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两只幺蛾子
让人无语的是,来的幺蛾子还不止一只。
先是有人匿名在网络爆料,举报黑店公开出售高考作弊工具,违法违纪,破坏社会风气,云云。
就连林主管,也悄悄找司甜“通风报信”,告诉她,最近有用户在平台投诉她家小店,理由无外乎也就是作弊那几条。
如果司甜的黑店还是买三十万硬广前自生自灭、完全靠口碑营销的水准,林主管也不会这样“假公济私”。
黑店在平台注册近两年,林主管是从去年秋天才开始留意的,却亲眼见证了黑店营业额从六位数跳到七位数,最近甚至还逼近八位数的神奇历程。
这家店画风太不一般,以至于连他都按捺不住,上回95折促销期间特地给老婆买了几件好东西,哄得老婆心花怒放。
林主管有个读初二的儿子,他倒是没给儿子买什么聪明帽,这款帽子在黑店也算是冷门产品,偏偏在这次高考前夕被炒得火热,也搞得他蠢蠢欲动。
他前脚还在想要不要改天给儿子买一顶试试,后脚就看到了那条作弊举报。
“我当然是不信这种无稽之谈的,不过,这年头以讹传讹的人太多,你们前段时间又出了阵小风头,最好还是低调行事好些。”林主管好心劝告。
司甜谢过林主管,却没转头就让方苗苗撤掉相关热搜宝贝关键字,只是简单提了一嘴,让方苗苗有暂时关店的心理准备。
方苗苗吓了一跳,马上陷入愧疚。
她觉得自己太过大胆,没征得司甜同意就搞事,这才给店里招来了麻烦。
方苗苗甚至红着脸,要把花剩下那三万块奖金退回,以示歉意,却被司甜拒绝。
“没事,你不用紧张。现在咱们店在平台虽然挤不进top榜,但每个月贡献的交易和流量都不少,平台不会像之前那样轻易封店的。再说了,是不是作弊神器,举报人说了不算,还得有专业人士才行。”
“专业人士?你是说……”
一天后,某评测大V发出一条最新产品测评视频,标题为《作弊神器or天价伪科技智商税?老爹评测为你解读XX聪明帽》。
这位拥有上千万粉丝的大V在长达十分钟的视频里展示了一箩筐的评测数据,包括大脑葡萄糖代谢率、血流量、氧含量、神经电活动等科学指标变化,也包括使用帽子前后的不同个体主观感受,以及这些个体在学习、工作中的效率对比,用阅读量、做题量、创作量等数据指标来区分对比。
这条视频一出,原本在部分家长群里蠢蠢欲动的作弊举报论更加活跃了。
支持举报的人纷纷将其当做证据,叫嚣着要去实名向教育局等有关部门举报,一定要关停这家黑心商店。
然而,群里极少数知识分子家长看过视频后,却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是不是都没看完视频,只看了标题和前半段?人家最后不是说了么,这帽子对大脑的刺激约等于一个强有力的清凉油,还是无色无味、能无形中覆盖整个脑袋的那种。要是这也算作弊神器,那以后清凉油岂不是也不能带进考场了?”
群里众家长各执一词,唇枪舌战起来。
然而,由于阴谋论人人都爱听,尤其是不爱追根究底的伸手党,以至于倒黑店党人数较多。再加上知识分子家长懒得费口舌,这场论战很快便以前者的胜利为结束。
评测大V的评论区也出现了几种画风泾渭分明的言论。
有的质疑大V收了钱替黑店打广告,甚至质疑那些脑神经相关的科学指标是不是瞎编的;有的则力挺大V,兴致勃勃地跑去围观这家黑店,然后痛并快乐着地剁手;甚至还有清凉油厂家出没卖萌打广告,不一而足。
方苗苗见舆论风向转变得如此之快,更对司甜佩服不已。
要知道,那条测评视频里拿出的对比数据都标明了时间,基本上是司甜决定同意所有退款要求后一天就开始了,可见司甜早有准备,找专业人士出马了。
“看视频结尾的数据来源,好像还是什么研究所出具的研究报告。小老板真是交游广阔、舍得花钱啊,这个大V一条视频至少也要好几万吧?呜呜呜,我真是太惭愧了~”
方苗苗还来不及拍一把小老板的马屁,结果又出了第二个幺蛾子。
这日,去仓库补货的司甜在系统火眼金睛下发现,那批退回的帽子里居然有一顶假货!
司甜指尖掂了掂那山寨帽子,笑道:“这假货倒是找了个挺真的,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人胆子这么肥~”
童姨后怕不已。
负责收退货快递的向来是她,她半点没认出不对。这几天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聪明帽还是有陆续进来的新订单,她还打算尽快统一清洗晒干,当做新货品发出去呢。
要是司甜晚来半天,说不定这些帽子都要被她拆了拿去洗了。届时,就算是发现其中一顶有问题,也没法追溯到底是谁干的了。
而且,现在快递都拆了,当时没提出异议,就算现在找平台投诉,恐怕平台也未必会支持店家维权。
毕竟快递寄到一段时间了,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自己掉包,然后污蔑顾客呢?
司甜看了看那个退货订单,地址是邻省的,很陌生,并不是她让方苗苗重点监控的几个黄牛党之一。
这时,方苗苗义愤填膺地举着手机示意。
“肯定就是这个人!前几天就在咸鱼上挂了二手,价格比咱们低多了,只要一千八一顶!你看,正好就是邻省那个市的,绝对就是他!”
司甜果断道:“你假装有意入手,找那人套话。”
方苗苗奉旨网聊,足足花了半小时,才从对方口中套到了最关键的证据。
一张购买订单截图!
虽然那人比较鸡贼,把自己的地址、姓名、电话号码都马赛克了一半,但那一长串的订单号他没有马赛克。
两相对比,可不正是同一笔订单!
方苗苗火冒三丈道:“老板,那这个人我们怎么处理?是跟平台投诉,还是报警?”
