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长风咆哮现真容
星空之下,郑绚、赵博等百来个人蹲坐在草丛中。
空间变化后,原本身15层中几个包厢里的普通人都被聚集起来在了一处平坦的草丛中。
周围几十平米内没有树,蓝红渐变的叶片包裹着琥珀色的娇柔花朵,布满尖刺密集的荆棘,呈螺旋状围绕在人群周围,只在他们头顶留出十平米大小的空隙。
除了密集的棘刺、藤蔓,布满獠牙的食人花朵与吸血的半透明浅棕色枝条也聚集了过来,形成了天然的囚笼。
在一场战斗过后,周遭环境变得极为凌乱,各种植物的碎屑散落在草丛中,仿佛刚一场暴风刚席卷过此地。
人群十米外,躺着一具土丘般的低级妖灵的尸体。
在妖灵尸体旁,站着一个握着大斧,留着莫西干头的小哥。
他一身奇装异服,手臂胸膛皆布满纹身,唇耳之间穿了不少环,以鼻尖为界,上半张脸涂成了棕色。
他是邪道组织的一员,身旁被他所杀的妖灵是紫老板的同伴之一。
这次出动的邪道组织成员中,并非所有人都是见人就杀。
真正弑杀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更多的无辜民众是被牵扯进了武者、妖灵间的战斗才丧命的。
而这位莫西干小哥,他对杀人就没什么兴趣。
他喜欢是吃。
只见他用大斧在妖灵身上切下一片肉,放进嘴里生嚼了起来。
“嗯!不愧是妖灵啊,就是有嚼劲啊!”
他用斧头在死去的妖灵切下一片片肉,似乎还不尽兴,又砍断骨头,吸食骨髓。
人群中的李娉栾看到他那满口血腥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吐了起来。
“呕——”
莫西干小哥抬头看了过去。
李娉栾呕吐几阵,一道阴影突然落在她身前。
她脊背一凉,抬起头来。
莫西干小哥越过荆棘,来到她身前,正神情微妙地看着她。
她吓得身体一抖,连忙后退几步
莫西干小哥擦了擦嘴旁的血,轻声问道:“怎么了?胃不好吗?”
李娉栾强忍住吐意,连忙摇摇头。
“没、没有!”
莫西干小哥看着她脚下草丛中的呕吐物,突然趴下身去,吮吸了起来。
这下不止李娉栾,人群中又有几人吐了起来。
莫西干小哥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小熊的可爱手帕,擦了擦嘴,看着呕吐的几人,惋惜地摇摇头。
随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去切下一片妖灵肉,走了回来。
“你们肯定是吃不惯这酒店的东西是吧,我懂!这些哥酒店饭店说是评价A级、S等,菜却一个比一个难吃!来,吃点好的!”
他说着,拎着肉来到刚才呕吐的一个男人前,热情说道:
“别客气!”
那男人摆着手摇摇头,说道:“不、不用、不用,我肠胃不舒服而已。”
“哦,这样啊。”莫西干小哥说道,“那你把这些吃回去吧。”
他指了指草丛中的那些呕吐物。
“啊?这……”男人面露难色。
“不行吗?”
“这、这、这我……”
莫西干小哥露出爽朗的笑容,伸出手指着他说道:“唉,我就知道你在客气!”
他说着,将斧头扔到脚边,双手撕扯着肉块,像撕餐巾纸一样轻松地撕下一片。
“来!哥们请你的!”
男人慌忙摆手道:“啊,不,我……”
然而,莫西干小哥却极其强硬地迅速将生肉片塞进了他的嘴里。
肉片落入喉中,那黏滑血腥的感觉令男人一阵生理不适,将肉片吐了出来。
“呕——”
“啊!”
莫西干小哥心痛地叫出了声,迅速附身抓起了肉片。
男人恐惧地看着他,求饶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要多少钱,我立马转账给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莫西干小哥起身看着男人,漠然道:“你,真是没救了啊。”
话音刚落,他抬脚踢向了男人的下巴。
一阵清晰的骨裂声响起,男人的身体飞了起来,落下时,脖颈与地上的斧刃来了场亲密接触,脑袋如皮球般滚落在一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
“安静,安静。再叫我要杀人了啊!”莫西干小哥说道,然而并不奏效,甚至还有点助长他们的势头。
“谁再叫,我就……吃了他。”
换了种说辞果然很有效,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很快便鸦雀无声。
莫西干小哥满意地点点头。
“我呢,不要钱,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而且啊,现在外面很危险的,我很多同伴都杀人不眨眼的!你们在这里反而安全,明白吗?”他一副语重心长“我是为了你们好”的样子说道。
人群中有人怯生生地说道:“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能放我们出去呢?”
“哎呀,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上司叫我看着你们。好像是他需要你们一点点帮助吧。”
“什么帮助?”
莫西干小哥闻言一笑。
“嘿嘿,大概是献点血吧,公益献血,给有需要的人,懂吧。”
他说完,来到另一个刚才呕吐的男人面前,将那已尸首分离的男人方才吐出来的肉片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吃下去。
这个男人就是郑绚找来介绍给舟婧的新任玉桦书记秘书——赵博。
他的嘴唇颤抖着,接过肉片,在莫西干小哥的注视下,双眼一闭,吃进了嘴里。
“呕——”
眼看着就要吐出来,他立马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随后倒在地上,像蛆一样在草丛中扭动着,死命不让自己把肉片吐出来,否则那死去的男人便是前车之鉴。
过了一会儿,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打了发胶的头发此时凌乱得像个鸡窝,神态萎靡,模样狼狈至极。
“怎么样,好吃吗?”莫西干小哥笑道。
看着恶魔般的他,赵博的嘴角抽动,还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好吃,好吃……”
“那好吃你就多吃点。”莫西干小哥又撕开一片,递给了他。
赵博欲哭无泪地伸手接过,塞进嘴里,浑身颤抖地吞了下去。
莫西干小哥满意地点点头,回到了一开始呕吐的李娉栾面前。
李娉栾摇着头往后退去。
“不要,不要!”
莫西干小哥见状,说道:“挑食可不行啊!”
他瞬间来到李娉栾面前,一手抓住她的下颌,在她的呼喊声中,另一手将手中剩下的妖灵肉死命地塞进她的嘴里。
“呕——呕——”
生肉入肚,李娉栾瘫软在地上,脸上涕泗横流,口中淌在脸庞,双眼黯淡无光,仿佛刚被强暴了的少女。
莫西干小哥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另一个刚才呕吐过的少女身上。
在少女恐惧的目光中,他拿着自己的大斧头,飞身一跃,回到那妖灵的尸体边上。
“别急,肉还多着呢,人人有份!。”
他笑嘻嘻地说着,转过头来便要割肉。
然而妖灵的尸体旁,突然多了个人。
是个年轻的大男孩,穿着件黑色卫衣,戴了副眼镜,头上顶着个样式奇怪的白色大帽子。
莫西干小哥看着他,低声问道:“你是谁?”
人群中的郑绚抬头看去。
那是……那不是舟婧的房客吗!他怎么现在回来了!
她潜意识里还是没把柏咫涯当作舟婧的男朋友。
这危急时刻舟婧又跑到哪里去了?她不会出事了吧!
联想到舟婧,郑绚心中不由一紧。
葛常斌、金旸鑫等人也认出了柏咫涯,以为他是要来救自己,然而转念一想,这么一个年轻小孩,就算是武道中人,又能有多强呢,面对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也是死路一条啊。
“我是这酒店的客人啊,之前走的时候有东西落下了,回来看看还在不在。”柏咫涯说道,“这妖灵是你为了保护大家杀的吗?”
莫西干小哥闻言,咧嘴一笑,说道:“对啊,这畜生冲出来就要杀人,直接被我手起斧落给宰了!”
不远处的人群都不敢讲话。
“原来如此。”
柏咫涯点点头,向人群走去,见到了那尸首分离的男子。
“这是……?”
他开口问道,转过身来。
“小心!”
与此同时,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提醒,柏咫涯面前,一柄大斧朝他迎头劈下。
柏咫涯后退两步,杀意澎湃的斧刃携飓风般的灵气落在地上,下方的草堆顿时化作无数草屑。
柏咫涯看了看四周大片的凌乱草丛与各种植物碎屑。
怪不得。
莫西干小哥瞥了一眼人群中刚才叫出声提醒柏咫涯的葛常斌,在脖子前比了个手势,寒声说道:
“等会儿,就拿你来开胃!”
葛常斌的脸色如打上了滤镜的女主播,一下子便白了几分,周围的人都离得他远了一些,生怕一会儿波及到自己。
柏咫涯看着莫西干小哥的斧头,平静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请问这是何意啊?”
莫西干小哥的咧嘴一笑,盯着他,恶狠狠地说道:
“像你这种灵武处的狗,带着一身臭味,隔着八百米老子就闻到了!不过啊,我最喜欢年轻的武人了,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味道应该不错吧,别怕,臭豆腐我也爱吃!”
他说着,如豺狼般扑向柏咫涯。
只见他那灵活迅猛的躯体不断在柏咫涯四周变换着位置,手中大斧如惊雷般落下,一斧接一斧,如海浪般源源不断,并且一阵比一阵强劲。
几阵交锋过后,阵阵劲风席掀起无数碎屑后,返回环绕在他身边,蓄势待发。
莫西干小哥皱着眉头,脸上的凶狠已化作严肃与认真。
什么情况?见了鬼了!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大斧,又看了一眼对面毫发无损,脸不红心不跳的的柏咫涯。
硬茬?
郑绚等认识柏咫涯的人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些身手,但他们跟一旁围观的人群一样,对于武人的交手什么都不懂。
他们只看到莫西干小哥一直在单方面发起攻势,而柏咫涯却只能不断躲闪,每一次都险而又险,数次他们都觉得柏咫涯要被劈成两半了,然而柏咫涯却已极限的距离躲过了攻击。
但是,这样下去,总会有躲不开的一次吧。
他们看着手无寸铁的柏咫涯,想着他身败人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莫西干小哥眯了眯眼,再度挥斧冲了上去。
柏咫涯不断躲闪着,并且这次,他还有余力问道:
“你跟这次袭击的主谋是一伙的?”
“废话!”莫西干小哥张嘴吼道,突然后退两步,双手握住斧柄。
四周狂风大作,汩汩灵气聚集到他的斧旁,柏咫涯的眼中也多了丝惊讶。
这个身手不比普通混混厉害,连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家伙,竟然会使用能消耗这么多灵气的招数。
大片灵力迅速汇聚成一颗淡绿色的巨大风球。
周围凡是接触到风球的枝叶尽数化作粉末,伴随斧刃劈下——
巨大风球以极快的速度朝柏咫涯飞来。
本应该是朝柏咫涯飞来才对。
并且柏咫涯已经打算多走几步躲过去了。
然而……
莫西干小哥暗叫一声“不好”!
这招是他第二次在实战中使用,还不太熟练。
风球飞错了方向。
朝着被荆棘包围的人群而去了。
无法感知到灵气的人群只觉得源源不断的大风正刮着他们的脸颊,前方的植物碎屑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团球朝向这里飞来。
直到外围的荆棘与藤蔓不断被风球粉碎,他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眼看风球即将落到人群中,掀起一场倾盆血雨!
然而,一道身影却挡在了他们身前。
柏咫涯伸出手,体内的灵气覆盖在身前,与风球相遇。
“嘭”的一声巨响,风球爆裂开来。
狂暴的气流吹的人群睁不开眼,而没有柏咫涯保护的周围植物更是直接粉碎,扬至上空化作漫天飘絮。
待风止后,有些瘦削的身影仍屹立在众人身前。
此时那背影在他们眼中已不再瘦削纤薄,而是伟岸无比,如高大的泰坦巨人般令人安心。
柏咫涯神色如常,但眼中的认真稍多了一丝。
因为觉得我是灵武处干员,而且能轻松避开,所以选择攻击无辜的平民,赌我会去保护他们吗?
虽说低鄙了些,但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策略。
不过我并非灵武处干员,而真正的灵武处干员中,大部分也不会冒这个险去保护普通民众就是了。
柏咫涯虽然毫发无损,但他身上的衣物便不同的。
他的黑色卫衣已化飘絮,脸上的眼镜也成了无数碎片,头上的帽子飞落在远处,不过却意外地没有受损,看来编织的材料并不普通。
白皙的脸上,那立体俊美的五官仿佛画作般无暇,如瀑的漆黑长发披在直挺的腰背上。
柏咫涯收回手,看着一脸惊愕的莫西干小哥。
莫西干小哥没想到,柏咫涯会主动去接自己打偏了的招式。
他更没想到,柏咫涯连灵武都没有,便接下了这需要消耗自己大半灵气的招式。
而且只是碎了件衣服,体肤毫发无损。
“你、你……!”
他伸手指着柏咫涯,意识到什么后,自己转身逃跑时将手中的大斧掷向人群,意图围魏救赵。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柏咫涯踏出一步,伸手接住大斧,随后手臂如长枪般,向转瞬便逃出几十米远的莫西干小哥弹甩。
哧拉——
没有任何惨叫声响起,大斧干脆利落地削下莫西干小哥棕色的上半个头后,劈碎了几棵高树,飞出百来米后没入了泥土中。
……
……
第四十七章 算计(一)
眼镜与帽子的剥离,意味着柏咫涯脸上的“障”的消失。
众人得以清晰目睹柏咫涯的模样,并且今后也不会被“障”所迷惑影响。
郑绚看着那张如画的容颜,有些恍惚,一时间难以将其与之前那印象中平淡无奇的大男孩联系在一起。
人们向柏咫涯确认了一下那莫西干小哥的死后,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随后请求柏咫涯救他们离开这鬼地方。
“这里还是银沙厅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救救我!我家人还在等我回去!”
“我孩子才八岁,求你救救我们!”
“我没法带你们出去,而且我还有事要做。”柏咫涯说道,“你们在这里待在这里,别离开,只要别主动去招惹那些奇怪的植物就是安全的。”
“你不是灵武处干员吗!留在这里保护我们呀!”
“我不是灵武处干员呀。”柏咫涯的回复令他们一阵语塞。
李娉栾看着他,想起舟婧与他的关系,紧咬着下唇,背过身去。
赵博蜷缩在人群之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人群中,郑绚面色犹豫地开口道。
柏咫涯看着她与葛常斌等人焦虑的眼神,想了想,又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剂。
“一个小时以内吧,不出意外的话事情很快就能解决。周围还有几个危险分子,那我先去帮你们处理一下。”
……
光芒闪烁,一道身影如彗星坠落,底下的深红长袍随之猎猎作响,
手掌从袍下伸出,修长纤细的五指接住这妖灵挥下的拳头,随手甩向一个正在吟祷妖术的妖灵。
尘土飞扬,随后显露出那一身银色的毛皮,两头妖灵昏倒在一起。
一抹庞大的身影直冲冲地撞了过来,鹣先生的弟弟挥手一指,一点绿色火苗迅速扩张化作一面火墙,包裹了撞来的黑影。
黑影咆哮着向后退去。
纤细的手指微微回勾,火焰主动脱离了黑影,迅速消失了。
显出原形的长牙巨兽身形如山,不断喘着气,四蹄与头顶一片焦黑。
一个虎头人身的健壮妖灵背部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充满仇恨的双眼仍死死盯着前方那身深红色的长袍。
静谧的密林如今已焦土遍地,狼狈至极,一如四周那些战败的妖灵。
两束幽绿萤火照亮石碑前的斗篷无脸人的手脚。
唯独中央的祭坛在那男人的保护下丝毫无损,连同这活死人般的无面者。
紫老板的九条尾巴皆不复初始的光泽,黯淡萎靡的模样正是她现在状态的真实写照。
未曾想到,众不止不敌寡,甚至对方游刃有余,也不下杀手。
难道,是为了羞辱我们吗!
方才为了与鹣先生战斗,她强行驱使了未完全掌控的灵气,此时,暴动的灵气正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怒意涌上心头,紫老板再也压制不止,俯下身子,终是吐出一口鲜血。
只是,不论是心中充满不甘的她,还是愤恨不已的众妖灵,都再无一战之力。
对此,鹣先生的弟弟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眼里也不存半分喜悦。
空林中残存下来的妖灵便只剩这些老弱病残了吗?
何其羸弱,想必在灵气稀薄的人世中隐藏身份生活便已是拼尽全力了吧。
复杂的情绪包裹着充斥恨意的怒火,他双眼一闭,愈加坚定了心中的理想。
……
方才战斗的动静并不小,远处的荷卫与跟他们僵持的沈绝部下自然也感知到了。
夏奇神色一变,然而狠话是对这些荷卫没有用的。
尽管受到了雷甸的挑衅,尽管烬符现如今仍在破口打破,但荷卫们都没有主动出击,只是刚才伸手间便化解了他们的第一波攻势,还使得夏奇这方的几人反受了轻伤。
特查处沈绝科下这些在灵武处内叱咤风云的狠角色,在苏祇的一支小小护卫面前,却显得柔弱如孩童。
“雷甸,你在摸什么鱼啊,赶紧杀呀!”烬符拉着雷甸的衣袖,指着对面面无表情的荷卫们。
“他们有多厉害你也看到了。”雷甸瞥了一眼领头的中年荷卫脚下,自己那碎成几块的心爱的小斧头,“我才不去送死呢。”
“胆小鬼,懦夫,废物,窝囊废!”烬符破口大骂道。
“那你去呀,我给你加油。”雷甸懒散道。
烬符撇嘴道:“我要是出手了,怕你们都没表现机会了!”
