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外汇券
听着钻进耳里的地道京城话,不消说,对方肯定是来换外汇券的。南易转回头打量一下两人,指了指边上的许倩说道:“想换外汇券找她。”
“嗐,你不是那个谁,南什么来着……”
高义看到南易的脸,就感到眼熟,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叫啥。
“南易,我认识你,海军后勤大院的高义。”
眼前的高义,“原来的南易”认识。
这“原来的南易”,也不是一个太安分的孩子,隔三差五就跑出去茬架,虽然年纪小,却是二化的孩子里比较拿得住的,有人跑二化来拔份,他肯定得出面。
一条自行车锁链子,挥起来,威风凛凛。
南五爷这个名字,在垂杨柳一片,也算是叫挺响的一个名号。
当然,只是在新三届这一帮人里耍耍威风,和前面的老三届不能比,也谈不上是什么顽主。
南易其实穿越过来的那一刹那,就是“原来的南易”去茬架的路上。他当时就吐槽有病,把信息一捋顺,直接就杀奔黑市。
茬架,茬个毛架,有这功夫挣点钱不好啊。
眼前的高义,他老子早些年是个海军的师长,带着一帮从没见过大海的蓝军装在大山里挖隧道。
老子常年不在家,又有一定的级别,高义很自然就成了海后的孩子头,曾经,高义一帮和南易一伙茬过架,互相都报过腕儿。
“我就说看着像,穿的人五人六,什么时候混成华侨了?”
“你又啥时候成鬼子了,还两撇胡子。”
“姥姥,我是鬼子他祖宗。也不瞒你说,哥们就是来换外汇券的。不是听说你下乡去了么,刚回来不久?”
“77年考回来的。”
“唷,牛掰啊。”高义一听南易的话,眼睛一亮,就凑上来搂住南易的肩膀,“帮哥们个忙,给哥们当回胖翻译。”
南易淡淡的说道:“你要换多少?”
“不多,我就拿了五百块钱。”
“按最低行价,也只能换四百二。”
“听你这口气,有货啊?”
“我没有。”南易说着,转头对许倩说道:“再借我四百。”
许倩没有说话,直接就抽出四张一百面额的外汇券递给南易。
南易接过,从自己兜里掏出张二十的,拢在一起递给高义,“给你。”
“痛快。”高义掏出一沓人民币递到南易手里,“哥们,谢啦,改天请你搓老莫去。”
高义给的大团结比较新,南易一入手,用手指扒拉一下,张数基本没少。
“行啊,你快走吧,不然待会该来人逮你了。”
“成,那我先走,下回见。”
高义说着,就带着云芸离开。
南易瞄了一会云芸的背影,又注意打量了一下她的走路姿势,在脑海里说了一声“抱歉”。
就这个走路的姿势,这个云芸在某些战场,已经有了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这块硬骨头,南易不想去啃。
云芸,这个曾经能刺激到原南易的荷尔蒙,诱使他多巴胺分泌的人,看她这个样子,南易也歇了成全一回原南易的念想。
“南易,刚才那人是?”
“没谁,就一以前认识的人。”南易并不打算介绍高义,就转移话题道:“怎么样,我们是接着逛,还是闪人?”
“走吧,我也没什么想买的了,你请我吃老莫去。”
“行,走吧。”
南易抬脚往外面走,许倩又跟上来想挽着南易的胳膊,被南易给躲过。
“干嘛?”
“在这里还行,去外面就不要了,被工纠队看到,少不得麻烦。”
“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问话,我有护照,你慌什么。”许倩满不在乎的说道。
南易蹙蹙眉,说道:“你有,我没有。”
“好嘛,不拉就不拉。”
许倩嘟嘟嘴,鼓了鼓腮帮子,冲南易做了一个鬼脸。
南易摇摇头,转身继续往外走,许倩跟上,俩人出门正好看到一辆达契亚在门口趴活,南易率先就走了过去,打开后车门,等许倩坐上去,他才跟着坐上去。
“嗨,师傅,去老莫。”
“感情不是华侨啊,刚才看您那派,还真以为您是华侨呢,我可跟您说了,我这车可收外汇券。”
“得了,师傅,您这车怎么回事,我有数,从这儿到老莫十五块钱,我给您五块的外汇券。不然,您给我放下去,我去坐那狗骑兔子,三毛一公里,还省钱了。”
“得嘞,您懂行,我载您过去。”
开车的司机也不废话,一脚油门就往老莫过去。
这会的达契亚、拉达出租车,都是去年刚成立的出租车公司旗下的,专门用来服务两外——外国人、外地人。
价钱很贵,坐上车,起码青工半个月工资,要是路远一点,一个月工资也就只够打一回出租的。
车不是很多,基本会在机场、友谊商店、使馆区这三个地方趴活。
这会能开上出租车,可是很牛逼的存在。
工资高,一个月一百出头,还有油水,从老外手里收到的外汇券一部分悄么的换成人民币。
要么直接兑给别人,要么就和南易刚才一样,去友谊商店买烟酒,然后高价再卖给别人。
这里外里,一个月挣三两百一点都没问题。
不过刚才这个司机师傅太冒失了,居然说只收外汇券,要是南易较真去出租车公司投诉,他就有大麻烦。
一个不好,他这人人羡慕的工作就得丢。
要知道想开出租的人可多着呢,这会能当上出租车司机的,可没一个白丁,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
你一犯错,就有在排号想挤进来的人,使使劲把你给挤出去。
车到了老莫的门口,南易如约付了钱。
“南易,刚才你在车上说的狗骑兔子是什么?”
“就是那后面带个斗的三蹦子摩托车,医院门口和火车站特别多的那种,你平时在街边听到‘蹦蹦蹦’声音,就是那玩意。”
“是那个啊,我知道了,在曼谷我也见过差不多的,我总觉得这车不太安全,容易翻车。”
“还好吧,老手不容易出事,新手就难说了,那车不太好把控平衡。特别是车斗里是左右两排坐,要是人只往一边坐,这重心就不稳,那就容易翻。”
两人聊着,推开玻璃门,往老莫的大厅进去。
第九十六章、我非良人
找了一张空桌,两人坐下,南易瞄了一眼桌上的刀叉,正如他上次所言,老莫这是真被偷怕了,餐具已经从银制的换成不锈钢。
“南易,你知道日夲的索尼公司新推出来一种很小的录音机,叫Walkman,听说那个机器只有巴掌大小,什么时候京城有卖我打算去买一个。”
食物送过来以后,许倩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听说了,应该是叫TPS--L2,去年已经可以在日夲市场上买到了。”
“嗯,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你说吧。”
“你家的谁在香塂?”
“我奶奶。”
南易前几天故意把两个香塂的信封放在教室的课桌上,让班里的同学都能看到,进而知道他有海外关系。
方梦音在香塂的事情,长此以往,既瞒不住,南易也不想瞒。
对南易来说,一个海外关系的存在,既可以用来掩藏自己身上一些不合理的事情,又可以给他带来行事上的便利。
“你奶奶很早就在香塂了吗?”
“前两年去的。”
许倩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说道:“我原本就规划着暑假的时候去香塂玩两天,正好,你奶奶在那里,我就不用住酒店了。你给你奶奶去封信,帮我打声招呼呗。”
“许倩,你是近视眼吧?”
“没有啊,我视力很好,你干嘛这么问?”
南易把刀叉放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许倩的脸,“如果你不是高度近视,为什么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差,我跟你说,我非良人。”
“南易,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许倩也放下刀叉,一脸无辜和哀怨的看着南易。
“不,你是个好姑娘,没人会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呵呵,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并不是什么好男人。”
“你好不好,你自己说了不算,我不要你以为,我要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个很好的人,好男人。”
“哈,我断定你将来会把肠子给悔青。”
“不会的,我爸爸都夸我的眼光好,我相信我自己不会看错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倩的目光非常的坚定。
“嗯哼,既然你想撞我这堵南墙,那就随便你吧,我奶奶住浅水湾2046号,电话号码2520218,记得住吗?要不要写给你。”
许倩莞尔一笑,“不用了,我已经记住了。”
“吃吧,东西都凉了。”
“嗯嗯。”
饭后,南易把许倩打发回学校,自己去了百花深处继续和范红豆培养感情。
……
“过去,我们总说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现在回头看看,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是我们自己。”
“周茂德同学,我觉得你这个说法也不全对,跟西方发达国家相比,我们差距是很大,但是要和非洲、南美的一些第三世界国家比,我们国家非常有希望,也非常有潜力。”曲柳嫣说道。
周茂德:“我觉得,我们再发展也赶不上西方发达国家,他们都已经有私人小汽车了,我们行吗?
在我们国家,一个月两百块钱都算是高薪中的高薪,就算不吃不喝,一年也才两千四,十年两万四,一百年才有二十四万。
我们何时才能实现四个现代化,何时才能买得起私人小汽车?”
南易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一帮人围在一起,也听到曲柳嫣和周茂德的辩论。
奇了怪了,曲柳嫣这个英语系的跑政经班来辩论什么?
“周茂德同学,你考虑问题太极端,不是老子天下第一,就是自暴自弃。崇洋媚外,就连月亮都是人家外国人的圆。”
“曲同学,我们是在辩论,不是在搞批斗会,你承不承认西方国家就是比我们国家强?”
“过去我们是落后,但我相信,在我们的努力下,我们国家一定会追上西方国家,我们一定能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
我相信,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私家车早晚也会有的,只要我们不懈的努力,只要我们肯于牺牲。
现在我们国家在鼓励没有工作的待业青年搞个体经济,无论是开办小商店,还是搞个饮食摊点,这都是政策允许的。
正好,南易来了,你是我们学校最早一个摆摊卖早点的,你来回答我,你当初的早餐店每天能赚多少钱,有没有超过二十块?”
嘭!
