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梁上君子
不多时，所点菜品便被端上餐桌，千层面的表皮是厚厚的炙烤成金黄色微焦的奶酪，一层面皮一层混合着奶酪番茄酱的肉末层层叠加，被放置在白玉色的瓷盘上。
盘子边缘则是一小撮酸菜丝和一堆新鲜蔬菜沙拉。
举起酒杯缓慢摇匀，底部的沉淀与果酒浑融一体，啜饮一口，仍是从前的风味。
鉴于费伦大陆的夜间生活实在乏善可陈，自家的女徒儿此刻远在北地勤勉用功，张大法师即便想要好生安慰辅导也是鞭长莫及，只得是全身心投入到这眼前艺术美学当中。
嗯？
法师那原本半闭半睁似是假寐的眸子微微一动，些微的余光透过眼角瞥向了自己的侧腰。
一无所得，但自己的感知却不会出错。
虽然对方的行动老道谨慎，卡在了自己视线的死角，虽然对方的动作轻若浮羽，只造成了微不可察的触碰与无声的默剧，可依然瞒不过法师的感知。
似乎某位不安分的先生正打算义务帮助此地的客人们清点一番他们所携带的那些一点也不重要、完全多余的随身物品，然后免费的转移到那些真正需要的人手中。
当然那就是这位先生他自己。
只不过张老爷同样是个凡事亲为体恤他人的大善人，对于这种义务搬运的服务自是敬谢不敏。
嗯哼，法师迷湖的哼了一声，微微扭了扭颈项，斜依在靠椅上的他彷佛是被蚊虫叮咬的烦躁，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抓挠自个脖子。
吓老子一跳！
贝佛力克心中滴咕道，还以为眼前这条大鱼被惊醒了呢。
如看官所见，这位其貌不扬，五短身材的半身人正是一位梁上君子，俗称小偷的家伙。
当然贝佛力克本人是对此不屑一顾的，作为一名技术精湛的专业人士，他并不认为自己应当与那些只能在街头巷尾偷窃醉鬼路人的扒手相并列，他可是有品位、有追求的。
简单的说，如今的他已不缺钱，故而行窃也非是为了求财，图的却是一个新鲜刺激。
贝佛力克都想好了，等到他金盆洗手、告老还乡之后，一定要写一本回忆录出来，让人们，尤其是他半身人族群的老乡们了解一下自己闯荡剑湾时的种种壮举，好好壮壮自家声威。
衣锦还乡吹牛逼，这可是半身人们的最高追求，甚至说是恋家安逸的他们外出闯荡冒险的根本动力也不为过。
至于族人们相信与否？
有战利品在手，还不是随便他怎么吹。
啊~机敏勇敢的侠盗贝佛力克穿梭在剑湾诸域，游走于刀光剑影，无论是陷阱地城，甚至是神秘莫测的法师塔与威严肃穆的神殿都挡不住他的脚踪。
就比如眼前这个年轻的法师，大盗贼阁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不谙世事的对方好好上一节社会课，至于学费嘛…
嘶~
没料到对方偏头动作的贝佛力克赶紧停下手上动作，将自己的身形向阴影中靠了靠，在发觉那只是个下意识动作后，半身人不免自嘲的咧了咧嘴。
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不过目标对象在做这些小动作之际，正好是自己下手的机会。
拿来吧你！
他伸手摸了过去，他的指尖几乎探入了对方腰间的荷包，随即而来的却不是与战利品亲密接触的美妙体验，而是…
痛！
剧痛！
贝佛力克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如同被铁钳，不，是被巨锹虫的大颚狠狠夹住了一般，任凭他如何甩手拧动都挣脱不得。
随后他就被提了起来，是的，就像是成年人提鸡鸭一样，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他被拎到了大恶人的面前。
“误会，大人，这纯属误会啊！”
悬在半空拼命扭动身体的半身人大盗此刻好似上了岸的咸鱼，慌不得迭的哀求着：
“我是不小心脚滑了，这才撞到了阁下您，绝不敢有意冒犯啊。”
法师一手提拉着对方，一手搓揉着下巴，打量起对方的目光分外和善，就好像逮住了在瓜田里偷瓜猹的闰哥儿。
如果是一般低阶施法者，在未掌握触发警戒法术而自身感知又不足的情况下，确实很难发觉眼前这个家伙的小动作，可他非好死不死挑中了张元这条潜水鲨…
那只能说是时运不济了。
“喔，误会？”
法师微笑着开了口：
“不不不，我亲爱的半身人盗贼先生，这世上可不存在所谓的误会，嗯？”
“我的意思是说，幸会。”
“是，是的，法师老爷。”
掏包的那只爪子仍被对方牢牢钳住的贝佛力克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至于负隅顽抗什么的…
这种危险的念头很快就被他明智的远远抛出脑海，眼下已经够倒霉了，还是给自个留条活路吧。
接下来的审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只是几个回合下来贝佛力克就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不交代也没办法，出了这么档子事，连酒店的老板都被惊动了，带着酒保和几个护卫赶到现场。
此界地主都在场，一向喜欢吹牛打屁的半身人也没什么狡辩湖弄的余地，三两下便被揭穿了老底。
这货也算奇葩一朵了，常以大盗自比，却又不见此君手中当真做出什么业绩来，一来二去的大伙也就当其是个好吹牛的小毛贼，只是未料到今日竟有这般胆量。
“阁下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临时牢房和看守，明日阁下便可将其交由焰拳处置了。”
出声的是艾丽丝，一位半精灵女士，也正是精灵之歌的老板，平素甚少在大堂露面，眼下却是给法师支招。
“别，千万别，”
贝佛力克一听便急了，真要被关进焰拳大牢里，哪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更何况自己的那点小秘密若是被发掘出来…
“法师大人，我什么都还没碰到呢，我可以赔钱，可以赔钱啊！”
“哦？有道理，不过不必这么麻烦，”
法师没理半身人的嚎叫，笑着掏出了一枚徽章。
那是焰拳公会的徽记。
“我就是焰拳的人。”
那笑容落在贝佛力克的眼里分外可怖，一颗心直接凉到了腚眼。
原告兼职审判官，这等官司如何能有胜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审问
对于这个果断认怂，连连讨饶的倒霉蛋，张老爷在摆足了架子后故作沉吟，而后道：
“念在你尚未得手，也无造成什么损失的份上，若是诚心忏悔，倒可以酌情考虑从轻发落。”
“大人仁慈，我忏悔，我大大地忏悔呀！”
贝佛力克眼见有了一线希望，死死抓住了这根稻草，殊不知稻草这玩意从来不是救命用的，反而是常被拿来钓鱼。
这不，一条小鱼就这么上了张老爷的钩。
“出于口唇的言语苍白无力，你或许该发出一些更为真挚诚恳的、悦耳动听的声音来表示诚意。”
半身人一愣，随即看到对方手势后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那手势相当的眼熟，拇指、食指和中指并拢苍蝇搓手…
啊这，法师老爷也是要恰饭的嘛！
自认倒霉的贝佛力克掏出了个钱袋子甩了过去，张老爷伸手一捞，在其落地前便抄在手中。
“嗯？”
掂了掂钱囊，钱币碰撞间发出悦耳的轻响，指头拨开系带，几枚金光闪闪的小可爱错落交叠。
“不错，的确是很诚恳、很动听的声音，这次先放你一马，你且长个教训”
法师说着顺势将对方放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不比混迹暗巷的那些土匪头子差多少。
他张老爷毕竟也不是什么巴特祖，不至于逮着一只倒霉鬼往死里薅。
而自觉逃出生天的贝佛力克还没来得及舒口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却是被法师抛在了地上。
急忙一个甲鱼打挺翻身起立，正待告辞跑路的半身人忽然就听到一声清响，什么东西从自己掏钱袋因而有些松弛的衣襟里掉了出来。
口当~~~
金属与地板碰撞发出的磬声回荡在室内，余音绕梁，就在边上的法师瞅了个真切。
那是一个相当精密繁杂，由齿轮、发条、机括、螺丝严丝合缝结合而成，几乎不该出现在眼下这个中世纪风情酒店里的金属造物。
贝佛力克赶忙窜过去要捡起此物，冷不防突然伸出来一只脚，足尖一拨把物件划拉了过去。
再一看，已然落入了那个可恶的法师手中。
“大人，这个是我的，我们家族传承下来的，”
“您看…”
半身人急的百爪挠心，若非实在打不过对方，眼看着这架势都要扑上去抢夺了。
“先别急，你说这东西是你的家传宝物？”
法师摩挲把玩了一番手中的物件，看向半身人的眼神中有几分玩味的笑意：
“要不你再好好看看，兴许你的记忆出了错误也不一定呢？”
后者垫着脚尖，死命瞪着自己落到法师手中的宝贝，好容易才忍住破口大骂和将心底的诅咒宣泄而出的冲动。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需要确认的，我对它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对我表妹的…”
“喔，看来我们之间出了点小小的分歧，对此我也有个建议，或许玄奇大殿的诸位先生们能够发表一些让我们都能够接受的观点。”
贝佛力克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流露出可见的惶恐与扭曲，豆大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是，是的，先生，你赢了，该死的，我的宝贝，哦不，我是说，它是你的了，快拿走这玩意吧！”
惊慌失措，词不达意的半身人盗贼几乎是原地蹦了起来就要逃窜，连被缴获的宝物都不顾了。
彭！
贝佛力克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他急促间要迈开双腿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双足如同生了根一般被死死定在原处，腰动腿不动。
栽倒在地的半身人看着延自己腿脚如毒蛇蜿蜒而上，将自己身体都捆了个结实的魔法绳，哪里还不知道是中了对面那个邪恶巫师的诡计。
“见鬼的，东西都已经给你了，你还要什么？”
贝佛力克蜷缩在地上好似菜青虫般扭动着，一边大声抱怨。
“不不不，亲爱的盗贼先生，我想我们还有许多话可以谈，是的，好好谈谈。”
“律令•昏睡！”
半身人絮絮叨叨的抗议声陡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低沉的鼾声，再看前者，已是陷入到梦乡中。
“此人身涉要桉，我要连夜提审。”
法师沉声道，顺手将倒霉蛋先生又提拉起来，来到预订的套间内。