雷甸嘿嘿一笑,没再搭理她。
鹫看向夏奇,夏奇皱着眉头,完全想不到对策。
如果全员拼死相搏的话……不,恐怕也无法突破。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落入他的耳中。
夏奇愣了愣,随后微低下头来。
他的眉头仍紧缩着,但是没人看见,他眼中的焦虑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
星空之下,紫老板站起身来,背后的尾巴飘摇不定,周围的灵气再度汇聚。
她身后的妖灵们见状,纷纷进行劝阻。
紫老板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决绝。
鹣先生的弟弟见状,严肃道:“紫大人,不可轻率。”
这话落在紫老板的耳中,与其说是劝阻,更像是羞辱,她面色潮红,紧咬着牙,双眼仿佛要喷出烈火将其吞噬般死死盯着他。
然而,一股铁锈味突然涌上喉头,随后,鲜血如泉水般从口中溢出。
她的身体如风中柔枝,缓缓向后倒去。
“紫大人!”
在众妖灵反应过来之前,鹣先生的弟弟率先急喊出声,须臾间便来到紫老板身前,向她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嘹亮,如笛似哨之音响起。
两抹绿火一阵闪烁,一道剑光随之落向鹣先生的弟弟。
极强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迅速向后退去,一抹灵气掠过他刚才所处的位置,飞向一旁的密林中。
两三棵巨树轰然倒塌。
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短发少女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长剑出鞘,点点灵气如精灵般环绕剑身周围,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苏芙荑手握鹿鸣,从眼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与之前银沙厅大楼内的灵气相似的气息。
苏芙荑的出现,令紫老板方的妖灵也警觉起来。
对于人类,尤其是强大的人类,过往的经历令他们天然地生出一股厌恶。
然而眼看她却对鹣先生的弟弟出手了,如此一来,是敌还是友呢?
苏芙荑的视线落在祭坛的石碑上,看着上面的图案,眼里多了一分杀意。
她又看那些妖灵,扫过那些弱小的存在,最后停留在紫老板身上。
这是……
“大敌当前,你还有闲工夫看其他地方啊。”
鹣先生弟弟的话语拉回了苏芙荑的视线,一束火苗从那森幽绿火中飞来,落到他的掌中。
一股灵气包裹住火苗。
转瞬间,冲天火光暴起,如青色长龙般扑向苏芙荑!
方才与紫老板等妖灵交手时,他可没这般果决,如今面对苏芙荑,他则连试探之意都没有,直接上了真本事。
迎面而来并非滚滚热流,而是一股森然寒意。
苏芙荑挥剑一斩,鹿鸣劈开火焰,深红色的长袍出现在她面前。
鹣先生的弟弟右手成爪,直奔苏芙荑的左胸。
苏芙荑不退反进,握剑反手斜着一挥。
鹣先生弟弟不敢用手爪与她的剑硬碰硬,急速缩回的同时,左手探向她的脖颈。
苏芙荑再进一步,体内猛地爆出一道灵气将他的左手与迅速聚拢的绿色火焰震开,鹿鸣甩出一阵剑花,切碎他身前的灵气护盾,左手握拳,如长枪般直刺向他胸腹。
一连串的攻势,令鹣先生弟弟猝不及防,他双眼圆睁,一阵黑雾突然笼罩身躯。
苏芙荑的左拳落在他身上,然而手上触感却坚硬而厚实,传来反震的令她手腕隐隐生疼。
黑雾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只黑色独眼单翼的鸟雀。
想来,这便是他的原形了。
从他口中发出一声唳叫,黑雾更甚,笼罩了全身,随后突然分成无数份,穿过绿色火焰,化作一个个火球,朝苏芙荑飞来。
邪灵术“化雾夺灵”
一道道黑雾被火焰所笼罩,化作一颗颗小火球,左闪右避,极为灵巧地避开苏芙荑的剑锋。
如此熟练的使用,想来以臻至大成。
数颗火球瞄准苏芙荑斩击的空档,从她背后的死角处发起了攻击。
苏芙荑极为迅速地转身一斩,鹿鸣劈散那几颗火球,而后剑柄倒转,回身反挑,又刺穿几道朝她头部袭来的火球。
火球中的黑雾相交之时,苏芙荑感受到了其中的灵气。
相当不稳定,时密时疏,时凝时散,有种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感。
鹿鸣倒转,剑锋插入草丛之中。
灵气从剑身中溢出,在地上勾勒出一朵巨大的青莲图案,无数灵气化作半透明的莲花蕾,与飞来的青火相碰。
数日前在废弃小楼内对付黑影的时候,苏芙荑使用过这招。
鹣先生的弟弟是在柏咫涯之后才来到那儿的,并未见识到这招,否则定然不会在苏芙荑面前使用“化雾夺灵”。
果不其然。
花蕾迅速盛开,在完全绽放时,便无声爆炸,就算有青色火焰加持,他那用身体分离出来的黑色灵气仍然受到重创。
无数枚青火迅速逃离苏芙荑身旁,逃离那些飞舞的花蕾,重新在远处聚集到一起,凝聚成一具高大的身体。
火焰散去,鹣先生弟弟的脸色极为苍白,气息也相当不稳定。
苏芙荑看着如将死的重病患者般剧烈咳嗽着的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如果他没有用“化雾夺灵”的话,也就不会输的这么快了。
一声幼鹿嚎叫般的剑鸣声响起,长剑携雄浑灵气破风而来,苏芙荑来到他身前,如机械般冰冷地挥下长剑。
长剑入体。
鹣先生的弟弟毫无惧意,反露一抹厉色。
苏芙荑双眼微眯,随即神色一变。
在废弃小楼内,那个原为混混的黑影曾舍弃大部分化作灵气的肉体,从苏芙荑手下逃过一劫。
当时苏芙荑并没有发现。
现如今,鹣先生的弟弟在受重创后,使用了类似的招数。
苏芙荑还是没有提前察觉。
一抹幽绿光芒从鹿鸣的边缘亮起。
苏芙荑心中生出一股的不安感,随后,暴烈的火光从“鹣先生弟弟”的体内冒出,顺着剑身极速扑向苏芙荑!
她抽出鹿鸣,迅速向后退去。
一道黑影突然从阴影处钻出,来到苏芙荑身前。
深红色长袍在星光下如染鲜血,鹣先生的弟弟伸出手指,一点绿光如萤火虫般飞出,钻入苏芙荑的口中。
苏芙荑挥剑斩下,他再度化作阴影,向外逃去。
苏芙荑提剑欲追,突然感到一阵目眩。
随后,只感觉体内的灵气被点燃般炙热无比,仿佛有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痛楚迅速扩散,瞬间传遍她全身上下。
她痛苦地皱起眉头,浑身上下的灵气一阵涌动。
随后,她双眼猛地一睁,眼中燃起一股怒火,咬紧牙关向逃走的鹣先生弟弟追去。
……
……
第四十八章 年幼的兄长
嗡嗡的机械声在耳边作响。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少年站起身来,缓缓向前踱步。
视线中的世界模糊不清,仿佛被云雾所笼罩着。
双眼无神的少年脚步踉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眼中的世界微微发黄,不知何处传来的灯光照亮了四周亚麻色的围墙。
四四方方的墙壁上,有一圈圈颜色稍深的印记。
一面面墙横竖交错,空间内部空无一物,但是只有两米左右高,给人一种既封闭又封闭的矛盾感。
少年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正身处迷宫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他那几乎静止的大脑才终于开始了活动。
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方,侧面的墙上,涂抹着黑色的图案。
少年走至墙边,抬头看着上面的图案。
看不清。
他又把头靠近了些。
还是看不清。
奇怪……
他使劲浑身解数仍无法看清墙上的图案。
他放弃了,继续向前走去。
前方走廊的尽头,出现一扇棕色的门。
他握住把手,手中的触感很轻柔,仿佛握住的不是冰冷的把手,而是一滩流水。
轻轻用力,将门打开,走了过去。
门后面的世界似乎并无区别,只是整体暗了许多,但仍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灯光照亮了他脚下的路。
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通道中传开,回音荡漾。
我……
在哪里?
混沌的大脑中残存的思考能力似乎不足以让他继续思考下去,眼前所见的事物很快便占据了他的思维。
不知又走了多久后,当他对周围一成不变的围墙丧失最后一点新鲜感后,问题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我要做什么?
当这个问题出现后,墙上纷纷浮现出一幅幅黑色图案,然而他却无法看清其中任何一幅。
交错的围墙渐渐消失,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条通道。
昏暗,窄小,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那不知从而传来的机械声越来越大,仿佛无数苍蝇正在他耳边盘旋。
吵死了!
烦躁的情绪出现在心中的时候,前方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箱子。
少年走了过去,看着那形状不规则的箱子。
箱子上,有两个抽屉。
弯下腰。
伸出手。
拉住抽屉上的圆环。
用力……
……
“不能开!”
一句比任何声音都要清晰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少年睁开眼。
是……梦?
是梦啊。
他深呼吸几口,坐起身来。
星空之下,大约半米高的猩红草地构成了他眼前的世界。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
脱离梦境后,大脑立刻变得清晰起来,之前的经历迅速浮现在他脑海中。
被一个长得很可怕的丑女人追……
被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姐姐和大哥哥救了……
之后遇到个戴黑斗篷的奇怪的人,然后……
那个戴斗篷的人倒下后,从体内释放出大量恶心的液体,包裹住他们。
不论那个大哥哥怎么攻击都没有效果,大姐姐的鞭子也被那些液体缠住了。
之后,他们都被那些液体吞噬了,他也随即失去了知觉。
在失去知觉前,他还紧紧抱着自己年幼的妹妹。
妹妹……
妹妹!
男孩迅速站了起来,寻找自己的妹妹。
“就差一点了!怎么回事?”
嘶哑的懊恼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转过身来。
是一头四手双足的靛蓝色怪物。
巨大的脑袋上,两只白色长角高高竖起,四只眼睛分部在脸的四角,位于中央、占据大半张脸的三瓣嘴中,。
妖灵“梦鬼”
“啊啊啊啊啊啊!!!!”
男孩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
视线中,那怪物的四眼看了过来,随后它的身形陡然消失。
下一刻,恐怖的三瓣嘴出现在他面前,深处漆黑一片,密集的獠牙仿佛深渊的触手不断耸动。
“嘘”
它伸出一根爪子,竖立在嘴前。
“好孩子,要懂得静默之美。”
超过上限的恐惧使得男孩发不出任何声音,泪珠在眼窝中不断打转,连呼吸都开始抽搐起来。
“孺子可教。那么,再来做一场美梦吧。”
眼看布满容貌的尖爪朝自己伸来,男孩惊恐地闭上眼睛。
然而,黑暗之中,妹妹那纯真无邪的可爱笑脸突然浮现在他眼前。
“凤凤,哥哥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妹妹哦!”
父母虽终,言犹在耳。
这一刻,男孩子心中的责任感与对妹妹的爱战胜了恐惧!
他睁开眼,翻身躲开可怖的爪子,喘着气盯着面前可怖的怪兽,寻找着脱身之法。
爱能胜过恐惧,能胜过许多,却胜不过客观事实。
他当然是找不到的。
但眼前这恶魔般的怪物并没有立刻抓住他,而是转头看着另一侧。
一阵风吹来,风声如怨魂耳语,如泣如诉。
猩红草地随风而动,似凶灵招手,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高高的草丛飘摇之间,忽然,一道人影出现。
他穿着有些破损的白色衬衫与黑色长裤,戴着白色的大帽子。
男孩看着他的脸,总觉得有些虚幻怪异,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扭曲着自己的视线。
梦鬼看着他,背后的鬃毛竖起,两爪张开,身躯微俯,问道:“你是什么人?”
梦鬼拥有与梦相关的特殊能力,其中最为常用的一种是用灵气接触对方,使其进入梦境,进而窥视其脑海中的信息。
然而当这头梦鬼的灵气接触到眼前这人时,如冬雪入岩浆,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视线在男孩身上转悠一圈,回到梦鬼脸上,平和声音随之响起:
“你想从这个小孩身上知道什么?”
眼看对方清楚自己的身份,本就对战斗并不擅长的梦鬼沉默片刻,说道:“我饿了,只是想吃一点他的精气。我没打算杀他!”
青年闻言,神色不变,看向男孩,说道:“这里很危险,你愿意跟我过来吗?”
男孩连忙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我、我还要找人,我要找我妹妹!”
青年看向梦鬼,问道:“你知道他的妹妹去哪了吗?”
梦鬼摇摇头,说道:“不清楚。不过说句难听的,一个人类幼崽,在这片地方,便是些花草藤蔓都能……恐怕是凶多吉少。”
它的声音很老实,语气很诚恳,只是没有半句实话。
青年点点头,说道:“事不过三,我不会给你第四次叙说谎言的机会。接下来,可以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很温和,只是没留半点余地。
一滴冷汗从男孩的额角滑落。
一片冷汗打湿了梦鬼的后背,那些竖起鬃毛被浸润之后清一色蔫了下来。
“那么,你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
或许可以选择试试这青年是否真的有它想象中的那么强。
或许只是个灵气充足的气罐子在虚张声势呢?
一想到此,它镇定了一些。
面对青年的提问,它说道:
“组织这次袭击这里的目的就是找一个人类幼崽,那个幼崽就是他的妹妹,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隐约听说跟什么‘力量’有关。现在,她被送去了我们这次指挥行动的头目那里,因为命令特别提到要完好无损地带回去,所以应该是安全的。我想从这个幼崽身上知道更多关于他妹妹的信息,所以去窥视了他的记忆,但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
它的选择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
明智之举。
青年问道:“你杀了多少人?”
梦鬼说道:“我从没杀过人类。杀人会引起灵武处追查,给自己带来麻烦。人类本来就是我的食物来源之一,我没必要杀人,所以不杀人。加入组织以后,我只需要窥视记忆提供信息就行了,也不用杀人。”
青年看向男孩,说道:“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那里现在有很多人。怎么样?”
男孩摇摇头,说道:“我要去找我妹妹!”
“会很危险的。”
“那我也要去!”男孩执拗而焦急地说道,“我是她哥哥!”
青年看着他,沉默片刻,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澄澈双眸之下,嘹亮的声音脱口而出。
“柳平凤!”
……
……
第四十九章 救人
柏咫涯带着柳平凤离开,没有杀那梦鬼。
柳平凤把自己之前的遭遇告诉柏咫涯,提到那两个救了他的大哥哥大姐姐跟他和妹妹一起遭遇“像泥浆一样的液体”,但如今空间已变,不知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柏咫涯听后,伸手搭在他的肩上。
柳平凤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呆呆地看着他。
随后,柏咫涯抱起他的腰,朝一个方向前行。
两人穿过密林、平原、森幽小径,柳平凤只感觉自己好像在时光中穿梭,周遭的景物在正极速飞驰。
片刻后,他们来到一棵直径便有几十米的巨树下。
树上布满白色的六边形叶片,两条水流从树干中流出,一条在树下汇聚成小湖,另一条化作小溪,流向这空间的中心。
柳平凤跟着柏咫涯走进数米高的树洞之中。
土黄色、淡青色的不知名矿物闪烁着点点荧光,深处正传来脉搏跳动般的起伏声。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两旁响起,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移动,那些时不时亮起的荧光仿佛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柳平凤有些害怕,看向柏咫涯。
只见柏咫涯伸手,在他身前的黑暗中时不时挥动几下,伴随他的挥动,不断有东西掉落在他们两旁,偶尔传来轻微的叫声,随后淡淡的腥臭味涌入鼻腔。
走了百来米后,柳平凤见到了一颗巨大的、水晶般的剔透物质,大约二十米高,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在那物质的下方,数根血红的藤蔓包裹着暗黄土茧,将其紧贴住物质,如粗大的血管般不断跳动着。
“这是什么东西?”
“这棵妖树的……算是心脏吧。”
柏咫涯伸手将那些缠绕住土茧的藤蔓扯开。
藤蔓落下,巨树有所感知,似乎生了气,周边伸出无数带着尖刺的藤蔓,扑向柏咫涯。
“小心!”柳平凤大叫道。
只见柏咫涯伸出手,轻柔地放在巨树的“心脏”上。
那些飞来的藤蔓一滞,迅速蔫了下来,如同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咪。
乖巧并不是因为被握住了脉门,而是在他从手中散发出来的灵气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威胁。
……
视线被黑暗所吞噬。
大脑一片昏沉。
咕噜声在耳边不断响起,身体仿佛被沉入水中,不断下坠。
那些水从口中、鼻中、耳中不断深入身躯内部,五脏六腑,连同神经也被浸泡着。
突然,黑暗中出现一缕光芒。
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身躯正被不断向外拉扯。
舟婧趴在地上,睁开眼睛。
那俊美男子仰头趴对面,也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坐起身,迷茫地看向四周。
背后那不知名的物质正闪烁着淡蓝色光芒,他们的灵武落在一旁,之前救下的男孩正坐在俊美男子的弓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弓弦却纹丝不动。
听到这边的动静,男孩看了过来,高兴道:“他们醒了!”