司甜沉吟片刻,“先不急,你再问问他有没有货。就说你要多买一顶,问他两个能不能再打个折。”
“啊?可是他只买了一顶帽子啊,哪来的两顶卖给我?难道……”
司甜点点头,方苗苗恍然大悟。
得到那人肯定答复后,她一个激灵,跑去看这几天的帽子新订单,结果还真发现了同市同区的一单!
方苗苗心中怒火熊熊,恨不得把这混账诈骗犯给烧死。
第257章 买真退假
在司甜授意下,方苗苗收集了所有能收集的证据,直接跑去最近的派出所报警了。
因为一开始童姨没认出帽子不对,便通过了退款申请,现在那2333已经打回买家账户,所以也得找平台介入处理。
很巧的是,宛城对诈骗罪的定义标准恰好是两千元以上,这顶价值2333的小帽子刚好过了“数额较大”这条线,妥妥可以立案调查。
系统也出了点力,把自家产品最关键的隐藏防伪标志罗列出来。
诸多证据相叠加,没几天,那位拿着两千元外快正美滋滋乐逍遥的诈骗君就落了网。
这人也不是什么硬茬子,警方一上门就吓得直哆嗦,手铐刚拿出来,他就老实交代了。
“这人自己也是开网店的,买了几台机器,有个小作坊,平时给人印下定制T恤、帽子什么的。前不久在网上看了些指点别人怎么一夜暴富的文章,刚好看到群里有人讨论你们家的帽子,他就动了贼心,找熟悉厂家定制了一批一模一样的……”
负责此案的民警一板一眼地介绍着案情,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买真退假这种事倒也不算罕见,可涉案财物从来都是某大牌皮包、首饰、乃至数码产品,这些个诈骗犯什么时候盯上一个卖帽子的了?
还有,这一顶帽子卖两千多,简直要赶上国际一线奢侈品牌了,里头真的没毛病吗?
前几天他好像还听接线员说过,有人匿名打电话来投诉这家店卖什么作弊器,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没有立案调查。
等事主走了,他才向带他的老民警不解质疑。
后者哈哈一笑,竟从自己抽屉里摸出个一模一样的黑帽子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师傅,您这是……”
“你小子刚来,不了解情况。我跟你说,这家店简直就是那个什么机器猫,卖的东西千奇百怪,贵是挺贵,可这么两年了居然没几个人投诉过他们家坑蒙拐骗的。前阵子我儿子不是准备高考嘛,看到班级群里有人讨论这个,我老婆也凑热闹买了顶,嘿嘿~”
“咦,高考?该不会,这帽子就是之前说的那个考试作弊器吧?”
“哈哈,你信吗?”
“这……不信。要是真的,您肯定自请带队调查了,哪里还会私自藏匿‘赃物’啊!”
“哼~臭小子,我也不忽悠你,这玩意戴上去主要能提神醒脑,作用还是有一些的、不过我老婆买的太仓促,我儿子都说要是早买几个月,没准能考多20分。那个打举报电话的八成是个学渣家长,用时朝前不用朝后,哼,真是个怂货!我们家都是老实人,可没敢戴帽子进考场,偏有那么些人不信邪,结果在考场门口被人收缴了一大片~”
年轻民警听得津津有味,不料老民警话锋一转,忽然说起去年某书店被盗的案子。
“要不是因为那案子,我也不会留意起这家店来。跟我丈母娘住一个小区的老李,愣是靠着那间书店卖的什么炒股书,赚了好大一笔,今年初直接把自家便利店关了,专职玩股票去了。这帽子,我寻思着儿子考完试也没用了,干脆抢了过来自己用。别说,咱们这一行还是挺费脑子的……”
与此同时,事主本人并不知自己又多了个潜在用户,她在督促员工努力花钱。
方苗苗绞尽脑汁写完了文案,还得替老板肉痛着去找营销号转发。
在司甜满不在乎的金钱攻势下,她这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酝酿出的文案在半天内直接火了。
@夏小满:一顶帽子引发的血案……这件事告诉我们,智商低就不要出来当诈骗犯了
@柳柳:天啦噜!居然有人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幸好我们的黑店东家眼明心亮,不仅没被蒙骗,还为民除害啦!棒!
@卢锡安喵喵喵:去非洲挖矿养鸡不好吗?为什么要辛辛苦苦骗顶帽子?跟高考生过不去还是咋地?
@你手机屏幕上有根毛:我掐指一算,这人但凡戴上过这顶帽子,也不至于蠢到干出这种事来~
@傲娇鱼:恰饭时间到,给大家打个广告~我看看稿子先,等等,导演,你确定这是恰饭广告,不是喷饭广告吗?
@雨中潘安:光看标题就极度舒适,不过,标题里似乎隐隐有股迷惑气息……
一开始,方苗苗还紧张兮兮地隔30秒就刷一遍微博,一分钟刷一遍网店,到后面完全顾不过来了,只记得嘿嘿傻笑了。
小司老板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典型啊,随随便便扔出十来万广告费,再加上个转发抽奖活动,半天之内黑店官博就涨了几万粉,网店销量似乎也有小幅增长。
谁能想得到,她居然还能干出抢在媒体之前把这案子曝光出去的事呢?
