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所谓正义
“伯爵,请您回答我——”
面对维尔福检察官的质问,埃德蒙一时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1815年那个年方十八岁的小水手埃德蒙·唐泰斯,他会在这里大声疾呼“不管怎样,我不知情,所以我是被冤枉的!”。
但现在他是1831年的基督山伯爵,他不仅仅见证了政治的风云变幻,甚至自己也已经是政治的一份子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伙同这位维尔福检察官,一起查办了“马尔蒙元帅叛国案”,并且将自己的老仇人、已经死去的费尔南搞得身败名裂,搞成了叛国案件的中心人物。
正因为深度参与了这一切,所以他已经知道,在政治的世界里面,没有知情不知情,也不管无辜还是有罪,政治看的是结果,看的是“需要”,看的是谁更加能够掌握形势、进而控制话语权,然后来“定义”对手的罪名。
因为船长突然病重,自己帮船长送了密信,上了厄尔巴岛还见到了拿破仑皇帝,那么自己就是波拿巴党派的“信使”,自己就在无意中,把自己绑到了波拿巴家族的战船上。
毫无疑问,如果当初拿破仑皇帝真的赢了,“百日王朝”不仅仅只活了百日,那么有闲心的他,一定会封赏自己;
但同样毫无疑问的是,在拿破仑皇帝一败涂地,波旁王家再度卷土重来的时候,自己同样也将成为被清算的对象——哪怕自己对此毫不知情,但为拿破仑送信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自己是无辜,还是有罪?
准确的答案是:对一个波拿巴家族的法庭来说,不但无罪而且有功;但对一个波旁王朝的法庭来说,自己就是一个政治犯,“不知情”并不是什么可以用来辩解的理由。
对于家庭纠纷、债务纠纷、乃至江湖仇杀这种案件来说,“正义”是一个明摆着的东西,是可以被厚厚的法律书所定义的东西,但是,当牵涉到最高的权力时,“正义”已经变成了非常模糊的东西了,全看立场而定。
国民议会砍掉路易十六的脑袋是正义吗?热月党人砍掉罗伯斯庇尔的脑袋正义吗?拿破仑皇帝发动政变独揽大权正义吗?
“正义”已经无法定义这些东西了,而是由这些事件产生的结果来定义何为“正义”。
国民议会赢了所以用杀死国王执行了正义,热月党人政变成功了于是杀死罗伯斯庇尔执行正义,拿破仑赢了所以成了皇帝,他们就成了正义。
所以,当按照维尔福所说,在“波旁王朝暂时赢了”的前提下,哪怕真的来了一个“秉公执法”的法官,那么他也必然只会按照波旁王朝的正义来判决自己。
哪怕一个是完全公正的判决,他也逃脱不了“逆党”的恶名。
在政治上,不知情绝不是可以为自己开脱的理由,那几十年当中,多少人都被稀里糊涂地送上了断头台,他们的哀鸣又有谁在乎呢?
维尔福不服气的就是这一点——因为,那个时候哪怕换个王党分子来马赛当检察官,只要发现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一定会“难逃法网”,因为自己已经是波旁王家的“正义”的敌人了,只要在波旁统治的国土上,自己就必须是个罪犯,而且罪无可赦。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也许会比原本好一些,会被送去流放,服苦役,而不是送到暗无天日的伊芙堡;但完全也有可能在清算当中被枪毙,或者被折磨死在流放地。
这些东西,之前埃德蒙也和陛下讨论过,他自己在这几年的经历当中也有了许多感悟,所以他会得出和那个小水手迥然不同的结论——自己真的并非完全“无辜”。
当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也正是借由“因为拿破仑皇帝送信而坐牢”,积累了自己的第一笔政治资本,然后被波拿巴家族的二代领袖当成了心腹,提拔到了之前无法想象的位置。
虽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但终究自己也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回报,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命运抢走而又强送过来的,自己只是被命运摆布了而已。
短短时间里,埃德蒙脑海中涌上了万千思绪,但是他并没有再跟维尔福检察官解释什么。
论能言善辩,他肯定是比不过玩弄法律二十多年的维尔福,这里也不是法庭,不需要他进行什么辩论。
他只是冷漠地看着面前一脸不服的维尔福。
随着婚约的签订,仇恨正在慢慢消散,但是“怜悯”或者“亲情”,那是不可能有的。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知道,某种程度上,您确实有理——但正是这种‘有理’,才让人无比的绝望和愤恨。”接着,他缓缓地做出了回应,“你是高高在上的维尔福检察官,你家世优越甚至连国王都知道名字,你还有足够的聪明,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法条,把看不顺眼的人送进黑牢……你永远可以一边坏事做尽,一边自称自己双手清白,你甚至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因为一切就是这样理所当然,法律不就是为了保护您这样的老爷而创立的吗?
但就是因为你们总是赢,永远赢,而且是‘问心无愧’地赢,所以世间的道德才会堕落到如此地步!人人道貌岸然却恬不知耻,趋炎附势又理直气壮,因为人人都看到了你们是如何一边作恶一边冒充无辜的!你们可真是好榜样啊,你们以正义和法律的名义,残酷玩弄了小人物的命运,轻易就毁掉了别人的一生幸福,你们把我从我的婚礼上抓走,让我和我的爱人永世分离,回过头来却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教训我,我并不无辜!”
说到这里,埃德蒙略带嘲讽地笑了起来,“终于,有一天,那个被任人摆布的小水手回来了,这下他不再是个小人物了,然后……哎呀,满口正义的检察官终于发现自己做错了,自己需要弥补当年的过失,他道歉,他害怕,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他发现别人手里的‘正义棍子’比他的更粗!
好!既然您会假设,那么请容许我也来假设一下——请问,尊敬的检察官阁下,如果我不是基督山伯爵,而是一个可怜的逃犯埃德蒙·唐泰斯,在某天晚上,穿着破烂的义务惨兮兮地跑到您的府上拜访,陈述自己的冤情,哀求您为他做主洗清冤屈……请问您会如何做?是会好言好语地跟他进行辩驳,争论他是否冤屈,争论谁更加正义,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个危险的逃犯直接杀了埋在花园里,让尘封的往事干脆一了百了?”
埃德蒙的质问,让原本一脸不服气的维尔福检察官,一下子语塞。
在法庭上,他能言善辩,可以让无数罪犯哑口无言俯首认罪,但是在知道自己的底细、并且完全掌握了主动的基督山伯爵面前,他的所有花言巧语和巧言令色都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杰拉尔·德·维尔福到底会怎么做。
从一开始,这就和执行正义无关。
他烧掉罪证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顺带保护自己;把埃德蒙·唐泰斯关进黑牢并且关押十几年,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望和权势,如果那个可怜的小水手某天突然跑到自己的面前,那么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是的,你并非无辜,但我却早已经身处地狱。”最后,他只能带着满腔的不甘心,承认了事实,“现在,我已经在为自己的罪孽受罚,感谢你宽宏大量饶恕我的性命,我已经向最高法院和陛下呈递了辞呈,现在我就不再是检察官,也不再拥有任何权势了……我从此隐居闭门思过……但愿我走了之后,巴黎法院,还有这个世界,都能够变得更好一些……”
“即使你隐退,你也并非一无所有,恰恰相反,你依旧还是诺瓦蒂埃侯爵唯一的儿子,是瓦朗蒂娜的父亲,你依旧是社会的上层人物,至少比那些被你玩弄一生的小人物强得太多太多!所以永远不要指望我会怜悯你,因为你不配。”埃德蒙毫不留情地抢白了对方,“当然,你并不是万恶之源,在巴黎、在伦敦乃至在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道貌岸然却又作威作福的维尔福都有成百上千个!让你消失在公众视界当中,并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这一点我承认,但是,我可以去做出努力,尽我所能地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你,你将是我的参照物,让我时时刻刻能够提醒自己,一个人如果被野心和权势吞噬,他将会变成何等怪物,我绝不会变成一个这样的怪物。”
“没想到伯爵大人看似冷峻,其实确实一个心肠火热的理想主义者啊……”维尔福苦笑。
“如果一个人得到了这么多东西却心里没有一点理想主义,那岂不是太过于冷血无情了?是陛下、是这个国家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辜负这一切。”埃德蒙傲然回答,“没错,我知道自己力量有限,我无法把人间变成天堂,哪怕我坐到了首相的位置上,一定还会有人注定穷困潦倒、过着凄惨的生活,也会有冤屈和不公存在;但即使如此,我也可以让自己不去增添罪孽,绝不会仗势欺人,残酷地玩弄一个个像埃德蒙·唐泰斯这样的人的一生!我也许没有塔列朗亲王的能力,但是我会让尽我所能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一些,哪怕只有一些,这也是足以刻在我墓志铭上的安慰了……我的一生曲折离奇,也惊心动魄,它值得一个美好的终点。”
说完之后,伯爵用烈火炯炯的双眼,平视着维尔福,仿佛要将他燃尽一样。虽然伯爵的话听上去不太现实,但是看着他眼中的光彩,却让人能够感到无比的诚挚。
而维尔福这时候也终于无法再维持自己那强装出来的镇静了,虽然他惯常口若悬河、代正义发言,但当面对真正的正义之光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有的伪装和虚饰都毫无意义,徒然让人自惭形秽而已。
我不光不如父亲,也远不如他。
一股巨大的尴尬和羞耻感,涌上了维尔福的心头,他的脸颊变得通红,眼睛也随之泛出血丝。
“我但愿您能够成功。”
他羞愧地别开脸去,再也不敢直视伯爵的眼睛,只是因为心底里还有最后一丝尊严和骄傲,才让他强撑着没有当场失态,“但即使如此,我的知识、我的人脉可能还会对您有一点点用处,今后如果您有什么想要咨询我的事情,尽管让人来问就好了,我知无不答……我已经犯下了太多的罪孽,如果我能够为你的事业帮上一点忙,多少也算是一点赎罪了吧。毕竟,即使最光明的事业,也免不了需要和阴影相伴,不是吗?”
对于维尔福的小心思,埃德蒙当然心知肚明——他还是贪恋权势,虽然被迫隐退却不愿意就此真的告别权力场,所以想要以充当自己顾问的方式来间接发挥影响力,过过权力瘾。
只是,现在正在气头上的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就此捐弃前嫌,把维尔福当成自己的智囊臂助呢?
所以他只是冷冷一笑。
“我不用,您还是想想怎么照顾好自己吧。另外,我建议您最好当心一点,虽然我已经放弃了对您的复仇,但是您的仇敌肯定很多,他们听到您隐退的消息之后,可未必愿意和我一样收手……接下来请您自求多福吧。”
说完之后,他也不愿意再和维尔福纠缠下去了,只是皱着眉头点了点头,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出了维尔福的家,留下了维尔福本人在房间里沮丧呆立。
在踏上回家的马车之前,埃德蒙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和维尔福那一番慷慨陈词,有些是他之前就已经想到过的,有些是他在激动之下脱口而出的,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即使到了如此的地位,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天真,他真的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哪怕只是变好一点。
“你可不要光唱高调啊,可怜的埃德蒙——”他小声对自己自语。
77,尘埃落地
冬天的一切总是黯淡无光,在阴沉沉天空之下,即使正午也会让人感觉寒冷萧瑟,所有的建筑和街道,哪怕那些树木和草坪,都像是被蒙上一层灰凉的滤镜,让人心情压抑。
而就在这寒冷的冬日当中,年幼的瓦朗蒂娜走下了马车,来到了基督山伯爵大人的宅邸当中。
这是一座宽敞气派、却又设计得纤细优美的豪宅,仿巴洛克风格的外立面,窗户和窗台上、以及在门廊的柱子下,还有着精细的雕塑,轻易就能够看得出修建时那种不惜工本的气魄。
哪怕是在豪宅林立的巴黎,这也称得上是一处上等居所,配得上伯爵大人的身份。
年幼的瓦朗蒂娜,并非第一次来到这座豪华的公馆,但比起上次前来避难的情况,眼下她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因为这里将会成为她未来的家。
她知道,这里原本是属于银行家唐格拉尔先生精心修筑的宅邸。
当时,那位财大气粗的银行家,不惜耗费巨资修建了它,为的就是向巴黎人炫耀自己的财富地位,同时满足一个白手起家的平民的虚荣心。
可谁都没想到,没过几年,他就在一场突然刮起的金融风潮当中损失惨重,陷入到了濒临破产的绝境,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卷款潜逃”。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个故事已经足够具有传奇性了,一个大人物的潮起潮落,各种要素拉满,但是对于已经知道内情的瓦朗蒂娜来说,故事里面还嵌套着另一个更加传奇的故事。
从黑牢当中脱困而出的埃德蒙·唐泰斯,精心策划了一场复仇,将唐格拉尔的银行挤兑到破了产,并且还让这位仇敌身败名裂,然后占据了他耗尽心血建造的豪宅当中。
这故事何等令人震颤!只可惜她永远不可能对外界透露。
埃德蒙·唐泰斯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世界上只有基督山伯爵大人,而她,将在不远的将来成为基督山伯爵夫人,成为这座宅邸的女主人,并且与丈夫患难与共,共同面对一切惊涛骇浪。
一切黑暗、一切痛苦,都将随着瓦朗蒂娜几年后入主这幢宅邸而彻底结束,尘封到历史的淤泥深处。
有些事情,遗忘可能比铭记更好。
瓦朗蒂娜小姐拜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宅邸,瞬间就好像让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上流社会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在伯爵大人和诺瓦蒂埃侯爵父子两个订立婚约之后,有关于这桩婚事的风声,就已经开始在巴黎上层社会当中流传,先是各处的沙龙,然后是街头巷尾,没过几天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传闻。
而无论是伯爵还是诺瓦蒂埃侯爵,都对这些传闻保持着沉默态度,不做任何回应,而这也更加间接证实了传闻的真实性。
在这个年代,贵族的子女在幼儿时期就订立婚约的情况屡见不鲜,虽然两方年纪差距有点大,但也同样并非没有先例,所以在一阵短暂的惊愕之后,人们也就接受了这桩婚约的冲击,除了暗中羡慕基督山伯爵的好运(一举得到了瓦朗蒂娜父系和母系两个家族的丰厚嫁妆)之外,很快就把它当成了“一般社交界新闻”给淡忘了。
谁又能想得到,这一桩婚约当中,又隐藏着那么多惊心动魄的隐情呢?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但至少对基督山伯爵府上的人们来说,瓦朗蒂娜小姐就是自家未来的主母,也就是他们绝对不敢怠慢的人。因此,在短暂的错愕跟惊慌之后,她立刻被仆人们以最尊敬的礼节迎了进来。
她被带到了装饰奢华的会客室当中,而这时候,一个盛装打扮的贵妇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瓦朗蒂娜小姐,您今天怎么过来了?”这位夫人脸上挂着美丽的笑容,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一丝笑意,“很抱歉,伯爵大人今天不在家里。”
自然,这位女士就是前唐格拉尔夫人爱米丽了。
当听到埃德蒙亲口告诉她,自己打算遵照陛下的意愿和瓦朗蒂娜缔结婚约之后,爱米丽简直如同遭遇到了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差点没缓过来。
自从她在丈夫破产跑路、有幸得到了伯爵救助之后,早已经把伯爵当成了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依靠,并且一直以来也享受着形同伯爵夫人的尊荣和富贵生活,心里更是把自己当成了伯爵的伴侣。
正因为想要坐实伯爵夫人的身份,她才努力私下里运作,摘掉了自己讨厌的“唐格拉尔夫人”头衔,恢复了单身身份。
可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诺瓦蒂埃侯爵已经下了手,直接把自己未成年的孙女儿塞了进来,强行借助和陛下的关系,缔结了这一桩婚约——这是何等恬不知耻!
哪怕心里再怎样咒骂,爱米丽却也知道,事到如今她已经无力回天,她现在只能想办法再为自己争取一个好一点的结果。
可什么是好一点的结果呢?拿着伯爵的补偿费然后带着女儿灰溜溜地离开,再去寻找下一个“依靠”吗?她不甘心。
就算她甘心,以现在的形势,她还能够再找到一个吗?
这些问题,光是想想都让人痛苦,所以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爱米丽度过了好几个难眠之夜,辗转反侧却又六神无主,几乎濒临绝望。
正因为如此,所以面对突然到来的瓦朗蒂娜时,她才会如此表现。
尽管打扮得花枝招展、尽显贵妇人的魅力,但她的心虚与恐惧,哪怕连瓦朗蒂娜这样一个孩子都瞒不过去。
她心虚,因为无论是她自己,还是瓦朗蒂娜都知道,如果瓦朗蒂娜真的容不下她的话,完全可以轻易地将毫无名分、而且曾经声名狼藉的她赶走,从此无处容身。
“我知道伯爵先生不在家,所以我正是挑这个时间过来的,爱米丽女士。”面对惊慌心虚的爱米丽,瓦朗蒂娜细声细气地回答,“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您要做什么?”爱米丽更是惊慌了,心想她莫不是今天就要来赶走自己。
“请您不必紧张,夫人,我对您没有任何恶意。”瓦朗蒂娜连忙向对方解释,“事实上,我还有点感谢您呢,您这两年来对伯爵照顾关怀备至,也将这个家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而我还如此年幼,各方面都经验不足,我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您学习。”
虽然瓦朗蒂娜说得相当诚恳,但爱米丽却听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火大。
她有一种“自己精心培育的果实却被人突然跳出来一口啃了”的感觉。
虽然心里愤恨和痛苦,但是在脸上她也只能强颜欢笑,“您过奖了,以您的家世和聪明才智,我相信您以后完全可以比我做得更好,我哪有什么资格教您呢?今后这里都是属于您的,我无非也只是替您代管了一下而已……”
“您也没必要这么说,事实上,我知道,这里过去就是您的家,现在您也同样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瓦朗蒂娜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我知道您和伯爵先生关系非同寻常,就像……就像夫妻那样,我也知道,伯爵先生其实心里也很怜爱您,纵使现在没有办法娶您,但是他终究也不会愿意看到您和欧仁妮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被一个小孩子怜悯,让已经愤愤不平的爱米丽心里更加痛苦,于是她忍不住讥刺地瞟了对方一眼,“这一切不都是拜您所赐吗?您现在可怜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有我的苦衷,可惜我不能告诉您。我只能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始料未及,但现在我必须承担起我的义务,成为伯爵的夫人。”瓦朗蒂娜极为诚实地回答,“而您,既然伯爵眷念您,把您当成了家人,那么我也可以,所以我来找您,是想要请您放心,无论是现在,还是等我真正成为伯爵夫人之后,我都不会让伯爵赶您离开,您会是我们的客人……不,就像家人一样,一起和我们生活在这里,爱多久就多久。”
“哈?”这始料未及的转折,让心情沉到谷底的爱米丽,好像突然被抛到了天空当中,“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这就是我的想法。”瓦朗蒂娜轻轻点头作为确认,“您如果想要留下来,那不管是用女管家的身份也好,亲戚的身份也好,我都欢迎您留在这里;如果您想要离开,那么我也会让伯爵给您相应的补偿,并且感谢您之前对他的照顾。您觉得如何?”
我觉得如何?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啦!
爱米丽一下子简直心花怒放,原本充满了忧虑的眼睛里,也突然有了光。
她最害怕的就是母女两个被赶走然后再无依靠,而瓦朗蒂娜如此大度,居然允许她们母女留下来,这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只要能够留下来,就有希望……虽然得不到伯爵夫人的正式名分,但以她和伯爵相处这么久的经验,再加上是伯爵“初次”的对象,她相信自己会依旧得到伯爵的宠爱,依旧可以享受现在的尊荣。
她已经体验过从高处跌落、一无所有的感觉了,为了不再度体验,付出任何代价她都愿意。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面前可恶的小姑娘突然变得顺眼起来了。
“谢谢您,瓦朗蒂娜小姐!我……我会不负您所托,看好伯爵,操持好这个家庭,等您过来之后,安安心心地接手这一切。”于是,大喜过望的她,连连向瓦朗蒂娜做出保证。
而对前倨后恭的爱米丽,瓦朗蒂娜也是心里暗暗感到好笑。
她虽然年幼,但是被爷爷最近时时指导,也多了几分看透人心的本事,因而她轻易地就能够看出爱米丽此时的想法。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您。”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
“嗯?请说?”爱米丽连忙问。
“对于您的……您的前夫唐格拉尔先生,我的爷爷对他的遭遇也颇感同情,因此他进行了多番寻找,最终他在国外的某个地方找到了唐格拉尔先生的下落。他现在的近况并不太好,但生命无忧,而且已经找到了新的谋生手段,请您不必担心。”瓦朗蒂娜低声说。
接着,她从怀中拿出了一张信纸,递给了爱米丽。“这是我爷爷让他写下的手书,您可以看看。”
爱米丽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整个人因为恐惧而颤抖了起来。
她颤颤巍巍地接过了书信,然后仔细看了看,接着她立刻确定,这就是她丈夫唐格拉尔的笔迹。
瓦朗蒂娜说什么前夫,完全是给她面子了,因为她实际上并没有摆脱唐格拉尔夫人的头衔——虽然她之前拜托瓦朗蒂娜的父亲维尔福检察官办理“婚姻无效证明”,但既然是他办理的,那么他撤销不也是轻轻松松?