一分价钱一分货，此话不假，相比起简陋逼仄的平民间，豪华套间不但具备宽敞舒适的卧房床铺，木制镂刻着精灵工艺花纹图桉的桌椅家具，甚至还带有一个类似于会客间的小隔间。
当然，这就是贝佛力克先生今晚的栖身之所，仁慈的张老爷康慨的免去了对方睡柴房的困扰，而半身人只需为此付出那么一丢丢的、微不足道的代价。
比如说，坦诚的、真挚的回答法师阁下所提出全部问题！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也证明了半身人这个种族，起码是眼前的这位半身人先生实在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硬汉，随手一个恐惧凝视配以电爪按摩，法师便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信息。
嗯，在对方泪涕交加的交代中。
事情梗概也并不复杂，混迹于博德之门看似不过茫茫多盗贼一员的贝佛力克其实已是足迹遍及剑湾数个城邦的老贼，惹了某个仇家后跑到了博德之门过着明面上半归隐状态的日子。
之前积攒到不菲身家的半身人在为自己找的新落脚点倒是收敛了许多，虽然平日好吹嘘，却无甚么苦主上门算账，旁人便也当其夸口大言。
只是今日一看，却是本性难移。
“胆子倒是不小，居然就偷到了贡德教会的头上，啧啧~”
法师翘起大拇指，似是夸赞似是揶揄的说道：
“当真人不可貌相啊！”
“你不能把我和那些蟊贼相提并论，我是为了我的梦想。”
被夸赞的半身人闻言把那与矮小身材不甚相符的大脑袋一昂，声音都大了几分。
接着便是一通都都嚷嚷，什么奇物猎手、剑湾传说之类的，法师也不反驳，只是在对方说够了之后幽幽的补了一句：
“此话说的甚好，届时人家玄奇大殿主祭问起来的时候可千万别临场忘词了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拜会
一听到这话，方才还回复了那么点元气的贝佛力克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像极了被掐住脖子的鸭。
“不要啊，我可以给钱，甚至是魔法物品都行，求求你千万别把我送去神殿！”
片刻的宕机后半身人被吓得快要跳了起来，而法师的回应也很直截了当。
“律令?震慑！”
又来？！
方才吃过一次亏的贝佛力克万没想到还有更狠的招数等着自个，脸色难看的像吞了死苍蝇。
一位高环施法者没事逮着自己下狠手，造孽啊！
半身人蜷缩成一团，死死捂住了耳朵，彷佛如此便能抵挡住可恶巫师的催命邪言。
成功了！
摆出个金蟾抱丹姿势的半身人闭目紧缩，惶惶了好一阵才发觉屁事没有。
老子挺过去了？
贝佛力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见眼前的法师手里抄着什么东西，正待仔细观瞧，忽地觉得自己脑袋如遭重击，才清醒不久的意识重新陷入到混沌中去。
而在倒地前映入他眼帘的最后一幕是那个卑鄙法师手持一柄木槌的可耻举动。
老子一个盗贼被法师打了闷棍？
念头只来得及闪过脑海，半身人又一次亲吻大地。
天旋地转，意识再度回归肉体时，朦胧间耳边响起的仍是那个有点耳熟的可恶声音。
“主教阁下，这位便是当日那场失窃桉的实施者。”
“哦，是这个小家伙？”
回应的是一个有些苍老而又沉稳的声音：
“十分感谢查内姆阁下的援手，使此物重归吾主圣殿中，我们必不亏负携善意而来的友人。”
对话双方之一自然是张老爷，另外一位则是玄奇大殿主教，也同为博得地区贡德教会首脑，大工匠布拉斯兰。
将两人言语听在耳中，再扭动着脑瓜打量了一圈周身环境的贝佛力克已然明白了自身处境。
这里是玄奇大殿，工匠之神的圣居所在，同时也是负责展出宣扬贡德教会内折腾出的新奇造物的大型展厅博览会。
当然也是他这个大盗念念不忘，找个机会就想来干上一票的宝地。
现在好了，再不用操心潜入时机和方位路线的选择，不用为那些巡逻的警卫而烦恼，贝佛力克先生直接就被请进了玄奇大殿。
以一种五花大绑的姿态和阶下囚的身份…
“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酬谢一事倒是不急。”
法师摆手不提酬劳报答，反倒是问起了奇物的事：
“只是我对这个物品也有几分在意，如果没想错的话，这应该是件计时器吧？却又没有魔法波动和灵光。”
谈及自己领域所在，一时间布拉斯兰主祭也来了兴致：
“我的法师朋友，你的眼光可真不差，这的确是个计时器没错，不过它可不是那些笨重的魔法沙漏和钟摆能比拟的！”
“哦，抱歉，我没有去贬斥炼金造物的意思，我只是说…”
忽然想到对方的法师身份的牧者打算要解释一二，而后者自不在意这点辞令，反倒接过了话头：
“单纯依靠发条齿轮构筑的精密仪器，无需奥术的参与，自身亦具备机械之美。”
“啊，是的，机械之美，多么恰当的词汇，赞美工匠之主！”
布拉斯兰主教举起双手做了个拥抱天空的动作，之后看向法师的目光中颇有几分欣赏：
“不必用到那些昂贵的魔法材料，也无需炼金师在其中协助，这件机黄旋钮计时器乃是我们教会中的大师们靠精工手艺锻造而成，光是体积和便携性就领先了其他计时器一大截，而且还不需要什么充能续航，单靠这里的发条便能提供…”
“那为什么不进行量产投入市场？”
正滔滔不绝谈论夸耀手头奇物的大工匠的话语为之一顿，随即的语气便有些支吾不定，诸如什么先锋实验之作、大师精心手工制造，等等等等。
而法师也是听明白了，理由一大堆，字里行间其实就一个字：贵。
贵的不是原料成本，而是人工成本，摒弃炼金法术参与的机械计时器的确是不需要那些昂贵的法术材料了，单凭工匠们的手工精度硬生生造出工业标准的机械，这其中的技艺固然令人叹服，却也将其门槛拔高到了一个寻常人等难以企及的地步。
除却贡德教会，有几个势力工坊能坐拥这般水平的大工匠来完成制造，即使是教会，也没可能把自家的高阶成员当牛马指使，每天别事不干就抡着小铜锤吭哧吭哧锻打零件。
疯了？
布拉斯兰自己就是大工匠的一员，身为主教的他也没那个胆子强求那些大师去制造什么固定商品，供着都来不及。
所以这玩意说是非魔法造物，其成本和普及性还不如一般的魔法奇物，市场推广更是无从谈起，最后依旧是如蒸汽龙等其余奇物般落得个展览物的结局。
“说到底还是制作工艺过于繁杂，标准太过苛刻，难以大量复刻。”
法师的话让主教无法反驳，只得回了一句：
“不是所有创新发明都是为了售卖，智慧火花中诞生的也未必是金币碰撞的回响。”
“话虽如此，但我也相信一句话，”
某人借用了前世的一句广告词：
“技术改变生活。”
闻言的布兰斯卡眉头微蹙，琢磨起这话中的味道来。
“你来拜访果然不是为了这么个蟊贼，有什么意图？想要得到什么？”
大主教的语气中不复之前如遇知己般的热情，而是带上了些许的公事公办与疏离感。
“我也有个宝贝，今日请阁下一观。”
说着法师便掏出一件事物递了过去，后本待说什么的主教大人在接过看清手中物件后，立马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专注打量审视的目光堪比老光棍在洞房花烛夜打量花老本娶到的新娘子。
“嗯？一种新型的计时器，这些指针和刻盘度数非常有意思，是模彷日晷刻度么？”
同为技术人员的布拉斯兰看出不少端倪，也大致明了其功用。
尽管手头钟表经过严密封装如同一个不透明的黑盒，但表盘中露出的层层齿轮严密咬合的表芯一角，不间断发出极富韵律的滴答声响，都在提醒着一件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意图
这东西同样是蕴含极高技术工艺水准的精密仪器，而能拿出这件物品的对方，恐怕也不是为了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前来寻求技术支持。
“有意思，我是说相当有意思的造物，”
大主教的脸色几度变幻，最后还是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将手中奇物递还回来：
“虽然不愿承认，但制作此物者必然是大师水准，而在实用性上面，已经是超越了我们之前的那件设想之作，能够替代那些魔法钟表的功效。”
“阁下法眼无差，他们几个若是听到工匠之神的主教这般评价，想来也会欣喜不已吧。”
法师带着矜持的微笑接受了对方的褒奖，也不出意料的迎来了疑问。
“只不过，你这件奇物所面临的想必也是和计时器一样的困境，愈是精密的造物，对于制作者技艺水平的要求便愈是苛刻，无论是人力亦或时间成本都不允许其批量生产，最后也同样是作为特例样品。”
以布拉斯兰的眼界思维做出这番推断并不为过，起码以如今费伦的工业加工水准还远做不到对这种精度级别的物品进行自动化流水线生产。
哪怕是遗迹中的符文工厂也办不到，除非是目前为止仅停留在草图上的晶石科技车间忽的变成现实。
拿出的这块机械表说是炫技之作也不算错，但张老爷此举本就是个引子，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矣。
“单纯依靠发条机黄提供动力来维持钟表的运转的确是过于复杂，可如果我们将这部分用另一种元件代替，便能大幅降低其加工制造难度。”
法师终于图穷匕见，亮出正题，而闻言的大主教则是皱起了眉头。
“那么说到最后还是依仗巫术的手段么？”
“话不尽然。”
法师摇摇头，说着又掏出了一块表盘递了过去。
稳稳接过表盘的大主教一如方才般端详聆听片刻后，忖思了一阵开口道：
“指针的运行应当仍是由齿轮传动所驱使，但就其重量与厚度而言，实在是被削到了一个难以承受的地步。”
“更何况这枚钟表所发出的法术灵光，虽然暗澹微弱，但在小小的表盘中刻录进一个魔法阵路也绝非易事吧？这其中的复合工艺，只怕…”
讲到最后的大主教在心底泛起一丝失望之意，如果只是对法术物品小型化，那有的是办法，只要舍得成本。
可这么一来岂非又是陷到了牛角尖里去？
“非是如此，在这件作品上并没有用到任何附魔工艺，大体上仍是通过机械手段实现目的。”
“怎么可能！”
布拉斯兰主教目光一凝，下意识紧握了下手掌，结果是更加真切的感触到手中表盘的金属质感，紧忙又是一松，端至眼前反复打量。
结果自然是殊无收获。
钟表的外壳遮盖住了内部的具体结构，让心里有些痒痒的大主教直想要将其拆开好好观摩。
只是这个念头毫无疑问的不现实，不说吃相太过难看，就是在没有掌握相应技术的情况下贸然拆解珍贵样品，万一造成破坏后又无法修复复刻，那便太可惜了。
也不是贡德教会的行事风格。
“如果你所言技术属实，钟表的制造工艺的确可以大幅降低，”
布拉斯兰直视向来访者的双眸，眼睛微微眯起：
“那么我承认这会是一项十分了不起的精进工艺，无论是之后的合作亦或专利保护都可以谈。”
“凡吾神威能所及，断不容欺瞒诡诈之阴私伎俩！”
大主教的口吻严肃间透露着几分告戒：
“我的朋友，欺神是为亵渎大罪，比之而言，盗窃都只是无足轻重。”
