,屋顶则是钢梁板材结构,留有透明采光带。日光照射之下,整个空间并无半点所谓神圣殿堂的感觉,只是简洁空旷又明亮。
现在,这间厂房正处在刚刚被拆完了原有设备的状态。裸露的环氧地面上还残留着设备安装的痕迹,暂时还没有搬走的设备则被堆积到两侧靠墙的地方,用隔离胶带与三角桶围了起来,加上了“施工中”的警示标记。
然后,中央被腾空出来的空间,就已经被这个地方的新主人迫不及待地直接利用了起来:后半部分摆上了数十排长椅,分为左右两列,中间留出走道。走道前方,是新搭建的木质圣坛。而在圣坛再往后,则是被板材隔出的数个小房间。
一名神父正在圣坛上借助麦克风进行着布道,充满感情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着。圣坛下方,靠前三分之二排的座位被坐的满满当当的。信众们专心致志地听着,时不时地用力点头,还大声应和着神父的赞美词。
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灰原初一开始对“神父”有些敏感。但他在仔细端详,发现这名神父的样貌与邪灵完全不一样,稍稍放下心来。
玉置佑美子拉着灰原初在最后一排长椅上坐下,与前面的信众人群拉开了距离。
坐定之后,玉置佑美子却先是跟着前面的信众们一样专心祈祷了片刻,然后才对灰原初道:“灰原君有什么想问的吗?”
灰原初稍微斟酌了下,然后为了打开话题,先选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玉置信教吗?”
但他没想到的是,对于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玉置佑美子却沉默了很久,才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玉置佑美子叹了口气,道:“我母亲的家族,一直都是虔诚的信徒。而我父亲……却只是为了娶我母亲,才在中年之后信的教。
“后来。他们有了我。很自然地,母亲也打算让我一出生就受洗成为信徒。但是这一次父亲却一点都不愿意让步,并且与母亲发生了据说激烈到差点离婚的争吵。
“最终,他们最后互相妥协并约定:等我成年,由我自己来选择。
“不过,就算是这样,但我从小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目染之下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信徒。
“……我只知道,很多东西先不论算不算信仰,但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玉置佑美子最后无奈地笑了笑。
灰原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他又问道:“那么玉置你说你家就是这里……是什么比喻的说法吗?是指你母亲从小就经常带你来教堂?”
“……”玉置佑美子深深叹了口气,“不是,我父亲原本开了一家小工厂……”
灰原初一愣,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了他刚才注意到的那些设备拆卸的痕迹。
一直在观察着灰原初的神态表情,玉置佑美子跟着转过头望着高处的痕迹,苦笑着道:“是的,灰原君你应该也发现了。这里……曾经就是我父亲的工厂。
“这里是厂房,而在厂房后面还有一间小楼。不是什么比喻的说法,这里确实是我家,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灰原初皱眉道:“……那为什么现在这里成了教堂?”
玉置佑美子答道:“是我母亲做的。
“她遣散了所有的工人,把我送去亲戚家借住,然后变卖了所有设备和后面的小楼,把得到的钱和这栋厂房一起捐给了教会,建起了这间教堂。
“……不,她是把自己都捐给教会了。她在教会里挂了名,现在就住在后面的小隔间里,每天负责打扫教堂并做些协助主教的助手工作……”
“她说,而且既然进入教会这个‘大家’,她不再需要现在这个家了。她说我也不需要。反正等我上了大学,一样是要搬出去住自己租房的。再往后,我就会嫁人,会有与丈夫一起的家。
听到这里,灰原的心中已经产生了足够多不好的感觉了。他果断打断道:“……你母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还有,你父亲呢?”
“……不知道。”玉置佑美子第二次吐出了这三个字,而且,尤为艰难,“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三个月前的那一天,早上我上学出门前。”
三个月前。灰原初对这个时间再敏感不过。这就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日子,“灰原初”与川野直树在光幕下死去的日子。
但他深吸了口气,还是确认道:“……哪一天?”
“……还能是哪一天?”玉置佑美子转过脸来看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了,“当然是灰原君S……”
但她还是及时反应过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低头向灰原初道歉道:“……对不起。我是说,那是灰原君也同样无法忘记的那一天……”
“没什么好忌讳的。是我杀了川野的那天。”灰原初轻声道。
玉置佑美子到现在还在照顾他的心情,但他看着少女的表情,总觉得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不过再怎么想照顾到玉置佑美子,现在这个情形下,那些话却不得不问。
“所以,玉置。在那一天,你的父亲也变——”灰原在最后一刻改口道,“也被光幕照射到了?”
“我说了我不知道!”玉置佑美子表情痛苦,少见地抛去了礼貌,低声撕喊道。
“那一天,我只是普普通通地去上学,然后就从新闻里知道了信使光环的事情,又发现工厂就在光环里面!
“而当我回到家,就被母亲告诉说——‘你父亲已经被父神带走了’。”
“……然后我问了别人,才知道,父亲……尸体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我根本没能看到他的最后一面!我不知道他最后是什么样子的!
“看到他最后一面的只有母亲……但是她什么又不肯说!尽说些‘这是好事’,‘他先我们一步被拯救’这种话!
“她怎么也不愿意告诉我,父亲变成了什么样子!
“然后……然后她就突然把一切都捐给教会了!
灰原知道玉置佑美子想问什么了。但他也低下头去,看着地板,完全不愿意主动开口。
玉置佑美子沉默着等待了一会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在环氧地面上发出的难听摩擦声。
“灰原君,对不起。我很卑鄙。”她站直身子,面向灰原初,深深弯下腰去,然后没有再抬起来,“——自从你复学以来,我一直都在故意接近你。我是有目的的。”
“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经历。
“关于被信使光环照射到的人,网上有许多视频,图片。我……那些我都不相信!!网上的东西,这种特效都是想做都能做出来的吧!
“灰原君,我只相信亲眼见过那种事情的你!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最后,少女的声音变成了哭腔:“……那些被光环照到的人,真的都变成……怪物……了吗……”
灰原明白了玉置佑美子的痛苦和最后一丝幻想,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感到有些矛盾。
因为他既不喜欢这种自欺欺人,也不忍在少女的伤口上撒盐。
所以最后,灰原初只能尽可能用冷静的声音道:“你问我也没有意义。川野是川野,你父亲是你父亲,他们也许是根本不同的情况。”
意思很明确,玉置佑美子只要不笨,就能听懂——川野直树就是变成怪物了。
……但怎么说,也比直接说委婉一点,也还留有一份余地。
玉置佑美子的身体果然一震。
然后她继续低着头,保持着没让灰原初看到脸的姿势,默默地坐了回去。
接着,是一段时间长久的沉默,只能听见玉置佑美子一抽一抽的鼻音。
最后,玉置佑美子终于平静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抬起脸来,对灰原初露出眼皮红肿有些难看的微笑:“是嘛,应该确实是这样的吧。灰原君就当没听我刚才的话吧……”
灰原初刚想点头,玉置佑美子却又摇头否定道:“啊,不!不能当什么都没人发生过,我还是要对灰原君道歉。”
然后她真的又站起来朝着灰原初认真鞠了个躬,才坐了回去。
“……为什么突然道歉?”灰原初惊讶道。
“因为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玉置佑美子又抽了两下鼻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大声打气道,“已经冷静下来了!嗯!”
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膝盖,说道:“我太自私了……刚才那些话,我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没考虑到对灰原君来说,这些话都是很过分的……对不起……
然后,玉置佑美子转过身来。虽然依然坐着,却用手臂撑着膝盖,一副朝着灰原低头谢罪的姿势。
灰原初惊讶地望着玉置佑美子:“……玉置,你……”
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玉置佑美子刚才多少有些失态了。她等于是在逼迫灰原承认,被光环照耀到的人不会变成“怪物”,而依然是“人类”。
这是她对自己父亲下场的最后稻草。
但问题是,这不就等于——逼灰原初同样承认他杀死的川野也不是怪物,而是人类?
……但玉置佑美子终究是个情感丰富,容易与人共情的好女孩。一旦没那么激动,她就立刻醒悟到了自己这样做有多过分。这就是她责备自己“自私”的意思。
然后她就含糊其辞地道歉了,也不是因为不甘心,因为她完全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她认真认错又不敢太过认真,只是害怕继续在灰原初的所谓伤口上撒盐。
……灰原初当然没在意,倒是反而突然觉得对玉置佑美子有些内疚。
因为他实际上根本不认识川野。
他甚至没见过川野的人类形态,而是穿越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怪物……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无法产生什么“痛苦”。
但玉置的悲伤与失去,都是货真价实的。
然而她却一旦缓和了一些,首先考虑的还是他的心情。
灰原初突然不可自制地开始回想:当他第一天复学回到教室里,半个班级在起哄着骂他的那个场景。
他使劲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玉置佑美子的表情。
……毕竟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班里的四十多人全都是陌生人,他怎么可能单独去注意一个人的反应。
但是另一件事,他却记得很清楚。玉置佑美子,是班里第一个与他说话的人。
而且那时候,从表情与眼神,他就知道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啊,不,其实我觉得玉置你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倒不如说,在你道歉之前,我甚至都完全没往那个方向去想。”灰原开口道,想安慰一下玉置佑美子。
但玉置佑美子却完全不领情,继续低头谢罪,一动不动。
灰原初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虽然是属于完全不同的领域,但是在“认真的时候叫人害怕”这一点上,班长和折露葵倒是很相似。
“好吧,那样的话,那我要说,玉置的道歉完全没有诚意。”灰原初故意冷下脸道。
玉置佑美子这次信了,立刻抬起头来,认真道:“灰原君希望有怎样的道歉,请指教,不论怎样,我都会认真去做!”
“道歉时候要露出胸部,这不是常识吗?”
玉置佑美子猝然愣住。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手臂来护住胸口,涨红着脸盯着灰原初,面露温怒。
“灰,原,君!”良久,玉置佑美子才从齿间挤出三个字,然后立刻小声斥道,“……好了!我现在知道你确实已经不生气了……但不论如何,下次请不要再对女生开这种糟糕得不行的玩笑了!”
看着玉置佑美子横眉生气的样子,灰原初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玉置佑美子看着灰原初的笑容,眼眉却又柔和下来了。她突然又凑了过来,像悄悄话一样压低声唤道:“灰原君。”
“什么?”
“露出……不行的……”玉置佑美子嗫嚅着说了五个不成句子的字,然后突然再次深深地低下头去,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道:“但是灰原君想看的话……道歉……泳装……可以吗?”
……
???
“虽然,只有……学校泳衣……”玉置佑美子的的脸埋得更低了,完全看不到表情。
但是耳朵,好像又全红了。
第016章 岳母太太也是姐姐
灰原初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没有无耻到那种地步。
他赶紧又说了几句笑话把这个看起来是福利,实则可能要命的问题带过,然后为了防止玉置佑美子继续认真下去,立刻转移话题道:“话说,藤原老师不是说,班长是过来取东西的吗?”
可能是因为回到了现状,玉置佑美子的心情果然又有些低落了下去。她现出了迟疑的神色,望向前方:“我的东西都堆在神坛后面的储藏室里。我们再等一会儿……去找神父。”
此时布道已经结束。但聚集的信众们却依然不舍得散去,仍然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
在其中,灰原初顺着玉置佑美子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名年轻美妇人。通过那相似的容貌与身材,灰原初很容易就想象得到那就是玉置佑美子的母亲。
只着朴素的素色衣裙,玉置太太却俨然是所在小团体的核心人物。每当她语气轻柔地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围的人们都会停下争论,郑重地听着。
灰原初理解玉置佑美子不想上前与之接触的心情,于是也没有做声,只是陪着玉置佑美子继续默默地坐在教堂的角落里。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其他人群差不多散完了,玉置太太等人却依然还在那里谈论着经文。
就在这时,刚才布道的神父从神坛后面的房间里转了出来。
他站在原地远远扫视了一遍教堂,似乎在找什么人。在看到了灰原初与玉置佑美子之后,他立刻就停止寻找,毫不迟疑地迈步走向了玉置的母亲。
而在与神父交谈之后,玉置太太也终于回头看见了两人,在向其他人点头致歉后,也走了过来,来到两人面前。
玉置佑美子只好站起来,低着头道:“……妈妈。”
“佑美子,我很高兴你来了。”玉置太太的声音轻柔又坚定,确实是一开口就能吸引人,“是久违地来聆听神的教诲的吗?”
但灰原初听着却很不舒服。他总觉得那种态度是对外人的温和,而不是对自己女儿的。
“……不,我只是来取一些东西。”
“这样啊……”玉置太太倒也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情,反而抱着歉意,“抱歉啊,佑美子。这里现在的主人是山本神父。所以我也没法直接带你去取。”
玉置佑美子也没什么意外,只是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去找神父。”
但是玉置太太突然又说道:“——不过,山本神父现在正在忙,他正在接待一位客人。
“那位客人一直对我们的教会有兴趣,但在加入上却始终有些犹豫。
“但是今天,她远远看到了你也在这里之后,似乎很惊喜。
“然后她就告诉神父说,她说是你的朋友,说想与你聊一聊后再做决定。
“所以刚才山本神父刚才过来,让我问一下,你愿不愿意过去与这位客人见一见?
玉置佑美子很意外:“——我的朋友?妈妈你是知道我有哪些朋友的吧?是谁?”
玉置太太却摇摇头,微笑着道:“神父并没有将那位客人的情况跟我说得很清楚,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谁……总之,你去当面见一见就知道了吧?”
“那么……灰原君怎么办?”玉置佑美子又望向了灰原初,“……一起?”
“佑美子,那位客人想见的是你,你却要带别人去赴约,不觉得很不礼貌吗?”玉置太太劝说道。
玉置佑美子突然有些敏锐地皱了皱眉,然后怀疑地盯着母亲:“……妈,你不会打算趁我不在,对灰原同学说些什么失礼的话吧?”
“怎么会呢?你知道妈妈不是这种人。”玉置太太惊奇地说道,然后她转向灰原,朝他笑了笑,“……好吧,妈妈承认,是有些想了解一下你的这位新朋友……作为你的母亲,就像以前一样。”
玉置佑美子不知道被哪句话触动了。沉默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对灰原初道:“抱歉了,灰原君,那么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顺便陪我母亲聊一聊吧。”
“你去吧。就在圣坛后面的会客厅。”玉置太太微笑着道。
……
玉置佑美子匆匆离开了。
灰原初却感到不太痛快。刚才从这对母女的对话里,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被下了什么裁决。
扭头去,多少有些不礼貌地白了一眼这位太太,灰原初懒洋洋道:“好吧,太太,你要聊什么?”
玉置太太又以别样的目光凝视了灰原初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佑美子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灰原初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反而生出了警惕。
他自己确实能感觉到玉置佑美子对待他有些特别。相信这位太太作为玉置佑美子的母亲,当然也能一眼就看出来。
但问题在,一个正常的母亲,会如何处理这种事态。
她可能反对,可能支持,可能怀疑。但作为母亲,玉置太太不应该有任何理由,突然一句话把原本美好暧昧着的事情赤裸裸地揭穿。
……又不是去市场叫卖女儿。
“这位先生,您看这件衣服真的很配您,而且正好打折,机会不可错过哟?”——总觉得变成了这种奇怪的味道。
而且就算卖女儿,不也得先讨价还价一番吗?