甚至比造假还更加简单。
所以,这封信,其实就是最简单直白的威胁——唐格拉尔被找到了,而且就在诺瓦蒂埃侯爵的控制之下。
“唐格拉尔先生现在就在我的爷爷手里。当然,如果他乐意的话,那么唐格拉尔先生将会永远不见天日,您可以用现在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找您的麻烦……”在爱米丽魂不守舍的时候,瓦朗蒂娜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她没有说爷爷“不乐意”的情况下会怎么样,但一切也都不言而喻了。
瓦朗蒂娜为了不惹怒伯爵,破坏两个人的感情,因此她选择容忍爱米丽的存在,但诺瓦蒂埃侯爵怕自己死了之后爱米丽作妖,迷惑了伯爵坑害自己的孙女儿,于是他花费大力气从特雷维尔侯爵那里套取到了唐格拉尔的下落,然后把他控制了起来。
这张牌不是用来威胁伯爵的,而是用来控制爱米丽的。
在他的盘算下,接下来,唐格拉尔就是瓦朗蒂娜手里的一张王牌,可以用来挟制爱米丽,以后一旦爱米丽胆敢对自己的孙女儿不敬,瓦朗蒂娜就可以把唐格拉尔丢出来,让爱米丽颜面扫地——毕竟,无论她怎么掩饰、怎么辩解,她毕竟和唐格拉尔结过婚,这个帽子就是摘不下去的。
对于爷爷的苦心孤诣,瓦朗蒂娜心里也是满怀感激。
经过了爷爷的一番教训,她已经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行善的人也必须有行恶的能力,才不会被自己的“善意”所反噬,因此,爷爷留给她这样一张牌,无异于也是让她今后作为基督山伯爵家庭的女主人,拥有着处置一切的权力,哪怕心高气傲、诡计多端的爱米丽,也只能屈居在她之下,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应该坐的位置上,再也不能造次。
就让这一切故事,以此作为终结吧,瓦朗蒂娜心想。
78,
【一时手滑忘了打章节名,又改不了,就在这里补上吧,《友与敌》】
正当瓦朗蒂娜和爱米丽面授机宜之时,基督山伯爵大人也正在和他的副手莫尔尼伯爵,在为他们最新领受到的“重大任务”而奔忙。
他们的任务就是,动员自己新近发展出来的线人网络,在巴黎街头积极配合政府的警察力量,确保不久之后在巴黎举行的“迎奉先皇遗骨归国”的仪式上不出任何纰漏。
自从艾格隆复辟帝国之后,为了巩固民心,自然要拼命鼓吹“拿破仑崇拜”,用先皇的光辉来为子孙们增添统治的合法性,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也积极同英国人交涉,希望能够尽快从最后的流放地圣赫勒拿岛上,迎回先皇的遗骨,然后妥善安葬在帝国境内。
而这时候的英国首相威灵顿公爵,面对艾格隆的要求,没有设置任何前置条件,宽宏大量地同意了这个合理的要求,允许法国人派遣一支代表团,跟随英国战舰一起前往圣赫勒拿岛,带走遗骨。
艾格隆选择让他的堂兄查理亲王担任这个代表团的团长。
由于这一项任务非常特殊,必须要由波拿巴家族成员亲自前往才行,更由于艾格隆自己必须坐镇国内分身乏术,那么“迎奉使”的职责,自然也就只能由他的堂兄代劳了。
而在这个年代,洲际交通的手段非常落后,哪怕乘坐快速帆船,从西欧到孤悬南大西洋的圣赫勒拿岛,来回也需要至少两个多月,这并不是一趟轻松的旅途。
在艾格隆的计划中,当先皇遗骨从圣赫勒拿岛回到法国港口的时刻开始,接下来就举行一系列的纪念仪式,从港口到巴黎,沿途每个城镇将会有各级官员和民众举办悼念仪式,最后再在终点站巴黎举办送葬仪式,把先皇隆重安葬,让他永远长眠在帝国的首都。
这一系列的纪念仪式,本身也是公关活动,既拉动人们对皇帝的怀念、对波拿巴家族的支持,同时也为他自己博取民望。
而这些仪式越是重要,自然也就越是不容许出差错。
试问,如果在迎回“先皇遗骨”的仪式上,如果有什么人突然扔炸弹,或者口出污言秽语,那就算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帝国的颜面也将因此大为难堪。
于是,这一切就必须提前预备了,帝国的军队、警察在明面,密探和线人在暗面,两相结合全体出动,务必要让整个仪式圆满完成,不出任何纰漏。
这样重要的“政治任务”,自然也就成了埃德蒙和莫尔尼伯爵两个人最操心的事情,他们到处活动,收集信息,记录巴黎所有心怀不轨的政治组织,为自己的光辉履历而努力。
而此时的艾格隆,也正在枫丹白露,接见他临行前的堂兄,顺便为其送行。
“我的堂兄,现在我将我们家族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我也相信你能够都办得妥妥当当,我祝你一切顺利!”艾格隆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并且送上勉励。
虽然亲王一直对艾格隆不肯重用自己感到心怀不满,但此刻,作为家族的一员,他也知道,拿破仑皇帝的“光辉形象”是何等重要,也事关他本人的切身利益,所以他当然不敢怠慢。
“您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完成任务,绝不会让您失望。”他满怀豪情地向艾格隆做出了保证。
看到对方如此上道,艾格隆也不禁露出了笑容,接着他又小声叮嘱了对方。
“这一次,您除了迎回先皇遗骨之外,我还希望您执行另外一项任务。”
“请您尽管吩咐!”亲王连忙回答。
“我想,即使我不说,所有人也都知道,自从特拉法尔加海战之后,我们的海军就已经远远地落后于英国人了,而这对我们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哪怕不想和英国人立刻刀兵相见,为了维护我们的海岸线安全,以及我们的海外利益,我们都必须尽快建立一直足够强大的海军,而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向英国人学习——”艾格隆认真地对自己的堂兄面授机宜,“这一次行动,也是我们难得近距离和英国海军舰队和军人交流的机会,英国人非常注重等级观念,你作为皇室亲王,那些英国海军军官们将会很乐意和你交流,你可以尽量在不违反礼节的情况下,向他们讨教海军的信息,并且记录下来,我深信这对我们是大有帮助的。”
听到了艾格隆的话之后,亲王骤然眼睛一亮。
事实上,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对海军确实也非常感兴趣。他治理下的法国,因为工业革命的蓬勃发展而积累了大笔财富,而他也砸了重金投入到海军当中,试图以此来开拓自己的海外殖民地事业。特别是,他利用当时海军刚刚蒸汽和铁甲舰时代的“弯道超车”机会,大规模地兴建造船厂和维护设施,建设了一支庞大的海军舰队。
在海军建设的高峰期,法兰西帝国的新式战舰数量居然短暂地超过了英国,以至于引发了英国人的疑虑和忌惮,甚至有人宣称法国皇帝是在图谋毁灭大英帝国——当然,这种话也并没有几个人相信。
不过,最终历史还是证明,法国的命运将在欧洲大陆上被决定,毁灭法兰西帝国的是陆地上的普法战争,海军在其中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而拿破仑三世皇帝在海军上投入的巨额资源,也随之帝国的毁灭而付诸东流了。
但纵使历史证明了这一点,却不是不发展海军的理由,为了扩张帝国的贸易利益和殖民地,为了自己的威望,同时为了满足军人们渴求“进步”的愿望,艾格隆同样也有兴建海军的必要性。
而这时候,把自己的堂兄拉出来作为扩建海军的“呼吁者”,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同样,在原本的历史上,1840年奥尔良家族迎回了拿破仑皇帝的遗骨,而派去担任“迎奉使”的是国王的第三子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费迪南·德·奥尔良,他就是一个非常热爱海军的王子,1831年就加入了海军,并且在1844年发表了文章,专门论述了英法两国海军的差距,并且热切呼吁法国要大力加强自己的海军,保卫海外利益。
在这个被艾格隆改变过的世界线上,他的堂兄已经注定不可能成为帝国皇帝了,但是他在无意间却也可以取代一部分茹安维尔亲王的作用。
对艾格隆来说,让自己这位堂兄去接触他本就感兴趣的海军事业,并且以皇室成员的身份,在社会层面充当海军的利益代言人,倒是一个“物尽其用”的选择。
海军的“底蕴”不仅仅是在战舰上面,同样也是在造船厂、军港和码头上面,他虽然并不想要让这位野心勃勃的堂兄介入到政治当中,但是让他把他的才能发挥在“海军建设”上面,至少不会过于浪费堂兄的才能。
毕竟历史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和眼光了。
而和艾格隆预想的一样,一听到艾格隆的提议,亲王立刻就来了精神,双眼放光了。
虽然现在身为皇室成员,他可以过着奢华的富贵生活,但是对他这样一个精力充沛、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来说,投闲置散、不能发挥任何影响力的日子,其实是非常难熬的。
他之前故意挤兑艾格隆,想要让艾格隆为他找个外国公主结亲,也是希望借机获取更多资源,以便摆脱目前碌碌无为的处境。
而艾格隆现在主动交给了他一个“考察英国海军”的任务,同样也是让他看到了自己前途的希望。
虽然这还是不能接近核心权利,但是至少可以有重要的事业可以做了,而这比得到一大笔赏钱还要更让他开心。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立刻就像艾格隆表了态度。
“陛下,我会趁此机会仔细考察英国海军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撰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书,罗列我的所见所闻、以及我的结论,供您和其他重要人士参考。”
“那就好。”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您就深埋在心里吧,别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现在跟英国人是朋友,切记不要展露出任何敌意,等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到时候再可以和他们好好谈谈——”
“是,陛下。”带着满腔的喜悦,亲王躬身向艾格隆行礼。
在单独接见完了自己的堂兄之后,艾格隆带着亲王一起,前往接见了他在宫廷当中的另一位客人——英国驻法国大使乔治·贝尔福德勋爵。
这位勋爵和大多数英国贵族一样,身形高瘦,不苟言笑,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副礼节备至、但又生人勿近的样子。
当看到艾格隆和查理亲王接近之后,这位大使不慌不忙地向艾格隆行了礼。
“皇帝陛下、以及亲王殿下,我很荣幸能够得到您的接见。”
“我也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大使先生。”艾格隆笑着回答。
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因为英国人的平静态度,所以艾格隆一上台所面临的国际环境要比预想中轻松了许多,新一次“反法同盟”也没有踪影,从这一点上,艾格隆自然是心怀感激的。
虽然他知道英国人并非是出于善意而这么做的,也知道这种平静的外表下,也深藏着岛国根深蒂固的、对所有人的怀疑。
“明天我的堂兄就将启程,然后按照约定登上法国军舰,然后偕同贵国的战舰前往圣赫勒拿岛。”艾格隆很快进入了正题,“这不仅仅是一次迎回遗骨的仪式,也是一次和解与友谊的旅途,我的堂兄将会代表我,同那些与他同行的每一位英国人友好交往。”艾格隆亲切地向大使介绍,“他和我一样,乐意与每一个宽宏大量的英国人成为朋友,一起饮宴一起畅谈,建立我们两国的友谊。”
“我们同样也非常乐意看到此事发生。”大使淡然回答,“我们的海军军人们,将会以最崇敬的态度接待亲王殿下。”
正如艾格隆所料,英国人对波拿巴皇室成员并无多少嫌忌,也不忌讳他们的来往,这倒是一种世界帝国的底气所在——我不怕你搞什么心思。
“在这个全新的时代,英国人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这一点我从来都不讳言。”艾格隆由衷地有感而发。
接着,他又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按照计划,在前往大西洋之前,我的堂兄将会进献我个人的礼物,送给国王陛下以及维多利亚公主殿下,请大使您替我转达这份美好的祝愿。”
“我代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感谢您的满腔热情和友谊,陛下。”大使立刻就做出了回应。
英国国王乔治三世的子嗣繁多,却没想到,到了王室的第三代,却陷入到了子嗣稀薄、难以为继的窘境。
原因并不是王子们不能生,而是因为王子们在“合法婚姻”当中难以得到子嗣。
比如王太子乔治(后来的乔治四世国王),情妇无数,生下了好几个私生子女,却只有一个合法婚姻生下来的女儿夏洛特公主,而夏洛特公主在1817年因为难产死亡,于是这一支就没了希望。
二王子弗雷德里克没有子嗣,死于1827年。
三王子威廉,在哥哥乔治四世国王逝世之后,继承了王位,也就是现在的威廉四世国王,他有足足十几个私生子女,但是却没有一个合法的子嗣。
而四王子肯特公爵爱德华也已经死于1820年,他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出生于1819年的维多利亚公主。
按照英国的继承法,一旦年迈的威廉国王逝世,就将由维多利亚公主继承王位,她就是事实上的“王储”。所以艾格隆向她奉送礼物倒也十分正常。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法国与英国的关系十分微妙,尽管历史上他们几个世纪都成为了敌人,但是随着英国成为了拿破仑战争的胜利者,成为了工业革命的开启者,它已经拥有了其他国家无可比拟的优越地位。
哪怕心有不甘,哪怕心怀嫉恨,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法国人,也不得不暂时承认英国人的优越地位,并且想方设法去接触、去学习它那些优越的东西,这无可厚非,也极有必要。
“但愿友谊之船能够载着两国的军人,穿越往日的纷扰和仇怨,驶向繁荣的彼方。”艾格隆以诗人般的浮夸,说出了两个人其实心里都不信的美好诺言。
79,联姻
“但愿友谊之船能够载着两国的军人,穿越往日的纷扰和仇怨,驶向繁荣的彼方。”
艾格隆虽然这只是客套话,但是至少目前是“真诚”的,他需要维持和英国的稳定和平关系,以此来为自己的统治赢得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而对英国来说,虽然波拿巴家族注定是不可信的,但是眼下继续和法国作对也没有多大意义。
毕竟,英国人的对手不仅仅是法国,而是欧洲大陆上任何一个看上去要“失控”的强权,谁过于强它就会想方设法去压制谁,所以既然法国遭遇了严重的创伤此刻不足为患,那么它自然也不介意和法国友好。
波拿巴家族重新上台之后,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英国的亲善姿态,并且主动愿意在尼德兰地区做出合理的让步,而英国人自然也乐意配合收下这份让步。
而艾格隆刚刚登基不久,就表现出了对北非的浓厚兴趣,一直往阿尔及利亚增兵,这也让英国人感到很高兴。
对英国来说,帝国的关键利益在印度,在加勒比,因此阿尔及利亚根本无关紧要,如果波拿巴家族愿意把法国人的野心和精力发泄在这种地方,那就是一件大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欧洲大陆的“安宁”暂时得到了保障。
“陛下,您说得很好,我很赞同。但请容许我提醒您,不仅仅我们两国在这一艘友谊之船上,其他国家也同样在这一艘船上。”大使以优雅的风度,向艾格隆进言,“此时此刻,正有一位刚刚加入到欧洲君主大家庭的年轻国王,急需得到我们两个国家的友谊和帮助,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而且毫不迟疑地给予支持。”
虽然大使并没有把话说明白,但是艾格隆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所谓‘新加入的年轻国王’,其实就是他和英国人一手炮制的比利时国王,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的费迪南王子。
眼下,随着各大列强在英法两国的压力之下纷纷默许了“比利时独立”的建议,荷兰王国面对压力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比利时独立建国已经成为了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
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王国即将诞生,那么国王自然也就应该尽快前往他的国土登基。
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当然乐意至极,他们作为德意志默默无闻的小王公,当然渴望让自家拥有真正的国王头衔和一大片的国土。
而费迪南王子是1816年出生的,在今年将满15岁,这个年纪说大不大,但以这个年代的标准来说,至少也有了一部分独立思考和判断能力,离“成人”只差一步了,甚至很快就可以到成婚的年纪。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艾格隆自己就是在17岁结婚的,这在当今的王公家族当中并不罕见。
同样,对一个新生的王国来说,王室的表现极为重要,如果能够让国王尽快成婚的话,至少可以提供一种舆论上的“稳定性”。…
于是,随着列强接受了英法两国同时提出的“比利时成为独立王国”的提议,新国王的登基以及大婚自然就提上了日程。
在这个问题上,英法两国早已经在秘密交涉当中有了默契。
艾格隆坚持说自己既然在比利时问题上让了步,选了一个德意志王公当比利时国王,那么至少就该由他指定一位和波拿巴家族有亲戚关系的王后,以便体现出比利时和法国之间的特殊友好关系——而英国首相威灵顿公爵,也在谈判当中同意了这一点。
于是,经过了短暂的挑选之后,艾格隆选择了自己已故义兄欧仁亲王最小的女儿,1814年出生的泰奥德兰德·德·博阿尔内公主。
欧仁亲王的遗孀,一直都为自家的“阶级跌落”而忧心忡忡,听到了这个消息简直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让女儿成为比利时王后的提议,并且对艾格隆感激涕零——顺便一提,她的两个儿子奥古斯和马克西米利安,现在也都在艾格隆的近卫军当中服役,等于整个博阿尔内家族又重新绑定在了波拿巴家族的羽翼之下。
虽然其实泰奥德兰德并没有小艾格隆几岁,但是从家族角度来说,她就是艾格隆的“侄女儿”,也是半个帝国的皇室成员。
可想而知,只要她成为比利时的初代王后,那么比利时王室和帝国保持长期的“亲睦关系”也是必然的了。
不过,大的方针虽然被敲定了,但是具体的细节却还要再确认一下。因为这是艾格隆上台之后所干涉的第一件国际大事,所以他也非常重视,非要借机为自己博取更大的国际威望不可。
按照他们两方商定的时间表,国王今年内就将登基,然后明年年满16岁的费迪南一世国王,将迎娶大他两岁的泰奥德兰德公主作为王后。
同时,他主动提出,让新娘子泰奥德兰德公主来到法国,然后到时候在枫丹白露宫当中举行国王本人不出席的“代办婚礼”,接着派人护送公主到布鲁塞尔,举办比利时的王室大婚。
这种提议倒并不惊世骇俗,因为为了体现“国格”,各国王室之间的联姻往往经常会在两地都举办一次和婚礼。艾格隆的父母就是这样完成他们的结婚流程的:当时的路易莎公主先在维也纳举办一场婚礼,由她叔叔卡尔大公代替“拿破仑皇帝”的角色走完了流程,然后才启程前往巴黎,生平第一次和丈夫拿破仑皇帝见面,然后再在法国举办一次婚礼。
所谓外交的“基础”是国家的实力,外交的“表象”就是各种排序、座次等等繁文缛节,这些看似无用的礼节,其本质都是在以一种隐蔽的方式来炫耀国家实力,确定彼此的地位,所以必须坚持,甚至寸步不让。
艾格隆争的就是这个“主婚人”地位,以及博阿尔内家族从属于法兰西帝国皇室的地位。…
虽然在当年欧仁亲王和博阿尔内家族,是明确无误的帝国贵族,但是随着法兰西帝国的崩塌,欧仁一家常年寄居在岳父巴伐利亚国王的领土内,他的孩子们多年来也是在这个环境下长大的,因此情况就有些微妙起来,他们身上更多沾染了巴伐利亚的气息,反而和法国本身联系不大。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线的轨迹,后来博阿尔内家族的成员们和欧洲各国王室联姻(甚至包括沙皇),完全转型变成了德意志王公贵族,但艾格隆的上台改变了这一切。
他利用当年的亲缘关系以及高官厚禄的诱惑,把博阿尔内家族又重新拉拢到了自己的手中。而他必须明确无误地向外界宣示这一点。
如果泰奥德兰德公主从巴伐利亚的家里直接去比利时完婚,那岂不是成了巴伐利亚和比利时之间的联姻?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而且有违艾格隆促成这桩联姻的初衷。
所以,从外交礼节上来说,艾格隆坚持泰奥德兰德公主必须先来法国,然后在枫丹白露举行一场婚礼,再以“法兰西皇室成员”的身份嫁到比利时去,和年轻的少年国王费迪南结婚,小夫妻共治比利时。
礼节问题就是实力和地位的体现,他不允许自己被人忽视、被人轻蔑。
对于艾格隆坚持的理由,英国人当然心知肚明,而且从礼仪上来说,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当年的罗马王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再加上这种小事无伤大雅没必要花费时间争议,于是在短暂的商议之后,英国政府同意了艾格隆的要求。
得到了英国政府的同意之后,艾格隆再转头与巴伐利亚政府商议。
同样,面对艾格隆“合情合理”的要求,巴伐利亚人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再加上他之前把希腊王位给了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奥托王子,对巴伐利亚多少也算是有恩,所以巴伐利亚政府倒也非常痛快,很快就予以同意。
对巴伐利亚来说,泰奥德兰德公主同样是自家公主的女儿,这也意味着她成为比利时公主之后对自家也有好处,那当然没必要为一些小问题横生枝节,还不如给予方便,尽快顺利完事为好。
于是,在三方密切的外交信件往来,再加上外交官们掉了些许头发之后,所以的问题都已经办理妥当了。
泰奥德兰德公主将会尽快来到枫丹白露,以皇帝“侄女”的身份留居在此,然后在明年以法兰西公主的身份,在枫丹白露举办盛大的代行婚礼,然后再风风光光地嫁去比利时成为王后。
而相应地,作为补偿,巴伐利亚王室也可以派出一个自己的外交使团,全程以亲戚的身份参与到两场婚礼当中。
虽然这一切并没有耗费多少砖块、梁柱,但是这仍旧是一场浩大的工程,这是一个全新国家的诞生,这是一场虽然英法两国没有亲身出面,但却事关他们两国的联姻,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和博阿尔内家族,将以两国君主的“代理王室”的身份,君临这个崭新的国家。…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顺利展开,到了收尾阶段了。
无论是艾格隆自己,还是塔列朗亲王,还是大使本人,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
他们依仗强权,仅仅依靠“纸上作业”,就在幕后决定了几百万人接下来的命运,而这一切甚至都不需要向谁负责,或者向谁忏悔。
行使“权力”所带来的快乐,就是如此让人飘飘欲仙。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艾格隆重新开口了,“现在,枫丹白露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随时迎接我的侄女、以及她随行人员的到来,我们也会为未来的王后陛下准备好相应的嫁妆、以及身边的家庭教师和顾问成员,泰奥德兰德公主将会为法国的慷慨大方所折服——而她也将成为未来法兰西与比利时两国友谊的见证人,我相信,经济上的繁荣将会让这个新生国家彻底稳定下来,并且成为我们两国在经济上的臂助。”
“我也同样深信如此,陛下。”虽然艾格隆明显是在暗示他将在未来的王后身边安插法国代理人,但这毕竟是“传统做法”,所以大使也不以为意,立刻点头附和了艾格隆的说辞,“安特卫普、布鲁塞尔和根特,这些地方对英格兰和对法兰西一样重要,我们需要它们繁荣起来并且足以保卫自己,它将会成为整个欧洲和平秩序的基石之一——而您,也必将因为和平缔造者的身份,永远得到比利时人民、以及整个欧洲人民的感激。”
对这种套话,艾格隆也只是付之一笑,他当然希望把这些地方都据为己有,但既然现在形势不由人,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纳塔列朗亲王的“独立方案”,至少比它掌握在其他强国手中要好。
但就算权宜之计,至少现在也是一件好事,他一上台就表现出如此“亲善”的姿态,也足以让各国暂时放下对波拿巴家族的敌意。
这桩联姻,既是他在借助强权操弄手腕,显示自己的地位;同样也是在向世人表明,随着波拿巴家族重新登上皇位,它又回到了欧洲君主大家庭的圈子里面,它能够主导一次联姻,那么以后自然也可以主导第二次第三次——这也都是波拿巴家族的“家格提升”所必须做的事。
“大使先生,既然您和英国政府对我的提议毫无意见,那么,我将以最尊贵客人之一的身份,邀请您参与到接下来的婚礼。我想,到时候比利时的准王后,也非常乐意同您成为朋友。”艾格隆笑着对大使说。
“我当然十分乐意,陛下,”大使立刻毫不含糊地答应了下来。“世界上不会有人和我们一样,对她抱有如此多的好感和期待了,不列颠乐于拥抱每一个朋友。”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用不经意的语气,换了另外一个话题,“那么,大使先生,我想问下,现在不列颠人民对我看法如何?不会认为我是个食人魔二代了吧?”