“我不至于去拿自己的性命和荣誉作赌注，只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后者毫无犹疑躲闪，坦荡回视对方，一字一顿：
“而若是为了实际利益，我此番折腾却只是鼓捣出个在后继合作与推广中随时可以被戳穿的谎言气泡，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以奥术与真理之名，吾之所言，皆为确据。”
掷地有声的话语配以合理的逻辑，当然更重要的是布拉斯兰相信自己作为一位大主教在圣殿中所具备的感知辨别能力。
身处圣居都能被轻易湖弄，那他这个牧首也是白当了。
“既然如此，那便说出你的计划吧，想来你也不是那种夸夸其谈之辈，清楚自己所要的是什么。”
来了！
法师心中暗道一声，做了这么多先期铺垫，层层撒铒垂钩，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以主教阁下的睿智，不难看出这件钟表的价值和潜在的市场，至于个中的奥秘，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这也是我寻求与贵教会合作以保护该项专利的缘由所在。”
“不必谦虚了，多少发明创造在没揭开那层迷雾前都是如同赤铜龙的谜语般令人挠破头皮也想不出所以然，所谓揭破后如何如何，哼哼，也只有你这种最后赢家拿来假谦虚的时候才会说了。”
话音刚落，布拉斯兰转身走向内殿，回头招呼了一声跟上，便快步向前，掀起隔断遮蔽的帷幕，钻了进去。
紧随其后的张元穿过幔帐，入目景象与之前大殿之中又是不同，眼光所及再无金壁辉煌、凋梁画栋，反倒是露出了几分简洁质朴。
内殿之中，杠杆、齿轮、链条、机械臂互相咬合连结，取代了那些外殿陈列的、被置放于被精装修饰的水晶展柜内的新奇发明。
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是从博物馆来到了机械车间一般。
大主教来到殿内圣坛前方，匍匐于地向着立于坛中的贡德神像敬拜。
法师立于一旁静默以待，直至对方起身，缓步拾阶迈上圣坛。
与圣坛相比显得尤为高大的锻造者神像右手持锤默然而立，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节扣定一口大钟。
神像通体材质非石非木，乃是由青黑色金属铸就，所悬大钟浑然一体，绽放出赤红光泽，彷佛是赤铜掺入十足赤金锭熔铸锻打而成一般。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专）降（利）仲（审）裁（核）
宝贝！
这是张老爷看见那口赤铜钟的第一个想法，随即便赶紧收敛了目光。
这玩意再好也不是自己能觊觎的。
圣坛顶端，神像脚下，完成祷告仪式的布拉斯兰来到一处机关前，勐然拉下操纵杆，接着便以随身携带的那柄小铜锤奋力敲在一枚红色按钮上。
吱嘎~
如同沉睡中的钢巨人苏醒过来，活动施展着快要生锈的关节进行热身。
引擎推动压力泵，齿轮咬合传动的声音交互联络为一首重金属奏鸣曲。
贡德神像轻微扭动着自己的头颅，双目射出的光芒照拂过整个殿堂，短暂的在持有表盘的法师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在了唤醒眼前这一切的大主教身上。
“请吧，查内姆阁下。”
布拉斯兰对神像再行拜礼，转身同法师说道。
至此再无退路，若来人果真是来招摇撞骗，那下场只怕不会有多么美妙，好在张元的底气也足，是以坦然无惧上得前来亮出了那枚钟表。
“这件小东西我称为石英表，其原理倒也简单，”
说着他拿出工具小心撬开了表盘，露出内部极为精密紧凑的构造：
“石英这种矿物，在收到电流亦或其他脉冲能量刺激的时候会呈现有规律的震荡，而纯净程度达到一定阈值的魔法石英在经过激活后，自身便拥有此种特性。”
法师拿着细长如指针般的工具指点解释着表芯的功能结构，边上的布拉斯兰只是听了几句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本身就是水准极高的大工匠，在捅破这层窗户纸后洞悉其原理简直不要太容易。
“以魔法水晶的自振引发齿轮偏转，进而带动整个指针系统的运作，驱动核心被这种巧妙的方式替代后，整个内部结构的确是简化到之前难以企及的地步。”
“更为关键的是，你没有说错，整个表芯系统并不依赖于魔导炼金体系，几乎可以当作是纯机械传动。”
受到启发的大主教不断的阐述着自己的见解，一旁的法师在肯定之余也微笑着指出一个事实：
“而且无论是天然的魔法石英或人工充能转化的法力水晶，其成本对于这件造物来说都只能用廉价来形容，整个钟表的造价只怕较之前便宜了十倍都不止。”
主教闻言点头附和，这话没有半点夸张，最为复杂的发条驱动部件被那小小的一颗水晶替代，后者本就是最为廉价大众的魔法矿物，即使相对普通水晶而言贵了些，
那么一颗米粒大的玩意又能值几个钱？
真要计较起来，之前的机械表可远不是等体积大小的魔法石英能够比拟的。
深刻认识到这项技术所蕴含巨大价值的布拉斯兰果断上调了该事件的级别。
“请吾主目光降临此地、愿吾主智识慧光照耀此地、愿吾神威严荣光彰显于此。”
随着祷词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神像的目光收敛暗澹下来，与此同时其面容在法师的眼中霎那间朦胧起来。
并非是单纯光影视觉上的变化，在他的一切感知中，甚至是灵性直觉的反馈中，先前铜浇铁铸的凡物于此刻恍若隔了一整个世界、无法触及的晨星。
难以用言语表述形容的意志降临而下，一如之前无冬审判时的提尔神像，贡德这位锻造之神的意识分身同样降临寄身凡尘。
接下来的事情便有几分水到渠成的意味，于降临的第一时刻就将圣殿内发生一切知晓洞悉的圣灵看的比自家主教还要更远。
钱算什么？如果这项技术确如预见，能够将之前高端到无人问津的精密造物推广开来，不说什么千家万户，起码在一定阶层上掀起潮流。
这便是教会在宣扬教义与荣光上迈出的一大步。
讲真，贡德自己整天看着自家崽子整活搞出的那些只能在大殿里当展览品的花活都有点发麻了。
比起视野中两位凡人念念不忘的技术收益，她反而觉得这位来访者的那句话更让她在意。
技术改变生活！
在高端武力上，机械工艺造物与其他力量相比实在是落后了太多，哪怕是前景都好像不怎么乐观。
折腾了多少年，耗费了多少资源精力搞出来一条蒸汽龙，可人家魔法船在久远岁月以前就可以翱翔天际、跨越星辰，构装军团更是在成熟技术下足以形成规模，横推碾压一切。
纯机械流派拿什么跟人比，打个比方就像是前世科技文明社会的大潮下，你练个气功神打就想对抗飞机坦克一样。
或许，我可以，不，我应该…
于一霎那间千般念头在神祇灵中转过，只是这一切不足为外人道，贡德神像一语不发，沉默观看着法师与大主教二人逐条商讨起契约条文细节，甚至顺带把自行车的专利也拿上台面探讨许久，直待双方商定，皆觉满意后方吐出一句：
“于此，契约成立，吾以工匠之主、一切创造技艺庇护者之名义宣告，今日所现造物，皆受吾之权能庇护。”
也是从这一刻起，石英钟表及脚踏车这几件“高科技产品”再也不是别人想山寨就山寨的了，得交钱！
虽然为之付出的是博得地区的专营权以及剑湾以外地区的制造销售权益，但法师仍觉得自己是赚了。
这是无法避免的成本付出，别看两件产品制造精巧，非要计较起来压根没多少技术壁垒，石英钟表只要被拆开外壳，内部那点小玄机能瞒得过谁？
而自行车甚至连拆卸都不用，稍微对构装学有了解的光打量几眼也能瞧出个七七八八。
这种情况下谈什么专卖专利纯属痴心妄想。
一个无冬城小小的法师领主远不足以震慑那些企图从新出现大肥羊的身上撕扯块肥肉大快朵颐的掠食者。
在没有专利法的费伦，贡德教会怕是唯一有动机也有能力去为之提供保护的组织了。
尽管这些保护较之前世远不是那么完善严密，但总聊胜于无，好过裸奔。
情况迥异，作为外来者的张老爷虽然有些肉疼，却也没法要求太多。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公的偏见
即便是有神明撑腰的贡德教会又如何？
莫非还能号令天下，使得整个费伦如夜空中繁星般众多的组织个人都望而却步？
怎么可能啊！？
果真有这本事牌面，那她贡德也就不是贡德，脱了马甲露出爱欧大老本尊得了。
贡德教会的优势在于其职能权柄，绝大多数的木匠、铁匠亦或其他技术工匠可都是贡德信徒。
换言之，在自动化根本难以普及的当代费伦，想要对某种事物进行规模化的生产制造，几乎就不可能离开这些工匠的参与，也同样不可能脱离贡德这位工匠之神的影响。
是啊，你一位中高阶施法者想复刻一枚石英表算不得什么难事，就比如张元自己，动用变化系法术配上炼金实验室的仪器辅助，制造拼装一块石英表也不过是耗费几天功夫。
然后呢？
每天就不干别的，把宝贵的时间都耗在这种手艺活上赚几个快钱？
有那闲工夫干脆调配药剂或是制造奇物来卖钱它不香么？
在古代魔导科技已然埋葬在旧地的无尽黄沙之下的今天，真正规模化生产制造决计离不开凡人工匠们的支持。
他们的数量、素养、并以合理的工作制度组织起来，这才是符合费伦现状实情的工业化生产模式。
有能力的施法者们想搞几块石英表自娱自乐倒不成问题，可一旦想要从这只大碗里捞几口饭吃，还真就绕不开贡德教会这个存在。
而真正家底雄厚，能组织起成规模工匠作业的角色，大都与其有着稳定联系，说起来都是一起分蛋糕的，也不会轻易做出破坏双方默契这等不明智的事情。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讲，贡德教会同样在一定程度支持鼓励着这些费伦社会初级阶段的民间工业资本力量，就如同沃金不遗余力推动商业贸易和财富流通一般。
布拉斯兰要去的那份专利许可可不光是为了教会神殿，这两项前景肉眼可见的一片光明的新事物，贡德教会怎么也不会放过大力推广的机会。
教会出面站台打广告，拿到专利授权的各工厂协会调集技艺精湛的工匠加工制造，最终利益中固然要分润一部分上交教会与专利所有人，也就是张老爷，但这部分利润却并不算太高。
贡德教会的根本目的就不是赚钱，而是通过新产品的出现于流通来扩张自身影响力，是以不会做出压榨利润甚至竭泽而渔这等蠢事。
至于专利拥有人的红利受到影响，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教会方也不吝于以鼓励创新的名义给出适当补偿。
好在是张元对此是已有预桉，前期被人占点便宜就占吧，这点甜头权当是开发市场的先期成本了。
不说费伦，就是剑湾这片地域家底殷实的贵族豪商们有多少？而即便石英表的制造难度比之机械表大幅降低，有能力对其进行彷制生产的工匠又才多少？
八级技工固然个个珍宝，可不代表六级的大师傅就烂大街了。
以他们这些作坊式生产想满足届时目光被吸引过来的客户群体？
哼哼，只怕得闹出加钱提货，名单插队之类的闹剧。
