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三方合同
一早退了房，几名新员工走进了公司大楼，几经打听，才找到武矿勘查开发有限公司。
不少新员工已经在人事部门口排队，一个个陆续走进去，出来的时候有的人空手，有的人手里拿着一份合同文件。
终于轮到他们，何润琦有些紧张，把李唐往前推，“你先去。”
这种小场面，李唐自然是没有任何怯场，推开人事部的门，又随手关上。
“刚才那个韦世兴，看着很眼熟，他母亲是刘莹莹，集团总公司投资部的副部长？”
“肯定是。他母亲是副部长，父亲不知道是哪里的大人物。”
“这种人进了咱们公司，就是到基层历练，镀镀金，以后肯定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肯定是升迁跟坐火箭似的。”
里面的人正在谈论上一位签合同的新员工，听到关门声才停止了议论。
李唐抬眼看到三位中年妇女在一张长桌后面坐成一排。
在她们的面前，分别立着铭牌，分别写着：部长李丽群、副部长王春希、部员王佳琪。
“李姐、王姐好。”李唐打了声招呼，坐到了她们的对面。
“叫什么名字？”部长李丽群语气柔和，看起来比较随和。
他们也只是在三个月前见过这些新员工一面，并没有太大的印象，根本叫不上名字。
“李唐。”
“李唐？”
部员王佳琪在桌上的两份表格一一查找，总算在一份在册员工名单上找到了李唐的名字，微微惊讶之后翻出了李唐的应聘资料。
她们再三确认之后，纷纷抬起头，都露出了稍显灿烂的笑容。
“李唐，恭喜你！你获得了一份公司的正式合同，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李丽群把一份合同递到李唐的面前，“你看看合同，需要值得注意的是，你需要填一下签合同的年限，一般是一年、三年和五年，你有权利选择。”
李唐拿起合同随便翻了一下，然后签了一年的合同，然后在合同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年？”李丽群倒是挺意外的，“别人都是签三年或者五年，有些人巴不得直接签十年，等到十年后直接签一个无固定期限的合同。”
“一年一签其实也一样。”
“道理是这样的。”
李丽群检查了一遍合同，然后给李唐递回去一份，笑意盈盈的闲聊道：“李唐，你是黔州省人？”
“是。”
“父母是做什么工作呀？”
“父亲是住城地质队一名基层干部，母亲是中学老师。”
“不错呀，双职工家庭，家庭条件还是相当优越的。难怪你能够考上燕京地质大学，这就属于是家族传承了。你是不是有亲戚在咱们公司上班？”
“那倒没有。”
李唐知道这些中年妇女闲聊的目的，无非是打探每一个人的背景关系。
公司就是一个江湖，这些中年妇女就是千里眼、顺风耳、包打听之类的江湖人物。
“挺好的。”李丽群笑容和善，“你出去的时候，顺便把下一位喊进来。”
“好咧。”
看到李唐走出去关上门，三位人事部的人纷纷面面相觑，满脸狐疑。
“今年在册员工的招人名额就十五个，基本上都被预定了，每一个名额都很重要。这个李唐，要真是没关系，怎么就占据了一个在册员工的名额？”
“现在的小孩儿狡猾得很，套他话哪有那么容易，肯定没说实话。”
“是谁把他定为在册员工行列？”
“刘凯盛代表秦总过来询问了一句，杨总也亲自过来提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李丽群是满脑子疑惑。
“秦总和杨总都关心李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聊着，何润琦弯腰弓背，紧张兮兮的走进了办公室。
简单询问之后，李丽群给他递过去了一份合同，笑容和蔼可亲：“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份合同。因为每年公司的招人名额有限，所以，为了给大家更多的机会，一部分人会跟珍矿勘查技术公司签合同。可以这么说，其实珍矿勘查技术公司跟我们公司性质是一样的，不过工资、福利方面会有一点点差别。你可以签一年，等到咱们公司来年有了招人名额，到时候你就可以跟咱们武矿勘查公司重新签订正式合同。”
何润琦看着合同，听着李丽群的解释，已经明白了一切。
这就是第三方合同，跟在册员工是有着天壤之别。
在加入公司之前，他其实已经有所耳闻，不过以自己燕京大学毕业大学生的学历，总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把握能够签订正式合同的。
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股浓浓的挫败感，以及强烈的愤怒，此刻充斥着他的胸膛。
他沉默了很久，甚至鼻头泛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能考虑考虑吗？”他声音有些哽咽。
“当然，并不着急。”李丽群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能拿走一份合同吗？”
“可以，不过尽量不要外传。”
“好的。”
何润琦拿着一份合同，低头走出了办公室。
“怎么样，签了？”李唐看到何润琦手里拿着一份合同。
何润琦知道李唐跟武矿勘查开发有限公司签订了正式合同，而自己并没有，这种心里上的落差，更加刺激着毫无防备的心灵。
他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合同文本，低头走出了武矿集团威严的办公大楼，站在街边，看着繁华的街道，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滚落下来。
“把合同拿给我看看。”
李唐草草看过一遍合同，终于明白何润琦心情低落的原因。
这份第三方合同！
武矿勘查开发有限公司的正式员工，一个月工资差不多有七百块钱，各种其他福利还是非常丰厚的。
而这份第三方合同，工资只有四百多块钱，少了一大截不说，其他福利简直没法比。
“我不太想签这份合同。”何润琦终于想通了，“反正以我的学历，以我的能力，我觉得在燕京找一份技术活也是很容易的。就算加入私人公司，也不是不可以，没准工资还高一些，不一定非得进入大国企。”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还是表现得非常的无助。
在这个年份，“铁饭碗”还是更加让人羡慕的。
16、求情
李唐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看着从面前穿梭而过的自行车和“古董”轿车，心情也受到了感染。
思忖良久，他站了起来，“你在这里等等我，我上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用问了，没用的。”
“没事，就随便问问。”
李唐拿着自己的合同和何润琦的合同，重新回到了武矿勘查公司的办公区，询问之后，敲开了秦建设的办公室大门。
探头进去一看，发现秦建设正在和别人谈论事情。
他正要往后退，等他们谈完事情之后再进去。
秦建设一看是李唐，神色间竟有些惊喜，连忙招手：“李唐，你来得正好，快进来！”
副总经理办公室里，除了秦建设之外，还有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李唐，我们公司今年新招的大学生，高材生，在地质技术方面有着非常扎实的能力！”
秦建设首先介绍了一下李唐的身份，接着又指向了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这位是武矿矿业和冶金有限公司总经理赵禾浦。”
赵禾浦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的肥肉仿佛一朵鲜花绽放开来，笑容灿烂，主动站起来跟李唐握手，“你好啊，欢迎加入武矿大家庭！我和秦总是老搭档了，都是自己人。”
他也不知道秦建设为何如此隆重介绍一位新员工，不过对待基层下属态度和善已经是融在骨子里的特性。
秦建设对李唐丝毫不见外，招呼他坐下之后，就接着刚才的话题，给李唐做介绍：“刚才我跟赵总正在讨论九江省德门铜矿山，你来得正好，给我们参谋参谋。”
居然在技术问题上面，咨询一位新入职员工的意见。
听了秦建设的话，赵禾浦这一下真是很惊讶，对李唐加深了印象，“李唐对九江省那边的铜矿挺有研究？”
“有点了解。”李唐还算比较谦虚。
九江省铜矿资源丰富，是华夏国内著名的铜都。
整个华夏最大的铜矿生产企业，正是来自九江省的九江铜业。
在沙发围拢的茶几上，铺开了一张硕大的矿山工程布置图，上面画出了矿区范围，选矿厂位置等。
秦建设没有废话，跟李唐简单介绍道：“九江德门铜矿山是矿冶公司开采多年的老矿山了，现在面临资源枯竭，采剥比增加，成本提高，甚至有可能闭坑的情况。矿山之前请了地质队伍对矿层深部进行勘探，得出了结果。赵总今天过来，就是拿着勘探报告过来跟咱们探讨一下，矿山下一步该怎么发展。”
“情况比较复杂，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赵禾浦也不了解李唐的底细，不过看秦建设对待李唐很重视的样子，也给足了尊重，“我会留一套勘查报告在你们这边，你们抽空看看，给我们提出宝贵的意见，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他站了起来，指了指天花板，“李唐，我办公室就在楼上，你有空上来坐坐喝茶，我那里还保存了两罐好茶！”
“好的！”李唐连忙点头。
“今天就先这样，回头咱们再聊。”
赵禾浦站起来，走了出去。
秦建设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并没有站起来送人，看起来两人关系不错，相处的很随意。
“你坐下来，想喝茶自己倒，茶水还是热的。”他朝李唐摆摆手，看了一眼李唐手里的文本，“合同签了？”
“签了。”李唐重新坐下来。
“饭卡、银行卡，还有宿舍，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还没，刚才办公室的人说下午给我们安排宿舍。”
“看你脸色不太对，过来找我还有其他事？”秦建设很快察觉到李唐的情绪比较低落。
李唐把手里的两份合同递过去。
“你怎么有两份合同？”
秦建设自然是知道第三方合同的存在。
公司发展，需要更多的技术员，但是为了控制成本，有时候就不得不采取这样的策略。
“我的那份合同已经签字了，另外一份合同，其实是我同学的。”李唐这次过来，就是打着求人办事的打算，所以表现得比较谨慎。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有个同学在矿产部。”秦建设算是明白了李唐的来意，不过还是问了出来：“你过来找我，是什么个意思？”
“我觉得何润琦有能力给公司创造价值！”李唐顿了顿，“我认为他值得一份正式合同！”
秦建设看到李唐脸上坚毅的神色，想了想，缓缓道：“公司的发展，每年都是按照既定的步伐，一步步往前走。公司人事这一块更是公司组织架构当中的重中之重，直接由总经理负责。每年招多少人，这都是有严格限制的。你现在的意思，是要给何润琦一份正式合同，那就意味着把另外一个人给挤出名额之外。”
李唐今天看到有些拿到正式合同的新员工学历是大专，相比之下，何润琦怎么算都是更加出色的人才。
以他过去的经历，以及成熟的心性，自然是知道社会的复杂。
他也没有愤愤不平，或者想要改变世界的想法。
人人生而平等，没有人是分为三六九等的。
但是人的职位是有高低区别，下级服从上级命令，这就是规则。
“我请求您能够给何润琦一个机会，他一定会珍惜这次机会，给公司巨大的回报！”他今天就是来求人，说太多道理都没意义。
秦建设沉思良久，最后看着李唐语重心长道：“因为乾山煤矿勘查项目，我本来打算向集团总公司推荐你获得今年的突出贡献奖。关岭金矿项目那边，我听说也取得了重大突破，你在其中也有功劳。你要知道，有这些成绩，你的起点很高，将来的成就一定会很出色！”
“我还年轻。”
李唐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然后坦然的接受了自己年轻的身份，“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好地机会。”
“既然你下定决心，那我就帮你去跟周总说说看，人事方面，毕竟是周总负责。”秦建设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站起来深深地看了李唐一眼，“不过今年的突出贡献奖，你就不要想了。”