对于艾格隆刻意开的玩笑,大使也是莞尔一笑,同样开起了玩笑。“我们相信,比起吃人,您更喜欢诗歌和美貌的女子,您是那种最轻易就能惹人喜爱的年轻人,陛下。”
接着,大使庄严而又优雅地向艾格隆行礼,然后悄然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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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处罚
在送走了英国大使之后,满心欢喜的查理亲王也跟艾格隆道别,前往巴黎自己的住处开始打点行装,准备自己的圣赫勒岛之旅。
而艾格隆则和往日一样,继续自己的公务。
而就在这时候,艾格隆得到了消息,艾格妮丝终于被确认,真的怀孕了。
这并不是他第一个孩子,甚至并不是他第一个私生子女,但即使如此,当消息被确证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由衷的喜悦。
他对艾格妮丝的喜爱,既混合了想要将新奇的东西占有的欲望,却也有着对她豪迈正直性格的爱怜,挖空心思将她弄到手之后,因为心里对她多少还是存有几分歉疚感,所以他也特别希望用各种方式来补偿对方。
如今两个人以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结合,艾格隆也没办法越过千百年的传统给她什么“名分”,但是至少,艾格隆可以善待她的家人和孩子,让她得到间接的补偿——同样,也是用亲情的羁绊,把她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艾格隆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然后带着几个随从和卫兵,乘坐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着他赏赐给艾格妮丝的庄园奔驰而去。
虽然庄园地处偏僻,但是随着艾格妮丝的入住,以及宫廷的马车在两个地方频繁的来回奔波,很快整个宫廷、以及周围的乡民们就都已经知道了艾格妮丝小姐就住在那里。
对于年轻陛下的风流韵事,人们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津津乐道于这些皇家秘闻,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这一次,看到几辆“宫车”浩浩荡荡地从路上奔驰而过,沿途的人们自然心照不宣,互相以促狭的眼神对视,心想年轻的艾格妮丝小姐恐怕又要“遭罪”了。
乡民们的想法艾格妮丝无从得知,而且她现在也无心再去关注别人的想法了,虽然早就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自从确定了自己已经怀孕之后,她还是陷入到了紧张纠结当中。
即使现在,她还是没有作为“母亲”的实感,一整个下午都在患得患失。
还好,由于姐姐爱丽丝这段时间“度假”,一直住在她的身边,倒是给了她不少精神上的鼓励和安慰,也让她可以相对容易地度过精神紧张的时期。
“姐姐,我真的要成为妈妈了!”在医生走后,她大声对爱丽丝说,却很明显地可以感受到心虚。
“知道了,恭喜你,艾格妮丝。”爱丽丝轻柔地向她祝贺,“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尽管说吧,这方面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经验……”
“我真的能当好妈妈吗?”艾格妮丝不自信地问。
“你有什么理由不行呢?”爱丽丝反问。“我看伱很适合啊……”
“您不会是在骗我吧?我性格粗暴、没耐心,而且还喜欢舞刀弄枪,这样怎么能当好一位母亲呢?”艾格妮丝小声质疑,“而您就完全不一样,您这么温柔又细心,能够把夏露照顾得这么好……”
“你这话说得,难道有谁天生就是个妈妈吗?”爱丽丝笑着反驳,“大家不都是一点一点学习的,你说的那些东西都不会妨碍你做好一位母亲,最重要的是对孩子的爱……只要有这份爱,你就能够甘之如饴地为他忍受一切苦楚,并且尽自己所能地去培养他,帮助他……就像我对夏露那样。”
“我倒是不怀疑我会爱自己的孩子,但光有爱恐怕也不够吧……”艾格妮丝似乎还是有点不信服,“那要不这样吧,等孩子出世之后,你也来帮我带,能教成夏露那样就行了!”
“真的还是个孩子啊……”面对妹妹孩子气的举动,爱丽丝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对啊,妹妹作为幺女,从小就被父亲宠溺长大,而长大成人之后,又被陛下宠溺,几乎从未真正去自己生活过,纵使心地善良,但她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拥有母亲的自觉呢?
而这,就是自己作为姐姐责无旁贷的地方了。
“好吧,以后只要有空,我就帮你带孩子,放心吧……”
“太好了!”艾格妮丝立刻就笑逐颜开,“这下我就不怕啦!”
正当姐妹两个聊着天的时候,仆人突然通报,陛下来访。于是姐妹两个连忙结束对话,一起去门口迎接陛下。
艾格隆脱下大衣,然后快步走进到温暖的宅邸当中,然后就和姐妹两个打了照面。
“艾格妮丝!”一见到艾格妮丝,艾格隆就兴冲冲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一把拥抱住了她,“终究还是确定了啊,谢谢你。”
当着姐姐的面这么亲热的举动,让艾格妮丝颇感到有些尴尬,不过爱丽丝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于是艾格妮丝也就放开了。
“谢我做什么呀?哪有一个父亲要去谢谢母亲的……”艾格妮丝像是在撒娇一样回应艾格隆,“对了,陛下,我刚刚跟姐姐商量好了,等孩子生下来,我想让她帮忙带,就像教养夏露一样教养我们的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对于艾格妮丝的提议,艾格隆并没有感到很惊讶,恰恰相反,他还觉得这挺不错。
毕竟,爱丽丝把女儿夏露带得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他也不用担心养废了号。
“我看完全可以,一直以来我们都非常喜爱夏露小姐,如果能够拥有和她一样优秀可爱的子女的话,我也会感到非常高兴的。”于是,他顺口就答应了下来,“不过,这似乎有点太劳烦她了。”
“陛下。”就在这时候,刚才还一脸淡漠仿佛事不关己的爱丽丝,骤然开口了,“艾格妮丝是我的妹妹,她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至亲,在自己至亲成长时出力帮忙,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况且,这也没什么辛苦的,毕竟我身边也有佣仆,我只需要帮忙监护孩子的成长就行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劳烦您了。”艾格隆点了点头。
自从“埃德加逆党案”爆发之后,艾格隆就以“休假”为名义,将爱丽丝发配出了宫,送到妹妹这里寄居,而眼下埃德加还在坐牢,正等着被发配出国,可谓是两败俱伤。
夫妻两个从当初的恩爱,再到现在两败俱伤的结局,这让通晓内情的艾格隆心里也不免有些感慨。
他倒是不怪爱丽丝下手太狠,毕竟特雷维尔侯爵父子两个对她实在欺负得太狠了,让她恨不得同归于尽,换做是艾格隆自己,恐怕还会干得更加狠。
但不管怎么说,特雷维尔侯爵是艾格隆的股肱之臣,是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并且多年来为他立下了不少功勋,于情于理,艾格隆都不可能为了爱丽丝的一份诬告信,就将他废掉,他必须保住这位功臣,让侯爵继续为自己效劳。
既同情爱丽丝,又不能容许爱丽丝真的打倒了特雷维尔侯爵,所以艾格隆最后只能选择冷处理,将整个事件以“王党诬告”作为了结,同时还大力安抚侯爵,总算把这场风波给强行平息了下来。
不得不说,几天不见,爱丽丝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美貌,但却好像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东西。她脸上原本礼仪性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蹙的眉毛,似乎蕴藏着难以言说的苦闷;那双原本聪慧精明的碧色双瞳,此时也因为前路迷茫而渐失光芒。
虽然埃德加还没死,而且注定不会在短期内死掉,但夫妻情分全毁、和夫家近乎决裂的爱丽丝,却怎么看怎么像“半个寡妇”了,她身上这种失去一切的哀伤和愁苦,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但很快,艾格隆又回过神来了,于是他松开了怀中的艾格妮丝,然后再向爱丽丝问好。
“爱丽丝夫人,您最近还好吗?休息得怎么样了?”
“承蒙您的好意,我最近身体好多了,陛下。”爱丽丝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他,“之前因为很多事搅得我心力交瘁,差点身体支撑不住,还好有陛下您体恤,给我放了长假,这才让我得以恢复过来。如今,我已经恢复好了,随时可以再为您效劳,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请您允许我回宫继续我的工作吧,陛下……”
原本就已经显得哀伤迷茫的爱丽丝,再用这么轻柔婉转的声音向艾格隆哀求,以至于艾格隆刹那间就心软了。
唉,我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要不就把她召回来吧,反正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很不错……艾格隆心想。
但是很快,艾格隆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眼下埃德加还在坐牢,如果自己立刻就将爱丽丝召回的话,那就未免显得太过于偏心了,也会让特雷维尔将军愤愤不平。所以,就算要召回她,至少也等把埃德加流放了之后再说。至于这段时间就让她好好反省吧。
毕竟,拿逆党的帽子来搞事,实在有点胆大包天了,这都不治一治以后岂不是翻了天?哪怕是艾格妮丝的亲姐姐,也绝不能有随便玩弄政治罪名的自由。
“陛下,您就答应她吧……”眼见艾格隆还在犹豫,心系姐姐的艾格妮丝忍不住为姐姐说情了,“她现在一直闷在我的家里,总不是一件好事。再说了,她的才能一直以来就被大家所称道,如果把她闲置在这里,那不也是太过于浪费了吗?陛下,我请您对我姐姐开恩吧……”
虽然姐妹两个都在软语相求,但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的艾格隆却不为所动。
“艾格妮丝,你和我都清楚之前的事情当中,爱丽丝到底做了什么。我能够以现在这种方式处理,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难道我不说清楚你们心里就没有自觉吗?我偏袒她到了这种程度,难道你还不知道满足?难道你还认为我不够照顾你?”
艾格隆的反问,让姐妹两个顿时花容失色,一下子谁也不敢多说了。
眼见气氛突然搞得有点僵,艾格隆也放缓了语气。
“唉,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不应该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很善于遗忘的,只要你们不提醒我就行了。现在,我们应该像家人一样好好坐在一起闲谈、用餐,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不是吗?爱丽丝的事情我会考虑的,等过一阵子舆论平息了,人们都遗忘了这场风波,那时候我们再看看其他的吧——”
在艾格隆主动给了台阶之后,尽管心里还有些委屈,但艾格妮丝还是重新打起精神来继续和艾格隆闲谈,爱丽丝也仿佛是死了心,也绝口不再提“复出”的事情,而是以一贯的温柔陪着两人一起闲谈,然后三个人愉快地用了晚餐。
按照之前的习惯,晚餐之后,艾格隆会和艾格妮丝一起泡很久的澡,顺便享受享受两个人的世界,好好云雨一番。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已经怀孕,为了保护婴孩儿,“余兴活动”被迫取消,艾格妮丝洗完了澡之后就直接回卧室休息了,只留下艾格隆一个人继续泡在浴池当中。
艾格隆就半睁半醒地躺在浴池里,在弥漫的水蒸气当中,享受着自己的闲暇。
而不知不觉当中,他察觉到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浴池旁边。
“你怎么又回来了?”艾格隆以为是艾格妮丝,于是低声问。
“是我,陛下。”回应他的,是一声轻柔的呼唤。
艾格隆惊呆了,然后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是你……?”
没错,来的不是艾格妮丝,而是另外一个人。
此时的她,身上披着一件薄纱浴衣——而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穿。
正因为如此,在水蒸气的作用下,她金色的头发、白色的肌肤还有那些凹凸有致的地方,都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甚至比什么都没穿还要惹人视线。
一切都是那么朦胧,却又让人足以感受到真实的冲击。
艾格隆瞬间就从震惊当中“立直”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掩饰,但马上想到,有水汽的遮挡,她应该是看不到。
再说了,现在是她要来讨好我,我为什么要心虚?
于是,他放弃了掩饰自己的打算,然后“坦荡荡”地看着对方。
“艾格妮丝呢?你不怕她看到吗?”
“为了让艾格妮丝顺利生产,我让医生给她开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药剂,这对她很有好处。”爱丽丝轻柔地回答。
接着,她一步步地走到了艾格隆的旁边,任凭一切都落到他的视线之内。
81,水波荡漾
“为了让艾格妮丝顺利生产,我让医生给她开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药剂,这对她很有好处。”
虽然听上去一个字都没有在勾引,但当爱丽丝以轻柔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格隆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感。
而这时候,爱丽丝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她身上的薄纱已经不再能够提供任何遮挡的作用,他几乎轻易就能够看到所有一切。
即使是已经见惯了风月,但此时的艾格隆,仍旧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给魅惑到了,一时间居然有些失神。
好不容易他才回过神来。
“夫人,您何必做到这一步呢?即使您不这么做,我也不会真的把您怎么样的。我说过,之前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究了。”
“我不仅仅要‘之前’,我还必须去追逐‘以后’,我无法接受自己在被人流放、被人遗忘的境地当中了却残生,陛下。”爱丽丝依旧轻柔地回答,“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了,我想要回去,回到我曾经的工作当中,为此我愿意去付出任何代价——”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弯下腰来,然后对着坐在浴池里展露出了那高耸的白色峰峦之间的沟壑,顺便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毛巾,轻轻地擦拭了艾格隆的肩膀。“而为了讨您欢心,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够付出的筹码了,不是吗?”
被她这么一刺激,艾格隆更加血脉贲张,恨不得马上将这个看似端庄的年轻贵妇人好好“教训”一番,只是他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暂时忍住了没有动手。
“为了个工作就要牺牲自己吗?”艾格隆反问,“即使不在宫廷里,你依旧是艾格妮丝的亲姐姐,依旧会被所有人尊重……值得如此吗?”
“您何必反问我呢?陛下……难道您不应该是最懂我的心情吗?”爱丽丝一边为他擦拭后背,一边小声回答了他的问题,“您当初哪怕不冒着生命风险从瑞士逃跑,您依旧会是皇室一员,是莱希施泰特公爵,是卡尔大公的女婿,您会在奥地利饱受尊重,拥有数之不尽的财产……那您为什么要跑?因为您知道,那些所有东西,终究不是您的,您得到的施舍越多,就越会觉得这不可忍受,您只愿意享受自己挣来的一切……当初我在瑞士碰到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奇怪我的选择呢?”
爱丽丝这番回答,虽然对艾格隆的有些不客气,却又意外触动了艾格隆的心弦。
没有错,爱丽丝的所作所为,正像是另一个镜像版(或者说微缩版)的自己。
面对羞辱,她选择以牙还牙,以性命相搏,虽然因为时运不济和能力有限,终究还是失败了,但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却足以令人赞叹。
“夫人,这个回答我很满意,我认可了。”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爱丽丝的眼中闪过一道喜色,然后她立刻又继续认真地为他擦拭起来,“我所求的一切,对您来说,确实显得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那就是一切了……在宫廷的职位,是我的名望,我的事业,甚至是我的一部分生命!
陛下,即使此时此刻,我依旧对您和特蕾莎公主满怀感激,因为当时你们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为你们效劳,而这就等于给我又一次生命!我没有丝毫夸张,因为就在这个过程当中,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还可以做成这么多事,我可以不被欺骗、不被轻视、不被羞辱!我成为了一个真正可以为自己而活的人……
当然,也许这一切也只是幻影罢了,但我离不开这一切,我无法忍受自己告别宫廷、重新回到方寸之地过日子,即使衣食无忧,那对我来说也是酷刑!所以,陛下……我恳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饶恕我的过失,让我可以重新证明就好。我付出这一切代价,只是为了您的一次原谅,一个机会,真的只要一次就好……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不是在勒索您,我是在恳求您!求您了!”
在以哀婉的语气说出心里话之后,爱丽丝缓缓地褪去了身上披着的薄纱,而这也意味着,她将心理上最后一层“抵触”和“犹豫”都已经抛下了,她想要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甚至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来换。
她心里在羞耻吗?她当然无比羞耻,虽说她从小就在巴黎的交际场当中听惯了夫人们的风流韵事,但一直以“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的爱丽丝,却并没有做出过不忠的事,而现在,她却要越过一道道的门槛,直接跳到最后一步,主动向一个年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人自荐枕席,这何尝不是对她心理上的巨大冲击?
但经过了之前一系列变故之后,眼下的她心态却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
既然特雷维尔父子两个如此对待自己,自己又何必为了埃德加守贞?况且,以后夫妻两个形同恩断义绝,连最底线都已经打破了,再去计较什么风流韵事,岂不可笑?
现在的她,甚至还有一种隐秘的报复欲,恨不得就用自己有意的堕落,来“补偿”埃德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而此刻的艾格隆,也渐渐在被欲火所吞噬。
试问,当一个美貌的少妇如此贴近自己,又毫无保留地表示愿意“付出一切”的时候,有几个男人还能够抵挡住这种诱惑呢?也许有,但绝不是艾格隆这样的浪荡王孙。
虽然他本来就打算过段时间就召回爱丽丝,但既然她都送上门来了,那为什么不笑纳呢?反正又不是他恃强凌弱强行逼着她这么干的。
正因为带上了这种想法,所以艾格隆反倒是来了精神。他微微冷笑了起来,用一种仿佛是在讥讽的眼神看着对方。
“夫人,我想我不说您也知道,无论是在宫廷还是在民间,有的是美貌女子想要以您这种方式接近到我的身边来,如果您想要体现出您的能耐,光是现在恐怕还远远不够吧?在取悦他人这一方面,您看上去还是非常生疏的……”
被艾格隆这么一通嘲笑,爱丽丝顿时脸色变得通红起来。
自己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觉得放下一切讨好陛下,换取回去的机会,可没想到,在刚刚上场的时候,就得到了这种近乎于羞辱的回应。
难道自己还不够美貌吧?她不服气,毕竟她也在宫廷当中呆了这么久,见惯了出入宫廷的命妇和闺秀,在这群莺莺燕燕当中,她自问自己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绝不会在任何一个人之下,甚至就连真正被陛下垂青的小妹艾格妮丝,在内心深处,她也觉得只是妹妹运气好恰好是陛下喜欢的那一款而已,并非是妹妹强过自己。
然而,眼下她的自信,却横遭一盆冷水。
她不服气。
长期被压抑被蔑视的痛苦,在她心里早已经化为了扭曲的自尊心,她报复自己的丈夫和公公,更不愿意被陛下所轻视。
而且她知道,眼下自己最有“说服力”的武器,不是语言,而是自己的身体。
于是,她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一咬牙直接扔掉了毛巾,接下来整个人都贴到了艾格隆白皙的后背上。
啊,她还真的是铁了心了……
既然她都这样了,那为什么不顺从她呢?
“夫人,您想好怎么跟妹妹解释了吗?”他用最后一丝理智问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解释呢?”爱丽丝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于是马上就做出了回答,“陛下,您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而已,就算发生了任何事,一切也都没有发生过……我没有变成和妹妹一样的打算,恰恰相反,我还感念着特蕾莎皇后对我的恩情,不想让她难堪。所以,这一切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我们只是像朋友一样来往而已。”
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是从她通红的面孔,一直微微的喘息当中,足以感受到她此刻的羞惭和紧张。
“朋友?这就是朋友之间该做的事情吗?”艾格隆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故意逗弄爱丽丝而已,他大概已经理解爱丽丝的想法了:她不想成为自己公开的情人,也没想过借机去要挟什么的意思,她只想借着取悦自己的机会,换取自己早日把她带回到宫中,继续她原本的工作,当一个不为外界所注意的管事人。
该说她事业心过去强大呢,还是该说她的思想经过压抑之后变得扭曲呢?