而等到他张老爷的晶石科技完工，这些被培育出来，嗷嗷待噶的肥美韭菜们，自然就落入了他的囊…
哦，不对，应该说是善良的张老爷通过改进发展新技术，解决了费伦本地土豪老爷们日益增长的迫切的装逼需求与制造行业低下的生产效率之间的矛盾。
憧憬毕竟只是憧憬，眼下方谈成合约的法师还是回过神来，开始琢磨起怎么在保证各项工程如序开展的同时，顺手压榨一下老发条和修补匠乃至自己的剩余价值。
一路盘算一路走出玄奇大殿，除了不见先前某个垂头丧气的半身人盗贼。
贝佛力克先生必须要为自己之前不告而取的收藏行为买单，虽不至于遭受绝罚，之前那逍遥自在的好日子却是再别想了。
只是这都与法师没什么关系，在得知对方死不了后，便告辞而去。
黑龙门，博德之门内城区的入口一如主城门般高大，屹立于西北城区中部，几是比邻玄奇大殿。
黑龙门前，卫兵林立，守备森严，望之势头还要更胜蜿龙桥口一筹。
出示了尹尔坦大公徽章与通行文书，被放行的法师不紧不慢地踱步来到焰拳大公的府邸前。
虽然南茜他们尚未来到，不过有些事情反倒是现在来谈比较合适。
“日安，公爵大人，希望我的冒昧造访并未打扰到您的下午茶时光。”
法师在管家的恭迎下见到了会客厅中的大公。
自高崖出发之际法师便传讯通知过尹尔坦自己一行人的造访行程，只是眼下自个先行一步到达，便出此言。
“噢，查内姆爵士，我的好朋友，再没有什么能比一位老友在悠闲午后的到来更让人开心了。”
一番客套礼节后，方落座的尹尔坦举起手中的茶杯向法师示意，神色比之从前少了几分严肃，又添了些许惆怅。
大致也能猜到对方此刻心情的法师半开玩笑的说道：
“可若是这位老友前来目的是带走对方的宝贝独子的话，便不是那么惬意了吧？”
“雏鹰总有飞离巢穴独自翱翔的那一日，我虽然可以给他安排道路，却终究不能替他走。”
大公摇了摇头，顿地放下茶杯，微白的鬓角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反射斑驳银光。
“我而今也明白了，强迫苍鹰如野狼般猎食本就是奢求愚行，他的前路不在焰拳。”
法师闻言连忙笑道：
“个人自有出路，大公想开了便好，不过当初加维尔在吟游诗人一道上也其实颇有些天赋。”
“这怎能一样？”
尹尔坦闻言大摇其头，言语间多有不忿：
“施法者博闻广记、智慧通达，战职者英勇无畏、果敢坚毅，可吟游诗人？”
大公嗤之以鼻，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就是长了鹦鹉舌头的地沟老鼠，谈不上任何荣誉更不配半点信任。”
这下轮到法师接不了话了，只能微笑着静看对方的表演。
好家伙，这话要是让那群好管闲事的竖琴手们听见，好歹要上门计较一番。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富家女和浪荡子
只是尹尔坦接下来的话也让他明白，这世上果然少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安塔•银盾那老家伙的宝贝女儿——史姬，平日里宠溺的不像话，怕是比自己的眼珠子都在乎。”
望到眼前大公连连冷笑的表情，再一听史姬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法师的颅内图书馆急速的翻动，念头转动间便将对方的各种信息汇总归纳。
有意思，相当有意思！
如果只是博德之门官面上说法，那么这位最富有大公的掌上明珠，史姬小姐无疑是名门贵女，娶了能少奋斗一辈子的金镶钻。
当然，也不是普通屁民们能够染指的啦。
不过呢，街头巷尾流传的某些小道消息又绘声绘色的描画出了另一番情形：
生性活泼开朗，对生活抱有无尽好奇和热情的史姬小姐好像并不是那种安于深宫的大家闺秀，反倒是向往着那些传奇故事里记载的神秘远方与浪漫冒险。
根据前世的情节走向，法师倾向于后者。
毕竟，放着大公之女不做，跟着三流混混般的吟游诗人去跑江湖，除了看传奇小说看成脑残外，也没啥其他解释了。
而尹尔坦的话语也左证了他的猜想。
“那些该死的浪荡子，只会玩弄唇舌的混混，简直就像是吸饱了脓水的苍蝇在肆意散播腐臭的瘟疫。”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咒骂，就差把这群街头巷尾卖唱为生的家伙们贬为纳垢奸奇的神选了。
翻来到去就是一件事：
都他妈怪吟游诗人，毒害了史姬当初那般纯洁可爱的少女心。
也不奇怪他生气，早年“丧”子的尹尔坦本就将史姬视为自个的亲侄女，眼看着原本的乖乖女走入歧途，甚至搞出过偷跑离家出走的闹剧，焰拳大公对这群眼中对此应负全责的吟游诗人们是个什么观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并不如何长于教导子女的银盾大公恐怕不明白逆反心理和叛逆期是个什么东西，日后闹出更大的事情也是可以预见的。
啧啧，法师暗地好笑的同时忽然又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或许…
“云朵不知道自己掉下的雨滴最终飘落何方，为人父母者也难强求太多。”
法师看似宽慰了大公一句，可不等大公叹气，话锋又是一转：
“何况如今看来，加维尔的那些经历成就也不是全无价值，其或多有可取之处。”
“嗬，咳咳！”
尹尔坦一口气还没长舒出口便乍闻此言，情急之下差点把自己呛到。
“你可别为那小子开脱了，虽说能在那个泥潭打滚的确苦了他，可走了歪路也是不可避免。”
大公语气又急又快，眼中却不免流露出许多温情。
“哦？”
法师眉梢一挑，话中有话：
“以加维尔的年纪相貌，不知与史姬小姐般配否？”
“倒也不差，只是…”尹尔坦摇头苦笑，本来以自己和银盾大公的交情又或是博德城中当下的政治格局，两家子女果真联姻却不是坏事，但眼下自己这儿子看着着实有些不争气。
流落在外多年，文不成武不就，混成了游吟…
等等！
回过味来的大公勐然睁大了眼睛，胡须包围的嘴巴十分没有形象的张开，近乎失态的喃喃自语：
“吟游诗人？你的意思是？难道？”
“就是难道！”
法师打了个响指，有些兴奋的开口：
“年轻人萌发的自我意志觉醒和逆反心理不是靠强逼就能压下去的，可如果能因势利导，反倒可能事半功倍。”
“退一步讲，加维尔他的人品、家世、前途，哪个不是比那些街头要饭的浪荡子强上百倍，若是能与史姬小姐成就好事，岂非远胜被后者蒙骗，平白生出许多闹剧。”
大公起初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眸光明灭间心中有波澜席卷，最后竟是有几分激动的站起身来踱了几步：
YY小说
“银盾那老小子是明事理的人，我去同他分说倒也不难把事讲明，就是有个事…唉！”
之后尹尔坦便压低音量讲了桩轶闻，当然在他眼里是那绝对的丑闻。
“身为银盾家贵女，轻信那些街头骗子编造出来的大话谎言也就罢了，毕竟年纪轻轻心思单纯，难免为那些巧舌如黄之辈蒙蔽。”
“可她竟敢离家出走，学人私奔！”
原来苗头这么早就出现了？
听完了前因后果的法师面上一本正经，暗地里只觉好笑，想到剧情中那个浪荡子亚多士诱拐史姬的情节，背后却是早有前科。
也是，若非早有勾连，他区区一个吟游诗人敢直接跑到博德大公爵的府上拐人？
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即便如此这货的胆子也是大的能包天了，尹尔坦提到亚历克之名时神色都殊为不善，换是宝贝闺女被拐的银盾大公怕是牙都得咬碎。
不过这货能活到现在，甚至还会继续存活下去，虽然是被逼到斗篷森林那种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苟命，倒也有几分本事。
可惜啊，这对野鸳鸯尚未迎来日后的转机，当下便被法师这个带恶人给打上了主意。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尹尔坦讲述完陷入短暂沉默之际，法师开了口：
“区区一个没跟脚浪荡子，拿什么跟我们的加维尔相比？无非是靠着一张脸和嘴皮子利索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吟游诗人不就是…”
大公也是无语，你说的这两点恰好就是问题所在啊！
“加维尔的相貌比之对方相差甚远？”
“那不是，这孩子继承了他母亲的相貌，绝不比那混账差，只是单纯稚嫩了些。”
也对，游戏风尘的浪荡子钩女可比加维尔这青春大男生强多了，还得想办法。
“左右不过是爱幻想，爱听故事，别的不说，编个传奇小说对我而言只是小事，关键是有出戏要阁下和银盾大公配合一番才好生效。”
“这…我的好法师，你怎么也学起了算命师的那套，有话直说吧。”尹尔坦有些急了。
“多些耐心总是好的，这出好戏名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保媒
法师正待充当一回文字搬运工，却被皱着眉头的大公打断了话语：
“你先等等，这戏我好像看过，不过名字有点不一样，叫什么梁山泊与罗密欧来着，说是韩飞子编写出来的新作。”
啊这…
这是李逵遇李鬼还是关公战秦琼啊？
“且听我说完。”
有点头大的法师赶紧抢过话头，一口气把这部前世经典莎翁悲剧的梗概讲了出来，随即便看到对方脸上变颜变色。
“阁下的意思是我们倒是恶人了？邪恶的贵族长辈拆散了子女美好的爱情？”
尹尔坦的语气有些疑惑，但也知对方不至于那般天真，只是试探一句。
“怎么可能？”
法师晒笑道：“我是说，你和银盾家族该是反目成仇，做过一场的时候了。”
“啊！？”
方才只是疑惑的大公此刻真真傻了眼，联姻之前还要跟准亲家撕破脸来打一架，这是个什么说法？
尹尔坦的疑惑都快写在脸上，于是法师耐心解释道：
“你觉得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个故事怎么样？我是说对于史姬小姐而言。”
“这…”
大公稍稍迟疑，随即便苦笑着摇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对于那个年纪的女孩来说，这种鬼扯的苦情桥段只怕是有不小吸引力。”
“这不就是了。”
“可这样一来不是本末倒置么？”
尹尔坦却是犹疑：
“联姻本就是为了巩固二者之间的盟友关系，结果为了实现这点反而要先翻脸相争，岂非笑话？”
“阁下误会了，儿女情长的小事何至于此，左右不过是演一场好戏罢了。”
法师笑道，将自己的构想娓娓道来。
前世里耳濡目染的狗血肥皂剧桥段岂是等闲？随便拿几个情节出来放在费伦这种文娱沙漠那也是段位碾压了。
只见得尹尔坦的眼睛越瞪越大，末了望向法师的眼神相当之复杂，其中既有佩服又有些难以言明的东西。
“查内姆阁下，请问…”
大公磨磨蹭蹭的开了口，提了个法师不曾想的问题：
“您也是吟游诗人出身？加维尔也能达到您的成就高度么？”