把事故变故事,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波宣传攻势下,前几天的高考作弊神器话题再次被有心人挑起,更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倒黑店党依旧坚定不移地说着黑店的坏话,更指摘黑店有心靠营销号给自己洗白。
但也不乏理智声音质疑,如果黑店真的在公然销售作弊神器,哪里还会有胆子到处花钱买广告,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随着论战升级,黑店的曝光量倒是又莫名其妙多了些。
司甜对方苗苗说:“不用管他们,让他们吵吵去吧。只要没证据,吵得越久对咱们越有利。”
她还掏出了先前转盘出的几件新商品,甩给方苗苗,让她负责上新宣传。
方苗苗一点就通,一边宣传新商品,一边亲自披马甲上阵,时刻关注骂战动态,看到某一方沦为弱势就跳出去相帮,经常换马甲调换阵营,精分得不亦乐乎。
经过这两只幺蛾子事件后,司甜的空间能量条居然又回到了10W+的水准,可以进行下一次穿梭了。
系统兴奋不已地撺掇她,“走走走,刚好你放长假,这回可以多待点时间,上限是七天,不要急着回来,最好能拉多几个长期合作对象,这10W能量才能发挥最大化效益。”
司甜想说,上次仓促回来也是迫不得已,可想到那一次的经历,突然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她扒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看向朦朦胧胧的月牙儿,心神开始恍惚。
如果倒过来看的话,今天的月亮好像跟那天的差不多呢。
第258章 失踪
接到魏随风的电话时,司甜正在给曾经萍水相逢的霍夫曼老先生当宛城一日游导游。
老先生认识廖爸爸多年,之所以放心注资,还把研究所驻点选在宛城这么个二线城市,原因还跟司甜脱不了关系。
去年春天,司甜在机场大肆兜售怪味糖豆,很黑心地赚了老两口二十欧,这事让老先生耿耿于怀至今。
倒不是觉得自己被宰了,而是后悔当时没留下司甜的联系方式,找不到那神秘的东方糖果。
老先生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投资眼光独到,觉得这小小糖果潜力无限,起码他还没见过效果如此强大的同类商品。
他一直想找到这款神秘的糖果出处,还特意让孙子在东方几国的电商购物网站上留意,终于在去年年底发现了端倪,这也是促成廖爸爸回国的原因之一。
得知心心念念的东方糖果和小姑娘都在宛城,老先生索性带着老妻跑过来视察投资对象,顺便旅游来了。
廖爸爸忙着搞研究,直接抓廖美彤当壮丁,再加上个司甜,两个小姑娘负责带着这对老夫妇在城里转悠。
老先生很慈祥,还关心了她们的学业方向选择。
廖美彤性子大大咧咧,对自家老爸的衣钵不感兴趣,居然打算去考古。
老先生有点失望,又转向司甜。
等司甜说出自己的专业选择时,老先生先是惊讶,很快笑了起来。
“公益事业管理?我还以为你会选择上商学院,还想送你一封推荐信呢。不过也好,等你毕业了,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考虑来我的基金会……”
司甜笑眯眯地谢过老先生的好意,转头却被魏随风的电话吓了个好歹。
“沈季禹又失踪了,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失踪?什么时候的事?”
得知那厮已经失踪了足足三天,司甜脑子一轰,也顾不得旁人在场,险些尖叫出来。
“怎么回事?你们家那档子破事还没完没了了?你查过没,是不是那些人干的?”
魏随风见她不知情,也没跟她仔细解释,只简略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司甜有些不安,试探着打沈季禹电话,那边却没人接,全是忙音。
她无心再做什么导游,但因情况不明,也不好托词离开,只能强颜欢笑地陪着。
霍夫曼老先生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即便听不懂司甜电话里说的是什么,却也能从她神态变化中看出一二。
老先生很贴心地关怀了一番,又托词说自己年老体迈累了,想要回酒店歇息,就此放了两个小导游离开。
回家路上,她给那对假舅甥各自拨了七八个电话,结果一个都没接通,气得她差点想破口大骂。
司甜头疼万分地想:“失踪还不如真出点什么事呢,像上回的车祸,好歹能有个目标方向,顺藤摸瓜着去找人救人。可现在突然不见人影,谁知道会不会是被哪个丧心病狂的绑架了?”
过了一会,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季禹失踪三天了,他上次跟她联络似乎也是在三四天前!
当时,他说了些玄而又玄的话,司甜看得半懂不懂,问他他却又不肯直接回答。
“你知道,意识在梦境里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梦的吗?还有,既视感和梦境该怎么区分?”
“醒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不对,难道你没做过清醒梦?不需要醒过来也能知道。”
“呃,大概是梦境比较奇怪,跟现实差距很大,意识就发现不对了?”
“对也不对……”
看着四天前的这段聊天记录,司甜直接把眉头拧成了麻花。
沈季禹此人就跟个变脸演员似的,时而稳重深沉,时而跳脱不羁,聊起天来话题也总是跳来跳去。故而,司甜当时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结合如今的失踪事件来看,那段对话似乎意有所指。
“难道不是什么人阴谋绑架,而是他自导自演的?可他没事闹什么失踪,闲得慌,把自己当成玛丽苏女主了吗?”
如果沈季禹是玛丽苏女主,恐怕也只有他的假外甥够格当那个霸总男主角了吧,还火急火燎地四处找人!
司甜嘴角抽搐着,再次拨了魏随风的电话。
好在这回通了,她没浪费时间,直接开问最近他们舅甥俩的动静,语气胸有成竹,宛如一位神探。
原本焦躁不安的魏随风居然被她这副作态弄得冷静了些,有点不耐烦,但还是简单说了下帝都这边的最新动态。
经过上半年的努力,魏家的混乱局势已经基本稳定,除了元宵事件主谋被“发配边疆”外,还有不少人受到牵连,也都被撵出了帝都这个核心圈子。相当于是大换血了一回,被清理剩下的人主要分属魏随风、沈淑君两派,将来估计还有得打架。
相比之下,沈家动静比较小,没闹得沸沸扬扬,但原本掌着沈家这艘大船的舵手沈伯启忽然告老隐退了,把大部分股份转给了接棒的二弟沈仲华,自己拖家带口出国疗养去了。
总而言之,根据魏随风的描述,沈季禹最近就没闲过一天,每天都在忙活着东奔西走,不断跟各方势力扯皮,互相瓜分利益。一直到上周,沈家的股权最后转让到位,他才松懈下来开始休息。
“我在担心,沈伯启出国前留了后招,选在他最容易懈怠的时候下手。如果,如果真的是绑架,他可能会联系你。真那样的话,你一定要稳住,尽快联系我!”魏随风郑重其事道。
司甜若有所思,却说了句不相关的话。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之前挂着两个黑眼圈回来……”
魏随风狐疑道:“你嘀咕什么呢?没事我挂了,最近你自己也小心点!”