南易拍了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道:“曲同学,你纯属造谣污蔑,我和吴仁品同学当初摆早餐摊之前,就已经经过讨论。
我和他不能本着做买卖的思维去干早点摊,我们不是为了赚取肮脏的高额利润,而是为了能从早点摊上,找出一个青工的工资。
由于我和吴仁品同学每天的出摊时间差不多就是四个小时,我们两人一共就是八个小时,所以,我和他每天刨除成本,赚取的上限就是五毛八。
这样,一个月就是十七块五,正好是一个青工的工资。
后来我退出,吴仁品把自己的妻子叫过来一起经营早餐摊,去他摊上买过早餐的同学一定知道,他现在的早餐卖的更加便宜。
因为他把每天收入的标准降到更低,不再以工人的工资为标准,而是以农民每年的工分收入为标准。
所以,本质上,我和吴仁品同学不是在做买卖,而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编制的服务人员,为学校的同学们提供更加可口的早餐。”
南易呡了呡嘴,润了润嘴唇,脑子顺便也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之所以退出,是因为我发现我的厨艺太好,来吃我们早餐的人越来越多。
这让我感到害怕,如果从生意的角度去看待,我的手艺越好,那生意就越好,我和吴仁品两个人就会忙不过来。
那我们就需要雇人,那被雇佣的人和我们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雇佣关系。”吴仁品捧哏道。
“对,雇佣关系,买卖越来越好,雇佣的人也会越来越多,那我自己就不用干活,当老板了,那我也就成了新的剥削阶级。
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首先是个农民,其次是个学生,将来可能会变成工人,我不想被剥削,也不想剥削别人。
曲同学,周同学,你们继续辩论,但请不要举我和吴仁品这两个不合适的例子,谢谢。”
南易说完,就坐了下去。
最近在象牙塔里,一帮人在追捧诗人,一帮人忙着在讨论“多劳多得按劳分配”、“是否要鼓励出现百万富翁”,这两个怎么看都很尖锐的问题。
关于诗人,南易是无视;关于讨论,南易一直躲得远远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被曲柳嫣这个小娘皮给卷进漩涡里。
有些事,悄悄的做得,但是说不得,更别说被人捧起来当成某种典[靶]型[子]。
这一次,他站周茂德这边,小娘皮简直没事找事。
第九十七章、神仙与臭虫
被南易一怼,曲柳嫣她们的辩论在继续,只是不会再拿南易和吴仁品当做例子来举例。
现在的大学生肚子里仿佛都在孕育着一团火苗,他们学的知识,从外界接收到的信息,就是一瓶瓶催化剂,在催化剂的作用下,火苗一点点壮大,总有一天会从嘴里喷薄而出。
四处喷溅的火龙,终会点燃火药桶。
看着一团团火苗,南易变得更加低调,除了不得不在教室上课,学校的操场和食堂能少出现就少出现。
南易在食堂打了饭菜,手里捧着,走到操场一隅的双杠边上,搪瓷罐用嘴叼着,双手一个引体向上,双脚往上面一勾一用力,人就坐到双杠上。
到了今年,风气进一步开放,学校的广播室,会在饭点放上几首歌,或者广播室的广播员同学给大家念上几首诗。
今天广播里播送着一首最能代表八十年代的新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被观众叫做“李谷二”的任老师,把委婉动听的歌声,送进南易的耳朵里。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就着音乐,吃完饭,看了一下时间,南易一个倒栽葱翻身在地,就往老洋房走去。
闷三儿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一看到南易,就从亚洲蹲变成欧洲站。
“南爷,结婚证帮您找到了,您想添点什么?”
“客厅里沙发太少,人来的多就坐不下,再添四张沙发。”南易说着,接过结婚证看了看,马上就蹙眉,“上面这人和我一点都不像啊,我想糊弄都没法糊弄,你跟这证上的人帮我去买一下。”
这好东西啊,想要的人多,国营家具店的很多家具这会你想买,还得拿结婚证,得是新婚的那种,你说早几年就结婚的,证拿去人家也不认。
“成,我买好了帮您给拉过来,您要哪种啊?”
“问个蛋,好像还有第二种一样。”
“嘿嘿。”闷三儿挠了挠后脑勺,傻笑了一声,“您这还有手雷吗?”
“怎么了,想喝点?”
“当然得喝啊,这个点我赶回去也赶不上球赛了,就在您这儿看得了,看踢球肯定要喝点。”
“没有,你自己去扛点。”
“得嘞,我马上。”
闷三儿说了一句,抬腿快步就往外走。
南易在客厅稍微收拾了一下,刚打开电视机,闷三儿就拎着几瓶啤酒,还有一瓶二锅头回来了。
电视上的球赛也刚刚开始,羊城国际邀请赛小组赛,羊城队VS日夲队。
“南爷,您说这场比赛,羊城队能进几个球?”
“这是录播,球赛早踢完了,你没看报纸?”
“嗐,我可没看,这知道结果再看球赛有什么意思。”
“那你自己一个人猜着玩,我看过报纸,早就知道比赛结果。”
“要我说,起码得踢个五比零,就小鬼子那技术,羊城队能压着他们打。李福宝、李津春、徐永来、沈祥福他们四大金刚,哪个不能压着小鬼子打。”
“好好好,传球,传球啊……打门,哎呀,可惜了,越位了。”
闷三儿是真喜欢足球,看个球赛大呼小叫的。
南易也看的津津有味,这两年的羊城队可以说是亚洲最高足球水平的体现,一个省队就可以随便踢亚洲其他国家的国家队。
就像南易他们在看的这场比赛,简直就是压着日夲队的半场踢,也就是运气差一点,球不是被日夲队的守门员给扑住,就是打中横梁。
可看着是相当过瘾,三三四的阵型,三前锋加上两个中场都往前场压,日夲队的球经常在中场就被断下来,然后稍微倒上几脚就发动攻势。
除了守门员,其他十个球员不管是不是持球,都一直在跑动,没有一刻是站在那里静止不动的。
偶尔有球员撩起衣服擦一擦汗,腹部都露出八块腹肌。
每当看到这种镜头,南易的眉头就会紧蹙,吐槽一声,这些球员和自己一样,训练强度不行啊,什么时候把腹肌炼成一块,那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
翌日,闷三儿帮南易把沙发买了回来,俩人把沙发摆好,闷三儿跑院子里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汽水,瓶嘴一对,把瓶盖一起,递了一瓶给南易。
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汽水给干光,闷三儿抹了抹嘴说道:“南爷,翠花胡同开了一家私人饭馆,叫什么悦宾饭馆,咱今儿去试试味?”
“成啊,去吧。”
拦了一辆狗骑兔子,两人赶到翠花胡同。
在胡同的拐角处找到了这家叫悦宾的饭馆,一扇镶满了小块玻璃的门帘,上面挂着一块写着龙飞凤舞毛笔字的招牌。
凑着门帘往里头一瞅,只有四张桌子,这会没有一张桌子是空的。
南易和闷三儿两人只能在外面等翻台。
“南爷,您看这生意够好的啊,还有两刻钟才到饭点呢。”
闷三儿往里头一瞅,又看了看往他们后面站过来,明显是来排队的人,有点羡慕的说道。
“甭羡慕,等你自己的开起来,生意也不会差。”
“我懂,南爷您不是说了么,至少十年之内,咱们国家都是卖方市场,不管啥玩意都不愁卖。
只是我寻思着,南爷您说的那个多弄几张个体工商户执照的办法好是好,可具体操作起来也有一定的难度。
我想啊,到时候找个房子捯饬一下,弄得和副食品商店一样,把它搞成一个个摊位,我呀,也不急着真弄什么连锁饭店,就搞为民说的那种美食城。”
南易打量了闷三儿一眼,对他刮目相看,“三儿,不错啊,你这想法可够超前的。”
“南爷,您说,我这个想法成不?”
“成啊,怎么不成,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南易首先肯定了一句,然后又说道:“但是你这个想法,不适合在京城搞,要么羊城,要么深甽,可以先在这两个地方试试。”
闷三儿指指天,说道:“南爷,您是担心那些神仙?”
南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他顾忌的不只是天上的神仙,还有地上爬满的臭虫。
第九十八章、你想投就投啊?
悦宾这里的菜,对南易而言,也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听这里的老板娘说了一嘴,台子太少,也买不到太多的菜,她打算限量招待,以后客人来吃饭得预约,然后进行排号,不是人来了就有的吃。
不得不说,京城地界的人儿,手艺不见得有多灵光,但是摆谱儿却是无师自通,也善于往平平无奇的东西里注入文化和讲究。
南易考完期末试的那天,收到了羙国发来的信。
比尔·盖茨给了刘贞这个学妹面子,和方梦音派去的代理人见了一面。
可比尔·盖茨并没有答应南易的投资要求,微软虽然缺钱,可缺的不是单纯的资金,它需要的是附带着其他属性的资金,可以一起把盘子做大的资金。
比如说能给上市提供帮助,或者能带来良好的政府关系等等。
对这个结果,南易早有心理准备。
说实话,要是比尔·盖茨直接答应他入股,南易倒是要慌了,要么微软不是原来应该是的那个微软;要么,比尔·盖茨要憋大招,准备将来把南易给三振出局。
对投资独角兽,南易曾经就有正确的认识。
哪怕能穿越到过去,穿越到独角兽没发迹以前,假如除了钱,不能对独角兽的发展提供额外的帮助,就算被你入股,将来也免不了会被踢出局。
什么回到过去,找到估值才一百万的独角兽创始人,投给人家五百万,只要20%的股份,人家就对你纳头叩首,答应你的股份永不稀释。
这种事情,晚上做个梦过过瘾就行了,真有机会,可不能头脑一热去瞎干,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个嘛玩意。
投资微软失败,南易并没有失落,他本来就对这个没抱什么希望。
想要投资,将来还有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暑假了,南易没急着回文昌围,而是以义务翻译的名义去山の味会社上班。
“会长……”
“不管有人没人,都不要叫我会长,叫我南桑。我叫你上戸助理役或者上戸次長,你直接把我当成下级,当成一个真正的兼职翻译对待。”
“那……南桑,我就僭越了。”上戸雅美鞠了个躬说道。
“坐吧,说说情况。”
“南桑,我已经和东北和滇省的供销社进行过联系,他们对我们会社采购他们的山货非常感兴趣;
只要我们支付的是日円或美元,他们能给我们提供最优质的山货,也会给我们最低的供货价。
涉外办那边也说过,他们会帮我们会社解决公路运输的问题,我把供销社和涉外办的人请到一起进行过协商;
我们在滇省和黑省直接投资建立真空包装厂,山货收购以后直接就在当地进行真空包装,然后滇省的山珍运到羊城港,东北的山货运到天垏港。”
“嗯,工厂建立以后,在日夲找一家有影响力的报纸,把池田会社在黑省和滇省投资的事情在报纸上刊登一下,厂建在哪里,报道里就要出现哪里的地名。
比如这样写:我们工厂的建立得到某某地方某某某的大力支持,地名、职衔、人名都要写清楚。
刊登以后,带几份报纸过来送给当事人,再找这边有影响力的报纸转载一下。”
“南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铁打营盘流水兵,穷山恶水多刁民。你现在对这边的情况,了解的还不够深,照办就行,等你将来了解加深,你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
“哈依。”
“由于统购统销的存在,农民手里的山货只能卖给供销社的收购站,我们暂时也只能从供销社手里收购山货。
但是,这种情况不会一成不变,将来我们肯定要和农民直接接触,也免不了会出现竞争对手,不管是日夲的,还是本土的。
我们要注意树立在山货产地的口碑,处理好和当地农民的关系;也需要建立一个有信誉度,有影响力的品牌。
想要建立品牌,品质的管理相当重要,不管是品控环节还是销售环节,都需要重视,品控人员要挑选比较古板的人,最好是日夲人。”
南易见识过日夲验收人员的古板和一丝不苟,验收产品的时候,每一个非常细微的细节都不会放过。
可以这么说,产品主要销往日夲的国内厂家,在品质这一块都不会太差,这就是生生被日夲的验收员给逼出来的。
当然,你不能用国产低价去套日夲品质,一分价钱一分货,这还是有点道理的。
“哈依,南桑,我会按照百年老店的标准去做要求。”
“这样最好,我其实非常欣赏你们日夲的那些百年、数百年的会社、商社,专注于一个领域,做到极致,很有匠人精神。好了,你先去忙,生产线的事情尽快去敲定。”
“哈依。”
上戸雅美离开以后,南易手里就捧着一本兰花相关知识的书籍看起来。
山の味会社想要稳定的山货货源,也只能暂时和供销社合作,直接对接采山货的农民,现在还不太现实。
暂时来说,山の味在国内没太多的事情要做,除了建立两个真空包装厂,其他的想做也做不了。
山の味目前的工作重点,还是要放在建立东京出货渠道上。
铃铃铃!