他转头看向其他地方,似乎正寻找着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
“你在找什么?”
“是一个大哥哥救了你们!诶,他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柳平凤困惑地喊道,“大哥哥!”
漆黑一片的前方,唯有回声荡漾。
“他刚才还在这里把你们救出来的!他还要带我去找妹妹呢!”柳平凤焦急喊道,“大哥哥!你在哪里!?”
俊美男子问道:“你妹妹不见了?”
柳平凤急得快哭了,说道:“她被这里的坏人抓走了,之前碰到一个怪物说,他们这次就是来抓我妹妹的。”
俊美男子与舟婧对视一眼,两人都猜得到男孩口中的大哥哥应该已经离去了。
想来对方必然本事不凡,救下他们二人后,把男孩交还他们保护,毕竟如果一直带着男孩,应该不怎么方便大展拳脚。
舟婧取回自己的长鞭,牵起男孩的手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要去找妹妹!”
柳平凤不依不饶说道。
……
某处平原,荒草飘摇。
豹头环眼的壮汉仍在与贼眉鼠目的男子交战。
长刀震动,锋刃乱舞。
双方打得难舍难分,皆打红了眼,尽管两人早已精疲力竭。
交战的痕迹从远处的密林中一路蔓延至此,对这场战斗的纠结,从中便可见一斑
贼眉鼠眼的男子喘着粗气,四肢满是伤痕,左肩更是被削下一块,不住地流血。
他忽然嘿嘿一笑,讥笑道:“我看那你也没力气了吧,要不还是投降好了!”
豹头环眼的男子沉声道:
“我投你妈。”
他说着,又是一刀劈出。
贼眉鼠目的男子上身后仰一百八十度,手中大刀划过他的脚踝,却反被他抬脚踩住,于是双脚不知从何发力,整个人以一个奇怪的扭曲姿势向后退去,同时还不忘讥讽道:
“我们要抓的人已经抓到了,目的已经达成了,不论是灵武处还是玉桦的妖灵都没能阻止我们,你这傻大个还能干什么?”
“我还可以操你妈。”
豹头环眼的男子踢开脚下的刀刃,提身追上前去,长刀如猛虎扑食,落向他的尖尖脑袋。
失去了武器,他没了抵挡手段,此时应是面如死灰,万念俱寂。
然而,一对贼眉微挑,两枚鼠目含笑。
一道流光闪过,洞穿了这柄落下的虎刃。
连同它主人的胸腹。
豹头环眼的男子退后几步,低头看去。
一柄手指粗细的灵气标枪贯穿了他的腹部。
鲜血如注喷涌。
内部的伤势似乎不止是指头大小。
一阵笑声响起,随后传来爽朗豪迈中带着些暴戾的声音。
“你自己善后,我去那边爽爽!”
贼眉鼠眼的男子明白那人的意思。
现在没他们的事。
不远处有堆“白肉”,那人准备去垫垫饥。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看着对面这如风中残烛的壮汉,脸上露出了虚假至极的怜悯。
“要不算了吧,放过自己吧。省点力气,死得也安详点。对吧?噢,你还能说话不?还有力气不?别瞪着我呀……不过也是,现在你除了瞪着我还能干嘛呢?”
“我还能操你妈。”他说着,手臂颤抖,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浆涌出唇角,落在荒草与刀身上。
鼠眼之中露出一抹厉色,玩味的笑容下还是显露出了杀意。
“我一直挺想知道的,你又不是灵武处的,何必跟我们作对呢?被雇来的?给了多少钱啊?”
“滥杀无辜的畜生,人人、咳咳……可诛。”
“噢,吼,原来是个傻子啊。”
之前自己刚动手杀了几人,便遇上这壮汉,上来便和自己以命相搏,纠缠了个把钟头直到现在。
他摇摇头,似乎对于自己被这壮汉身上浪费这么长时间感到很不值。
“身手是真不错啊,可惜了。”
他来到壮汉后方,捡起自己的刀,脸上一副惜才的神情,手中的刀却毫不犹豫地挥向壮汉的后心。
他很确信,早已精疲力竭的壮汉被灵枪命中后,根本不会有作困兽死斗的力气。
终于解决这个东西了,真是累死老子了!
壮汉想要转过身来抵挡,可沉重的身躯一点也不听使唤。
他艰难地转过头来,刀锋在瞳中急速放大,他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问些事情。”
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
壮汉睁开眼。
一只纤细而有力的手掌出现在他面前,拇指、食指和中指稳稳地捏住了挥向自己的刀刃。
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男子问道:“请问哪位认识一位留着莫西干头,下半张脸是棕色的先生。”
贼眉鼠眼的男子神情不变,但是眼中划过一道厉色,只是无论他如何用力,手中的刀都纹丝不动。
“不知道,不认识。”他低声说道。
要不是我没力气了……
“救……救……”
壮汉一张口,血浆便涌出。
“那边有普通的无辜民众……求你救救他们!”
他抬不起手,只能努力朝一个方向伸着脖颈。
“救救他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渐无,最后还在呢喃着这几个字。
柏咫涯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贼眉鼠目的男子,问道:“你怎么说?”
此时,他的灵武被柏咫涯握在手中,他如果还想反抗,可以脱身去拿这已死壮汉的灵武。
他思虑片刻,对比了一下此时筋疲力竭的自己和眼前的柏咫涯的差距,选择乖乖听话。
“我们去……保护那些无辜民众?”
自己那拿长枪的同伴正往那里赶去,如果自己能成功把面前这男子引过去,胜算便来了。
柏咫涯看起来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点头说道:“好。”
……
……
第五十章 鹣先生
男子大步向前。
长枪掠过草原,枪刃挥扫,草尖随之落地,一如曾经划过的无数脖颈。
途中遇见几具尸体,或是人类,或是妖灵。
对于杀戮无数的他而言,无论是碎裂的树木枝条这样的战斗痕迹,还是堆积成山、破损不堪的尸体,都不过是司空见惯的背景装饰罢了。
因为这次的任务是找一个女娃,他之前杀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并不痛快,而后当已抓获目标的消息传来时,他已经杀尽了所见到的活物,没有人来给他杀了。
这让他相当懊恼,四处找寻残留的幸存者无果,直到刚才听说前方有一堆“白肉”。
白肉,对他来说,就是没有灵气的普通人。
他踏过荆棘,劈开成堆的吸血枝条,撕碎几朵食人怪花,一头妖灵的尸体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一点微妙的违和感突然出现在他心中。
战场之上,这种感觉往往是感官所获取的关键信息没有被大脑没有注意到才会产生的。
不过,后方传来的人群声很快让他将那些违和感被他抛诸脑后。
兴奋的嗜血欲正在高涨!
忽然,他转过头来,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向他飞来。
他伸手接住,拎着已经断裂的脖颈,看着那张贼眉鼠眼的脸,露出一抹健康的笑容。
他将这手中已死的瘦削男子甩到一旁,上前几步,对面前的年轻男子说道:“不知道你本事如何啊,希望别让我失望!”
几根灵气标枪飞向柏咫涯,一抹寒光紧随其后。
灵气标枪极速飞来,在离柏咫涯还有一米的时候如冰雪没入火堆,消散不见。
柏咫涯伸出右手,抓住男子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枪头,将他连人带枪甩向一旁某棵断裂的树桩。
豪迈男子的身躯重重地撞上树桩。
树桩化作碎块,他半躺在地上,枪柄贯穿了他的胸口,深深扎进泥土里。
他歪过头来,看到十几米外,自己方才走来的路径旁,那削掉了半个头的莫西干小哥尸体,知道了自己方才心中那股违和感的来源。
柏咫涯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持在胯前,静静地看着他。待他彻底没了生息后,转身离去。
……
一道稀薄的黑色烟雾在密林间穿梭,最终落在一棵树下,化作一道修长的身躯。
周围布置了隔音的“断离阵”和用以拟态迷惑的“镜水阵”
深红长袍垂躺在草丛中。
男人睁开眼,那虚弱的脸上,一双异色瞳中止不住地流出怒意。
贵族!
为什么贵族会出现!
是,贵族会出现,但为什么要出现!俗世中的每个夜晚都在发生扭曲的罪,为什么偏偏在这次出现了?!
他很愤怒。
因为这是他距离自己的目标最接近的一次。
组织已经对玉桦没有兴趣了,抓走那个人类幼崽后,便会前往下一个地域。
他自告奋勇,在这次行动中担任指挥,便是希望在这最后的机会中,掌握大量人手,在玉桦完成自己的计划。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组织给予他使用两个拥有大量能量的“无面”的权力。
他暗地里多拿了一个,三个“无面”,一个用来抓获目标,一个去阻挡灵武处的支援,最后一个则被他用来协助自己完成“血祭”。
在他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第一个组织给予的无面会自动追踪那个女孩,他之所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员,让他们去找人,只是为了将他们当作诱饵,在外围吸引他人的注意。
第二个“无面”在入口处“绽放”,不论之后灵武处派多少支援人员都别想进来。
女孩到手后,他便开始进行启动血祭的事前准备,到时候找些这空间里剩下的人类来用就行了。
他并不知道,第二个“无面”释放的屏障打从一开始便被苏芙荑打破了,之所以没有人支援,只是因为那些支援人员太弱了而已,在经过一轮陷阱后,至今仍在犹豫还要不要深入。
他留下在周围警戒的人被荷卫悄无声息地杀光了,他到现在都认为,之所以没有灵武处的人来干扰他,是因为他们都被组织人员纠缠着。
对于夏奇等人在和荷卫僵持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贵族的出现,是他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好在苏芙荑的实战经验尚浅,他阴了她一手,得以逃脱。
只是“无面”和血祭的准备都还留在原处,假如自己就此逃离,尽管可以带着女孩回组织去交差,但对于他本人来说,实乃本末倒置。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他按住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
其余人员在和灵武处的人纠缠,我要面对的只有这个贵族的话……
紫大人他们……
只要跟他们讲清楚的话,他们会理解我!
会理解吗……
不行,他们已经完全听信了人类的谎言!恐怕我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了。
卑微的人类!卑鄙的人类!卑贱的人类!
呼……
话又说回来,他们就算跟我联手,也不一定是这贵族的对手。
如果能想办法再设计阴她一次的话……
她有这么傻吗?
但好像只有这个方法了。
可是我为了脱身消耗太大了!
哪里有现成的灵气可以不用转化吸收后直接能为我所用呢?
“无面”。
可是“无面”留在远处,紫大人他们也在那里,而且没有“无面”血祭需要的巨大能力又该怎么解决?
可恶,要处理的太多了!
都是因为这个贵族!这个多管闲事的贵族!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正当他懊恼愤懑之时——
“你看起来有些烦恼啊。”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他抬起头来。
几米外的阴影下,站着个人。
那人也穿着深红色的长袍,但是没有戴帽子。
那一紫一金两只眸子在阴影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男子缓缓站起来。
“我还以为你没来呢。”男子说道。
“呵呵,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太早现身。”鹣先生说道。
看着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男子对他的和善有些疑惑。
男人说道:“你不是一直在我吗?”
鹣先生释然般地说道:“是啊,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对于他这奇怪的态度,男子愈加捉摸不透。
一道倩影现身,婀娜身躯上披着的,是灵武处的制服。
男人如临大敌,顿时紧绷了身躯。
鹣先生微笑道:“别紧张,她不会伤害你。”
灵武处的女人看向这位本次邪道组织袭击的指挥、被苏芙荑重创的虚弱男人,温和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灵武处的科长,沈绝。”
“晚上好……鹣先生。”
听到沈绝对自己的称呼,男子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的鹣先生,难以置信道:“你都跟她说了?!”
鹣先生微笑着点点头。
“为什么?她不仅是人类,还是灵武处的科长!为什……”
男子说着,却见沈绝走到了鹣先生身旁。
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某种他一直没有想过的可能。
多年前,玉桦妖灵所处的“空林”发生叛乱。
紫老板等人在事后得知,有妖灵与灵武处勾结,造成了这次对他们的迫害、捕杀。
那背叛的妖灵的体态,形貌与鹣先生一模一样,唯独双眼颜色不一样,鹣先生是一紫一金,那人是一黑一金。
据鹣先生所说,那是自己的双胞弟弟,名叫“诓”。
而在灵武处,沈绝亲自负责的“双生”事件档案上,却有着不一样的记录。
灵武处的档案上对于那次事件的记录只有寥寥几笔,大致便是说空林中,有妖灵在谋划入侵玉桦市,灵武处得知后先一步进行围剿。
当时负责围剿的特别行动队的队长,是个年轻貌美而老成的女孩,名叫沈绝。
小队后来得以保留、扩张,然后更名为特查部。
那么紫老板所知的信息与灵武处的记录究竟孰真孰假呢?
男人一直认为自己才知道事实真相。
是贪婪卑鄙的灵武处处心积虑捕杀他们妖灵,事后将捏造虚假的信息流传到幸存的紫大人等妖灵那边,陷害自己,撇清他们的嫌疑。
他看着鹣先生,神情一时有些恍惚,说道:“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和紫大人,大家都是被蒙骗了,被人类的谎言蒙蔽了双眼。所以,尽管你们一直想找到我、杀了我,我也只是一味地逃窜。”
他说完,神色一沉,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看着地上的小草,低声问道:“是你的主意,还是灵武处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不过有区别吗?”沈绝毫无愧色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当时那空口无凭的理由能让灵武处出动吗?因为他们并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只要能抓到妖灵。”
男人听完,抬头憎恨地看向她,随后看向神色如常的鹣先生,不解、愤怒地说道:
“你都听到了!这些卑鄙的人类那肮脏至极的心,那狡诈阴险的灵,那污秽不堪的魂!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鹣先生微笑道:“我从她哪里学到了很多“异灵术”。巧合的是,你加入了神秘组织,学到了很多“邪灵术”。你看,这不是正好吗?”
男人愣住了,说道:“异、“异灵术”?就为了“异灵术”?”
鹣先生温和说道:““邪灵术”倒还好,正规的“异灵术”我们妖灵可太难接触到了,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我怎能错过呢?”
“死了那么多同胞……你,就为了“异灵术”?”他握紧了拳头,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你会明白的。”
鹣先生来到他身前,双眼散发出渴望的精光,向他伸出手,声音中压抑着强烈的欲望。
“我,我们,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你真是疯了!”
男人一把挥开他的手,身体化作黑雾迅速逃离,几束绿色火苗从他体内飘出,化作数道青绿火龙冲向鹣先生。
鹣先生从袍下伸出右手,随手一挥,轻而易举地拍散了气势汹涌的火龙,而后伸手指向逃跑的黑雾,食指轻轻往回一勾。
黑雾一滞,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引力,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落在鹣先生的掌中。
“我这“掌灵引气”之术用得还不错吧,要不是你将身体化作灵气,我还没那么容易抓住你。”
黑雾化作了人形,鹣先生捏着他的后颈,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不是“鹣”,我也不是。但我们注定要变回“鹣”!”
轻柔嗓音之中包裹着不可违抗的强横,男人想要挣扎,但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接受吧。这是你我的命运!”
“这是“鹣”的命运!”
第五十一章 算计(二)
源源不断的灵气从鹣先生体内流出,化作白雾包裹住二人。
一时间,狂风大作,而灵雾却愈加浓郁。
在其内部,无数灵气正极速穿梭、涌动着。
沈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片刻后。
风渐停歇,浓雾散去。
猩红长袍之下,赤色长发的男子发出一声长叹。
他睁开眼,光芒从两只紫色眸子中亮起。
发生了什么?为何两人变成了一人?
沈绝对他的改变毫不惊讶,她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微笑道:
“恭喜,鹣先生。”
男人闭着眼睛,感受着体内的力量与脑海中的知识,嘴角上扬,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去处理一下那些残留的妖灵再回来帮你。”沈绝说道。
他淡然说道:
“好。把“无面”留着。”
……
在紫老板等妖灵陷入绝望的时候,苏芙荑很及时地出现了。
妖灵们并不知道苏芙荑是什么来头,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朋友,眼看她轻松地击溃那个叛徒后追了上去,心中自然松了口气。
紫老板挣扎着起身,在其他同样狼狈的妖灵的帮助下,花费了些许时间,将司姨和山伯解救了出来。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司姨和山伯睁开朦胧的眼后,不仅不显得萎靡不振,反而相当有精神,只是有些茫然,不太清楚状况。
那叛徒似乎并没有骗他们,确实是在让二人休息。
这是为何?