司甜对着四天前那段聊天记录又发了会呆,想了想,从衣帽架上取下一顶帽子,又凭空变出一包菠菜饼干,开始狂吃。
她一边吃一边念叨,“要加智力的,体力不要,敏捷也不要……”
干掉两包饼干后,司甜眼睛一亮。
“难道……”
第259章 日不落的仲夏夜
抵达目的地时已是晚上十点,天上却还挂着个昏黄的太阳,朦朦胧胧,好似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了。
敲响那扇木门前,司甜想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脑子像煮沸的浆糊,翻涌着,给四肢百骸都带去澎湃热量。
湖畔的夜风一吹,却又清醒了大半。
叩叩——
屋里很静,没有亮灯。
透过狭小的窗,依稀能看到落日余晖照在简单的几件家具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难道不在?这么晚了跑哪去了?也不在卡提雅家啊……”
司甜嘟囔着,加重了敲门的力道,又叩叩敲了三下。
还是没人应门,她撅起嘴,索性干起了正大光明偷窥的事,沿着小木屋走了一圈,将能扒的窗子都扒了一遍。
除了卧室那一角被印花窗帘遮得密不透风,偷窥不到什么外,客厅、厨房都被她偷窥了个遍,没人。
虽然没见着失踪者本人,可司甜眼尖地发现,屋里有人生活的痕迹。
厨房的墙上挂着一捧绿油油的香草叶子,甚至还有一只硕大的鱼头。
“该不会睡着了吧?”她犹豫了下,没再暴力敲门,嘀咕道:“要不还是先去入住,明天再来……”
指甲在厨房窗缝上无意识抠了两下,司甜终于下定决心,蔫蔫地转头准备离开。
结果,差点没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高大黑影吓一大跳。
“小姑娘,你找人?”
司甜眨巴眨巴眼睛,“对啊,来找人。”
黑影人头发蓬松凌乱,逆光的侧颜上沾了些灰,还能明显看出至少几日不曾打理的胡茬。脚下踩的长筒水鞋上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泥巴,手上提的桶里还散发着浓重的泥腥味。
若不是此时还有几分余晖映照着此人面容,司甜肯定以为面前来了个深山隐居客,副业可能还要打家劫舍的那种。
“这么晚了,小朋友你一个人跑来这里,不怕吗?”男人含着笑问。
司甜轻哼一声:“你可以来试试,看……”
话音未落,隐居客把水桶一扔,整个人朝她环抱过来。
隔着粗糙的工装面料,她也能感觉到温热徐徐传来,还有闷闷的低笑声在耳畔响起。
“试了,你要打我吗?”
司甜试着用了点力,却没能挣开这外松内紧的钳制。
她翻了个白眼,索性抬脚向后狠狠踩去,同时奋力往上顶,直接将某个志得意满的隐居客下巴给撞歪了。
“嘶——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暴力?还来真的!”
沈季禹忙不迭松开手,单脚跳开,捂着下巴,委屈巴巴地看向她,眼神中满是控诉。
暴力小姑娘拍拍手掌,面无表情道:“对某些任性自负、一点都不考虑别人感受玩失踪、上来还假装不认识的混蛋,这算是轻的了。”
沈季禹龇牙咧嘴了片刻,听完对方反控诉后,露出点心虚神色。
“咳,这不是他乡逢故知,我心欢喜,所以开个小玩笑嘛~再说了,我也没故意玩失踪啊,小徐应该知道的……”
司甜面无表情道:“小徐也联系不上,你大外甥以为他跟你一起被绑架了。”
“绑架?”沈季禹终于露出了点诧异,“那小子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我会这么菜?再说了,要真是绑架,过了这么些天绑匪还不找人拿钱?”
“哦,他觉得你嘴贱,绑匪可能受不了你,直接给撕票了。”
沈季禹沉默了下,磨了磨牙,却咕哝了句不相干的话。
“小徐那小子,八成相亲相到大山里去了……”
司甜本来还在狐疑,听到这句,既恍然大悟,又哭笑不得。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竟不约而同捧腹大笑起来。
这个大乌龙简直是……
笑过之后,司甜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
大外甥的乌龙误会可以理解,可她一个人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是不是有点司马昭之心了?
“哼!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这只老狐狸肯定还在活蹦乱跳呢。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司甜抓着肩上的包带,大步跨过因为笑得太夸张索性坐到木头台阶上的某人。
擦身而过时,肩上忽然传来一股拉拽的力量。
“揍了人就想走?小姑娘,想得挺美啊!”
话音落下之际,司甜肩上一松。
她沉默了下,转过头去,看向抱着她的双肩包死活不肯撒手、宛如绑匪捉到了肉票的某人。
绑匪似乎不知贪心为何物,更不满足于只有一个肉票。
下一秒,手腕被一圈微潮的温热环住,还被松松拉着摇了摇。
“有朋自远方来,自当好生招待,怎么能让客人仓促走掉?姑娘行色匆匆,可是约了情郎要去会面?”
司甜没好气道:“对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把包还我!”
沈季禹想了想,指着天空正色道:“可是,月亮还没爬上来啊,姑娘不必急着赴约吧?”
司甜嘴角一抽。
她看着日不落的西天,被染成橙黄的高大白杉,几乎停滞的宁静时光,开始后悔配合这个神经病拽文了。
神经病笑得眉眼弯弯,一手紧紧抓着她的背囊,跟抱着金子似的,另一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她微微凸起的腕骨,干脆利落地放开,起身提起木桶,优哉游哉地以脚代手,轻轻松松顶开了门。
看着神经病镇定自若进厨房开始忙活的身影,司甜只能默默跟了进去。
“居然还是没锁门,早知道我刚刚就推门了……”
她靠在厨房门上,快速扫过室内,却没看到她那可怜的“肉票”所在。
“我包呢?”司甜狐疑地问。
神经病愉快地回答:“藏起来了。”
司甜不禁有点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被哪个傻子给穿了,否则怎会如此作态?