有时候人际关系就像打仗。如果投降的太快,连装模作样的抵抗也没有……那很明显其中有诈嘛。
这时候,玉置太太已经笑吟吟地接下去道:“因为佑美子都已经你带到这里来了,那就代表她已经把家里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所以,你一定也听说了吧?我们家的家庭背景。还有我和她爸的事情……她爸一开始也是个没有信仰的可怜人。但幸好,他遇到了我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宗教方面的事情,好与佑美子多一些共同语言呢?”
玉置太太笑容亲和地说道。
——啊,这就对了!灰原初恍然大悟。上辈子他确实听说过,教会会很有目的地让一些青春少女去对青年男子传教。
他没想到的是,穿越以后他竟然还能遇上这种事情。
甚至还是美人计的升级版,嫁女计!
灰原初心想:如果他真的是个与玉置佑美子两情相悦的普通少年,又恰好在这个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年纪,这个时候获得了“岳母的肯定X1,岳母的小抄X1”,那肯定是彻底丧失理智了,忙不迭地点头了……
很可惜,他不是。
而且就算灰原初承认他对于来自于玉置佑美子的关怀确实很受用……但他也一直认为:那是有别的原因的。玉置佑美子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接近的他,而她又是个为人特别认真的人……或许,连她不知不觉间会被她自己骗了,而搞错了些什么。
“我——”灰原本来想冷静拒绝。
但他突然转过一个念头,想起来折露葵说过的一句话——“关于邪灵的事情,如果你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看看教义吧。”
折露葵在这个“教义”前没有加什么限定词,那就只会指圣灵教会。
灰原初一开始只以为圣灵教与他原来世界相比只是变了名字,还真没去认真调查过教义。
现在倒是正好了解一下。
于是,灰原初最后最后点头道:“好。”
听到灰原初的回答,玉置太太露出了到目前为止最为真诚的喜色。
“也不知道灰原君有没有兴趣呢……我们就从一个最简单的故事讲起吧?”她说着,不客气地一屁股紧挨着灰原初坐了下来。
然后她手机,在屏幕上放出了一张图片,凑过来将屏幕放到了灰原初的面前,同时有意无意地将身体接近到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水味,却隔着空气并未进行任何身体接触,但又能令灰原初意识到他只要自己稍微主动动弹一下,手臂就能触碰到她宏伟的胸前。
……灰原初承认,与璞玉一般的玉置佑美子不同,玉置太太确实是个很有魅力,同时也会意识地利用自己魅力的女人。
玉置太太并不老。从她那依然光洁水润的皮肤上,灰原初怀疑她现在可能也就三十多岁——比起“阿姨”这个称呼,其实叫“姐姐”也没问题的年龄。
而在样貌上……玉置佑美子的样貌本就不差,只是平时素面朝天。玉置太太则以相似的五官精心施上淡妆,再加上成熟的韵味,竟产生了一丝媚态。
再加上母女一脉相承的,简直可以用汹涌来形容的身材……
——如果是别的少年,可能会很悲哀地多点亮一个新的感叹号:“岳母也很好X1”
灰原初赶紧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到那张图片上。
第017章 太太想让灰原成为家人
玉置太太展示的第一张图片,是儿童插画风格的彩色蜡笔画。
画面上,一团盘腿而坐的人形轮廓散发着温暖光辉。他的周围围绕着许多仿佛带着笑脸的小小光团子。在背景上,远处还有一座层层叠叠的光辉城堡。
“最初,我们都居住在天国,那时候我的我们没有血肉与魂,每个人都是纯粹的光。父神看顾着我们,祂是光本身,我们是光之子……”
伊甸园,光之父,这教义很正统,然后是人类堕落?灰原初在心里撇撇嘴。
果然,下一页,代表恶魔的黑夜便笼罩了城市,夜幕里还隐藏着的狰狞嘴脸,仿佛对城市虎视眈眈。
“……很不幸,后来我们离开了父神的身边。在长久的流离之后,我们被困在了这个黑暗污秽的世界。恶魔造物主觊觎我们这些光,于是制造了“血肉”与“魂”这两种枷锁,又制造了“世界”这迷宫一样的监牢,令我们在尘世之中沉沦许久许久,找不到归路,到最后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真正来源。”
到这里,灰原初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吸引了注意力。
圣灵教会,还真的和他知道的不一样!在圣灵教会的教义中,“神“竟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是一名无能为力的外来者。
而且,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玉置佑美子的通天塔的故事中,恶魔叫做“恶魔造物主”。
神是异乡人,恶魔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玉置太太又划到了下一张图片:吹着喇叭的天使,正从光辉之星朝着黑暗之城飞去。
“为了拯救我们,父神朝着这个遥远的黑暗国度派出了信使,在大地上传播父神的光辉,接引我们归乡。
然后——熟悉的十字架,以及被绑在十字架上垂死的救世主。
“但邪恶的造物主早有准备。他派出了手下的掌权者,煽动愚昧的人们,将本该拯救他们的信使钉死在了十字架上……
这一段故事,让灰原初一下子就激灵起来了。
对于圣灵教会,他之前所大概知道的只是常识——类似于“圣灵教里也有救世主,同样在十字架上牺牲了自己”这种程度。
所以,在他另外搜集到关于东京光幕的资料里的时候,虽然“信使的光环”这个名字令他觉得印象深刻又熟悉,但他并未将两者连想起来。
但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了:原来这里的“信使”,指的就是那位“救世主”……
——可是这样一来,那么在网上说这种话的那些人,他们的想法难道是——
灰原初想到这里,已经完全锁紧了眉头。他等不及玉置太太讲完,直接抬起头来打断道:“——信使。”
“嗯?”玉置太太立刻停了下来,一副专注聆听的表情。
“有人说,三个月前的那场天灾,是‘信使的光环’。”
玉置太太犹豫了下,承认道:“是的,我也是你说的‘有人’的其中之一。许多我们的教友,都那么认为。”
灰原初对玉置太太的坦然有些意外。
“为什么要把杀死那么多人,把他们变成怪物的灾难……叫做信使呢?”他皱了皱眉头,觉得无法理解,“照你说的,信使不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因为我们真的认为那就是第二位信使。那道光幕,是拯救的光幕。”
灰原初的感觉愈加怪异了:“……你的丈夫呢?”
“……佑美子连这个都和你说了吗?”玉置太太神情微动,但表情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微笑,“他也被拯救了。”
“拯救?可是网上有视频,那些人明明都变成了怪物。”
“那是谎言,只是用特效制作的假视频罢了。”玉置太太微微一笑,“然后,尽是些没有亲眼所见的人在那里推波助澜。”
灰原初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玉置太太的眼睛:“——不,我亲眼见到了。”
“……”玉置太太的神情一僵。
“我和你一样,亲眼见到了身边的人被光幕照到而产生的变化。他变成了一团软泥,失去了所有内部支撑,血与肉搅作一团,勉强被皮肤包裹着的……怪物。”灰原初强忍着回想起那情形所造成的恶心感,继续盯着玉置太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别逃避,你再说说,那种样子,就是‘被拯救’吗?”
玉置太太沉默片刻,喃喃道:“……原来,你也是同样亲眼见到过那一幕的人啊……”
不等灰原初再出言讽刺,玉置太太突然长出一口气,用比之前更为果断的语气道,“灰原君,我需要对你道歉。
“我刚才的有些说辞,确实只是针对愚昧大众的话术。
“但是——你真是亲眼所见的话,那么你就不在其列……
玉置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突然轻轻握住了灰原初的手,同时靠的更近了过来。她那柔软的身体,也终于与灰原初挨在了一起。
这一次,反过来是玉置太太凑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那个东西,很丑陋。”
“……对。”灰原初忍住抽回手的念头,稍稍转过脸去回答道。
“——很邪恶?”
“是。”
“——让人想吐吧。”
“没错。”灰原初不得不承认道。
玉置太太慢慢点头道:“……所以,灰原君。你和我应当有着相同的感觉。那东西,邪恶,丑陋,恶心,简直到了纯粹的地步……
“那东西不可能是我丈夫。那东西不可能是人变成的,只要是人类,无论如何都到达不了那种纯度。
“……所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灰原初暂时沉默着,但之前折露葵对他解说真灵时候的话语却开始在他脑子里回旋,使得某种回答呼之欲出。
玉置太太终于再次绽放出真心的微笑,自己回答道:“最后,是山本神父的教诲让我恍然大悟——我所需要的答案,在教义中早就有了!
“还记得吗?人类是有两面性的,因为人类正是由两部分组成的:真正的我们是神圣的‘真灵’;而邪恶的‘血肉’与‘魂’,则是恶魔造物主强加于我们身上的枷锁。
“……没错了。那东西,正是当真灵被信使带走之后,残留下来的血肉与魂……残留下来的邪恶。
“灰原君,你看!父神真的在看着我们!信使真的为了拯救我们降临了!祂真的能将我们从这副恶心的肉体中完全分离出来……所以,我们,是真的有机会被拯救的!
玉置太太继续注视着灰原的手说着,同时,她下面的的手也正将灰原初的手整个包裹在内,牢牢地捏着,同时似乎是无意识地揉捏着。
灰原初听着耳边的话语,其余整个感官却不由自主地被来自女性的手掌心的触感占据……柔软,灼热,潮湿,挤压……
——不知为何,这个女人兴奋起来了,兴奋到手心出汗,甚至其他地方可能也湿润起来了……
灰原初闪过这个念头。
但在产生无数绮丽联想,口干舌燥的同时,却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升了起来。一瞬间,灰原初很想把玉置太太的手一把甩开。
“灰原君。对于你,我不需要那些话术,我只要告诉你实情。
“只有像你我这样亲眼所见的人,才可能正确地理解这件事。只有先理解,才有可能醒悟。
“……而醒悟,则是被拯救最重要一步!
“本来我只想着让你从了解我们的父神开始……但现在看来,你如果不能成为我们的家人,还能是谁的家人呢?
玉置太太终于有将灰原的手牵了起来,用双手握在胸前,诚挚地看着他道。
灰原初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对于玉置太太来说,她嘴里所说的“我们”和“家人”,肯定是指教会,却不包括她的女儿玉置佑美子。
——很不愉快。
第018章 钢铁树会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灰原初的手机响了起来。
灰原初吐出一口气,顺势就从玉置太太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走开几步从裤兜里取出了手机。
这个电话来的真是时候。
一开始玉置佑美子讲述她家庭情况,灰原初对玉置太太就有了不好的印象。而她刚才的言行,更是令灰原初将这个女人的印象直接拉到了“厌恶”这一档。
如果不是这个电话,灰原初可能就会吐出粗暴的言语甚至是行动了吧……
灰原初一边想着,一边点亮了屏幕——来电呼叫者,玉置佑美子。
……?
班长桑,我还没有对您母亲做什么呀……
灰原苦笑着按下了接听键。
“灰原君。”然而听筒中传来的冷静而傲然的声音,却出乎灰原意料——那不是玉置佑美子,而是折露葵。
“你为什么会有玉置的电话?”灰原皱眉问道。
折露葵没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有三个人正从大门口进入教堂,你看到了吧?”
灰原初一愣,抬头望去。
确实有三个男人出现在了教堂大门口。
社区教堂的光顾者,一般都是老人,女人,很少有年轻男子。
所以穿着像是说唱歌手,背着乐器箱的这三名年轻男子,出现在这里就显得尤为的奇怪。
最前面那个男人最有一米九,光头上纹着纹身,肩背宽厚,一看就不好惹。后面两人则故意低低地拉起了兜帽,同样在周身环绕着危险的气息。
领头者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灰原初的注视,但只是扫了一眼,仿佛是确认了灰原初毫无威胁之后就再无兴趣,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这三人就在灰原初的注视下穿过走道,往前方的圣坛去了。
折露葵在电话中说道:“阻止他们。他们是冲着玉置佑美子来的袭击者。”
“——啊?”灰原初又是一呆,“你突然之间就这么说,我也不能‘哦’的一声就接受了吧……”
“原始情报的直接展示大概要只要花上两个小时吧。我帮你总结成一句话了,你不感恩吗?”折露葵轻笑道,“在他们走到会客室门口之前,快点决定要不要相信我吧……顺便,作为报酬,事后我可以告诉你关于这些人的情报。”
然后,不等回复,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灰原初捏着电话在原地思考了几秒。
确实,就算折露葵真的给了他详细的说明,灰原初一样会面临要不要相信折露葵的选择。
而如果觉得折露葵不可信,他又能从哪里获得别的情报来源呢?
又或者说,在这当下,这大厅里除了自己与那几个陌生人之外又还有谁可以问呢?
“……太太。这几个人,你见过吗?”灰原初不抱希望,随口问道。
一旁的玉置太太却真的回答了:“见过几次。不是社区里的教友……是山本神父私下的熟人。”
灰原初愕然地回过头去,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几个念头刹那间链接在了一起。
灰原初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那几个人远远喊道:“喂——!”
那三人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走到圣坛前了,被灰原初一喊,顿时停下了脚步。后面戴着兜帽的那两人没回头,却不动声色地解下了背在背后的琴盒。
走在最前面的光头转过身来,询问地望向灰原初。
“抱歉啊,我只想问个事——”灰原初热情地朝着他们招手,同时一字一句清晰地大声道:“你们昨晚失踪的同伴,找到他了吗?”
光头大汉只是继续盯着灰原初看,像塑像一般面无表情,仿佛根本听不懂灰原初的问话。片刻之后,他终于露出一个显得有些狰狞的微笑,突然从兜里抽出的右手上高高扬起一把手枪。紧接着他便将枪口对准灰原初,毫不停顿地连续扣下了三次扳机。
在光头大汉露出笑容的那个瞬间,灰原初已经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权能。看清了光头大汉持枪的角度,再考虑他的手指扣下扳机的速度,瞬间计算出了所有可能的弹道,灰原开始驱动身体发动闪避的动作。他不知道极限血肉能不能抵挡枪弹,但他觉得试验最好不要在实战的时候做。
第一发沉重枪声响起,子弹射向他的额头。
在子弹飞过这数十米的路程的零点几秒内,灰原初终于从双腿的肌肉处得到了收缩完成的讯号。扭矩释放瞬间,灰原初如瞬间移动一般从原地消失,只在环氧地面上留下了一小块散发着焦臭的黑斑——那是他脚掌的发力点。
“砰”,“砰”,“砰”——三发子弹射穿椅背,先后射入那块黑斑。而在五米之外,灰原初已经闪到了墙根边机械构件堆场的后面。
稍许停顿之后,大汉本来准备再次射击,却因为目标的突然消失而稍稍发愣。
在那短暂的瞬间,玉置太太恰到好处的尖叫声终于响了起来。
大汉面无表情地地朝着玉置太太的方向随手给了一枪,一边飞快地左右张望,终于及时发现了灰原初从杂乱的机械构件后的显露出来的部分身影,立刻就对着身后的两人大吼道:“是掌权者!速度型!压制住他!”