紫老板没来得及思考,身后便传来了痛呼声。
她回过头来,一捧热血撒到她脸上。
眼前,一只妖灵被劈成了两半。
还能活动的妖灵皆挡在敌前,然而仅在几秒之内,挨个倒下。
司姨大惊,赶忙挡在紫老板身前,口中发出嘹亮的鸣叫,化作一只一米多高的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喷出一束金光。
一柄尖刀剖开金光,剖开司姨的胸膛,剖开了她的心脏。
沈绝收刀一挥,滚烫的鲜血落在草丛中,提刀向紫老板而去。
山伯咆哮一声,化作一头巨猿。
沈绝挥刀,山伯那硕大的双拳交叉,挡在了胸前。
尖刀落下,斩断两条粗臂,沈绝反手再接一刀,巨猿头身随之分离。
紫老板愣愣地看着遍地尸体。
尽管经历了苦战,但明明前几秒她的伙伴们还在关怀她的状况,他们的声音尤绕耳畔。
尖刀落向她的身躯。
下一刻,她也会四分五裂地倒在地上,跟她的同伴,跟司姨、山伯团聚。
沈绝的出现,对她而言更像是天灾。
连抵抗的心思都来不及产生,死亡便已敲响了她的门。
她的脑门。
叮——
一抹铿锵之声在她身前响起。
紫老板趴坐在地上,低着头,只感觉浑身发冷,呼吸不畅,不断地大口喘息。
沈绝瞥了一眼自己那被弹开的刀,看向不远处的三人。
一男一女,一个小孩。
男孩看着沈绝的眼神,不寒而栗,赶紧躲到舟婧身后。
这是灵武处的制服……紫老板?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背后的尾巴……她是妖灵?!
舟婧看向沈绝和她面前的女人,有些惊讶。
男孩执意要去找他的妹妹,她不放心,只得带他前往中心的空间。
这身份不明的俊美男子也跟了上来。
他收回弓,刚才看到面前有人马上要被杀,于是想着先射一箭再说。
沈绝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突然冲了过来。
“退后!”
俊美男子对舟婧大喝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沈绝抬起手,那柄落在一旁的刀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回到她手中。
刀刃切割着俊美男子周身的灵气,锋锐无比,利不可当,与他的长剑相遇。
长剑划出一道月光,两抹灵气相互碰撞,一道裂痕随之出现。
沈绝退后几步,认真地看着俊美男子。
出现裂痕的,是她的刀。
“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说那位天河来的花小姐找了“幽灵鸟”当保镖。”沈绝平静说道,“据我所知,花小姐今晚应该在自己的别墅里开聚会吧,那么这位“幽灵鸟”的先生是准备做什么呢?”
“灵武处的消息真灵通啊。”俊美男子笑道,看样子不会透露什么。
沈绝面无表情问道:“花小姐也要干预吗?”
“雇主的心思,我可不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他说道。
一旁的舟婧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但也察觉到了这一直跟自己一起行动的俊美男子的身份似乎也不简单。
沈绝沉默片刻,露出无声的笑容,模样很美,也很渗人。
她转身离去,俊美男子没有追。
舟婧来到紫老板身边,只见她满身伤痕伤痕,一动不动地趴坐在地上。
“紫老板……?”
舟婧尝试着唤了她一声。
紫老板的身躯微微一颤,抬起头,看了舟婧一眼。
她的眼中没有半点光彩,往日鲜红似血的双唇此时与面色一样惨白至极,看起来没有半点精神,枯槁憔悴至极。
舟婧有些不知所措。
紫老板转头看向周围满地的尸体,十指嵌入泥土中,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她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死去的司晨和山公旁,泪水涌出眼睑,她伸手抱司晨的尸体,趴在山公的胸膛上,面对这两个从小照顾自己到大的老仆,痛哭流涕。
舟婧没去打扰她。
她看向一旁,俊美男子站在祭坛前,思考着什么,柳平凤站在他身后,看向痛哭的紫老板。
舟婧来到他身旁,开口道:“那个……怎么称呼?”
她现在才想起来询问对方姓名。
“嗯……名字不太方便透露,抱歉。”他歉笑道,“可以叫我“风傀”。”
“哦,那……呃,风先生?”
“呵呵,叫我风傀就好。”
舟婧点点头,看向祭坛与其中央的无脸人问道:“这是什么?”
“这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式。人的话就不清楚了。”
无脸人仍在向外扩张着灵识,身躯却一动不动,没有脉搏,心跳,更谈不上呼吸,与死人无异。
……
一朵青莲先至,随后剑鸣声起。
鹣先生睁开眼,看向眼中蕴含怒意与疑惑的苏芙荑。
断离阵和镜水阵这点小把戏自然困扰不了苏芙荑多久,不过还是让她多花了些时间来找寻他的位置。
眼前的男子发生了些许变化,这变化中令苏芙荑在意的自然不是他的外貌,而是来自他的灵气的感觉。
之前他的灵气总有一种不安定感,仿佛被纸巾包裹着的水,而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却雄浑而扎实,仿佛装在密封罐里的琼浆。
鹣先生看着苏芙荑。
苏芙荑对他的杀意来自两点。
一是策划这次袭击,屠杀无辜民众。
二是她知道那祭坛是用来通过血祭的方式,召唤妖灵先祖魂灵的。
无论哪一种,她作为贵族,遇上了,都会出手干涉。
但从严格意义来讲,现在她面前的鹣先生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男人了。
但鹣先生没有解释,他淡淡说了句:
“请。”
话音刚落,苏芙荑出现他身前,鹿鸣毫不留情地挥向他的脖颈。
他后退一步,打了个响指,两抹灵气交织在他身前,化作一块柔软的幕布,包裹住苏芙荑的剑。
绵软的触感从剑尖传来,苏芙荑握住剑柄一扭,剑身翻转,撕碎了灵气幕布。
面对苏芙荑手中的鹿鸣,鹣先生断然不能选择与之近身交战,只能不断使用灵气进行抵御与进攻。
然而,就算是如今的鹣先生,在灵气的总量上,也远远低于苏芙荑,就算使用“异灵术”和“邪灵术”,面对全力、认真的苏芙荑,也就只是些花招罢了。
就这么拖下去,等待他的只会是灵气耗尽后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想要获胜的话,必然需要另寻他法。
然而他的长处便在于众多灵气相关的操控术,对方的长处乃是一直修习的剑术。
自己无法应对对方的优势,而自己的优势在其面前也会变成劣势。
这样的情况下,要另寻他法,又谈何容易呢?
然而,鹣先生的神情却相当平和,一副胸有成竹,毫无惧色的样子。
他不断使用各种方法拉开与苏芙荑的距离,时间便这样一点点过去。
枝断树倒,草木花叶被灵气绞碎,化作灰烬,这片密林因此遭了殃。
苏芙荑将灵气尽数释放,只见她每一次都会有几道灵气化作青莲飞向鹣先生,鹣先生不止要躲避鹿鸣,还得应对灵气,身上已有四五处受创,模样渐渐狼狈起来。
长剑如利爪撕裂他胸前的衣领,随后一脚落下,鹣先生仓皇后撤几步,泥草飞溅,地上留下一个不小的圆坑。
苏芙荑提剑再追,被鹣先生侧身避开,血色灵气从他袍下涌出,掠向苏芙荑。
苏芙荑双腿踏上树干,借力反跃而来,鹿鸣震动,轻易斩碎这些灵气,剑刃从鹣先生的眉前挥过,切下他的一撮眉毛。
剑锋附带的凌厉灵气切开他的眉心,一道鲜血顺着鼻翼流淌下来。
鹣先生的脸上露出一抹怯色。
胆怯便惧,惧便欲逃。
所以当他随后气势汹汹地又甩出几道带着青色火焰的灵气飞向苏芙荑的时候,苏芙荑已经做好了他会逃跑的准备。
她认为这样的战斗根本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成长,而猫捉老鼠的游戏她也一点都不喜欢。
所以,当鹣先生甩完灵气后转身便逃时,她选择硬抗那些飞来的火焰灵气,以全力进攻的姿态冲向了鹣先生。
火焰灵气飞向苏芙荑,只是削减了她周身那层薄薄的灵气护盾上,并未给她的躯体带来什么伤害。
相对的,全力进攻的苏芙荑与逃跑的鹣先生之间的距离原来越近,鹿鸣的剑尖与他的后背近在咫尺!
嘭——
几颗指头大小的灵气团从一旁的密林旁飞出,如子弹般落在苏芙荑身上。
在透过鹣先生方才放出的灵气削减出的漏洞,接触到苏芙荑的体表的瞬间,灵气团爆炸开来。
纤细的身躯撞碎了几棵树木。
苏芙荑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
……
第五十二章 算计(三)
鹿鸣落到一旁
鹣先生转过身来,神色从容淡定,之前那抹伪装出来的惧意早已消失不见。
沈绝从树后走出来。
“那边出了点事情。”沈绝说道,迈步走向倒在地上的苏芙荑。
“嗯?”鹣先生双眼微眯。
“没能杀了那条狐狸,遇到了“幽灵鸟”的人……是南方的一个武者组织,被天河的一个大小姐雇来的。”
“所以,你不是对手?”鹣先生说道。
“对方的灵武确实比较高级。而且那个大小姐的家族太有钱了……我再怎么说也是玉桦的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总要为这座城市着想吧。”沈绝说道,“得罪了那个大财团,玉桦之后的经济发展可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鹣先生对人类世界社会经济相关的无聊问题没有半点兴趣,但他看着沈绝伸向苏芙荑的刀,饶有兴致地调侃道:“不敢得罪财团却敢杀贵族吗?”
他对贵族并没有恶意,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会选择主动杀死贵族。
但与他合作的沈绝似乎并不这么想。
苏芙荑死后,鹣先生也将离开这座城市,他不明白,还留在玉桦的沈绝为什么敢杀贵族。
贵族的报复可不是交出几个人就能解决的小打小闹。
作为这一系列的阴谋的策划者,鹣先生是为了获得力量,为了恢复原样。
但是这位合作者,这位玉桦灵武处特查部的科长沈绝。
她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鹣先生并不知道。
当然,这无损他的利益,他也没有阻拦。
沈绝蹲下,伸手推了推苏芙荑。
苏芙荑仰头躺在草丛中,额角腥红一片。
本应保护她的荷卫正身处一千多米外,与沈绝的那些部下们待在一起。
之前是她自己不让荷卫跟来,以免他们干扰自己。
而后,沈绝使用了一种能通过灵气传音的“异灵术”——“隐声”告知夏奇,让他们只需跟荷卫对峙即可,剩下的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在那一刻起,她便开始盘算起了如何杀死苏芙荑。
现在,她现在有很多种方法杀死昏迷的苏芙荑。
以效率为优先考量的话,用灵气震碎苏芙荑的大脑,然后毁尸灭迹即可。
但谁知道事后那些荷卫,那些贵族的人能不能通过什么方法获取此处残留的灵气,从安全的角度来看,不使用灵气是最为保险的。
强大的武者,身躯在灵气经年累月的滋润加强下,枪弹也无法伤其分毫,普通的灵武亦是如此。
苏芙荑显然没有强大到那个地步,但她的身躯无疑也没那么脆弱。
沈绝握着刀,思考着下手的位置。
薄弱而一击致命的地方。
眼部、颈部、后脑……
还是眼部吧。
确定位置,刀刃落下,朝着苏芙荑那紧闭的左眼。
安静的密林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就像加入了薄荷的兰香,安抚着星空下的生灵们那躁动的内心。
稍微有点自主意识的植物都没有靠近这危险的地方。
苏芙荑的身躯一动不动,但她还没有停止呼吸。
刀刃悬于她的眼皮上方,与翘起的纤长睫毛相距不过一公分。
沈绝握着刀柄。
柏咫涯握着她握着刀柄的手。
沈绝看着他,无论自己如何用力,刀柄都无法向下一丝一毫。
而她的手被柏咫涯握着,也无法松开。
柏咫涯看向鹣先生,问道:“是谁把你一分为二的?”
鹣先生面色一沉,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你是喜欢用问句回答问句的那种人。”柏咫涯平静说道。
不过他脾气很好,所以他不介意先回答鹣先生。
“我是柏咫涯。我在这里看到了,所以知道了。”
鹣先生眯了眯眼。
他在说什么鬼话?
柏咫涯没有骗他。
从两个鹣先生相遇的时候,他便在这里了。
他一直像是一棵树,一株草,一阵风,一颗星辰般,静静地看着沈绝出现,看着两个鹣先生合二为一。
然后跟着沈绝,看她屠杀妖灵,看她对紫老板下手,看她被俊美男子阻止,看她返回此处偷袭与鹣先生交战的苏芙荑。
直到沈绝想杀死苏芙荑时,他终于动手了。
柏咫涯看着沈绝,松开了手,说道:“你可以走了。”
沈绝收回刀,没有轻举妄动,问道:“你就这样放我走?”
柏咫涯说道:“放宽心,往后的时间还很长。”
沈绝沉默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要救她?”
“我现在,在白牙高学上学。”柏咫涯说道,“这座城市颇具活力,但生活节奏又不像大城市那样快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我尤其喜欢玉桦的夜晚,有繁华的地方,但也有也有安宁的去处,不会使人浮躁,当然也不至于太过寂寥。”
他看着苏芙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贵族若是死在这里,玉桦便不会再安宁下去了。”
他说完,看向沈绝。
沈绝明白了他的理由,转身离开。
她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苏芙荑苏醒后,柏咫涯将她的事情说出来……
但她向来谨慎。
平静往往是绝对自信的体现,沈绝的谨慎令她没有选择试试看柏咫涯的实力是否真的符合他表现出的平静。
鹣先生阴沉着脸,看着柏咫涯。
他觉得自己想要离开的话,柏咫涯也不会赶尽杀绝。
这空间内还有各种势力,最关键的是荷卫还在这里。
如此一来,也就别想在这儿举行血祭了。
但是,剩下的那只“无面”还在这里。
他舍不得。
但回去便会遇到阿紫,会遇到沈绝所说的“幽灵鸟”的人,且不说阿紫,“幽灵鸟”的人会放任自己带着“无面”离开吗?
而此处,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苏醒的贵族。
他看着柏咫涯。
前天,在夜铺的黑门内,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面对这个年轻、强大、身份不明的人类,他便谨慎地提防了起来。
在得知柏咫涯在追查钟声,在追查通过邪灵术实验、蛊惑人类的自己的半身时,他像欺骗紫老板等妖灵一样,将那个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双胞胎谎言告诉了柏咫涯。
当时他还刻意卖了个破绽,假装自己身为妖灵,却在偷偷摸摸研究异灵术,意图让他看穿自己,从而降低他对自己的关注。
聪明反被聪明误。
柏咫涯察觉到了他的刻意,将计就计揭穿了他,心中因此对他留了份注意。
来银沙厅之前。
柏咫涯从紫老板那里知道了他们妖灵要在银沙厅展开行动,目的便是所谓的鹣先生的弟弟。
而从沈绝那儿,他也知道得知了灵武处要在银沙厅行动的消息。
来带银沙厅后,他还感知到了苏家的青荷护卫。
在大楼里遇到紫老板时,紫老板却说鹣先生突然联系不上了。
因为差距过大的缘故,谁都没有察觉到,柏咫涯那扫过整栋大楼的灵识。
此时的鹣先生心中有许多不安与疑惑,但权衡在再三后,他还是放弃了。
他转身便欲离开,然而身后的灵气却开始涌动起来。
鹣先生转过头来,沉着脸,看向柏咫涯。
他放过了沈绝,却不打算放过我?
为什么?
“为什么?”他解释道,“既然你知道有两个我,那也应该知道现在的我并不是之前的我。我只想要力量,对杀人没兴趣。”
柏咫涯点点头道:“我知道。”
“还有什么?因为我现在掌握了邪灵术吗?”
柏咫涯点点头道:“那也是一部分原因。我还想知道把你一分为二的是谁?”
“你放我走,我就告诉你。”
柏咫涯说道:“那我就自己查吧。”
鹣先生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柏咫涯回头看去。
舟婧带着风傀、柳平凤和紫老板,从密林中跑了过来。
风傀看着地上的苏芙荑,神色一凝。
舟婧看着柏咫涯,相当惊讶。
“把我妹妹交出来!”柳平凤盯着鹣先生怒喊道。
泪痕未干的紫老板看着这个双瞳皆紫的鹣先生,一时有些发愣。
“你是……?”
比起她认识的温文尔雅,从容稳重的鹣先生,现在的这个男人气质冷傲而阴沉,与她之前见到的鹣先生的弟弟也有所不同。
鹣先生没有说话。
柏咫涯说道:“他是鹣,是一直跟你生活在一起的鹣,是加入邪道组织染指邪灵术的鹣,也是当初背叛你们的鹣。”
“什么意思?”
“鹣被人分成了两个个体。你所认识的那个鹣先生的真面目,是个为了力量,可以舍弃很多东西的妖灵。其中包括空林,包括幸存下来的你和你的同伴,也包括他的另一个半身。”
紫老板还是没有完全理解,但她终究还是理解一部分。
“我听不懂。”她低声道,“但我可以理解为,是这个人背叛了空林吗?”