傻子笑眯眯地说:“对了,今天是我的第二个生日,我准备做个鱼肉派当生日蛋糕,你想吃什么口味?”
司甜再次陷入沉默。
她不知道该先问第二个生日是什么鬼,还是对那听起来就有点暗黑的鱼肉派蛋糕提出质疑。
“麻辣?蒜香?芝士?还是蜜汁?”傻子厨师还在自顾自地问,表情认真,宛如一个私家大厨。
第260章 第二个生日
最后,沈季禹的鱼肉蛋糕还是没做成。
在司甜的强烈建议下,桶里的鱼成了一大盘的烤鱼片,配上某人私家珍藏的精酿啤酒,美味得让二人肆无忌惮吃了回宵夜,撑得肚尖浑圆。
“所以,第二个生日是什么意思?”
司甜擦了擦嘴,目光灼灼地盯着寿星问。
沈季禹的生日,她是知道的。
有一次,魏随风跟她提起过:“好像是大年初一还是初二吧,刚生下就没了妈,比我还惨。呵呵,真不知道,沈老爷子在的那些人,他是怎么耐得住性子留在沈家和那些人表演兄弟情深的……”
当时的她听了这话,忍不住就记起那个酷寒的冬天,他在冰湖上独自垂钓的身影。
在此之前,他一个人在这个远离尘世喧嚣的小村子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大年夜呢?
正如此前他隐晦提及过的一样,他是她的同类,却比她更为孤清,名义上的血亲对他只有算计,甚至巴不得他去死……
这里就像一个避风港,或许,经过这么多年的陪伴,这里也成了他的半个家了?
“生日生日,顾名思义,当然是重获新生之日啦。你没有吗?”
司甜一个慌神,脑海里忽然掠过一道嚣张红影。
严格来说,那不能算是她的重生之日,可如今仔细想来,她已经不大记得最初那一天的具体模样了。
当时的她好像是独自在家,司爸爸司妈妈都不在,张目望去,看着熟悉的家具,却见不到一个熟悉的人。
她惶恐不安,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愣是强迫着自己埋头睡了过去,浑浑噩噩,竟不知彼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若不是系统自顾自地跳出来,宣示着自己的主权,恐怕她还会深陷在怪梦中无法自拔。
“当然有,可……”她笑了笑,揶揄道:“我好像没你这么有仪式感。”
沈季禹拿着餐刀,不知何时已将剩下的鱼片切成了细细的长条,此刻竟一本正经地划拉着,似乎在玩积木拼图。
“开始过第二个生日之前,我曾觉得人生苦短,也很不甘。但那之后,我才发现,时日太漫长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他挥着餐刀指向窗外朦朦胧胧的亮光。
此时已经快到午夜,外头却还是很亮,跟司甜初到时并无太大差别。仿佛外界的时光早已停滞,偌大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还在活动。
“人人都会后悔,都觉得,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可以改变命运。可有些事,不管怎么回溯,都改变不了的。”
就像,那个他可能从来不会过的第一个生日,永远离群索居的漫长冬假……
司甜心里抽抽地疼。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手伸到桌下,然后凭空变出一包辣条,默默递到他面前。
“沈老师,生日快乐。”
这本该是一句很温情的对话,还能勾起过去的些许美好回忆。
然而,这根突兀的辣条破坏了一切……
原本凝滞的气氛变得更凝滞了。
沈季禹沉默了下,接过辣条,没好气地伸出手,轻抽了她额前一记。
“就没见过你这么会破坏气氛的!”
司甜想说点什么,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
除去长途飞机上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糟糕睡眠,距离她上一次睡觉貌似已经有三十个小时了。
“我要走了。绑匪先生,可以把人质还给我了吗?”
眼中泛起生理性眼泪,连带着鼻音都出来了,听上去软软糯糯的,乖巧得跟两小时前的暴力小姑娘判若两人。
绑匪先生歪了歪头,认真地问:“不是说要人约黄昏后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司甜的困意瞬间被吓跑大半。
“谁,谁说话不算话了?不是,谁要跟你……”
沈季禹托着腮,瞟了结结巴巴的她一眼,似乎方才并没说过什么惹人脸红心跳的话,她的反应也寻常得不能再寻常,视线又落回到手下的鱼片艺术作品上来。
餐刀不时划过盘子表面,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并不突兀。
也像是划在心湖之上,荡起一圈又一圈浅浅的涟漪。
“大功告成!”
沈季禹左右端详了下,终于满意地将盘子转过来,示意司甜看。
被切割成条状的鱼肉被拼凑成了个线条粗犷的动物形象,脑袋很大,身子却很小,圆滚滚的,活像只饭桶。
“这是什么?狗吗?”司甜指着那怪模怪样的动物脑袋问,“这身材比例也太夸张了吧?”
沈季禹正色批评:“瞎说!那明明是兔子耳朵!你见过狗耳朵这么长的吗?”
司甜幽幽道:“你小时候的手工课肯定都在打酱油吧?”
沈季禹露出个“你行你上”的表情。
司甜直接撸起袖子,决定给这厮展示一番自己的好手艺。
十分钟后,既像饭桶又像大狗的兔子旁边多了只小巧可爱的小兔子。
耳朵尖尖,全然不似饭桶的把手、或是大狗的肥耳;尾巴短圆,更不似先前那像素风的木棍形状;手里还抱着个粗细不均的柱状物,俨然是根胡萝卜。
两相对比之下,出自沈季禹之手的作品就显得更丑了。
司甜放下手中的厨房用小剪刀,得意洋洋地扬起脸。
“这才叫艺术,你那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季禹没好气道:“你这是作弊!”