就在光头大汉开枪的同时,他的两名手下也迅速但有条不紊地打开了琴盒,从里面掏出自动步枪,打开保险。
而在大汉的三声枪响结束后,两人的步枪也便刚好指向了灰原初最初的位置。只是同样愕然目标的消失,他们两人也暂时没有开火。
而此时听到光头的喊声后,两名穿着像是说唱歌手的手下终于也扯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彪悍精干的短发,以娴熟的双人交替掩护进攻战术,一边保持着步枪火力的射击压制,一边朝着对灰原初那边逼近了过去。
而光头则低声骂了一句,转身继续朝着圣坛后的会客室走去。显然对他来说,玉置佑美子仍然是首要目标。
灰原初也发现了光头的意图,开始思考如何破局。
他可以通过高速移动来躲避枪弹,更大程度上还是基于对弹道的预判,而不是真的比子弹还快。所以如果如同之前那般是与一把手枪一对一,只要能在扳机扣下的那一刹那离开原本的位置,他就永远不会被击中。
但这种高速移动距离不长,每次移动过后还必须停顿片刻——这是由肌肉的物理特性所决定的。移动本就肌肉释放能量的过程,但由于能量释放完毕,下一次移动前他就必须停下来先将肌肉收缩来蓄积能量。
极限血肉,也只能将这个蓄积与释放的时间压缩到比子弹的速度还快,却不可能将之直接抹消。
这种停顿,每次大约在0.5秒左右。
再说一次,如果是一对一的话,灰原初毫不畏惧。因为对方为了再次扣下扳机,手指肌肉同样具有需要再次发力的问题,而且绝对不会比拥有极限血肉权能的他快。
……但现在,对面有两把自动步枪,还是有意识地交替开火的。
灰原初计算了下,从他现在所处的掩体后面出发,一直到冲到那两人面前,算上迂回折返,大约需要四到五次高速移动,也就是说会有同样次数的停顿。
现在灰原初已经意识到了,这三人绝对都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士兵。所以他完全不能把期待放在对方抓不住他的这个破绽上。
也许只要他跳跃个两三次,对方就能意识到这个停顿间隙的存在。接下来,对方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射击节奏,他就会落入对方射击的时间窗口里。
而且,自动步枪与手枪不同,还有连发模式和散射的问题。就算没直击,挨一发流弹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灰原初考虑到自己其实无法比出膛的子弹更快,由此他愈加觉得哪怕是极限的血肉之躯应该也承受不了枪弹。
而比现状更糟糕的是,他还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必须得跨过面前这两人,阻止后面的光头走向会客室。
灰原初听着身后的设备上传来子弹撞击的声音,还有那两人呼喊着口令逐渐逼近的声音,望着屏幕上的权能倒计时,心中急速思索着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掩体设备上再次响起了子弹撞击声。并非连射模式,而是间隔规律的点射。
灰原初同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那两人逼近的速度,有些慢。
……明白了。对方的心态是——“只要压制住就好”。
这个目的之中,其实有两层含义:压制住拖延时间即可,以及除了压制,他们其实也没有迅速消灭灰原初的办法。
他身后这个“掩体”,其实是一座废弃的球形高压反应釜。其钢板厚度应对步枪子弹绰绰有余。
……对了,刚才那个光头队长对这两名手下说了什么来着?
“掌权者”,“速度型”。前者可能是什么代称与缩写,灰原初不知道,但后面的意思很明显。
灰原初发现自己倒是被提醒了。
“——其实我真的不是速度型的!”灰原初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抓住反应釜的把手,将直径两米多的球形金属釜从地面上举了起来。
枪声卡壳了,在沉默中透出一丝惊恐。
灰原初的目标并不是面前这两人。他将金属球朝着前方远远扔了出去,然后并不停歇,直接闪向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一截三米多长的吊车臂。
光头队长此时正走到圣坛前,突然感到高空有一道阴影扑来。在反应与本能的驱使下,他不假思索地立刻回头冲出几步然后奋力一扑,便只听得身后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阵飞溅的大小碎片噼里啪啦地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爬起身来一看,也不由得一愣:一枚巨大的金属釜从天而降,压在已被彻底摧毁的圣坛废墟上。
如非应对及时,光头队长此时大概也会变成下面的一滩肉泥。但他深吸了口稳定了情绪之后,竟然一咬牙再次往前冲去,竟是想绕过金属釜,从一旁的空隙加速朝着会客室冲去。
可就在他跑到反应釜之前的时候,厂房上方却再一次被一道阴影所笼罩。
这一次,光头队长如有所感,甚至放弃了躲闪,只是抬起头来,望着朝自己落下的庞然大物——三米多长一米多粗,钢结构大型塔吊吊臂的一部分。
吊臂一头先是砸在了反应釜上,像撞钟一样发出了一声带着回响的宏亮响声,在那瞬间还甚至被朝着空中反弹起来了半米。整个吊臂像是跷跷板,另一头反而被加速朝着地面压了下去。于是紧接着就是吊臂砸实到地面上的沉闷响声,连带着在地面上传播出的震动。
一时之间,尘土飞扬连环崩坏。
而在另一边,队长手下的两人小组的战场控制也已经被完全破坏。
灰原初在首先投掷了两个体积最大的工业垃圾堵塞了光头的前路之后,接下来干脆也放弃了躲闪,直接闪现到一辆小型叉车旁边,扭动腰力回旋,单手就抓着叉车朝着两人甩了过去。
面对数吨重的叉车从空中横飞过来,负责掩护射击的武装分子站在原地愣神了片刻。下一刻,叉车从他所在的位置飞过,像是擦过的板擦一般,将他的整个存在都瞬间抹去了。
叉车最终在另一侧撞上金属构件堆。崩塌的零件如泥石流一般倾泻而下,带着叉车缓缓滑落,从里面缓缓露出了那名武装分子的一部分腿。
而另一人的运气好一些。叉车飞过来的时候,他原本正在弯着腰移动中,看到叉车飞过来,他不假思索地一个战术翻滚就从叉车下方的间隙里滑过。
但是还没等他直起身子,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经从他正面袭来。武装分子顿时如同被拍苍蝇一般飞出三米多远,手中的步枪也旋转着飞往了另一个方向,最后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而当他头昏脑涨地支起上半身来,看清眼前情形的时候,浑身猛然抽动,瞬间彻底清醒。
灰原初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正高高举着一把“武器”。
——那是一支五米多长,由无数还挂着水泥块的报废钢筋拧成的狰狞“长枪”。枪身上,丛生的钢筋向各个方向杂乱地刺出,遮挡日光,投下无数狰狞的光影,就仿佛横在半空中的一枚死亡圣诞树。
本该应该由吊车所牵引的巨大质量垃圾,现在正悬在他头顶上的半空中。唯一的支撑点,却是下方的少年用看似纤细的手臂随意地握着的一段钢筋。
灰原初的手握得很稳。
但问题是,钢铁之树自身的构成已经足够不稳定。它内部纠缠的钢筋之间已经相互错位弯曲,发出“咔咔”的声音坠下水泥碎块,似乎摇摇欲坠。
武装分子呆呆地望着遮蔽天空,无风晃动的钢筋树丛,满心只有一个可怖的景象开始无法控制地自动播放——
钢铁之树落下来,将他扎透。
钢铁之树落下来,将他扎透。
钢铁之树落下来,将他扎透。
第019章 佑美子需要彻底消杀
灰原初好心提醒道:“……不要跑,反正你也跑不过它落下来的速度,对不对?”
武装分子大腿不受控制地一抖,然后竟然自己伸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腿。
“这个就对了……放心,我没打算要你的命。只是我现在没空来看管你,所以找点东西先把你困住而已。”
灰原初将视线在他身上扫视了下,最后道:“——就大腿吧。让我用这玩意儿卡住你的大腿……想来你也搬不动它。然后,你就在原地慢慢等人来救吧。”
“好了。不要乱动。万一哪个枝杈伤到了你的大动脉,可就完蛋了。”灰原初的权能时间也快到了。他也没空再去管那武装分子的心情了,只是将“长枪”挥了下去。
——“轰”的一声。钢铁巨树砸上了地面,再次引发一记小型地震。
灰原初拍拍手上的残渣,突然拍了拍脑袋,意识到自己还忘了一个人。
他回到凌乱倒塌的长椅之中,很快找到了了玉置太太。
玉置太太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一开始被光头队长那一枪击中了小腿,倒是防止她后来因为惊吓乱跑进灰原初的大闹的区域中去。所以她现在也只是呻吟着蜷缩在那里而已,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灰原初拦腰单手揽起玉置太太,然后利用权能的最后几秒高高跃起,越过前方还压着光头队长的反应釜与垮塌的圣坛,轻轻落到了会客室的门前。
他推开会客室的门,望着里面的情形,拄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在外面已经是形同废墟,如同被暴风卷过一般的情形下,会客室内却依然是一副雅然闲淡的气息。
茶桌前,黑发少女挺直着后背端正地坐着,悠然自得地喝着茶,看着书。
而在她的对面,玉置佑美子与神父则已经趴在桌上,昏迷不醒。
从刚才以玉置佑美子的手机打来的那番电话,灰原初就猜到神父所说的将玉置佑美子召唤过去的那名“好友”就是折露葵。
“外面……就这样?”灰原初问道。
“嗯,就这样,我会处理。”
“那么,这是玉置的母亲,怎么办?”
折露葵继续头也没抬地看着书,只是伸手点了点身旁的桌子。
于是灰原初将玉置太太带了过去,帮助她在椅子上坐好。
折露葵这才回头扫了她一眼,最后视线落到了太太小腿上的弹孔上,用似乎很同情的口吻道:“很疼吧?”
玉置太太则是因为忍痛流血到现在,早就没太大力气哭闹了,只是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痛苦表情。
折露葵从旁边取过一碗茶,递到了玉置太太的嘴边,然后轻声道:“喝了这个,你会觉得好受点。”
玉置太太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地将那碗茶喝下,然后没半分钟,便身子彻底瘫软昏迷了过去。
灰原初从一旁同样昏迷的玉置佑美子与神父的身上,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也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折露葵顺着打开的大门朝外面望了两眼,竟然还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然后道:“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你能力的上限……”
灰原初耸耸肩,看了一眼桌上的布局也没猜出到底哪些茶里有麻醉剂哪些茶里没有,最后只好只是随手指了一盏茶壶然后探寻地望向折露葵,又在她点头示意“可以”后提过来就喝。
“——还有智商的上限。”折露葵说了下去。
灰原初一口将水又喷了出来。
“我听到了枪声……但也只是枪而已吧?以我现在所知道的你的能力,我随便就能想出至少五种方法解决那三个人。”折露葵又抿了一口茶,斜瞥了一眼灰原初,像看着交出差劲试卷的差生的教师一样,神情不满,“我是真的没想到,对付几个喽啰而已,你还能搞出那么大的阵势来。”
灰原初不服气道:“三五种方法?比如?”
“比如,你的耳朵应该能听见,并且分辨出他们的步枪中的撞针相对于每一发子弹的响动,甚至是弹夹在不同负荷状态下弹簧归位的不同声音。如此一来,就可以很简单地判断出他们何时需要更换弹夹。
“双人交替掩护进攻战术对其他人来说威胁是不间断的交替掩护进攻,但对你来说威胁只在于双人。也就是说,你只是在防备另一个不开枪的人手中随时可以开的枪而已。
“一旦你知道另一个人什么时候不能开枪……那么就回到了对你说毫无威胁的一对第一的领域。
“……可惜现在的你根本没有经过训练,所以就算能听见撞针声,想来你也完全不会在意到那声音的来源,也想不到如何如何去利用。”折露葵最后望着灰原初叹了口气。
灰原初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还有呢?”
“再比如,你其实根本不需要用那种人肉眼都看不见的高速移动方式,那是非常低性价比的能量使用的方式,简直是浮夸的浪费。
“你只要做到比正常人的平移偏偏快上那么一点点,百分之三十到五十即可。
“对于习惯于对人类进行瞄准射击的射手来说,这个速度会非常微妙地形成‘这是个人类’的视觉经验与‘这个速度根本不是人类’的现实判定的错位,令他们感到非常难受,命中率大减。
“其实这几点都可以结合起来,最终你的胜率就会非常高了。”折露葵说道。然后她又望着外面的一片狼藉,回头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灰原初一眼,“但是你现在……”
灰原初想了想,最后理直气壮道:“你说这些我不懂。毕竟我只是一个得到能力才三个月的普通高中生而已啊。”
“我倒是不讨厌你这样的自知之明。”折露葵也没生气,微笑道,“……不过既然如此的话,真的不考虑成为我的员工吗?我会亲自为你制订全套培养计划哦。”
“不了,培训得越厉害也只是越给你压榨而已。”灰原初嘴上那么说,心里倒确实有些心动。确实,如果他能像折露葵说的那样,对那群人的战术和武器更熟悉的话,搞不好真能轻松抓住他们的破绽,不用搞出现在这种强力平推的夸张架势来。
想了想,他又有些回过神来,不爽道:“……所以,你又是早知道他们会攻过来对吧?那你肯定还安排了别的计划对付这几个人……可恶,白费我那么大力气。”
“我计划中的依仗,就只有你。”少女抬起头来,凝视着他道。
虽然理智上根本不相信折露葵是这样的人,但看着她黑水晶般透彻的瞳孔与精致的面庞,灰原初的心跳还是不争气地加速了。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想了一个别的话题:“……好了,按照约定,告诉我这些是什么人吧?”
“哦,对。”折露葵点点头,然后道,“这些人,是‘十字军’。”
“……十字军?”灰原觉得有些熟悉,他应该在某些新闻中看过这个词。但当时没注意。
“全称‘回归圣殿十字军’的那个‘十字军’。他们是——”折露葵简明扼要地用一句话解释了清楚,“信使之灾后,从圣灵教会分裂出来的极端教派武装势力。”
灰原初站在原地咀嚼了片刻,回想事件前后的联系,竟不觉得意外。
只是,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搞懂:“但是他们到底要对玉置做什么呢……”
“我会调查的。和昨天那几个外围成员不同。今天来这三人肯定是十字军在日本潜伏的那支队伍的核心成员。应该能从他们嘴里挖出点什么来。”折露葵承诺道。
“好吧。”灰原初叹了口气,又环视了室内睡着的三个人,又问道:“那么,这几个人也是你来安排?”
“神父和玉置的母亲我会另外安排。”折露葵答道,“——但是玉置佑美子……你把她送回公寓,并且什么都不告诉她。”
灰原初愣了下,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因为这杯茶水,玉置佑美子不知道任何关于十字军和教堂的事情,她必须照常生活。”
“问题就在这里——”灰原初重重地拍上了桌子,盯着折露葵道,“从夜路尾行到白天带着枪支强袭教堂,对方的手段已经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而你不把她立刻保护起来,还把她毫无防备地丢在外面?”
“并不是毫无防备,这不是有你在她身边吗?”折露葵继续以清澈的双瞳凝视着他。
“……”灰原初再次移开视线,大声道,“我懂了,你想要将她来当诱饵!”
折露葵拿起扇子,啪的一声敲在了手心上,露出微笑:“没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十字军盯上了玉置佑美子。
“这两次,我们恰好阻止了他们,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每一次情报都来得及时。
“既然这样的话……小灰,你想一想——‘反过来,将他们诱出来一网打尽’,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呢?
“比起千日防贼,是不是一次彻底的消杀,才是对玉置佑美子来说更好的方案呢?
“你在担心什么?将玉置佑美子作为诱饵,会将她暴露在危险中吗……呵,你错了。她原本就已经处在危险中了,反而是她作为诱饵的时刻会更安全——就是因为预测到了她会被袭击,我们才会围绕她配置更为周全的保护方案啊,不是吗?