“对。”柏咫涯说道,“他还跟灵武处的人勾结在一起,放任你的同伴被杀。”
紫老板看着他,颤声问道:“你,是鹣先生?”
鹣先生阴沉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为什么?”
“你不是听到了吗,阿紫?”鹣先生冷笑道,“当然是为了力量。”
……
……
第五十三章 底牌
【“起床了,阿紫!”
“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阿紫,十五岁生日快乐!”
“生日是什么?”
“生日就是诞生的那一天。跟以前长辈们的寿诞是一个意思。”
“我这个年纪也能过寿诞吗?”
“生日就是给年轻人过的寿诞。你看,有蛋糕吃哦!”
“哇,好耶!那我以后每年都要过生日!”】
【“阿紫,早点休息。”】
【“阿紫,你看这是什么。”
“喵~!”
“猫咪!”
“我看你好像挺想养只猫的来着,就去挑了一只。不过我可没时间照顾它,它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阿紫。”】
【“谁偷喝我的红酒了……阿紫?!”】
【“可丽饼?嗯……阿紫,这是你给它取的名字?”
“呵呵呵……”
“你笑什么啊!不可爱吗?”
“没什么,可爱,哈哈。”】
【“阿紫!不能抽烟!”
“呀!被发现了!”】
【“别伤心,可丽饼会在天上保护你的,阿紫。”
“呜呜呜……嗯……呜呜呜……”】
“阿紫?”
“阿紫!”
“阿紫……”
“阿紫……”
“阿紫……”
泪水从眼角滑落。
紫老板睁开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鹣先生。
她怒吼一声,九条长尾飘摇,四肢与脸颊上迅速长出绒毛。
灵气缭绕之间,雪白毛皮中带着粉色条纹,一头伤痕累累的九尾狐高高地扬起了头。
她怒视着鹣先生,眼中的杀意正在沸腾!
往日的欢笑与温暖仿佛被污泥所浸透,那些美好的回忆化作了令人痛苦的毒药。
司姨、山伯……那些旧识的身影在她脑海里划过。
那些鲜活的面容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在悲与痛的潮水淹没心房之前,愤与恨率先一步占领了她的神智。
低沉的吼声在九尾狐的喉咙里沉浮,她那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鹣先生。
她要把这个叛徒,碎尸万段!
那么,在战斗中,愤怒有用吗?
九尾狐来到鹣先生身前,利爪如刀锋般挥下。
有武者觉得,通过强烈的情感可以进入忘我的境界,从而显著地提升自己的战力。
鹣先生盯着柏咫涯,一道暗红灵气顺着手指挥出,抢先落在九尾狐身前,将其逼退十几米。
也有武者觉得,以绝对的冷静,完美的理智来对敌,才能发挥自己最强大的实力。
九尾狐咆哮一声,一道滚烫的赤色灵光从长吻中喷吐而出。
但在面对真正全方位碾压自己,实力高出太多的强敌时,无论哪种都是一样的。
都毫无胜算。
赤色灵光包裹住鹣先生,周围的草木随之燃烧。
长风自他身后起,吹散了火焰与灵气。
毫发无损的鹣先生没有反击,面色也仍是那般阴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柏咫涯。
将真相告诉阿紫,然后自己在一边看着。
看阿紫给我挠痒,然后等我反手了她吗?
这很有趣吗,人类!
见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紫老板愈加愤怒了,九束白色灵气从尾尖飘出,在她头顶凝聚成一颗人头大小的圆珠。
圆珠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向上升至树梢,如陨星般落向鹣先生。
柏咫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招式,感受着她的灵气。
九尾狐是极为稀有、高等的妖灵,他还从没亲眼见过。
之所以将真相告诉紫老板,便是想看看九尾狐到底有多少能耐。
跟人类一样,各种妖灵所擅长的也五花八门,其中长于战斗的妖灵也只是少数。
紫老板的表现并不亮眼,就跟柏咫涯所知的一样,九尾狐并不长于战斗,他们擅长的是蛊惑人心。
尽管早已知晓,柏咫涯还是略微有些失望。
面对飞来的白色珠子,鹣先生的脸色更差了。
这是九尾狐的灵珠,是九尾狐体内灵气的根源之一。
倘若被破坏,对九尾狐的伤害不可估量。
但是连这都拿出来用了,说明阿紫是铁了心想杀自己了。
那么自己也不必留情了。
他伸出右手,诡异的绿色灵气与强横的红色灵气交错着汇聚到掌中。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在灵珠与他手掌前的灵气交汇的前一刻,他的右臂突然移开了。
他赶忙用左手护在身前,灵珠落在他的左臂上,从清冷的光芒中释放出炽热的灵气。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形出现在十米之外,左手无力地垂下,仿佛烤肉般呲呲的腐蚀之声在手臂上响起,白色的烟雾从他的臂上不断冒出。
仍为孩童的柳平凤哪见过这般场面,从紫老板现出原形后便张大了嘴巴,躲在舟婧身后,直到现在还在愣愣地看着他们,仿佛在观赏什么电影大片,回不过神来。
舟婧也不理解现在的情况,只是从柏咫涯的话语中大概猜到面前这个男人似乎背叛了紫老板。
但她更好奇柏咫涯,这个自己的房客,普通的高学武学生是怎么知道,怎么掺和进去的。
风傀静静地看着战斗的紫老板和鹣先生。
他当然也看出来了两人的差距,还从鹣先生的身上感知到一股与之前改变空间的灵气相似的气息,确信这次袭击跟鹣先生肯定脱不开干系。
此时的他也更好奇柏咫涯的身份。
鹣先生没有在意受伤的左手,而是看着自己的右手,面色凝重。
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
他还有意识?
“我不……准你……”
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脑海中响起。
他的神色不禁为之一变。
刚结合后,现在的他连意识都有些不稳定。
倘若能给他几天调养,想必便能消除这些问题了。
他瞥了柏咫涯一眼。
柏咫涯挺拔地站着,视线一直落在紫老板身上。
鹣先生的眼中露出一抹厉色。
必须拔除这令他意识不稳定的根源。
光珠飞起,散发的光芒黯淡了不少,但紫老板似乎打算再来一下。
鹣先生不再手软,飞身来到她身前,带着诡谲火焰的绿色灵气从袍下升起,与右手中的红色灵气一齐涌向紫老板。
她嚎叫一声,化作人形,跃至上空,在林间不断跳跃,躲闪着那些灵气。
一道红色灵气从她身后袭向她的后背,她侧身一躲,鹣先生手指回勾,那道灵气陡然掉头再度飞来。
同时,鹣先生的身躯化作数道黑雾,如同一张巨大的手掌,抓向紫老板。
红色灵气击中紫老板的胸口,她痛呼一声,落下树来,被手掌般的黑雾抓住。
黑雾收拢,挤压着她那娇小的身躯,紫老板发出嘶哑而痛苦的叫声,下一刻她的身体便要被捏成碎肉。
一道长鞭似闪电般挥来,洞穿黑雾后,鞭身旋转几圈,一股灵气从中向外爆发,震散退了不少黑雾。
紫老板从空中落下,舟婧向上跃去,便要接住她。
突然,一道黑雾突然窜出,两颗青绿火球落在舟婧身上,爆炸开来。
舟婧落在地上,幸好她及时用灵气防护,只是头发有些焦黑。
黑雾掳走了紫老板,来到一根伸出的树枝上,赤袍飘动,鹣先生的身形从中显现。
舟婧便要挥鞭上前。
鹣先生掐住紫老板的脖子,冷声道:“你们想她死可以继续上前。”
“卑鄙!”柳平凤伸手指着他,又不忘加一句,“把我妹妹还给我!”
舟婧闻言,面色一沉,但手中的长鞭也安分了下来。
风傀闻言,觉得有些滑稽,她死不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柏咫涯闻言,抬脚出现在鹣先生身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挥手将他甩了下去。
他的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鹣先生的身躯嵌入泥土中,他缓缓爬起身来,死死盯着柏咫涯。
舟婧愣愣地看着柏咫涯。
风傀吹了声俏皮的口哨,看着柏咫涯的双眼微眯了起来。
柏咫涯单手拎着紫老板,看着鹣先生。
鹣先生应该明白他跟自己的差距,但他的眼中并没有绝望和退缩,反倒涌出了一抹疯狂。
只见他打了个响指,一片巨大的棕红羽毛从林中飞来。
羽毛上,躺着个熟睡的女童。
“滢滢!”柳平凤见了那女童,慌忙喊道,“你放了我妹妹,把她还给我!”
鹣先生看着柏咫涯,阴惨一笑,说道: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无敌了?嗯?”
话音刚落,一道极为浓郁的灵气在他们身后升起。
舟婧回头看去,灵气凝聚成柱,笔直向上。
位置就在这片空间的中心,那个祭坛……
她反应过来,这灵气是来自那祭坛中央的无脸人的!
与此时同,羽毛上的女童,柳平凤的妹妹仿佛共鸣一般,一股炙热的灵气从她体内流出,化作一道炙热光线,源源不断地涌向那灵气柱。
柏咫涯看着那女童,脸上极其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情绪——一抹惊讶。
灵气柱直达星空,仿佛贯穿了这片空间般。
在接收女童的灵气后,整根柱体迅速变得通红,随后,那布满星辰的夜空竟转为紫色,并且在也在渐渐变红。
随后,天空裂开了。
一道道裂痕出现在空中,这是这片空间即将崩坏的前兆。
妖灵所创造的伪空间不像自然形成的世界那般坚固,内部若有庞大的能量爆发便极易造成空间的崩坏。
柏咫涯当即放开手中的紫老板,向那座祭坛而去。
风傀也很快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鹣先生完全不在意。
“无面”一旦开始发动,就别想轻易停止,虽说他也认为柏咫涯确实很强,但他可不信柏咫涯能强到那种地步。
祭坛前。
灵气从那无面人的头顶中迸发而出。
他跪坐在地上,低着头,身躯正在逐渐缩小。
柏咫涯伸手掰断一头妖灵的爪子,掷向灵气柱。
爪子接触到已经变得通红的灵气柱,瞬间汽化,化作一缕青烟。
风傀从后方赶来,搭弓射出一箭。
灵箭没入柱中,如石沉大海,未能掀起半点波澜。
他眉头一皱,看着天上的裂痕。
他也没遇到过多少妖灵,妖灵创造的空间要是崩坏,内部会如何他还真不知道。
但想来估计不会有多安全。
柏咫涯看着灵气柱,伸出手。
一柄长剑从他身后飞来,落在他手中。
剑格呈盛开的莲花状,剑身从莲心喷吐而出。
这是苏芙荑的鹿鸣。
虽说灵武并没有自我意识,但经一个人的灵气常年滋润后,灵武本身会被那人的灵气同化一部分,外人是很难使用的。
他人的灵气会与灵武中残留的灵气冲突,强行驱使后果通常是造成灵武损坏。
然而,这柄鹿鸣似乎一点也不抗拒柏咫涯。
柏咫涯抬手,灵气注入到鹿鸣之中,鹿鸣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音。
剑刃挥下,一道数米长的无色剑气飞向了灵气柱。
……
……
第五十四章 终结
“可惜啊可惜啊……一个“无面”,一颗“凤凰卵”……”
鹣先生看着身旁的女童,紫色双眸有些发红。
“这是你们逼我的!”
“你对我妹妹干什么!”柳平凤厉声喊道,拔腿冲向了他。
舟婧拦在他身前,长鞭朝那从女童身上发出的光柱而去。
鹣先生唳叫一声,现出本形。
只见一头两米高的双首赤红猛禽挡在女童身前,四足双躯,两只头各有一只眼睛,仿佛两只独翼独眼的鸟并在一起。
他挥翅扇开舟婧的长鞭,朝她吐出一口棕红灵气。
舟婧抱起柳平凤,跃至一旁,将手中长鞭掷向他。
鹣先生不解她的目的,欲再度挥翅。
然而,空中的长鞭突然收缩,由软转硬,速度一下子快了数倍,直奔他的其中一个头颅。
哧——
硬鞭插入他的眼眶,鹣先生发出一声痛鸣,双翅疯狂挥舞,口中喷吐出无数灵气。
天空越来越红,空中的裂痕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狂暴的灵气与飓风在他身边形成,一道纤细的身影却在此时冲他双头脖颈的根部跃来。
他的心脏和灵气本源都在这里。
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
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紫色独眼中。
鹣先生的双头同时张开嘴,一道深红灵球被绿色火焰包裹着,即将与虚弱至极还跃向自己的紫老板相遇。
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片奇怪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
鹣有两颗碧玺般的眼睛。
双亲早早的去世令对知识的极度渴求的他再没了限制。
少年时期,在偷偷离开空林,前往人类世界后,年轻的鹣被一分为二。
分离出来的两个鹣各继承了一颗紫眸,而剩下的那颗,两妖一个是黑色,一个是金色。
他们在见到彼此的那一刻,心中同时涌现出一个念头。
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金瞳在妖灵中还算普通,但黑瞳的妖灵极为稀少。
进入人类世界也并非没有任何好处,繁华的都市极大地增长了他们的见闻,从中,他们知道了一种叫隐形眼镜的东西。
此后,两个鹣交替着出现在空林的众妖面前。
黑瞳的鹣买了个金色的隐形眼镜,由他出面时,便将其戴上。
空林的妖王是九尾狐。
很久以前,一支九尾狐群无意妖灵间的争斗,离开族群,创造了一片空间,生活在那里。
偶尔有路过的妖灵需要帮助,他们便接那妖灵进来,或是治疗其伤,或是供其躲避追杀。
那些妖灵中,总会有一小部分愿意留在这里,久而久之,空间里的妖灵便越来越多。
空林便渐渐不空了。
某一天,妖王年幼的女儿听说了鹣先生的博学,来到他家中。
金瞳的鹣还在研究着什么,黑瞳的鹣只得戴上隐形眼镜,出来迎接她。
那时年幼的紫的脑袋里有数不清的问题,但其他妖灵对此不是敷衍,便是扯开话题,谄媚地请求她为自己解决麻烦。
但是,面对她的奇思妙想,黑瞳的鹣却很耐心地为她一一解答。
此后,紫经常去拜访鹣,两个鹣轮流迎接她,其中,金瞳的鹣经常窝在房内研究东西,所以她与黑瞳的鹣见面的次数相比之下要多得多。
此刻,星空之下,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涌入鹣先生的脑海,那一幕幕紫的笑容已经让他难以分辨究竟是另一个自己在空林看见的,还是自己在与她相处的这些年里见到的。
紫老板的伸出爪子,抓向了他的心脏与灵气本源。
混沌的记忆没有完全压制他的意识,那棵赤红灵球已经蓄势待发,在剧烈的头疼之下,他清晰地定位了紫的位置,对准了她——
鹣先生的躯体突然一滞,那飞向紫的赤红灵球也悬在了半空中。
噗嗤——
五爪没入鹣先生的脖颈下方,掏出一颗暗紫色的心脏。
澎湃的灵气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不远处那直达天际的灵气柱倾斜、断裂,空中的裂痕渐渐消失,夜色重新占据了天空。
鹣先生不甘地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下。
赤色灵球缓缓消失。
紫老板拖着残破的身躯,来到他剩下的那颗眼前。
一片羽毛从他的翅膀中飘出,落到紫老板身前。
紫老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手紧紧握着。
那颗紫色的眸中闪过一丝黑光,又闪过一丝金光,最后彻底失去光泽。
紫老板松开手,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着,随后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
灵气柱倒塌后,从柳平凤妹妹身上射出的炙热光线也随之消失。
柳平凤奔向自己的妹妹,微微摇了摇她。
“哥哥?”
见她缓缓睁开懵懂的双眼后,柳平凤长舒一口气,问道:“能起来吗?”
她动了动手脚,坐起身来,说道:
“哥哥,我好累……这是什么?羽毛?”