他也操起那把小剪刀,将丑兔子打散,不服气地再次构思起来。
司甜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紧接着又打了个嗝,含糊不清道:“你就依葫芦画瓢嘛,实在不行,你拼个萝卜也行……”
她一只手支着头,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继续浪费粮食。
困意慢慢席卷过来,头跟着手一点一点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新的餐盘艺术品再次成型。
抱着胡萝卜的小兔子身边多了只凶神恶煞的动物,既有几分像狼,又有几分像狐狸,嘴巴张得很大,甚至还能看到锋利的牙。
但凶兽的血盆大口并没对准小兔子,而是对准了相反的方向。
那里竖着半截粗壮的柱状物,像是截树桩。
小兔子脚下还多了一圈整整齐齐的胡萝卜,粗细长短不一,可都被创作者细心地装上了参差不齐的短穗。
可惜司甜没看到,已经支着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嘟囔:“傻兔子撞晕了,干脆拎回家洗洗煮了吃吧。”
第261章 金色阳光
次日清早,司甜是被啾啾的鸟鸣声吵醒的。
这样静极而动、远离城市喧嚣的安宁感,她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
“也许是这片森林的鸟儿天性都更自由,叫声也跟城市林地里栖息的不同?”她莫名冒出个想法。
很快,她回忆起自己昨晚睡过去之前的画面。
司甜吓得一个咸鱼挺身坐起来,下意识瞪圆眼睛,左右张望起来。
身下的床板似乎不够强大坚韧,在她的激烈动作下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她低头一看,外套、鞋袜被扒了,T恤和裤子都在,原本贪图方便扎起的马尾也被放下,正毛茸茸地胡乱扎着她的颈侧。
她揉揉眼睛,轻手轻脚地下地。
打开门,果然见着客厅里躺着个长条形的睡袋,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个头出来。
司甜没有动,站在那里发了会呆,视线又落到桌上未来得及收拾的餐盘上。
上头的新图案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对,昨晚的盘子好似不止这么一个,还有刀叉、杯子,那些都收起来了。只剩下这个盘子,是给我展示自己手艺的吗?”
她瞟了眼地上的男人,蹑手蹑脚走到桌旁,仔细看了几眼,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透过那狰狞的血盆大口线条,司甜似乎看到了,昨晚被睡过去的她无视掉的某人专心致志做手工的一幕。
说不定,还边咬牙切齿边动剪子呢!
司甜捂着嘴偷笑,生怕发出动静吵醒那位嘲笑对象。
然而,懒洋洋的男声很快响起,象征着她竭力推进的无声计划的彻底失败。
“一早上起来捡钱了?笑得跟仓鼠似的……”
说着,沈季禹慢吞吞地坐起身来。
随后,睡袋拉链的清脆声响起,他驾轻就熟地从里面钻出来,开始收拾残局。
司甜回过神来,瞪他一眼,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留意到。
她犹豫了会,终于憋了句话出来:“你的大灰狼画得不错,就是有点费鱼。”
沈季禹头都不抬,漫不经心道:“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说起来,今天要不要去钓鱼?”
“钓鱼?”
司甜瞬间回忆起上次差点被大鱼给反钓的悲惨往事,下意识拒绝。
“还是不了吧,这边的鱼太凶了了……”
沈季禹终于转眸看她,似乎也想到了那年冬天被某个小傻子弄丢了鱼竿的糗事。
他眼睛弯了弯,“放心,冬天会出来活动的多半是大鱼,这个季节不一样。更何况——”
他边说边走进盥洗室,呼噜噜洗了个战斗脸,一边用干毛巾擦脸一边打量司甜的鸡窝头。
“——你现在不是连我都能轻松撂倒吗?怎么还怕区区小鱼?洗漱用品带了吗?”
司甜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说:“带,带了,可是……”
沈季禹抓着根挤了牙膏的牙刷出来,还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转移阵地,跑到厨房水池旁刷牙,还含糊不清地问她:“早餐想吃什么?”
司甜左右张望了一圈,昨晚被“绑匪抢包”的惨痛经历再次浮上心头。
她没好气道:“还早餐!我包到底藏哪了?”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再不给某人面子。
一分钟后,她总算在某个储物柜里发现了自己背包,犹豫了几秒,还是找出洗漱用品和衣物,做贼心虚般溜进了盥洗室。
在飞机上、机场待了二十几个小时,又转车来到这里,昨晚上又没洗漱就上床睡觉。
若不是这儿纬度高,纵使盛夏时节也有明显昼夜温差,气候凉爽,否则她非变咸鱼干不可!
思及昨晚还睡了别人的床,司甜就更羞耻了。
她一边洗漱一边碎碎念,“那家伙深更半夜不睡觉,还跑出去装姜子牙,身上也没比我干净到哪去嘛~淡定,淡定~”
许是这小木屋隔音效果不好的缘故,即便隔着一堵墙,加上盥洗室内水流冲刷的声音,她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是从厨房那头走过来,但没到近前又停了下来,再次由近而远离开。
嘎达一声,像是哪个柜门被拉开了。
然后是几声窸窣,不够清脆,有些沉闷,不像是塑料袋,倒像是略潮的纸袋发出响声。
“他在做早餐吗?昨晚的鱼好像没吃完,该不会一大早要喝鱼汤吧?”
司甜回过神来,就着半温不热的水,拍了脸颊一把。
她没再耽搁,以生平最快速度洗了个战斗澡,头发也顺带洗了。
十分钟后,她裹着湿哒哒的头发出去找吹风机,然后得到一个不幸的答案。
“唔,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小破屋子像是会有吹风机呢?”沈季禹歪着头反问她。
司甜愤愤,只能掏出自家的养生保温杯,接了杯热水,祈祷自己不会被林间清晨的凉风吹感冒。
不料,沈季禹见状,直接将她拉了出去。
他寻了片有阳光的空地,虎着脸下令:“就站在这里,不要动!”
司甜目瞪口呆,“这,你是让我晒到头发干才进屋吗?”
沈季禹严肃点头。
这儿森林覆盖率极高,触目所及都是绿意盎然,树木生得高大粗壮,一看就颇有年份,树冠连绵在一起,几乎有种遮天蔽日之感。
阳光被逼迫得只能从林间间隙洒落,这会儿时间还早,即便阳光足够金光灿烂,洒在身上还是温度不足。
沈季禹选的这儿正好是个大的空隙,站在这里,能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多少从面积上弥补了点热量。
她忍不住艰难发问:“你在这儿住的时候,该不会都是这么晾衣服的吧?”