“放心吧。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玉置佑美子……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今后每一天的安全。
望着折露葵的黑色双瞳,灰原初现在不觉得它清澈了,而只觉得它深不可测。
但她所说的……从原则上,确实无懈可击。
第020章 旁听少女肉搏是责任使然
第二天,校庆正式开启。
上午,灰原初自己坐电车前往了新国立剧场。
其实其他寂丘学院的学生都是统一被大巴送到这里的,灰原初则是迟到了没赶上发车时间。
虽然迟到早退对灰原初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班里的其他人也完全没感到意外,但这一次灰原初还真是原因的。
在前一天晚上,灰原初把玉置佑美子送到了艾丽莎的住处。然后他刚踏出艾丽莎的单元的大门,等候在门外的公寓管家就给他递上了隔壁房间的钥匙。灰原初自然明白这也是折露葵的安排,于是欣然接受。
但在第二天早上,灰原初却因为这一安排而陷入了短暂的狼狈之中。
首先,他一直等到艾丽莎与玉置佑美子准备出门去学校,才意识到自己最好不要与对方打照面。如果让她们知道自己在隔壁住了一夜,那解释起来可就很麻烦了。
但这样一来,灰原初也就根本搭不了艾丽莎的便车了,他只好再自己跑去电车站……
最后的结果,就是灰原初比其他人晚了快四十分钟才到达新国立剧院。
从剧场建筑群的主入口进入,沿着大楼梯上到二层,一直向前就是中剧场。一路上,灰原初逐渐听到了从剧场中传来的校董演讲声,也在各处休息空间看到了越来越多嫌讲话无聊而出来闲逛的寂丘学院学生。
除了学生,也有不少着正装的成年人。那些都是受邀而来的学生家长。寂丘学院的学生其家世也都是社会精英与成功人士。不光是和孩子,这些学生家长之间也相谈甚欢,颇有几分将孩子的校庆转为自己的校友会,又再转为商务酒会的感觉。
……这么说来,虽然从来没意识到过,寂丘学院还真是个上流学校啊。
灰原初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毕竟,是一所能稳稳在每年在新国立剧场举办校庆展演的学校。
新国立剧场是东京著名的剧院,与学院一样位于涩谷区。
这所建于1997年的剧院主要展演歌剧、芭蕾、当代舞蹈及话剧等。占地约2.5公顷的剧场建筑群内包含一个1814座的大剧场,一个1048座的中剧场与一个座位数量可配置的小剧场组成。
除了正式剧场外,另有分布在建筑内部各处的数十间房间,可充当练习室,舞蹈室或后台休息室,以提供各类艺术教研功能。
不论从面积,还是从功能上来说,新国立剧场远不是“一间剧场”,而是一处以剧场为核心,以演出为主,拓展出展览,公共教育等功能的现代艺术中心。
想要在这样一所当之无愧可称之为“亚洲一流”的剧场里,每年铁打不动地占据三天珍贵的中剧场演出时间来进行校庆演出,这可不是光花钱就能做得到的。
……甚至不是为了请来国际知名艺术家来为学生演出,而是学生自己的演出……
走廊到了尽头,就是中剧场的剧场外的观众休息大厅。灰原初却是一拐弯,从小路往中剧场的上手侧舞台走去。
新国立剧场的大剧场与中剧场都各自拥有两个侧舞台与一个后舞台。加上主舞台,一共四个舞台可用于搭建不同的布景,并在适当的时候进行上下左右的自由移动,舞台之间互换位置,以达成“转台”之类的效果。
不过,寂丘学院的学生演出显然没有这么复杂的舞台需要。因此在主舞台正在进行校董讲话的同时,话剧社与学生会的成员们便在上手侧舞台抓紧时间进行着最后一轮预言。
灰原推开侧舞台的小门,果然扑面而来的就是折露葵的骂声。
“你们,正在让这间舞台蒙羞。”折露葵站在最高处,正抱着肩膀俯视着下方的演员们,冷冷地训斥道。
“我在说的不是技术上的问题。我们在此表演,也不是为了技术。若论技术,你们与正常该在这里表演的艺术家们相比都只是灰尘罢了。
“我们在此,是为了通过这舞台,用共通的方式来展现我们的内在与灵魂——那就是热情,感情,专注……
“那么,你们的这些品质呢??为什么这些你们也都没有拿出来???
“无能而庸碌的你们,连这些东西都不拿出来的话,都不肯燃烧自己的话,那还是都给我自己滚去不可燃垃圾区待着吧!
折露葵沉着脸色,从主演到灯光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遍,声音几乎嘶哑。
“还有半小时,进行最后一次排练吧。第三幕第四节,把你们的情绪在开演之前,好好地铺垫起来吧。”最后,她才丢下一句话,跳下舞台。
玉置佑美子赶紧凑上前去,递上一支冰棍。
折露葵朝她轻轻点头致谢,却又因为眼角余光瞥见的一幕而马上回头吼道:“亚瑟,你不许吃!马上要上台的主演要保护嗓子也不懂得吗?渴就去喝温水!!”
灰原初迎上前去,直截了当道:“我有话要问你。”
现场的气氛好像停滞了片刻,然后重新若无其事地流动了起来。但灰原初还是感觉到,有不少人偷偷地朝自己看了过来。
“……胆子真大。”灰原初听到有人低声道。
灰原初这次才想起来,这好像也是自己头一次在公共场合主动与折露葵搭话。
“好。”折露葵点头道,然后朝着门外走去,“换个地方。”
来到走廊上,灰原初跟在折露葵后面,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是认真的?”
“你说排练?我做任何事情都很认真。”
“任何事情?”灰原初撇了撇嘴,低声道,“……在戏弄我的时候也是?”
“当然。”折露葵停顿下脚步,回头朝他微笑道。
……认真的?认真地捉弄他?灰原初稍微换位思考了下,想象着折露葵当时的心情……他立刻打了个寒颤,感觉折露葵不管从哪种意义上,都更可怕了。
“昨晚过的怎么样?”折露葵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问道。
灰原初知道她问的是关于玉置佑美子的情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无事发生过。”
“……怎么,只听了一晚上,就精力不济了?”折露葵侧过脸来嘲笑地瞥了他一眼。
灰原初不自觉地抽了抽脸,浑身不自在起来,总觉得折露葵话里似有所指。
昨晚灰原初在刚从公寓管家手里接过钥匙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心理准备了……不就是折露葵把周围的公寓早就买下来了而已嘛。
但是当他在进入单元后,却一下子就惊到了:折露葵不但早早买下了这套单元房,甚至还在屋内安装起来了一整套专业的窃听设备。而从窃听设备的终端耳机里传来的,正是隔壁艾丽莎那一单元里正在进行着的对话。
就在灰原初低头手中的耳机,一时心情复杂,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折露葵却恰恰在这个时候,“及时”又“体贴”地通过手机发来了窃听设备更详细的使用方法。
——“去听吧。”
他仿佛听到少女冷淡又玩味的声音,对他如此说道。
灰原初陷入了沉重的抉择之中。
……是听,还是不听?
最后,责任感占了上风。为了玉置佑美子的安全,灰原初毅然地重新戴上了窃听耳罩……然后,他发现自己坠入了某种地狱。
少女打闹中。
少女密语中。
少女……嗯,肉搏中。
没毛病。
……所以,即使一夜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灰原初还是很累。
……
折露葵最后似乎随意挑选了一间没人的休息室,走了进去:“就这里好了。”
她坐了下来,问道:“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昨晚因为失眠……”灰原初随手带上门,一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不假思索地开口道。
然后他就回过神来,看到了折露葵变得幽深的眼神与翘起的嘴角。
第021章 冰棍中的宇宙
灰原初摆脱了狼狈,定了定神正色道:“昨天被抓到的那几名十字军的情况,你查出来了吗?”
折露葵点点头:“那名社区神父是十字军的线人,一直以来就是他向十字军传递的玉置佑美子的行踪。比如,前天晚上十字军第一次的劫持行动,就是根据他给出的情报制定的。”
灰原初若有所思道:“但是他们的行动却正好被我撞上并且阻止了,那几个动手的家伙也被你一网打尽……”
“对。然后他们决定换一种跟个直接的方法——直接去教堂抓人……”折露葵轻笑一声,“但这个计划还是被我先知道了。于是,你再一次阻止了他们。”
“但是……玉置去教堂不也是临时起意吗?”
“这就证明了十字军的住处本来就离教堂不远。所以社区神父一发现玉置,立刻就通知了十字军的那几名士兵。”
“所以这次也是这个神父告的密吗……”灰原初明白了,但又有些不解道:“但是——神父不是教会的神职人员吗?教会还与十字军有联系?”
“这很正常。虽然十字军和圣灵教会的‘正教会’双方都声称已经于对方决裂,但是在下层,他们的成员往往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同一个人在进行身份转换。只是,这种联系在官方层面上从未得到任何承认罢了。”
“那玉置佑美子的母亲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
“连手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被洗脑,又被套了话的蠢货而已。”
不知为何,灰原初松了口气。至少,“被亲生母亲出卖”这种狗血剧情可以不用发生在玉置佑美子身上了。然后他问出一个关键问题:“那么关于十字军到底为什么要找玉置佑美子这件事……”
“关于这一点……”折露葵停顿了下,待到灰原初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了过来,却微笑道,“——还不知道。”
灰原初撇撇嘴:“……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这种怀疑真是失礼。我确实还没撬开那几个人的嘴。众所周知,十字军全都是死硬的极端分子。”折露葵态度依然优雅,应对自如,“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与他们见面,由你亲自来讯问,如何?”
“……好吧,先信你。”灰原初放弃了追问,耸肩道。
不管折露葵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但她至少准备很充分,看起来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但就在他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折露葵却主动道:“……虽然没有从他们嘴里拿到的直接证据。但我有猜测,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
“好吧,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猜测。因为那群家伙的行动也从来不掩饰。他们这几个月来一直就在世界各地掳走受害者……进行人体试验。”
“……”灰原初有些愕然。但随即,他将现有的情报在脑中过了一遍,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试验什么?”
“之前我说过,让你去了解一下教会的教义。”折露葵没直接回答。她突然袭击似地发问,声音里多了一丝压力,“……你没把我的话不当回事吧?”
“……啊,了解过了,了解过了!”灰原初忙不迭地答道,同时在心底产生了对置太太的由衷感谢。
不过,他也大致猜到了折露葵的用意——既然这是一群宗教极端分子,那么他们的行动原则想来也与教义脱不开关系。于是他认真地将玉置太太讲过的教义回忆了一遍,然后大致复述了出来。
“……不错。因为圣灵教会有许多教派,对教义的解释也略有不同,本来我以为有些地方要帮你修正一下。”折露葵瞥了他一眼,“但我倒是没想到,你找来的这一版刚好就是十字军那个教派的版本。”
——玉置太太向他布道的并非正统教义,而是十字军的版本?灰原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也觉得很符合逻辑:玉置太太的教义来源应当是那名社区神父,而社区神父根本就是十字军的人……所以他所听到的,便正好的十字军的版本了。
就在灰原初在心里转过这几个念头的时候,折露葵已经反问道:“这教义,你当时听的时候没觉得里面有哪里不对劲吗?”
灰原初思考了片刻。他在当时确实产生了一个疑问,只是当时的情形没容他继续想下去而已。
于是他在此时,将那个问题提了出来:“有。我疑惑的是——到底哪一边,才是人类?”
灰原初对于教义中将人类分成三层的内容并不陌生,因为在之前介绍关于邪灵的情报的时候,折露葵就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不管是在教义,还是折露葵的说法里,世界的构成都是一致的:而且在三层结构里,人类的核心是“真灵”。在传统观念里的作为人的最底层存在形式的“灵魂”,只是中间层。
但是,这种思考方式其实最终会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既然真灵才是核心,那么只有真灵才是真正的人类。而人的意识,人的自我,人的灵魂,却什么都不是。
灰原初强烈地抗拒这样一种结论。
他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川野直树。那个可怜的家伙失去了作为核心的真灵,于是剩下的灵魂与肉体都崩塌了。
但是在灰原初杀死川野之前,川野确实还有意识,还能认出眼前的“灰原初”这个朋友,并且向他求救……
可在十字军的定义里,川野直树已经“离开了”,因为真灵才是川野直树。留下的那些部分虽然就算能思考,就算能说话,就算拥有自己是川野直树的自我意识……却只是残渣而已。
灰原初一想到这些,就没由来地觉得呼吸困难。
——若真灵与封印分离之后,哪一方,会被继续视为“人”呢?
十字军对这一问题的答案非常明确。玉置太太也因此认为自己的丈夫已经“解脱”,“前往天国”……因为在她那因循自十字军教义的定义里,真灵才是玉置先生。剩下的……哪怕有熟悉的容貌,哪怕用熟悉的声音向她求助,那也只是虚妄的蝉蜕。
灰原初无法接受。
……不过,折露葵呢?折露葵之前没说过她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但从这折露葵现在的态度上,灰原初隐隐感觉到——至少少女不站在那一边。
听到灰原初的提问,折露葵笑了起来。
她将拎着冰棍的手臂伸直,远离自己。末端的冰棍被两根手指拎着,垂下去,很快因为融化滴下了水去,落到了地板上。
片刻之后,冰棍的一部分便承受不住自身的脆弱而崩裂,离开棍子掉了下去,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折露葵扬起下巴,一副看低地上碎冰的姿态,轻蔑而怜悯道:“看,这就是脆弱的人类。
——但是视线再轻蔑,她所看着的是也地上的冰块,而非手上的木棍,这才是她眼中重要的部分。
灰原初确信。
果然,折露葵最终淡淡补充了一句:“但是冰棍再脆弱,再依赖于这根木棍而存在……却决不能混淆主体。在我眼里,人类只能是冰块,而不是这根木棍。
“而有些家伙,却认为人类是这根木棍才对。
“——冰块,就只是邪灵而已,是真正人类的‘封印’。”
灰原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终于从折露葵这里得到了结论:“在我们看来,邪灵是人类,真灵不是。而在十字军看来,邪灵不是人类,真灵才是。”
“是的,这就是本质区别。在十字军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可配称为‘人’都没有。”折露葵露出讽刺的微笑,又快速接下去说道,“那么,在这样激进思想的指导下,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了吧?”
确实很容易想得到……灰原初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道:“他们想要分离出自己的真灵?”
“用他们话说,是成为‘属灵之人’,‘真正的人’……而且,那还不是最终目标。十字军的最终目标是——拯救所有人。”
灰原初抱着脑袋,觉得有些头疼。
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停止过接受巨量的信息。这些信息开始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脑子里搅拌翻腾着。
他一边揉着额角,一边自言自语道:“拯救啊……要怎么拯救呢?他们又能做什么呢?现在的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类,都是一体的啊,就算杀了他们也无法——”
“……信使之灾。”灰原初突然停下动作,冒出四个字。
同时,玉置太太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也突然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了出来——“因为我们真的认为那就是第二位信使。那道光幕,是拯救的光幕。”
折露葵轻轻点头道:“我一开始就说过。十字军这个组织,实际上是在信使之灾之后才成立的。”、
“先不管那次灾难的成因到底为何……但单纯就事实而言:从那一刻开始,最激进的教义也不再是理论,而进入了现实。
“所以,教会的激进者受到了鼓舞,认为灾难是信使认可了他们,并为他们指明了道路。他们无需再迷惘,只要去做就行了。于是,激进者们干脆彻底分裂了出来,组成了‘十字军’。
说到这里,灰原初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他们所进行的人体试验,同样是为了分离真灵?