面对秦建设的背影，李唐笑了起来，“谢谢你，秦总，我会努力工作的！”
他拿起桌上的合同，跟着秦建设走出办公室门，转向了走廊的相反方向，快步走出办公楼，来到了街边。
17、人事会议
何润琦蹲在路边，双眼通红，还在为初入社会的第一次挫败而耿耿于怀。
“还哭鼻子呢？”李唐笑道。
“谁哭了，别乱说！”
“我刚才顺路去人事部办公室把饭卡领了，里面每个月都有不少钱，走，我请你去公司食堂吃饭。”
“第一次在公司食堂吃饭，看来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今天中午非得把公司吃垮！”何润琦愤愤然的站起来。
李唐搭着何润琦的肩膀，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把那份珍矿勘查技术公司的合同随手丢了进去。
“喂，我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拒绝呢！”
何润琦想要转身回去把垃圾桶里的合同捡回来，却被李唐一把拉住了，气愤道：“我要是失业，天天就跟着你蹭饭吃！”
李唐讳莫如深道：“来，叫一声爸爸。”
“啊？”
“你叫一声爸爸，我就把你招进武矿集团。”
“滚一边去！”
李唐嘿嘿一笑，没有继续捉弄何润琦，“我刚才去问了，人事部搞错了你的合同，你是在册员工！”
“不可能！”何润琦有惊喜，又有不可置信。
“下午你去人事部问问就知道了。”
何润琦愣在原地许久，然后彻底宣泄郁闷的情绪，“卧槽！”
吃过午饭，整个午休时间，何润琦都是在紧张得发抖的状态下度过。
下午上班时间过去半个小时，人事部的门才缓缓打开。
他再一次战战兢兢走进去，然后拿着一份合同，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出来。
见到李唐的时候，他那股子大公鸡的气质更加旺盛，“老子就知道老子绝对是人才！”
下午的时候，两人在后勤部门完成了入职手续，又在老员工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宿舍，被子、锅碗瓢盆等生活物品，办公室也都为新职员人手准备一套。
新职工宿舍是两人一间，大概是李唐早一步签合同，先给他安排了宿舍，所以他跟何润琦并没有在同一个宿舍。
不管如何，两人总算是在燕京有了睡觉的地方。
……
“今天开个简短的人事会议。”周天琦戴着老花镜，坐在上首。
参会的人员，除了周天琦之外，还有杨雪萍、秦建设以及人事部部长李丽群，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份名单。
“公司发展迅速，今年又招进了三十名新员工，其中在册员工十六名，十四名珍矿勘查公司的员工，对于这些新员工的就职安排，你们手里都有一份名单。”
周天琦向来不是讲废话的人，简单扼要的说事，“对于这些人员在各个部门的任职安排，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大家沉默了好久，杨雪萍开口道：“我倒是有一点提议，就是这个李唐，是一名燕京地质大学的大学生，高材生，有想法，有远见，而且在找矿方面有非常扎实的基本功。按照武侠的说法，他就是一名非常有天赋的天骄。我认为这样的人才，不能埋没了他的找矿嗅觉和本领。”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把李唐调到她所管辖的矿产勘查部。
周天琦似乎提前知道了杨雪萍的想法，并不意外，反而看向秦建设，“建设，你说说你的看法，你同意雪萍的提议吗？”
“我没意见。”
秦建设很淡定。
杨雪萍挺意外，露出一丝微笑，“秦总同意了？”
“我同意没用，关键你得看看李唐愿不愿意调换部门。周总您也知道，李唐不只是在关岭金矿项目提出了新颖的找矿思路，而且在乾山煤矿项目的资源评价中，也表现得非常的睿智！”
“我之前问过李唐的意见，他说愿意服从安排。”
“调换部门这种事情，人事部门好歹得有个程序，不可能说口头答应就行的。”
“李部长，会后你拟一份文件，把李唐调换到矿产部来。”杨雪萍直接给人事部部长李丽群下命令。
李丽群夹在杨雪萍和秦建设的不同意见之间，左右为难。
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人居然就为了一名新入职的大学生针锋相对起来。
周天琦出声替李丽群化解了尴尬，“这个事情还是要征求一下李唐的意见再做决定。”
李丽群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非要二选一，去得罪一个人。
“还有另外一个议题。”周天琦翻出另外一份表格，“新员工比较多，为了提高管理效率，矿产部和资源部分别增加一个工作小组，新增小组的人员名单都在大家手里了。至于这个新增小组组长的任命，需要大家投票选出。建设提交了资源部小组长任命的候选名单，分别是胡洋禹、韦世兴、李唐。”
大家手里都有人员名单，也都对这三位候选人有一定了解，不过程序还是要走一下。
“同意胡洋禹担任小组长的，请举手。”
胡洋禹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以前是在矿业和冶金有限公司，后来勘查公司成立，调到了这边。
按资历来说，确实该轮到他升职了。
李丽群没有轻举妄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果有人举手比较多，她也会跟着举手。
等待了稍许，没有人举手。
周天琦再次宣读：“同意韦世兴担任小组长的，请举手。”
嘚！
李丽群举手的时候，手肘磕到桌面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她认为在胡洋禹这个老资历被淘汰之后，只能是韦世兴当选了。
可是在举手之后，她猛然想起来刚刚杨雪萍和秦建设为李唐争执的画面，忽然就反悔了，于是仓促的把手放下来。
“李部长怎么又把手放下了？”周天琦笑呵呵的问道。
“不好意思，我刚才碰了一下桌子，刺激反应，手晃了一下，不是举手投票。”
李丽群狼狈的解释了一下。
其实，她自己知道，这种投票，她的票数无关紧要
如果说周天琦、杨雪萍、秦建设人手一票，她只能算0.5票。
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她的票数才会起作用。
比如三位班子成员中，一人弃权，另外两人一对一，那么她的0.5票就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当然，这种情况下，她就会很难受，就好比送命题。
“同意李唐担任小组长的，请举手。”周天琦继续议题。
杨雪萍果断的举起了手。
周天琦也举起手。
李丽群心想这回错不了了，第三个举起了手。
秦建设犹豫了一下，也缓缓举起了手。
他是没想到周天琦和杨雪萍居然会为李唐举手，之前的担忧看来是多余的。
武矿集团这样的大企业里面，不仅是人情世故，当才华足够出众，也是能够折服人心。
“全票通过，李唐将担任资源部新成立技术小组的组长。”
周天琦翻出了另外一张表格，“下面继续矿产部新组长的投票……”
“周总，我们矿产部的投票，可以暂时搁置。”杨雪萍突然打断周天琦的话。
“怎么？”
“李唐调到我们矿产部，他就是组长。”
“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有道理的。”周天琦点了点头，眼睛透过老花镜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许久没人说话，他一边收拾资料，一边宣布：“散会。”
18、伯乐
正式加入公司第一天，李唐没有再去办公楼，而是忙碌了一下午整理宿舍。
下班时间刚过没多久，一个小眼睛的男青年拎着饭盒走进来，看到宿舍里多了个人，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你是第六组的新员工？”
“你好，我叫李唐。”
“我叫胡洋禹，看你这么年轻，我叫你小李，行吧？”胡洋禹坐到了窗边的书桌前，揭开饭盒，一股油腻的菜香便弥漫不大的宿舍，“你没去食堂吃饭？”
“没吃，晚点出去找个地方吃饭。”
李唐和何润琦约好了今天出去搓一顿，毕竟两人算是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值得庆祝。
“下午的时候，人事部已经张贴告示，我、你，还有另外两个新员工，分到了新成立的一个技术小组，第六小组。”
胡洋禹一边吧唧吃饭，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话，“我算是看出来了，公司的领导就是故意整我。第六小组除了我之外，就三个新员工，这让我怎么带！哦对了，我不是针对你。”
这话说起来像是在骂娘，实则暗含着一丝窃喜。
在他看来，这第六小组的组长职位，已然是囊中之物。
这一个小组四名成员，不管是论资排辈，还是从实力角度考量，这个组长之位，非他莫属。
在今天贴出调动告示之后，前同组同事已经纷纷向他表示祝贺。
为了庆祝事业上的进步，他今天打饭的时候，还多加了一个卤蛋，顺路过来还买了两斤苹果。
吃完饭，他拿起一个苹果往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他吃得很过瘾，似乎没有要与同宿舍舍友分享美食的打算，不过说话的兴致倒是很高昂，“说实话，以前我在第一技术组的时候，大家相处得还不错。现在离开他们，还真有些舍不得。”
“希望我们以后也能够愉快的一起工作。”李唐笑道。
“你就庆幸吧，跟着我干，干活绝对是最轻松的。我曾经就碰到一个铁憨憨的组长，天天带我们爬山，还说什么年轻人就要多学点，全都是狗屁。像咱们这种公司，不管你多么努力，没有关系，一点卵用没有。”
胡洋禹滔滔不绝的传授经验，“像咱们这种没有关系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熬资历。像我一样，熬了六年，总算熬到头了。我运气还算可以，之前跟我同组的几位老哥，有些人已经是进入公司快十年了，还是小兵一个。更惨的是那些签了第三方合同的，更加没有出头的机会。”
这是很多人的普遍心声吗？
李唐听出了小人物的心酸和无奈，以及无力的呐喊。
职场如战场，能够越走越高的，一定是运气好，也有实力，更重要的是有贵人相助。
“李唐，走，吃饭去！”何润琦兴高采烈的呼喊。
“走。”
李唐本来还想着把胡洋禹喊上一起吃个饭，趁机增进一下同事之间的情谊，不过从对方的为人以及谈吐风格，看起来不是一路人，也就懒得费口舌。
万一自己客气一下，对方还真答应了，那才叫尴尬。
两人美美的吃了一顿火锅，挺着大肚皮，走在燕京繁华的街道上，吹着干燥的晚风。
不知为何，何润琦心中竟滋生了一股豪迈的斗志，“李唐，你信不信，咱俩以后一定在这个地方干一番大事业，这就是我们的舞台！”
“什么是大事业？”李唐问道。
何润琦想了很久，忽然看到一辆四个圈车标的轿车疾驰而过，一下子就有了想法，“怎么也得有一辆刚过去那种车子！”
“那车好几十万，老贵了。”李唐笑道。
何润琦抬头看着天空，忽然深情道：“从回到燕京开始，直到此刻，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你看，昨晚咱们居然有专车接送，还能免费住那么高档的酒店，待遇简直离谱。还有，咱俩都同时获得了正式合同。你有没有发现问题？”
李唐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何润琦猜到了他去找秦建设求情的事情，“发现什么问题？”
何润琦煞有其事道：“我觉得秦总简直太好了，他就是我们的伯乐！”
李唐满脑子问号，“是吗？”
“当然是的！我今天跟人事部签合同的时候，她们都跟我说了，是秦总把我调到了资源部，给了我正式合同！”
何润琦已经对秦建设建立起了盲目的崇拜，“我觉得以后就算是秦总让我去死，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
回到宿舍，李唐发现胡洋禹已经呼呼大睡，呼噜声简直像拖拉机一样彻夜长鸣。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睡眠质量很差的人。
第二天走进资源评价部办公室，大家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新来的同事，不过每年那么多新人来来去去，他们也都习惯了，态度不是很热情。
资源评价部三十多个人全都在一个开放式的大办公室，分为六个小组，每一个小组分别占据一个办公区块。