南易抬头往桌子上看了看,他的办公桌上一共有三部电话,一部用来联系香塂,一部用来联系文昌围,一部是山の味的业务电话。
南易这也算是得了电话不足恐惧症,拉一个电话五千来块,可他还是让上戸雅美一拉就是八部电话。
还好这里的线路已经是铺设好的,不然一部电话七千块也挡不住。
“喂。”
“顺利出手。”
“嗯,知道了,三千万保证金存进港交所股票户头。”南易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电话是方梦音打来的,说的是佳宁股份的事。
“顺利出手”意思就是陈松靑认栽了,南易又入账13148万港币。
港股很快就会迎来大熊市,这给了南易做空的机会,适当的时候,南易就会让年禄甫找券商借货。
年禄甫这人还行,可以先用着。
第九十九章、君子兰,刽子手
“南爷,您让我找的人找到了。”
南易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进来,用的力不小,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被打搅的南易睖了闷三儿一眼,不悦的说道:“你大爷的,你是不是迄小儿就没学过什么叫规矩?”
“我哪知道这门这么不结实,您要我找的人,我可找到啦,您要不要去见见?”
“是终于那个,还是前两天那个?”
南易很早就让闷三儿找掌眼师傅,一年多了,闷三儿一直没消息;前两天他又让闷三儿找个养兰花的高手,听闷三儿这一说,他也搞不清到底是找着哪个了。
“甭管是终于那个,还是前两天这个都找到了。”闷三儿脸上写着“夸我啊”的表情,一脸得色。
“说说情况吧。”
南易站起来,到边上拿起热水瓶给闷三儿倒了一杯温水。
“我找着那个掌眼的叫李祥荣,年纪不大,不过也算是有家族传承,他爹叫李福康。”
“李福康?”南易瞪大眼睛问道:“你别告诉我,李祥荣的爷爷叫李莲英。”
“嗐,南爷您也听说过这人啊?”
南易摇摇头,“没听说过,但是听到李福康这名,我马上就想到李莲英了,他不是李莲英的儿子么。”
“对,李祥荣就是李莲英的孙子,当然不是亲孙子,是李莲英从他兄弟那儿过继来的。话说当年,李莲英死后,他的家产就分成了四份,分别给了四个继子。
这四个继子里面呢,也就李福荫秉性纯良,把家产给守住了,其他仨不是狂嫖滥赌就是唱戏念佛,没多少年也就把家产给霍霍光。
这李祥荣他爹才十几岁家道就败落,弄的那个没着没落啊……”
“你大爷的,我让你给我讲传奇故事呢,娘的,直给。”看闷三儿又要长篇大论的架势,南易忍不住骂道。
“南爷,您别急啊,马上就入正题了。”
“那你给我简明扼要点,不要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南易摆了摆手,说道。
“行行行,我简单说,李祥荣他爹日子不是不好过么,就跟了民国时期一个挺出名的掌眼师傅贾亦真,学了一身本事,后来这些本事又传给了李祥荣,说完了。”
“家里的情况。”
“爹死了,妈还活着,不过一身病,也没个单位,医药费没地儿报销。”
“家里就没藏点宝贝?”
“咋藏啊,像李祥荣这种人家,前几年可是重点关照对象,家都被抄八百多回,地皮都被刮了三尺,有好东西也早让那些红……王八蛋给抄走了。”
“成,这听着算是一个靠谱的人,改天盘盘道摸摸底再说,说说养兰花的那位。”
“养兰花的那位,是个半大老头,老家春城的,从小就养兰花,这一养也有小四十年,特别是对君子兰,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嘛名?”
“章运水。”
“嘛?”
“章运水啊!”
闷三儿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糊弄我?”
“南爷,我哪敢糊弄您啊,真叫章运水。”
“哦,那是我想多了。”南易摆摆手,说道:“你说的这个章运水是做什么的?”
“第二轧钢厂的一个普通工人,他还有一个儿子叫章闰,也是个知青,刚回城没多久,目前没工作,家里过的有点紧巴。”
南易轻笑一声,“紧巴好啊,日子紧巴,就让自己儿子早点顶职,自己退休在外面干点事儿,干个三五年,也能攒下大几万块啊。”
“南爷,这兰花也可以用来炒?”
“不错,脑子变得越来越活了,我起个头,你就能想到我要炒兰花。”南易赞了一句,又说道:“这兰花和猴票一样,具备了可供炒作的基本条件。
而且相对于猴票来说,兰花的价值上升空间更大,里面能攫取的利润自然也就更高。”
“南爷,这买卖三五年就结束?”闷三儿抓住了南易刚才话里的关键词。
“嗯,一锤子买卖。”
“那我再找章运水好好盘盘道,人要是靠谱,我把他收了?”
“嗯,他养的那些兰花你拍几张照片带回来,我要是点头,你就先给他两千块钱当安家费,然后让他回春城养兰花去。”
“就光养兰花,不干其他?”
“去春城近郊的农村包个小山头,找几个人帮着一起养兰花,只养不卖,有空的时候经常去市区看看兰花的行情,定期寄一份兰花的价格单,附上照片。”
“不需要我们自己人去把市场炒起来?”
“暂时不需要,先观望观望。”
“成,那我先把章运水给敲定了再说。”闷三儿应了句,又问道:“刚才南爷你听到章运水这名字,怎么会惊讶?”
“哦,没什么,章运水就是闰土的真名,所以我才惊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你从哪里看到,故意来消遣我呢。”
“闰土?鲁迅写的《少年闰土》那个?”
“对,就是扎猹的那个。”
“真有这人啊?”
“废话,那还有假啊。去吧,把李祥荣和章运水的底子再摸一摸,细致一点。”
“得,您等我信儿。”
闷三儿走后,南易也不再看书,而是从边上拿了一本《故事会》过来,翻到最中间,订书钉起掉,把纸一张张卸下来。
左折右叠,又裁了半张纸卷成一个吸管模样的圆筒,把折出来的零部件组合在一起,很快一把纸做的驳壳枪就出现在南易的手上。
照样画葫芦,南易又做了一把。
端详了一会桌上的两把驳壳枪,南易左右手各拿一把,左手竖着,右手把驳壳枪打横,嘴里念念有词,“封锁越来越紧了,说明鬼子的末日就要来了!小鬼子们,双枪李向阳在此!”
幼稚的左瞄右瞄,玩了一大会,南易才笑着摇摇头,把两把“枪”放进抽屉里,郑重的用两本书夹着。
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工作手册,翻开封面,打开内页,拿起桌上搁着的英雄钢笔,把笔帽摘掉,手甩了甩,在本子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标题——《八十年代集团计划》。
复又另起一行,写下一个副标题——《从掌控八零后童年开始,及后续五十年反复收割计划》。
…………
猜猜南易想干嘛,嗯,我的南易基本的三观还是正的,甭往歪里去想!
第一百章、写日记的正经人
唰唰唰,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南易边想边写,差不多写了半个本子。
到了下午快五点的时候,他放下钢笔,甩了甩有点酸胀的右手,站到窗台前点了一颗烟,让脑子放空一下。
然后又回到位子上,把自己写的内容通读一遍,把认为不合理的地方改了改,再次通读,接着把工作手册撕碎、点燃,看着它在洋铁皮做的垃圾桶里燃烧殆尽。
写,南易是为了帮助思考、理清条理;烧,是为了保密、保证不外泄。
尽管南易写下的内容非常散,而且写的内容,估计他再过些日子都未必能全部看懂的火星文,可他还是不愿意把自己想保密的留下只言片字。
把垃圾桶拎到卫生间,抓起一把灰用卫生纸包好放进口袋里,把剩下的倒进抽水马桶冲走。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本工作手册,又拿起笔在上面写起了日记。
“1980年7月25日,农历五月十三
一想到只剩下不到一年就可以进入工作岗位,为国家做出微薄的奉献,我的心情就非常激动。
虽然,我并不清楚自己将来会在什么岗位。可不管是什么岗位,都改变不了我要兢兢业业工作的初心。
哪怕,我将来只是一个环卫工人又或者掏粪工,我也愿意在自己岗位上工作一辈子,发光发热,为四化贡献我的力量。
另,今早看报纸得知非洲那边有不少人民饿着肚子,陷在水深火热当中,这让我十分忧心,恨不能和他们同甘共苦。
我决定除了已经吃进胃里的早餐外,中晚两餐不再进食,把钱和粮票存下来,慢慢积少成多,将来用来帮助非洲人民……
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写好日记,南易就走出办公室,去上戸雅美的办公室打了一个招呼,离开会社。
自行车踏的飞快,没多久就来到南大街,把自行车往街边一停,拎着一摞饭盒就上柳泉居打包了荷花燕菜、火爆腰花,还有一个拔丝莲子。
在等菜的时候,南易也没有落空,还和服务员白活,“我奶奶吃了一辈子苦,今天是她甲子大寿,上你们这打包仨好菜,让她也享享口福。
唉,都怪我这当孙子的不争气唷,挣的太少,不然怎么也得弄上一桌……”
回到老洋房,已经晚上七点半,南易开了瓶啤酒,在煤炉上坐上焖饭,打开电视机,就着朝廷一台的9点30的祖国各地:地下行,19点50的卫生与健康:医疗食品,把一瓶啤酒给干光,而后又干了几两米饭。
锅碗瓢盆先扔一边,南易舒舒服服的躺沙发上,看完一部羙国译制片《鸽子号》,这墙上的钟也懒洋洋的走到九点半。
接着学习、洗漱、睡觉,南易注定不平凡岁月中的平凡一天,就这样被睡梦给送的老远。
……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南易嘴里哼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手里切着水萝卜,耳朵里听着收录机放送的《GoWest》。
这首歌由村民乐队演唱,可比起他们的其他歌曲,这首歌却不是太红。倒是后来被宠物店男孩翻唱一炮而红,进而成了徳国世界杯赛场专用曲。
切好萝卜,南易握了一下拳头,喊道:“去西部吧,年轻人!”
喊完,南易却不太满意,总感觉没有霍勒斯·格里利那种充满煽动性的味道。
“GoWest,YoungMan!”
南易用纽约腔的英文又喊了一遍,这次味道就正了不少。
满意的点点头,南易把水萝卜刮进碗里,连铅锅带碗一起端进客厅,就着水萝卜和腐乳解决完早餐,捯饬捯饬就赶着去上班。
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时间才来到七点半,可办公室大门上的锁已经被摘掉,看样子,上戸雅美比南易来的还早。
推开玻璃门,南易走到前台的位置,从墙上的壁挂里拿出自己的考勤卡,塞进打卡机里,吱,考勤卡被打卡机吃进去,滋啦滋啦,噗,考勤卡又被吐了出来。
南易拿起考勤卡,看了看上面的数字“07:31”,旋即把考勤卡插回墙上的壁挂。
“南桑,早上好。”
“雅美,下次不用这么客气。记住,你是上级,我是下级。”说着,南易给上戸雅美微微鞠躬,“上戸助理,早上好。”
“哈依!”