“是的。我不认为他们这几个月里的疯狂行动是漫无目的的。所以唯一合理的推测就是,十字军在信使之灾中确实获得了某种分离人类与封印……也可以说是人工制造邪灵的方法。或者反过来说,正是这种方法的出现导致了十字军的诞生。只是,看起来十字军也并未完全掌握这种方法,所以,他们仍然需要进行一些实验。”
“那么他们要找玉置,也只可能是因为……”
“因为玉置佑美子是十字军想要的实验体。”
灰原初思索着,觉得好像还有一个问题没得到答案:“……但是,为什么选中她?”
“因为她有某种才能。”折露葵的回答很暧昧。
灰原初觉得他马上就要得到答案了。
他闭上眼睛,在脑中飞快地检索着所有的信息,终于在某一刻灵光一现:“——那天晚上,学校里出现的那个邪灵。”
“我本以为它是来袭击玉置的,但是现在看起来不对。“灰原初自言自语道着,最后皱起眉头,望向折露葵寻求解答,“……难道那个邪灵,就是玉置佑美子她自己?”
但他很快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吧?变成邪灵应该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且如果教学楼里那个是邪灵,现在在我们身边的玉置又是什么?”
“不要心怀侥幸,要按照最坏的情况去推测。”折露葵完全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表情严厉,回答也斩钉截铁,“那就是——玉置佑美子正在变成邪灵。十字军分离真灵的方式与信使之灾不同,发生在被分离者身上的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所以现象也不同。”
被折露葵的话一口气逼进了毫无退路的境地,灰原初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了三个字:“……有救吗?”
折露葵依然毫不迟疑:“有。打倒十字军,从他们手里把那个方法夺过来,然后研究逆转的方法。”
第022章 编剧本人也不知道的结局
舞台上,话剧已经正式开幕。
而在剧场一角,灰原初独自坐在离开众人最远的角落,将手肘搁在膝盖上深深低着头,双手手指交叉握紧,感受着心中的焦躁。
得知玉置佑美子的状况后,原本并不赞同诱饵计划的他,反而开始期待十字军的袭来。
但是——却又是折露葵告诉他,这一计划暂时执行不了。
“因为我收到了情报,十字军突然在一夜之间收缩了组织,从监控下暂时失去了踪影。好吧,我觉得可能是我这两次干的过火了……虽然失败对这些狂信者来说反而可能是激励,但问题在于我把尾巴好像收的太干净了,反而引起他们的警觉。所以,看起来只好等一段时间了。”
折露葵当时如是说道。
灰原初可以理解这种状况。十字军第一天在街上失去了三人,第二天又在教堂里失去了三人,而且这些人一点消息都没传回去。那他们的幕后策划者只要不是傻瓜,也该感觉到不对劲了。
但是,他还是感到焦躁。
因为十字军不来,就意味着无从寻找令玉置佑美子逆转的方法。每拖一天,玉置佑美子就离深渊越近一步。而且可以想见,逆转方法也很可能只在变化过程中有效。一旦玉置佑美子真的变成了邪灵,那一切就完了。
对此,折露葵比较乐观,觉得玉置佑美子的变化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但灰原初完全不那么认为。
他紧紧盯着视野上的任务提示:
【玉置佑美子的通天之塔已经建成。】
【她会开始上升的路途。】
任务里说,今天是玉置佑美子的“登天之日”。
一开始,灰原初完全没在意这些谜语一样的说法。本来他觉得这几句话多半是个气氛组,里面包含的隐喻形容太多,从字面上去理解没太大意义。
但是在从折露葵那里确认了玉置佑美子的现状之后,他却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种想法——玉置佑美子完全变成邪灵,就会在今天。
这就是“开始上升路途”的真正含义。
但是以上这些猜测的最大证据——系统,却是他无法展示给折露葵看的。
……要不要做点什么?又能够做点什么?
灰原初激烈地挣扎着。
但就在此时,他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坐到了自己身旁。
灰原初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到了玉置佑美子。
“我找了灰原君很久……你没事吗?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
“我没事。”灰原初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直起腰来,“只是因为一些小事有些烦躁罢了。”
“……还是和会长有关?”
“和她没关系。”灰原初说道,同时在心里补了一句——倒是和你有关系。
玉置佑美子点了点头。
然后她沉默片刻,又问道:“……那么,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有没有打扰灰原君?”
“没事。”
虽然不明白玉置佑美子的用意……但就现状而言,灰原初当然欢迎玉置佑美子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万一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他还可以及时应对。
玉置佑美子点点头,似乎就此安心下来,也没有再说自己的来意,只是安心地看着台上的演出。
灰原初却分出更多的心神关注着她。
果然,在随后的二十多分钟里,灰原初从玉置佑美子身上察觉到了某种不妥。
在倒数第二幕,爬塔的石匠们已经抵达了流星之层。看过剧本的灰原初知道,再过一两个剧情点,这场演出就会到达短至只有一个场景的最终幕——到达塔顶的石匠们在天堂地窖下方举行最后一晚的酒会,举杯庆祝,然后开凿第一镐。
到了此时,灰原初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玉置佑美子,似乎是在随着演出进程逐渐增加紧张的程度。
而且,这绝对不是正常的观众逐渐投入演出的程度。
“灰原君,虽然很唐突,但是……能请你握住我的手吗?”玉置佑美子终于开口道。
少女脸色惨白,声音颤抖,摇摇欲坠。这句话并非某种娇羞的暗示,而是她是真的在进行某种求助。
难道这就是她坐过来的原因?
灰原初急忙抓住了玉置佑美子的手。而刚一接触到玉置佑美子的皮肤,他就吃了一惊——玉置佑美子的手,竟然是那样的冰冷。
……难道,变化就在此刻?灰原初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他努力握全那只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来温暖它,同时全神戒备着玉置佑美子身上的变化。
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法发生,最终,手的温度终于回升了上来,玉置佑美子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些。
“你刚才是哪里不舒服?”灰原初问道。
“抱歉,让灰原君担心了。我没什么不舒服,单纯只是紧张……因为这场演出,终于快要到结局了。”玉置佑美子答道,视线仍没从台上移开。
灰原初又放松了一些,随口问道:“……有什么好紧张的。你可是原作者,早就知道这结局了?”
玉置佑美子沉默了片刻,却给出一个奇怪的回答:“话剧的结局并不是故事本来的结局。真正的结局没人知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自己……也不知道?”灰原初惊讶道,“这是什么意思?”
玉置佑美子又沉默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突然之间,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紧了紧还和灰原初握在一起的手,又松弛下来,却仍然抓着灰原初的手没松开。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这件事,我没有对第三个人说过……但是,我想要告诉灰原君。
“这个剧本,其实来自于我的一个梦。一个我最近几年来反反复复地做着的梦。
“每天半夜,我都会从这同一个梦中惊醒。每次醒来,我都把整个梦记得很清楚,从开头到结尾。梦里的最后一个镜头,正是石匠们结束宴会,举起铁镐的那一刻……
“这个梦,就像你看到的这场话剧一样,它很平和,很梦幻。在梦里,我也是石匠中的一员。所以我一路体验着他们新奇,快乐,一直到最后开挖前那一刻的期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醒来,我明明还记得梦里的石匠们的愉快,可同时我的身体却颤抖得停不下来,反胃恶心,浑身冰冷……
“一开始,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后来我明白了——这是身体告诉我,我遇到过了非常恐惧的事情。
“但是我忘掉了。
“……那只能是那个梦的结局。石匠们开挖天堂地窖并不是梦的结局。在那之后梦还在继续,石匠们遇到了什么……然而,那一段真正的结局,被我忘掉了。”玉置佑美子也不知何时深深地低下头去。
灰原初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它会变成话剧?”
“……会长是个好人。我喜欢她,我也憧憬她。”玉置佑美子露出了有些为难的微笑,“所以,我有时候很矛盾,既不希望会长和灰原君的关系不好……也不希望你们的关系太好。”
……在这个时候提到折露葵?这也就是意味着……灰原初先是一愣,然后心中一紧:“所以,是她的建议?”
“是的,是会长。她鼓励我把这故事写下来,变成剧本。她说,也许我以清醒的状态完整地看完这一次剧场,就能想起来最后的结局……
“不,不只是建议,后面也都是她安排筹备了这场演出。
“毕竟如果只靠我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嘛……”
灰原初脸色凝重。他飞快地回想至今为止折露葵的所有言行,突然打了个寒颤。
……折露葵,她到底想干什么?
玉置佑美子不再说话了,只是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上演出的话剧。
最终幕,开始。
灰原初则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玉置佑美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真的想起什么来了?”
玉置佑美子继续紧紧盯着舞台,双眼却越来越出神:“……出来了。”
“我看到了,那果然不是结局……
“宴会结束后,开凿正式开始。石匠们一开始试了试铁镐直接挖,发现不行。那是坚硬的花岗岩,只是用铁镐,进度也实在太慢了。
“所以,他们先用火烧,又往被烧红的石头上浇水。等到石头经受不住热胀冷缩而崩裂,出现裂痕,再把铁镐伸进缝隙里,把它们一块一块地撬下来……就这样,一条隧道在天堂地窖的穹顶里开始逐渐向斜上方延伸。它像盘山路一样来回扭动着方向,转来,转来,转去……”
然后,玉置佑美子沉默了很久。
“终于,从隧道最深处,有咔咔的巨响传来,像是这座山一样大小的花岗岩直接裂开了一样。
“然后,然后是一种……咆哮。
“……奇怪,我听过那种声音。很熟悉,那好像是,好像是……”玉置佑美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不自觉地抱着脑袋,蜷缩了起来。
而灰原初的脑袋里也突然“嗡”的一声——新的任务文本出现在了眼前。
【支线任务:玉置佑美子的通天之塔(4/5进行中)】
【任务说明:】
【玉置佑美子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去见天堂。】
【以目送鼓掌来祝福,故事就此结束。或是暂且陪她再走一段?都是你的选择。】
灰原初意识到,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须现在就阻止这一切。
他猛地站起身来,粗暴地将玉置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跟我走。”
玉置佑美子如同突然从梦中惊醒,脸色茫然不知所措,但却没有抗拒。
灰原初就这么拉着玉置佑美子,两人跑到走道上,冲出了剧场的大门,一直跑到休息大厅的尽头,回到一楼庭院的大楼梯前。
——然后灰原初紧急停下了脚步。
三个身影挡在前方。
少女站在最前面,一对像是随从的男女站在她的身后。
折露葵抱着肩膀,歪着脑袋冷冷瞥着灰原初,开口道:“小灰,那可是我亲自导演的话剧。作出中途退场这种失礼的事情,我可是会认为那是向我的挑战哦?”
第023章 折露葵赏赐了道歉
“那如果我就是要离开呢?”灰原初看了眼折露葵后面那身着西装的一男一女,“你会派那两个人阻止我,是吗?”
“怎么可能。”折露葵似乎觉得这说法有些有趣,掩嘴轻笑,然后摊手道,“要阻止你这样的人,话语比暴力更有用。”
“话语?”
“就是道歉。接受我的坦白与道歉吧,小灰,我确实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与玉置。”折露葵抱起肩膀,一副坦荡的样子。
……怎么明明是道歉,却有种赏赐下来的感觉?灰原初感觉怪异,只好哼了一声,等待下文。
“好了,刚才说不看完话剧就是与我为敌什么的——只是在开玩笑。”折露葵的态度稍微认真了一些,“其实,我不让你们离开只是因为外面现在很危险。”
“危险?”灰原初一愣,“什么危险?”
折露葵却停下话来,什么都不说。她只是摆出了侧耳倾听的姿势,然后用唇语对灰原初说道:“——听。”
——片刻之后,灰原初真的听到了从剧院外传来了奇异的声响。那是断断续续,一时听不出由什么发出的一连串“哒哒哒”似的响声。
很快,这种声音逐渐连成一片,又叠出许多层次,声幕仿佛布匹一般越来越厚实,越来越激烈。
鞭炮的声音?路面施工用的冲击镐的声音?不,与这些都不同,而且是听过的声音……
灰原初急速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然后突然一惊:他上次听到这种声音,就是昨天在教堂里。
——也就是说,外面正密集响着的,是枪声。
这些枪声本该更加震耳欲聋,只是因为剧院对外本就有特制隔音设计,才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
……所以,在此时,这间剧场明明身处东京市区,周围却已经成为了激烈的战场?
尽管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十字军?”灰原初脱口而出,同时脸色难看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他又被折露葵耍了。
折露葵不需要阻止他,他已经无法带玉置佑美子离开这里了。
也许灰原初可以无视折露葵,可以突破眼前这几人的阻挡……但在穿过剧院外的广场的时候,他没法在枪林弹雨之下保证玉置佑美子的安全。
“是的。所以你们最好乖乖呆在剧场里。乱跑的话,流弹可不长眼。”折露葵轻声细语地劝说道。
……好吧,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
灰原初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扭头低声询问玉置佑美子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不安地拽着他袖子的玉置佑美子同样小声答道。
“幻象停止了吗?”
“……”玉置佑美子似乎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是的,已经停止了。”
“按照时间来看,话剧已经结束了,对吧?现在是舞蹈社的舞剧时间。”
“是的。”
灰原初松了口气。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那么,你回剧场。”
如果话剧是梦的复现,是诱导玉置佑美子变化的钥匙,那么看起来因为灰原初及时打断了这个过程,现在玉置佑美子暂时不会有事。
但是在折露葵这边,有些话不问清楚是不行的了。
“灰原君,你和会长——”
“不会吵架的,只是认真协商。但是我和她都是不能接受丢脸的人,所以拜托你回去剧场,好吗?”灰原初用恳切的目光看着玉置佑美子道。
丢脸什么的当然是只是借口。灰原初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如果让玉置佑美子知道她自己在变成邪灵,那绝对会产生更糟糕的后果。所以他与折露葵的对话,必须避开玉置佑美子。
玉置佑美子又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灰原初则是继续朝前,向着那三人走去。一直走到折露葵面前数十步处,他停了下来。
“这位大小姐。说实话,我很不想把你看作敌人。”灰原初叹了口气。
如果说折露葵在他心中的位置都像是一杆天秤,一侧是相信,另一侧是不相信——不知为什么,折露葵的所作所为,却像是反复无常地在在两侧轮番加着砝码。
不过,哪怕在某次操作中秤臂险而又险地翘起,最终却还是会回到并维持着“相信”比“不相信”那一边刚好重一些的状态。
灰原初怀疑折露葵看透了他的心。她也许窥见了灰原初有在“相信”那一侧偷偷加上一枚名为“好感”的砝码。
所以,她才能进行如此精巧的操作。
而且,总是微笑着不解释。
不过这一次,好像这杆天秤终于快要往“不信任”这一侧彻底倾覆下去了。
灰原初决定最后再尝试着扶天秤一把。
他摊手道:“所以,你能不能将一些事情解释清楚?——比如,现在外面是怎么回事?”