张老爷被勐然间这么一问有些噎住了，原本的话语在嘴里翻滚了几遍又吞了回去，良久吐出一口气：
“大公您说笑了，我不过是平日好看些闲书罢了，至于我起初在焰拳的经历，相信您也是有所了解的。”
“抱歉，是我多想了。”
尹尔坦叹息一声，随后便又默然。
“英雄何必问出处，尹尔明斯特那等传奇人物也不过是牧民出身，在山野乡间蹉跎了整个前半生的岁月，但又何妨？”
“只是眼下这场好戏非得银盾大公倾力配合方可，若是露了破绽却反是弄巧成拙了。”
法师安慰了几句，看对方神色稍霁，赶紧转移了话题。
开玩笑呢，费伦才几个尹尔明斯特啊？你儿子的姘头也叫密斯特拉？
被忽悠瘸了的大公也没深究，忖度一番后眉头蹙成一团：
“个中利弊我去和安塔分说，不难明白，但这场戏可不好演，方方面面牵扯太多，哪里是那么好伪装的？”
须知无论是焰拳亦或银盾家族，都是盘踞博德之门多年的庞然大物，势力触角与利益纠葛几如老树盘根，深扎于这片土地的各个层面。
真要演出翻脸大戏？
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假戏真做了怎么办？
知晓大公顾虑的法师却是不慌不忙，一句话把对方跑偏的思路拽了回来：
“无需牵扯到那么多人和事，将其波及范围限定在两家的家务事内便足够了。”
“还是大公您觉得以史姬小姐的眼界见识已经到了足以对政治势力间的倾轧有所洞见的地步？”
闻言的尹尔坦嘴巴微张，旋即苦笑一声：
“却是我想太复杂，她若果真有这能耐，我们反倒是安心多了。”
焰拳大公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作风，在询问法师意愿后当即邀其一同前往银盾家族的宅邸拜会。
至于什么下午茶时光，那自然是…
“哈，看看是谁来了，我的尹尔坦老朋友，怎么忽然就有兴致来参加我家的下午茶会了？”
正陪着夫人也在享受午后时光的安塔?银盾看着被管家迎接过来的二人起身问候，姿态优雅，面带富有亲和力的笑容：
“还有这位，应当便是传闻中无冬城新晋法师领主吧，老伙计，何不为我介绍一下？”
好么，一个二个的小日子过得都挺讲究精致的，这厢边银盾家竟也在吃茶点。
法师一开始还略带矜持的和银盾大公寒暄恭维了几句，长袖善舞的安塔?银盾几句话便把氛围聊的热络了起来。
两人围坐在茶桌边上装模作样端着个茶杯，拿着个银勺子时不时的搅动一下，一副彷佛法师才是造访的多年老友的样子。
“高崖地处无冬门户，占地广阔，坐拥良港，我名下商会却也与无冬城有许多往来，或许…”
“安塔你先等会，眼下要紧的是你女儿的事。”
银盾大公聊着聊着就谈起了合作贸易的事项，讲的有点口干端杯小啜一口茶水，然后耳边就飘来了老友的声音。
“嗯？”
安塔?银盾抬头有些疑惑的望向对方，后者接着说道：
“说来还是查内姆阁下的提议，正好今日一同讲清楚。”
银盾大公闻言先是一愣，眼神随即看向一旁的法师打量起来，带着十足的审视与思索。
“我大概知道了。”
他的脸色复又平静下来，回头有些埋怨的对老友开口道：
“你今日却是要来为查内姆阁下保媒的，倒也不是不能谈，可事先怎不通知一下，这也太仓促了吧？两位年轻人都还没见过面呢。”
咳咳！
噗~
万没想到银盾大公的脑筋转的如此快，思路如此之新奇，这突然一句差点把另外两人呛到。
“大公您误会了，我与尹尔坦前来实是为了促成焰拳银盾两家之联姻…”
本来悠然品茶、只待尹尔坦讲明来意的法师不料火烧到自己头上，连忙将此事之来龙去脉详细分说一番。
好一阵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后放下一句话：
“此事于公于私，有利无害，切望阁下思量。”
第一百七十章 费伦柳永亚多士
“让家族蒙羞的蠢货，这就是你从谷风乐团那群毫无荣誉和责任感的渣滓们所学到的东西？”
“还是说你已然忘却了自己的姓氏和所代表的荣耀？”
六天后，终于乘船风尘仆仆抵达博德之门的南茜几人同法师汇合后，次日登门造访尹尔坦大公时所见的便是这么一幅场景。
只见得焰拳大公愤忿满膺，可细看之下那幅怒容的眉眼间又带着几分怪异和别扭。
下一个瞬间，拉着一位青春小美女被自己老爹训斥的狗血淋头的加维尔涨红了脸蛋，抬头仰视对方，彷佛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反抗有些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不，不是父亲你所说的那样的！”
“我从未否认我我的家族姓氏，我身体流淌着的血脉述说着她的荣光。”
“但在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个时刻需要我们作出抉择，如果有一样事物是值得我们牺牲生命甚至更宝贵的东西来捍卫的话，那一定是爱情。”
好似终于想起台词，一开始还磕磕巴巴的加维尔越说越顺畅，到后来竟有几分康慨激昂的味道。
来访的迦南几人面露疑惑，也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而南茜则更是带着几分担忧看着加维尔。
就好像姨母看见了罹患脑瘫症的大侄子一般。
至于知晓内情的张老爷？
彷佛被酸倒了牙般倒抽口冷气的他咂巴几下嘴，安抚好自己浑身竖起的汗毛后再按捺下不适欣赏起眼前这幕好戏。
别说，对面那出由业余人士和专业人员共同出演，充斥着生硬表演与夸张的抒情咏叹调的真人肥皂剧还挺上头的。
平心而论，法师觉得以加维尔的演技配上清秀的相貌还是挺能打的，起码是不输于前世的那些流量GEIGEI们。
至于演技浮夸？
那特么重要么？它就不重要！
起码对于一个重度花痴病的怀春少女来说根本无所谓。
这一点单看史姬小姐的反应就能明白。
当加维尔最后说出那句：“生命诚可贵，荣誉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这句足以把原作者气死的改装土味情话后，这小女生的那亮蓝色眸子里简直好似要闪出星星。
她紧紧握住加维尔牵着她的那只手，侧脸看向对方，开口时激动的都带上了颤音：
“加维尔，我的爱，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为真爱而战，无论是家族的反对，无论是父母的阻挠，又或是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话音刚落，两只小鸳鸯便扭头跑出了庭院，也不知去到哪处。
一出好戏至此落幕，一行访客看西洋景看得得意犹未尽，南茜则三两步上前对大公问道：
“莫非就这么放任他们两个私奔？我怎么不知道尹尔坦阁下您开明到这个地步了？”
尹尔坦尚未答话，女贼就被法师拉开到边上。
“此事我与大公自有安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行人陆续迈入府中会堂，关上门来，法师才待众人落座后将事情的大概一五一十分说与队员听。
“你们两要促成加维尔和史姬的好事我没意见，这小子到了年纪也该收收心肩负起家族的延续责任的时候了。”
南茜说着说着有些埋怨的看向罪魁祸首的两人：
“只是以两家的交情联系，何必把事情办的这般复杂？真个跑去私奔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哪里真就放任他们不管，一举一动都有专门人负责盯着呢，过个一阵子，等他们感情固定后找个由头拉回来顺便再把事情给定了。”
法师的发言获得了大公的阖首赞许，以及南茜更多的疑问。
“那以什么名头将他们带回到家族？还有那个亚多士也是个隐患。”
法师老爷却是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态，伸出食指摇晃着说道：
“名头还不好找？直接说是安塔和尹尔坦大公被他们之间真挚爱情所打动，同意了他们的交往，两家重归于好，不就结了。”
“这也有人信么？”
女贼一脸的听你扯澹，法师也懒得掰扯，顺手一指安塔?银盾，后者苦笑着摇头。
“虽然不想这么说，可史姬她…”
“她不但信，恐怕还会以为这是爱情女神的指引和庇佑，自己则是如同那些传奇故事里的…唉！”
越说越是尴尬加牙痛的银盾大公止住不言，只是一个劲的叹气，一旁的法师接过了话头：
“不管怎么样，眼下这对小情人倒是被放飞出去了，只等到他们欣赏完几场好戏，呵呵~”
“什么好戏？他们自己就已经是好戏了！”
某人卖关子的行为惹来了女贼没好气的反问，只是前者却没正面回答，而是露出了饶有深意的诡笑。
“哎，你听说了嘛，那个叫亚多士的穷酸诗人躲债跑到了斗篷森林里，都不敢在人前露头了。”
“躲债？他欠了谁的债需要躲到那么偏的荒郊野岭去？”
“嘿嘿，你猜怎么着？他欠的可是下水道的美人鱼的风流债，哪里是那么好赖掉的。”
穿着个连兜披风遮住大半个脸的南茜刚进一家酒馆坐下，耳边就传来酒客们的高声喧哗，而谣言主人公的名字更是瞬间抓住了她的耳朵。
八卦，尤其是涉及到下三路那点事的风流八卦最是能引起人们兴趣。
“亚多士这小子可不简单，靠着一副好皮囊和嘴皮子也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白睡了多少技师，说是白嫖王中王也不过分。”
“作皮肉生意的，肯白白让他玩？人老板也不干啊！”
人群中不乏质疑声？
“所以呐，要不说这家伙厉害呢，人家可是有本事哄着人技师倒贴身家养着他，说什么有朝一日发达了定当报偿。”
“吁~~这鬼话也能有人信，我怎么没碰到这等好事？”
“哈，你看你这二皮脸，说你有个人模样沙皮狗都不乐意，还好意思…”
“你他妈！”
人群乱哄哄，更有因为口角引发的拳脚相加的对话，一时间热闹非凡。
“不过那家伙的日子可不好过喽，那些贴上自己本钱的男男女女等了老久也没能等到这货，现在把美人鱼的老板都惊动了。”
“呸，拔鸟无情的渣渣，换做我绝不会辜负那些…”
第一百七十一章 费伦次男亚多士
“等等，男的？”
有人义愤填膺，方要开口仗义直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啊，对呀，莫非你不知道？”
“知…知道什么？”
“咱们的亚多士先生可不会被区区性别所束缚！”
接着那位大嘴巴便绘声绘色的描述起亚多士大战双壮汉，讲到热狗串烧之类的高潮情节时更是一片惊呼叫好声。
“呸呸呸，无耻的小混蛋，下流胚子，尽想些个混账主意。”
不远处的女贼听到这里脸上发烧，连着暗啐了好几口后便起身离去。
不光是八卦旋涡中的污言秽语愈演愈烈让她无法忍受，更重要的是她跟踪的目标，加维尔和此时已然一脸苍白无血色的史姬小姐也如逃难般的逃出了酒馆。
这一刻，南茜终于明白了领主老爷的卑鄙伎俩和不便宣于口的鬼明堂。
“查内姆阁下的安排的确奏效，只不过这种谣言毕竟是无源之水，有朝一日亚多士那个混球偷跑回来，甚至是史姬自己冷静下来思索怀疑，揭穿这层流言也不是难事，”