李唐找到了第六小组所在的一排位置，看到靠窗位置视野不错，就坐了下来。
“哎——”
胡洋禹刚从食堂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包子，“这位置我的！”
“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坐，随便选。”李唐连忙站起来。
初来乍到，他还是比较小心谨慎的。
“李唐，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李丽群走过来拍了一下李唐的肩膀。
到了人事部，李丽群拿出一份表格递给李唐，“你需要填一下这张表格，选择一下你想要就职的部门。”
“要选择吗？”
李唐看了一眼表格，很简单，只有矿产勘查部和资源评价部两项选择。
“在你想要去的部门后面签名。”李丽群提示。
“每一个新员工都要签字？”
李唐随口问了一句，然后拿起桌面上的笔，毫不犹豫的在资源评价部后面签下了名字。
“只有你需要签字。”
李丽群拿到表格，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这可是李唐自己的选择，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心里，却越发的好奇，到底这个李唐什么来头？
“李部长，要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秦总找你，你直接去秦总办公室吧。”
“好。”
19、死局
李唐径直来到秦建设的办公室。
秦建设正在埋头苦读，面前办公桌上的资料稍显杂乱。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你来了，先坐一会。”
正说着，刘凯盛走了进来，“秦总，李唐也来了。”
“人齐了。”秦建设抱着九江省德门铜矿山的各种资料，坐到了会客区，“在谈论技术之前，我先跟你们简单说一下矿山目前面临的严峻困境。”
李唐昨天第一次来到这间办公室的时候，正巧碰到秦建设和赵禾浦在商量九江省德门铜矿山的事情，中间就提了一嘴这个矿山。
他当时一心想着为何润琦解决合同，所以并没有用心听。
现在茶几堆着资料，随手拿起了一本资料翻看了起来。
“刘部长去过德门铜矿山，多少对矿山的情况有所了解。”秦建设的目光看向李唐，“李唐没去过矿山，而且刚从大学毕业，恐怕对铜矿山更是了解不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弥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咱们这些搞勘查技术的，如果也精通矿山管理和矿山开采，对于自身的眼界是一次巨大的提高，思想高度也会不一样。”
“嗯。”李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其实他内心不是很认同秦建设的话，倒不是说对方的话说的不对，而是他本身有一定的矿山开采方面的经验。
“刚到公司，估计都还跟领导、同事不是太熟，一般来说新入职的员工，我们都会给予一段时间的适应期，慢慢融入团队里面。”
秦建设看李唐不温不火的样子，以为这个年轻人对工作有抵触心里，连忙抚慰两句，“有句话说得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呢，需要尽快成长，不但是技术方面，还有为人处世方面。”
“我没问题。”李唐抬起头笑了笑。
刚才之所以一直低着头，只是在用心翻看手里的资料。
“我先跟你聊聊九江省德门铜矿山，这个矿山以前是九江省当地矿务局的矿权，在79年国民经济建设‘五五’时期，有色金属矿产行业开采进入一个优越的发展环境，当地矿务局缺少资金，对矿山开采也缺少一定的经验和技术，所以引进了华夏矿产和冶金公司，共同开发矿山。前些年企业改革，华夏矿产和冶金公司等多个公司并入了五矿金属公司，成立了武矿集团。”
正好刘凯盛倒了三杯茶，秦建设停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开口：“近些年来，德门铜矿山一直是咱们武矿集团为数不多的实体矿山产业。”
“可以说德门铜矿山为我们武矿集团，也为国家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刘凯盛补充道。
秦建设点点头，“人固有一死，矿山也一样。资源枯竭，设备老化，产能逐年降低，利润越来越稀薄，甚至出现了亏损的情况。矿山上那么多职工，每个月的工资就是一大笔巨大的支出。很多职工是从矿山开工的第一天就在那里工作，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方面是矿山亏损经营，一方面是数千职工需要工资养家糊口。”
李唐听明白了，“意思就是矿山不能停。”
“现在集团总公司的领导都为这个事情头痛得很，矿山哪能说停就停，数千职工，以及背后的许多家庭该怎么安顿？这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秦建设作为领导人，自然是明白这种困难程度，几乎很难找到很好地解决办法。
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激发矛盾，发生不可预估的社会问题。
他微微叹了口气，“除了职工安置问题，还有矿山资产浪费问题。矿山上面还有价值上亿的机械设备、厂房等资产，就这么闲置着，任由风吹雨打，发霉生锈，着实是可惜。”
李唐扬了扬手里的一本资料，“我看这个勘查项目，就是在矿区内进行深部找矿。看来领导们还是希望矿山能够继续经营下去，如果在深部能够继续开矿，那确实是一个很好地解决矛盾的灵丹妙药。”
“集团领导当然是希望矿山还能继续经营下去，最好还能够赢利，那就是一举多赢的局面。”
“想法是好的，不过大自然可不会同情人类。”刘凯盛显然是看过这些资料，专门替李唐解释：“矿冶公司请了当地的地调局开展了矿区深部的勘查工作，勘查报告里面关键的章节已经看了吧？”
“看了一眼。”李唐手里的报告翻开，正好处在储量分析的章节。
“深部的见矿情况并不算太好，铜矿总储量也就十来万吨，品位还不算太高，我记得平均品位勉强超过边界品位。”
“百分之0.38。”李唐提醒道。
“这个平均品位并不高，都没有达到工业品位。”刘凯盛还挺乐意跟李唐多聊一些技术话题，“德门铜矿山本身整体品位就不是特别高，在开采之前，平均品位就在工业品位百分之0.5左右。这些年来矿山开采，一直是只选取高品位的矿体，边缘的低品位的矿石都遗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二十年前受资金、技术所限，只能采取这种粗放式的开采方式。”
“按传统的矿山开采方法，以现在的铜矿品位，怎么开采都是亏本的！”李唐其实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一方面是矿山浅部资源枯竭，另一方面深部铜矿品位偏低。
传统的开采模式，本身成本就偏高，只能用于品位很高的富矿。
现在深部品位偏低，而且开采成本方面深部比浅部还要高一个层级！
这个矿山，怎么算都是亏的。
如果作为矿山老板，他肯定毫不犹豫就把矿山给关停了。
干的越多，亏得越惨，这种买卖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干。
死局啊！
秦建设对于李唐的判断很认同，“你说对了，这个矿山，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不管怎么搞，都是亏的。除非铜矿的价格蹭的一下上涨一两倍，而且成本不变，那才有可能赢利。”
“既然事实明摆着，还研究什么呢，矿冶公司不死心，还是不信邪？”
“还真就是既不死心，也不信邪。”
秦建设笑了笑，“矿冶公司邀请了多位地质专家和矿山专家，以及当地的地调局，进行三堂会审。过段时间，在九江省省城，讨论研究矿山下一步的开采方案。”
“那么多专家，还找我们干什么？”李唐不认为自己的水平比国内的顶尖专家要高明。
“毕竟是兄弟公司，互相帮助。”
秦建设其实对这件事情还挺上心，一方面是跟赵禾浦关系不错，更主要是因为他手里的那一份邀请函，“你看看这个。”
李唐接住文件看了一眼，被上面的数字给吸引住了，“如果能够提出有建设性的方案，一百万奖励？”
文件上说的很模糊，所谓的建设性方案，也不知道要具体到什么样的程度。
20、新组长
“我想着咱可以碰碰运气，反正去九江省的路费食宿费都由矿冶公司承担，咱派人去看一看也挺好。”
秦建设看着李唐，嘿嘿直笑，“万一咱真的拿到一百万，这可就是咱们部门的小金库，随意支配，不用担心财务审计。”
白日梦很美，不过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这就好比买一张彩票，然后幻想着能够中大奖一样，但凡脑子正常，都不会报太大的期望。
李唐放下文件，没有任何激动地神色。
“我的想法是让你带队去看一看，能不能解决矿山的难题，这一点不强求，主要是让你多了解矿山的运作，也认识一下矿冶公司的人。”秦建设目的还是很明确的。
“我？”李唐有些意外。
他只是一名新员工，怎么带队？
刘凯盛早已经提前了解到一些公司的决定，也开口道：“这几天你准备一下，由你带队前往九江省。至于人手方面，你随便点将，咱们资源评价部的人，你想挑谁你直接说，所有人都必须听你的安排！”
“这合适吗？”
李唐皱着眉头，实在是有些费解。
他一个新员工，真要带队，那些老员工能老实配合？
“没有合适不合适的，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多锻炼。”
秦建设指了指面前的矿山资料，“你一会叫人把这些资料拿走，好好研究。九江省那边有矿冶公司的分部，你直接去找他们给你安排车子、行程。到了三堂会审那天，我和刘部长也会过去一起参会。”
李唐脑子有些蒙圈，木然的点点头，“好吧。”
……
公司的走廊上，竖立着一块公告栏，上面贴着各种告示、通知。
刚刚，人事部在公告栏上粘贴了一张人事任免的公告。
公司的人事任免，一般来说都是好事，肯定是有人升迁了。
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挺激动的，纷纷围在公告栏面前，唧唧喳喳的议论着。
“公司决定：李唐任资源评价部第六组组长，王振泰任矿产勘查部第七组组长……”
“李唐是谁？”
“资源部六组新组长这个李唐，哪里来的空降兵？”
“多半是集团总公司派下来历练的子弟兵。”
“本来基层的人就多，僧多肉少，上面还派人下来。这工作是越来越没有前途了。”
大家或是看热闹，或是满心嫉妒，更多是无奈和麻木。
在资源评价部的办公室，消息传开之后，所有人都炸锅了。
“卧槽，这简直是内幕！”
“之前人事调动，胡洋禹调到第六组，就他一个老人，我们都以为他已经稳了，肯定升迁了。”
“朝堂没人，还想升职，想屁吃呢！”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别挣扎了，在这个公司干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们心里还有远大抱负？”
“能混一天是一天，只要按时发工资，我觉得就很好。”
“这个李唐是个新人吧，你们难道不好奇他的身份？”
“关老子球事。”
“他就算是玉帝的儿子，有钱也不分我半毛钱，发达了也不会正眼看我们一眼。”
“咱们日子安安稳稳，他只要不瞎整就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看起来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
总有身边的人往高处走，总有更多的人还在原地徘徊。
雄心壮志已经在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中磨灭殆尽，别谈什么理想了，躺着的时候但凡翻个身都有些懒得动。
他们越来越心安理得的混日子，给自己的内心催眠，这种公司就是这样，反抗没用，躺平有理。
要说伤害最大的人，非胡洋禹莫属。
内心的狂喜，到彻底的失望，如同过山车一样，几乎让人窒息。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小眼睛中满是怨恨。
忽然，办公室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刘凯盛带着李唐走进了办公室，朗声道：“这位是咱们资源部第六组组长李唐，希望大家以后能够精诚合作，团结一致。大家鼓掌欢迎！”