她纯真地看着身下的棕红羽毛,全然不知这段时间在她身边发生了什么。
“那哥哥抱你!”柳平凤将她从羽毛中抱起,轻柔地揽入怀中。
鹣先生死后,这片被另一个他拟造出的空林开始消散,然而方才的冲击使空间的稳定性受到了影响,消散的过程中,小部分区域可能会被世界“吞噬”或是“遗落”到不知何处去。
祭坛之前,柏咫涯站在倒下的无面人身前。
原本看看遮住大腿的斗篷如今已覆盖住他的全身,他的身躯缩小了五分之二。
那一直覆盖全域的灵识已消失不见了。
柏咫涯将手放到无面人头顶,蓬勃的灵气再度从他体内释放,吓了一旁的风傀一跳。
然而,这次这些灵气并未冲击空间,反而在空间内散开去,开始修复起来。
风傀看着空中正在缓缓消失的裂痕,不禁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柏咫涯盯着不断缩小的无面人。
据他推测,这无面人原先应该是一个能容纳大量灵气的武人。
他的五官以及体内的大量人体组织都被去除,失去了感知能力的同时,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简单的来说,便是被进行了人体改造。
灵气需依附生灵活体,他的体内被强行压缩进了大量精炼处理后的灵气,然后使其丧失行动、感知能力,无法抵抗,大脑大概率也经改造,成为一个半死半活的活体灵气能量存储包。
要达成这种技术,这背后想来被拿来做人体实验的武人不在少数。
而这个无面的改造似乎并不完全,他至少还留有一定的自我意思,而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向外施放灵能探查。
之前那灵气柱出现的时候,来自他的灵识也消失不见,意味着从那一刻起,他便死了。
于是恰好可以使用他体内剩下的灵气用以修补空间。
这种改造产物的信息,一旦传扬出去,必将引起灵能界所有人的关注。
类似惨无人道的技术若不经禁止、摧毁,有权势、野心的效仿之辈绝对不在少数,届时底层的武人将遭到末世级别的待遇。
所以拿武人做人体实验是所有武人的大忌,一经发现会被群起而攻之。
柏咫涯自然也是其中一人。
他那平静的双眼此时格外认真。
他伸手掀开斗篷,打量着瘦骨嶙峋,赤身裸体,身材扭曲,大概只有一米不到的无面人。
他的视线落在无面人的脚踝内侧。
风傀也凑了过来,看着那个已经扭曲了的的序列号,皱着眉喃喃道:
“B……0120……5。”
……
三天后,灵武处对外宣称本次事件乃是凶暴的邪道武者组织策划的,是以索取金钱为目的绑架事件。
本次事件伤亡人员多达3300余人,其中明确死亡人数1756人,失踪人数59人。
事件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震撼东部地区,在全国近五年的恶性事件中都能排进前20。
理所当然的是,公开信息中既没有提到妖灵,也没有提到贵族。
沈绝科下,包括她在内,参与本次行动的干员都被下了停职待用、降薪等处分。
停职时间应该会根据后续洪千茫那边人员的表现来定。
所以沈绝本人并不担心。
时间不会太久。
刚好,这也让她有了充裕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
在灵气柱出现,天地异变的时候,荷卫有些骚动,领头的中年荷卫眉头一皱,最后还是决定不顾苏芙荑的命令,进入其中。
然而,这次却换成夏奇等人阻拦他们进去了。
荷卫双眼一冷。
政府工作人员又如何,俗世的武人也敢阻拦他们。
双方大打出手,然而这支灵武处部队的战力却超乎他们想象。
无数奇能异术频出,尽管整体处于劣势,但他们想要脱身却没那么简单。
不过很快,一声鹿鸣般的嘹亮剑音响起,灵气柱轰然倒塌,异变也渐渐消失。
荷卫们因此放下心来。
直到一个戴着奇怪帽子的俊美男子将苏芙荑带到荷卫的面前之前。
他刻意让舟婧带着紫老板和柳平凤兄妹暂时回避一下。
那些冷面无私的护卫见到昏过去的苏芙荑,一个个都不再冷若冰霜,握着刀剑的手有些颤抖。
领头的中年荷卫盯着男子,尖锐的眼神仿佛要刳了他。
尽管他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最后,他还是上前一步,抱手对柏咫涯微微躬身后,接过苏芙荑后,低声道:
“还望保密。”
男子轻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中年荷卫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男子并未停步,仅有清澈微沉的声音如萧声般飘了过来。
“柏咫涯。”
……
……
第一卷——双生之影
完
第一章 夏日将临
长水区。
施山的另一侧,一座豪华别墅坐落在云湾河对岸。
这原先是某个集团公司的总部,在花池琪来了玉桦之前,大楼周围的便成了花园,原先的大楼也被推倒,变成了别墅。
向来婆妈的玉桦施工队被来自天河的建筑施工队顶替,在花池琪来玉桦的前一周便完成了改建。
花池琪无非是喜欢玉桦的名景区“云水玉山”,然而苏祇的到来,却霸占了施山。
她对此并没有表现愤怒的情绪,似乎没有太多不满,仍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数月以来,每日如此。
银沙厅内的空间恢复原状后,风傀离开破败不堪的大楼,回到长水区,穿过华美的花园,来到花池琪的住处。
那跟灵武处的夏奇等人待在一起的俊朗男子此时正站别墅的大门口。
“怎么了?”风傀问道。
“花小姐正在……”俊朗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玩乐。”
别墅内传来众多年轻男女夹杂着欢声笑语的喘息声。
风傀了然。
两人一直等到深夜三四点,一个穿着女仆装,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走出别墅,微微低头,轻声道:
“小姐睡了。”
两人闻言,没说什么,点头离去。
次日上午。
两人来到别墅。
昨夜的女仆早早地等待在门口,将他们迎进门来。
比起那些琳琅满目的珍贵摆饰,楼道里更引人注目的,反而是各种插在精美盆中的芳香花朵。
当然其中也不乏价值昂贵的稀有名花,但其价值比起周围的古董字画,便显得不值一提,然而它们所享受的保养待遇,却比昂贵字画要来得更为高档。
他们在大厅见到了裹着浴巾的花池琪。
她的头发有些湿漉,金色发丝沾着水珠贴在脸颊与肩颈上,仿佛啜饮了朝露的花朵,娇艳欲滴。
风傀的视线落在地面,俊朗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墙壁。
花池琪拿出一瓶红酒,倒在高脚玻璃杯里,坐在名牌真皮沙发上,微抿一口,一抹绯红攀上了粉嫩的脸颊。
轻柔如风的声音飘落到两人的耳边。
“不是让你们去看看海浪银沙的环境吗?昨晚那儿好像发生什么事了?对了,怎么没见到炎傀。她不会出事了吧?”
堂堂“幽灵鸟”的风傀、土傀、炎傀,竟然被派去查看酒店的环境优劣,若是传回本部,不知会被其余成员怎么嘲笑。
“她去调查事情了。”俊朗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两人似乎对此并无不满,交替着补充了自己所知的信息。
风傀唯独模糊了一下关于无面的事情。
不过花池琪似乎对鹣先生和妖灵并无兴趣,没有细究,但在风傀提起那个解决问题的、戴着白色奇怪帽子的年轻男子时,却追问了下去。
“帽子?他叫什么名字,具体长什么样?”
“不知道他的名字”风傀说着,回想那人的容貌,微微一愣。
脑内的印象只留下了不下于自己的俊美,然而具体的容貌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模糊了一样,无法清晰地想起。
奇怪,按自己的记忆来说这不可能。
“怎么了?”
花池琪歪头看向他。
“我……想不起来。抱歉。”风傀低头道。
一旁的土傀斜眼看着他。
“嗯……”花池琪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问道:“他戴眼镜吗?”
“不戴。”
这点风傀还是可以确定的。
“噢”
花池琪沉默下来。
猜不透她的情绪。
一道芬芳清香突然飘入鼻腔,风傀抬起头来。
花池琪站在他身前,仰头看着他。
那清纯中带着一抹媚意的双眼令人心绪荡漾。
风傀不禁退后一步,花池琪随之上前一步,伸出青葱玉指,轻柔地指尖缓缓从他下颌划过。
风傀的脸上露出一丝窘态,花池琪见状,露出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
“没事啦,你们走吧。”
她挥挥手,没再搭理二人。
二人离开别墅,走出花园。
土傀问道:“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风傀低着头,面色有些凝重,轻声说道:“回去之后,我一并告诉你和炎傀。”
……
鲤群欢快地争夺着饲料。
临近夏日。
翠儿换了身短衫,露出两条看似柔嫩的胳膊,正无所事事地坐在房伯门外的池塘边上喂鱼。
苏芙荑被下了禁足令。
自从那晚她不省人事地回来以后,已有三周未踏出家门了。
苏若蕖倒是一直都在照常上课。
据苏芙荑自己所言,当时她快要成功斩杀主谋妖灵时,被人偷袭了。
荷卫将柏咫涯这名字报出来时,她还有些惊讶。
不用多说,房伯当然命人去查了那人姓名的真伪,随后调查了一下他的身世背景。
很快,便得到了结果。
那人确实叫柏咫涯。
他来自某临海小城市,一普通水产养殖户。
对于这个答案,房伯显然是不满意的。
于是细致地查下去,查到柏咫涯少年时曾被隐世武家的高人相中,在那城市附近的海岛上教导于他。
幸得高人指点,于是年纪轻轻便有所成。
这个答案很符合逻辑。
但真的这般简单,这般普通吗?
房伯仍觉得不太对劲。
然而,他们是贵族。
他们查到的一定是正确的,一定是真相。
就算那是连柏咫涯本人都不曾知晓的事情,他们也一定会得到事实。
若是还想要印证下去,便只能去确认那隐世高人的身份了。
饶是贵族,虽说不是不可能,但是也要花费不少时日和精力。
眼下苏家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那么姑且,暂时,算了。
而且,比起把精力放在柏咫涯身上,剿灭那沾染邪灵术,为祸世间,伤及无辜的邪道组织才是正途。
不过,荷卫听到的那声剑鸣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苏芙荑也很快知道了,然而她在鹿鸣内外仔仔细细地查看一番,并未发现任何残留的他人灵气。
使用灵武却不留下任何灵气,这种水平的灵气控制能力,饶是房伯与二哥苏莲菁与也达不到,或许要有大姐,甚至父亲的水平才有可能。
三周的时间过去了,禁足令被解除了一半。
四月的月底,带着这个疑问,苏芙荑走出了施山,重返白牙高学。
……
4.29
立夏前一周。
上午的两堂课间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一级剑术部B班,往日里三三两两闲聊的学生在这个周一却格外地安静,大部分人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眼调息着。
明日的班级测试被调到今天下午了。
这当然不是他们这般紧张认真的理由。
他们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明日将进行全武学部的学部测试。
剑术部、刀法部、枪术部、射艺部等各部的两百余名学生,都将实战中一比高低。
一级、二级生无特殊理由都要参加。
不说二级生,至少大部分一级生都是没参与过对人实战的。
本次学部测试在武学区的大楼内举行,明日上午根据每个下分学部自行策划的特殊测验决出128人,而后两两对决,败者淘汰。
从明日下午开始,每半日举行一大轮,到周五下午为止刚好七轮结束。
其中,败者只有最后的三四名会进行加赛,其余都是并列排名。
除此之外。
听说还有其他的考核项目,但内容到时候才会公布,学生皆不得而知。
其他普通学部的学生也对这实战测试有所耳闻,可惜他们没特殊理由进不了武学区,无法实时观战。
不过最后的成绩据说是会在全校公开的。
据章主任所说,这也是为了激起武学生们的竞争心。
柏咫涯换了副新眼镜。
跟原来那副一模一样的新眼镜。
好在“障”是施加在他脸上的。
很多学生对班里的安静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但柏咫涯倒是觉得这蛮好的。
以后他们要都这样安静就更好了。
隔壁班的凌残冬后来还是会时不时来向他请教问题,因为学部测试的缘故,她最近倒是没来打扰他。
自那之后,无面人的事情柏咫涯一直放在心上。
那脚踝处的编号说明那组织是在有计划地在生产创造这种产物。
然而自那次事件以后,整个玉桦的灵能事件都突然少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灵武处再度加大了管理力度。
同样的,在那以后,那组织也再没有在玉桦有过任何举动,仿佛幽灵一样销声匿迹,没留下任何线索。
不过,虽然不知道无面的事情,但苏祇也在追查那组织的下落,不过似乎只是抓到几个虾兵蟹将,暂时也没太多收获。
他现在也不必去调查那些麻烦事。
暂时享受这安宁下来的生活就好。
……
……
第二章 甘霖
午后。
柏咫涯一如既往地来到图书馆。
田心远一如既往地坐在前台。
杨安今天并不在这里。
田心远也听闻了武学部的学部测试,对于柏咫涯的到来还有些意外。
她熟练地接过柏咫涯手中的书,问道:“你明天是要实战测试吧?”
“嗯,是的吧。”柏咫涯漫不经心地说道。
田心远以为他正为这事烦忧,是来看书解忧。
常来图书馆的学生如今也眼熟了柏咫涯,对这个武学生的存在不再敏感。
杨安跟他们熟了以后,每次都会直奔休息室找个椅子靠着跟他们聊天,据他所说这是为了防止打扰到其他学生,要说道理也确实是有几分,但田心远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在杨安的带头作用下,田心远现在也直接领着柏咫涯进了休息室,半开着门,如果有学生来前台借书还书她再出去。
某种意义上应该是学坏了。
尽管柏咫涯涉猎极多,但表现出的却是一副对大多事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对上爱好并不广泛的田心远,两人间的共同话题便只剩下那些读物了。
然而田心远所读过的书大多是些注重于人与人之间情感描写的作品,可柏咫涯在这里借的都是神话、传说相关,带有奇幻色彩的文学。
然而当她和柏咫涯聊起时,却发现他看过相当多的情感描写极为细腻的作品。
不过其中有个共同点在于,主人公都是男性,而且故事更多的是与理想、信念相关。
他似乎特别喜欢在理想信念与现实所冲突后,主人公为之挣扎的故事。
在她与柏咫涯的对话中,通常是内向的她主动挑起,否者按照柏咫涯的性子来,一整个中午不说一句话也是很正常的。
而柏咫涯对她的回复也很简单,一开始一两个字是常态,后面也不会超过七八个字,若是超出一句短语她反倒会惊讶。
不过时间久了,柏咫涯的话也渐渐多了,两人时不时还会聊些七七八八的杂事。
虽然大多还是她挑起的话题就是了。
柏咫涯为了有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同时也不想碰到吃饱饭没事干的学生,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来图书馆,杨安倒是一周只会来两次左右。
现在他们三人已经熟到可以直呼其名了,没有杨安在的时候,休息室里也要安静许多。
“你觉得自己能在多少名啊?”
柏咫涯不假思索答道:“中间吧。”
“中间?那不是64……65到128?”
“也可能不进淘汰赛。”
“这么激烈的吗?”田心远看着他,认真鼓励道,“加油!”
柏咫涯沉默片刻。
“哦。”
看着他这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田心远觉得自己认为他为此紧张应该是想多了,这家伙说不定是……
“你不会到时候直接弃权吧?”
“大概不让吧。”
他还真这么想过?!
不过既然是他,那也不奇怪。
“但再怎么说……学部测试这样不太好吧。”
“又没奖励。”
“但可以出名啊!”
“出名有奖励吗?”
“呃,这个……武学生不是很在意个人荣誉的吗?我天天听说有武学生因为一点小事闹矛盾大打出手。”
“那只是脾气不好吧。”
“我觉得还是用心一点比较好啊。”
柏咫涯瞥了她一眼。
她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啊。
“怎么了?”
“啊?什么?没什么啊。”
田心远眼神有些躲闪。
柏咫涯看着她,简单地思考了一番。
图书馆往来学生的私语偶尔也会不受控制地落入他耳中。
尽管他那些风言风语从不在意,但总归是知道的。
总有一部分学生热衷于揣测、琢磨他人间的关系。
于是,他这个常来图书馆的武学生,与跟他走得近,还经常共处休息室的管理员,难免会生出一些传言。
尤其是跟田心远认识的人。
与她关系好的,或许只是无心调侃几句。
关系差的,则会夹杂些带有恶意的龌龊言语。
“很在意外人的言论吗?”
田心远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能猜得到。
“还好吧……”她低着头轻声说道。
柏咫涯沉默下来。
“也谈不上什么在意,只是不喜欢他们拿我们乱说。”
似乎是怕柏咫涯有所误会,她连忙解释道。
“嗯。”柏咫涯应了一声。
对话在沉默中结束。
……
“那个,今天我们来发一下上周五考的那张卷子啊。”
“你们先自己看看自己错的题目噢,发完试卷后我们讲评。”
下午,一级剑术部A班的讲台上。
这是一堂理论课。
一个中年眼镜女老师拎着一堆试卷,对着讲台下的五十多个神态各异的学生说道。
可能是因为更年期快到了,她那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沉着脸瞥了一眼门口的几个学生,冷冷道:
“进来,站位置上。”
靠窗的那一列中,有个伸手撑着侧脸的男学生。
杂乱的头发像是鸡窝,刘海遮住了双眼,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态。
他叫夏霖。
迟到这件事仿佛已经成了一级剑术部A班的特点,几乎每天都有学生会上课迟到。
但是被周围的同学贴上慵懒散漫标签的夏霖从来没有迟到过。
每每看到这一个个迟到罚站的同学,他虽然不像别的学生那样幸灾乐祸,但总归会产生一股莫名喜闻乐见的情绪。
“赵天桥,82分。”
中年女老师开始发试卷了,她特别喜欢一边点名一边大声地喊出学生的分数。
然而大家也都不是害臊的初学、中学生了,对她这种做法突出一个毫无感觉。
“谢萍,91分。”
“……”
“秦虹裳……”
夏霖的前座,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学生应声站起,走到讲台上领回了自己的试卷。
中年女教师看着她,那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极为罕见的微笑,声音似乎都大了几分。
“100分满分!”
学生间只是响起了轻微的骚动,大家对此已经渐渐习惯了。
“……”
“……”
“夏霖……”
“75分。”
夏霖在女老师的注视中拿回了试卷。
教室里响起了比刚才更多的议论声。
夏霖身旁的男生转头向他问道:
“哇,夏霖,你怎么又是75分?”