“雅美,你知道东京现在AppleIIPlus卖多少钱一台么?”
“南桑,Plus的价格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AppleII的价格在26万日円到52万日円之间,价格相比去年有所下降。”
“明白了,你回东京的时候,采购两台回来,一台你用,一台我用,两台都要加配软驱,另外内存扩充到48KB,软盘多买一些。
对了,还有,如果今天鸠山真一超过十点钟才到办公室,你一会命令我教训他。”
“哈依。”
说完,两人各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的天气有点热,南易走进办公室,就来到窗口的位置,把窗式空调打开,捏着衬衣的衣领,抖落了几下,凑在风口吹了吹。
等身心变得凉爽,南易才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俯下身子,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鞋盒。
打开鞋盒,从里面抓出一把输液管、一把剪刀、一把铅笔刀、几颗玻璃球,又打开抽屉,拿出一根铅笔、一本素描簿。
把铅笔削到适合的尖度,南易唰唰唰就在纸上画起来。
十五分钟后,撕啦,撕下一页,在手里团了团扔到一边,接着重新画……撕啦,画,撕啦……
一连撕掉五张,南易死心了,自己的绘画水平还是保持在正确的幼稚园大班水平,自己最高光的作品就是当初的一幅《孙悟空》,之后再无寸进。
“算了,草图就不画了,直接上手干。”
南易不服输的拿过输液管,剪、剖、扭、转、拉……扔!
啪嗒,点上一根寂寞。
“唉,自己果然还是没有做精巧手工活的天赋,当初要不是为了钱,自己大概也学不会打毛衣和草垫吧。”
郁闷的看着桌子上被他剪的乱七八糟的输液管,南易心里有点懆急……
第一百零一章、滥竽菩萨
南易从自己兜里掏出几个壹圆长城纪念钢镚,抓在手里研磨,心里琢磨着,“得找个美术学院的高材生,再找个心灵手巧的年轻姑娘,让他们两个配合设计出各种输液管挂件。
趁着国内还没有普及一次性输液管,先吃上一波红利。
掌控八零后的童年玩具,就从这个挂件开始,然后布控鸡蛋出壳、辐条珠、黄豆枪。
等跟风的一个个冒出来,再向市场推出新的玩具。
先以文昌围塑料厂的名义推出产品,等经过市场试探以后,如果可行,在李家坡注册美好童年集团。
蛇口?
沙角?
还是东筦祥锋街?
蛇口不行,要是刮台风,污染和气味会往文昌围跑,沙角和祥锋街都可以,至于哪里待定。
以美好童年的名义投资,文昌围塑料厂暗地里负责生产,国内的市场交给文昌围,国际市场控制在美好童年手里。
这样就可以完美避开外资企业的产品只能出口的规定。”
改开刚开始的时候,引进外资的目的非常直接,就是为了外汇。所以,也有规定外资企业和合作企业的产品要全部用来外销。
当然,如果体量大,也可以谈判,提出部分产品要在内地销售的要求。
可不管怎么谈,内销的比例都不可能太高,外销必须远远大于内销,一开始,国内还是紧扣“来料加工”的模式。
简单点说,就是利用内地人力成本的优势,赚取外资企业的外汇加工费,内地这时候的产业定位就是“世界代工工厂”。
这也就是说,南易想要建立生产内销型产品的企业,必须挂靠在文昌围名下,而不能是外资和合资。
这也是为什么,南易让冼耀东在分红之日提出挂靠制度的最根本原因。
说到底,南易在文昌围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在兼顾文昌围利益的同时,为了自己将来的布局而铺路。
假使一切顺利,和文昌围相处愉快的前提下,将来应该怎么走;和文昌围关系破裂,他又该怎么做,这所有的可能,南易腹内都已经做好应付的预案。
甚至,他还预演过未来任意一个时间节点关系破裂,他的应对策略。
比如说,如果明年翻脸他该怎么做,后年翻脸他又该怎么做,南易都已经打好应对计划的腹稿,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入措手不及的境地。
未来三年,他还要进一步实施一些策略,把掀桌子的主动权,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里。
南易自己不会主动掀桌子,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掌控随时掀桌子的能力。
叩叩叩。
没等南易回应,他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推开。
上级进下级的办公室,一般来说,可不用等着下级允许。特别是日企,上下等级森严。
南易既然要装下属,就得装到位。
所以,对上戸雅美直接进来的行为,他并没有什么不悦。
“南桑,鸠山真一来了,现在都已经十点半,他太不像话,你帮我教训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
“哈依!”
南易答应了一声,就从位子上站起来。
山の味会社目前一共就两个正式人员上戸雅美和鸠山真一,还有南易这个兼职人员。
名义上,鸠山真一级别最高,但实际上他知道上戸雅美是他真正的上级;而南易在他眼里是上戸雅美雇佣的兼职翻译,他并不清楚南易的真实身份。
在一场精心安排好,南易必定会被录取的面试中,南易得到的信息——上戸雅美的级别要比鸠山真一高。
冲进鸠山真一的办公室,南易鼻子抽了抽,就闻到了浓重的酒精味。
靠,这王八蛋昨晚是喝了多少,酒味现在还没散。
一个箭步上前,南易一个巴掌就甩到鸠山真一的脸上,“八嘎,对你迟到的行为,上戸小姐非常生气,他让我教训一下你。”
说着,南易反手又一个巴掌抽上去。
两个巴掌,把又矮又胖的鸠山真一彻底的抽懵。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为什么会被打?
摇摇头,让脑子里的浆糊暂时散开,鸠山真一才算是恢复了清明。
“我……”
“鸠山桑,无需多说,今天是你第一次迟到,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上戸雅美严肃的说道:“南桑,如果我不在京城,鸠山桑的考勤,你要帮我盯一下。”
“哈依!”
训完人,南易跟着上戸雅美走出鸠山真一的办公室。
如今,日夲的经济形势是一片大好,大部分鬼子富得流油。可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鸠山真一却是流浪在东京山谷区的公园里。
山谷区是东京的贫民窟,在那里生活的都是破产者、失败者,可想而知,在贫民窟里只能睡公园的鸠山真一得有多失败。
这样的人,想要让他当好傀儡,就得时常敲打。今天就算鸠山真一没有迟到,南易也会找其他借口收拾他。
不让他脑子保持清醒,时刻认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一个不好,他将来可能会飘的没边。
对一个“志向高远”、“行动侏儒”的庸人来说,总想着跳出目前自己陷入的舒适圈,可等他跳出去才发现,下一个不是圈,而是圈[juàn]。
于是,二两猫尿下肚,想当年,懊悔当年做出的决定,如果当年自己没走错,巴拉巴拉……
这些他自己都未必会信的牢骚,成了下半辈子必不可少,也可能是唯一的下酒菜。
鸠山真一这尊菩萨,南易还需要他继续装神弄鬼,可不能现在就报废。
……
一周后,上戸雅美飞去了东京,过去操持招聘事宜,而南易每天都会提前来办公室点卯。
被南易收拾过一顿后,鸠山真一变老实了,每天按时来上班。
至于他在自己办公室到底是打盹还是发呆,那是他的自由,只要人在,需要他充门面的时候不要找不到人,南易不会对他有其他的苛责要求。
叩叩叩。
“请进。”
“南桑,我邀请你晚上去国际跳舞。”鸠山真一推开门,荡着猥琐的笑容。
南易蔑睨一眼鸠山真一,顿了一下回道:“好,我陪你去。”
“晚上七点,我在国际门口等你,你是本国人,没有我带着,你可进不去。”
第一百零二章、出租半张床
“国际”,其实京城根本没这地儿,国际这名字是大家对外宾俱乐部的一种戏称,在外宾俱乐部里,基本国际上所有人种都能瞧见。
国际只招待外宾,原则上,除了跟在外宾边上的翻译,概不招待其他“普通国人”。
可越是不能去的地方,大家就越是想去。
每天,国际的舞池里也会泡着不少脑子比较活的国人。
涉外单位有熟人的,不知道哪里弄了一本护照,或者干脆自己动手描一本护照壳,只要色对,一般都能混进来。
朝门口的门卫扬一扬护照壳,态度表现的傲慢点,把自个当成港怂或坡头草,门卫就算心有疑惑,也会把人给放进去。
南易和鸠山真一在国际门口碰头,鸠山真一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门卫记得这位熟客,都没有问他要护照的举动。
倒是南易的一身打扮,国籍特征太明显了,门卫把他给拦下,“哎哎哎,别往里走,这儿是外宾来的地方。”
“同志你好,这是我的学生证,现在放暑假,我在这位日夲人的会社当兼职翻译,我是跟他来的。”南易指了指鸠山真一说道。
“胖翻译官?”
南易笑道:“只是翻译,不胖,更不是什么官。这是属于正常的外事活动,我可不是什么二鬼子。”
“行,你进去吧,里面都是老外,别惹事啊。”
“了解。”
“南桑,这里可以办理通行证,只要有了通行证,你也可以随便进出。”等推开旋转门,两人走进大厅,鸠山真一就说道。
南易听着鸠山真一的话里不无拉拢的意思。
“鸠山桑,我对这种地方并不是太感兴趣,也就是没来过,我才跟着你来见见世面,其实我更喜欢在家里看看电视。”南易叹了口气说道:“我那个电视还是黑白的,要是彩色的就好了。”
你丫的不是想拉拢我嘛,哥们给你指条明路,来啊,来点实惠的。
“彩色电视机在东京已经普及,松下最近还新出了一款21寸的遥控彩电,南桑要是对彩电感兴趣,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从东京弄一台回来。”
“很贵吧,鸠山桑,我还是个学生,不一定买得起。”南易心动的说道。
“哎,南桑,你我是同仁,钱我可以先帮你垫上,你以后再给我就行。”鸠山真一脸奸^相,笑意盎然,“今天,让我们先玩个痛快,请。”
“鸠山桑,你先请。”
只是上个楼梯,两人还极度虚伪的在那谦让了一会。
最后,还是两人并排上,不分先后。
推开舞厅的隔音门,劲爆的德语歌曲《成吉思汗》就钻进南易的耳朵。
“南桑,那边有酒水饮料点心,都是免费的,跳舞跳累了,可以去那里补充一下营养。”鸠山真一指着舞厅边上的长条桌说道。
“好的,谢谢鸠山桑。”
“我们去舞池先跳一会,我在这里认识几个羙国鬼畜,身材都很好,今天我要把她们拿下,为大日夲帝国争光。”
“鸠山桑,祝你马到成功,康巴爹,你先去跳,我有点口渴,先去喝点饮料。”
“好!”