雷鸣般的掌声。
刚才的不屑和嫉妒，似乎不存在。
“对于德门铜矿山的工作，你需要哪一组配合你工作，你直接点将，或者跟我说也可以。”刘凯盛在工作方面给予李唐足够的支持力度。
李唐在走出秦建设办公室之后，已经知道自己刚加入公司就成为组长的人事任命。
看着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将来恐怕不会好过，至少在这个办公室不会有太多朋友。
此时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光环，与所有人都区分开来。
这也许是好事，也许也是坏事。
“暂时先不用。”李唐对于九江省德门铜矿山的事情，并没有一个很好地计划，也没有任何预期。
按照刚才秦建设的说法，去看一看，权当旅游，也是可以的。
“行，你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说，我办公室就在隔壁。”刘凯盛拍了拍李唐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迎着一双双目光，仿佛穿过一排排刀阵，李唐走回六组所在的办公区域，看到了同组的胡洋禹、韦世兴和何润琦。
何润琦一张圆圆的黑脸上满是震惊，张开的嘴巴仿佛能够塞下一个鸡蛋。
啪啪！
李唐拍了拍手，引起同组人的注意，“过几天咱们组要去一趟九江省，做一个矿山的项目。你们现在跟我去把资料搬过来，大家一起研究探讨一下工作计划。”
何润琦坚定地站起来，韦世兴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胡洋禹却是始终看向窗外，仿佛没有听到李唐的声音。
每一个组员的心态差别很大，李唐早有预见，并不着急。
简单准备了三天时间，六组一行四人带着资料，坐上飞机，直接来到了九江省。
迎接他们的是矿冶公司总经理赵禾浦，这个胖子笑起来人畜无害，总是给人一种非常容易相处的感觉，不但准备了隆重的接待，还专门把德门铜矿山的矿长喊过来，让矿长陪同李唐等人前往矿山。
矿长带着李唐等人在矿山转了一圈，认识了一下矿山上的人，混了个脸熟，他就没必要全程跟着了。
矿山距离德门县不远，李唐一行住在了县城。
李唐的想法是赶紧在矿区范围内再跑跑看，毕竟勘查报告并不能说明一切，有些东西还是要亲眼所见。
昨晚已经通知小组四人，今天没有领导陪同，大家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去野外看看。
最重要的是，早点起床。
李唐和何润琦七点钟就到楼下吃早餐，看到胡洋禹已经早一步在吃早餐了。
“洋禹，早！”
这些天跟胡洋禹相处，发现这个人话不多，大概是因为组长位置被抢，还心存怨念。
李唐想着大家相处多一点，大概能够消解隔阂。
今天一看，发现对方对待工作还挺积极，这就很好，只要在工作上不消极懈怠，其他问题都不严重。
胡洋禹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面。
吃过早餐，他回到房间脱掉鞋子，倒头又睡。
21、顽抗到底
李唐敲了胡洋禹和韦世兴的房间门好几次，始终没人回应，很快就明白了，这两人是在无声的罢工抗议。
直到午饭时间，当李唐再一次敲门，韦世兴才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看到是李唐，表现得很是歉意：“李组长，对不住，昨晚一夜没睡，天快亮才眯了一会。”
胡洋禹睡觉呼噜声震天，这一点李唐理解韦世兴睡懒觉的行为。
房间内，胡洋禹靠在床头，正在惬意的翻看着手里的一本武侠小说。
“洗漱一下，吃午饭去。”
李唐等了一上午，现在是满肚子怒气，但是咬牙忍了下来。
吃午饭的时候，胡洋禹一点不客气，非常积极。
饭菜还没上，李唐咬着牙，声音低沉道：“我说过今天早点出门，因为我们预约了矿山的管理人。但是，你们的行为让我很失望！”
“我没办法！”韦世兴苦着脸辩解。
李唐瞟了韦世兴一眼，淡淡道：“从今晚开始，我给你开一个单间。”
说罢，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胡洋禹这位老员工，“胡洋禹，你不解释一下吗？”
胡洋禹漫不经心的抬起头，一脸无所畏惧，“解释什么？”
“我理解你的怨念，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克服一下心理上的问题。工作上，我不希望再次出现像今天这样懒散、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你是老员工，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什么是工作！”
“用不着你在这里训斥我！”
“你今天明明一早就起来，为何又返回房间睡觉？如果说韦世兴没休息好，咱们三个人可以先去矿区看看。”
“你那么积极干什么？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种工作，走走过场，意思一下得了。”
“我不懂什么是走过场。”
“这就是公司的规矩，你一个新来的，肯定不懂。像你这样干活，以后绝对没人愿意跟你出来。”
“你所谓的规矩，就是偷奸耍滑吧。这种规矩，我可没有在公司的章程里有哪一条列明。”
“呵呵。”胡洋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吃过午饭，他又回到酒店房间，倒头睡午觉。
下午，李唐带着何润琦、韦世兴，前往矿区转了转，时间仓促，矿区也很大，只是简单看了几眼。
又过一天，组内四个人，情况依旧如故。
胡洋禹早早起来吃早餐，又回到房间闭门不出。
他一日三餐很准时，毕竟不用自己花钱，一点都不想错过，而且吃得比谁都多。
换了单间之后，韦世兴依旧睡到中午才起来，看到李唐之后，又是态度诚恳的道歉，说酒店的床不好，失眠了一夜。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又在吃晚饭时间，小组四人难得聚在了一起。
李唐把一份表格递给何润琦，“这份考勤表，以后由你负责。”
考勤表记录每一个人出野外的日期，每天每个人都需要签名，作为领取野外补贴的依据。
何润琦已经连着几天在表格上签名，了解流程，小心的收起了表格。
“从今天开始，没有出野外干活的人，就算缺勤，不能在表格上签字。”李唐叮嘱道。
何润琦怔怔的点头：“哦。”
胡洋禹却在这个决定中感受到了来自李唐的制裁，顿时间觉得吃饭的兴致被一扫而空，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工作不是旅游，没有躺着拿钱的道理！”
“历来都是离开燕京就算是出差，每天五块钱的补贴，一分都不能少！”
要是不能在考勤表签字，每天少五块钱，对于胡洋禹来说，简直如同在他的身上割下一块肉！
这一招，直接动了他的核心利益，他自然是怒不可遏。
“不好意思，在我这里只有干活拿钱的道理。干得多拿得多，干得少拿得少，不干活，别想躺着拿钱！”
李唐一开始想着时间推移对方能够转变心性，没想到对方是得寸进尺，每天躺着，肆无忌惮。
他可不会惯着别人的臭毛病。
“你真的……你这个人太不懂规矩！”胡洋禹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李唐的鼻子，仿佛要打架，不过到最后还是怂了，“我们以前出野外，离开燕京第一天，到回到燕京上班，中间每天都算野外补贴！我们经常都提前回到燕京五天十天，这段时间不用上班也能领取补贴。你可真好，从来不替员工考虑！你这么做，为公司省钱，你一分钱也没有多拿，有个屁的好处！”
这些歪理邪说，都演变成了真理，简直可笑。
李唐坦然的面对着对方的恶人告状，淡淡道：“在我这里，得干活！”
“就你这种大学生，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装！装什么装，山上的石头，恐怕连岩性都分辨不清吧？”
胡洋禹哼哼起来，看起来胸有成竹，“没有我，这个小组，就你们三个新人，就在山里面瞎转吧！”
骂完了，也没了吃饭的心情，转身返回了酒店。
在他看来，矿山技术工作，没有一定的经验，根本不可能干出什么来。
很多大学生刚出校门，连基本的岩性都不认识，这是普遍现象。
这三个人在山上乱跑，等到什么都不懂，什么收获都没有，自然会哭着喊着来求他帮忙。
这些天，他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一直等待李唐上门求饶。
可惜，他打歪了主意。
何润琦和韦世兴确实如他所猜测那样，上了矿山，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是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
然而他低估了李唐的本事！
隔天，韦世兴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唐的决心，早早就顶着沉重眼皮爬起来，跟着李唐和何润琦一起坐车到矿山上。
胡洋禹依旧践行自己的想法，顽抗到底。
德门铜矿山是一座开采二十年的老矿山，整个山坡被挖掉了大半，中间还凹进去一个狭长的大坑。
一台钩机在大坑的底部，进行开采作业。
几辆大卡车装满了矿石或者矿渣，顺着蜿蜒的山道，一点点爬升，最终到达顶部的选矿厂。
矿石进入选矿厂第一步是破碎，机械碾压石头发出咔咔巨响，震耳欲聋。
矿山技术部部长是一位退休又返聘的七十岁老员工，得到矿长指示，每天早早等在矿山入口处，就算李唐等人不来，他也总是一天不落。
“许老！”李唐下了车，连忙小跑过去。
许老全名叫许绍希，是矿山最早一批员工，一家三代人都在矿山上工作。
“今天来这么早。”
许绍希身材清瘦，微微佝偻着脊背，矿山的早晨比较凉爽，披着一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头上戴着解放帽。
这么多天来，李唐等人第一次来这么早，之前都是下午才姗姗来迟。
“今天还想把整个矿山都转一转，还得麻烦许老您给我们带路了。”
22、矿渣堆积如山
“麻烦啥哟，你们这些专家从燕京过来，给我们矿山想方设法，只要矿山能够开下去，我这点辛苦算什么。”
许绍希说着，带着李唐等人绕过嘈杂的选矿厂，向矿层的倾向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遍闲聊着：“当年矿山开矿，我们这些职工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很多人还是拖家带口。你说万一矿山关了，不给大家发工资，我们这些人，没有土地，没有工作，一家老小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李唐能够体会老人的担忧。
他们走到高出，看着被挖去大片岩层的矿区，低头向下看，深度超过一百米的深坑，不由得有些头晕目眩。
“二十年前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山，地表都是铜矿石，品位高的地方甚至超过百分之五。来了之后，上千人一人一把铁锹，热火朝天的挖矿，后来才引进了各种机械。”
看遍了矿山的点滴变化，老人满眼唏嘘。
短暂的感慨之后，他又介绍道：“德门铜矿山是属于斑岩型矿山，你们都了解斑岩型矿山吧？岩浆带着矿物质，通过岩浆管道，涌到地面，在与地表岩层接触中发生热液作用，矿物质富集形成矿床。这个矿山的矿体，像一个漏斗，上宽下窄。我们把浅部富集矿体开采之后，地下深处的矿体，品位低，矿体还逐渐变小，开采难度增大，开采价值也逐渐变低。”
他从技术员开始，到如今的技术部部长，主要干的工作就是摸清矿体的位置，准确指导矿层的开采。
矿山上的矿体在空间上的分布，没人比他更加清楚。
明知道矿山资源枯竭已经无可逆转，他的内心，还是有着一丝奢望，也许有真正的专家，能够提出更加先进的，别人不知道的开采方法。
也许地下还潜藏着还未发现的巨大矿体！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如果失去工作，他们又能去哪里安家立命？
老人在这个矿山，付出了所有。
李唐深有感触，看着满目疮痍的矿山，就像是大地母亲身上的一个巨大的伤疤。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他们顺着矿层倾向继续往前走，翻过一个小山坡，很快看到一座巨大的人造山！