“巧合吧。”他慵懒道。
“戚苍,97分。”
女老师满意地看着神色坚毅,面容俊郎的男学生。
“凌残冬,88分”
凌残冬撅了撅嘴,拿回自己的试卷。
“……”
“你们不要小看理论课的知识,这对你们以后的实战是有巨大帮助的……”
发完试卷后,那女老师开始在讲台上巴拉巴拉讲个不停。
夏霖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窗外的白云,看它缓缓游过树梢,飘过大楼。
他的意识也跟着飘到了昨晚在新闻上看见的流星雨中。
好无聊啊。
能不能来点陨石啊?
轰隆一声雷鸣。
淅淅沥沥的雨水跟着落下。
“夏霖,我们讲到第几题了?”
凉风吹来,阴冷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
女老师刚一转头,便看到夏霖正望着窗外的白云出神,肚子里那本就无处发泄的无名业火顿时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
看着一旁的同学比过来的手势,夏霖轻声说道:“第八题。”
“那你做对了吗?”女老师瞪着他。
“呃,对了。”
“做对了也要认真听!”
“哦。”
“坐下。”她冷冷说道。
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那几个因迟到而被罚站的学生很不幸的成为了代替品,直接被叫到教室后面接着站着。
他心中刚舒服点,回过头来看到那夏霖又对着窗外出神,心中又是一阵窝火。
身为当事人的夏霖对此却全然不知。
他看着窗外的雨点,喃喃道:
“无聊死了……”
……
浑浑噩噩着,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他们前几周去城外观察灵兽时遇见的迟老师,再后一周便成了他们的实践课任课老师。
这一周仍是轮到她来给两个班进行实践课的任课教育。
上次他们就知道了,这次班级测试的内容是灵能探查感知力。
然而,还有后半部分。
是零七操控的精准度。
要求学生使用灵气,在一定的距离外命中目标。
根据力度与精准度进行打分。
因为明日的学部测试的缘故,上午一剑A班的班级测试中,几乎没有人用尽全力,大多数人都只是随便应付一下,保留体内的灵气存量。
于是,下午在给一剑B班做班级测试的时候,迟老师对学生们的应付了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学部测试自然比班级测试要重要的多,她作为老师,也不能去指责他们些什么。
便只能在心中抱怨抱怨那几位主任了。
天空倒不是很暗,只是苍白一片。
下课铃声响起,夏霖趴在桌上,开始思考起晚饭该吃些什么。
一条抹茶色发带映入眼帘。
秦虹裳靠在椅背上,也在望着窗外出神。
夏霖吹了吹她的发带,得到了她的冷眼相待。
“呼~呼~”
他仿佛没看见般,又吹了两下。
“下周的“九祭”,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酒记?”
“这你都不知道?白牙高学的校庆祭典。”
“哦,那要干嘛,喝酒啊?”
““九祭”,是九种祭典。以往都是在施山举行的,今年……大概不行了。”秦虹裳有些惆怅地说道。
“哦。”夏霖说道,“明天就测试嘞,你已经有心思去考虑下周的事情了?”
秦虹裳瞥了他一眼。
“干嘛啊,我也是有很认真地在准备的好不好,你什么眼神啊。”
“真的吗?”
夏霖毫不心虚地说道:“真的。”
“哼,你最好是。”
秦虹裳冷笑一声,起身回家。
……
……
第三章 容身之所
校门口。
各色雨伞混杂在一起,颇为拥挤。
“我会带回来的。”
夏霖拎着个小盒子,正在手机上给家里人发消息,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响。
人潮涌动,他赶紧护住了手中的小盒子,随后抬头看去。
不远处的道路中央,一个二级武学男生正缠着一个金发女生。
普通车辆是禁止在这条道路上通行的,倒不会危险。
但是真的很显眼。
夏霖对那张清美卓绝的脸有些印象。
好像就是隔壁班的女学生,名字似乎叫……
丹……呃,想不起来了。
那二级生学长一副担忧中带着恳求的神情,然而金发女生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迈步便要离开。
那学长焦急的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金发女生回头冷冷道:
“放开。”
二级生学长身体一僵,神情悲伤,缓缓放开了手。
周围的学生好奇地看向楚辞阳,被他凶狠的双眼一瞪,吓得连忙躲开了。
什么青春情感剧啊。
没兴趣。
夏霖加快了步伐赶紧离开。
“喂!”
充满敌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只见那学长正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这方向走来。
啊?
什么情况?
只见那学长快步朝这里走来,十米……五米……转瞬间便来到自己面前,一只大手气势汹汹地伸了过来。
楚辞阳抓向一个学生的肩膀,那人似乎是恰好转过身来,避开了他的手。
夏霖转头看向身旁的学生。
他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只是头上的帽子有些奇怪。
“她最近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楚辞阳厉声质问道。
男学生神色平静,有些无辜地说道:“我和她只是同学关系,谈不上很熟,她的事情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
楚辞阳的耐心早已荡然无存,怒吼道:
“你踏马说不说!”
灵气包裹住他的拳头,如铁锤般向男学生砸去。
哇哦。
夏霖见状,赶忙想要远离几步,以免被误伤。
可惜……
男学生伸手,用手背挡下,轻轻向外一挥。
拳头上的力道顿时消散无踪,那股灵气自然也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擦过男学生,从他身旁落向后方。
周围的学生又是一阵惊呼。
校门口的警卫也看向了这里。
楚辞阳瞪着男学生,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去。
夏霖没有惊呼。
他微张着嘴,看着自己手中那被灵气击中后,碎裂开的小盒子。
里面那精致的水晶球状八音盒已化作碎片,一粒粒小珍珠落在淌在地上的雨水中,闪闪发光。
嘶,下雨天果然有点冷啊。
男学生回头看向他。
嗯……这应该不能算是我导致的吧?
不过还是稍微沾一点关系吧……
让那个看起来双商都不太高的暴躁学长赔偿大概是不可能的。
男学生想了想,问道:
“这很贵重吗?”
“也没有吧。”夏霖说道,“这是别人送我姐姐的礼物,地址填错写到这里来了。”
男学生闻言,想了想,打了个电话。
“喂,杨安。”
“嗯,怎么了?”
“没有,想问问你附近有没有专卖八音盒的地方。”
“八音盒?实体店吗?”
“嗯。”
“呃……诶,好像还真有。”
“那你把地址发我。”
“你要送人礼物?”
电话那头传来狐疑的声音。
“没有,帮别人买的。”
“哦,我是说呢。”
男学生挂了电话,说道:“去看看有没有差不多的买一个吧。”
“也行。”
见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夏霖也没有拒绝,点点头说道:
“我叫夏霖。”
“柏咫涯。”
……
“《保利男爵八音盒精品店》。”
抬头念叨着头上的牌子,夏霖跟着柏咫涯走进了一家八音盒实体专卖店。
“有水晶球款式的八音盒吗?”
年轻的前台接待小哥示意二人跟他过来,途中问道:“要散件的还是组装好的?”
夏霖说道:“组装好的。”
接待小哥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排大小结构不一的水晶球型八音盒,热情问道:
“先生您喜欢哪款?”
夏霖望着琳琅满目的八音盒,他也没仔细观察过送给姐姐的那个,一时间有些难以分辨哪个更像。
“这个……我先看看。”
“好的。”
柏咫涯看着他那纠结的神色,问道:
“怎么了?”
夏霖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哪个跟我那个像?”
之前那八音盒的碎裂残骸已经静静地躺在垃圾箱里了,柏咫涯沉吟片刻,给不出答案。
两人尽力在脑中回想对比着,最后夏霖拿起一个有水草浮动的海蓝色水晶球八音盒。
“诶,你看这个像不像。”
“似乎颇为类似。”
“我也觉得。”
夏霖点点头,对服务员说道:
“就这个了。”
……
收拢雨伞,踏上阶梯。
夏霖拎着新买的八音盒回到家中。
钱是他和柏咫涯各付一半的,两个人其实都不缺钱,所以不是很在意这三瓜两枣。
似乎是碰到活动促销,所以买一送一。
第二个夏霖给柏咫涯了。
他姐姐本来也是要来白牙高学读书的,只不过正要入学的时候,国外的亲戚说有门路帮她去国外顶级学府深造,于是去了外国。
送她礼物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听说她在白牙高学,便将东西寄到那里去了。
好在作为她弟弟的夏霖真的在白牙高学念书,在学校的保管处接到通知,知道了这回事。
打开大门,他妈妈正忙着给他姐姐接风洗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时隔三年,他姐姐今天要回来了。
回到自己那阴暗的房间里。
打开书桌旁的台灯,将八音盒小心地放在一旁。
已经,三年了吗?
夏霖拉开抽屉,在深处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微笑着的少女,明净自信的双眸并没有盯着镜头,而是眺望着远处。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矮了许多的男孩,与女孩看着同一个方向,虽然模样可爱,但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神态实在过于呆滞死板了。
这是夏霖和他姐姐的唯一一张合照。
他姐姐这次回国便是在玉桦定居了,已经找好了工作——将在灵武处的某一个科下担任副科长。
年纪轻轻便直接成为副科长,前途虽好,但家中长辈都担心她的安全。
毕竟是灵武处啊,是要直面危险分子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五点多的时候,便随这一阵开门声与母亲喜悦的呼声,夏霖知道姐姐回家了。
他拎着八音盒,打开房门,走到客厅。
母亲的喜悦溢于言表,父亲的眼中也露出了自豪的光芒。
门口那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成熟了不少的美丽动人的女子看着久违的双亲也露出了笑容。
她叫夏煦。
饭菜飘香,晚餐特别丰盛。
女子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夏霖脸上。
“姐姐。”夏霖移开目光,举起手中的八音盒,轻声说道,“有人给你的礼物,寄到我学校去了。”
“嗯,先放你那里吧。”她说道,“你吃过饭了”
夏霖的妈妈转头看向这不成器的儿子,无奈摇摇头,笑着对夏煦说道:
“别管他,来,吃饭!你爸今天特地为你……”
夏霖回到阴暗的屋内,关上门。
……
浴室里流淌着哗啦哗啦的水声。
舟婧在给柳滢凰洗澡。
本来在灵能事件中沦为孤儿的受害者会交由灵武处进行处理。
舟婧也大概知道柳滢凰的身份并不普通,对于沈绝有所了解的柏咫涯更是不会主动把柳滢凰交给她。
然而,这样一来二人的抚养又成了问题。
沈绝必然还盯着柳滢凰,让他们正常上课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甚至也无法倘若堂而皇之地住在舟婧家里。
说不定某天柏咫涯出去上课,舟婧也出门之后,一回来便见不到他俩的身影了。
正当舟婧为之苦恼的时候,紫老板现身表示要收留他们。
那憔悴的面容仿佛生了重病,身体上的伤势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愈合,然而心灵的痛苦恐怕要花上相当漫长的时间来平复。
当初在空林中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难以再复返。
后来跟残余同伴苦中作乐的时光,永远埋藏于回忆。
山伯死了,司姨死了。
大家都为了保护她死在了沈绝手里。
鹣先生也死了。
她亲手报了一半的仇。
身边也没有旧识了。
……
……
第四章 灯火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柏咫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球赛。
柳平凤坐在他左侧,非常认真地看着。
白小姐坐在他右侧,一边拍手一边吟唱着什么。
她是紫老板身边唯一的剩下的人。
虽然她称紫老板为“姐姐”,鹣先生为“哥哥”,但是她与两人都没有丝毫亲缘关系。
尽管她常常与紫老板的那些同伴一起玩耍,但她其实甚至不是来自空林的妖灵。
之前当她知道其余妖灵和鹣先生都死了的时候大哭了一场,最后还是紫老板把她哄好的。
“将将将~将将将~将将~!将将将~!”
现在紫老板还整日忧郁沉痛,她却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舟婧问她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紫姐姐整天闷闷不乐的,我就更加不能不开心啦,要把快乐能量凝聚起来分享她!”
这次是白小姐带着他们兄妹二人来这里串门的,似乎是柳平凤特别想见舟婧和柏咫涯。
舟婧见柳滢凰淋了雨,便带她去洗了个澡。
柳平凤倒是无所谓这些小雨,直接去找了柏咫涯希望他能教自己变强。
在见到他人都难以对付的鹣先生,在柏咫涯面前却宛如小鸡一样,柳平凤便认定了他。
柏咫涯随便教了一些吸收灵气的法子,让他隔一段时间便吸收少量灵气,让灵气在体内不断流转,强健体魄。
等到身体适应灵气后,再进入下一步。
他一直在思考将柳平凤兄妹交给紫老板是否妥当合适。
而且,之前见到的,那跟舟婧一起行动的俊美男子也不知身份,事件结束后便再没见过他。
从舟婧口中,也只得知他叫“风傀”。
浴室门被打开,舟婧带着柳滢凰走了出来。
在那事件之后,郑绚没再提过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事情,本来软磨硬泡得到了她联系方式的赵博、金旸鑫也没来骚扰过她。
就连她事后联系以前的同学,想知道他们是否平安的时候,葛常斌之流自不必说,就连李娉栾、孙晨星等人的态度都尤其客气,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兴许是历经大难后,改性子了吧,她猜测着。
……
……
晚七点。
五人一起吃了晚餐后,白小姐带着兄妹回去了。
临别前,她让柏咫涯有空过去一趟。
紫老板仍在那间店铺里,只不过在那之后再没开过店了。
天色渐暗。
三人走后,舟婧收拾了餐具,准备回房间。
“等一下。”
柏咫涯上楼后,拿着个盒子又下来了。
舟婧问道:“这是什么?”
他打开餐桌上方的水晶灯。
光芒亮起。
“八音盒。”
柏咫涯拆开盒子,一个精致的水晶球摆在了舟婧面前。
舟婧惊讶道:“送我的?”
“嗯。”
柏咫涯点点头。
她眨眨眼,柏咫涯这番突然送礼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拿起八音盒,纤细的水草在闪闪发亮的沙中漂动,转动机关,一阵悠扬的民曲缓缓响起。
柏咫涯转身回楼上去了。
“谢……谢谢。”
舟婧见状,连忙向他道了声谢。
雨已经停了。
打开台灯,光芒照亮书桌。
空旷的屋内几乎没有装饰,唯独窗边摆着几株盆栽。
那八音盒柏咫涯本来打算是送给白小姐或者柳平凤他们的,只是之前忘了。
不过看舟婧似乎还算喜欢,那就这样吧。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留给自己的打算。
尽管他的房间是那么清冷。
不过,柏咫涯的眉宇间没有半点寂寥。
他捧着本书,桌上放着一串提子,两个芒果和一个盖碗。
四月初,上学的第一周几乎每天都不得安宁,一件件麻烦事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来。
尽管谈不上为之疲惫,但足够令他厌倦。
好在最近都挺平静的。
窗帘微动,一阵风吹进房间,带着些许温意。
他端起盖碗,抿了口茶,扭头看向窗外。
这场雨下完,夏天便快来了。
不知届时,还能否像现在这样安宁。
……
走出房间。
安静的客厅里,餐桌上摆着残羹剩饭。
夏霖随口吃了些,把碗筷拿进厨房洗刷干净,又将剩饭盛出放进冰箱里。
父母带着他姐姐出门了,似乎是要去附近走走亲戚,告知喜讯,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骄傲的女儿。
夏霖关上灯,看着安静阴暗的屋子。
家里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还真不多,他觉得精神都放松了些。
他们家是个普通的中产阶级,父亲是某玩具公司的高管,母亲则是个全职主妇。
夏煦从小便是同龄人中的翘楚,优异的成绩,自信的性格,可爱的容貌,还擅长钢琴、舞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早早变凸显出来的灵能方面的卓越才能。
七岁的夏煦便在没学过任何方法的情况下,吸收了些许灵气,等到十一岁已经能够控制一小股灵气,令白牙中学的老师对这刚入学的学生相当关注。
父母自然一直以她为荣。
与之相比,夏霖则显得平平无奇。
不高不低的成绩,贫乏的兴趣爱好,懒散的个性。
除了一副天生的好皮囊外,再无拿得出手的东西。
而他还一点也不注重自己的形象,整日耷拉个脸,半睁着眼,头发乱糟糟的也不梳理,活像个死宅男,哪有半点武人的样子。
虽然他确实不喜欢出门,没事就窝在自己房间里。
在父母眼中,他无论那方面都不行,真不知道以后有什么出息。
为此,他在生活中自然免不了常受到责备。
不过他一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谈不上努力上进,更不可能委屈悲伤。
对于父母天天在鸡毛蒜皮的地方苛责,他早已习惯了。
戴上耳机,他将作的曲子用电脑软件模拟了几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伸手从书桌旁取出一支洞箫,将几个段落反复吹了几遍,沉思片刻后开始修改一些细节,再用软件模拟。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他摘下耳机,用洞箫完整吹了一遍,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当夏煦跟父母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亲戚都夸她聪明能干还长得漂亮,还问她有没有对象,要不要帮忙介绍。
听到介绍对象,爸爸夏丰年自然是不乐意了,嘟囔着夏煦还年轻,着急什么,引来其他亲戚一阵哄笑。
十一点不到,夏煦洗完澡,回到自己那被整理清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
尽管离开了三年,但还是这熟悉的布局令人安心。
床下的箱子里放着朋友以前送她的礼物,书桌旁摆着许多漫画
她坐在桌边,翻阅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漫画。
很久以前,夏霖就天天待在她房间里,问她要漫画看,尽管那都是些少女漫画。
想起自己那平凡的弟弟,夏煦转头看向一旁的墙壁。
夏霖的房间就在隔壁,两人间唯有一墙之隔。
似乎是从夏霖十岁出头的时候开始,他便不怎么来找自己了。
跟他说话他也只是低着头,再没了以前一直“姐姐、姐姐”叫着的满脸笑容。
大概是因为自尊心的产生,平凡的自己在优秀的姐姐面前抬不起头了吧。
夏煦不禁想着,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夏霖在画画。
一个美丽女人的脸庞下方,铅笔在纸上游走着,绘着她那纤细的脖颈。
直到敲门声响起。
夏煦走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
“玩手游。”
夏霖将书挡在画上,打开了手机。
夏煦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美目中流露几丝失望与无奈。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务正业?”