“你怎么知道?”沈季禹一本正经道:“我们这些山里人都只有一套衣服,洗了照样穿着,在太阳底下晒干了,就继续穿下去……”
“就会鬼扯!”司甜无语摇头。
她抓起肩头的大毛巾,正准备就着太阳公公的余热,再努力擦干水渍。
这项工作却被另一双手抢了过去,以更加温柔坚定的方式,在她的湿发上轻轻拂过,好像在精心照料着自家的什么宝贝摆件。
沈季禹看着小姑娘从惊讶变得沉静,最后垂下头不看他,颈侧的玉白却慢慢染上一层红霞。
他手上的动作滞了滞。
就在这时,小姑娘突然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看进他的心里,原本红润的唇瓣被咬得发白,眼里似有光华流转。
“你——”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个字,就被小姑娘咬牙切齿地扑了上来,堵住了所有说辞。
第262章 END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又带着一丝报复意味的亲吻。
司甜亲到一半就后悔了,直接化悲愤为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对方的下巴留下了个浅浅的牙印。
“嘶——兔子怎么也会咬人了?小朋友,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不可置信的那一瞬间过后,沈季禹再次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一如昨天那般,捂着无辜受伤的下巴开始喊疼。
司甜脸色通红,一半是羞的,另一半是气的。
自己都这么主动了,他居然还能假装没事人?
简直太过分了!
她怎么会脑子一热就干出这么丢人的事?
啊啊啊啊啊!
“要你管!”司甜气呼呼地踩了他一脚,转身要走。
可她忘了,自己肩上的大毛巾还有一端攥在对方手里。
沈季禹眼疾手快,火速抓回另一端,轻轻松松就将准备愤而跑路的小兔子圈了回来。
小兔子急红了眼,又不好意思再出手,居然被逼出了哭腔。
“你混蛋!放开我!我要回家!”
司甜这回真委屈了,没能控制住,眼泪开始哗啦啦地流。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千里迢迢跑过来被他取笑!
这人,实在是太恶劣了,她要诅咒他孤独终老,只能跟冰湖里的大凶鱼作伴!
不对,应该诅咒他以后都钓不到鱼,饿死在这片人迹罕至的鬼林子里算了!
这些饱含怨愤的诅咒几乎是一瞬间滚过她的脑海。
也不知是不是她气糊涂了,竟直接带了几句出来:“呜呜,混蛋,诅咒你饿死,被大鱼拖下去吃掉……”
一声轻叹。
颊侧的湿意忽然变得温热起来。
司甜哭得有点懵,还以为是被太阳晒的,结果抬眼一看,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太阳,完全被某人的阴影遮住了!
她吓得连抽泣都忘了,愣愣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
平日里,那双眼总是如冰湖般深邃,即便笑起来,也总泛着幽幽的凉意。此刻看去,却似春阳般热烈。
挺直的鼻梁就在她眼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碰撞着她的眼皮,仿佛敌军兵临城下在叩关。
至于那唇就更可恶了,许是城门不开的缘故,竟盯上了城墙上的薄弱处,正一点一滴地搜刮着墙皮上的咸涩之意,温柔而珍惜。
“你做什——”
司甜愣愣地开口,简直疑心自己在做梦。
下一秒,攻城的敌军似乎刚刚发现了突破口,轻笑着寻了过来,开始短兵交接。
和方才的浅尝辄止不同,这是一个连呼吸都变得缠绵、空气都被染上甜蜜的吻。
阳光簌簌而下,照在两人身上,勾勒出如木版画般朦胧而粗糙的金色线条。
时光之河停滞不前,林中之鸟骤然失声,整个世界都陷入死一般的宁静,唯有两颗距离很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震耳欲聋。
啾啾——
鸟儿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司甜耳边。
她如梦初醒,眼睫颤了颤,似乎犹豫着该不该睁眼看他。
下一秒,她却不再犹豫了。
下巴上传来温热湿痕,和微微的刺痛。
她睁眼之时,正好看到作案者笑得得意洋洋,从作案现场逃离。
更过分的是,作案者摸了摸她的头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俨然是在为自己的无耻行径解释。
司甜气笑了。
“还有仇不报非君子呢?你算什么君子,你就是个小人!人家还有恩不报枉为人呢,你怎么不提这半句?”
她不假思索,直接出手,掐住作案者脸上软肉,开始肆意揉搓。
沈季禹皱着一张俊脸,捉住她作乱的小手:“小姑娘,别搓了,本来就人老珠黄了,再搓法令纹就要出来了!”
“没事,我给你买精油。”
“咸鱼味那个吗?不好吧,能不能换一个?”
“不好!”
沈季禹故作苦恼思索状,手上的毛巾好似突然恢复了记忆,再次回到了应有的岗位上。
他一边给司甜擦头发,一边问:“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是不是只能以身相许了?”
司甜看着他下巴上的齿痕,又透过他亮亮的眸子看到带着相似印痕的自己,想了想,红着脸点头。
“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好男不二嫁,一货不两卖,签订合约就不能单方面毁约的了!”
沈季禹也严肃着点点头,伸出小拇指:“不反悔,我们拉钩吧。”
“幼稚!”
“这不是为了配合你么?”
“滚!”