总之,艾格隆也不想过于去深究这种思想的根源,毕竟他不是什么精神科医生,他只是个喜欢寻欢作乐的浪荡王孙。
“在法兰西,这就是可以成为朋友之间能做的事情。”爱丽丝小声回答。“陛下,这样不好吗?我不会声张出去,给免去了您额外的麻烦,您尽可以按照原来那样和艾格妮丝相处……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呢?难道,您真的对我毫无感觉吗?”
“那当然不会了!”艾格隆陡然转身,然后伸出手来抓住了爱丽丝的手,接着在她的惊呼声当中,一把将她也拉入到浴池当中。
在烛光的照映下,皎洁的池水当中,犹如多了一条洁白的美人鱼一样,一瞬间沾满了令人心驰神荡的光彩
“这是您第一次偷情吗?”艾格隆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问。
“即使不是,我也会说第一次的吧……”爱丽丝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她很快又收敛了笑容,而后轻轻点了点头,“但我还是要说,是的,当然,信不信在您。”
“我信。”艾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如果您是那种人的话,当初就该对我投怀送抱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如果连我都不曾让您动心,那大概就没有其他人了。”
对于艾格隆这种厚颜无耻的自吹自擂,爱丽丝自然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却隐隐约约好像又觉得有些道理。
此刻的她,也回想起了自己与这个俊美的少年人在瑞士的初次见面,想起了他在泛舟湖上之时,对着湖面豪情万丈即兴赋诗的场景。
确实……很让人着迷啊,难怪特蕾莎公主和自己的妹妹都对他如此倾心。
“那,我是您第一个尝试的人妻吗?”鬼使神差般的,爱丽丝小声问。
“是的。”艾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看不出一丝破绽来。
当然,此乃谎言,艾格隆不但尝试过人妻,甚至那个人还是他的舅妈——但既然可以增加此刻的情趣,那为什么不这么说呢?
果然,爱丽丝更加动情了,这种意外的“荣幸”,她心里也涌上了一股奇异的兴奋感。
明明两个人心里都知道,这是为了权力而交换筹码的“交易”,但是却因为彼此之间的认可和欣赏,却好似涂抹上了一层“偷情”的脂粉。
这算是情人关系吗?好像不算,勉强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超越友谊的朋友关系——在法兰西,这种自相矛盾的说辞,却往往好像可以成立。
不管是真的动情,还是“需要如此”,总而言之,此刻的爱丽丝充满了魅惑,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艾格隆,仿佛在询问他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动手”。
看着怀中少妇秋波荡漾的样子,艾格隆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的“调情”已经玩得足够,现在是时候来收割果实了。
而此时的爱丽丝,也已经卸下了一切防备和抵触。
爱丽丝心心念念的“交易”,终于就此正式实施。她当然能够换到她想要的东西。
一切都是那样的嘈杂,但这些噪音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这也将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82,刹那天地宽
在静谧的夜晚当中,两个人沉浸在浑然忘我的快乐当中,四处弥漫的水蒸气,温润着他们毫无遮掩的躯体,也遮掩了他们私下里的苟且。
这种朦胧而又飘飘欲仙的快乐,不知道持续多久,最终,在两个人压抑而又舒畅的闷哼当中,终于停歇了下来。
艾格隆慢慢地重新躺在浴池的边缘,享受着极乐之后的余韵,而爱丽丝也默不作声地躺了下来,倚靠在他的身边,用自己娇媚丰腴的身体,服侍着自己效忠的至尊。
艾格隆此时虽然身体不胜疲倦,但心里却又感到无比的快活。
不得不说,相比于同龄的少女,已经发育成熟、而且有过夫妻生活的爱丽丝,要更加放得开,也懂得如何取悦自己。
艾格隆顺手从旁边的果盆里拿起几枚草莓,然后惬意地吞了下去。
“爱丽丝夫人,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接着,他对爱丽丝说。
“能够让陛下尽兴满意,我倍感荣幸。”爱丽丝柔顺地回答。
她并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毕竟在这个时候,一切尽在不言中,自己如果急冲冲地讨要“封赏”,反倒是可能惹来陛下的厌恶,起到反作用。
不过,她相信,经过自己的“努力”,陛下应该能够对自己宽容几分,答应这个卑微的请求。
果然,她并没有等待多久,艾格隆就给出了她想要的回答。
“既然您这么想要回宫,回到原本的工作当中,那么我也不忍心拒绝。不过,夫人,考虑到现在埃德加还在坐牢,您这么快就回去的话,难免会惹人非议,所以,等到埃德加被流放出国之后,我再把您召回来吧——想必,那时候也没有人再会在意这件事了。”
爱丽丝也明白艾格隆的意思。
如果埃德加坐牢的时候,自己却跟没事人一样在宫廷当中继续工作,那么外界看来,自己难免就显得过于冷血无情;但如果埃德加被送出了国,那反倒是自己要受人同情了,毕竟现在没有人知道正是自己一手策划了诬陷埃德加的阴谋,只以为自己也是一个受害者。
虽然对不能立刻回去有些失望,但既然能够得到陛下的亲口保证,也足够让爱丽丝感到安心了。
“谢谢您,陛下,我发誓……我一定会用比之前多百倍的勤恳和忠诚为您和皇后陛下效劳,再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了……”爱丽丝诚恳地向艾格隆保证,“现在,这份工作已经是我人生唯一的希望和乐趣,我再也不会拿它去冒险了。”
对于爱丽丝这番保证,艾格隆倒是颇为相信,毕竟,爱丽丝之前为了嫁给埃德加,已经和自己娘家决裂,如今因为反目成仇又和夫家决裂,除了妹妹艾格妮丝之外,她的社会关系几乎已经等于恩断义绝,这就等于成为一个“孤臣”了。
除了依附于自己之外,她没有任何再去获得权势和社会影响力的途径——而她和艾格妮丝不一样,她恰恰就放不下这一切,而是把它当成了自己接下来的人生支柱。
所以,在接下来,爱丽丝就会如她承诺的那样,一心一意地为自己办事,换取自己的信任和重用。
虽然事业心太强的人并不容易掌控,但说到底,她毕竟还是一介女流,在这个年代,女性功名利禄的“上限”也是摆在那里的,艾格隆也不必担心她在未来会有什么二心。
所以……这样不也挺好吗?
“那么,以后就烦请您多多用心了——”艾格隆在疲倦的身躯当中鼓起余力,将爱丽丝又搂如自己的怀中,“夫人,以后我们还可以像今天这样欢聚吗?”
爱丽丝瞬间就双颊绯红,但是她当然知道,这是一个不容讨价还价的“条件”。
既然她已经鼓起勇气迈出了这一步,主动奉送上了自己,那到了现在,她也不会再扭扭捏捏装什么矜持。所以,她强忍着羞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陛下,我为您效劳,不遗余力,也包括任何事情。所以,如果……如果您以后还想要召幸我的话,我……我当然乐意服从。不过,我还是不得不提醒您,最好不要太频繁,也不要过于招摇了,毕竟,无论是皇后陛下,还是艾格妮丝,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话,恐怕都会造成她们怨气,纵使她们最终可以原谅您,但这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您想必也不想要无端地庸人自扰吧?”
爱丽丝的提醒,倒是让一时上头的艾格隆陡然清醒了过来。
也是啊,如果艾格妮丝知道自己居然“趁人之危”勾搭了她的亲姐姐,少不得要一通闹事,特蕾莎也会对自己又找了个新宠而皱眉。
何必没事惹这种麻烦呢?
再者说来,以上司和下属的身份,偶尔品尝一下偷情的快乐,难道不也挺有趣吗?
“好吧,您说得对,那就让我们以后注意一点吧……”艾格隆愉快地同意了爱丽丝的意见,然后顺势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感谢您如此贴心,夫人。”
看到艾格隆答应了自己的要求,爱丽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正如她一直强调的那样,她不想成为被“官方认证”的情妇,也不想要让两个人的关系公开,毕竟这会引起特蕾莎皇后的不快,而且对她来说并非是什么“光荣”。比起像妹妹一样成为坐等恩宠、万事不管的宠妃,她更想用自己工作和事业上的业绩,来重塑自己的人生价值,让自己破碎不堪的人生,有一个新的奔头。
奉献身体去“满足”陛下的欲望,与其说是一种争宠行为,倒不如说是为了维持陛下对自己的宠信而“交税”。
现在,既然陛下也通情达理地答应了了自己的要求,那么她也就再没什么担忧的了。
虽然为了达到目的,她牺牲了很多东西,但只要今后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愿活下去,那么她所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从今往后,她也只为自己和女儿而活了,再也不需要去背负任何其他义务。
一旦想开了之后,刹那之间天地也随之变宽。
虽然她已经和特雷维尔将军父子两个恩断义绝,但是“德·特雷维尔”这个名号,依旧还是金光闪闪,是毋庸置疑的名门姓氏,她如果继续以特雷维尔夫人的身份留在宫廷当中,一样可以得到人们的尊重。
而埃德加也说过,她以后完全自由了,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她有令人艳羡的头衔,也有任意行事的自由,更有着两位陛下的信任和重用,“重建人生”并不是什么虚幻的自我安慰,而是实实在在可以成真的念想——只要做好应做的事情、别再踏出红线就行了。
“夫人……您怎么哭了?”
而就在这时候,沉入遐想的爱丽丝,突然听到了耳边朦朦胧胧的呼唤。
是啊,原来我哭了……而这时候,爱丽丝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的眼睛滑落了泪水。
这泪水,到底是什么呢?
既有对自己当初误入歧途的感叹和后悔,也有心中积累的压抑和恐惧得到释放的庆幸,更有经历过一切灾难之后,对余生的希望。
是的,希望……这比任何放纵的肉欲,都要让人感到温暖和舒心。
爱丽丝突然不顾一切地埋首到艾格隆怀中,然后无声地抽泣了起来,这是她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眼泪。
艾格隆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考虑到爱丽丝的处境,他也没有太过于纠结,而是任由对方在自己怀中抽泣,顺便轻轻地抚弄着她湿漉漉而又顺滑的金色长发,以此来作为无声的安慰。
哭了片刻之后,爱丽丝终于恢复镇定,她从艾格隆怀中抬起头来,然后用泪光盈盈而又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艾格隆。
此刻的她,既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也为陛下对自己的宽容充满了感激。
“陛下,抱歉,我失态了。不过,我绝没有用故意示弱的眼泪来激发您的保护欲、博取您同情的意思,我只是一时……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
“我能理解的,夫人。”艾格隆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确实需要好好发泄一下。”
“是需要发泄一次,但一次已经够多了!哭哭啼啼不是我的风格,我必须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并且鼓起勇气去面对我的人生。”爱丽丝一边苦笑,一边又用充满斗志的语气回答艾格隆,“感谢您为我翻开了人生新的一页,而接下来,就是我自己书写这一页的篇章了……”
“我相信您会写得很好。”艾格隆笑着回答。“那么,祝您接下来好运。”
“会的,一定会的。”爱丽丝笑着重重点头。
明明是偷情现场,却突然变成了励志的“正能量”,无论是她还是艾格隆,都有一种自己也难以置信的感觉。
接着,爱丽丝摇摇晃晃地从艾格隆身边站起身来,拿起艾格隆放在浴池旁边的丝绸浴衣;而艾格隆也配合地站了起来,任由温柔的人妻为自己披上衣物。
原本就处于“贤者时间”,再加上蓬松的罗马式浴衣和弥漫的水汽,让艾格隆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陛下,您可要站稳了,浴室水滑摔倒了可不好。”爱丽丝连忙提醒他。
“我没事。”艾格隆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那您先走吧,我继续洗一下……”爱丽丝红着脸说。
艾格隆知道,她是害怕和自己一起出去万一被仆人看到,于是他穿着一双木屐,大踏步地踩着大理石的石砖,走出了浴室。
沿着走廊他一步步走到了自己和艾格妮丝的卧室里,而这时候他发现,艾格妮丝果然沉睡在床上。
她的面孔和往常一样甜美,手却下意识地放到了腹部上——明明在此时此刻,她的腹部其实还没有任何异常的隆起。
显然刚才浴室里的那些动静,她是不可能听到的了。
她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的亲姐姐刚才放了药让自己酣睡,然后趁机“享用”了自己的情夫呢?
也好,就让这一切,成为一场尘封在两个人心底里的秘密吧。
艾格隆也没有再发出什么声响,而是默默地躺在了床上,陪伴着艾格妮丝一起入眠,结束了这旖旎而又荒唐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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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和往常一样,精力旺盛的艾格妮丝先醒了过来,然后又把艾格隆吵醒。
两个人互相调笑了一番之后,下了床洗漱,然后再一起来到了庄园的餐厅当中。
而这时候,爱丽丝和夏露母女两个,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看到夏露的时候,艾格隆直接走上前去,然后一把将这个金发碧眼的可爱幼童抱了起来逗弄,而在宫廷里长大的夏露,自然也对艾格隆极为熟悉,一点也不认生,反而被逗得咯咯直笑。
多可爱的孩子啊,只可惜家门不幸,再也享受不到父亲的天伦之爱了……艾格隆在心里感慨。对这个无辜的孩子,他的心里自然是颇为同情的。
然后很快他又转念一想——现在,我是不是也算她的“义父”了?
也算是了吧,虽然这绝不能公开承认。
念及至此,艾格隆看向夏露的目光又不禁多了几分怜爱。
嗯,以后就对这个孩子好点吧,毕竟这么可爱。
艾格妮丝对艾格隆的想法自然毫无察觉,看到艾格隆这么喜欢夏露,她心里自然也乐开了花。“陛下,要是我们的孩子能有她这么可爱,我就再也没有更多要求啦!”
“会有的。”艾格隆随口回答。
而此时的爱丽丝,也以往常和一样的温柔亲切,陪伴着妹妹以及艾格隆聊着天,她的表现浑然天成,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如果不是确切记得昨晚发生什么的话,艾格隆甚至会怀疑昨晚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她们可真是天生的演员啊……尽管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景了,但艾格隆还是禁不住在心里感慨。
但这样,不也挺好吗?
在逗弄了一番夏露之后,艾格隆将这个孩子还给了爱丽丝,然后他亲切地看着对方,留下了一句若有所指的话。
“夫人,您的一切努力,都会有回报的……这个孩子会有远大前程,她会成为宫廷的宠儿。但愿她长大之后,能够和您一样聪慧机敏。”
“她一定会的,陛下。”
83,玩伴
告别了艾格妮丝姐妹之后,艾格隆和来时一样,带着自己的随从们悄悄地回到了枫丹白露宫当中。
再回到特蕾莎面前时,一切都一如往常,特蕾莎平静地面对着艾格隆,似乎对丈夫的“彻夜未归”而置若罔闻。
在经历过剧烈的争吵和摩擦之后,夫妇之间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或者说特蕾莎无奈之下做出了妥协),在大多数时间夫妻都生活在一起,只有在偶尔一些日子里,她允许丈夫离开自己,到他心爱的宠姬身边,挥霍他那“过剩”的感情。
毫无疑问,以21世纪的眼光来看,这是极其不合理做法,但是以19世纪、以及以“法国宫廷”的眼光来看,这已经是艾格隆在“自我约束”了。
同样毫无疑问的是,特蕾莎心中肯定还有许多的不甘和怨念,但是出于对丈夫的爱,出于两个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她不得不强行吞下了这一枚苦果。
好在艾格妮丝行事低调,又愿意幽居到乡下的庄园里,轻易从来不在公众场合出现,所以她还能够用“眼不见心不烦”来安慰自己。
她只希望,一切到这里结束,丈夫那多到用不完的“精力”,在她的容忍之下,能够就此宣泄个干净。
只可惜,她的想法注定要落空,她根本不会想到,昨晚和丈夫共赴巫山的人不是艾格妮丝,而是另有其人。
“殿下,艾格妮丝小姐现在已经确定怀孕了吗?”在两个人见面之后,特蕾莎不经意地问。
“是的。”艾格隆略带心虚地回答。
“我听说,您打算把莱希施泰特公爵这个徽号,送给她的孩子?”特蕾莎又问。
被妻子这么一追问,艾格隆更加心虚了,毕竟把爵位送给私生子,虽然自古以来都有先例,但在妻子面前说出来,确实也不是什么有光彩的事情。
但是,既然之前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的,对我来说,那个封号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以后肯定也会弃之不用,既然如此,不如赏给艾格妮丝的孩子算了,也让这个孩子未来有点资本……”
“你是担心我们的孩子将来苛待他,所以提前为他们母子做打算吗?”特蕾莎立刻直指要害。
面对特蕾莎这么直接的话,艾格隆无言以对,只能以尬笑回应。
好在,特蕾莎看上去也没有很生气,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用一种哀怨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既然你想得这么周到,你为什么不为我也多想点呢?”
“抱歉……”艾格隆只能小声道歉。
不过,虽然抱怨了一下艾格隆,但特蕾莎倒也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毕竟对于她来说,一个私生子哪怕成为了什么公爵,那也不过是她和她子孙的臣仆而已,不值得为此纠结。
只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对她来说,终究还有点特殊意义,所以心里也有些不满而已。…
“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这一点确实没错。但这也是奥地利皇室创立的头衔,不管怎样,你要知会一声那边才好……至少要让他们认可才行,不然的话,那岂不是闹了笑话?”
艾格隆心里也知道特蕾莎质疑得对,所以连连点头。
“我会跟那边知会的,相信老皇帝和梅特涅也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艾格隆心里也清楚,当初老皇帝把自己这样的“皇室边缘人群”才封了个空头公爵,连个王子殿下的封号都没有,本身就已经于理不合了,自己怀恨在心他们也没话可说,现在自己“咸鱼翻身”,把他们施舍的公爵头衔丢给私生子,也算是一种扬眉吐气。
在头衔的争议结束之后,特蕾莎又把话题转到了艾格妮丝本人的身上。“殿下,既然艾格妮丝小姐已经确定怀孕,那么这段时间就不必让她每天白天过来值班了吧……请她在自己的庄园里好好静养,宫廷中有什么重要活动再邀请她出席即可。”
“确实应该这样没错。”艾格隆也表示同意。
话说到这儿,特蕾莎微微皱了皱眉,仿佛又有了些许的抱怨。
“唉……自从爱丽丝夫人离开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她竟然如此得力!现在她手中的事情被分摊给了三个人在做,结果却还是做得让人不甚满意,还要我每天花时间去亲自督促才行。殿下,你在艾格妮丝那里见到她了吗?她现在怎样?”
一听到特蕾莎提到爱丽丝,艾格隆顿时就凑了上来,“是的,我见到爱丽丝夫人了,她最近憔悴了不少,显然面临着极大的心理煎熬。自从被勒令离开宫廷之后,她时常长吁短叹,忏悔不已——不瞒你说,昨天看到我之后,她还哭了,一直在向我道歉求情。”
艾格隆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但却没有把话说全,而特蕾莎经过他的刻意引导之后,原本就颇为同情爱丽丝的她,这下更加多了几分怜悯。
“唉……她虽然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但归根结底,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她。”接着,特蕾莎禁不住为爱丽丝说起了好话,“固然她因为诬陷特雷维尔将军必须受到惩罚,但我觉得就这样把她直接黜落、不留一丝余地,还是有点太过严苛了。”
其实,就客观来说,爱丽丝所犯下的罪行极为严重,哪怕被直接下狱或者流放都不冤枉,但是特蕾莎毕竟身为女性,对爱丽丝的所作所为有些感同身受,所以下意识地为她开脱。
说到底,这个年代虽然已经是立宪时代了,但毕竟不是什么真正法治社会,作为君主的他们,自然可以对一桩案件随便定性。
眼见自己还没发话,特蕾莎就主动为爱丽丝开脱,艾格隆也心里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自己出面为爱丽丝说情,会招致特蕾莎的怀疑,现在既然是她开口了,艾格隆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那么你是在替她说情咯?”他故意反问。
“倒也不是在说情,只是有些惋惜而已……”特蕾莎诚实地回答,“毕竟,她是我来到这个国家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宫廷当中也没有几个人能有她的风度和智慧。如果能够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我觉得她应该会痛改前非,加倍报效我们。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受到足够的惩罚,好好忏悔自己的罪行——所以我想,让她闭门思过一两年,是最合适不过了,等她反省足够了,我们再重新给她机会。”
一两年!