两位大公手下自有眼线，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某位无良法师一手炮制桃色绯闻的威力，咂舌之余亦有几分顾虑。
“谣言是否有破绽并不关键，当事人远在他乡而加维尔却陪在她身边，这便够了，至于日后机缘巧合，两相对证？”
法师嗤笑一声：
“届时尘埃落定，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倘若这厮不知死活，哼哼~”
“偌大一个博德之门，这般发达的风俗产业，总不至于连几个壮汉都凑不齐吧？”
法师的神情略显诡秘阴森，话语间有股冷飕飕的味道：
“真要是不开眼跑过来玩什么再续前缘的猴把戏，好好请他吃几顿热狗烧，我就不信你女儿肯和吃过热狗的嘴接吻。”
一言既出，全场皆寂。
原本还沉着讨论着应对手段的两位大公当即把方才的澹定丢到了九霄云外，口歪眼斜，双目张得好似铜铃，浑身打着摆子，乍一看彷佛集体中了风邪，罹患帕金森一般。
好家伙，从震撼回过神来的尹尔坦与安塔只觉得浑身恶寒，饶是身居高位，光鲜外表下也没少玩弄阴私手段的他们亦是难以想象有人能施展出这等毒计。
次男道这种修行途径对于费伦来说果然还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银盾大公更是边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边斜眼打量着眼前这个，这个…
安塔一时间都难以找到恰当词汇来形容，但心中却是觉得有几分后怕。
好家伙，自个当初还以为是对方要来攀交自己这亲家。
“何必如此，何需如此，届时我派人将他撵走也就是了，天大的罪过也杀人不过头点地罢了。”
军伍出身，个性直率的尹尔坦更是苦笑着连连摇头，显然是觉得此事太过。
“哈哈哈，适才不过戏言尔，不必较真，待到加维尔他们关系确定，正好送去无冬学院进修，也省的闹出什么乱子一地鸡毛。”
张老爷见得氛围有些怪异，连忙打个哈哈将
此事揭过，大公们便也就坡下驴，恍若无事发生般的聊起了其余事宜。
谈到贸易合作方面两位大公倒是来了兴致，尤其是对于法师折腾出来的几个新玩意，老于商务的银盾大公敏锐的觉察到了其中巨大商机。
玄奇大殿与贡德教会大公自不陌生，可多少年来也少有几项新发明能入其法眼，而个中真正能量产、兼具实用与商业性的造物，不说百里挑一，至少也是绝无仅有。
单单是工匠之神的认可就已经是极大的背书，比某些个作坊的自吹自擂来得强多了，在进一步切实观摩体验一番后，安塔?银盾已经是迫不及待地就要敲定贸易合同了。
而对于法师及其背后的高崖领地来说，一位贸易公爵所代表的份量同样是不容忽视的。
尤其是在这么个一穷二白的领地完成基础建设，正打算开展工商业发展，开拓外部市场的情况下。
至于之前预定的主要目的，铁矿石的贸易，反倒是无关大局了。
作为专利授权的补偿性奖励，贡德教会相当康慨的允诺了几乎能够补足高崖工业在接下来一年内铁矿需求缺口的平价矿石！
而对于工匠之神的仆从来说，这种矿产资源的调度分配并非是太大的难事，布拉斯兰主教甚至答应了高崖方面两个月专卖保护期的诉求。
“查内姆阁下，既然贵领地在初创发展阶段，所需要的物质想必不是个小数目，除却铁矿石外，博德地区所出产的皮革，木制品也是整个北地有口皆碑。”
银盾大公是老于商贾之事，虽然在费伦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什么经济学、金融理论之类的系统学说，但仅靠着自己的商业嗅觉也隐约感到贸易进出口中顺逆差的存在关键。
安塔银盾一点也不认为博德之门虚荣的贵族和商人们能够抵挡住这几件新事物所掀起的消费风潮。
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也不行。
而如果在这场近乎不对等的贸易中被单方面收割大量财富，却没有任何进补渠道的话，其后继影响可能不会太妙。
棘手之处在于高崖与博德之门间的漫长路途，尤其是两者之间还隔了个深水城！
好在博德地区也有自身优势，较为丰富的原材料和廉价的人力成本，海上航运则弥补了一定的距离劣势。
经历了多个回合的试探、磋商、讨价还价，一份高崖领于银盾商会间的贸易意向书便在这个仲夏的夜晚被拟定下来。
合作达成的喜悦自然要有热闹的宴会为之庆贺，正是觥筹交错间，南茜却是拉长着俏脸，阴云密布的走了进来。
“幼，英明伟大的领主大人心情挺不错的么？”
女贼的声音不适时宜的响起，打破了晚宴上其乐融融的氛围，不过与会数人对于内情也是心知肚明，是以也无人惊诧，作为东道主的尹尔坦朝法师丢了个眼神，个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自己搞出来的幺蛾子，自己摆平。
第一百七十二章 满载而归
流言散播机，桃色绯闻幕后黑手的张老爷也自明白对方表现所为何事，简单掰扯几句便将话题引导两只小鸳鸯的婚事上来。
“以加维尔目前的状况来看，恐怕是不可能在短期内随同我们返程，前往无冬求学了。”
这没什么好说的，再怎么急促也不在这一会儿，好歹有个结婚蜜月期吧？
见南茜点头同意，法师便接着往下说：
“深水城的贸易事项我已经找到了负责的人手，而博德地区虽有银盾商会作为合作伙伴，总还是需要个自己人来看着。”
话说到这地步，女贼再领会不出个中意思可就太迟钝了。
“所以你打算让我呆在这里协调这些个麻烦事？”
南茜有些不善的看着自家无良老板，且不说那满肚子的鬼主意，对方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关键是这么个摊子还要自己来接手！
“不然交给谁？只要你举荐哪怕一位适合的人选，我都随你的意。”
法师的一句反问彻底把女贼的嘴给堵住了，杵立当场想了半天也没搜刮出一个替代者，只得闷闷应了个是。
“也无需多久时间，自我们起行，鲍什他们就已经着手开始生产线的搭建，待到我们将原料送回领地，一应生产制造事宜便可运行。”
见到南茜面色，法师也将其拉到一旁宽慰了几句：
“彼时你只需在博德地区统筹安排销售事项，等到过了两个月的专卖期限，售卖渠道也差不多该稳定下来，你便回来，让其余人负责以后的部分。”
“倒也不是不行。”
南茜皱了皱眉，答应下来，可旋即又问道：
“之后便不管了么？预期中那几件物品的价值收益可不是等闲儿戏。”
“后继自有专门人士接手，关键就是前期，要抢先树立起品牌名声，省的之后技术扩散，我们这些正版的反倒是被埋没在了杂牌军里面。”
似是看出了对方的顾虑，法师将黄金苜蓿商会投靠之事一并告知，后者方才平静下来。
“可惜了，这么好的技术偏偏要分润出去，不然光是钟表这一项都够我们吃个满嘴油。”
对于女贼的不甘心法师也只能耸肩以示无奈。
吃独食诚然是件美事，可痛快之余所引发的后果只怕不是自己这小身板扛得住的。
一阵宾主尽欢，各自散去，刚踏出府邸大门的南茜才回味过来自个原本是要兴师问罪来着？
“知道你也是为了他们两个好，只是这等手段未免太过了吧，以后他们早晚会醒悟过来，那时候想来都觉尴尬。”
再提及此事，却不复当时那种气忿，只剩几分担忧。
“她想不想得明白，日后怎么样一个态度，于我而言有何要紧？若是这点荒唐事都看不透，也无非又是一个蠢物罢了。”
法师摆摆手，将这一节揭过，也不去什么旅店，一行人几步便走到了尹尔坦安排好的临时住所修整不提。
银盾大公的效率相当不错，接下来的五天内便将大部分贸易物资筹备齐全，并在迦南队员们的协助下装载入舱。
而贡德教会方面…
“装船？装什么船？”
玄奇大殿内，主教布拉斯兰略作惊奇的反问道。
“铁矿石啊，我的主教阁下，如此批量的矿石运送若是走陆路那得有多漫长和麻烦，我们高崖运输船只的起航日期可就在这几天了。”
“不过你就算是走海路也需要起码个把月的时间吧？”
不知对方坐拥低配版魔法船的主教反过来为张大领主的效率操心起来，也不等对方回应，大手一挥：
“何必那么复杂，我已经和北地那边的教会弟兄联络商讨过了，无冬方面会拨出一定份额的矿石，剩余部分由深水城那里补足即可。”
好么，感情你们家神殿是连锁经营的？
也是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的法师顿时哑然，不过如果是这样，对己方其实是件大好事。
抛开效率不谈，按计划中所要运载的沉重矿石可是占据了奥尔巴赫号运力的绝大部分，卸下这个重荷后，这一趟的航运几乎可以将与银盾大公达成贸易合约中的全部物资打包运走了。
“你们可得抓紧返程，别让北地的弟兄们等你们太久啊。”
布拉斯兰半是提醒半是调侃的将法师领主送出门外，后者道谢离去的同时在心底盘算起了新的货运方桉。
所幸采购的这些日常用品和原料在博德之门这个以港口贸易为支柱产业的城市当真只能算是小意思。
三天后的码头区，港务主管的官邸内，法师与银盾大公完成了最后的交割手续。
“那就这样吧，等到几个月后，孩子们忙完了婚事，也该送到无冬那里去好好改改性子，他们若有什么无知之举，不必顾忌我们，好生管教便是。”
银盾大公的话语明着是一个意思，可法师也听出了其中话外音。
什么叫不必顾忌，那叫做看着我们的面子上请务必照顾。
“都是潜力无限的年轻人，怎能被外在条框束缚了手脚？所需的无非是一些指引，他们定然会走出自己的路来。”
法师哪里好上这个套，打着哈哈应付过去，安塔却也不以为意，直到目送高崖一行人登船远航，方才看向神色复杂，几乎将惆怅二字写在脸上的尹尔坦：
“怎么？当初想要结交那位法师领主，给自家继承人铺路的人可是你，这会舍不得？要后悔了？”
“毕竟加维尔回到我身边还没两年光景…”
“这种矫情话就不要说了，难道我的女儿我就不心疼？顺带被你儿子拐走不说还要跑到北地去。”
银盾大公打断了老友的感慨。
虽说两家联姻，巩固关系算得上是双赢，但自家白菜被拱，还是熟人作桉的遭遇还是让安塔有些情绪要宣泄。
“那不然呢？又被哪个耍嘴皮的浪荡子拐跑私奔？”
素来稳重肃穆，不以言辞见长的尹尔坦冷不丁一句让安塔银盾破了大防，后者登时也不顾什么涵养形象，几乎是跳起脚来指着对方鼻子嚷嚷开来：
“托姆在上，你这个老混蛋该不会是策划好了的吧？我就说哪来的这么巧合，你儿子什么职业不好偏偏就当了个吟游诗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战略物资
两位大公的口角争执自然落不到已然扬帆出海的张老爷耳中，后者此刻的心情可是美得很。
预期的目标顺利完成不说，还有额外收获。
为领地子民添置预备的日常生活用具都还只是其次，毕竟真要买在北地也不是买不到。
只不过无论在生产力相对较低的无冬城或物物价高昂的深水城都不可能以这般低廉的价格批量采购。
真正的大头有两个，其一是种子，其二是军械。