“说过了,是十字军。”
灰原初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我的意思是——你刚才还告诉我,他们暂时不会动手。”
“我收到的情报确实是这样显示的。十字军组织收缩,不知所踪。没有对你有任何一句谎话和隐瞒……要不要我发个誓?誓言内容可以你定。”折露葵笑意盈盈地说道,“只不过现在看起来,十字军的收缩并不是为了隐藏与撤退,而是打算孤注一掷进行突击。就如同想要打出一拳,就要先把拳头收回来一样。”
“……可是你明显早就布置了应对。”灰原初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说道。
外面的枪声正进入密集阶段,这意味着存在两方人马正在激烈交火。
除了是折露葵的人,还能是谁呢?
再说如果没做别的安排,折露葵就不可能镇定自若地继续站在这里和他说话。
所以灰原初只能得出结论:“……你骗了我。你早就知道十字军会攻过来。”
“我不知道十字军的攻击。小灰,我重复一遍:在这件事上,我所知道的情报已经完完全全地告诉你了。我只是……比你多有一些自己的猜测与直觉。所以才做了布置。”
“那你为什么不把你的猜测和布置也告诉我们?”
“因为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确凿的情报支持,换句话说完全不能确定十字军一定会来。因此,我觉得不必让你和玉置白白紧张。”
灰原初盯着折露葵:“……是吗?真的不是因为玉置是诱饵,所以我和玉置才不能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必须照常来到这里的吗?如果她不来,十字军也同样不会来了。”
少女微笑不语。
灰原初锁紧眉头,越想越多,同时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不止如此……基于同样的理由,你明明知道十字军可能会袭击剧场,却没有通知这个学校里的任何人,也没有下令停止校庆……因为‘活动照常进行’这一状况会麻痹十字军,让他们以为自己的行动并没有被察觉。”
“但这样的话——你这已经不只是在拿玉置当诱饵了,而是用整个学校,整个剧场里的几千人作为诱饵啊……”
折露葵一点都没有被揭穿的慌张,反而对灰原初点点头,露出赞赏神色:“不错,小灰,你开始动脑子了呢。”
“……你真觉得你这样做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的布置自然会保证所有人的最终安全。”折露葵面露不屑表情,伸出手背撩了下肩头的长发,“等到事情结束,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灰原初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再次刷新了对少女的认知。
美丽,捉摸不透,危险。
现在也许还要加上新的标签——“无情”。
“你是真的……完完全全只看结果的人吗?”他自言自语道。
“我看的可不是结果,而是效率。”折露葵似乎也终于认真了起来,收起笑容淡然道,“我的方案是最有效率的方案。正面强攻十字军的据点,带来几人十几人的我方损伤……或是利用几千人作为诱饵,却能够毫发无伤地通过伏击来全灭十字军。两种方案,我当然选择后者。”
灰原初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就在两人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枪声也正在逐渐稀疏,零零星星。
“不用在意这些——你听,外面已经平静下来了。”折露葵再次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露出满意的神情,“所以,事情都已经结束。”
灰原初却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终究还是失望了:“你说……事情结束了?所以,你所谓的坦白与道歉,就只是如此?”
“嗯?还有别的什么吗?”少女的心情看起来又愉快了起来。
灰原初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是这样的,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嗯?”
“折露葵——你这个人啊,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够不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不糊弄人,而是老老实实地说实话呢?”灰原初很认真地在心中想着这个问题,同时说出口来,“也许……也许一些粗暴的对待,能够帮助你学会真诚待人?那我可以试试。”
——同时,他启动了权能。
第024章 折露葵心跳平稳
——极限血肉,最高输出启动。
肌肉也是一种引擎,血液也是一种燃料。在那瞬间,灰原初将极限的权能驱使到了极限,听凭自己的身躯成为轰鸣的腔体,然后从中心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不仅是肉体。为了观察对方的应对,灰原初还将自身意识的速度也被推动到了极限。
于是在切换过来的全新感官之中,四周的世界整个都是迟滞而凝结的。
地面是粘稠的,因此他可以蹬着地面,向前冲去。
空气也是粘稠的,自身爆发出的巨大力量绝大部分抵消于此。灰原初觉得自己如同在泳池中前进,缓慢而困难,正面的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反向的推动力。
而对面的三人,更是仿佛做着喜剧演员一样的极慢动作。
灰原初甚至有闲情逸致去仔细观察那折露葵的两名手下。
一男一女,两人都带着访客证。神情干练的成熟女子的姓氏是“凛野”,而年轻男子的姓氏是“张本”。
在灰原初启动之后,果然那位凛野小姐的反应更快一点,而张本比凛野慢了足足半秒才有了动作。
但反正在灰原初看来都没有区别。因为就在他冲到折露葵的背后的时候,凛野与张本才差不多刚刚完成了一个动作而已。
凛野小姐的动作快一些,因此怀中钢铁已经被抽出一半,露出抢把手,而张本小弟这时候手甚至还没完全伸入怀中。
而在真实的时间尺度下,只不过刚刚过去了秒针的第一跳。
但在那凛野与张本的视角看来,那名少年却仿佛是凭空抹去了数十米的距离,在一秒之后直接跃迁到了折露葵的身后。
——随后,是秒针的第二跳。
灰原初伸出左手从背后揽住折露葵的腰,就这么强迫她与他一起转过一百八十度,瞬间从背对变成了面对凛野与张本。
凛野的身体仍然执行着上一秒的思考,以常人看来已经快速流畅到像是变魔术一样的“变出”手枪瞄准了灰原初。
但在第三秒,凛野小姐的表情骤然惊悚。
因为她在这一刻终于看清,折露葵已经被灰原初完全制住。灰原初看似亲密地紧贴在她的身后,一只手虚虚环抱着少女的腰肢,另一只手则用两根手指扣在折露葵颈部大动脉的两侧上。
不论是腰这边,还是脖子这边,他都还没有用力。但只要灰原初愿意,那么在下一刻,折露葵会在瞬间变成三截。
只希望,对方也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头冷冷地盯着凛野。
凛野只迟疑了很短的一个瞬间,原本瞄准灰原初的持枪右手便猛地向右方挥去。
——“砰”。
张本小弟手上的枪在开火一刹那被凛野打飞脱手,然后才面露惊恐,意识到自己差点做出误杀老板这种傻事来。
灰原初也松了口气。他从一开始就担心这两人看不清形势。不过好在这位凛野大姐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反应快,经验丰富,又懂得审时度势。
确认凛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之后,灰原再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怀里的折露葵身上。
从紧贴着的身躯上,他意外地感觉到:少女甚至连呼吸没有变快。
“凛野,张本,放下枪吧。”她声音平静地说道,“情况没有变。就如我一开始告诉你们的,灰原不是敌对目标。”
张本小弟依然还有些不知所措,犹犹豫豫的:“可,可是……”
“你们不需要在这里。你们在这里,只会让灰原君更加紧张。你们不在,我反而不会有事。”
凛野倒是很干脆,一边收枪一边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嗯,对了。现在的状况下,不是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需要你们两个去做吗?”折露葵说道,“——去吧,遵照罗卡协议副协议条款G-2,H3。首先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移涌隔离泡生成器摧毁掉,再找到那个‘门’并把她保护起来。”
“了解。”凛野干脆地点头,然后拉着张本转身就走。
灰原初看着那两人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有些迷惑。
“好了……那么,我们去一个没人打搅,更适合说话的地方?随便哪一间休息室就可以吧?现在先放开我也可以,我保证不会半路逃跑的,我会乖乖听你话的哦。”少女的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有他能听到,是对他说的。
灰原初却对接下来的行动犹豫了。
说实话,他本来确实是已经打算好了——抓住折露葵,逼迫那凛野与张本退开足够的距离,然后带着折露葵脱离这两人的视线范围,移动到一个没人打搅也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
总之是不能傻傻停留在原地。
因为折露葵和她的手下肯定都知道,灰原初的权能只能维持三分钟。三分钟之后,灰原初会恢复为一个普通学生。
然后呢?然后被凛野张本,还有折露葵那批解决完十字军赶过来的手下包围,表演几分钟电影里劫持人质的反派那样的经典桥段,最后被一发狙击解决掉?
但如果能在权能结束前甩掉追踪,移动到某个无人打搅的房间,灰原初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凭借身体基础素质上的差距继续压制住少女。
然后……问话也好,交涉也好,在双方的强弱情势分明之后,也就可以展开了。
而三十分钟后如果交涉没有达成,也没有被找到,那么他也可以再次开启权能,再莽一波。
……但现在,折露葵未免也太贴心了。
简直就是在灰原初开口之前,折露葵就已经把他想要的情况都安排好了,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这反而令他不安倍增,觉得折露葵可能又在搞什么鬼了。
——算了,反正只要折露葵现在还在他手上,就不怕她耍花样。
灰原初继续挟着折露葵,飞速穿过无人的走廊,在深处随便挑了一件休息室闯了进去。
反手锁住房门之后,灰原初便从身后剪住折露葵的双臂,用手肘压着她的后背将她往地上狠狠按了下去,然后自己也顺势跪了下去,用膝盖压制了她的腿。
这样就算权能时间已到,以这种姿势,灰原初也可以凭借本来的体能很方便地继续压制住比他更为体弱的少女。
做完这一切,灰原初总算松了一口气,冷笑着开口道:“好了。这下,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然后,灰原初突然自己愣了下。
……这场景,这台词……怎么好像他是强掳了女主角,正准备做点什么好事……哦不,是坏事的反派?
第025章 折露葵总是说谎
算了,反派就反派。
灰原初很快调整好了心情。
主要,有机会能欣赏到折露葵的狼狈姿态,甚至还能尽情嘲笑她,实在是太难得了,令灰原初无法不感到某种解脱一般的舒畅。
“刚才都差点忘了,说好了要粗暴对待你的……现在你感觉如何了?”灰原初一边继续说的反派的台词,一边将视线投向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女。
折露葵被剪着双手,只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半侧身伏在地上。发丝已经散乱,但表情却还算镇定,只是侧过脸来斜眼撇着他。
但灰原初心想,光是从她并未如以往那般开口嘲笑看来,她现在应当已经很不好过了。毕竟现在的这个姿势对受者来说其实很痛苦,而且是否受伤也只在一线之间。
于是灰原初的视线从她的脸庞继续往下移去。
折露葵今天所穿着的也依然是普通的学院制服白色衬衫。由于半侧过身,灰原初从她那凌乱的领口处看见了锁骨与白皙的肌肤。
再往下,肩膀后面,便是因为手臂被拽往身后,少女不由自主地挺起胸来而突出的浑圆线条。
距离如此之近,灰原初已经可以看清从少女胸口处衬衫面料之下有一道隐约的分界线。分界线以上能隐约看见肌肤的肉色,以下却是纯白。
这表明了在那紧绷的单薄衬衫之下,还有一道白色的衬裙的保护着少女的曲线。
灰原初的视线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往下移去。在越过了她那毫无赘肉的小腹,格子短裙之后,终于再次落到了折露葵的大腿上。
然后,视线一路滑了下去,将他最喜欢的这组线条:一对穿着黑色裤袜的,自然微曲膝盖交叠着的修长双腿尽收眼底。
看着这样的折露葵,灰原初心里很愉快。
与污秽的欲念无关。
仅仅是因为,总是有着掌控一切气场的折露葵,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这般弱小又无能为力的姿态。
“小灰,你在生气什么呢?”折露葵终于主动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冷静平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平等。”
“因为如果你想从物理上抹杀我的话,随时可以……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你也听到了我对凛野与张本的命令。我发誓,他们不是对付你的。我从没考虑过对你使用暴力。因为我知道那根本没用。
“我与你之间,有话语……就足够了了。”
灰原初冷淡应道:“……用话语欺瞒就足够了的意思吗?”