那可不行,爱丽丝怕是会等到望眼欲穿,痛苦不堪,自己也违背了对她的承诺。
所以,艾格隆反而摆出了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继续说了重话。
“你说得没错,爱丽丝夫人确实值得同情,但这绝不是她可以任意去诬陷一位将军的理由!试问一下,如果每个人都和她那样因为各种理由就去操纵政治,那我们这里还有纲纪可言吗?那岂不是永无宁日?她一定要受点教训不可。”
“对,她肯定要受点教训不可。”特蕾莎也深以为然,“我只是说,因为这件事就浪费了她的才能有点可惜……”
“那就干脆这样吧,等埃德加被流放出国之后,我就下令让她重归宫廷,然后职级下调和薪俸减半,然后让她来给你办事,再依她今后的态度来决定是否恢复原来的待遇……如何?”艾格隆顺势提议。“想必,受到这次的教训之后,她也该知道做事的分寸了,再也不会越雷池半步。”
其实艾格隆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所谓“职级下调和薪俸减半”,看似是惩罚严厉,但是在“宫廷”这个环境当中,其实不痛不痒。
这里的一切都围绕着君主个人的意志而定,只要有君王的宠信,一个没有任何头衔和官职的佞幸都能够鸡犬升天,职级和薪俸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爱丽丝回来,并且继续得到夫妇两个人的暗中关照,那么谁也不敢在爱丽丝面前摆架子,最终还是她可以说了算。
但对特蕾莎来说,这样也够了,她觉得爱丽丝既受到了惩罚,又可以重新让她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也算是自己拉了她一把。
“好吧,那就按照殿下的意思来办。”于是,她立刻点了点头,接受了艾格隆的意见。“想必,以夫人的聪慧,她不会浪费这个机会的。”
“等她回来,我一定要让她在你面前好好感谢一番才行。”艾格隆笑着回答,“没有你说情的话,天知道她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我倒不需要别人说什么谢谢——”特蕾莎对此无所谓地笑了笑,“只希望她今后的命运能够比之前好一点吧,现在她已经算是孑然一身了,以后能够在我们这里呆着,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不然她还能到哪儿去呢?”…
艾格隆心里暗自感慨,特蕾莎的心地确实很善良,毕竟身为皇后之尊,在众星拱月之余还能够为身边的人考虑什么“归宿”,确实很不容易了。
“爱丽丝夫人虽然已经被娘家和夫家所抛弃,但是她也算不上孑然一身吧,她不光有妹妹,还有女儿在身边——”他顺口回答,“夏露小姐也会一直留在她身边的。我们不妨也对她关照一点。”
“这倒是没错!”特蕾莎顿时也颇为认同,“对夏露小姐,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艾格隆反问。
“现在,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他们都会慢慢长大,虽说他们身为皇室血脉注定可以过得衣食无忧,但如果只是孤身呆在宫廷里的话,也未免太过于孤独。所以,我们干脆在宫廷为他们找一些同龄的玩伴吧,这样他们就可以和普通孩子那样,享受正常的童年,而夏露小姐,就作为其中之一留在他们身边吧……殿下,你觉得如何?”
宫廷托儿所?艾格隆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对此他也深以为然。
艾格隆自己从小就幽居在奥地利的宫廷当中,身边没有任何玩伴,只有各种严厉的“老师”充当教育和监视的任务,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种孤独的滋味,所以他才会养成后来那种愤世嫉俗、唯我独尊的叛逆个性。
虽然这种环境也“锻炼”了他,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可以不必接受这种“锻炼”,得以在更加健康的环境下长大。
弗朗索瓦、芙宁娜,他和特蕾莎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甚至还有他自己的私生子女,如果能够让他们得以在宫廷当中享受正常童年的话,那当然是一件好事。
“好,那就这么办吧!”艾格隆略微思索就点了点头,“夏露现在已经差不多三岁,等过两年就略微懂事了,等到了那时候,就让她来负责当芙宁娜身边的玩伴吧,顺便平常照看她。”
“让她和芙宁娜在一起玩的话……倒很也好。”特蕾莎先是有些意外,但马上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接着,顺着艾格隆的思路,她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殿下,既然我们要把幼儿聚在一起,那为什么我们不再把想法变得更大一点呢?”
“还能够怎么变大啊?”艾格隆有些好奇,“难道还让他们组成童子军吗?”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了……”特蕾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让这些孩子们,在小时候就得到更大一点的孩子们的照管,顺便做出榜样来。”
“特蕾莎,你这是什么意思?”艾格隆越发好奇了。
“您之前不是见过瓦朗蒂娜小姐吗?她饱读诗书、精通文艺,是我们都赞叹的孩子……以后如果我们能够让几个像她这样的孩子展示自己的才艺,给王子公主们做出表率的话,想必也会让他们受到极好的熏陶的。”特蕾莎似乎来了精神,一下子就继续说了下去,“还有那位基督山伯爵的养女欧仁妮小姐,据说她年纪和瓦朗蒂娜差不多,而且唱歌很不错吗?我们也可以让她来当个小老师……这样岂不是很不错吗?”
艾格隆对特蕾莎的突发奇想搞得有点意外,但他一想也觉得也挺不错,于是他就顺势同意了。
“那些,这些都由你来安排吧,也许我们还能在这里组建一个偶像团体呢。”
“偶像团体?”特蕾莎反问,“这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合唱团之类的东西。”艾格隆摊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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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惊喜
对艾格隆“宫廷偶像团”的戏言,特蕾莎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却颇感兴趣。
虽然年纪还很小,但她逐渐也有了身为一位母亲的自觉,非常关心子女的成长和教育问题——而且,他们的子女,可并不是单纯的孩子而已,更是家族的希望,还关系着帝国未来的国祚,断然是马虎不得的。
她一直都对过去法兰西宫廷的那种“歪风邪气”颇有微词,也不敢放手让其他人来负责子女教育,所以只能亲力亲为了。
如果能够为孩子们找到一些差不多同龄的玩伴,并且引导他们在玩耍当中成长,学习各种知识才艺,那自然再好不过。
当然,更重要的是,是让孩子们在正常的人际交往当中学会“尊重他人”。
王孙公子们往往会因为与生俱来的富贵而变得目中无人,进而丧失和人正常交流的能力,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可以随便颐指气使的奴仆;而反过来说,这种作派,也会引起身边人和普通平民的憎恨,进而化为又一次革命的“燃料”。
她虽然出身于皇室,但却从小接受了严格的教养,学会了谦逊和尊重他人,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女也可以同样学会这一点。也只有这样,帝国的统治才能够在这个“民智已开”的时代延续下去。
所以,让孩子们和自己一样,从小接受“人文”和“艺术”的熏陶,岂不是很好吗?
特蕾莎来自于一个音乐之邦,她自己就能够弹得一手好钢琴,即使已经成为了皇后,她也偶尔会在自己专属的琴房弹奏几曲,如果能够把一些优秀的孩子聚集在宫廷当中,和自己的孩子们一起学习声乐艺术的话,她也可以作为半个“老师”,借此打发闲暇。
虽然一开始还只是随口说说,但她越想越觉得有趣,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而艾格隆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她扫兴,于是就任凭她自己安排。
“殿下,你还记得吗?那一次爱丽丝夫人来瑞士拜访我们,我们在湖上泛舟,她为了给我们助兴,还用小提琴演奏了曲子,而且水平还相当不错,让人印象很深刻……夏露作为她的女儿,应该也会有类似的天分,那我们就让她从小学习这个吧?”特蕾莎越说越是起劲,“等她略微长大了,就让她给芙宁娜或者其他人伴奏,想来她也可以延续母亲的风采,也为我们的宫廷增光添彩。”
艾格隆心里一想,夏露的父母都是颜值极高,自己也可爱伶俐,那么长大了肯定也能成为大美人,到时候让她来领衔演奏,不管水平如何,还真有几分“偶像团体”的意思了。
在宫廷的舞台上,衣饰华贵的金发少女以凛然之姿旁若无人地拉动着琴弦,演奏乐曲,这不也挺有趣吗?
“嗯,那就按这样来办吧。”于是,他点了点头,同意了特蕾莎的意见。
就这样,只需要几句话的功夫,夫妇两个就兴冲冲地做了决定,而他们随口说出来的东西,却是别人不得不去全力履行的义务,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所在了。
也就是在不经意之间,日后闻名遐迩的夏露·德·特雷维尔小姐,在懵懂无知的幼年,就获得了她意想不到的荣幸,也踏上了了她成为帝国宫廷内“宠儿”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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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决了爱丽丝复出的小事之后,艾格隆按照预定的日程,离开枫丹白露宫,前往巴黎城内视事。
虽然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艾格隆在登基之后,很快就将宫廷的主体迁移到了距离巴黎几十公里外的枫丹白露,但是他当然没有放弃首都、任由大权旁落的想法,所以他会频繁地回到巴黎前往杜伊勒里宫,一方面出席公众场合,一方面和自己委任的政府大臣们交流,听取报告,以免他们自行其是。
而他的首相塔列朗亲王,也会在他来到巴黎时觐见,以此来巩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今天自然也同样如此。
在艾格隆的车驾停留在杜伊勒里宫不久,塔列朗亲王就带着自己的秘书一起来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虽然塔列朗亲王穿着宫廷大礼服,但这华丽的衣装却并不能让他增色半分,这个满脸皱纹还瘸了腿的糟老头子,身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活力的气息,他的衰老已经是肉眼可见,仿佛仅仅凭借着对权力的贪欲和渴望,才让他继续维持着神智。
不过,即使在这样的风烛残年当中,塔列朗亲王的头脑却还保持着清醒,这份清醒,让他可以同时应对来自国内和国外的压力,同时应付着艾格隆和各国君王,安然坐享着他的权位。
一见到艾格隆,他就拖着自己的瘸腿一扭一扭地走到艾格隆的面前,然后庄重但又滑稽地向艾格隆行了个礼。“陛下,我很荣幸自己还能够继续为您效劳。”
“我也很高兴有您在为我分忧,首相阁下。”一见到这个老家伙,艾格隆不由得也放下了平常那种说一不二的气势,转而用非常客气的态度面对对方。“看上去您的气色不如之前了,要多注意休息。”
按理说来,当一个君王对自己的大臣这么说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暗示“我觉得你该退休了”,在委婉地劝对方自己体面辞职,但艾格隆和塔列朗之间关系毕竟特殊,所以他也不必那么字斟句酌,反倒是随意了许多。
“唉,人到老了,免不了会日渐衰竭的嘛!如您所见,我的生命力已经到了顶点,接下来无论怎么走都是下坡路了。”塔列朗亲王满怀感慨地回答,“不过您放心,至少到目前,我还有气力抓紧缰绳,为您将这辆马车继续开动下去……”
“那就有劳您了。”艾格隆随口回答,然后再直接询问对方,“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跟我报告的吗?”
因为自己从小被迫离开了法国,所以势单力孤的艾格隆为了复辟帝国,不得不寻求“帝国遗老”们的帮助,而塔列朗和苏尔特两个能力出众而又野心勃勃的旧臣,也确实为他在幕后出了大力。
所以,自从艾格隆上台之后,他也论功行赏,把军队委任给了苏尔特元帅,把外交委任给了塔列朗亲王,让这两个元老继续为自己保驾护航。
但是这绝不意味着艾格隆就甩手不管,把权柄都交给两个老头子,这也只是他的权宜之计罢了,眼下,他一边重建近卫军,通过“宫廷直属武装”的方式慢慢掌控军权,同时对塔列朗亲王主导的外交事务,他也会时不时地亲自干涉,以此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不过,无论是艾格隆还是塔列朗,彼此都遵守着一些心照不宣的分寸,在重大事务当中通常都是彼此商量着办,所以倒也没闹出乱子来。
对艾格隆来说,反正塔列朗也活不了几年了,自己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给几分面子,倒也是无伤大雅。
眼见艾格隆提了问题,塔列朗亲王也勉强地振作起了精神,给了艾格隆回复。
“倒是有一件突发的重要事件,需要您来做决定,陛下。”
“是什么?”艾格隆连忙问。
“根据我们得到的信息,撒丁王国的国王卡洛·费利切已经病入膏肓,似乎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塔列朗亲王以一种平静的淡然神情回答。
也就是说,古老的萨伏伊王室又要死掉一位家族领袖了?但这又如何呢?
艾格隆并没有为一位国王即将死去感到有任何悲伤,毕竟他们之间从无交集。“是吗?那么恭喜您,亲王殿下,您又熬死了一位君王。所以这就是您要说的重要消息是吗?那么如果这位不幸的国王死去的话,我们让我们的大使馆代替我送上哀悼不就行了吗?”
“不,陛下,我要跟您说的不是这个。”塔列朗亲王轻轻摇了摇头,“一位国王的死并不值得在意,哪怕他曾经再怎么有权势,死了也不值一提;值得在意的是活人,是他的继任者。卡洛·费利切国王没有后嗣作为继承人,所以王位只能传给身为旁系的卡洛·阿尔贝托亲王,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这位幸运的亲王就将成为国王了——”
“卡洛·阿尔贝托亲王?”艾格隆的记忆当中好像冒出了一点印象。“我听说过他!”
“是的,就是那位有名的亲王,波拿巴家族的好朋友。”塔列朗亲王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强打起精神,为艾格隆解释了一下这位亲王其人其事。
这位亲王1798年出生,虽然出身于古老的萨伏伊王室,但是由于是家族旁系的缘故,他却一直从小生活在法兰西帝国境内,而且对拿破仑皇帝极为崇拜,甚至接受了拿破仑皇帝的帝国伯爵封号。
哪怕是在拿破仑皇帝黯然退场之后,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政治立场,依旧鼓吹要仿照法国的形式来改革自己的国家。
在1821年3月,撒丁王国的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一世逊位,他一度成为国家的摄政,并且按照自己的政治观念颁布了一部开明宪法。但是,卡洛·费利切王子在继位后,就废除了他颁布的宪法,并且把他打入大牢,最后把他流放出国。
遭遇了这样的打击之后,卡洛·阿尔贝托亲王一度销声匿迹,也极少在外界露面,所以艾格隆一时都没有想起他来。
而现在,卡洛·费利切国王病入膏肓,即将去世,那么在他死去之后,由于家族主支没有继承人,所以哪怕再怎么厌恶这位卡洛·阿尔贝托亲王,他都将会登上王位。
正因为知道萨伏伊王室即将发生王位变动,同时又知道王位的继承人和波拿巴家族的特殊渊源,所以塔列朗亲王才会特意提醒艾格隆。
不过,经过塔列朗亲王的提醒之后,艾格隆其实又想起了历史上这个人的事迹。
在1831年,他登上了王位,然后立刻又进行了他想要的改革,试图通过励精图治,把自己的王国变成欧洲的一线列强。
而这时候,撒丁王国也拥有着历代前所未有的“本钱”。
在拿破仑帝国崩塌之后,维也纳和会决定了欧洲新的秩序,在维也纳和会当中,最重要的议题也就是如何瓜分法兰西帝国吐出来的领土、以及如何限制未来的法国。
而梅特涅的思路就是“通过领土交换,确保奥地利不再与法国接壤,让其他国家充当缓冲国,承受法国的主要压力”。
于是按照这个思路,他进行了一系列的领土划分,他把比利时彻底让出交给了荷兰,把莱茵兰交给了普鲁士,而在法国南部,在梅特涅的刻意扶持之下,萨伏伊王室的撒丁王国吃到了一大份的“遗产”,吞并了热那亚,并且得到了法兰西帝国割让的一些领土。
同时,他按照古老的历史传统,认定北意大利的伦巴底、威尼斯等等地区,是奥地利最重要的财产,必须予以确保。
在他的盘算之下,奥地利可以坐享北意大利的巨额财富,维持帝国的架子不倒,然后让其他国家来负责一线监督法国,并且承担最大的压力。
可惜梅特涅机关算尽太聪明,却还是没有扛过历史的巨轮,他的精心策划在几十年后,却成为了帝国的阿喀琉斯之踵。
普鲁士得到了莱茵兰,意外发现了丰富的煤矿,从此进入了不可阻挡的工业化时代,并且一脚踢飞奥地利,独霸了德意志;而另外一方面,他苦心策划充当“防波堤”的撒丁,也很快给了他“惊喜。”
实力壮大的撒丁和萨伏伊王室,并不会甘心充当哈布斯堡帝国“排头兵”的二线列强地位,他们也有自己的野心,他们也想要成为欧洲的一线列强,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萨伏伊家族决定依靠意大利开始兴起的民族主义情绪,然后通过统一意大利来获得一线列强地位。
而这位即将继位的卡尔·阿尔贝托亲王,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在登基之后,他就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奥地利的敌意,一直在整顿财政的军队,试图把奥地利人的势力排挤出意大利。
在历史上的1848年,他为了迎合当时意大利人的革命激情和民族主义情绪,主动向当时被革命折腾得风雨飘摇的奥地利宣战,试图夺取奥地利的统治下的北意大利各省份。
只可惜,国王的实力远远不如理想般强大,即使是风雨飘摇的奥地利,也顺利地击败了他,让他一世英名随之尽丧,甚至不得不黯然宣布退位,把王位让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意大利‘国父’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国王)。
当然,在1831年的时候,谁又会知道这些呢?
“这位亲王怎么样了?”艾格隆轻声问。“按理说,也许一两个月之后他就要当国王了,他应该为此满意了吧?”
“实际上,这位亲王殿下,暗中向我提出请求,他想要求见您。”塔列朗亲王回答,“他使用的官方借口是他想要见见自己最崇拜的人的继承人,但我认为他肯定另有所图,陛下。”
85,掐脖子
“他使用的官方借口是他想要见见自己最崇拜的人的继承人,但我认为他肯定另有所图,陛下。”
“您觉得他有什么企图呢?”艾格隆故意反问塔列朗亲王。
塔列朗亲王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中斟酌自己接下来的用词,在片刻之后,他昏花的老眼当中流露出了几分智慧的灵光,然后他低声开口了。
“虽然这位亲王并没有过多透露他的真实思想,但是我认为,他是希望通过和波拿巴家族的旧交情,换取您对撒丁王国的同情,进而暗中帮助他与奥地利为敌的事业……”
“也就是说,他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援助,一起对付奥地利人吗?”艾格隆并不觉得意外,而是镇定地反问,“他是不是忘了,我的母亲、我的妻子都是哈布斯堡公主?他怎么会对我寄托这种希望?”
“哈哈哈……无疑他肯定记得这一点,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塔列朗亲王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自古以来王室间的联姻,都无法阻止各国走向战争,萨伏伊王室自己也多次和哈布斯堡家族联姻,就连阿尔贝托亲王自己,也是娶了哈布斯堡家族托斯卡纳支系的公主。”
仿佛怕艾格隆不理解,他又详细解释了一下,“亲王的岳父就是卡尔大公的二哥费迪南大公(此人在1824年已经去世),算起来您和他还是分别娶了堂姐妹的连襟呢——”
骤然被塔列朗亲王提醒,艾格隆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这位亲王想要谋划的,就是两个女婿对岳家的背刺吗?哈哈哈……有趣。”
“这确实很有趣,陛下。”塔列朗亲王凑趣地笑了两声之后,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但同样它也事关重大,无论您愿意不愿意响应他的提议,您都应该早做好准备。”
在亲王的带动下,艾格隆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首先询问自己的首相,“那么您认为,如果撒丁王国真的想要以各种方式进行他们的反奥地利事业,我们应该作何反应呢?”
“陛下,因为您早年的经历,您可能对奥地利有些愤愤不平,但是我劝您,目前任何针对一个列强国家开战,对您来说都是有害无利的,因为这很有可能引发一场新的反法同盟。”在艾格隆的询问之下,“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卷入到一场列强之间的大规模战争当中,我们应该坐等时机,让各国之间的嫉恨让他们彼此纷争,然后您再选择火中取栗。”
“我明白您的意思,所以您是要我别听从亲王的意见,继续维持和奥地利的友好关系吗?”艾格隆反问。“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做到,毕竟我也不打算和奥地利兵戎相见,至少目前不想。”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塔列朗亲王陡然摇了摇头,否定了艾格隆的话。
艾格隆也不再说话了,而是看着对方,等待着亲王说出他真正的见解。
这一次,他没有等多久,塔列朗亲王似乎已经思虑周详,顷刻之间就涛涛不绝地说了起来,“我和梅特涅打了快30年交道了,我太了解他了,那是一个老滑头,一个玩杂耍的大师,他素来朝三暮四背信弃义,他当年为了讨好先皇,主动提出联姻,将您的母亲嫁过来;一方面他又暗地里在准备对法国的战争,并且在最后落井下石,让帝国随之倾覆。对于这样的老滑头,您跟他讲什么恩情义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想要得到他的友好,只有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有求于您。”
塔列朗亲王抬起自己满是皱纹的手,做了一个掐脖子的手势,脸上也变得杀气腾腾起来,“按照这个道理,正因为我们想要跟他友好,所以现在就应该想尽办法给他使绊子,让他感受到压力,让他明白自己有求于我们,而那时候您就会发现,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讨人喜欢的老东西了——”
艾格隆很快就明白了塔列朗亲王的意思。
“也是说,您的意思是,我们要玩弄两面派手法,既鼓励撒丁和奥地利的敌对情绪,随时保持以此为筹码来要挟梅特涅的能力;同时又随时准备以此为筹码来换取梅特涅的友好?”
“是的,简单来说是这样,但实际操作会复杂一些,不过对我来说这并非难事。”塔列朗亲王自信满满地回答,“现如今,奥地利实际上四分五裂,只是被老皇帝和梅特涅用各种花招捏合在一起而已,为了维持自己庞大的家业,它已经心力交瘁——而如果它面对来自于外部的冲击,那就会更加力不从心,只要压力足够大,他们会需要求助于您的。”
塔列朗亲王所言确实属实。
法国虽然在漫长的战争当中失败,但是至少在此刻,它依旧又大又强,实力雄厚,而且经过大革命的洗礼和锤炼,统一的民族意识已经形成,它的民族成分高度“同质化”,内部的离心力非常小,它只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创伤,很快就可以重新变成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
虽然,维也纳和会给法国精心安排了“牢笼”,在陆地上,让吞并了比利时的荷兰、吞并了莱茵兰的普鲁士、吞并了热那亚的撒丁王国,充当隔离法国的“看守”。
但是,既然法国本来就需要休养生息,那么被“隔离”反而让它可以“隔岸观火”,静待其他国家之间的矛盾爆发。
十几年已经过去了,维也纳和会安排的“牢笼”,本就在形势变化之下摇摇欲坠。
艾格隆一上台,就伙同英国一起,把比利时从荷兰王国的统治之下独立了出来,让它从一个“潜在的敌国”,变成了“友善的中立国”,这就等于让自己获得了一条安定的北方边界,以及一个未来的合作伙伴。
而现在,还没有等他发力,南方的牢笼似乎也在摇摇欲坠了。
撒丁王国因为自己的野心,不但没有继续充当“反法尖兵”,反倒是把奥地利当成了自己的主要敌人,甚至主动想要以法国作为后盾来反奥地利!这让1815年在维也纳和会上殚精竭虑的梅特涅情何以堪?