鸠山真一双手握拳,给自己鼓了鼓劲,就往舞池走去。
“帝国?还他妈大,鸠山君,好好享受这美好时光,故乡的樱花一直等着肥料呢。”南易腹诽了一句,就往自助酒水区走过去。
看到长条桌边上有个戴着厨师帽的服务员站着,南易才放心的从酒杯堆里拣出一个最靠里的杯子,凑在鼻下闻了闻,新出的长城干红,没跑。
这酒不错,换个瓶子,在营销的忽悠下,当八二拉菲喝也行。
端着红酒杯,往嘴里塞着点心,南易靠在长条桌上,往舞池里打量。
前段时间刚在友谊商店碰到的高义,在舞池里和一个女的跳着贴面舞,在他们边上还有另外一个女的在那里魔怔的扭着,还别说,扭的煞是好看。
俩女的,没一个是云芸,看来,高义在女人方面挺吃的开。
目光继续扫视,南易又在舞池里看到斯嘉丽·泰勒,她的目光也对了过来。南易举起酒杯向她打了个招呼,斯嘉丽莞尔一笑,也冲他挥了挥手。
一曲结束,舞池里半数人走出舞池,往南易这边走来,斯嘉丽也是一样。
“嗨,亚当,你怎么在这?”
“我现在有了一份翻译的兼职工作,我跟着BOSS过来。”
“哇哦,勤工俭学?”
“不算,算是志愿者,没有薪水。”
斯嘉丽一听,从桌上拿了一杯红酒,“为我们伟大的志愿者亚当·南干杯。”
“Cheers!”
两人喝了一口,南易端着酒杯说道:“在这里的工作还顺利吗?”
“工作挺顺利,就是经常会觉得无聊,我好像是……用你们的话来说是被充军。”
“呵呵,这里应该说是发配。”
斯嘉丽耸耸肩,“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在这里的工作太清闲了,我有点不习惯。幸好,还有这个地方能排遣一下我的空虚寂寞。”
“难道我不算是你的朋友?你无聊可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打发周末的时光。”
斯嘉丽暧昧的看了南易一眼,“So,你这是给我某种暗示?”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按照你的意愿去理解。”南易也目光灼灼的看着斯嘉丽,语气中带着一丝挑逗。
“啊哈,听音乐这一曲是伦巴,一起?”
“Go!”
南易说着,拉着斯嘉丽的手,走进舞池。
伦巴的基本舞步很简单,两人面对面站着,或者双手十指紧扣,先是配合脚步移动,往右边抡四圈,再往左边抡四圈,后四步、前四步,左右转圈各四步。
先是伦巴,接着是吉特巴[羙国水兵舞]、三步四步,最后,在一曲《PorUnaCabeza/一步之遥》中,两人舞起了探戈。
舞池,可以把一个女人衬托的更漂亮,也可以把一个男人点缀的更有魅力,氛围也可以烘托的极度暧昧!
当温度升到最适宜荷尔蒙分泌的那一刻,南易拿出他的不传之秘——《八荒六合天摇地动共赴巫山功》。
“道友,请留步,我缺一个道侣,麻溜的过来,不要不识抬举……”
第一百零三章、事儿不对
哗啦,一大早,南易把窗帘拉开,外面的阳光撒进房间。
轻轻呷一口咖啡,南易把咖啡杯放在窗台上,左右左抻了抻懒腰。
“Morning!”
“早上好。”
“恭喜你,我的京城男孩,我晋升你为男人。”斯嘉丽慵懒的靠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
“噢,我的将军,经过昨晚激烈的战斗,我们的后勤线路已经扫清,战士们不再会因为喝不上可乐,嚼不上口香糖而抱怨。”
“不,我们还不能松懈,在一号区域,还有残存的敌人,把我们的M1式75mm榴弹炮架起来,往那边再来上三发急速射。”
“YesMadam,三发急速射……”
又是一场遭遇战后,为了节约地球上宝贵的水资源,去卫生间梳洗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分什么先后,同进同出。
斯嘉丽的房间是一间套房,两人走到客厅,南易往沙发上一坐,斯嘉丽往边上的一个箱子走去。
“要不要帮忙?”
“不用,里面是我的宠物。”
斯嘉丽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捧出一只龟。
南易瞄了一眼龟,看着非常眼熟,这只和水井里的那两只应该是同类。
“你喜欢养龟?”
“当然,林肯,他叫亚当,打个招呼。”斯嘉丽把着龟的左前肢向南易招招手。
“哈,你居然叫它林肯。”
“有问题吗?”
“没问题。”南易扯开话题,“林肯是什么品种?”
“拟鳄龟,只生活在北美的部分地区。”
南易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可以跟我说说拟鳄龟的习性吗?”
“我对拟鳄龟很有研究,很乐意和你分享一下我的研究成果。”斯嘉丽说着,捧着林肯坐到南易沙发的靠手上,“你看它的背,像不像是一块烂木头?这就是它的保护色,漂浮在水中,不容易被发现。
拟鳄龟时常会将眼鼻伸出水面外,而头不完全伸出。它们喜欢白天在水中,伏在木头或石头上,有时也漂浮在水面。
不怕寒冷,不具炎热,生存温度为35度-100度,最佳生长温度在82度-86度,64度以上正常觅食,93度以上少动,伏在水底或泥沙中避暑;
59度-62度时,还能少量活动,有些能觅食,53度以下进入浅冬眠状态,42度以下进入深睡眠状态。
只要温度不低于34度,它就能生存。
你别看它长得可爱,其实性情非常暴躁,会主动攻击人。20-40克的幼体较温顺,不主动伤人……”
当斯嘉丽说到100度的时候,南易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华氏度。
当听到33度的时候,他马上换算出大约1摄氏度的结果。
“院子里那口井,井水的温度是2度,就算自己的感知不准确,那差的也不会太离谱,最多正负一两度,6度以下就进入深睡眠……
自己看到那俩玩意的时候,活蹦乱跳的,而且还是在靠近水底的区域……看来自己搜查的不够仔细,漏掉了关键的东西。
尸体、那包黄金,难道都是障眼法?”
“嗨,亚当,怎么了?”
“没事,有点走神。”南易搪塞了一句,又问道:“斯嘉丽,这个拟鳄龟你知道在其他国家有吗?”
“有啊,这里不就一只么。”
“它不是濒危动物?”
“它是LC。”
“什么是LC?”
“无危。”
无危,那就是带几只走也很容易。
“你怎么把林肯带到这的,是邮寄的吗?”
“对,几天前就到了,做卫生检疫耽误了几天。”
“哦,它都吃什么?”
“吃的很杂,水蚯蚓、小角虾、螺、蝇衄、水生昆虫、蝌蚪;成龟喜欢吃大的活饵,鱼、虾、贝、蟹、幼蛙、大型昆虫、水禽和小型哺乳动物、小型爬行动物等。
很多动植物、昆虫都在它的食谱上,很容易养活……”
……
七点半,南易就离开了友谊饭店,他可还记得要准时上班呢。
一到会社,门已经开了,南易直接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回忆当初自己漏掉的细节。
当时,南易看到两只拟鳄龟,又看到尸体,就默认龟是靠吃尸体存活的,也没有仔细检查过尸体缺失了多少。
接着,在尸体上没摸到什么东西,尸体身下发现黄金……
当时,自己检查井壁和井底的工作做的不够严谨,很可能就漏掉了关键的细节。
哪天回去要再搜查一遍,顺便把尸体给处理了。
理清了头绪,南易就把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执笔写信给方梦音,让她采购一台黄金探测仪和地下空洞探测仪回来。
传统手法加上高科技,南易准备把整个南宅再细细搜查一遍。
写好信,南易就走出办公室去茶水间,正好遇到在那里倒水的鸠山真一。
“南桑,昨天你和那个鬼畜?”鸠山真一极度猥琐的问道。
“是的,昨晚我没有回家。”
鸠山真一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哟西,南桑大大滴厉害。”
“鸠山桑,昨天你如何?”
“我不行,没拿下,今晚我还要再接再厉。”
“加油。”
南易给鸠山真一鼓了鼓劲,拿起热水瓶,有点轻,晃了晃,里面已经没水了,拿起另一个热水瓶,也没剩多少。
“鸠山桑,我去开水房打水。”
拎着两个热水瓶,南易就往开水房走去。
现在也没什么矿泉水、纯净水,想要喝水只能去开水房打水。
一个月收五块外汇券的开水费,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都可以保障随时有开水。
收费不算便宜,但这服务还说得过去。
“耿大爷,帮我打两壶。”
“南易啊,我说你们单位可够小气的,每个月多交五块,这开水我不就送上门去了么。”
“耿大爷,说句实在话,我们单位加上我这兼职人员,一共才仨人,两壶水可以吃上三天,这五块钱没必要花啊。再说了,也没我说话的份啊,要是我有权决定,谁乐意自己来打啊。”
“也是,你们人少。”耿老头帮南易打好水,压低声音问道:“南易,你们那到底谁是领导,是那个女鬼子,还是男鬼子?”
第一百零四章、外人,自己人
“好像女鬼子是领导,我也不太清楚,我都跟着女鬼子,男鬼子平时不太接触。”
“那做什么的,你总知道吧?”
“这我当然知道。”
南易从经济烟壳里抽出一根牡丹递给耿老头,又抽出一根经济叼在自己嘴里。
“搞山货的,把东北的山货拉到日夲去卖。”
耿老头瞄了一眼烟屁股,看到牡丹俩字,才把烟叼在嘴里,用火钳从火塘里夹出一块碎煤点上烟,抽了一口,说道:“就黑木耳、蘑菇那些?”
“对,野菜什么的也要,听说这些玩意在鬼子那边能卖上大价钱。”
“这我知道,当年四九城被鬼子占了的年景,那些鬼子也稀罕这些玩意,整火车皮的从东北往这发。想当年,我和几个兄弟就去爬火车,和那个铁道游击队一样……”
得,京吹模式开启。
南易站在那里听了十分钟,见耿老头还在“忆往昔”,他就故意看了看手表,“耿大爷,我下回再听您的威风史,我还有活,得早点回去。”
“成,我下回再和你说。”
正说到过瘾处,耿老头对南易的“不懂事”有点不爽,可他也不能咋地,只是啐了一口,“二鬼子”。
南易脚步匆匆离开,装作没看见扎在背上的“二鬼子”仨字。
有些人啊,嘴上说的漂亮,可行动却是直指内心是个嘛玩意。在服务老外的写字楼里工作,哪怕是锅炉房的岗位,也不是谁都能来的。
这里的工资可比外头高半级,耿老头只是烧烧锅炉、送送水,一个月七十几块,就这工作,头上没个贵姓,腿没跑瘸,根本甭想挤进来。
千辛万苦谋到来这儿给洋鬼子、小鬼子,还有南易这种二鬼子服务,也有脸骂南易是二鬼子。
耿老头就是那种让他捐十亿八亿点头如捣蒜,让他捐一百,头摇似螺旋桨的那种货色。
废话不,人家兜里真有一百。
……
三天没去百花深处了,南易下了班就往百花胡同赶去。
范千叶那小子不在,估计还在外面耍,红豆坐在院子里,帮着徐小芳糊火柴盒,嘴里还背着唐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南国是什么意思?”
“泛指南方,叔叔,你都三天没来了。”
看到南易,范红豆眼里就从黑白变成彩色。
“我这不是来了么,红豆,你先回房,我和你妈妈说几句话。”
“哦。”
范红豆点点头,撂下东西,就往房间走去。
南易坐在她的矮板凳上,对徐小芳说道:“嫂子,你和左璨认识也半年了,你觉得他这人咋样?”