“我已经道歉过了,而且在我解释之后,你应当也能理解我是不得已的。”
“我怎么知道那所谓的道歉与解释不是另一个谎言?也许,我对你的话全都要默认当做谎言,朝反方向去理解才会比较好。”
“是吗?那如果我对你说……‘我讨厌你’,这句话呢?”折露葵扬起脸来,侧着脸半回过头,望向后方的灰原初,勾起嘴角。
凝视着少女的海色瞳孔,灰原初的心脏停跳了片刻。
“……真单纯啊,小灰。如果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假话,那么和全都是真话又有什么区别?”折露葵就那么望着灰原初,淡淡道。
虽然被灰原初压在身下,制住双臂完全动弹不得,身体摆出屈辱的姿势……但折露葵却还是露出了微笑,仿佛胜利者始终是她:“你啊,要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自己去判断啊。”
灰原初接受了折露葵的建议。他冷静地将视线再次扫过折露葵的脸庞,发现她虽然面带微笑,但额头却正渗出汗水。
在这种状况下,她本不该进行这种无益处的挑衅。但也许,肉体上的痛苦也开始让她逐渐烦躁,失去耐心……折露葵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不过是在忍耐而已。灰原初暗自想道。
于是他露出了反派的微笑道:“很辛苦吧,大小姐?一边忍着痛,一边还要教训我呢。”
同时,在预估了下折露葵身体的承受限度之后,手上稍稍加了点力。
“——嗯哼。”折露葵终于没忍耐住,发出一声闷哼,只是很快又咬住了嘴唇,勉强维持住了表情。
倒是灰原初听着折露葵的那记声音,心神控制不住狠狠荡漾了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故意摆弄折露葵的身体,以能够再听一次那个声音的念头。
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沉下脸色道:“不管如何,从现在起,你最好乖乖只说真话。别再试着糊弄我。”
满意地见到折露葵默不作声,灰原初点点头说了下去:“好了,长话短说。十字军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想问你的,是玉置佑美子的事情。”
折露葵恰如其分地丢来一个诧异的眼神,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灰原初沉默下来,斟酌了不短的时间,才开口道:“……你和十字军有什么区别?”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也想要把玉置佑美子变成邪灵。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和十字军又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
“这场话剧从头至尾就是你安排的,从听说了玉置佑美子的梦之后!如果刚才不是我把玉置佑美子带出剧场,她已经变成邪灵了!”灰原初这次没再留情,毫不犹豫地用力扭过折露葵的胳臂。
“——啊!”折露葵一下子叫出声来,眼角也疼得流下泪来。她转过脸来,表情冰冷地盯着灰原初,视线里满是怒火。
灰原初满不在乎地与她对视着;“……承认吧。从你听到那个梦开始,或许更早,你就在阴谋着把玉置佑美子变成邪灵。”
折露葵继续沉默着瞪着他,但最后,她终于转回脸去,丢下一个字:“是。”
灰原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这是他意识到的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它的答案,足够揭露出所有。
刚刚从与玉置佑美子的谈话中,灰原初确信了一点:这场演出就是折露葵安排的,而且她是在明知这样会对玉置佑美子产生什么影响的情况下,仍然故意去这样做了。所以只能得出结论,这本就是她的目的。
然而,更关键的问题是“时间节点”。
在玉置佑美子还茫然不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折露葵安排了这场话剧,安排了她的命运……但这一安排,其实要追溯到折露葵得知玉置佑美子的梦那时候。
然而问题是,这一事件发生的时间节点,远在十字军有关的这一整串的事件发生之前。
在折露葵与灰原初首次接触之前。
“所以,我们第一次……不,其实是第二次,在小巷子里的那次见面。你在车里曾经说过,你当时其实是在追踪我的行踪,然后却意外发现十字军在跟踪玉置佑美子,于是顺便出了手……”
“——那也是谎言。”灰原初盯着折露葵,“其实真相是完全相反的。
“你那一天原本的目标根本不是我,而是玉置佑美子与十字军。你本来要处理的,就是十字军想要掳走玉置佑美子这件事。
“但是你在对玉置佑美子的监控下看到的,却是我使用了能力解决掉那个跟踪者的全过程。
“这对你来说其实是突发状况,然后你临时准备了那套说辞。可其实在那之前,你根本没有认出玉置佑美子身边的,就是前一天晚上你在公园里遇到的人。”
这一次,折露葵似乎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干脆应道:“对。”
“你临时决定,利用我来对付十字军。反正我已经与十字军为敌,不会对此起疑。而你躲在暗处,自然是比原来更加有利。”
“你那时候,就给我定下了玉置佑美子保镖的定位……但要保护玉置佑美子,就不能不考虑她的邪灵。”
“所以你把我和玉置佑美子送到学校门口……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但看起来你能够预知玉置佑美子身上邪灵的出现的规律。所以,这又是一次对我的考验。”
“第二天,你先得知了十字军打算直接前往教堂袭击玉置佑美子的计划,于是便暗示我与玉置佑美子同行。果然,我第二次遇上了十字军,保住了玉置佑美子……但这一次却已经不是巧合,而是你安排的结果了。”
折露葵已经懒得回答了,完全转过脸去,只是哼了一声。
事情就是这样:最关键的问题一旦突破,那么后面那几个问题的也就在于作为佐证罢了,再抵抗也毫无意义。
灰原初心想——终于,这一局,他难得地大获全胜了。
但他反而一点都不开心。
第026章 说谎者与替代品
“……真可惜,难得玉置那么信任你,你却是这么利用她的信任的……”灰原初低声自言自语道,“十字军是一群疯子。而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
虽然做出这些推测的本来就是他自己……但是当他真的听到折露葵真的亲口承认一切的时候,心里升起来的却不是战胜折露葵的成就感,而是一种奇怪的不愉快感。
灰原初并不希望折露葵真的是一个恶人。也许玉置佑美子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
所以……折露葵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而当灰原初怀着复杂的心情抬起头来时,却见折露葵已经再次回过头来,凝视着他。
折露葵对情绪的管理,强大到像是根本不存在任何由内心生出的情绪,一切都是模拟出来的一般。
虽然眼角还挂着刚才因为疼痛而流下的泪,但少女现在已经重新恢复了看不出半点心思与情绪的淡漠状态。
“你问为什么?我告诉过你的。”她轻声说道。
灰原初愣住了,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因为他想起来,折露葵确实说过类似的事情。只是那个答案太过荒诞,当时的他根本没信,此刻则更加没法相信。
“因为我要救玉置佑美子啊。”折露葵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
灰原初愣愣地盯着理所当然地说着荒谬话语的折露葵。
“玉置佑美子必定会失去真灵。祂们一旦觉醒,离去不可挽回。”但折露葵还没说完。她盯着灰原初,继续说出了令灰原初震惊的话语来:“但是——我有办法。”
“我有办法能让玉置佑美子即使失去真灵,也能保持人类的形态……作为人类,继续活下去。”
“我所做的一切,也许表面上看起来和十字军一样,但最终的理由是完全相反的。
“我做这些——是为了拯救玉置佑美子,好让她不变成可悲的肉泥。”
——“我有办法”,“即使失去真灵”,“保持人类的形态”,“继续活下去“,“不用变成肉泥”。
一时之间,灰原初只觉得满脑子里都是折露葵的声音,都是这几句话,在来震荡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甩了甩脑袋,才终于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这才是折露葵的杀手锏。他冒出这个念头。
折露葵完全不抵抗,也命令手下不抵抗,只身落入他的手里,却似乎从来没有一点担心。因为她掌握着这样一个咒语。
只要她说出这句话,灰原初不管之前占据了多大的优势,都只能输掉。
没错,这就是她的风格。她向来如此。她的武器,就只有话语。
而在这些武器之中,不止有谎言。
“你说的是真的?”他不由自主地问道。
折露葵再一次浅浅地笑了出来:“这要问你,小灰。你想听的我都可以说,只要你愿意相信。”
灰原初知道自己确实动摇了。他咬咬牙道:“你先说。”
“简单说来,就是‘特别的装置,结合特殊的仪式‘。详细介绍太花时间,但我可以先告诉你原理。听完之后,只要你不笨,就会理解到我做的其实不是什么坏事。”
“……原理?”
“先放开我吧。”折露葵却在这个地方卖了关子,她凝视着灰原初道,“我们不是敌人。所以不必用对待敌人的方式来对待我,我们明明可以坐下来,面对面,好好地……亲近地说话的。”
灰原初知道自己迅速地输掉了这一局。
他松开了手。
折露葵没有立刻站起来,因为她做不到。花了一些时间,她默默按摩着自己被拉伤的肌肉。不过表情上倒是看不出对灰原初的哀怨。
很快,她勉强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立刻又恢复了优雅的气度,根本看不出刚才狼狈的那一幕。
灰原初也叹了口气,坐到了她对面。
不等灰原初再催促,她一边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开口道:“还记得吗?人类与真灵的关系,就是冰块与木棍。”
“所以原理上……若是木棍被抽走,那么给它一个替代品就行了。”
灰原初皱起眉来,想要说话,但折露葵却好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伸手制止了他,接着说了下去:“你想的没错,实际上那样可以说是几乎做不到。因为冰是凝结附着在原来的木棍上的。强行抽走木棍,肯定会导致冰块的碎裂。”
顿了顿,让灰原初升起了足够的期待,折露葵才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们要主动去分离木棍与冰块。”
“一旦发现木棍有松动离开的迹象,我们就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与场合,使用某种装置……像用锋利的手术刀切除病患一样,主动切断木棍与冰块之间的联系。这样,它会离开,但不再牵连到冰块本身。然后,我们再填入替代品……一切顺利的话,玉置佑美子就可以维持人类的形态,继续活下去了。”
灰原初陷入沉思。
折露葵没有一个字在为自己辩解,仿佛只是如实陈述一个“原理”。但她确实又是在辩解,因为如果按照她所说的,她虽然确实也在推动玉置佑美子的邪灵化,但她的本意却确实是在保护玉置佑美子。
“替代品是什么?”他抬起头来,又问了一个问题。
“每一次情况都不同。但是对于玉置佑美子,这一次我为她选择的新的支柱,是——”折露葵顿了顿,只说了一个字:“你。”
灰原初睁大眼睛。
在之前的相处中,他确实有隐约觉得——折露葵好像在故意拉近他与玉置佑美子的距离。但这一想法过于荒诞,而且毫无理由,所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主动抛弃。
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错觉。但灰原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我其实不行吧?”
也许现在他在玉置佑美子心里的地位比别人要高,但远远没到达支柱的地步。
“确实,如果时间充足,我本来还会安排一些事件,稳固你们的联系……但是来不及了。这件工作,做不完美了。”折露葵用遗憾的口吻道,“命运就是如此,不可能总是等到我们准备充分才来。”
“不过,成功率还是有的。”折露葵又笑了起来:“你看,玉置佑美子已经把梦的事情告诉你了……”
说到这里,折露葵突然皱了皱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灰原初。
“……对了,我突然很好奇。”
“你并不是因为知道了梦的事情才开始怀疑我的,对吧?那只是最后一个决定性的证据……你怀疑的源头,应该是——嗯,你确定玉置佑美子会变成邪灵。”然后她抬起头来,眼神灼灼地盯着灰原初,“……没错,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比我还清楚玉置佑美子升灵的进程……你是怎么做到的?”
灰原初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没想到,折露葵竟然能轻松窥见事情真正的关键,然后隐约窥见了系统的存在。
折露葵观察着灰原初的表情,微笑愈加迷人,目光愈加危险:“我低估了你。你……除了操控体能,还有另外一种能力?”
……没问题。她看见的不是系统本身,而是通过被系统遮蔽日光,所投下影子。灰原初快速冷静下来。
“——现在是我在问你。”他前倾身子,盯着折露葵施加压力,强势反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你所说的仪式,或是装置。”
“可以,我可以带你去看那些装置,我把它们安装剧场下方的空调锅炉房里。就是为了用掩人耳目的方式安装这些装置,我才把这次行动安排在了这个时候,在这里。”折露葵干脆应道,但她又很快表情认真地说道,“但是,我们得先解决一个更迫切的问题。”
“什么?”
“十字军。”
灰原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十字军?他们不是已经被你的手下歼灭了吗?”
“嗯,我一开始是那么预测的。但是十字军实际投入的战力比我的预测翻了几倍。”折露葵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后来我确认了,被全灭的是我的人。”
“……”
“然后,我只来得及下令让凛野去紧急处理装置和玉置,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件事,就被你掳到这里来了。”折露葵瞥了灰原初一眼。
灰原初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怪我咯?”
折露葵笑了起来。
而灰原初确认了,折露葵的笑果然有两种——至少当欣赏他狼狈样子的时候,少女的嘲笑是真心愉快的。
“听,他们过来了。”折露葵侧过来脸去听了听,然后扭头瞥了一眼灰原初,“你的能力暂时用不了吧?”
灰原初不吭声。在他的系统界面上,显示着权能的冷却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
而在外面走廊上,确实正在响起嘈杂的沉重脚步声,还有语言奇怪的男人呼喊声。
“……总之,先装作是与事情无关的普通学生……做些普通高中生会做的事情吧。”折露葵淡然道,站起身来。
然后,她当着灰原初的面,神情平淡地开始一颗颗解开胸前衬衫的扣子。
第026.5章 说谎者与替代品的尾巴
灰原初一下子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折露葵已经解开了衬衫的最后一粒扣子,更走近到了他真正抬手就可触及的距离。
在衬衫下,少女还穿着一件贴身的吊带衬裙。
衬裙是类似丝绸的布料,柔软轻薄,并不透光……但也根本无法遮掩住少女的身材。
折露葵继续接近,然后——习惯性地挺直腰,挺起胸膛,正面骑坐到了他的腿上。
灰原初脑中已经一片空白。
在他眼前,丝绸衬裙紧绷,贴合的线条与扯出的褶皱引人遐想,证明那下面绝对已无“再一层”,而是最终的肌肤。
清香从极近的距离悄悄蔓延过来。
同时,一对肌肤细腻冰凉的手臂挽上了他的后颈。
耳边是少女显得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初始,少女的呼吸声十分凌乱,然后突然屏住,再作为某种刻意的调整,进行了几口深而绵长的呼吸。
然后那对手臂离开了他的后颈。
紧接着,灰原初的脸便被一双同样冰凉的双手挟住,轻柔但不容抗拒地引导着他的脑袋往上方抬起。
灰原初的视线不得不往上望去,看见了折露葵居高临下望着他的面庞。
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但灰原初却从她的眼睛里,奇怪地感受到了冷漠中似乎包含着怒火的的情绪。
折露葵突然凑近,吻了下去。
一开始,灰原初只是震惊于那突然撞上来的柔软。但紧接着,原本轻柔地扶住他脸颊的双手突然粗暴地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头发。
然后,根本没有什么温柔。她只是像强盗一样,气势汹汹地强行入侵了进来。
……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嘴唇终于分开。
灰原初头晕目眩,一时之间还在沉浸在从充满到空虚的失落感之中,只是怔怔地盯着折露葵轻启的唇齿,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嘴边的残留。
另一端,应该还连接在他这里。
“砰”——房门就在此时被撞了开来。
两名穿着黑色头套,身着作战服,全副武装的十字军士兵冲了进来,举枪瞄准。
——然后那两名战士便因为所见的情景而愣住了。
在一个恰如其分的微妙时间间隔之后,是折露葵第一个尖叫了起来,然后抱紧自己的衬衫,弯腰将脸埋在了灰原初的肩头。
就像一个与男友偷情,却突然被撞见的普通女子高生,表现出再合理不过的羞愧与恼怒。
灰原初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了,又想起来折露葵最后所说的话,终于意识到刚才的那一幕完全就是她的表演。
用亲热的表现来扮演一对学生情侣?……但是做到这么过火的程度,真的有必要吗?他一只手抱住装作瑟瑟发抖的折露葵,再次用手背抹了抹嘴边,心情奇怪地逐渐恐慌了起来。
这时候,对面的十字军战士也终于有了动作。
其中一名战士不知为何晃晃悠悠了起来,然后突然一把扯下头套,露出了年轻的白人面孔,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很快,他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咬着牙冲过来,一枪托朝着灰原初与折露葵砸了过来,同时咬牙怒喝道:“污秽的家伙!血肉的奴仆!被欲望控制住的下等存在!”
灰原初及时反应过来,赶忙护着折露葵侧过身,让那一枪托砸在他的肩膀上。
年轻战士再次高高举起枪托,却被旁边的另一名战士一把拉住。
听声音更成熟的老战士先是用不知名的语言严厉地斥责了几句激动的年轻战士。然后掏出拿出某种仪器,对折露葵和灰原初进行了某种扫描。
——“滴”。扫描仪器发出了扫描完成的提示音,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战士却显露出放松下来的感觉。他看了两人一眼,说道:“给你们半分钟时间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到走廊上来。”
然后老战士便拖着那名情绪激动的年轻战士出门去了,继续用奇怪的语言进行着训诫。
灰原初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不假思索地想回头问问折露葵的看法。
但回过头来,他所看到的场景却是——折露葵还骑坐在他的身上,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去,但投向他的视线却已经恢复了那种可杀人的冰冷。
而且她现在宁可垂着双臂,也不愿意再触碰到他半分了。
灰原初望着那个眼神,心中的恐慌顿时大翻倍。
或许灰原初的心情即时从脸上泄露出来了,折露葵突然开口嘲笑道:“怎么,看你的脸色怎么比我还差。刚才……给你感觉很差吗?你对和我很厌恶吗?”