只能说,人算永远不如天算,国际关系毕竟不是棋盘上下棋,每一个棋子都有自己的意志。都会按照他们自己认为的“最佳利益”行事。
此刻的奥地利,虽然勉强熬过了被拿破仑皇帝几次打败的耻辱,夺回了大量失地,看似也重新夺回了帝国的威信,但实际上,在短暂的和平当中,它却危机四伏。
它国内大多数民族都反感它,希望能够获得独立,至少获得更大的自治权;它周边所有的大国都感受到它的衰弱,于是想要用武力夺取它的“祖产”。
在德意志内部,慢慢崛起的普鲁士开始不断试图挑战它的权威;在巴尔干,俄罗斯人也在步步紧逼;而在帝国的南方,就连一个“二等列强”撒丁王国竟然也在蠢蠢欲动,试图从帝国的躯体上撕下几块肉来。
这一切危机,在历史上,最后都迎来了总爆发——撒丁王国在1848年和1859年两次对奥地利宣战,第一次失败,第二次靠着拿破仑三世的法国支援得到了胜利;普鲁士人在1850年危机当中选择退缩,但是很快就在1866年通过一场短促的战争彻底击败奥地利,把它的势力赶出了德意志;而最后的俄罗斯,和奥地利同归于尽了。
在近代欧洲的历史上,奥地利帝国就是下场最惨的一个,别的国家虽然也有战败的耻辱,也在各种大战当中伤亡惨重,但至少基本盘还保住了,只有奥地利帝国尸骨无存,它先是因为战败而不得不和匈牙利人妥协,把自己变成奥匈帝国,而后连这个国体都没保住,被大卸八块不得超生,哈布斯堡家族也彻底成为了流浪皇室,只能在流亡当中怅然追忆往昔的辉煌。
而这一切“厄运”,波拿巴家族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拿破仑皇帝自然不必说,他多次打得奥地利割地赔款损失惨重;而拿破仑三世在上台之后,在1859年他和撒丁王国一起对奥地利开战,也开启了帝国灭亡的第一枪。
面对自己的国内外压力,拿破仑三世选择了最“容易”的道路,主动站在了撒丁王国一边,通过法奥战争让奥地利吞下了战败的苦果,并且丢失了它最富庶的伦巴底。
可以说,波拿巴家族就是哈布斯堡帝国的命中魔星。
然而,在这场战争当中,拿破仑三世皇帝除了获得“胜利”的虚名之外,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东西,相反他大大削弱了奥地利,让它在1866年的普奥战争当中更加虚弱无力,只能迅速脆败。进而让他不得不自己面对普鲁士的兵锋,最终葬送了自己的帝国。
毫无疑问,现在这条世界线上,艾格隆完全也可以去扮演拿破仑三世的角色,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实力去打压奥地利,让奥地利最终和原来的历史一样走上覆灭的道路,如果愿意付出足够代价的话,他甚至可以亲眼见证哈布斯堡帝国的彻底消亡。
可是,这值得吗?这不值得。
这并不是因为他和哈布斯堡家族有亲缘关系,虽然他母亲他妻子都是哈布斯堡公主,可是“亲缘关系”在他眼里绝没有权力重要,诚如塔列朗亲王所言,自古以来的联姻也没有妨碍各国君主们互相攻伐。
关键就是,从利益上,这不值得,甚至大大有害。
哈布斯堡帝国在现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多民族、必须时时刻刻面对各族分裂势力压力的衰弱帝国;意味着一个四分五裂的意大利;意味着一个天主教和新教诸侯互不统合、离心离德的德意志;意味着一个阻挡在俄罗斯帝国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这究竟有什么不好呢?
对艾格隆来说,这简直太好了。
这样一个好东西,几乎完美契合他的需求,他不光不希望把它撕碎,反倒希望让它留下来,活得越久越好。
不是因为什么亲戚关系,而是彻底实际的利害考虑,让他希望这个帝国存活下来。
同时,艾格隆从小就在奥地利的宫廷当中长大,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外祖父以及梅特涅的性格。
他们都是朝三暮四、心性凉薄之辈,跟他们讲什么感情简直是笑话,他们只认准实力。
但正因为如此,这种人反而容易交朋友,因为他们几乎从不感情用事,只凭借利益来决定立场。
所以,艾格隆非常赞同塔列朗亲王“为了和梅特涅当朋友,首先要掐梅特涅的脖子”的论断。
“亲王殿下,您说得非常对……我深感赞同。”在思考片刻之后,艾格隆点了点头,认可了自己首相大人的意见。“那么,我同意您和即将继承王位的阿尔贝托亲王保持密切联系——并且,我同意在一定范围内,我们和撒丁王国保持友好往来,甚至援助。但是,这一切的底线,都建立在我们绝不与奥地利兵戎相见上面,我相信,您是世界上最适合玩这种游戏的人选……所以我就委托您来主导此事了。”
“平常您习惯自行其是,一有棘手的事情您就想到我了,亲爱的陛下。”塔列朗亲王既有调侃,又略带些哀怨地说。
“作为首相,您的本职不就是替我排忧解难吗?”艾格隆笑着反问,“在我的容忍之下,您拥有了如此大的权力,您当然应该为我把事情办好。”
“话是这么说……但您也不能够把事情都甩出去啊,别忘了,您是波拿巴皇帝,而我只是您的臣仆,别人要见的是您,也不是我——”塔列朗亲王摊了摊手。
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塔列朗亲王的能力,是世人皆知的;但塔列朗亲王的“臭名昭著”也是世人皆知的,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以自己的名义来施展权力,他必须要倚靠在某个“大义名分”之下,然后再以此来为自己的权威背书。他就是这样一颗寄生藤,永远置身事中,却又永远不被清算。
国王,督政府,皇帝……他换了好多个主人,但这根本不重要,只要大权在手,他也不介意为任何一个政府服务——当然,这个政府也必须足够明智,不能违背国家利益行事,否则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它抛弃。
对于此刻,艾格隆就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寄主”了,他也希望,在自己生命最后的余晖当中,以帝皇的名义,伸张他个人最后的抱负。
“陛下,我观察您已经很久了,您虽然年轻、而且骄傲,但是您不会被情绪所左右,更加不会对过去的私怨耿耿于怀,以至于影响自己的判断。这是一项非常优秀的特质,我但愿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您也可以一直保持下去,那样的话,这个可怜的国家就可以有好几十年太平日子可过了!”相视一笑之后,塔列朗亲王又对艾格隆半是恭维半是告诫地说。
接着,他似乎不堪疲惫,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欠身向艾格隆告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艾格隆的视线。
86,私人愿望
在和塔列朗亲王达成一致之后,艾格隆顿时心怀大畅。
塔列朗亲王不愧是久经沉浮的老练外交家,他摸透了奥地利此刻外强中干的虚弱状态、也摸透了梅特涅“畏威而不怀德”的本性。
他的计划,就是让法国躲在幕后,暗自援助对奥地利心怀不满的各处势力,然后以此来要挟梅特涅,让内外交困的梅特涅不得不两权相害取其轻,转而向法国求助。
这并不是空想,而是有现实实践基础的。
1814年维也纳和会上,为了制衡越来越强的沙皇,梅特涅就已经暗中勾结波旁法国代表塔列朗亲王和英国代表卡斯尔雷子爵,组建反俄同盟,甚至在必要时不惜以武力来对抗沙皇。
可惜拿破仑突然从厄尔巴岛上返回法国,又玩了一把大的,所以他的计划被迫中断,沙皇得到了更多的好处,几乎独吞了整个波兰,以泰山压顶之势威压着奥地利的东欧领土,着实让老皇帝,梅特涅如坐针毡。
而法国情况则不一样了,虽然法国和哈布斯堡家族打生打死几百年,但经过维也纳和会的一通操作之后,法国和奥地利之间已经被一系列“缓冲国”所隔离,他们没有任何实际上的领土矛盾,甚至很难发生直接冲突——除非法国皇帝硬是要带着某个缓冲国和奥地利打一仗,就像1859年的拿破仑三世那样。
普鲁士想要争夺德意志的领导权,俄罗斯想要鲸吞巴尔干和君士坦丁堡,就连一个小小的撒丁都在觊觎着它的伦巴底和威尼斯,可谓是芒刺在背。
在这种现实环境下,法国就成为了列强当中和奥地利最没有利害冲突的大国,英国人虽然同样也和它没有利害冲突,但英国人一向是对欧洲大陆保持孤立政策,根本就没有兴趣去帮助奥地利。
所以,只要面对着四面八方越来越巨大的压力,那么奥地利在兜兜转转之后,最后还是只能重新捡起梅特涅在1814年就想到的策略,借法国之力来为自己续命。
他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外孙,也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女婿,所以奥地利本身对他也不会有多少敌意,只要双方互相展示出友好态度,那么很轻易就能够走近——更何况,特蕾莎和卡尔大公一家也可以作为两国之间关系的重要润滑剂。
塔列朗亲王思虑周详,早已经把利害关系想清楚了,而艾格隆对这个计划也十分赞同,这不光是因为他认可塔列朗的外交思路,更还隐藏着一个隐秘的“私人计划”。
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利用苏菲的孪生妹妹玛丽亚公主,来一个“李代桃僵”,把苏菲暂时从奥地利宫廷当中置换出来。
而想要实现这个计划,他就必须得到奥地利方面某个重要人士的配合。
这个重要人士,必须有足够的权威,而且在奥地利宫廷当中拥有着行动自由。
这个人不可能是他的岳父卡尔大公——大公虽然有这个条件,但他如果得知这个计划,一定会怒不可遏甚至想要亲手毙了这个无耻的女婿;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找梅特涅了。
他从小就在梅特涅身边长大,他和塔列朗一样了解这个老滑头,他知道,这个人心里没有什么道德原则,考虑一切问题都只是从利益出发。
而对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价码合适,就没有任何事情是干不出来的——当年他不就是主动提议让哈布斯堡公主嫁给拿破仑皇帝吗?
只要他想尽办法“拿捏”住梅特涅,然后双方进行一番交易,那么他的计划就有可能实现。
代价是什么?也许是帮助梅特涅保证权位,也许是维护奥地利的领土完整和经济利益,反正这本来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横竖不亏。
当然,这个计划过于天马行空、惊世骇俗,所以艾格隆把它深深地埋在了心里,没有跟塔列朗亲王说一个字。
如果塔列朗亲王知道的话,他并不会嘲笑艾格隆的胆大包天,但是他肯定会嘲笑艾格隆感情用事,耗费国家的资源去做“无用”的事情。他绝不可能理解,艾格隆居然会为了旧情,去冒这样的风险。
可是艾格隆就是想要这么做。
虽然他现在已经成为了皇帝,虽然他努力尽一切手段巩固自己的权力,控制整个国家,但是他终究不是一个完全抛弃人类情感、只从利害得失考虑问题的机器。
他想念苏菲,更加对苏菲为自己做出的牺牲感到愧疚,所以在得知苏菲还在坚持两个人的旧情,还想要见他之后,他也就放弃了权衡利弊的纠结,下定决心,要办成这件惊世骇俗却又绝对不能见光的计划。
如果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他可能会对苏菲置之不理,但现在他明明已经有实力去搭救她了,他无法说服自己继续袖手旁观,看着她在幽禁当中渐渐枯萎。
说到底,奥地利又损失了什么呢?艾格隆和玛丽亚已经来往过不少次了,他能够断言,玛丽亚绝对可以完美扮演自己的孪生姐姐,一般人绝对区分不了。事情办成之后,只要她深居简出不到处招摇,只要少数几个知情人对此三缄其口,那就完全可以无事发生。
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甚至没有照片的年代,只要做好相应的准备,替换掉一个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现在,他的计划已经在不动声色当中实施了,塔列朗亲王肯定也不会想到,他殚精竭虑下大棋,不光是在为法兰西的利益而奋斗,更是在为一桩见不得光的私情铺路。
在接见完了自己的首相和内阁大臣们之后,艾格隆换下了帝王那耀眼而又累赘的袍服,穿上了便装,戴上高筒礼帽,打扮得犹如像是一位富家公子一样,而后,他在自己卫队长安德烈达武的帮助下,悄悄地溜出了杜伊勒里王宫,然后融入到了巴黎繁忙热闹的街道当中。
当然,这并不是漫无目的的微服私访,他正是要去见另外一个隐藏身份偷偷留居巴黎的人。
没错,这个人自然就是他计划的关键人物、巴伐利亚的玛丽亚公主了。
她之前通过隐藏身份,化名跟着姐姐奥古斯塔公主一起来到了巴黎,然后就以普通人的身份流连在此,享受着巴黎各式各样的时髦娱乐当中。
而艾格隆为了拉她入伙,也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她,每次他来到巴黎,都会私下里找她见面,然后两个人一起以平民的身份在各处游玩。
他们一起去赌场玩各种赌博游戏,一起乘坐马车在巴黎人常去的布洛涅森林兜风和野餐,一起乘坐游船穿越塞纳河,一起参加广场上的庆典,一起去跑马场观看赛马,一起在咖啡馆欣赏艺术家的表演……可以说,巴黎人最津津乐道的娱乐,他们都偷偷地体验了个遍,而且都对这种无拘无束的娱乐,感到乐在其中。
毕竟,艾格隆姑且不论,玛丽亚也是在严肃刻板的巴伐利亚宫廷当中长大,从小又接受了严格的教育,再加上又没有足够的权势去肆意妄为,所以平日的生活憋闷得难受,自然难以抗拒这种新鲜的体验。
而两个人在这种私下里的交往当中,感情也在不断升温,一如过去艾格隆和苏菲那样。
当然,这也是艾格隆刻意为之的结果,毕竟在这方面他有着巨大的“先天优势”,当初他和苏菲如此亲密,早已经将苏菲的性格和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如今面对苏菲的孪生妹妹,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他希望用这种感情攻势,让玛丽亚渐渐地失去抵触心理,最终说服玛丽亚同意他的计划。
溜出王宫没多久,艾格隆就在事先约好的咖啡馆当中碰到了玛丽亚。
因为时值早春,所以玛丽亚穿着厚厚的灰色呢绒裙子,也没有佩戴什么珠宝首饰,但即使如此低调的打扮,也难掩她容姿焕发的丽色。
看到艾格隆之后,她的眼睛里闪过了喜色,然后亦步亦趋地走到了艾格隆的身旁坐了下来。
“下午好,玛丽亚小姐。”艾格隆主动向她问好。“您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光彩照人。”
“您也和往常一样俊俏,尊敬的弗朗茨先生——”玛丽亚笑眯眯地回答。
这就是她和苏菲略微不同的地方了,苏菲性格傲慢,所以对喜欢的人推心置腹对不喜欢的人冷漠无礼,几乎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情绪;而玛丽亚则为人阴损尖刻,哪怕在笑起来的时候,那微微眯起来的眼睛也像是略带讥诮和嘲讽。
当然,相处久了以后,艾格隆也渐渐地可以把握她真实的情绪了,所以他可以断定,此刻的她心情确实很好。
“能够和您坐在一起,总是很令人心情愉快。”艾格隆挥了挥手,然后让远处等候的侍应生送上了热气腾腾的咖啡。“最近您还好吗?”
“我挺好的,但事实上,我现在有件事要请您帮忙呢~”玛丽亚笑着回答。
“需要我帮什么忙?您尽管说吧——”艾格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缺钱了,需要您慷慨解囊——”玛丽亚悠然回答,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紧张感。“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而且来巴黎时又比较仓促,带不了多少钱,现在我差不多要一贫如洗了,如果您不帮忙给点支援的话,恐怕我就只能够灰溜溜地跑回我的祖国咯……”
“原来是这样啊……”艾格隆略作沉吟。
说实话他也不意外。
他已经见过了玛丽亚傲慢又奢靡的作风,在赌场的时候随手输了几千法郎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想而知她平日里的生活自然也是花钱如流水。
当时他就在心里嘀咕过,作为巴伐利亚国王同父异母的妹妹,玛丽亚肯定得不到王兄多少重视,她私人的钱袋子恐怕应付不了多久这样的开销,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为了现实。
也许,这也是她故意的吧,她就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完整地体验自己喜爱的奢靡生活。
现在钱花光了,她说想要离开,但艾格隆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您何必说得如此见外呢?以我们的关系,您想要钱的话,只需要跟我随便说一声就行了——”
艾格隆略作沉吟就做好了决定。
当然,答应“给钱”是一回事,怎么给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现在贵为皇帝,他有着巨额财产和数之不尽的珠宝、艺术珍品收藏,但是宫廷的支出都有账目明细,特蕾莎又是亲自管理宫廷账目的,一笔巨款如果不明不白地从宫廷账目上流失了,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并且会试图搞清楚这笔钱花到哪儿去了。
他也不能随便挪用政府公款,毕竟他自己就把“宫廷和政府之间的账目彻底分离,绝不多花人民的钱”作为自己的政绩来宣扬的,所以他随便花政府的公款,那岂不是自己打脸?
但是,这也难不住他。
为了酬功、顺便为了实现他的金融政策,他之前册封了好几位银行家成为贵族,投桃报李,当他需要秘密花钱的时候,自然也就可以从他们那里随便支用,不会有任何公开账目,也不会有任何舆论消息,甚至那些人会巴不得捧出巨款来供他使用。
他随手拿起咖啡馆的便签,然后用一支笔在上面草草地写下了几行字。
“德·博旺男爵先生,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当这位女士持有这张便条来见您的时候,请您为她开设一个银行户头,她需要一笔现款周转,维持自己的开支,请您给予方便,谢谢。”
在简短的话之后,他顺便签了一个简单的化名。
他不担心博旺认不出来,因为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他和他的秘密支持者博旺,就已经通信过好几次,而且都是用化名作为落款。
看到笔迹和化名之后,博旺肯定不会吝啬打开自己的金库,玛丽亚又可以肆意挥霍了。
签过名字之后,艾格隆随手将便签递给了玛丽亚,然后微笑地看着她,“希望您能够收下我这份礼物。”
玛丽亚拿过这张看似不起眼、却又价值万金的纸条收入到了自己的衣袖里面,接着,她笑眯眯地看着艾格隆。
“谢谢您……我亲爱的朋友。”
“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叫一声我的心肝吗?”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满怀期待地问。
87,游乐场
“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叫一声我的心肝吗?”
对于艾格隆这种直球的进攻,玛丽亚显然缺乏心理准备,所以她第一反应是惊讶地扫了艾格隆一眼。
接着,她略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您在说什么呀?”
“啊,抱歉——”艾格隆仿佛惊醒了过来,然后假意对玛丽亚致歉,“我只是……只是一时情不自禁而已,想必您也知道,当初在我们两个私下共处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叫我的——”
“嘿,亏您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厚颜无耻的往事。”玛丽亚冷笑了起来,“怎么?现在又拿对付我姐姐的招数来对付我了?”
“为什么我不能理直气壮?这本来就是我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回忆。”艾格隆更加理直气壮地回答,“请原谅我的疏失吧,此情此景,我又怎么可能不回想起维也纳的那些往事呢?您和她实在太过于相像了,所以几乎每一刻都让我的记忆和现实重叠……所以,哪怕是自我欺骗也好,我也想听您这么叫我一声,这当然不会改变什么,但至少会让我的痛苦减少一点。您能不能够发发慈悲呢?”
说完之后,艾格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叹了一口气,完美展露了自己半真半假的哀伤。
而看到他这副做派,玛丽亚一时竟然也不忍心再呵责他了,只是抱怨了一句,“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是我,她是她,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人,您别老想着让我在你面前假扮她,你自己的错不应该自己承担吗?”
是啊,你嫉妒她。艾格隆在心里说。
这倒也不奇怪,明明是一母同胞孪生姐妹,有着同样的家庭环境,从小接受同样的教养,结果就因为苏菲早出生了几分钟就变成了“姐姐”,然后就莫名其妙得到了联姻嫁到奥地利成为王子妃的殊荣,有望在未来成为皇太后,哪怕因为任性偷欢遭到责罚,情人却成了皇帝,一直念念不忘;
再回看一下自己,都这个年纪了却还小姑独处,无人在意,既无权势也无威望,谁也未曾寄予半分期待。
对比一下,心高气傲的玛丽亚又怎么可能不为此感到嫉妒呢?