“开矿二十年，开出一吨矿石，就需要挖出数吨的矿渣，矿渣全都倒在了这里。”
许绍希指着乱石堆积而成的大山，“矿山就算要关停，这些矿渣，也是一个麻烦。现在国家要求矿山闭坑，必须要做复垦复绿，占地这么大的矿渣堆积场，光后续的费用就得上百万。”
“去看看这些矿渣。”
李唐一眼看过去，矿山道路在矿车来回碾压下，路面平整宽阔，顺路也就过去了。
当！
走到了矿渣上面，韦世兴百无聊赖的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猛地甩了出去，砸在远处的石碓上，一声脆响，碎块飞溅。
“你去把刚才丢过去的石头捡回来！”李唐面色冷峻的开口。
韦世兴吓了一跳，连忙小跑过去把刚才丢弃的石头捡回来。
许绍希以为李唐生气，连忙笑容慈祥道：“矿山上没什么人，在这里丢一块石头不会有危险的，不打紧。”
“把石头拿给我。”
李唐从韦世兴手里接住石头，抓在手上仔细的研究起来。
石头整体呈灰绿色，在岩石破碎的边缘，隐约能够看到黄色的纹路。
“这是中蚀变千枚岩。”他很快得出了结论。
何润琦和韦世兴看着这块石头，一脸懵逼。
许绍希露出赞许的目光，“确实是千枚岩！”
“润琦，把微量分析仪拿来测一下。”
仪器在这块石头上对着测量了一下，很快读出数据，铜含量高达8%。
“这么高！”李唐都吓了一跳。
许绍希倒是很淡定，“在千枚岩里面，会有局部的铜矿富集，不过不成规模，只是偶尔有些地方会比较高。这种情况，在开采中真的很难去分辨，就会被当做矿渣给倒了。”
“走，我们去矿渣上面去测一测。”李唐拿着微量分析仪，快步走进矿渣堆积的“高山”。
转了一圈，基本在每个地方都用仪器测了一遍，很快证实了许绍希的话。
刚才含铜量高达8%的石块，确实只是个例。
矿渣堆积的石块，铜含量基本都是偏低，含铜的矿渣品位基本也都在0.1%左右，远低于边界品位0.3%的数值，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走到了新鲜出露的矿渣尽头，李唐看到更远处，还有另外一座山一样的矿渣堆积场，不过上面已经长满了野草，一片绿意盎然。
“那边也是矿渣堆积，不过年代比较久远，都长草了。”
一般来说，看到杂草丛生的地方，远道而来的专家，大体上也就是远远看一眼，也懒得走过去。
许绍希倒是无所谓，平常有事没事他也会到处逛一逛，最多是衣服裤子上沾满草籽。
“能过去看一看吗？”李唐也是一个不怕辛苦的人。
“当然。”
老人在前边带路，三个年轻人跟在后面，走进了荒废十数年，长满杂草的矿渣堆积山。
“德门铜矿山，二十年前开矿的时候，铜矿的品质最好，挖出来的铜矿石品位基本都能够达到5%！当时感觉就是随便挖一车矿石就能够卖钱，大家只顾着挖好矿，边缘的矿石，要是放到现在品位也不差，不过当时全都丢弃了，0.5%品位的矿石当时根本看不上！”老人一边走着，一边笑呵呵的说起陈年往事。
“这边品位还可以！”何润琦拿着仪器，沿路测量脚边的矿渣，“这一片地方品位都超过0.3%，都达到边界品位了！”
“很正常，以前冶炼技术不高，只能开采品位高的矿层。八十年代，铜矿需求不大，价格不高，基本上都要2%，甚至3%品位以上才能产生利润，很多现在看来有经济价值的矿石，都当做废料倒在了这里。”
“真是太可惜了。”何润琦感叹道。
“这是历史的局限性，发展的必经之路。不像现在，开采技术越来越机械化，冶炼技术越来越高，对于矿石的要求也逐渐降低，现在矿石品位能够达到1%都算是高品位了！”
“这么多矿渣倒在这里，像一座山一样，太浪费了。要是能够把里面的铜矿都像挤牛奶一样挤出来，就能够卖很多很多钱了！”
“你说的太简单了，0.3或者0.5的品位，听起来有矿，选矿难度很大，拿去冶炼，投入的焦炭、铁等等成本，高得不得了，根本没有利润。没搞头，除非技术还要更加先进才行。”
“咱也不是做技术研究的，也不懂呀。”
23、该放手还得放手
他们在前边闲聊着，李唐跟在后面，脑海中的思绪在飞速旋转。
铜矿冶炼技术一直是制约华夏国内铜矿生产的其中一道枷锁。
整个华夏，到99年为止，已经探明的铜矿储量达到了6000万吨，其中大部分都是品位很低的贫矿。
量大，品质低，是国内铜矿的主要特点。
这一点，与铁矿及其相似。
工业发展，铁矿当之无愧是第一需求，铜矿足以排在铝矿之后，位列第三！
这正是未来多年，华夏在国际大宗品市场上，被人扼住咽喉的关键所在。
未来一周，他们就在长满杂草的矿渣堆积山上来来回回拿着仪器奔跑，用笔记本记录着一个个数据。
其间，韦世兴也有睡懒觉缺考勤的时候。
胡洋禹似乎也纳闷，这三个新人背着他搞啥呢，会不会偷偷出去玩耍？
所以，他有一天跟着李唐等人，来到了矿山上，站在远处，冷眼旁观三人忙忙碌碌。
“三个傻子！”
他这样总结了一句，然后安心的躺在酒店的床上混吃等死。
“三堂会审”的日子临近，秦建设打了一个电话到矿山上，让矿山的人帮忙转告李唐，省城的研讨会只是简单碰面，他不用跑过来了，专家们马不停蹄就赶往矿山，在矿山上进行矿山生命延续的深入探讨。
这天是专家们一同造访矿山的日期，李唐生物钟很准时，不到七点钟便起床吃早餐。
“今天咱还是直接去矿山，别通知胡洋禹这狗日的！”何润琦一边吃面，一边狠狠地出主意，“一定要让秦总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胡洋禹干的这些烂事。到时候从矿山回来，秦总直接把胡洋禹捉奸在床，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做！”
如果这么做，着实是大快人心。
李唐作为过来人，心性成熟，要包容一些，不大愿意做得这么绝。
当然，这个事情他也没必要替胡洋禹隐瞒。
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做什么事情，自然是要负责任的。
现在领导到来，如果胡洋禹没有通知到位，他这个组长也是有责任的。
“一会吃完早餐，把他们两个都喊上，还有其他领导在，他丢得起这个人，咱可丢不起。”
“他都那样了，你就该狠狠地整他丫的！”何润琦愤愤不平。
“他很快就会后悔的，不着急。”李唐呵呵一笑。
两人吃完早餐，上楼一人敲打一间房门，敲得很急促很大声。
“出什么事了？”韦世兴穿着底裤就跑出来开门，睡眼惺忪。
“秦总到楼下了！”何润琦喊道。
“卧槽！”韦世兴连滚带爬连忙去穿衣服，脸不洗牙不刷就冲出房间。
隔壁，李唐敲了很久的门，里面的胡洋禹仍是没有开门。
其实刚才吃早餐的时候，他们还在餐厅碰面了，胡洋禹就是故意不开门。
“秦总来了，你看看要不要一起去矿山？”李唐在门外喊了一声，然后转身走下楼，上了车。
车子刚要启动，胡洋禹喘着气跑下来，麻溜的钻进了车子。
他并没有彻底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
听说秦建设来了，还是夹着尾巴来了。
“难得，今天全体到齐！”李唐呵呵一笑。
整个矿山停工，严阵以待等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看到远处的乡道上，一排清一色的霸道越野车疾驰而来。
果不其然，赵禾浦带着诸多专家，来到了矿山上。
大家相互之间看起来都很熟悉，并没有太多客套话，直接就往矿山深坑里面查看矿层。
“李唐！”
秦建设来过矿山许多次，对这里的地层还算了解，并没有参与到专家的讨论中，反而是来到了人群外围，站在了李唐的旁边，“出来十来天，怎么回事，晒得黑不溜秋的？”
“地质作就是这样，风餐露宿，这可是您说过的话。”李唐并没觉得辛苦。
“秦总，您喝水。”
胡洋禹不知何时，居然准备了几瓶水，首先递给了秦建设。
“谢谢！”秦建设笑着接住水瓶，打开喝了一大口，“这天还是热，口渴得很。”
“组长，喝水。”
在这个场合，胡洋禹并没有厚此薄彼，给身旁几个人都递了一瓶水。
李唐看了胡洋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干正事时候见不到人影，关键场合搞这些小聪明，把歪门邪道的小伎俩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断秦建设的话题，他挑着眉毛，低声问道：“这段时间在矿山上，有没有发现什么门道？”
“什么门道？”李唐不解。
“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找矿思路，有没有找到见矿特征？如果能够找到一个新的矿体，那真的是价值上亿的发现！”
秦建设明知道这个事情可能性极低，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不抱任何希望。
毕竟这个矿山面临的难题，早在两三年前就有预警，各路专家也都出谋划策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继续延续矿山的寿命。
可是不知为何，在李唐身上，他隐约间，总感觉黑暗中仿佛能够看到一丝亮光。
奇迹，也许真的只能由李唐来掌控。
就像关岭金矿项目一样。
“这个矿区，地质队伍把地下几百米犁了一遍又一遍，要是有新矿体，早就已经发现了。”
“这样呀，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不要紧，以学习为主。”秦建设倒也不失望。
这么大个矿山，这么大的顽疾，研究了几年，不可能说过来看一眼，就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时，专家们看完了矿层，纷纷发表意见。
“往深部矿体越来越收窄，品位也不高，地调局的勘查结果还是非常准确的。”说话的人，是一个方脸的中年人。
秦建设站在旁边给李唐小声介绍：“讲话的那个人，是九江理工大学资源管理学院的教授孙毅权，省内有色金属矿产开采方面的知名专家！”
孙毅权是个健谈的人，而且声音朗朗，“按照赵总的说法，这个矿山目前采一吨矿石，就要挖开至少十吨的矿渣，这种情况成本太高了！采剥比在5以下，才是最好的情况。而且铜矿品位这么低，共伴生的其他金属也价值不是特别大。”
“最近几年矿山的产量已经逐步降低了。最高峰的时候，年产铜金属量两万吨，矿石量数百万吨。现在年产铜矿金属量不足两千吨了。”赵禾浦语气黯然道，“最近都是在开挖边角料。”
“既然露天开采采剥比这么高，能不能转入地下开采，挖一条巷道？”有专家提议。
“转地下开采前期投入肯定也是上千万，而且地下开采成本也不低。”孙毅权直接否定了这种想法，“我们之前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调研论证，根本行不通。”
“归根结底，还是深部矿体品位不高，而且剩余的储量也不大了，开采价值不高。”
“诚恳的说，这个矿山，确实该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它为祖国建设发挥了热量，就算舍不得，该放手还是得放手。”
“赵总，如果要闭坑，矿山复垦复绿方面，我们地调局也是有非常专业的队伍！”地调局的总工程师这时候还不忘拉拢项目。
请了一波又一波专家，无一例外，都是得出了闭坑的结论。
单从矿山开采情况来看，确实闭坑是最好的选择。
24、换个地方看看
说起来容易，可是掌握着决策权的领导，要拍板的时候，考虑的不只是经济利益，还有矿山职工安置、冶炼厂铜矿石供应不足等等方面。
矿业公司内部的专家陆堪青开口道：“德门铜矿山的生死，同样关系着我们公司在隔壁县铜冶炼厂！因为矿山产量降低，冶炼厂近几年产铜量也是逐年下降，经济利益遭受巨大损失。这是一个连锁反应，牵一发动全身。”
“你们那个冶炼厂就在江边，有优良的深水码头，从国外进口铜精矿，从海港沿江运进来，很方便。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冶炼厂一直以来铜产量一半都是利用进口的铜精矿冶炼出来的。”
“进口铜精矿，赚取的只是TC和RC加工费，受供需关系波动很大，而且话语权全在国外铜矿商，利润很低。咱们矿山自己生产的铜精矿，自己冶炼，自己加工铜产品，这部分的利润才是大头。”
每一种大宗商品，贸易方式都不一样。
铜矿贸易是铜矿石生产商委托冶炼厂进行冶炼，冶炼厂赚取的是代工费。
所谓TC就是粗炼，RC就是精炼。
有一整条产业链，和仅仅赚取代工费，两者之间的利润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也正是赵禾浦无论被专家组否决了多少次，都要一次又一次想方设法继续延续矿山寿命的原因。
牵扯到下游的产业链，在场许多专家都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你们冶炼厂是什么类型的冶炼方法？”李唐突然开口问道。