“不,怎么会。”灰原初不假思索地急忙否认,唯恐让折露葵误会。
“……没错,就是这样才对。你不会想说‘很恶心’之类的话的吧?不行,你怎么配。这句话只有我有资格说,我来说才对。你给我记住,我是为了过这一关,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只能忍住恶心,和你……”
“然而你,像你这样肮脏下流的家伙……现在却一定是满脑子’赚到了‘的念头,对吧。”折露葵眯起眼睛,以超低温微笑着,“这么一想,我更想吐了呢……”
少女是在真正地发着怒。她毫无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意思,只是将它们当作武器,朝着他投射过来。仿佛在利用那股鲜明的锋利,传递着明确的意思——“不许误会”。
但是在同时,物理上的滚烫却也浸透了贴合之处。
……不,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绝不允许灰原初产生误会。
灰原初思绪翻飞,却咬紧牙关,拼命控制自己别说任何话。
哪怕他很想嘲笑与挑衅折露葵:“看来房间里没了空调真是闷热。出了那么多汗呢……”
但再怎么说他也懂,若是这句话真的说出来了,那状况可就彻底失控了……搞不好,这里大概有一个人会死。
第027章 海的对面是战士长
两名十字军战士驱赶着灰原初与折露葵,继续一间间地搜查着休息室,并且用那奇怪的仪器扫描被找到的学生。
灰原初在一旁冷眼旁观,终于猜测到折露葵的“过火”行为应该确实是有着某种特别用意的。而且,与十字军这神秘的扫描检查有关。
再看到折露葵已经重拾冷漠,他心里的恐慌,也因此被消解了不少。
很快,灰原初与折露葵就又多了五对同伴,都是一男一女的学生情侣。看起来,在演出间隙偷偷溜到空闲的休息室内进行一些亲热活动是不少学院学生的不谋而合。他们的裤子与裙子上,也同样出现了一些神秘的污渍。
这些学院学生在一开始看到同样状况的灰原初——当然更主要是看到折露葵的时候,多少都显出一些吃惊。但很快,毕竟是身处武装分子的枪口驱赶之下,自身性命都堪忧,也就没有人有心思关心这些小事了。
在搜查完所有的房间后,共十二人被两名十字军士兵驱赶回到了剧院内部。
在示意他们进入人群中后,那两名士兵便回到了他们的队伍里——数十名十字军士兵自然而然地分布在了站在剧场的上方与左右贴墙过道,看守着剧场中央的近千名学生。
在折露葵的暗示下,灰原初远远看见了凛野小姐。身着西装西裙的她现在看起来完美融入了学院教师的队伍之中。
凛野小姐也看到了折露葵,飞快地朝这边做了几个手势。
灰原初又瞥了一眼折露葵的反应,确认凛野这是传递了某种很重要的信息过来。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法破解的更详细了。
他倒是注意到:凛野身旁那个与她一起的学院女生有些眼熟,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灰原盯着那名女生看了好久,终于从那宏伟的胸部上发现了端倪。
“是玉置?”他飞快的瞥了一眼四周,确认并没有十字军盯着这边,于是借着其他学生的遮挡,小声询问折露葵道。
折露葵平静地点点头。
是易容?但是这样简单的手法真的能骗过十字军吗?灰原心想。十字军既然有备而来,应该会有更加准确的手段确认身份。再不际,如果将所有学生的随身物品以及手机都一个个搜查过来的话……
——但他很快明白了折露葵的真正用意。
一个看起来像是十字军的首领的男人走上了舞台,站停在了舞台中央。
与普通士兵相比,这名男人的画风就显得十分显眼与怪异了。
舞台两侧的大屏幕展示着这个男人的上半身,将他的的样子里的细节都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蓄着大胡子,肤色蜡黄,头上包着头巾,上身穿着亚麻长袍,下身是绑腿与布鞋,仿佛一个来自于小亚细亚的古代僧侣,穿越了时空突然出现在这里。或者,他干脆就不是什么真人,而是一个登上这座舞台准备表演的角色。
然而,他腰间挂着的现代化武器却又否定了这一假想——右边是一支口径夸张到能称得上“手炮”的左轮,左边是一把黑钢加长战术刀。
眼窝深陷,眼神阴鸷的男人缓缓扫视过剧场下方的观众席。
被他扫视到到的地方,声浪迅速地平息下来。
连灰原初也在被扫视到的那一刻,感觉到了某种既真实又虚幻的窒息之感。
那个男人带来的压力,不是那种惊涛骇浪,猛烈地砸下来,令人肝胆俱裂快速崩溃的类型。
他更像是子夜的冰冷海潮,静静地涌过来,在黑暗中无声地上升,在没有被意识到之前就淹没了一切。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千个人,都无所谓。所有人都会被平等地溺毙。
等到剧场安静下来,男人才缓缓开口。
通过埋在舞台上的拾音器,他的声音从环绕在剧场四面的音响中响起,低沉地笼罩住了全场。
“各位,我们尚未觉醒的兄弟姐妹,听我说。”
“我们是‘回归圣殿十字军’,为了所有人被拯救而奋斗者。”
“我们在找一个人。她叫做玉置佑美子。”
只说了三句话,他便停了下来。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剧场突然哗然。
有人迷惑,有人震惊,有人默不作声。也有许多人似乎察觉到了十字军的默许,开始激烈地发泄情绪,或是发表起意见来。
“玉置佑美子是谁?”
“我听说过,好像是……”
“是二年级的,但我不记得是几班的。”
“是A班的,A班的班长。”
“她人呢!逃跑了吗?”
“没看见,刚才还在这里的!”
“……要把她交给那些人吗?”
“为了大家的安全,牺牲她一个人有什么不对!赶快把她找出来!”
灰原初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原来如此……折露葵的目的并不是不让十字军找到玉置,而是为了不让其他学生找到玉置。
他瞥了几眼叫得最凶的那几个人,尽可能地把他们的样貌记了下来。
折露葵却趁着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声议论的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凑到他耳边,用手掩住嘴型,对他说道:“……小心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十字军的首领。他没有名字,只是被叫做‘战士长’。”
顿了顿,她再次提醒,声音也更严厉了些:“也许你从获得能力以来就没有遇到能稍微给你带来麻烦的敌手……但是他不一样。”
“战士长,是你的同类。”
灰原初心中一凛,不假思索地抬头想要细看战士长,却被折露葵又拽了一把:“……别直接盯着看,会被察觉到的。”
于是灰原初赶紧低下头去。他不由自主地回想刚才被战士长注视时候的感觉,确实感觉到了某种特别的滋味。
他可以理解无形的气势压住一名对手,十名敌人,也听说过某些在战场上的表现如同鬼神,最后甚至那令百名敌兵丧胆而逃的武将传说……但这已经是“传说”了。
可现在,战士长却真的做到了直接让剧场内的上千人全都噤若寒蝉……这不是所谓的气势能做到的。灰原初只能怀疑,那也是某种能力。
他突然想起来,在教堂的战斗中,十字军的士兵在见到他激发权能后也并没有太过惊讶,还用这一个专门的词来称呼他——“掌权者”。
看起来,这个世界的能力者,就是叫做“掌权者”?
没错了,这就和现在战士长的情况对上了……如果十字军的首领就是“掌权者”的话,那么十字军的士兵对遇到能力者并不奇怪,并且还表现出早就训练过特别的针对战术也就不足为奇了。
由此,还可以进一步推断:也许这个世界对能力者的研究已经成了体系。
从侧面印证这一点的,还有折露葵对他的态度。一直以来折露葵没漏过半点口风,但她对他的态度却有一丝微妙:折露葵对待灰原初,并不像她对待玉置佑美子那样,仿佛面对随时会变成邪灵的定时炸弹。
所以,折露葵应当也知道“掌权者”,而且把他当做了“掌权者”,所以才想也要招揽他。
不过灰原初自己却是知道,他的能力来源于权能,而权能来自于系统,所以这与其他人所知道的所谓的“掌权者”应该毫无关……
……等等。
——掌“权”者。
——“权”能。
只是意义上的相近,导致字眼上的巧合?这两者真的毫无关系?
变化的形势很快打断了灰原初的思考。折露葵的提醒正是时候——战士长这时候再次扫视整个剧场,将声浪强行压制下来。
等剧场安静下来,战士长回头朝着舞台侧面做了个手势。很快,一队十字军战士押着十名由学院教师与剧院工作人员所组成的队列走上台来。,
灰原初却倒抽了一口冷气——艾丽莎赫然出现在了那个队列中。
“……麻烦了。”折露葵也皱起眉头低声道,然后对灰原初道,“我们要想办法把藤原老师也救下来。”
“这不用你说!”灰原初烦躁地回了一句。
折露葵低头沉思了片刻,对灰原初道:“我现在有了一个计划,你听好:七分钟后,剧场会突然断电。趁着黑暗的那段时间,你使用能力带着我冲上舞台。我会想办法挡住战士长,你把艾丽莎和玉置佑美子带走。”
灰原初一开始点了点头,但很快很快意识到了异样,回过头去惊讶地盯着折露葵。
冷血的折露葵……怎么这一次这么慈悲?他本以为还要想办法说服折露葵不要放弃艾丽莎的。
“艾丽莎·藤原也不可以落到十字军手里。”折露葵若无其事地说道,“优先级并不低于玉置佑美子。”
……果然如此。艾丽莎也是一个特别的人。
但是——折露葵到底还有隐藏着多少事情???
第028章 战士长得到了理由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要跟折露葵算账也是事后的事情……不过这一点大概也被她计算在内?
灰原初有些无奈,但还是强行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折露葵的计划上。
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灰原初觉得整个计划还算可行。唯一的问题就是——对于行动来说最为关键的停电要在足足七分钟后才发生,这对艾丽莎来说,来得及吗?
他有些担忧地朝台上望去——艾丽莎站在这个队列的第四位。
这时候在台上,战士长再次开口道:“各位未觉醒的兄弟姐妹——”
“首先,我想让你们知道——我们不是来杀人的。我们回归圣殿十字军,还有其他使徒,从来都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踱到了人质队伍的最前端,“我们是为了布道,为了拯救兄弟姐妹,为了带大家一起回归光之渊而来。”
那是一位学院的中年男教师。早就因为恐惧而站不稳身形了,如果不是被两名十字军战士挟着,他几乎就要瘫倒下去。
战士长深深凝视着中年男人,但继续讲话的对象却依然还是全剧场的人们:“……杀人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本应是真灵,血肉衣袍是阻止离开的监牢,灵魂是防止我们想起真相的枷锁。”
“但无知的恶魔造物主并不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因此,牢笼与枷锁也会随时光而腐朽。所以活在这世上,我们总会逐渐想起恶魔造物主希望我们忘记的事情,然后在某一天……突然‘醒悟’。”
“于是,恶魔造物主又创造了死与生——在旧的监牢陈旧之时,我们去往新的监牢,新的枷锁。”
“而我们积累的领悟,却在这一步随着流离而烟消云散。”
“所以人类其实并不会死。‘死’只是一种诅咒,令人类永远无法到达‘醒悟’的诅咒。因此,贤者们称它为‘流离之刑’。”
被战士长注视得越久,那名中年男人开始很快表现出呼吸困难的症状,最后更是开始面孔惊恐地抓起自己的喉咙来。
战士长终于回过头去,望向舞台下。
无形的潮汐卷了回来,剧场的所有声音都再一次被淹没在了下面,从而安静下来。
“——但是,孩子们啊。”战士长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剧场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所有人,“看看你们,你们如同稚嫩的小草,刚出生没多久,明明离死还那么遥远……为什么,你们今天却可能将会要死呢?”
“因为命运到了。”他很快自问自答道。
“命运与世界,血肉,灵魂一样,也是狱卒之一。”
“恶魔造物主设计了生死。但是,与真正的父神比起来,他又是无知的。他无法理解真正的永恒,也无法理解真正的完美。所以他的设计有缺陷。那就是——总有人会突然‘醒悟’。”
“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恶魔造物主又创造了‘命运’这一新的狱卒。
“命运会指引你们,误导你们走向醒悟的反面……而如果最终你们还是突破一切接近到了醒悟的最后一步,那命运会招来‘命运之死’。”
“也就是说,你们之中也许有人将会醒悟,所以死亡便来到了你们头顶。”
舞台两侧的超大屏幕聚焦到战士长的脸上,将他的某种竭力忍耐一般的表情抽动展示得十分明显:“……这是一个悖论。”
“若你们可能会被我杀死,那么反而证明了你们都是有潜质的,你们都比其他人更存在着觉醒的可能。你们的命运更为强烈!”
“……那我还要做这样的事情吗?我是使徒,是传颂父神福音者,属灵之人……”战士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时常质问我自己——我真的没有被恶魔造物主的诡计与设计所安排,杀死一个醒悟的希望吗?”
“我从未忘记回归圣殿战士为什么而战。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我却不得不杀人,杀了很多人。
“因为很多时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他们阻碍了我。但我不应忘记这确实也阻碍了这些同为我兄弟姐妹之人的醒悟。”
“我质问自己——我真的不是为了前进一小步,而后退了一大步吗?”战士长突然对着整个剧场大吼,声音突破了音响的响应频率,带来一片嗡嗡声,“你们这些未觉醒的愚者!明白我的痛苦和挣扎吗!?”
整个剧场悄然无声。
等待了一段时间,战士长自然没等到任何回答。
“不,你们不懂。不然你们就不是愚者了。”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你们现在只是仍然沉溺于本能中,紧紧抓着‘活下去’这一虚假的稻草罢了。”
“——算了。”
战士长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突然从身旁的十字军战士枪套里抽出一把手枪,指向了那名队伍领头的那名中年男教师,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砰”——那个男人死在了舞台上。
但整个剧场里依然鸦雀无声。
哪怕此时战士长并未用眼睛扫视着剧场,但他的能力却在蔓延,增压。
整个剧场不止是被淹没,而而且开始在那深不见底的海中不断下沉。
十米,百米,千米,黑暗的水压越来越沉重,压迫着每一个人,令他们一个个几乎是被锁在了椅子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灰原初还好,但他也明智地装作不能动弹。
而且他产生了一种一样的感觉,仿佛这个时候的战士长已经不是剧场上的那个人型了。
水压真正的来源,是来自于整个剧场上方的虚空的某道注视。
枪声在剧场里回荡。蛋壳落地的脆响过后,战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短暂的恍然,身体也踉跄了下,同时从喉咙间发出了某种奇怪的声音,身体一开始是松弛地垂下,但后来却变成了用力的折叠。
可在折叠到快要弯下腰去的时候,战士长又一下子像弹簧一样回弹了身体,然后大声叫嚷着无意义的声音,用力跺脚手舞足蹈了好几下。
像是一个幼稚又天真的孩子终于获得了心爱的玩具……不,像是某种压抑太久的渴望终于得到了释放,痛苦终于得到了纾解。
通过舞台两侧大屏幕上,战士长这一系列行为刚好被播放出来,像是一个某种现代先锋实验话剧的表演者。
但对于灰原初来说,另一种感想却更为强烈——杀人对战士长这个人来说,就像是一种需要满足的瘾。
战士长这个男人,初看起来似乎是一名冷静克制的僧侣。但这其实只是他披着的外皮。
真正的他,就是想杀人。
他在动手之前,当着所有的人的面说的那么多,也不是为了布道。
他只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好了。”战士长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冷静的姿态。
“大人反正是不行的。”他继续说道,“所有的大人们。男人,女人,都一样……”
“大人已经没有希望了。大人到此刻仍然没有醒悟,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若这个时候我杀了他,反而是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没错,我这是在给与已经毫无希望的愚者们的祝福!这是——流离的祝福。”
他转过身来,对着下面的剧场说道:“从现在开始,每三分钟,我就杀一人。二十分钟后如果玉置佑美子还没有出现……”
战士长没说下去。他只是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没被遮住的鼻子以上,还是展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两只眼睛几乎弯成两个月牙,并且还在不断扭曲。
——像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而差点忍不住大笑出来,但最终还是用绝大的毅力去强行压抑住了。
灰原初不敢再去多看这个杀人狂了。
他低下头去,在心中重新计算着还剩多少时间——还好艾丽莎原本就是第四位,就算现在已经成了第三位。那么按照三分钟的间隔,她至少在九分钟内还是安全的……
……等等!灰原初突然发现一件事——为什么是战士长给出的最终时间是二十分钟?
因为还剩下九个人的话,三分钟一个人应该是二十七分钟……
仿佛是在回答灰原初的疑惑,在舞台上,战士长已经直接面无表情地突然举枪,向第二人,第三人连开两枪。
在那两人的尸体先后“砰砰”两声倒在台上的同时,战士长几乎如同抽搐地反曲过整个身躯,仰着头从喉咙口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声:“喔……”
然后,他才恢复正常,回过头来望着台下冷静地宣布道:“从现在,开始计时。”
灰原初的额头渗出汗来。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三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