徐小芳俏脸一红,嗡嗡而语道:“挺好的。”
“既然你觉得他好,我看他对你也有意思,要不,我就帮你们给挑明了,你们搭伙过日子算了?”
“这……这合适吗?他可是大小伙子。”
“没什么不合适的,左璨人虽好,可他毕竟没了一只手。难听点说,想找个太好的也不是那么容易。
嫂子你虽然带着两个孩子,可你年纪也不大,和他旗鼓相当。你们两个在一起,想要孩子也能要上,这样,你也就谈不上亏欠他。”
“可我再要孩子,就是三个了,养起来要多费劲。”
“不费劲,嫂子你也看得出来,我很喜欢红豆,假如你同意,我打算认她当干女儿,她的吃喝拉撒、念书,将来的嫁妆,我都会负责。
当然,你还是她妈,红豆只是多了我这个干爸。”
徐小芳说道:“我听左邻右舍说起,这儿原来也有一个小姑娘住着,那是你女儿?”
“我没结过婚,哪来女儿?那也是我干女儿,我奶奶不是在香塂么,她被我送到香塂念书了;嫂子你要是同意,过段时间,我也想把红豆送过去念书。
内地现在的教育水平比那边差一点,我打算让红豆在香塂念几年,然后再去国外继续念。
红豆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好好培养她,那真是太可惜了。
女孩子么,与其盼着将来能找个好老公,还不如把她给培养起来,只要她自己有跟身本,就不用担心将来会过的孬。”
“理是这么个理,可红豆年纪还这么小,她不在眼前,我真不放心。”
“这我懂,嫂子,你要真不放心,晚两年再送出去也没事。你是她亲妈,她的事,当然得由你做主。”
只要徐小芳和左璨在一起,然后再怀上一个,南易就不信她能把一碗水端平。
就算她能端平,那这能分到的水也会变少。
再说,就算左璨人再好,这亲生和不亲生的还是两样的。
范红豆晚点带走,这对南易来说没什么,倒是她自己本人,需要学的东西一样不少都得学,学习时间变短,那就得多吃点苦。
“那我让孩子出来给你磕头?”
徐小芳也会权衡利弊,自己女儿有南易这样一个干爹,不会吃亏。
“磕头就算了,又不是从前。等秋天开学徐飞扬回来,我做上一桌,摆个认亲宴就行了。”
“那也好。”
和徐小芳敲定,时间也差不多到六点,徐小芳去做饭,南易去屋里把范红豆叫了出来,陪着她一起糊火柴盒。
六点半多的时候,才看到左璨拎着范千叶回来。
范千叶的脸上有两道口子,两条鼻沟里也有血迹干涸的痕迹。
“老兵,千叶怎么了?”
“打架。”左璨说道。
“红豆,去,给你哥哥打盆水过来,让他洗一洗。”
“唔。”
在角落里做饭的徐小芳也听到动静,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就把范千叶搂了过去,心疼的问道:“千叶,怎么了,怎么成这样子了,告诉妈妈,谁打你了……”
南易朝左璨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院门外。
“怎么回事?”
“没怎么。”
左璨不想细说,南易就换了个问法:“谁的错?”
“千叶。”
既然是范千叶的错,南易也就不再多问。
如果是别人的错,南易还会问个清楚,虽然他不喜欢范千叶,可到底也住在自家的屋檐下。
再看不上,也属于“自己人”,不能平白被别人给欺负了。
第一百零五章、人生岂能无险
左璨不说,不过徐小芳那边却是从范千叶嘴里问出来了。
原来是范千叶和胡同里的一个小姑娘过家家,不知道是不是年幼无知玩得太过火,居然把人家小姑娘脱了个光溜溜,又正好被人家小姑娘的哥哥给撞见了。
这还得了,人家哥哥哪里忍得了,一顿胖揍。
过家家这种事,在孩子眼里没什么,可在稍大一点的人眼里,那就不对味了。
“南易,京城的规矩我也不太懂,你说,我该怎么做?”徐小芳抽了范千叶一顿后,过来向南易讨主意。
“嫂子,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你去找一下当时在场的孩子们,给他们每人分点糖果,让他们不要把这事往外说。
不往外说,小孩子估计很难做到,可姿态你必须要摆出来,让小女孩的家长安安心。
等把小孩子安抚了,你再拎点点心上小女孩家一趟,事情的经过别提,直接承认错误,再承诺千叶以后离他们家孩子远远的。
人家要是没法消气,那也没辙,难听话你受着,将心比心,谁要敢对红豆这么干,我把他们家都给抄咯。”
事情其实也没多大事,年少无知而已。
就怕小孩子们把这个事一提再提,一直提到小女孩长大,那就比较膈应人。
这不是南易杞人忧天,差不多的事情,他有亲身经历过,只不过他只是一个吃瓜者,而不是主配角。
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就把他们班一个漂亮女同学曾经和他过家家的经历,不知是忠于真实,还是添过油加过醋;
总之,他把那不堪入耳的画面,当成自己的威风史,吹给南易和几个男同学听。
也不知道谁多嘴传得快,这屁事在学校里居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家里挺有办法的女同学就转校走了。
长得漂亮,总有几个暗恋者和拥趸,那个“吹牛”的同学挨过几顿揍,毕业以后又被女同学家里针对,过的非常不顺。
小女孩的这点屁事,要是将来传到她对象或老公耳朵里,一个不好,就给她的婚姻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事情繁多,南易也没功夫在这里一直耗着,后面的事,让徐小芳自己去做,他都没留下吃饭,把范红豆带着就离开了。
“家里有吃的吗?”
南易带着范红豆来到正阳门附近闷三儿的家里。
“新鲜的没了,有挂面,还有腊肉、鸡蛋,我给您下个面?”
“下两碗的量,红豆也没吃。”
“好嘞。”
半个小时的功夫,闷三儿就端过来两碗面,还有一碟酱菜,一瓶啤酒、一瓶北冰洋。
“醋呢?”
“没了,我去打一瓶?”
“那算了,将就吃吧。”南易把两碗面都搅了搅,把其中一碗放到红豆边上,把自己碗里的鸡蛋也夹给她,“饿了吧,慢慢吃,别烫着。”
“唔。”
闷三儿又拿了一头蒜过来,南易扒开几颗,就着蒜把一碗面条干掉。
“事情怎么样了?”
“章运水那边谈好了,章闰过几天就顶他的缺进厂,接着他就可以出发去春城。我打算跟他一起去一趟,把包山头的事情给弄好。”
“你别去,让那个六子去,我看他挺机灵的。兰花的事情就由他主导,他也可以分一份大的。”
“可以是可以,可六子那人还没经过这么大阵仗呢。”
“总有第一次的,不可能每件事情都你亲力亲爲。就算六子把这件事情搞砸了也没事,咱们现在损失的起。这可不比咱们77年那会了,要把脑袋拴在自己裤腰带上干。”
“南爷您说的对,就咱们当时闯黑市、卖古董,哪样抓住了都没轻的。还有您后来在深甽湾摸尸,我真替您捏把汗,要是冼耀东把你溺死在水里咋办。”
“没辙,干什么事情没风险呐,我也是和他接触多了,觉得差不离可以冒险才开干的。你知道每次下水,我回船上前,都得在船底呆一会,听听动静。
嗐,不提了,冼叔人还是不错的,目光也不短浅。所以啊,他拿到了应得的回报,发财我也带着他。”
“那时候我也急啊,眼看着必须得回京城了,您那儿还没有动静,我在罗湖那一直等着呢。要是听到坏消息,我马上去对岸,按您说的去难民营找几个泧南仔……”
“算了,剩下的事情就别说了,都过去了。”南易拿起啤酒,往嘴里灌了一口,“麦克镜的账盘清楚了?”
“盘清楚了,该发的都发了,剩下的就是我跟您还有为民的钱。”
“有多少?”
“不是太多,两百万出头,这次分得人多,价也没有咱们原来高,麦克镜不是独家生意,有好几个竞争对手。”
“嗯,正常。分一百万,剩下的按照比例注资到古董项目里。”
“好。”
“投机倒把的生意,以后就彻底不干了,你慢慢的把精力都放到山货上,多跑跑东北老林子,从那些老把头手里收点好东西回来。
虎骨、虎血酒、老人参之类的稀罕物,有多少收多少回来。
这些物件本来就难得一见,将来那就更稀缺,不管留着自己用,还是往外出,都划算。”
“南爷,那我什么时候从物资局出来?”
“再等一年吧。”南易琢磨了一下说道:“一年后,你变成李家坡人再回来投资。”
“哈,感情好,我也当华侨。”
“等为民从国外回来,咱们仨把山の味的股份协议给签了,现在上戸雅美不在,鸠山真一那老东西太会闹,过些日子我就要去外地一趟,你帮我盯一下这孙子,别让他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好,我肯定盯好了。”
山の味会社只是名义上放在池田会社旗下,实际上,从一开始,南易就把山の味当成和闷三儿、冼为民的合伙生意来运作。
池田会社才属于南易个人,山货生意只是池田的敲门砖和练兵场,南易真正看重的业务,现在还没有开始。
“红豆,吃好了吗?”
“好了,叔叔,这面条不好吃。”范红豆点点头,对闷三儿说道。
“哈哈,叔叔的手艺就这样,你南叔叔的手艺才好。”
第一百零六章、熟悉的陌生人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出来。
练武,最重要的是练,反复的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武功秘籍,武术就是来源于人类和大自然的搏斗,源于和敌人的拼杀,一点点的实践出来。
经过先贤的总结归纳,把最适合的发力技巧、攻击技巧结合起来,也就成了所谓的武功秘籍。
要说武术最难能可贵的,其实是养生方。
练武的过程,也可以说是一个自残的过程,把身体的某个或某几个部位练成“畸形”。
一个壮年是不是能打,其实看看他身体某些部位是不是有异于常人,也就能分辨出来。
比如说泰拳高手,他的拳、肘、小腿和普通人肯定不一样。
鸡蛋碰石头,就算加速度再快,快到足以把石头击穿,可在击穿的过程中,鸡蛋肯定也会粉身碎骨。
正所谓,伤人先伤己。
最有效的攻击方式,就是用自己身体经过加强的坚硬部位,去攻击敌人柔软的要害部位,一击奏效。
生死搏杀,三十秒内还分不出生死,也没必要再继续,直接脚底抹油溜吧。
什么大战三百回合,大战三天三夜,从屋顶打到悬崖,从悬崖打上天山,最后来个决战紫禁城。
这样描写的段子看看就行了,写武侠的大家哪个懂武术?