专家们转头过来，看到发问的是一个年轻人，矿冶公司的专家陆堪青根本懒得回答，正心烦得很。
赵禾浦认识李唐，胖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我们冶炼厂是火法冶炼。国内铜矿冶炼基本都是火法冶炼，能占到九成以上，毕竟技术成熟。”
“难怪。”李唐恍然的点点头。
其实赵禾浦不说，他也能够猜到矿冶公司的冶炼厂是火法炼铜。
现在是99年，湿法炼铜在国内总体产量极低，根本没有形成规模。
尤其是产能较高的湿法冶炼厂，在国内根本没有成熟的技术，还在摸索的起步阶段。
就算是国外，湿法冶炼也并没有形成统一的适合所有铜矿山的技术理论。
每个铜矿山情况不一样，有的是黄铜矿，有的是辉铜矿，有的是赤铜矿等等，而且共伴生的其他金属也不尽相同，对冶炼影响极大。
铜矿湿法冶炼对一些矿山起作用，对其他矿山并不见得有用。
秦建设看到李唐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得好奇道：“难怪什么？”
他的意见，其实跟在场专家一样，实在是找不到延续矿山寿命的方法。
“火法冶炼对铜矿石的品位要求更高，而且成本也很高。现在国际上品位较高的铜矿山，开采成本在一万二以上，德门铜矿山临近枯竭，生产成本只会更高！”李唐声音不大，倒也没有刻意说给其他人听。
其他专家也在相互议论着，并没有在意李唐这个年轻人的说法。
秦建设倒是聚精会神的倾听，也很赞同李唐的说法，“你说得对，不过现实的情况，远比理论要更加复杂。”
“矿山工作来说，不管是开采，还是选矿厂，还是冶炼厂，最后加工和贸易，每一个实践的步骤，不都是首先有理论支撑，有理论的论证，最后才是付诸实践。”
李唐一直很自信，所以很多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畅所欲言。
若是不了解他和秦建设之间不错的关系，恐怕会认为这个年轻人有些楞，居然敢顶撞领导。
他想了想，一脸坚毅道：“已经研究了两三年，以目前的道路走下去，明知走不通的情况下，是时候转变思维了！”
漂亮话谁都会讲。
这么大个矿山，还要涉及下游的冶炼厂，哪能说变就变？
可是，这话从李唐嘴里说出来，秦建设却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看得出来李唐那张年轻的脸上很认真。
“赵总！”
他朝前方喊了一声。
赵禾浦正在跟专家们探讨，听到呼声，转身往回走，“怎么了？”
“你听听李唐的说法。”秦建设一本正经的指了指李唐。
“嗯？”
赵禾浦一张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与人相处的时候，他总是能够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或者说人畜无害。
“矿体深部的储量，我算过，如果按照工业品位为计算边界，其实储量甚至都达不到十万吨，也就是说无法达到一个中型矿体的规模。你们也多次论证，专家们也说了，往深部去开采，不管是继续露天开采，还是转为地下开采，都没有经济价值。”
李唐这些话，是老调重弹了，并不新鲜。
赵禾浦点点头，还是一脸笑意的望着李唐，“没错。”
“我觉得大家都把眼睛往地下，往黑暗幽深的深部去探索，其实形成了思维定式。”
“哦？”赵禾浦笑意更浓，“果然还是年轻人才能跳出思维怪圈。”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期待起来。
主要是这段时间以来，不管是哪一拨专家过来，说的话大同小异，实在很少有新意。
有时候他不禁畅想，有个特立独行的专家，能够给出一个世上从未有过的开采方案，也许才有可能拯救德门铜矿山。
这样的专家，可以换个称谓，叫做上帝。
“我的想法，倒也不是什么创新，不过有一个地方大家恐怕都忽略了，甚至都不大愿意去。”
李唐回头看了身后何润琦等人一眼，同时也看到了许绍希老人，“最近我们在一个地方做了大量的测量工作。”
“哪个地方？”赵禾浦兴致勃勃。
“要不大家一起去看看？”
“好啊。”
眼看专家们对矿层讨论无果，赵禾浦干脆顺着李唐的意思，去其他地方看看，兴许年轻人的想法，能够对专家们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
“诸位，咱们到下一个地方看看。”他朝专家们喊道。
“也好。”
“还有哪个地方我们没看过？”
25、极度自信的人
专家们纷纷上了车，顺着矿山道路，出了矿坑，来到了矿渣堆积的地方。
生活垃圾有特定的堆放点，矿山出产的垃圾，同样如此。
这里就是矿山垃圾堆放的地方。
想要找矿，来这种地方，显然不符合一般的思路。
下了车，大家一脸好奇的望着堆积如山的矿渣。
“还要往前走，大家慢一些。”许绍希老人知道李唐的打算，当先带头往矿渣深处走去。
到处是杂乱的碎石，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踩到悬空的石块上面，石块突然松动，身体控制不稳，很容易就摔倒。
一路穿过怪石嶙峋的矿渣，来到了更深处的年代更加久远的矿渣堆积山面前。
抬眼望去，杂草丛生，一片绿意葱葱。
“看什么？”年纪较大的专家，喘着粗气，情绪有些波动。
作为矿冶公司总经理，赵禾浦来过矿山无数次，却极少来到渣场，甚至都没有翻阅前面的矿渣，来到这么深处的堆积场。
毕竟这些矿渣年代久远，而且石头堆砌，走在上面容易发生危险。
平常矿山保安也不允许外人随意走进这些地方。
李唐站在了一块巨石的上面，居高临下，声音传遍四方，“大家都看了许多次矿坑里面的矿体，我今天带大家过来看看累积了二十年的矿渣，何其壮观！”
很壮观吗？
专家们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年轻人，简直胡来！
哪有带上了年纪的老专家来这种地方闲逛的道理，何其危险！
赵禾浦一路走来，可谓步履维艰，如履薄冰，路上还摔了几跤，身上沾满了碎石。
以他的体重，一个不小心，踩空滚下坡底，恐怕是要一命呜呼。
他现在是大汗淋漓，“这有什么看头？”
李唐不慌不忙，首先朝许绍希表示感谢：“这些天许老跟着我们跑上跑下，七十岁年纪了，很不容易。”
说罢，他遥指前方，颇有一股指点江山的姿态，“大家看到这些堆积起来的石山，二十年啊，堆了这么多！我简单估算了一下，这里的矿渣，差不多有2亿吨矿石量！”
数字很大，甚至于见多识广的专家们，都对这样的数字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矿渣都有利用价值。”李唐继续畅所欲言，指着长满杂草的老堆积山，“那边，都是八十年代挖出来的矿渣，当时都是从主矿体边缘剥离出来的边角料，有些矿渣的铜矿含量甚至超过了0.5%，平均品位几乎达到了0.31%！同志们，这里就是一座金山银山！”
所有人纷纷面面相觑。
这是要变废为宝？
可是，看着这些荒凉的石头，他们怎么都看不出来，这一堆杂乱的石头，怎么就成了金山银山？
看到大家质疑的目光，李唐朝何润琦招了招手，接住了一本野外记录本，翻开看看里面的数据，“这边含铜较高的矿渣，我们估算了一下，大概是八千万吨矿石，按照平均0.31%品位来算，这一片地方有24万吨铜金属量！”
这个数字说出来，大家不由得吓了一跳。
不算不知道，具体数字算出来，真的是非常出乎大家的意料。
二十四万吨铜金属量，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就相当于一个中型铜矿床！
换算成经济价值的话，以现在国际上一吨铜两万元的价格，二十四万吨铜金属的总价值是四十八亿元！
以矿山目前的设备，开足马力满负荷运行，产能一年两万吨铜矿金属量来算，这个矿山还能够继续运营十二年！
这是一个吓人的数字。
“许老是矿山最早一批职工，按他的话说，矿渣堆积山的最底部，年代最久远，矿石铜含量极有可能很高。”
李唐看大家都已经重视起了这片矿渣堆积山，继续开口介绍：“各位前辈专家都是过来人，比我们更明白，以前粗放式的开采，掠夺式的开采，很是浪费资源。不过，德门矿山还好，所有的矿渣都保存了下来。”
“年轻人，能看看你手里的记录本吗？”
“当然！”
孙毅权走过来把李唐手里的记录本拿走，其他专家也纷纷围过来，看着记录本上面记录的密密麻麻的测量数字。
他们看了许久，也讨论出了一些结论。
这些专家，对于矿山开采有着经验的丰富，哪有那么容易被李唐的三言两语给说服。
“年轻人，你的说法没错，这些矿渣确实含有铜矿，但是这些边缘矿体剥离下来的矿渣，含量还是太低了。从经济角度来说，这些矿石没有利用价值。如果从技术角度来说，也许将来技术改进，能够对这种低品位的选矿、冶炼，使其达到开发价值，那时候，这里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
孙毅权当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以现在的技术，还不行。当然，你提出的看法，还是有一定的启迪作用。这里的矿渣，可以当做资源储备。”
李唐却摇头，“为什么要等待未来，为什么要等待将来别人去改进技术？如果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技术怎么进步？我们就是做技术的，我们要干的事情，就是推进技术的进步！”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
说得有些专家都不由得低下头，发自内心的自省。
这个年轻人是真的胆大，敢质疑专家，直接当场质问专家！
赵禾浦都替李唐捏一把汗，低声在秦建设耳边问道：“这个李唐，一直是这么莽撞吗？”
莽撞？
秦建设想了想，好像这段时间以来跟李唐接触，发现这个年轻人确实说话有时候莽撞。
然而，仔细回味，会发现这个年轻人其实平常交谈中，并没有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谈到技术的时候，他都会说的很直接。
他的身上，有着一股子技术理工男的耿直。
他的身上，总会流露出一股子自信的气质。
甚至于自负！
这是一个对自己的才学极度自信的人！
这是缺点吗？
从乾山煤矿勘查项目和关岭金矿项目来看，他的这种自负，已经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支撑这种自负！
26、生物湿法炼铜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秦建设笑道。
他坚定地站在了李唐这一边，毫无理由的信任李唐的说法。
虽然从理智来说，他也觉得这一片低品位的矿石，正如专家所说，目前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技术的进步，哪有那么容易呀。”孙毅权听了李唐的话，感叹了一句。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倒也是没有嘲笑李唐的意思，只是觉得年轻人的想法比较单纯。
陆堪青觉得李唐不太懂冶炼，于是解释道：“铜矿选矿需要经过多道研磨细碎，然后分级选矿，接着是用特殊药剂浸染浮选，最后烘干。同样得到一斤铜矿，品位低的矿石，其中的工作量，需要的浮选药剂等等，都要比高品位的铜矿石，要高出许多倍！你想想就知道，其中的成本，也是成倍增加的！”
“我知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思维定式。”
李唐理解他们的想法，然而别人却还没领悟他的想法，“因为已经有一个火法炼铜的冶炼厂，所以你们考虑的方向，都是往为既有冶炼厂服务的方向去考虑，去研究论证。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采用湿法炼铜。”
“湿法炼铜？”
“你了解湿法炼铜吗？”
“湿法炼铜的成本比火法炼铜要低许多，按你刚才的说法，国际上火法炼铜成本在每吨一万二以上，而湿法炼铜的成本还不到每吨八千元。可是，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湿法炼铜的铜产量占比还不到百分之十！”
“选择成本高，抛弃成本低的方法，大家都是傻吗？自然不是的，两种炼铜方法，本质上相同，但是结果却是有巨大的差别！”
“湿法炼铜在处理杂质方面，有着天然的劣势。火法炼铜能够冶炼出附和国家标准的金属铜，湿法炼铜很多时候出产的铜金属并不达标，杂质很难除尽！”
“湿法炼铜我们华夏自古就有，如果真的有那么好，国内各大冶炼厂怎会摒弃！”
专家们你一言我一语，汇成潮水，淹没过来。
李唐如礁石一般，岿然不动。