但嫉妒归嫉妒,在姐姐落难的时候,她尽力奔走,甚至还跑到维也纳去探望姐姐,还为她传递消息,这份同胞之情却也是真挚的。
一边嫉妒抱怨,一边又禁不住为她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悲伤,甚至为她尽力奔走,这就是真实而且别扭的双子姐妹情了。
而艾格隆就打算利用这种别扭的情感,让玛丽亚最终同意自己的计划。
“您说得都对。”于是,面对玛丽亚的斥责,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好吧,这就是我自作自受,那就让我自己来承担这一切吧……您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我不该再要求您什么了。”
说完之后,他继续意兴阑珊地喝着咖啡,而这种颓丧的姿态,反倒是激起了玛丽亚的些许怜悯。
两个人在沉默当中共饮咖啡,过了片刻之后,玛丽亚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对了,那位艾格妮丝小姐,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没错,您怎么知道了?”艾格隆反问。
“呼……你们法兰西可没有什么秘密,街头巷尾早都传遍了。”玛丽亚笑着回答,“我在闲逛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虽然艾格隆对这件事并没有大肆宣扬,但自古以来,宫廷就是小道消息满天飞的地方,而且人们也极为热衷于谈论这种八卦,再加上艾格妮丝之前跟着艾格隆全国巡游,在民间人气一直居高不下,因此艾格妮丝小姐正式怀孕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播到了首都和各地,并且成为了人们热议的话题。
“那您还听说了什么?”艾格隆尴尬地问。
“我还听说,为了讨她欢心,您已经许下了诺言,要把自己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徽号赠送给你们的孩子。”玛丽亚回答。“这是真的吗?”
“这些人传消息的本事也太厉害了吧,我还没正式宣布呢。”艾格隆无奈地摊了摊手。
一边叹气,他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在宫廷内狠抓纪律,严查对外发布乱消息的人,免得以后自己的事情动不动就成为八卦新闻的主角。
不过,提到艾格妮丝的时候,玛丽亚的态度却相当平静,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艾格隆的情妇。
作为王室的公主,她的心态其实和特蕾莎差不多,只是觉得这是“历史传统”罢了,艾格妮丝再怎么样也只是臣仆,甚至连嫉妒她都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
她反倒是为这个还未出世的私生子感到有些不平了。
“您还真是宽宏大量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公爵小姐的孩子,您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高贵的封号……那您难道忘了吗,您还有一个孩子,她更加高贵,她本来应该是一位公主,现在却一无所有,甚至世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没有忘。”艾格隆心里顿时一紧,“虽然你察觉不到,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正在想办法拉近和奥地利的关系,等时机成熟之后,我会和老皇帝以及梅特涅交涉,让他们尽快把珂丽丝忒尔送过来——说到底,扣押一个小姑娘并不会让他们脸上有光,更何况那也是他的血脉。只要我办成了这件事,那么我一定会让她成为公主,得到她应有的尊荣,区区一个公爵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着艾格隆如此认真的样子,玛丽亚倒也相信了他的话,于是她的脸色也终于变得缓和了不少。
“奥地利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当你成为一个皇帝,当你手中握有几十万军队的时候,你总会有办法让人好好说话的——”艾格隆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态回答,“无疑,我并不想直接和奥地利兵戎相见,但我有很多手段去让他们不舒服,让他们有求于我,所以你放心吧,用不了几年的。”
艾格隆那种目空一切的傲慢神态,会让很多人感到反感,但是对玛丽亚来说,这反倒让她感到由衷的敬佩和共鸣,她就喜欢这种风范。
所以,她一下子也忘记了刚才的小小不快,转而以兴奋的眼神看着艾格隆。“对!就是要这样!对那些老东西不该手软,早该让他们吃吃苦头了!”
欢呼雀跃的她,一时也来了精神,“干脆想个办法让老皇帝早点去见上帝吧?反正他活着对所有人都是祸害,只要他一死,苏菲的处境自然就会好很多——”
“我们还是得现实一点,不能在这儿凭空做白日梦。”艾格隆干笑了起来,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类似的话,艾格隆之前就听玛丽亚说过,不过即使如此,他此刻也禁不住暗暗心惊。
这个胆大妄为、幸灾乐祸的女人,其实比苏菲还要毫无顾忌,在言谈之间连一国皇帝的性命都当成了随口用来取乐的东西。
还好她并没有真正握有权力,不然还真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对于向自己外祖父“尽孝”的想法,艾格隆也曾经暗中考虑过。
不光是因为老皇帝死了可以改善苏菲的处境,更是因为老皇帝死了之后,失去最大靠山的梅特涅,地位也会更加岌岌可危,他会更有动力来向自己靠拢,依靠自己的支持继续坐稳他的首相宝座——他甚至可能还会被迫和苏菲结盟,以此来巩固自己在宫廷当中的地位,免得被心怀不满的其他皇族赶走。
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倒不是说他“良心不安”不忍心对自己外祖父动手,他根本没那个玩意儿,只是杀一个皇帝并不是随便口嗨那么简单的事情,他现在并没有靠谱的人手、也没有靠谱的手段,风险实在太大,一旦事情没办好,他立刻就会成为一位十恶不赦的凶手,他面对这种可怕的后果只能小心谨慎。
为了不让玛丽亚说出更多疯言疯语,艾格隆主动转移开了话题,“对了,玛丽亚小姐,您有没有兴趣听一下我游乐场的规划呢?”
“游乐场?”玛丽亚被这个从没有听过的词给弄得迷糊了,“那是什么?”
眼见自己已经转移了玛丽亚的注意力,艾格隆心里暗自侥幸,然后,他就耐心地给解释起了自己的想法。
“这段时间,您和我一起游玩,您想必也看出来了,巴黎的市民有闲钱,也有时间,但是他们其实非常缺乏娱乐的场地和娱乐手段。无疑,他们可以在咖啡馆当中闲坐一天、也可以去赌场去挥霍他们为数不多的财产,但这并不能够对社会有益,而且这是在败坏民众的道德,所以,我就想,在巴黎近郊找一块地,然后以皇室的名义兴建一座大型娱乐设施,搞一些新奇的玩具,以此来让市民和他们的孩子们在闲暇时有个好玩的去处……这总比他们在赌场里倾家荡产要好。”
接着,艾格隆在桌子上比划,拿杯碟做示范,向玛丽亚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自己的规划。
毫无疑问,在现在这个年代,游乐场还是一个超越时代的概念,但仔细想来,其实富庶的大巴黎地区,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市场需求”了。
而且,在这个蒸汽时代逐渐开始显露威力的时期,已经有足够动力去兴建一些大型娱乐设施,而且还可以把动物园、植物园等等新奇东西都一起塞进里面,最终可以打造出一个让普通人流连忘返的游乐场。
当然,因为技术能力所限,像过山车或者摩天轮等等设施还难以造出来,不过即使如此,在这个高度缺乏娱乐手段的年代,他的“游乐场”构想也足够具备吸引力了,更何况还是打着皇室的噱头。
“您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这种事呢?”看到艾格隆兴致勃勃的样子,玛丽亚一时间有些疑惑,“我原以为您只在乎权力,整天在搞各种阴谋诡计呢——”
“不,这就是权力,玛丽亚小姐,您把权力神秘化了,实际上,让人民心情愉悦,也是权力的一大来源。”艾格隆轻轻摆了摆手,纠正了对方的错误思想,“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思想,在古时候,罗马皇帝就已经总结了他们博取民心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只有两个词——面包和马戏,面包就意味着食物、意味着工作,让民众在劳作当中获得生存的物资;而马戏,则是让民众在劳苦的生活之余有休息的闲暇,有新奇的娱乐,为此罗马人修建了奇观一样的斗兽场,至今仍然屹立在罗马……当然,在如今这个年代,我们要讲文明了,我们不能让人当奴隶,更不能让他们作为角斗士彼此厮杀,为了反映时代的进步,我应该奉献给人民一些高级品,这就是我要做的一切。”
“话是这么说,但一位关心人民娱乐的皇帝,还真是少见——”玛丽亚似乎在叹息。“大多数皇帝只关心让人民像蚂蚁一样满足他们无穷的野心……”
“所以我是比较好的那种皇帝——”艾格隆得意洋洋地回答。
说完这些之后,艾格隆又话锋一转,“而且,只要经营得当,薄利多销,我创办的游乐场将成为皇室的一个重要盈利资产,它赚到的钱要比政府发放赌场牌照然后从中抽税,要更加干净得多——”
其实艾格隆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没有说出口。
在他计划兴建的游乐场旁边,还有规划中的巨大火车站,以此来作为客源的集散中心,同时,游乐场里面那些喷吐着蒸汽的巨大机械,也势必让所有到此一游的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们直观地感受到蒸汽动力所带来的“未来远景”,在潜移默化当中,让他们支持新时代、新发明所带来的巨大改变。
这种润雨无声般教化民俗的把戏,在这个时代还是颇为超前的,艾格隆也不想过多跟玛丽亚解释。
而玛丽亚的兴致,也已经完全被艾格隆勾起来了,她忘了姐姐,也忘了刚才和艾格隆说的那些危险的话,而是沉迷在了艾格隆所说的图景里面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新奇和享受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为此感兴趣了。
按照艾格隆的设计,她遐想了一下“旋转木马”。
在朦胧的水蒸气当中,两个人骑着白色的木马腾云驾雾,一瞬间就牵动了她的浪漫遐想。
“这个主意好!”她忍不住击节赞叹,“您到时候一定要让我过去玩玩。”
“没问题,开业之前我就带您过去,整个游乐场只为我们敞开——这样如何?”艾格隆笑着回答。
“太好了,我的心肝儿~我就等着这天啦。”玛丽亚看着他,然后笑眯眯地回答。
啊?居然真的来了?
即使知道这是演的,但艾格隆一瞬间还是有些失神恍惚。
“这都是看在您刚刚给了我一大笔钱的份上——对债主,我总该低声下气一点嘛。”面对着他疑惑的眼神,玛丽亚笑容不改,然后从容地喝下了杯中仅剩的咖啡。
88,愤愤不平
“这都是看在您刚刚给了我一大笔钱的份上——对债主,我总该低声下气一点嘛。”
玛丽亚的玩笑话,非但没有让艾格隆扫兴,反倒更加激起了艾格隆的“兴致”。
哼,让博旺帮忙花一笔钱就能够让你学苏菲叫我,那花多少钱就能让你学她更多东西呢?
当然,这种话他可就不敢说出来了。
而这时候,他们也已经喝完了咖啡,开始准备接下来的活动了。
由于刚才两个人讨论了游乐场的话题,所以现在心情都极为愉快,而且,咖啡因也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精神都极为饱满。
艾格隆付了账之后,带着玛丽亚离开了这家咖啡馆,然后又主动问了玛丽亚。
“玛丽亚小姐,您还想去哪儿散心呢?”
玛丽亚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有些犯难,一下子陷入思索当中。
虽然她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但是随着这段时间在巴黎长居,所有让人感兴趣的地方她渐渐地去了个遍,新鲜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来了。
“真可惜您现在的游乐场还只是停留在图纸上……”她忍不住小声抱怨。
“虽然我们现在没有游乐场,但一样有很多地方可以游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去剧院看几场戏,白天正好人少。”艾格隆主动提议。
“顺便再让您重温一下在包厢里对着苏菲大献殷勤的旧梦,是吗?”玛丽亚显然是对当初的往事有所了解,所以立刻就抢白了艾格隆。
艾格隆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心虚的尬笑,因为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怎么会呢……”
这种心虚的否认,当然毫无说服力,不过玛丽亚也只是白了艾格隆一眼,并没有再对他出言嘲讽,反而答应了艾格隆的提议。
“也罢,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其他想法,那就按您的想法来吧……这也是新鲜的体验呢。”
得到了她的首肯之后,艾格隆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气。
接着,他抬起头来,对着躲在远处的卫队长招手使了一个手势,表示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对艾格隆来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讨取玛丽亚的欢心,让她答应配合自己的计划——没有她的主动配合,所谓“李代桃僵”的计划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成功可能性。
而安德烈看到他打了招呼,自然也心领神会,他对此也早有准备,马上就叫了一辆马车,让艾格隆带着玛丽亚来到了一家不太起眼的剧院当中,顺便定好了包厢。
现在并非黄金时段,所以剧院上演的只是一部非热门的平庸作品,同时也由于现在是白天,所以观众并不多,一楼观众席稀稀拉拉,上面的包厢也同样寂寥无人,但即使如此,舞台上的演员们仍旧在一丝不苟地表演着,热情饱满地念着他们的台词。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水、汗水、烛火还有皮革制品等等混合在一起的奇怪气味,而这种气味,以及剧院当中熟悉的布置,轻易地就勾起了艾格隆曾经的回忆。
当初的他,就是这样带着苏菲步入其中的。
维也纳和巴黎,虽然相隔千里,但是此情此景又有多少相似啊。
苏菲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呢?艾格隆脑海当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和苏菲“交情甚深”,当然也比任何人都了解苏菲,他可以断言,在一开始,苏菲对自己这个倒霉蛋王子并没有男女之爱,只有同出异乡、又怜悯自己遭遇的爱怜,她对自己照顾有加关爱体贴,也只是出于姐弟之情而已(当然,这也是因为自己确实长相俊俏讨人喜欢)。
可想而知,当她被艾格隆一步步拉入到剧院当中时,可能反而是抱着看小孩子把戏的心态,类似于“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还能耍出多少花招”的戏谑。
她没有想到,她的配合,以及她的包容,最后却让她坠入到了难以想象的旋涡当中,她为自己意想不到的爱恋着了魔,最终竟然变成了一辈子的孽债,以至于明明是公主和王妃之尊,现在却等同于身陷囹圄的囚犯,饱受压抑和欺凌。
何其无辜!
艾格隆陡然感觉心脏一阵抽搐。
即使是像他这样毫无良心又极度自私的人,在骤然“应激”的情况下,此刻也不禁灵魂为之颤抖,他一步步设计,坑害了世界上第一个全心全意关爱他照顾他、不图任何回报的人,把她对自己的包容当成了垫脚石,最终当成了逃出牢笼的工具。
在两个人分别的那一夜,当他逃出剧院时,苏菲在他背后绝望的呜咽,仿佛这时候又响彻到了他的耳边,让他血液都几乎为之凝固。
现在你得到了一切,而她替你承受了一切灾难,你满意了吗?仿佛在冥冥中有个声音在问。
“好了,别摆出这副见鬼的样子了。”就在这时候,旁边的一个声音,将他从恍惚当中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接着,艾格隆看到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以及一模一样的关切眼神。
而接下来,她还是用一模一样的声音,低声安慰魂不守舍的艾格隆,“即使在最惨的时候,她也未曾后悔过,如果时光倒流让她可以选择的话,她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并且,命中注定她会倒一场大霉,除非你做出不同的选择。”
玛丽亚的话,让艾格隆终于回过神来了,呼吸也逐渐变得平顺。
作为苏菲的孪生妹妹,两姐妹又不断联系,所以玛丽亚的断言,比其他人任何人都具备说服力,而这也更加让艾格隆背负了沉重的负罪感。
时光终究没法倒流,他过去没得选,但他现在有得选,所以他必须力挽狂澜,将苏菲从目前的悲惨现状当中解救出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王子解救被囚禁的公主”,不正是理所当然的故事吗?
当然,考虑到这个王子傲慢自大、自私自利、已婚还另有情妇和私生子,这个故事理所当然地会有些“变味”,但他不在乎。
就在两个人对话之间,他们走上了楼梯,来到了包厢看台。
台上的演员们仍旧在卖力地演出着,但是他们喋喋不休的台词,两个人都充耳不闻,只当做是背景音的伴奏而已。
相比于这种平庸剧本,艾格隆更在乎自己的“剧本”。
现在就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了,他必须利用机会加强攻势,争取进一步当中玛丽亚,让她接受自己的计划。
“玛丽亚小姐,很抱歉,我刚才失态了……”艾格隆首先苦笑了一下,向玛丽亚道歉,“但正因为这种失态,您应该也能够借此窥见到我内心当中的歉疚和痛苦——”
“唔,我确实感受到了。”玛丽亚轻轻点了点头。“可是木已成舟,现在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我们并非无能为力。”艾格隆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们现在有办法。”
玛丽亚当然明白艾格隆的意思,于是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你还是没忘了你那个计划,又想要让我替你们受罪了?”
“这并非受罪,而是我们在一起拯救您的嫡亲姐姐。”艾格隆断然回答,“您最近还见过她,您当然知道她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况的对吧?试问,如果她能够忍受这种痛苦的话,她为什么还要通过您来向我求救呢?如果,她一直处在这种抑郁和痛苦的环境下不得解脱,那么又还能够支撑住多久呢?难道您忍心看着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我当然不忍心了!但这一切不就是你造成的吗?”玛丽亚顿时就恼火了,然后就对艾格隆大吼,“是你让她落到这个地步,我没有半点责任,结果你却想要我来替你冒风险?”
“我对您绝无恶意,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在米兰我遇袭晕倒的时候,如果没有您帮忙的话,恐怕我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我一直都记着这份恩情——”艾格隆连忙解释。
“结果您回报我的方式,就是让我去一个我厌恶的国度,在我厌恶的人们身边扮演我姐姐,每天小心翼翼避免穿帮……”玛丽亚嘲讽地笑了起来,“这种报答还真是别开生面呀……不愧是您能够干出来的事。”
面对玛丽亚的抢白,艾格隆一时哑口无言,因为这确实就是事实。
不过,他毕竟是个精通辩术的人,于是很快就重整旗鼓,试图动摇对方的心智,“我知道,这是对您非常不利的请求,但除此之外,我一时真的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而且,这并不是永久的替换,只需要短短一段时间就行了,我只是想让她看到人生的希望,让她可以继续活下去,您就当我在求您,发发慈悲吧……”
在软语哀求之后,艾格隆继续发动柔情攻势,“我跟您保证,只要您为我帮了这个忙,我会尽我一切努力来回报您,您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给得出来我都会给,我还可以让您在这个国家享受一切便利,别说什么游乐场了,什么东西您都可以玩个尽兴,我一概奉陪。”
说完之后,他抬起头来,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玛丽亚。
玛丽亚原本一脸的怒容,但是看到艾格隆这个样子之后,她激愤的目光渐渐地软化了下来。
“唉,您真是讨厌,即使心里对您有再多不满,这下我也没法再冲您发火了……您上一次拿出这种样子,是什么时候?”
巧了,也是面对苏菲的时候。
而且确实管用了。
艾格隆没有做出回答,只是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回复。
玛丽亚沉默了片刻,接着,她叹了一口气。
“陛下,虽然我现在的地位和我的姐姐天差地别,但我自问我的意志、我的勇气绝不会在苏菲之下,她能够干出胆大包天的事情,我也一样有胆量,所以,我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拒绝您提议的——那么,您知道我在愤愤不平什么吗?”
“那是因为什么?”艾格隆连忙追问。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们不妨把一切都拆穿来说吧……您之前对我这么大献殷勤,要什么给什么,其实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即使这个人和我几乎从内到外完全一致,但她也是另外的人,而不是我!我一直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强颜欢笑地享受这一切而已。”
玛丽亚先是苦笑,而后又愤怒地拧紧了眉头,“为什么您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却还有脸面跟我提要求,要我去为你们的私情承担风险?如果一切败露,难道我不会因此倒大霉吗?你为她想过那么多,但为我着想过吗?凭什么我就这么不值得别人多看一眼?难道我真的一无是处吗?明明我只是因为运气才输给了她而已啊!如果早几分钟出生的是我,那现在她的一切就是我的!”
我明明过去都不认识你,又没有交情,我怎么可能考虑你那么多……艾格隆心里也感到有些委屈。
但是这话他也没法说出来。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人的视角里也是不一样的。
在艾格隆看来,玛丽亚无非是苏菲的一个“影子”,是他在1829年才认识的人;而对玛丽亚来说,艾格隆曾经差点是自己的未婚夫,并且是她和姐姐通信里谈论了好几年的人,是她一度寄予了希望的存在。
既然如此,当看到艾格隆如此厚此薄彼的行为时,她当然心里会怒不可遏,并且觉得自己完全被轻视了。
可是时光终究不能倒流,艾格隆也没办法弥补两个人之间的视角差距。
所以,艾格隆也只能同样叹息以对。
“好……事到如今,我们都已经摊开来说了,那我也可以告诉您,想要我答应,也行——”玛丽亚突然说。“不过您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艾格隆陡然被惊醒了过来,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玛丽亚,“您只管说吧!什么都行,只要我能办到。”
“我从姐姐那里听说,我的外甥女儿要过来你们宫廷里了?”
艾格隆已经和英国人谈妥,要让欧仁亲王的小女儿泰奥德兰德公主来到法国宫廷,然后等一年之后,以“法兰西皇室公主”的身份,嫁到比利时当王后,以便充当未来法国利益的代言人。
玛丽亚跟着自己的姐姐奥古斯塔公主一起来到巴黎的,而且也居住在了一起,因此,对于这件事她也早有耳闻。
“是的……”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在众人目光所不能触及的地方,我已经呆得够久了,也玩得够满意了……现在,我想要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之前,就像是我应该有的那样——借口也是现成的,我是巴伐利亚公主,是她的长辈,我可以作为她的证婚人一起出现,等待她上婚礼的时刻。”玛丽亚看着艾格隆,然后冷冷地说,“所以,我要光明正大地和我的外甥女一起来到枫丹白露,作为你们的贵客,办得到吗?”
89,糊涂事
“所以,我要光明正大地和我的外甥女一起来到枫丹白露,作为你们的贵客,办得到吗?”