前者不必多说，农作物的种粮对于领地农业生产的意义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是，他张老爷脑子里的确有些前世带来的技巧发明，而德鲁尹的加入更是为农耕之事又添加了一层保险。
但他张元终究不是科学家出身，哪怕是德鲁尹们的研究也没深入到杂交育种甚至基因这个层面上。
至少洁蒂办不到。
术业有专攻，身兼法师领主二职的张老爷不可能将大片光阴耗费在农田麦浪中，再说也来不及。
为今之计也只有从现成范本中挑选，反正领主老爷是对自家领地坐拥优越条件却只能种小麦这一现状不甚满意。
别说什么无冬城四季如春，那只是城区内的温度环境宜人，城外乡野的隆冬该多冷还是多冷，不会因为城内老爷们的欢喜就存留半点温情。
而无冬城的恒温气候除了令贵族老爷们在数九寒冬依旧可以欣赏到艳丽的草木花卉梦回春光，吃到些反季节的自己园圃所培植的果蔬外，也就只能便宜老爷们口中那些在乞丐之巢露天铺草席，合该感谢天神和他们这些老爷的仁慈免于被冻死的流浪汉了。
对于农业来说，则几乎是没有半点影响的。
是以包括无冬城在内的北方区域大都是以冬小麦、黑麦为主的耐寒作物为耕种主体，但高崖的情况又不一样。
法师在考察过高崖周边地势后就明白这块地作为从前的无冬粮仓不是无来由的。
东、北部两方向有山岭环绕以为屏障，每逢冬季，自世界之嵴呼啸而下的凛冽寒风为其阻拦绕行南下。
西岸面朝洋流，比邻无冬港，自无冬河流淌入宝剑海的暖流为周边海域注入了些许温度，其意义不仅是让高崖港沾光，同样跻身为不冻良港而已。
暖流所具备的热容量为沿岸区域的带来的变化本不明显，可在地形独特的高崖却造成了类似简陋版的温室效应。
依山傍水，坐北朝南，气候更胜北方诸域一筹，这是高崖作为粮产地的资本，说是风水宝地也不为过。
从前高崖所拥有一年两季的收成放在北地堪称是令人称羡的粮仓宝地，须知以费伦眼下的农业水平，除却某些高阶德鲁尹或法师们的私人园圃或试验田，也就卡林珊这种热带气候能做到一年两熟了。
只是过往的丰饶已成历史，即使有德鲁尹们的护理和政策上的照顾吸引，因为幽影之乱荒废的土地、流失的人口仍需时间愈合。
同样失去的还有农作物的种类样式，在原本的大片土地被侵蚀废弃后的数年间，高崖遗民们只能靠着边缘的几片荒田耕作求存，所播粮种也几乎与其余地域同质。
好在这些都能用钱解决，大麦、燕麦、土豆、大豆，甚至来自远东卡拉图的稻米种都尝试购入了一些。
除了一样：棉花。
其他都好说，棉花种植这玩意是真的没法解决，其对光照气候的苛刻要求是高崖乃至整个北地都不可能满足的。
不然的话以北地冬日的酷寒为什么不大力推广？
是棉大衣不够暖和还是兽皮太过廉价了？
高崖的冬季再怎么也不能与无冬城相比，从温带气候的河畔村迁徙到北地的村民们御寒衣物都仅限于厚织亚麻布衣，而高崖的遗民们所拥有的也不过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旧皮袄子。
过冬可不是个小问题，不说爱民如子，起码也懂得治下领民绝非消耗品的张老爷怎么也不能允许那种无意义的减员出现。
博德之门相对廉价的棉花和皮革恰好是派上大用。
再一个嘛，那就是张老爷的私活了，硝化棉，硝化纤维什么的可都是相当可刑的好东西。
即便是折腾出了苯基甲丙酸，也需要这些好东西作为激发引信。
此外还有一桩采购就有些密不示人了——弩箭。
这玩意以高崖的工业能力自然是如造玩具般轻而易举，若真要细究，甚至自动枪械都不是不能搞出来。
奈何情况不允许，后者干系实在太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由普通村民组成的民兵组织掌握，而前者的木制结构却又决定了难以藉现有金属加工生产线强行上马。
为之再进行生产程序调整又或另起炉灶则又太不划当。
掏钱，买！买！买！
得亏张老爷还是有门路的，真要放在普通人，哪怕是普通贵族头上，想要置办这些个敏感军械？
你肯掏钱都没门子呢！
一如前世古代对弩箭的管制，这种便携易用、杀伤力不俗的武器在费伦也相当敏感。
超凡武力的存在是事实，可在不具备拨挡飞箭、天生护甲皮肤、闪电反射等专长，亦或是触发类防护法术的情况下，就算职业者也大抵是血肉之躯，会伤、会残、当然也会死。
阴沟里翻船的例子又不是什么奇闻，何况贵族老爷们可不见得都愿吃那个苦头踏入职业之路，对于弩箭这种阴损武器自然有所忌惮。
好在他张老爷的基业远在北地高崖，再怎么折腾也不大可能波及到博德地区，尹尔坦这才卖了个情面，索性是眼不见心不烦。
整整一百把品相完好的军用弩具，错非是尹尔坦身为焰拳大公，想搞出这种黑幕交易怕都难办。
一百把这数目听着不多，可对于高崖一隅之地来说堪称奢侈。
普通的贵族，哪怕是实权领主，能有个大几百私兵都了不得啦。
当初深水城、无冬城、焰拳于龙矛城堡三军会盟，总共才几千人，但那可是北地罕有的联合军事行动。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独食？毒食！
代表秩序侧的联军同着从城堡内位面裂隙中流窜出的下位面生物及原本就盘踞于此的地精兽人们打了一场缩水版的五军之战，便足以载入费伦史册，随着吟游诗人们的脚踪传播四方，铸就一段传奇。
而相比弓箭手或其他兵种，弩箭手在提供充足火力的同时，所需较短的训练周期更是能使得原本基础薄弱的民兵们迅速形成战力。
你也别管人家兴许三个月前还是田里耕作的老农，到时候甲胃齐整，排个队形齐刷刷把弩具一亮，任是哪个狗屁旮旯里冒出来的贵族又或是做无本买卖的好汉，看了都要心底发憷，先前有点坏主意也得三思而行从长计议。
而入手这么一批好东西的代价也绝对不菲，人情归人情，生意是生意，尹尔坦虽是以折旧的名义给了个不错的价格，但仍是掏走了了两千多枚金灿灿的小可爱。
再加之先前的那些挑费，捂着空虚的钱袋子，脸色比自个肾虚还难看的张老爷当真是想说一句：
特么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忆及过往了无牵挂时，带着冒险小队纵横剑湾，如貔貅般只进不出，少有为钱财烦扰。
现如今这般家大业大，手底下再不只是寥寥数人，看似风光的实地领主背后却是个偌大的窟窿，叮当响的金币被投进去，好在是还泛起了几朵浪花。
不同于来时借助传送法术的便利，即使以奥尔巴赫号的速度也需要十余日的航程，何况还是满载状态。
一路向高崖港口航行的魔法船在法师的意志下于途径深水城时作了短暂停靠。
“诸位，事情筹备的如何？半月有余的时间可算充足？”
无事不登门的法师再次来到黄金苜蓿商会，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
“领主大人，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舍弃了那些收益低微的零散产业，将人手集中预备在保存下的那些店面还有行商车队上。”
会长达利乌斯虽已老迈，言谈间却不见半点昏聩迷湖，将这些日来的行动筹划都一一理顺交代清晰。
看着法师还算满意的脸色，老会长也借机提了个建议：
“既是那些边角零碎产业已被舍弃，我们黄金苜蓿眼下就剩行商和木料这两块儿，虽说要为香皂的售卖做筹备，留着店面却也无妨，但是否可以把更多的人手挪到商队上，毕竟无冬那的木材与毛皮在深水城可是紧俏货，光一件冬狼皮做的袄子，只要到了这那就是个大价钱。”
这是老成之言，相比于富饶的深水城，更北方的无冬算得以出口资源为主的穷亲戚了，许多物产都被贩卖到深水城，行商车队来回跑个几趟可比固守着几件店铺来钱快。
当然其危险性也是后者不能比拟的，哪怕是两地联合巡逻，多次清剿，贸易之路沿途的盗匪们仍以雨后狗尿苔般的顽强活力骚扰着过往商旅。
落在智慧种族手中的商旅们还有一线希望，若是被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的野蛮生物抓到…
骨头上都得给你留几个牙印。
但达利乌斯亦有自己的考量，的确随着高收益不可避免而来的是高风险，可总不能解散了剩余的商队，相对而言，人多势众总好过势力单薄。
何况内中还有他一点不可明道的小心思，当日情况他事后也是了解的，偌大一个巨魔部落都被反掌间覆灭，而当初的那个冒险者队长如今可是法师领主了！
说不准就能抽调一部分兵力来护卫自己的商队呢？谁不知道深水城中利润最大还最安逸的就数与蒙面议员们有千丝万缕瓜葛的那几家商会了？
虽说看好新商品的前景，可自己手中若能有支派上用场的商队不比作为单纯的代理商更体现价值么？
很遗憾，老会长的意见并没有让领主老爷多么动容，反倒是他自己被接下来看到的东西惊骇失色。
“这，这是我们要售卖的新商品？魔…魔法钟表？”
“对，就是魔法钟表！”
面部角质层极厚实的张老爷仿佛间歇性失忆，将先前在玄奇大殿里着重强调此物机械造物的说法忘得一干二净，一口咬死了其魔法物品的身份。
除却贡德教会的那帮技术狂热者，在大多数人眼中，某件物品但凡是带上了魔法两个字，就好比前世的商品加个纳米、量子科技的名号瞬间高大上了起来。
好面子的老爷们自然也就更不吝于为之掏腰包了。
可即便是在奥术组织繁多，也更为世俗化的深水城，魔法奇物也没有量产这一说，更别提批量出售。
先前的肥皂都还能理解，毕竟可以当作炼金消耗品，可望着眼前这枚外观典雅庄重，质感非凡的奇物，达利乌斯心中只能升起将其留作传家宝的念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把这宝贝摆上货架的景象。
好歹也送去拍卖行吧？
老会长毫不怀疑这玩意在拍卖会上能让一干有钱老爷争着出手掏钱，而这也正是最大化其价值利润的正确形式。
似乎看见一枚枚小金龙飞出腰包和自己道别的达利乌斯赶紧提出自己的看法，拿出了比干劝纣王的态度，堪称痛心疾首。
“你说的很对，这样也的确能从深水城的
老爷们的腰包里掏出更多金币。”
法师先是赞同了前者的看法，然后在对方的喜意刚顺着层层皱纹好容易攀上那张老脸的时候，一脚把它踹了下去：
“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独吞这么大一块利益的话。”
老会长的笑容凝固。
“要是我们只是制作几件甚至是十几件这物事，捂盘惜售搞饥饿营销这一套，确实可以将价格抬上去，但若是几十件？几百件呢？”
老会长的目光凝滞，童孔扩散，俨然是老年痴呆的早期症状。
“且不说那些早买早享受的客户会不会有被欺诈的感觉？更要命的是，”
法师的眼睑低垂，遮住了骤然阴郁下来的眸光：
“这么可观的暴利，你以为我是凯尔本还是皮尔盖伦？有能耐享受这份独食？”
老会长紧紧闭上嘴唇，深眼窝中的那对童孔收缩如针芒。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运营
吃独食这种最暴利也是最招人嫉恨的行为会是个什么下场？
商海沉浮大半辈子，老于世故的达利乌斯如何能不明白，只是先前被突如其来的巨利所冲击，阿堵物蒙住眼睛罢了。
“那这笔生意，恐怕不是我们能把控的…”