专家们说的没错，湿法冶炼在华夏历史久远，甚至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不少古籍中都有记载。
如《宋史·食货志》中就有记载:“以生铁锻成薄片，排置胆水槽中，浸渍数日，铁片乃为胆水所薄，上生赤煤，取括赤煤入炉，三炼成铜。大率用铁二斤四两，得铜一斤。”
古代的湿法炼铜又称胆铜法，归纳起来也很简单，就是铁和硫酸铜发生还原反应。
他再一次理解专家们的说法和想法。
也再一次，专家们并没有领悟他的真正意图
“湿法炼铜又分很多种，我想给大家探讨的是生物湿法炼铜。”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生物湿法炼铜？”
一时间，其他人都不知该怎么讨论。
实在是，这玩意儿比较新鲜，在华夏国内很少见。
湿法炼铜在国内占比不足一成，而生物湿法冶金更是其中新兴物种，自然是少之又少。
所谓术业有专精，每个人精力有限，擅长的方向自然不一样。
尤其是做研究工作的专家学者，往往研究分支很细，擅长的也是某一个分支领域。
当李唐说出生物湿法炼铜的时候，他们脑子是空白的。
这种炼铜方法也是有所听说的，毕竟近些年也有矿企开始研究这种方法。
“孙教授，你对铜矿山了解得多，知道这种炼铜方法吗？”
“这种方法，不是铜矿冶炼的主流方法。”
“什么条件下适合这种炼铜方法？”
“国内有哪些矿山采用这种方法？”
“我只知道是一种能够冶炼低品位矿石的湿法炼铜，国外好像有一些大矿山采用这种方法处理矿山的边缘矿石。”
“这种方法好像是三十年前，才在镁国一个布鲁波尔矿山第一次投入使用。发展历程很短，但是最近十来年发展还挺迅速。”
大家所了解的，也都是最浅显的消息，大多也都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一个专业的概念。
听了大家的话，赵禾浦也陷入了沉思。
要不是李唐提起生物湿法冶炼，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专门去了解考察过这种生物湿法炼铜。
“我们省内就有一家大型铜矿企业正在进行这方面的实验研究，而且已经证明这种方法对咱们省内的黄铜矿起到很好地浸出效果。”他若有所思道。
“既然都考察过这方面的技术了，怎么没在德门铜矿山这边也上马这方面的实验工厂？”
李唐没想到赵禾浦居然还专门考察过生物湿法炼铜的现场，想必也是对这种冶炼方法有一定的概念。
而且经赵禾浦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原来国内第一个大型的生物湿法炼铜厂其实就在九江省内！
“你考察的是哪一个铜厂？”他又问。
赵禾浦回忆道：“就是咱们省内最大的九江铜业。大概是两年前了，我去现场考察，看了一眼。94年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这方面的研究试验，还是国家‘九五’科研攻关项目的一个重点科研项目！到了97年，科研取得了一定成果，他们那边就正式投产了一个年产两千吨的生物湿法炼铜厂。”
“九江铜业旗下的矿山，跟德门铜矿山地层岩性几乎一模一样，如果那边研究证明生物湿法炼铜起到效果，那么咱们这边肯定也非常适用！”李唐笑道。
“我当时去看了，效果其实没那么好，只能说研究取得了一定的突破，远没有技术成熟。”赵禾浦实事求是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从技术角度，陆堪青也发表看法：“当时我们去考察的时候，那边说是浸出周期是八百天，浸出率是40%到60%，也就是说只能获取铜矿石里面差不多一半的铜金属。回收率太低，而且周期超过两年，实在太漫长。”
“这么说的话，他们的技术确实还处在非常初级的阶段。”
难怪他们没有引进这种技术，李唐听了他们的话，恍然的点点头。
“当然，最重要一点事，我们当时并没有想要开发这里的矿渣。我们一心只是想在矿区内找到更多的矿体，或者通过其他办法延长矿山的寿命。据我们所知，九江铜业引入生物湿法炼铜，主要原因是他们矿区内已经堆积了差不多十亿吨的铜废矿，需要想方设法加以利用。我们当时的想法，是想要获得更加经济的开采地下矿体的技术。说到底，理念上的差异，需求的不同，最终没有深入了解，也没有引入技术。”
赵禾浦看到面前的专家们都在静静地倾听，“不过话说回来，生物湿法炼铜不适合高品位铜矿冶炼，但是对于低品位的铜矿冶炼拥有非常有效的效果！”
说罢，他朝李唐投去一个赞许的表情，“你要是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生物湿法炼铜这回事。”
秦建设对勘查方面还算了解，但是对于铜矿冶炼，那真是一知半解。
刚才听李唐和赵禾浦探讨生物湿法炼铜，就听得一头雾水，现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他又一次领略到了李唐高超的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
27、武矿系和矿冶系
“你的意思是李唐提出的生物湿法炼铜，在德门铜矿山上面可行？”他愉快地笑了出来。
“如果用生物方法炼铜，专门去冶炼从地下开采出来的矿石，显然行不通。”
赵禾浦转头看了李唐一眼，语气郑重道：“现在看来，我们矿山上也有近一亿吨的低品位铜废矿，那么引入生物炼铜方法，无不是一个值得尝试的办法！”
“关键还是我们勘查公司的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么一座金山银山摆放在这里，简直是明珠蒙尘，你们天天在矿山上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要把这些废矿利用起来！”
秦建设哈哈大笑，搭着李唐的肩膀，就开始跟赵禾浦讨价还价：“之前说好的，给出一个有效的方案，你们就给一百万的奖励！”
公众场合，就这么谈钱，合适吗？
虽说过来的每一位专家都收到了邀请函，也都清楚矿冶公司喊出来的一百万赏金。
知道是一回事，当众谈钱，着实是脸皮有些厚。
当然，另一层意思，也是担心赵禾浦耍赖不认账。
外面的专家他估计不敢明着赖账，可是矿冶公司和勘查公司是兄弟单位，赖账这种事情还真的没法解释清楚。
赵禾浦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周围的诸位专家，略微有些尴尬，“你这……”
“我们不但体现了这堆矿渣的价值，可以说给你们重新找到了一个储量二十四万吨的中型铜矿床！还给你们一条非常行之有效的冶炼低品位铜矿的技术方向！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两个方案，按理说你得给我们两百万，收你们一百万，已经是看在咱们的关系上，给你打五折了！”
秦建设说罢，又笑呵呵起来。
矿冶公司开矿、冶炼，每年营业额十亿以上，利润也是不低的。
反观武矿勘查公司，新成立的公司，资金来源全靠总公司拨款，穷得叮当响。
要是有个一百万的小金库，部门的小日子就好过多了！
“行了，不差你一分钱！”
赵禾浦就知道秦建设这个家伙厚脸皮得很。
不过今天似乎是找到了一条解决矿山资源枯竭的办法，至少是两三年来最明晰的一个解决困难的方法了。
他心情还不错，转身面对公司高层和矿山管理人员，当场就做出了决断：“我们矿山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要做一次重大调整！主要有两个方向，其一，尽快安排专业队伍，查清脚下这一片矿渣的含矿情况，经济价值！其二，尽快联系九江铜业，近期再次去考察生物湿法炼铜厂！”
矿冶公司和德门铜矿山的管理层，纷纷拿出笔记，把工作要领记录下来。
专家们作为听众，在一旁傻站了许久。
曾几何时，他们不管走到哪一个矿山，那可都是处在受人敬仰的中心位。
今天倒好，被一个年轻人给彻底夺去了光环。
关键是，他们还没法反驳。
生物湿法炼铜技术，真就是一个新兴的技术方向，听赵禾浦刚才的话说，这玩意儿国内直到94年才开始尝试研究，97年才投入第一个生物湿法炼铜厂，而且技术不完善，生产效果不太理想。
直接参与实验研究的专业人士，恐怕也还是处在摸索阶段，站在这里谈技术多半也是不够硬气。
“赵总，找矿行业，一项新技术，从探索试验，到技术成熟，一般都要有个几十年的过渡期。一旦盲目上马新技术，中间恐怕是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我倒认为您应该冷静，三思而后行。”孙毅权沉默了很久，终于耐不住寂寞，语重心长的发出提醒。
“从火法炼铜改成湿法炼铜，前期投入很大！”
“湿法炼铜的污染问题，必将难处理的。尤其是这里靠近大江大湖，这一块监管部门卡得非常严！”
“你们从零开始来做这个事情，风险太大了！”
“赵总，如果要对矿渣重新进行测量评估，我们地调局的技术队伍在这方面是非常专业的，需要帮忙的话，您尽管开口说一声！”这是第二次，地调局总工程师极力拉拢项目。这家伙不怎么发表意见，但是思路很清奇。
专家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风一致不看好矿冶公司突然间就决定要改变整个矿山的开发模式。
赵禾浦静静地听完他们的意见，然后淡淡的问道：“除了把矿渣利用起来，从零开始学习生物湿法炼铜，我们还有别的出路吗？”
这话语气平淡，却一下子堵住了所有专家的嘴。
看大家都面露尴尬，他又露出灿烂的笑脸：“各位专家这一趟都挺辛苦，也提出了很多富有建设性的建议。时间不早了，我们吃午饭去吧。”
吃过午饭，本来专家组是要前往冶炼厂，看看冶炼技术方面有没有改进的机会。
因为赵禾浦当机立断，在矿山上当场就决定了采用李唐的建议，往生物湿法炼铜方向去改变矿山模式，所以下午的行程就取消了。
赵禾浦有了决断，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变得非常繁重。
秦建设跟赵禾浦说了一声，就带着李唐等人先行返回省城。
他把李唐喊到了自己的车上，心情相当不错，“九江省胖头鱼相当好吃，今晚咱们去吃胖头鱼，犒劳一下功臣！”
“有口福了！”刘凯盛笑着回应。
“功臣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吃鱼吗？”秦建设从副驾驶座扭头回来看了一眼。
“吃的。”李唐点点头。
“我是没想到你在冶金这一块的技术，也非常专业！”秦建设想起这事，就觉得心情非常舒畅，“你刚才可能没注意到，在你滔滔不绝谈论生物湿法炼铜技术的时候，旁边一群专家无地自容的表情，他们完全插不上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擅长的领域不同罢了。”李唐倒是很清醒，并没有丝毫骄傲的意思，“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至于接下来矿山是否适合采用生物方法进行冶炼，还是需要更深入论证。而且湿法冶炼厂的建设，涉及到更专业的领域，我也不是很懂。”
“你能提出一个明确的思路，这就很厉害了！”
秦建设竖起了拇指，“说真心话，我现在都开始崇拜你了！我跟你讲，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当时没有高考，都是通过推荐进入大学，同班同学水平参差不齐，有的人本身的知识水平只有小学水准！你爸不一样，从进入学校第一天开始，他就是地质方面的学神。你比你爸更牛，那么多专家都不如你！”
在家的时候，父亲没少聊起陈年往事，他从小就跟着爷爷漫山遍野进行地质找矿工作，所以本身就有很丰富的实践经验，在地质局推荐进入大学之后，自然是比其他同学起点高许多。
李唐微微一笑，“秦总，您就不要变着法子夸我了，万一我骄傲自满，以后不思进取，那就由得您头疼。”
“这倒也是。”秦建设深以为然的赞同，“这次又立下大功，而且是天大的功劳。有个内幕，可以跟你们简单透露一点，你们当做耳边风听听就行，别往外传。赵禾浦现在其实是矿冶公司的代理总经理，按理说他一年的代职期限已经到了，正常情况下，没有犯什么大错，应该是给他转正了。不过呢，集团总公司高层在几次会议中，总有人提出反对他转正的意见。”
“我猜一定是武矿系的人。”刘凯盛讳莫如深的说了一句。
武矿集团本身是以武矿金属公司为主体，近几年合并了多个其他大公司，才成为了如今年营业额超百亿的大型企业。
在集团的高层，始终有一些传说，说是各种派系对于权力的争夺非常激烈。
据传，武矿系和矿冶系是其中的主力军。
28、有功则赏
李唐以前在公司待了没几年，没接触到这种层面的斗争，所谓的传说也就是听一乐。