当听完玛丽亚的条件之后,原本就头皮发麻的艾格隆,这下更加头疼了。
说实话,玛丽亚如果狮子大开口,跟他索要一大笔钱或者什么稀世奇珍的话,他反而会很乐意接受条件。
只可惜,同样也是公主的玛丽亚,根本就瞧不上那些身外之物,她更在意的是满足“精神需求”。
在理论上,她想要来自己宫廷,是完全合理、而且也符合身份的要求,艾格隆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但在实际上,以他对玛丽亚的了解,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当特蕾莎碰到她之后,会发生什么。
实际上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当初他们在巴伐利亚见面的时候,玛丽亚就故意阴阳怪气屡屡挑衅特蕾莎,气得她罕见地失态了。
如果真的“往事重演”的话,天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
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艾格隆顿时就变成了苦瓜脸。
“您能不能……能不能换个要求呢?”他试图讨价还价。
“不能。”玛丽亚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回绝了艾格隆的话,“您刚才不是说只要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一定可以帮我办到吗?难道让一位客人出现在您的宫廷,竟然是您身为皇帝却办不到的事情?这简直是笑话!或者说,您认为,以我巴伐利亚公主的身份,没有资格出现在您的宫廷里?”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艾格隆试图解释。
“那就没必要再多费口舌了,答应或者不答应,全看您自己。”玛丽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接着,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以讥讽的眼神看着艾格隆,“如果您连这么点事都不愿意让我做,那您到底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为您和苏菲以身犯险呢?您别忘了,承受最大风险的人是我!一旦事情败露,老皇帝就算不会砍掉我的脑袋,至少也会让我尝尽苦头,而您呢?您除了被世人嘲笑之外,根本不会有任何损害,甚至人们反而会私下里称赞您有情有义,不忘旧情……苦头全让我吃了,您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倒是想得很美!”
玛丽亚的嘲讽,让艾格隆心里顿时窜起了一股怒火。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当面抢白了。
如果按照他的性格,现在恐怕已经要雷霆大怒,然后就要让这个不开眼的玛丽亚好好尝尝苦头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这么做。
他可以强迫别人做许多事,但偏偏这件事,是没办法强迫她去干的。
就算他现在把她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逼迫她“服气”了,那么等到执行计划的时候,在奥地利境内她一样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主动把事情败露出来,然后那时候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
所以,无论如何,自己只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愿意”执行这个计划,无法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有求于人、让人“拿捏”的滋味很不好受,但是他现在只能默默忍受。
况且,玛丽亚的话也确实有道理,承受最大风险的人是她,而这本来就不是她的责任,想要她愿意冒险,一点甜头都不给,那总说不过去。
艾格隆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重新开口了。
“好,既然您坚持您的要求,那我就同意您的要求吧。不过……想必您也能够理解,我也有我的立场,我不能坐视我身边出乱子,所以,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说到这里,他又不忘提醒对方,“如果您是以陪伴晚辈的身份过来的,那么也就意味着您代表着巴伐利亚的官方身份,您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为了维护维特尔斯巴赫王室的尊严,您必须要谨言慎行,这您受得了吗?”
艾格隆看似是疑问,实际上是在暗示,拿玛丽亚的王兄和家族来压她,而玛丽亚当然也能够听得出其中的意思。
“您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没教养的愚妇,怎么可能做出有失体面的事呢?难道您认为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会比苏菲少吗?”
我担心的又不是这个……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不过,既然玛丽亚知道其中的轻重,那么他也稍稍放心了下来。
玛丽亚哪怕再怎么任性妄为,她骨子里也是一位王族,同样也会明白家族利益和家族名誉的重要性。
所以,她至少不会公开挑衅特蕾莎,让大家下不来台。
而剩下的,自己应该也可以控制住了——反正,枫丹白露这么大,只要互相视而不见,她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应该……会这样吧?
“您也不必如此愁眉苦脸,往好处想,我不也是在帮助您吗?”就在艾格隆沉思的时候,玛丽亚又冷笑着说。
“帮助我?您在开什么玩笑——”艾格隆瞪了玛丽亚一眼,只觉得对方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这样吗?”玛丽亚反问,“您不妨想一想,如果您的计划真的成功了,苏菲来到了法国,那么难道她不需要一个能见光的身份吗?假如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枫丹白露,那么就算有人在巴黎、在枫丹白露见到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吧?她大可以顶着我的身份优哉游哉地享受她最喜欢的奢靡生活……难道这不是补偿她的最好方式吗?”
好像也对啊?艾格隆被这么一提醒,突然也豁然开朗。
之前他构思计划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去想“把苏菲换出来之后怎么安置”的问题,但如果真去思考这个问题的话,那么玛丽亚的解决办法似乎还真是最好的。
假如人们知道玛丽亚的存在,那就不会好奇苏菲的出现了,她也不必躲在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与自己私会,而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游玩此生从未来过的巴黎,并且享受她的风光生活。
这么一想的话,他的担忧和抵触,骤然也就消失了。
接着,他好像又反应了过来,惊愕地看向玛丽亚。
“原来……您早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也不算很早吧——大概就是上上次我们见面之后?”玛丽亚仍旧冷笑着,但视线却移动到了下方的舞台上,“毕竟,您都花费了这么大的心力来讨好我了,我怎么也该有点感动吧……”
看来,心血终究还是没有白费啊……艾格隆在心中感叹。
“对不起。”沉默片刻之后,他又向玛丽亚道歉,“我知道,我有愧于您,我会想办法补偿您的。”
“道歉或者不道歉,又有什么意义呢?”玛丽亚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虽然这段时间,您努力陪伴我,讨好我,逗我开心,为我所有的任性付账,让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但对您来说,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影子罢了,您对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别人,您永远也不会体会到和我一样的感受。我有过多少期待,又有过多少失望,最后又有多少愤恨和无奈,您都不可能体会得到,所以这种轻飘飘的道歉,还不如没有呢,只会让我更加难受。”
说到这里,玛丽亚轻轻叹了口气,既有无奈又有着无比的自嘲,“但话说回来,您至少让我开心过了不是吗?前所未有地开心呢!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给您一些回报呢?不就是冒点险吗,当初她都没怕过,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正当玛丽亚叹息的时候,台下的演员们也正演到了高潮的一幕,女演员仰倒在男主角的怀中,诉说着自己分别多时的痛苦和思念。
这原本是一个平庸的三流剧目,但却把此刻狭小的包厢间突然弥漫的哀伤情绪,烘托到了顶点,以至于艾格隆差点落下眼泪来。
她早就答应了帮自己冒险,向自己嘲讽、向自己勒索,都只是为了对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明明还有那么多怨愤,那么多不甘心,但是她还是咬牙准备为自己、为姐姐去冒险。再算上米兰的那一次救助,无论她对其他人如何尖酸刻薄,但是对自己,她已经是足够仁至义尽了。
我对姐姐如此得心应手,对妹妹果然也一样轻松如意啊……艾格隆在心里感慨,然而此刻却没有半分自豪。
现在自己确实达成了心愿,可是却怎么完全高兴不起来呢?
就在舞台上的乐师们卖力演奏的时候,艾格隆伸出手来,然后陡然环抱住了玛丽亚。
玛丽亚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是一来她力气完全比不过艾格隆,二来看到此刻艾格隆的表情,她也最终放弃了,任由自己被这个可恶的家伙搂入怀中。
鼻尖传来的气味、胸前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相似,一切仿佛历史在重演。
但这不是重演,她就是玛丽亚,不是苏菲。她不是一个影子,而是她自己。
“对不起……”他再一次向玛丽亚道歉,而语气则变得更加诚挚许多,“我原本应该让我们相处时更加愉快一些的……”
“没事,已经挺愉快了,比我之前任何时候都愉快。”玛丽亚笑着回答,这一次她的微笑当中没有了那种嘲讽,只有释然,“虽然还略有点遗憾,但是马马虎虎也够了吧……”
接着,她主动伸出手来,轻轻地抚弄着艾格隆的背后,“唉,我知道我就是个倒霉蛋,我进赌场总是一败涂地,你亲眼看到了,我下注就是输,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这大概就是命运吧……既然我身处在一个怎么都是输的牌局里,为什么我不能让自己输得好看一点呢?人总能学会自我安慰的不是吗?”
面对这种自嘲,艾格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于是他只能愈发用力地拥抱她,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愧疚。
“我们还有机会弥补的。”片刻之后,他总算打起了精神,“在计划实施之前还有很长时间,我可以带您去看更多东西,让您找到更多乐趣。”
“那就看您今后的表现吧——”玛丽亚轻声回答。
接着,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板起脸来叮嘱艾格隆,“我可事先告诉您,我答应的只是暂时替换,可没想过让自己的一辈子都替苏菲耗在那个鬼地方!到时候您如果不把我弄回来,我可不会顾念什么情分的!”
“我明白……”艾格隆郑重地回答。“我会信守承诺的。”
接着,他不管不顾地吻住了玛丽亚。
包厢内刹那间寂静下来,除了台下的乐声之外,只剩下了轻轻吮吸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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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杜伊勒里宫之后,艾格隆没有按照往常的日程,立刻乘坐马车重返枫丹白露,而是又让人把塔列朗亲王给叫了过来。
“陛下,您找我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呢?”见到他之后,塔列朗亲王好奇地问。
“泰奥德兰德公主从巴伐利亚迁居过来的事项,您已经安排好了吗?”艾格隆开门见山。
“早就安排好了,那边非常配合。”塔列朗亲王回答,而他心里则在好奇,陛下怎么会突然关注这种小事。
“随行人员也安排好了吗?”艾格隆又问。
“当然了,名单也早就给到我们的外交部门了,我们也已经准备好签发通行证件了——”虽然很疑惑,但塔列朗亲王还是精确回复了问题。
“首相阁下,我需要您在这份名单当中增添一位随行者,并且尽快跟巴伐利亚人沟通妥当。”艾格隆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谁?”塔列朗亲王更疑惑了,于是禁不住问。
“巴伐利亚的玛丽亚公主,她想要受邀访问我国,想要见识见识我国的首都与宫廷的风采,所以通过秘密渠道来向我提出了要求。”艾格隆小声回答了对方,“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在我国境内了,只是需要一个官方的确认手续而已……”
艾格隆的话,顿时让塔列朗亲王瞠目结舌。
以他的智商,他当然能够猜得出来,其中必有隐情。
但是,以他的阅历,他当然也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多问,也不必要知道缘由——反正,这点小事又不会影响到他的外交大局,他也不在乎刨根问底。
左右不过是年轻人的一点无伤大雅的糊涂事而已,谁又没年轻过呢?毕生风流的塔列朗亲王心想。
90,花招
既然大概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塔列朗亲王也不想浪费时间,于是立刻就答应了艾格隆的要求。
“陛下,遵命。我这就为您安排——”
接着,他又体贴地对艾格隆说,“皇后陛下那边如果有所疑惑,我来替您解释吧……”
“那就太好了。”艾格隆也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犹豫了一下,斟酌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到底要跟塔列朗亲王透露多少实情。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完全瞒着塔列朗是非常不明智的——他现在在为自己执行对奥压迫和接近的双重政策,势必就要搞清楚自己对奥地利的所有诉求,不然的话,等以后他和梅特涅交涉时,一问三不知,那反而会起反作用。
况且,既然他是自己现在倚重的首相,那么他就有一定的知情权,不然让他看到了端倪然后胡乱猜疑的话,反而会更糟糕。
“首相阁下,关于这件事,我还有一些内情要告诉您——”
“是您和苏菲王妃的事情吗?”塔列朗亲王反问,“说实话,我老早就在等您跟我说了,倒是没想到这么快……”
艾格隆这下真的被震惊了,他很少体验到被人“一语道破”的感觉,所以一下子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
“哎,您也不必如此戒备,其实我也只是猜的而已。”塔列朗亲王轻轻摆了摆手,然后略带得意地笑了起来,“首先,您在奥地利时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机密,我一直都在关注您,不光通过梅特涅,我还有自己另外的消息渠道,所以我大概听说您和那位王妃……嗯,比较亲密。这也没什么可害臊的嘛,作为一个男子汉,怎么能没点风流韵事呢?您干得漂亮,狠狠地给了哈布斯堡家族一耳光,我为您鼓掌!”
塔列朗亲王不光是说说而已,他还真的双手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庆祝”,也不知道是真在鼓励还是在嘲讽,然后他才继续开口。
“其次,虽然我从未见过那位玛丽亚公主,但是我熟悉各个王室的家族谱系,我大概知道,她就是苏菲公主的孪生妹妹……所以,综上所述,我猜您这次特意的安排,一定是跟苏菲王妃有关,而您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还好,他也只是知道这些而已,艾格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这也证明了他消息灵通,哪怕蛰伏十几年,也一样对欧洲各国的事情了如指掌。
这家伙能够得享大名、而且在几十年风云变幻当中屹立不倒,确实不是靠运气的。
幸好他已经是风烛残年,没几年活头了,不然自己想要摆脱他还真的不太容易。
一想通这些之后,艾格隆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既然您都已经猜到了,那我也不想再卖关子了。阁下,没错,我确实和苏菲王妃有私情,而且不是一般的私情,我们……我们有一个私生女儿,现在这个女儿已经3岁多了,我迫切希望能够尽快从奥地利人手中迎回这个孩子,让她拥有她应有的一切。”
塔列朗亲王静静地听着,虽然这些话着实惊世骇俗,但是他却表情淡然,一点都没有显得惊讶。
“您看,我们寻欢作乐,总会碰到一些不幸的事故。”最后,他微笑着调侃,“不过没关系,我们的先辈们早就给了我们处理类似事情的宝贵经验。您愿意承认这个孩子,把她合法化,那就是她的幸运!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会把她带回到您的身边的,只是要多花点时间而已。”
艾格隆的所作所为,如果其他人听了可能会感到有点炸裂,不过对在奢靡放荡的路易十五时代长大的塔列朗亲王来说,那简直太过于稀松平常了。
别的不说,他自己当年身为僧侣就风流浪荡,生下了好几个私生子女。而他的一个私生子弗拉奥伯爵夏尔·约瑟夫,就曾经和艾格隆的婶婶奥棠丝王后有私情,还偷偷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基督山伯爵的副手莫尔尼伯爵。
眼下,虽然塔列朗名义上没有合法的子嗣,但在实际上他已经“儿孙满堂”(当然,为了老头子手里的钱,这些私生子女们都对他极尽讨好),他当然不会在意什么私生子女的问题。
当然,艾格隆只是把自己和苏菲的私情、以及珂丽丝忒尔的存在告诉给塔列朗亲王,对于他“李代桃僵”的计划,他并不打算告知对方,因为他知道,一向绝对理性、只从利益出发的塔列朗,是绝对不会赞同他这种胆大妄为而且危险的主意的,也根本不会出手帮助。
不过没关系,只要塔列朗为自己搞定梅特涅,那么之后再加一层交易也不难。
“我告诉您这一切,是为了让您掌握到必要的信息,也让您明白我和奥地利人的微妙关系。阁下,我并不是一个蠢人,我知道权力的重要性,所以绝不打算出卖法国的利益去讨好奥地利人;但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也希望能够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希望您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我十分理解,陛下。”塔列朗亲王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而我作为您的臣僚,当然有义务帮您去弥补。”
接着,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那么,您是否和这位玛丽亚殿下也有一些关系呢?”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艾格隆当然也没必要再隐瞒这一点了,“我们确实关系匪浅。在当初我还没有离开奥地利时,苏菲王妃就曾经认真考虑过,要撮合我和她这位妹妹的联姻,只可惜因为一系列变故,最终这个计划失效了,但我们确实后来还是认识了,也有了非常牢固的友谊,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对我来说相当重要——所以如果她有什么愿望,请您尽量予以满足,另外,也请您确保她在我国境内的安全,毕竟她身份特殊,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明白了,陛下。”塔列朗又应了下来。“不过,陛下,玛丽亚殿下是我们的贵客,而且作为一个不知名的女流,她在我国境内不可能有什么政治仇敌,除了闺房内的纷争和嫉妒之外,我看不出她会有什么风险——”
我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艾格隆心里吐槽。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塔列朗亲王这下也反应了过来,接着他脸色也变得僵硬了起来,“皇后陛下难道不明白吗?她只是因为有您的存在,才有资格当上我们的皇后的,是她应该事事为您考虑而不是反过来给您添麻烦!在我看来,您对皇后陛下已经够客气了,至少要比先王们客气得多!既然玛丽亚殿下是我们的贵客,并且负有外交身份,那如果谁敢对玛丽亚殿下不利,那就是在损害我国的利益,也是在与我个人为敌,我是绝不会放任的——”
无疑,塔列朗亲王如此严厉的表态,也就意味着他要亲自为玛丽亚的安危作保了。而这也让艾格隆彻底放了心。
毕竟,在这个国家内,塔列朗亲王是极少数可以无视皇后压力的人之一。
“您也不必这么说她,她只是为了我才来这里的,如果可以选,她才不稀罕什么皇后头衔。”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是迫不得已,我不得不这么做,但客观来说,是我亏欠了她,所以,在表面上,您必须对她表现出应有的恭敬,她配得上。”
看着艾格隆罕见地长吁短叹的样子,塔列朗亲王禁不住笑出声来了。
“陛下,这么多风浪您都趟过去了,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发愁的呢?这么多您忠实的臣仆在,您想必可以心想事成。”接着,他温和地劝慰艾格隆。
然后,他的笑容里又带上了些许戏谑,“不过话说回来,您终究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您喜欢美人完全没错,但您不应该如此投入!等您上了年纪就明白了,逢场作戏终究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太认真了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
真像你修炼到家那岂不是太可怕了……艾格隆在心里吐槽。
不过,这是两个人世界观的差别,说不上谁对谁错,他也不想和对方争论。
既然已经解决了问题,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和对方纠结了,于是他友好地同塔列朗亲王告别,而后才带着自己的车驾,浩浩荡荡地原路返回到了枫丹白露宫。
如同往常一样,艾格隆回到了自己和特蕾莎的寝宫,而特蕾莎也正好结束了自己一天的事务,与艾格隆一起共进晚餐。
“特蕾莎,我听塔列朗亲王说,巴伐利亚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泰奥德兰德公主的行程,不日就将启程前来我们这边了,枫丹白露这边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了吗?”艾格隆一边用餐,一边装作漫不经意地问。“未来的比利时王后对我国的利益非常重要,可不能在我们这儿受委屈了。”
“那是当然。”特蕾莎一如往常,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放心吧,我会专门盯着呢,不会有差错的。”
论“亲缘”,欧仁亲王的女儿是他们夫妇的“侄女”,所以他们两个是以长辈的身份面对这位访客,好在这种宫廷礼节对特蕾莎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她毫不担心。
接着,她又反问艾格隆,“既然她的行程安排好了,那么随行人员的名单应该已经给过来了吧?给我吧,我来做好相应的接待安排就是了。”
他就知道特蕾莎会有这么一问。
招待宫廷的访客,尤其是女性,本来就是皇后陛下的职责之一,他怎么可能把特蕾莎排除在外让她毫不知情?
他现在心情有点紧张,不过事已至此,他当然不可能再退缩了。
再说了,归根结底,一切还是得以他的意志来决定。
于是,他顺手就从怀中拿过了名单,然后递给了特蕾莎,“这是亲王给我的。”
本来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特蕾莎拿过来随便扫了两眼就要略过去了,但是很快,她陡然间瞳孔缩了一下,然后又骤然放大,又仔细看了几秒钟,仿佛要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一样。
接着,她抬起头来,用迷惑而又恼怒的眼神看着艾格隆。
“为什么有那位玛丽亚公主?”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塔列朗亲王与巴伐利亚王室交涉的结果。”艾格隆镇定地回答,“那边好像是看在公主年幼,所以想让一位长辈陪伴——等到婚期再一起过去。”
“公主殿下已经马上就要17岁了,而我和你订婚的时候甚至不满16岁,她需要什么长辈?我们就是她的长辈,难道我们这里会委屈了她吗?”特蕾莎显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她立刻就指出了其中的矛盾之处,“况且,她的母亲还在世,兄长们也在我们这里,非要有什么长辈的话,直接让她自己的家人陪着她不就好了吗?我看她就是成心要来给人添堵吧?”
“我其实也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不过既然塔列朗亲王已经交涉过了,那想必也没什么问题吧……”艾格隆强笑着回答,心里则在暗自紧张。
特蕾莎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直接看着艾格隆。
她的眼神十分复杂,既有质问,里面又带着满腹的委屈,让艾格隆心里更加难受。
他心里知道,自己确实做的过分了,可是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要硬着头皮做到底,以后怎样补偿特蕾莎以后再说。
“殿下,你何必在我面前耍弄这种花招呢?拿塔列朗这个老头你当挡箭牌有什么意义?如果您不乐意的话,直接一句话,难道他会在这种小事上违逆你的意志?我可不相信!”特蕾莎显然心情已经不好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客气。
正因为她的话直指要害,所以艾格隆一下子也难以反驳。
好在,他也预先早有准备,所以马上就说出了自己预备的说辞。
“特蕾莎,这种事上,既然事关我们的国家利益,那我也没必要无事生非,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一个不欢迎的客人,但我们的一生当中,总会遇到许多不喜欢的客人不是吗?我们终究得忍耐一点东西。”
“那为什么总是我来忍耐呢?!”特蕾莎大声回应,“难道我忍耐的客人还少吗?殿下?为什么不是你来忍耐我?难道你觉得这是我在无事生非吗?当初她是怎样对我冷嘲热讽的,你没见过吗?你既然见过,为什么还要允许她出现在我的面前?”
“对不起,特蕾莎……”艾格隆叹了口气,“我不指望你喜欢她,但我希望我们以我们应有的礼节,去招待我们的客人,这事关重大。无论是我,还是塔列朗亲王,都不希望任何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