还不是一个个病恹恹的,要么色胚,要么就是酗酒如命,走两步路都气喘吁吁要掉半条命。
真正懂武术的又没有那个文采,写不出华丽的文字。
他一刀扎过来,我地上一滚,反手一剑攮过去……
要么就是,他踢到我小腿麻筋,我腿动不了,说时迟那时快,我扬了一把藏在身上的生石灰到那孙子脸上,趁他眼睛被迷住,一头把他撞倒,先咬下他脸上一块肉,再咬开他的气管……
武术要写实,也就大抵如上面两段,生死搏斗的场面,从来不会潇洒惬意,要多脏有多脏,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血里来,肠里去,根本就谈不上所谓的浪漫。
呼……鹤唳的风声吹过,一把三棱刮刀从南易的手里飞出,扎在十米之外的木桩上。
呼……
又是一把扎过去。
南易是个怕死的人,上辈子有点钱后,他就很注意锻炼身体,也拜访了不少有武术传承的人,从他们那里学到一些真东西,也听闻了武术的真正理解。
只是可惜,那时候他的年纪已经不算小,身体机能老化,很多东西也就只能看看,不能练了。
没法练啊,练武就是自残,没等他练会,身体都得被整成残疾。
现在这具身体刚刚好,年轻,身体素质也好,用武侠的套路来说,就是非常有天赋,堪称练武奇才。
其实奇才不奇才的,也就是决定上限,武术精不精,还得靠吃苦。
拿金牌的哪个没天赋?
可他们拿金牌,主要还是靠日复一复的练习,要吃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和寂寞。
南易把三棱刮刀从木桩上拔下来,然后继续扔、继续拔,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反复琢磨最适合自己的发力技巧、最适合的节奏,也同时让肌肉形成记忆。
求人不如求己,按南易想来,自己必须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单纯只靠保镖保护,这是远远不够的。
虽然自己现在的苦练,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发挥作用,可那又如何?
比起要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具备,他情愿学而无用。
……
八月的第一天,南易买了一份刚出刊的《法制报》,和左璨二人搭上了飞往笕桥机场的飞机。
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浙省的省会钱塘市,而是去温市和坮州,这两个如今走水最猖獗的三个地方之一。
“老兵,你去车站买两张明天去坷桥的车票,我先去西湖边上,你去楼外楼那的湖边找我就行,我会在那里等你。”
“好。”
兵分两路,左璨去车站,南易直接倒公交去西湖。公交车停在胜利剧院,南易走了一里多路就到了西湖边。
这时候的西湖,比几十年后的要唯美一点,也显得更宁静、安逸,湖里的荷花看着仿佛也更鲜艳。
往湖边的茶座一坐,叫了一杯龙井,欣赏着清风吹拂的荷花,这不失为是一种享受。
看到右边有照相的摊子,南易就走了过去。
“师傅,麻烦您帮我拍几张照。”
“同志,你要站哪里拍?”摄影师问道。
“不是拍我,我想让您拍荷花,拍两张全景,再来几张特写。”
摄影师诧异的看了看南易,“不拍人?”
“不拍。”
摄影师虽然觉得奇怪,可有生意也不会不做,虽然这不是他自己的生意,他也只是旅游局的职工,不过他的待遇可是和效益挂钩的。
生意好,奖金就多一点。
“师傅,你往这个角度拍过去,焦点是那张荷叶,带一点远景,虚化就行。”
“仰角三十度可以吗?”
“差不多,您再多拍张十五度左右的。”
南易指明拍摄的角度和焦点,摄影师按照他的要求拍,一共拍了十二张照片。
“师傅,您这卷胶片有拍过其他人么?”
“还没有,我刚换了胶卷,你是第一个。”
“那正好,师傅,您用什么牌子的胶卷?”南易问道。
“乐凯100彩。”
“那您把底片剪下来一起寄给我行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底片价格得贵点,拍照一块,底片得五毛一张。”
南易算了算,乐凯的胶卷差不多12块,看这摄影师手艺不赖,估计能拍38张,那底片价要的不算贵。
至于拍照的价格,哪个旅游景点又不贵一点呢。
“好的,我把钱给您。”
南易把钱给了摄影师,留下京大的地址,摄影师开给他一张收据。
坐回茶座,南易端着杯子一会睖睖西湖,一会䁖䁖湖边的行人,瞧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瘦了吧唧,长得非常科幻的后生仔,他边上还跟着一对老外,貌似夫妻。
这个后生仔,南易认识,曾经两人还合过影,靠着那张合影,他还拿下了一笔大生意。
“你好,熟悉的陌生人!”南易心里默默的说道。
第一百零七章、用眼看路
南易瞅了几眼,就把目光从“火星”收回来,把手抬起来摇了摇,“科幻”的后面,一个残缺的身影就朝南易走了过来。
“几点的票?”
“十点半。”
“坐下喝点茶,润润嗓子,我们去河坊街解决肚子,这儿价太贵。”
晚饭吃的是片儿川,过夜住的是几毛钱一晚的大通铺。
在钱塘并没有过多逗留,诰日,南易两人就上了去坷桥的客车。
1980年的坷桥,还不是什么轻纺之乡,这里还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镇子。小河的埠头边停着好几艘乌篷船,还有几只鸭子在边上嬉戏。
站在太平桥上,看着乌篷船上戴着毡帽的船夫,南易仿佛看到了阿Q,又仿佛瞅见了孔乙己。
一艘小船就停在桥边上,船舱里躺着满满当当的大小鱼虾,船夫手里拿着的称高高的翘起,嘴里和边上的妇女在说着什么。
南易想来,大抵应该在说:“瞧见没,一斤三两,翘的高高的。”
鱼很新鲜,应该是河里刚打上来的;买的人也不少,妇女的身后还围着一堆人,在那里等着交易。
沿桥而行,南易两人和五六个红领巾错过,下桥,走进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街不是很宽,可店铺林立,农具店、供销社、邮电局、山货店、小酒馆应有尽有。
小酒馆的门口摆着三四张实木做的四方桌,都坐着人,一个穿着白围裙的妇女在一张桌前收拾着碗筷,这张桌子只剩一个人坐着。
“老兵,会喝黄酒吗?”
“能来一点。”
“那我们过去坐坐,这里可是黄酒之乡,天下黄酒发源在这里,到这里不喝点,那真是太可惜了。”
南易率先坐了过去,转头看着近在咫尺充当展示柜的窗台,菱角、茴香豆、水煮花生、猪头肉、烧鸡几个下酒菜摆在托盘里。
不知道该叫老板还是大厨的一个男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南易,仿佛在说:“赶紧切点猪头肉和烧鸡。”
托盘里的烧鸡还是整只的,猪头肉上也看不到生嫩的刀口,这两样就没卖出去一点。
“同志,猪头肉和烧鸡是新鲜的吗?”
“新鲜,当然新鲜,今天刚卤的。”
“那行,其他每样来两角,猪头肉这一半都切了,烧鸡来一只吧。”
“好呀,我马上给你切。”
看男人脸上的高兴劲儿,南易判断这小酒馆是私人的,要是公家的,嘿嘿,你爱买不买。
一人一角酒,一个大白碗有八分满。
放在嘴边呷一口,酒味很浓,一点都不淡。
很好,酒馆的老板不爱学习,还没学会往酒里掺水,活该他将来房子多的住不过来,人死了钱都没花完。
捻起一颗茴香豆,把外面的壳捏掉,扔到嘴里咔吧咔吧嚼着,手在衣摆上抹一抹,把手上的盐颗粒抹掉。
或许是酒兴上来了,南易他们后面一桌的一老头还唱起了绍剧《鹦哥戏》。
南易虽然听不懂,可听着也蛮有滋味。
一肚子酒,往胃里填上老板送的米饭,酒足饭饱,南易和左璨用双脚去丈量整个坷桥镇。
为什么坷桥会成为轻纺之乡?
为什么乂乌会成为小商品城?
这和政策有关,也和当地的历史脱不开关系。
自古以来,坷桥就是江南的水运交通枢纽,钱塘的丝绸要运去宁坡港口,必须经过这里,几百年前这里就有丝绸交易市场。
又比如乂乌,也是早几百年就有人在外边走街串巷,做着鸡毛换糖的生意,乂乌人和针头线脑打了几百年的交道,再加上乂乌也处在交通枢纽,成为小商品城也算是理所应当。
找了个高处,眺望整个镇子,把现在的水田、荒地和脑海中的未来建筑一一对应。
华灯初上,南易和左璨才找到招待所就宿。
坮州、温市,一路走马观花,把大量的时间花在海边的高地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渔船进进出出,开出海,和在海上停泊的船只靠拢,然后互相搬运着货物。
“他们这是在走私?”左璨问道。
“对。”
“没人管?”
“法不责众,主要也是饿怕了。七山一水二分田,这里曾经是包揽天下赋税三四成的江南之地……唉,靠种地填不饱肚子。”
“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左璨说道。
“闪人,要是被兜上了,被扔海里喂鱼也说不定。”
南易收拾一下东西,撒丫子就往山脚下跑;左璨也不慢,紧随其后。
到了安全的位置,两人才慢下来彳亍而行。
“老兵,你有看到是什么货吗?”
“太远,看不清楚。”
“我也看不清,不过看轮廓,有衣服、小家电、小五金。昨天我们在乐青看到的那个小集贸市场,卖的就是这些东西。”
温市这里改开后的第一代商人,基本上和这些水货扯不开关系。
他们背着水货在外地兜售,等积累了一定的本金,摇身一变,就变成开厂的企业家,撕掉走私标签,把投机倒把的标签描的更加耀眼。
八大王这会,已经小有身家了吧。
离开仓南,南易两人又回了温市的市区。
……
走遍天下路,难过溫州渡。
这时候,诸多客运码头是温市人旅途的起点,尤其是温市安澜码头,每年的春运那是人山人海,哪怕现在不是春运,人也是摩肩接踵。
人多!
出奇的多!
温市可谓是全民皆商。
这些人貌不惊人,这些人没什么文化,这些人却出奇的胆大敢干,他们让温市这片贫瘠、面积狭小、位置偏隅的城市,以不容置疑的速度、力度在我国的经济版图上无限放大。
在没有优惠政策辐射的劣势中绝处逢生、拔地而起,这都是靠这些人从码头这条死水之路发迹。
温市大多数人都是泥腿子下海,与高学历、海归毫无瓜葛,商人的底色大都以“农民”、“小商小贩”渲染。
就是这群人,在巴掌大的温市,顶着“资源禀赋差”的帽子,以彻底弱势的姿态,创造着财富神话,成为经济命题中的悖论。
他们每个人都在时代的感召下,以懵懂的姿态,茫然或有意识的走上个体工商户的道路,积攒原始资本。
这是一场本应自上而下的改革,在温市却自发演变成一出自下而上,由无数个人奋斗史,所组成的空前宏大的经济运动。
第一百零八章、入土为安
码头上,有长长的队伍在那里排着,南易站在高地上眺望。
这个时间节点,其他地方的农民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工人老老实实在上班,可温市人已经带着他们的生意杀向全国,杀向全世界。
透过望远镜,南易看到码头上的队伍缓缓上前,从大嗓门的售票员手里拿过一张张船票。
调整一下焦距,南易看到小黑板上写着去沪海的船票价格。
“他们都是出去投机倒把的?”
“大部分吧,改开就是摸石头过河,他们全都是石头,会不会沉到河底,都得看老天爷高不高兴。好了,我们也去排队,坐船去沪海。”
南易也不想费口舌给左璨解释哪些算是投机倒把,哪些已经属于政策允许的小商小贩。
在羊城呆了两天,把如今国内生意人的几个集中地算是看了个囫囵,南易和左璨就回到沙角头。
革委会已经取消,各种行政单位名称都有了变化,沙角头已经变成乡,文昌围大队也变成文昌围村。
一路打听,才找到一个偷偷在做白事生意的人。
“老细,有棺材吗?”