秦建设的一番话，听起来验证了传闻的一些事情。
“现在阻碍赵禾浦转正的，其实不是集团高层的反对声音，反而是德门铜矿山！”
秦建设转身过来嘿嘿一笑，“如果德门铜矿山的困境顺利解决，这么大的难题都让他给摆平了，可以说瞬间就扫清了前进的障碍。”
说罢，他对李唐不由得更加佩服，“李唐，你出现的太及时了。我跟你讲，如果最后证明你提出来的生物炼铜方法真实可行，那么，你就是赵禾浦的救命恩人！”
看得出来，他也为赵禾浦感到高兴。
只要稍微推测一下，就可以发现，赵禾浦和秦建设明显是矿冶系的前锋大将。
“秦总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李唐内心并不关心权利斗争，更不想卷入其中。
作为一名普通的员工，他远没有涉及到这种层面。
“不管怎么样，你又一次立下了大功！从你大学毕业入职公司，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不到四个月，你已经立下三个大功！”
秦建设想想都觉得对李唐有所亏欠，“在我手下干活，从来没有亏待人的道理。说说看，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当然，你也别太过分，在公司规章制度许可范围内，我都会替你争取。”
升职？
加薪？
要个女朋友？
李唐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重生过来这段时间，他时常在睡前畅享自己今世的未来。
有想过通过前世的记忆，进入更容易赚钱的领域，日进斗金，财务自由，荣登首富宝座……
未来二十年内，哪一个行业最赚钱？
金融、互联网，这些都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
就如一个不会游泳的人，非要去跟人比赛游泳，不呛死就算是万幸了。
通过武矿集团的平台，步步高升，坐上权力的铁王座？
给他一百年的人生阅历，他也没有治世的能力，这玩意儿只可能是天选之子才能玩得来。
他能够利用的前世记忆，大体上只在于矿产领域，其中技术知识占据了绝大部分。
这是一个理工男的悲哀。
广义上来说，每个人都有局限性。
往好的方向去想，其实掌握矿产方面的知识，以及未来的市场动向，也足以大有可为！
矿产行业这片海域，一点不比金融或者互联网小！
能够在这片海域里翻腾出浪花，此生足矣！
他最近逐渐想通了，安安心心做自己擅长的内容，等待一个机会，必然能够鱼跃龙门。
这事急不来。
在矿产行业，没有一个“小目标”，啥也干不成。
现在这个年月，一个“小目标”都足以上富豪榜了。
他现在连万元户都不是，更别提遥远的“小目标”。
咚的一声，汽车急速中越过了一个小坑，车内的人不由得腾空起来。
这一下，也彻底打断了李唐的思绪。
“矿冶公司答应奖励那一百万，能全给我吗？”
“你这胃口也太大了！等到资金到位，我尽力为你们争取更多的现金奖励。”
这家伙真敢开口，秦建设吓了一跳，本来还打算着怎么好好规划一下一百万的小金库。
“我就是随便说说。”李唐呵呵一笑，也知道自己这种无理要求不会得到满足，“我们组出来这段时间，大家都挺辛苦的。我希望公司能够酌情考虑一下，把大家的野外津贴提高一点。现在每个人出野外每天补贴五块钱，太少了。据我所知，公司现在还沿用89年的津贴政策。”
“你说的津贴政策，根据不同的野外条件，每天津贴是2元到5元，我们已经是按照最高标准进行发放了。要提高野外津贴，这就不符合公司制度了。除非更改公司制度，但是更改公司制度哪有那么简单。”
“制度落后，补贴这么低，大家都没有任何干活的积极性。您在公司这么多年，肯定比我更清楚，公司里面的职工，一个个都赖在办公室，没有人想出去干活。”
“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但是从根本上改变公司的制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秦建设虽这么说，不过很快想出了对策：“根据公司政策，野外津贴每人每天五元。除此之外，你们另外到矿冶公司那边申报派遣劳务费。”
“派遣劳务费每天每人多少钱？”
“按照工资和津贴标准，你去报个每人每天三十元，你是组长，一天五十元，还是比较合理的。”秦建设很痛快的给出了一个挺高的数字。
以现在公司职工的薪资水平，一个月七百块钱，一天才二十出头的工资。
现在让李唐去报一天三十元的劳务派遣费，算是比较离谱了。
以赵禾浦的性子，断然没有为这点钱拒绝签字的理由。
“可以。”李唐满意的笑了起来。
“除了津贴这一块，等到矿冶公司奖励的一百万到账，毕竟是咱们部门的小金库，会从里面拿出一笔钱，作为项目组的奖励。”
秦建设从刚才的谈话中，也多少领悟了一些东西，“你刚才说的没错，公司确实需要进步，太落后的制度坚决取缔。当然了，想要拿到这一部分奖励，还是得等矿冶公司那边确认，除非他们真的觉得生物炼铜方法可行，要不然不会轻易拿出一百万给我们的。”
“这一点我很能理解。”李唐并不着急。
“至于你的前途，你刚刚进公司，而且才提拔当了组长，所以想要更进一步到副部长，或者部门部长，还得等些时候。”秦建设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承诺。
坐在后排的刘凯盛，听了这话，一瞬间都屏住呼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李唐。
这是一个前途多么光明的青年！
迟早有一天，这个青年会很快跟他平起平坐的。
他努力了十多年，才获得了如今的位置。
可是，秦总居然就这样亲口承诺了一个部长的位置给李唐！
人比人能气死人。
才华真的可以掩盖一切。
当然，他嫉妒归嫉妒，对于李唐的能力，他是真的服气。
对于秦建设的话，李唐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了，”秦建设突然想起一个事情，“集团总公司跟黔州省那边官方就乾山煤矿勘查项目交涉之后，经过调查，已经取得了初步的结果。”
“抓了几个人？”刘凯盛比李唐还更加关心这个事情的结果。
“抓了十来个，不过听说主犯是个东南沿海的商人，听到风声不对逃跑了，还没抓到。那个项目，一开始他们是真的想投资煤矿，稀里糊涂在乾山那一片投入了小几百万，没见矿，一气之下走上了歪门邪道，想要通过坑蒙拐骗把赔本的钱赚回来。”
秦建设不由得感叹一句：“还好李唐及时给我们提醒，要不然两千万收购矿权，这事抖搂出来，我恐怕是要卷铺盖走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刘凯盛也是有些后怕，真要出事，他也逃不掉牵连。
29、领钱
矿冶公司在九江的办事处，很快根据赵禾浦的命令，找了一只专业的技术队伍，对德门铜矿山的矿渣进行更加详细的评估。
与此同时，赵禾浦和陆堪青带着公司的技术骨干，奔赴九江铜业的矿山和生物湿法炼铜厂，进行为期十天到半个月的考察工作。
秦建设带着李唐等人，在九江省会城市修整了三天，期间吃了鱼头，参观了英雄遗址，在湖上泛舟。
坐飞机回到燕京之后，每天朝九晚五，进入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上班时间。
李唐跟公司的后勤部门提了换宿舍之后，公司很快给他提供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单人宿舍，规格明显比之前要好许多。
这样一来，就不用每天跟胡洋禹大眼瞪小眼，忍受晚上的震天呼噜声。
上班时间，他霸占了公司为数不多的其中一台电脑。
这个时候的电脑，已经逐渐普及，不过还没到人手一台的地步。
白色的电脑，有一个粗大的屁股，屏幕也是方方正正尺寸还很小，配置相对后世也是很差，不过并不影响打字。
趁着时间充裕，李唐在电脑上敲打文字，根据回忆，一点点汇总以前看过的各种关于生物湿法炼铜的文章。
未来十年二十年关于生物湿法炼铜的研究，逐渐成为冶金技术研究领域的热门方向。
而且随着这项技术的研究逐渐取得效果，国内湿法炼铜的年产量占比逐渐提高。
现在把自己所了解的相关技术，写一个大概的方向，把自己记忆中的一部分研究成果罗列出来，适当的时候拿出来，多多少少能够避免这项研究走一些弯路，没准还能缩短几年的研究时间。
如果运气好点，他自己没准还能从中获得一些经济上的报酬。
以眼下的工资收入，想要在燕京买一套房，还是比较困难。
时间越是往后推，房价可就一直往上涨了，工资的上涨速度恐怕是赶不上燕京房价的增长速度。
重生过来，怎么也得抓住一点点房价暴涨的红利。
啪的一声，肩膀上一只大手沉重的落下。
李唐回头一看，发现是秦建设，“秦总，有什么吩咐？”
“你们燕京大学可以呀，电脑用的这么熟练。”秦建设刚才看着李唐手指如电一般敲打键盘，看的眼花缭乱，不由得心生佩服。
他也在公司组织下参加了电脑培训，学习成绩实在是一言难尽。
“打打字还是没问题的。”李唐把文档保存，站了起来。
“高材生真的是高材生，样样精通。”
秦建设夸了一句，言归正传：“赵禾浦回来了，你把你们六组每一个人的劳务派遣费列一个表格，先拿给刘部长签字，然后拿给我签字，最后拿到楼上最后给赵禾浦签字，交给矿冶公司的财务部就行。”
“好的。”李唐没有主动去过问，反倒是赵禾浦回来的第一时间秦建设就过来通知他。
“还有，你们那个一天五元的野外津贴，也还没报，一并拿来给我签字，交到咱们财务部。”
“好。”
李唐回到了资源部办公室，相处多日，大家也都相互认识，不过关系算不上好，最多见面点个头。
来到六组办公区域，胡洋禹坐在靠窗位置抱着武侠书看得入迷，韦世兴拿着掌上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何润琦则是在看着韦世兴玩游戏。
“润琦，你把之前准备的表格拿上，跟我走一趟。”他喊了一声。
何润琦从抽屉拿出了一份表格，跟了上来，另外两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丝毫没有受到外界影响。
“终于发钱了？”何润琦加快脚步，语气有些激动。
试用期和近一个月的工资，他几乎全都汇回去给父母，自己几乎没留钱。
眼看补贴终于要发下来，自然是很期待。
李唐点了点头，“让你做两份表格，做了吗？”
“做了，一份每人每天五元，一份每人每天三十元，你是五十元一天……”
何润琦说着，心里就有些醋意，“你咋多那么多？”
两人找到刘凯盛要到了签名，又很快找到秦建设签名，首先走进财务部办公室。
一名部长，一名副部长，一名会计和一名出纳，这就是财务部的配置。
四人都是女性，办公室开着门，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着。
看到李唐进来，部长吴芳丝毫不避嫌，继续嗑瓜子，还抓了一大把瓜子朝李唐和何润琦做出邀请：“来来，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我们刚买了两斤瓜子，很香很脆！”
何润琦没好意思吃瓜子。
李唐倒是很大方的用两手裹着，接住了吴芳倾倒下来的瓜子，“吴部长，我们过来把这段时间的野外津贴报一下。”
“小王，你来办一下。”吴芳看都不看就下命令。
会计从何润琦手里接住表格看了几眼，做了一下记录，然后就递给了出纳。
“打卡上，还是现金？”出纳问道。
“现金。”何润琦直接回答。
他看到李唐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我喜欢数钱的感觉，发卡里不过瘾。”
“行！”李唐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出纳笑道：“都要现金。”
在办手续数钱的时候，吴芳殷勤的招呼李唐坐下，看似闲聊，实则打探情报：“秦总是不是你家亲戚，表舅之类的？”
“没有没有。”李唐矢口否认，也不想解释太多。
“集团总公司那边，有认识的人？”
“也没有。”
“小李呀，你跟吴姐这就见外了。咱们都是自己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来找吴姐。”
“一定。”
“有女朋友没有？”
“还没呢。”
“我认识一个特别年轻漂亮的女孩，跟你一样刚大学毕业，还是燕京本地人，父母也都是有很不错的工作。你什么时间有空，我约你们俩见面。”
“不用不用。”
总算何润琦这边拿到了同组四人的补贴，李唐这才告别财务部。
刚走到门口，迎面差点撞上急匆匆赶来的秦建设。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秦建设面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