林间鸟歪了歪头,好奇地看向树下的这一对男女。
后者却浑然不觉,连屋里可能早已糊掉的两份面条都置之不理,开始讨论今天要去钓鱼还是划船了。
最后,两人选了个折中的方式,去船上钓鱼。
司甜自诩力气大有长进,不会再发生被什么一米长的大鱼再拽进水里的糗事。
结果,这一日的船上垂钓活动还是没能迎来圆满的终点。
她没钓到大鱼,反而是钓起了一架锈迹斑斑的小摩托,连带着一张布满水草的渔网。
事实上,司甜不能算是钓起了,因为,那辆小摩托刚出水几秒,鱼竿就承受不住那重量,直接绷断了。
船上,两人面面相觑。
沈季禹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乖,以后不要玩鱼竿了。”说罢又捡起剩下那半根鱼竿,双手合十,做了个祭拜的手势。
司甜脸很木。
她发誓,以她现在的怪物体质,想拉起那架小摩托的车架应该没太大问题,绝对是某人这回买了根偷工减料的鱼竿,不能怪她!
即便有这样的小插曲,司甜在这儿还是待得乐不思蜀。
最后,两人还是被黑着脸的魏大少爷连番夺命追魂call呼唤回去的。
魏随风终于从被老妈逼迫回乡相亲的小徐口中得知了沈季禹的下落,辗转又查到司甜出国寻人,结果寻到了居然不跟他报一声平安,直接两个人开开心心在湖边过起了隐居生活,差点没把他给气死。
更令他气愤的是,他的小舅舅出去休了一星期假,回来时竟变得仙风道骨起来,表示自己为他奔波了几年有点累,想要提前退休了。
也就是说,以后不管魏家怎么蹦跶,他都不会再出手了,让魏随风自己搞定。
至于那张十年卖身契,沈季禹也单方面终止了。
理由直白得让人心碎,就一条,不缺那个钱。
除了隐约的被放弃的孤独感,魏随风一开始还无可无不可,但很快他就发现,没了沈季禹这只老狐狸帮他出谋划策,他的日子过得简直水深火热。
学业不能落下,一边争分夺秒学习,一边还得虎视眈眈地提防着沈淑君一系再次叛变,简直憋屈死了。
他有意找沈季禹深谈一次,结果出发前一夜忽然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里头的他看上去有点熟悉,又很陌生,眉梢眼角都是浓浓的阴鸷,身边的人都噤若寒蝉,唯一亲近的姜落对上他也有点怯怯的。
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沈季禹,更加冷硬,腹黑,锱铢必较,就像梦里头那个他一样。
梦境像电影一样,走马观花地快速播放着。
时间滚滚而过,很快走到了二人决裂之时,还有那一场看似意外、实则故意纵容导致的死亡。
很奇怪的是,他一直没看到司甜的身影。
就连回忆起这个名字都有些艰难,梦中的他没有刻意去思索,只在快速闪过的画面碎片中看到了一张煞白恐惧的脸,跟她判若两人。
梦醒之时,魏随风有些怔忡,过后就打消了原先的念头。
也许,像现在这样就好。
七月末,司甜拿到了意向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司妈妈很高兴,连忙张罗着要去买房,最好是不必重新装修、搞搞卫生一个月内就能入住的二手房。
很巧的是,司甜的学校正好就在江城郊区,离唐律师家只有十公里的距离。
倒不是司甜故意为之,这间学校她老早就锁定了。分数出来之后,她也分析过,她能上的公益事业管理专业的几个院校,也就江城郊区这间性价比最高了。
她本来盘算着,学校离宛城也不算远,以后回家走动也方便,却没料到唐律师这一茬。
近来,司妈妈和唐律师感情进展似乎很稳定,有种细水长流的感觉。
若非如此,司甜说不定还会劝一劝司妈妈不要急着买房,反正她到时候也是要住学校宿舍,迟几个月再入手说不定更划算。
考虑到唐律师的因素,她就没反对,任由妈妈去折腾了。
如无意外,她们以后说不定还会常住江城,宛城这套承载了许多年过往的旧房子也该走下舞台了。
这个夏天热得让人头晕目眩,连带着清凉防晒衣的销量又猛增了一大截。
司甜母女俩的生活也过得热热闹闹,风风火火。
司妈妈今天还在看房,明天立马下定,后天直接开始买家具了。
因为要打点宛城店铺的事务交接,以及后续货物运输方面的细节安排,司甜将搬家工作全权交给了司妈妈,自己只在看房时过去看了几眼房子大致如何,只知道那套房子正好就在唐律师家和学校中间,清净又不偏僻,生活配套各式齐全。
一切准备妥当时,老房子里已经是面目全非。
司妈妈已经提前搬了过去,采购生活必需品和缺少的东西。
她用惯的家私全部由货运公司拉了过去,剩下一些不好搬动的大件家具全部盖上了白布,等待着房产中介带着下一任主人前来光顾。
司甜带着一丝不舍之意,依次看过每一间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卧室,书房,慢慢扶着楼梯扶手,从二楼走到一楼。
她看着视野范围内大面积的白,忽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扶手上老化开裂的几道木缝,某个角落的瓷砖缺角,天花板上的一个微不可见的霉点……
她久久伫立在那里,没有松手。
过去在楼梯走动的人影像是又回来了,就在她身边穿梭而过。
她看到小学时的自己,还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白色蕾丝边的公主裙,咯咯笑着跑上楼梯,还回过头对身后的父母说话。
“爸爸妈妈,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我的卧室大不大?好不好看?有没有洋娃娃?”
那对面容还年轻的男女相视而笑,而后冲她点头。
那是这栋房子给司甜留下的最初记忆,也是最美好的记忆。
她拉着最后一只小箱子,走出门外,毫不犹豫地锁上门。
门内,两串钥匙静静躺在白布表面。
斜阳余晖中细小的灰尘漫天飞舞,喧嚣而又安静。
终于,一室归于沉寂。
门外却传来了并不多见的欢声笑语。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说?害我在里头磨蹭那么久!”
“人家都说狡兔三窟,是因为兔子太狡猾,故意给自己留多几条后路。可我觉着,真相可能不是这样。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兔子太笨,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每次迷路都要临时刨多一个窝出来,所以久而久之就有很多个洞了?咳咳,你瞪我干什么?”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开车,回去刚好能赶上晚饭!”
“好的,兔子小姐~”
呜呜的启动声后,黑色车子很快跑得不见影子,兴冲冲地奔向全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