“有,要什么木的?”
“普通的柏木就好,成年人的。”
“几时要?”
“睡横死之人,明天是七月初四,宜入殓。文昌围,巳时前能送到吗?”
“可以,要道士吗?”
“要,钱怎么算?”
“棺材三十五,我再给你搭点蜡烛黄表纸;道士的钱,你自己和他算。”
“好,再给我点锡箔纸,两把香,一刀黄表纸,我现在就要带走。”南易点点头说道。
“再加两块钱。”
“行,明天来的时候,你打听一下南易家就行,从西南方向来,棺材停在村外靠深甽湾的滩涂上。”
“好。”
和白事店的老板敲定,又找到偷偷摸摸在卖菜的人,买了豆腐,切了一条双刀肉,又买了一只阉鸡。
回到南宅,南易就给左璨指了指厨房,“那里是厨房,你帮我烧一锅热水,把鸡毛褪了。”
“好。”
左璨去烧水,南易自己去了杂物间,把存放祭祀用品的篮子拿了出来,顺手还拿了一个空箩筐。
坐在院子里,把锡箔纸折成元宝,黄表纸对折。
没多久,左璨就把鸡料理好,南易让他继续烧水,自己接过他手里的鸡,把鸡和买回来的双刀肉清洗干净。
……
把祭品摆好,蜡烛点上,南易拿着香拜拜水井,刚才准备好的元宝和黄表纸烧了大半,才招呼左璨和他一起把井上的青石挪开。
“井底有一具尸体,是当年粤军的一个军官,不知道死多少年了,等会你下去把他捞上来,我去村委会打个电话,让派出所的人过来看看,再把他给入殓。”
“好。”
把尸体捞起,派出所开来一辆吉普车,看过尸体,除了好奇尸体居然没腐烂,南易解释了一下井水很冷后,他们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南易主动提起尸体由他来下葬,派出所的人就没多事,登记一下,人也就撤了。
不是什么杀人案,尸体他们带走还要负责处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解放也才三十来年,前面军阀混战几十年,再加上后面又有几笔糊涂账,随便找块地往下挖,都能挖出不少尸骨。
这样的事情,派出所的人也是见怪不怪。
“冼叔,认识吗?”
等院子里只剩下三个人,南易就问冼耀东。
冼耀东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叹了口气说道:“认识,刘家的女婿,我一直以为他跑出国了,没想到死在井里。”
“什么时候死的,你有数吗?”
“估计是宝安解放前那几天吧,不过他这也死的蹊跷,那时候刘家人都还在呢,怎么会死在井里?”
“冼叔,我问句不该问的话。”
“你问吧。”
“当年刘家人,你们弄死了几个?”
“刘家一共七口人,除了最小的那个儿子,其他的都没活。”
“小儿子人呢?”
“跑得快,我估计跑对岸去了,现在在哪就不好说了。”
还留下一个活口,这对南易来说,可能会成为一个隐患。
地库里,他并没有找到南宅的房契和地契。要是这个姓刘的小子在外面混的不赖,将来回国投资几个亿,再拿这房契地契要回这房子,收回去的概率可是不小。
“哪年生的?叫什么?”
“四五年生的吧,好像叫刘念祖。”
“冼叔,当年你们从这里抄出去的财物,和你们认为的刘家家底,相不相符?”
“什么相符啊,简直超过太多了。”冼耀东颇为遗憾的说道:“不过,大头都被工作组带走了,村里人藏下的并不多,也就是一些袁大头什么的。”
南易点点头,“我们改天再说这个事,我已经定了棺材,明天先把他葬了。”
“南易,你早发现他了?”
“就在那水井里泡着,冼叔,你觉得我搬进来前,会不先查看一下井水能不能喝吗?”
“那为什么?”
“我当时有顾虑,鬼知道你们当年和刘家什么仇什么怨,鬼知道他是不是被你们给弄死的,我还以为你故意不跟我说井里有具尸体呢。
我怎么办,也只能装傻,当不知道呗。”
“怎么可能,要是那样,我不可能不告诉你。当年刘家人都没死在这里,不然,我也不会把这房子卖给你。”冼耀东跳着脚说道。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
诰日,南易就把无名氏给安葬在离柯丽雅不远的滩涂上。
冼耀东也只知道他是刘家的女婿,可并不知道姓甚名谁。当年一个高高在上的军官,估计也不会搭理文昌围的泥腿子们。
在无名氏的墓碑上,南易也留下半段墓志铭——生如夏花之绚烂。
人已经入土为安,可南易还有事情没做完。
他跑去城里搞了点水泥回来,把超出地面的井壁拆掉,在青石上糊了水泥,彻底的把井口给封死,还在青石上覆了一层泥,在上面种上蛇灭门。
如果等探测仪到了,探测不到地下有黄金的话,南易打算过个一年半载再把青石板撬开看看那两只拟鳄龟挂没挂。
除了黄金,这下面就算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对南易来说意义也不大。
特别是什么狗屁国宝级的古董,南易更不希望有,那玩意不当吃不当喝,屁用没有。
把国宝往国外倒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可要在国内出手,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换回五十块钱外加一张证书。
第一百零九章、潮汕怒汉
“南易你在家啊?”
院门被推开,一颗头颅贴着照壁往院子里打量。
“维宗,又轮到休假了?”
“是啊,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有数,我们的任务没有过去重了,周末基本可以出去玩。”
陈维宗走进院子,坐在南易对面。
“你来的正好,过几天我打算去陆丯转转,你有没有东西要寄回家的,我正好帮你带过去。”
陈继宗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好带的,往常都是家里给我寄东西,我可没东西往家带,你去那边干嘛?”
“不干嘛,听说那边好东西不少,过去长长见识。”
一听南易的话,陈继宗的脸霎时变得五彩缤纷,顿了一会说道:“去了陆丯,你还是当心点,我们那边可不太平。有句话是说粤省三大民系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广府沙龙、潮汕怒汉、客家神棍?”
“对,广府人都在粤省最富饶的中心地带,生来就是当地主的命;客家人呢,喜欢做官,出了不少大官;
我们潮汕人,两头不靠,只能靠闯和拼,也喜欢做生意,在外头出了不少潮汕的大商人。”
“我知道,香塂有一个姓李的,很有钱,就是你们潮汕人,还有好几个有钱人也是你们那边的。还有那个什么很有名的探长,姓吕对吧?”
“是,这些都是潮汕人,我们那里现在很多人都在走水,下手可黑着呢。南易,你要是不小心惹上他们,可容易把命丢在那。”
南易呵呵一笑,“听你这么一说,快把我给吓尿了,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哈哈,我说的严重了,你只是过去玩的话,也没多大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就行。你可以先去我家见见我爸,让他叫人陪你出去逛。”
“呵,听你这么一说,你爸在你们那还是个人物?”
“不瞒你说,他还真算的上是一个人物,等你到我家见到人就知道了。”
陈维宗没有直说,这让南易有了猜想,陈维宗的爸爸多半是个村长,还兼着族长房头什么的。
要说宗祠氛围,潮汕说第二,国内没有其他地方敢说第一。
南易打探道:“维宗,只知道你是碣石镇的,还不知道你是哪个村的呢。”
“南陈村,好像胡建那边还有一个北陈村,和我们是同一支,我们这支一千年前迁到陆丯。”
“哦,我要真过去,第一时间先去你们村拜访你父亲。”
“行啊,你出发前和我说一声,我打个电话回去。先不说这个,我难得放假,陪我去市区逛逛。”
“行啊,你走路来的?”
“嗯。”
“那我去借拖拉机,咱们开拖拉机去。”
“那最好了,我来开。”
……
“耀东,这南易回来已经两天了吧,往常都是回来第二天就开会,这次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了?”
村委会,冼耀华对冼耀东说道。
“不要瞎猜,他能有什么意见。服装厂发展的挺好,自从《庐山恋》上映以后,销量一直在提高,厂里加班加点都忙不过来,就算有什么新计划,也不用赶在这个节骨眼实施。”
“服装厂是挺好,可食品厂的机器都运回来了,现在可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要做什么,他也没放话啊。”
“这个啊,他跟我提过,先做山楂片和果丹皮,原料都是山楂,还没到成熟的时候呢。等下个月初,就可以派人出去收山楂了。”
“你怎么不早说,下个月初出发,那得早点做安排啊。”冼耀华嗔怪一句,就走出村委会,去村里找人。
南易曾经和冼耀东打过招呼,今年他有其他事要忙,村里的生意,他暂时照顾不上,让他自己看着办。
其实南易在等,等一件事情的发生。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文昌围周边一带鸡鸭鹅的养殖数量迅猛提升,南易了解了一下,整个粤省乃至全国的养殖数量都在激增。
数量一多,养殖密度提高,这发鸡瘟的概率也就越高。
南易就在等文昌围爆发鸡瘟。
只要文昌围的发展路线没有发生大偏离,爆发鸡瘟造成村里的村民损失惨重以前,他暂时不会管村里的事。
陪着陈维宗去城里玩了一天,南易接着两天都是深居简出。到了第三天,他带着左璨就去了东筦的燕尾蝶服饰工厂。
东筦的工厂,现在是郑文琦在管理着,南易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工厂门外等候。
“南少爷。”
“郑秘书,不用叫我少爷,内地不兴这种称呼,你直接叫我南易就行。”
“好,南生,我带你去车间看看?”
“不急,你先和我说说情况。”
“我们的许文强同款风衣,在香塂卖出了13000件,奧门卖出了4000件,台塆多一点,卖掉19000件,东南亚那边还没有播出,暂时还没什么销量。
就我的估计,大概可以卖掉两万件左右,这已经是极限了,等这阵风过去,我们的风衣肯定会出现销售疲软。”
“这我知道,许文强风衣本来就是蹭电视剧的热度,热销不能持久这也是理所应当,我们现在获得的毛利有多少?”
“不是很多,160万港币略超出一点。”
“嗯!”南易点点头,组织一下语言,“郑秘书,我对燕尾蝶的发展定位分成两个方面。
第一、东筦的这家工厂慢慢扩大,对海外承接服饰代加工业务。
内地现在有巨大的人力成本优势,欧美的服饰公司把生产任务交给我们,他们就可以节约一大块的生产成本,而我们也可以赚取丰厚的加工利润。
先做几年的服饰代加工,然后慢慢扩展到鞋子,不管是皮鞋,还是国际上几个著名的运动鞋品牌,我们都可以把代加工的业务给争取过来。
这样,我们可以赚到不少外汇,东筦肯定喜欢我们给财税上交的外汇税收,政策和招工上,也肯定会给我们倾斜和帮助。
而且,代加工需要的工人人数众多,我们也可以给社会提供很多的就业岗位,缓解国内的就业矛盾。
二、把香塂的燕尾蝶服饰公司剥离出去,变成独立的公司。
高薪招聘有潜力的服装设计师,打造我们自己的高端服饰品牌。公司只做设计,打版和生产的工作都可以交给内地的工厂。”
郑文琦说道:“南生,想要建立一个高端服饰品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