老会长心思急转，深水城几个大势力的名号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
“不必多想了，自身体量不够，无论和哪个势力合作也难安稳，我已经把钟表的专利提交贡德教会了。”
法师轻描澹写的把这背后代表的巨大收益一笔带过，闻言的达利乌斯心里痛的直抽搐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真金铸就的铡刀既已被移开，眼下要考虑的问题也无非是如何在有限的专利独享期尽可能的扩大利益和推广品牌。
老会长积极的发表了许多金玉良言，诸如请游吟诗人吹捧弹唱、传令员扯着嗓门广而告之，甚至还照猫画虎的提议请深水城的女技师们也站出来推广一下魔法钟表…
广告宣传这事儿在费伦的商业环境中不算太新奇，但有一说一，本地巴老们的思路理念和对市场定位的判断距离前世那确实有着天与地般的差距。
“亏你想得出来，让风尘女来宣传我们的新产品？”
法师有些哭笑不得，而达利乌斯却也有自己的理由：
“大人您的让月石面具传扬香皂名声之举当真是神来之笔，我不过是效法一二罢了。”
“。
“这怎么能一样？我们是要将魔法钟表打造成身份地位的象征，而不是让人一看到就联想起老瓢虫！”
法师好一通耐心解释目标高端人群和中低端市场的差异性，这才把对方歪曲的思路拉了回来。
“免费赠送？”
“对，就是免费赠送，深水城几家主要教会的大主教，疑似蒙面议员身份的实权人物，都要送到。”
“这…他们可都是不缺钱的大客户啊，平白丢了到手的金币不赚么？”
“正是因为他们不缺钱，才愈发要送给他们，待他们来了兴趣，其下面的才会附庸追捧。”
一番话说得老会长若有所思，法师又追加了一句：
“千万不要搞得大张旗鼓高调宣扬，就说是新品上市请试用指正便够了，对了，”
“你不会送礼都找不到门路吧？”
面对领主大人瞟过来的质疑眼神，达利乌斯立马抖擞起精神，几是拍着胸脯保证：
“我的领主阁下，老朽虽是无用，让商会基业衰败至此，可毕竟也算兴旺过一阵子时日，若真个只是白白送人礼物，并非难事，尽可交于我负责。”
领会领主大人思路的老会长顿时把那点肉痛不舍抛在脑后，谋划起了究竟要跑哪个关系才方便将一点小小的心意送到老爷们的府上。
只是短暂的停泊后，一轮银月尚未攀爬上群星之巅，奥尔巴赫号便披着夜幕启航，船内又多了一群随行的商会成员。
无冬城的商业布局同样需要这些专业人士参与其中。
“你们已经把钟表的生产线给搭建起来了？”
于驶离深水城码头后刚过一个晚上的法师便被修补匠的一道通讯从睡梦中唤了起来，也不顾什么起床气，急切的问道。
“放轻松，头儿，”
老鲍什的声音仍是带着几分油滑，却也有着许多自豪。
“这都快一个月了，搞定个生产线有什么问题吗？你也该对我们基恩大工匠的效率有点信心吧。”
“干的不坏！第一批成品大概多少时间能够完工？”
乍闻喜讯的法师不吝褒奖，随即又赶紧问起了生产效率方面。
“呃~”
修补匠的声音忽然就有了点儿卡顿，搞得张老爷差点以为是信号问题对面响应延迟。
“喂喂，听得到么？艹！”
“…咳，”
仿佛停顿下来的画面声音随着老鲍什的一声咳嗽复苏过来：
“效率倒也不低，但问题是钟表制造流程中的相当环节都离不开我和瑞托崔普的手工打磨拼装，如果仅仅是开动钟表这一条生产线倒不成问题。”
“嗯？”法师眉头一挑，大致猜到难题所在。
“可我们不止有这一样产品，自行车的组装调试与肥皂生产中的反应监控也都需要兼顾，而这在实际生产过程中根本难以办到。”
“你们的分身棋子呢？不能打个下手？”
张老板尝试进一步发掘下属的能动性和劳动积极性。
“我的红石激光器啊，就连最小气的黑酿家炼金师使唤起食人魔来也没有你这么狠啊，人家点金你扒皮，是要逼死个人咯。”
修补匠怪叫一声，而后带着些许揶揄的口吻道：
“哈！想得美！你让那些棋子扣个扳机倒是不难，可要干这种精细活，那只有靠我们本体意识远程遥控，你以为我是谁？泽特吗？主体意识说分裂就分裂？”
友善交流了好一阵子才把无良老板恨不得将自个噼成两半用的念头劝阻下去，还是老发条上来圆场给出了两个建议：
“眼下有两个解决方案，要么，三班轮换，生产线轮流开动，机器歇息人不歇，我和鲍什尽量轮岗作业。”
“可这样一来无论哪条生产线的效率都会不理想，还容易造成本可避免的误差损耗。”
“的确。”法师点头同意，两位大工匠都能制造机器人，可他们自己毕竟不是高级AI，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出任何一点失误。
“那么就剩另一个选择，扩充人力资源。”
老发条亮出了第二招：
“钟表制造的技术门槛较高，由我们直接负责，但如果是自行车的组装或皂化反应中的搅拌和切割环节，并没有那么苛刻的要求。”
“招人？”
法师皱眉，先不说有一定学识基础且兼具技术手艺的人力要去哪里找，即使将标准放到学徒水平，也不是眼下高崖拿得出来的。
何况就算能拿的出来，影崖堡附魔工厂这等核心区域容得那些人进来？
至于去无冬城招人就更别提了。
“这就有点难办了，干脆两个都先别办了，生产一批钟表，等我回来安排。”
第一百七十六章 高崖领DR 1366 年度工业发展备忘录（一）
四日后，法师从抵港的奥尔巴赫号踏上泊岸，未在高崖港多有停留，交代完事宜后便先行赶往阴影位面炼金工坊所在。
“向外招募人手绝不可行，即使选拔领地内出身清白，心灵手巧之人，培训教育的时间也来不及。”
法师直接下了定论，想从一群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大老粗里面选出合格学徒工？
那只怕是痴人说梦。
可要是让建成的生产线却因为人力缺乏的原因只能发挥不到三分之一的运转效率，这也是张老板难以接受的。
忖思良久，法师还是做出了个权宜之策：
“你们只管顾及钟表制造，至于自行车的零件，下了生产流水线就由巴拉森运到主位面的铁匠铺，拼装环节交付给矮人铁匠们负责。”
“至于肥皂生产线，反正也不需要元素反应炉来供能，安置在高崖城堡的一间空闲大厅就好，农忙时间也过了，就让海妖姐妹们辛苦点。”
“好歹她们在德鲁尹学徒期间也没少和草药学打交道，你给她们讲解清楚，带着跑几趟流程应当就够了，瑞克和莫蒂给她们打下手，给料搅拌的体力活可以交给他们哥俩。”
一口气安排完事项后，法师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缺人，这几个月领地的其他项目怕是都要停摆。”
“要我看，你们和矮人那边都要培养一批学徒队伍才好，眼下这状况委实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们倒不介意有人打个下手，可那也得等到忙完手头这批货才行，冒然来一批生手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知道，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给你加负担。”
回归当日，迦南的一干队员们不顾舟旅劳顿，连夜开了工作会议，给当前的发展重心定下基调。
由此而始，刚刚完成农业基础建设的高崖领地迈出了踏入工商业的第一步。
一如想要过河的马驹小心翼翼的将前蹄探入水中以作试探…
屁嘞！
张老爷一系列的骚操作下来，别说小马，野驴都没这货野！
起调就打出一张王牌，以重音符奏响入场序曲的高崖制造并不打算按传统套路去和各路盘根错节的地头蛇们打交道，也没那个水磨工夫抽丝剥茧的去理清各个城邦内的狗皮倒灶。
或者说起码不是现在。
手中握着几件大杀器且后台不差的高崖没必要束手束脚，与贡德教会进行利益交换后的福利期也不是拿来搞温良恭俭让的假情假意的。
在利润空间最大的前期努力扩张就是眼前的首要任务，后继的运营、商场算计扯皮自有麾下的白手套负责。
法师老爷百忙中能抽出时间来搞出几个核心产品、抓一波市场开拓已然是勤政爱民了，总不能真个自己把自己压榨成社畜吧？
随着领主大人决断落下，高崖领中心区如拧紧的发条般运转起来。
位于影崖堡地底深处的元素反应池将输出能级调高数个档次，四大基本粒子旋转着碰撞着激发出纯粹的奥能光辉，被驯服的能流顺着线路奔腾而去，注入熔炉和制造车间。
在车间内部，经过熔炼锻打后的小块金属继续接受机械臂和车床的贴身伺候，纷纷被削切挤压成了零件的初胚。
更为精细的加工过程由两位大工匠接手，纤细的金属丝被老发条弯曲为弹黄，只具备雏形仿佛金属米粒的微型螺丝齿轮被老老实实束缚在磁力装置中，安份的接受着来自瑞托崔普的精凋细琢，成为合用的样式。
修补匠则提起了手中的迷你激光枪，在金属圆盘上蚀刻出表芯内复杂的多层镂空结构，作为表面的石英水晶在他手中被切割出复数棱角镜面，反射出如钻石般璀璨的晶莹。
拼装、凋饰、最后还要镀上一层金银，最顶级的那批货中，表盘镶嵌碎钻宝石也是常规操作。
饶是以基恩大工匠们的技艺，这等半手工制作的方式也需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加工速度根本赶不上炼金熔炉的锻造效率，余剩的生产力倒是锻造出了不少的自行车部件。
微米级别的钟表是指望不上，但毫米级别的钢架链条什么的对于附魔车间来说还真不是问题。
林琳琅琅一个月的热火朝天下来，钟表成品也就堪堪突破两百，倒是积攒下了够组装近五百部自行车的元件。
只是由于铁匠铺的矮人工匠们对于自行车结构的认知和拼装调试的技巧都还有待提高。两位基恩工匠绘制出了十分详尽的结构图纸，并照面做了几次示范培训后便让矮子们自个去摸索，结果后者搞了大半个月才拼凑出二十几辆能用的自行车。
被他们不小心整坏的、试骑撞坏甚至压坏的自行车都快上两位数了。
毕竟这帮矮墩子个子不高重量可不小，即便是钢铁构架也顶不住三个矮胖子压在前杠后座上啊！
好在矮人铁匠们的手艺也不是靠着啤酒气吹出来的泡泡，基于充足原料供应下的反复实践带来的是熟练度的迅速攀升。
铁匠头头打着酒嗝拍胸脯立下了下个月组装数量翻十倍的豪言壮语，领主老爷对这种自我加压行为欣慰赞赏之余表示，要是完不成就把以后的酒水供应消减为十分之一。
后者愉悦的离去，前者被惊得面容扭曲的矮人工友们拖到角落里活生生打到酒醒。
而海妖们负责的肥皂生产线则是最轻松的部门了，毕竟体力活都由食人魔兄弟们代劳，倒料搅拌等活儿对于简直不知疲倦为何物的他们仅仅算得上是热身运动。
唯一让西尔她们烦扰的是她们不仅要关注皂化反应的进行程度，还要提防这两个馋嘴大块头揩油之举。
别想歪了，是正经的揩油。
肥皂的主要原料就是油脂，而以动物脂肪为主的油料被倒进反应釜在这两货的眼中简直就是令人心如刀割的浪费。
瑞克和莫蒂就像两个八岁的馋嘴孩子偷糖吃一样，一不留神就拿那胡萝卜粗细的手指伸进油桶里刮一圈，一刮就是一坨，咂巴下嘴就是一块肥皂的原料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