夏霖沉默不语。
“你明天不是有测试吗?你准备好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夏霖一愣,随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普通测试而已,没必要太认真的,什么都不涉及。”
夏煦觉得这只是他为了自己到时候表现不佳找的理由,神情严肃说道:“每一次测试都要全力以赴才对,测试不就让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的吗,不然学校干嘛要测试呢?!”
夏霖低着头,想着三年不见,她说话怎么越来越像妈妈了。
夏煦见他低头,想必是认识到错误了,声音柔和了一些,说道:“既然不涉及其他方面的事情,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保持一颗平常心认真对待不好吗?。”
“你跟他说这些干嘛。”
夏丰年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
“你妈做了点夜宵。”他走过来,跟夏煦说道,“让他去,他就那么点水平,认不认真都那副样子。”
他转头又对夏霖厉声说道:“还不睡觉,看看都几点了!”
“哦。”
夏霖应了一声。
两人离开夏霖的房间,一起去吃夜宵了。
门关上,安静的空气重新弥漫在房内。
夏霖挪开书,看着那绘了一半的画。
他挠挠头,拉开抽屉,将画放至底层,用一层塑料薄膜小心盖住。
关灯。
睡觉。
荧荧光芒透过窗户落进房中,月光星光皆透不尽这高楼林立的都市。
想来只是其他人家的灯光吧。
但纵使是别家灯火,他觉得也比这房间更温暖些。
……
……
第五章 选拔赛
“狐桃小家”今天也在正常营业。
往来的客人没什么变化,柏咫涯也一如既往地买了一包牛奶,两份蒸鲜奶吐司。
老板儿子的脸色倒是越来越疲惫了,大清早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往日的微笑似乎也萎靡了一些。
当当他踏入班级后,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氛围。
虽说测试大家从小到大也见多不怪了,但对人实战于大部分学生而言可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武学部的许多老师也很紧张。
他们今天早上突然接到了一份新通知。
有外界人士应章主任的邀请,前来观摩武学部的学部测试。
大家都是拿钱工作,学生的成绩究竟如何,其实没多少老师真的关心。
但有外界人士参观的话,学校就会在意。
学校会在意,他们的工资就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们紧张了。
不少老师特地来到自己任课的班级,叮嘱学生们一定要全力以赴,认真比试。
柏咫涯看向右前方。
苏家姐妹一如既往地平静淡定。
只要校方不糊涂,她们俩肯定是不参与这种测试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苏芙荑转头看过来,与他对视了一眼,立马别过脑袋转了回去。
柏咫涯记得昨天也是这样。
时隔三周再度来到学校后,她一直像暗恋似的时不时看向自己。
数度来到自己身前,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总是一个字都没蹦出口,转头离去。
柏咫涯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好奇加救命的感激嘛。
只是不解,不过道声谢而已,有必要这么纠结吗?
其实不说也行,你当没发生过更好,我真的不是很在意。
你这样还引得我也受别人关注,你自己也纠结,何必呢?
好在现在大家都很忙,精神很忙,没空关注其他事情。
苏若蕖也回头了。
她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低着眼睛的柏咫涯,没说什么。
柏咫涯前座的“独狼哥”侧过头来,仿佛特意在说给周围人听般,皱着眉头嘟囔道:“这对贵族姐妹怎么总是盯着我看啊,真是的,我还要准备测试呢……”
“有没有可能别人没在看你呢?”
“切~”独狼哥撇撇嘴,对一旁瘦小的男同学说道,“你没看到而已!”
瘦小男生冷笑一声,问道:“呵,柏咫涯,你看到了没?”
“可能吧,我没注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班里的凝重气氛不减反增,中学毕业考试的时候他们应该都没那么紧张。
被反光漆黑皮裤包裹着的长腿迈入教室,冷艳的面容如磁铁般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波波头下,一双冰锥般的双眼缓缓扫过学生们的脸庞。
看着他们那副忐忑不安的样子,迟老师冷淡地留下一个字。
“来。”
班长何倩伶站起身来,有些僵硬地指挥着学生们跟在迟老师身后。
一支支班级队伍穿过操场,在通道前一一刷卡进入,连那两旁的“银苑”盆栽在学生们眼中都宛如死死盯着自己的冷峻卫士,可见他们的紧张程度。
进入白色大楼后,迟老师带着一剑B班一直向深处走去,大约过了一分钟还没到头,不禁让学生怀疑这楼到底有多大。
终于,推开两扇大门,他们见到了徐老师带领的一剑A班。
空旷的白色瓷砖场地大约有个足球场大小,令人怀疑这是否还在白色大楼内。
很快,CD两个班也陆续进来,四位老师走向一处,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唯独迟老师一言不发,但脸色似乎更难看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单边的红宝石耳坠与一身土气的运动服极其不搭,但本人似乎就喜欢这种搭配。
开学的时候,在B班上实践课时,他跟章主任一起来看过。
他是一级剑术部的教学主任,陈未蔷陈主任。
三四十个助教老师跟着他走了进来。
“到齐了吗?”他向迟老师那四人轻声问道。
“嗯。”他们点点头,二百余人在他们的灵识下只需几秒便能确认具体数目。
“好。”
陈主任来到学生们面前不远处,看着大部分学生的紧张神色,他笑了笑,平易近人的声音在场馆中响起。
“别紧张,别紧张。我们也是第一次参与学部测试。大家要全力以赴,当然也要注意安全。”
接着,他开始介绍起测试内容与规则。
一级剑术部学生共219人。
除去谁都知道不会参与的苏祇那对姐妹,其余的217人将要争夺128个淘汰赛名额。
具体方式很简单易懂。
7人为一组,共进行31轮测试。
在每个学生的10米外、40米外、80米外,都会分别会设有30、10、3个人头状的塑料牌子。
将牌子完全粉碎分别得5、20、55分。
总共43个牌子,515分,限时172秒。
最后取前128名。
同分则择牌子数量少的那一方。
意思便是攻击越远的牌子越好。
倘若人头牌子数量也一样,便就地比试。
很公平。
这场比试除了基础的个人灵气总量,精准控制能力以外,还考验了学生的灵气分配能力与调集速度。
大部分学生的剑技往往不会相差太大,而武者的对决往往是灵气的对决,只有顶尖的武者,才会去讲究技术的高低。
测试即刻开始,D班学生率先进入场地。
模拟环境缓缓出现。
地面开始产生变化,白色墙壁竖起,形成一个个独立通道,将测试的学生隔绝开来。
测试用普通长剑灵武从墙中出现,落入他们手中。
那些助教老师站在学生后方盯着他们,防止出现任何作弊行为,同时记录着每个人的所得分数。
远处升起一面面人头目标,随后五颜六色的视线干扰光芒开始在通道内闪烁。
真恶心啊!
学生们不由在心中喊道。
“准备。”
一名助教的声音响起。
第一轮测试的七名学生闻言,立刻摒除杂念,尽数认真起来。
举起长剑,灵气灌入其中,蓄势待发。
“开始。”
平静的话音响起的瞬间,一道道剑气便飞了出去。
人头牌子应声粉碎,其中不乏几个爆裂之声。
爆裂声说明是太紧张了,灵气使用过量。
粉碎之声仍在响起,助教们认真地看着,同时在心中默默计数。
四个老师来到监控室内,通过上方的摄像头关注着学生们的情况。
而其余学生的面前仅有一面高墙,周围还设置了“断离阵”,隔绝另一侧的声音。
所以他们对测试的情况是毫不知情的。
剑气飞出,擦过一个40米外的牌子,只将其破坏了一半。
还要再来一次,只要没有完全破坏便一分都不算。
平头的男学生眉头一皱。
通道里那五颜六色的光芒比想象中的更加麻烦。
在光芒的干扰下,不仅提高了他们的失误概率,还拉长了他们的瞄准时间。
本来如果那些牌子含有灵气就方便得多了。
172秒,三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7名学生从一侧出来,来到其余学生的另一侧。
从他们的脸色来看,真叫一个有人欢喜有人忧。
助教老师们简单地汇集了一下学生的得分情况,记录完毕后,第二轮马上开始。
这次,七名学生从C班中走出,进入了墙后。
“开始。”
平淡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手中长剑一一挥下。
……
身前的独狼哥紧紧抱着胸,左右徘徊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柏咫涯的学号是57号,全班最后一个。
按照学号从前到后,班级从D到A来。
他将是最后一组,而且是跟A班剩下的5个人一组。
好呀,有的等了呀。
前方的同学们更其他班的学生神色也差不多。
不过其他班还有几个看着就很淡定的家伙,自己班倒是一个都没有。
哦,有一个。
丹溪琳看不出半点紧张,满脸的淡漠。
她转头与柏咫涯对视一眼,撇过头去。
对于她,柏咫涯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稍微有些脱离人群。
柏咫涯看着那人。
是那个加入了动漫绘画社的,在班里不怎么跟别人说话的谭乐。
他低着头,肩膀有些颤抖,看起来尤其紧张。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了几人。
几个身穿灵武处制服的人走进场馆。
陈主任走上前去,微笑着将他们迎入一旁的室内。
学生们知道是会有人来观摩的,只是没想到是灵武处的人。
刚才走在中间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制服跟他人明显不一样,看气场似乎是个有点身份的人物。
陈主任在那室内与那些人说着什么,很快他们便被学生们抛之脑后了。
唯独一个学生仍注视着那室内。
胖乎乎的王吉辉看着身旁这个认识了多年的好哥们兼现在的邻桌,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骗谁呢。”
王吉辉一脸不信。
之前他还一直跟平时一样,一副懒散模样,然后看到灵武处的人进来后直接变了个脸,那双平日里嫌累只张开一条缝的眼睛完全睁开了。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这不铁有问题吗?
只见他沉默片刻后,用只有王吉辉听得见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姐来了。”
“你姐?你姐灵武处的啊?”
尽管自己与他熟识多年,但对他姐姐倒是知之甚少,他也从来没提起过。
“嗯。”
“特地来为你加油打气的是吧,那不挺好的吗?是哪个啊?我刚刚没细看,就看到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大姐姐。”知道自己这哥们好好整理一下便是个美男子的王吉辉猜测道,“不会就是她吧?哇,夏霖,爽啊!”
眉头微皱着,夏霖什么都没说,看着那室内的身影,微微一叹。
……
……
第六章 崭露头角
灵武处作为新兴的正规灵能武学相关管辖机构,不论在哪个城市中,都拥有着较高的地位与权力。
敢与之正面抗衡的势力也有,但绝对不多。
或是俗世中的世家大族,或是财权兼备的巨大财团,但至少不包括什么普通商业集团。
玉桦市内既无财团亦无世家,灵武处自然横行无阻。
然而,却有一所小小高学在面对灵武处的灵脉调查时百般推辞,软硬不吃。
谁给他们的勇气?
苏祇,贵族。
面对地位与实力更高一档以上,神秘与尊贵的代表,灵武处不知敢不敢怒,但肯定是不敢言的。
但在面对学校的老师时,他们还是能说几句话的。
于是,灵武管理处的武学处副处长——苟初参,亲自带着一批新入职的干员,借观摩之名,来到白牙高学。
然而,他们在进入学校时,不仅无人迎接,甚至还被两个保安拦下来了。
拨打章主任的电话得到的却是熟悉的“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最后还是两个保安你看我我看你,带他们进入了武学区。
苟初参当然不能一气之下愤然离去。
但我堂堂武学处副处长莅临你们学校,竟无人迎接?
等了半天才通知我,还要我自己到这里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人到中年,愈发趾高气昂的苟初参心藏不快地跟着陈主任进入室内。
清晰的画面透过摄像头落在巨大的屏幕上,测试学生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陈主任,贵校真是好忙啊!”苟初参的声音像含着东西一样发音不清,还有些沙哑。
陈主任像是没听出他的不满一样,说道:“是的呀,今天是有点忙,苟副处长见谅噢。”
听着那刺耳的称呼,苟初参冷笑一声,视线落在屏幕上。
剑气如风,几个干员颇为认真地看着荧幕,尽管各方面都显得生疏,但倒是令他们想起了往日的校园时光。
站在正中央的苟初参倒是闭着眼睛,不屑一顾。
“让开。”玉石般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苟初参双眉一挑,一双怒目圆睁,转过身去,张口道:
“你是……!”
一张清丽的脸上,黑白分明的双眼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涨红了脸,把“什么东西”四个蹦到嘴边的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低下头,默默让开了。
苏芙荑没有理会他,视线落在荧幕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瞄准人头牌,努力挥剑的学生。
苏若蕖站在她身边,对一旁有些畏缩的灵武处年轻新晋干员们礼貌地微微一笑,如清甜醴泉缓缓淌过他们心头,数名男性干员顿时有些出神。
陈主任面带笑意地看着苟初参。
苟初参本来还算计着要不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直到此刻才明白了章主任建议他去参观剑术部测试的理由。
原来苏祇姐妹在这里。
没人管她们,白牙高学不敢,灵武处当然也不敢。
苏祇内部的家族事务在她们这一代中,只有大姐和二哥会参与管理。
而她们,算是来体验生活的。
一个月下来,一剑B班的学生虽然不曾主动跟她们讲过任何话,但或许对她们这个贵族身份的敬畏之心已不如初时那般深沉了。
但是学校里那些步入社会多年的领导不曾忘记,他们始终尊敬、畏惧,并悄悄地将其身份当作自己手中的武器,当作与其他方交涉时的最大筹码。
毕竟外人可不清楚白牙高学和苏祇的联系有多深多紧密,只要那对姐妹还待在白牙高学一天,那这张重要的身份牌便是白牙高学的底牌。
苟初参不敢再有所小动作,他的任务本就是与白牙高学交好,让灵武处尽快前往武学区下那灵脉交汇点进行调查。
没人指望他能跟贵族扯上关系,只要不交恶就行。
可恨自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苟初参抬起头,对陈主任露出一个满是皱纹的笑脸。
“本届学生质量如何啊?”
“说实话,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啊。苟副处长觉得呢?”陈主任看着荧幕,指着一个学生说道,“你看这学生,剑气凌厉,出手迅捷,应该是这轮的七个学生里最好的一个了。”
苟初参瞥了一眼,说道:
“嗯,但是分配能力有待提高啊,看他头上的汗,可调动的灵气不多了吧。”
确实如他所说。
只见剩下的几十秒里,那学生挥出的剑气越来越稀薄,调动灵气的速度也慢了许多,最后一发还未接触到牌子便消散了。
一轮轮学生上场,众人一言不发地看着,终于,陈主任又指着一个学生说道:
“这个学生一点也不受灯光影响啊,精准度非常优秀,不急不躁,沉着冷静,不错啊。”
苟初参扫了一眼,地侃侃而谈道:
“嗯,可惜实力似乎还是不够硬啊。他的选择是先把10米的牌子打完,再打40米的,而80米的牌子连尝试都不尝试啊。不过说的好听点,应该叫有自知之明吧!呵呵。”
CD班的两个人任课老师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学生的前两次班级测试均是C班榜首的,虽说测试本身的参考性不高,毕竟两次藏拙的学生都很多,但至少也说明这学生肯定是相对突出的。
又过了几轮,陈主任看着一个女学生,刚想开口,一旁的苟初参又毫不客气地说道:“强行去尝试极限,收益却不高啊,反倒不如用保守点的做法先从简单的开始。”
行啊,正话反话都由你来说了呀。
徐老师心中冷笑一声。
他说的那个学生正是B班的班长何倩伶。
“不过……”苟初参话锋一转,看着另一个女学生,没有说下去。
陈主任随之看了过去。
一头金发尽管惹人眼球,但那如机械般精准的挥剑却更引人注目。
在使用灵气时,体内的灵气是有起伏的,每一次出力时,最令自己舒适的灵气量,既能自己感觉顺手的量都会有些许变化。
能通过主观的刻意控制,去让每一次灵气出力量都相对接近的,便是掌控能力较强的。
而经历实战较多的武人还会选择另一种方式。
那便是相对随性使用,根据每次的使用的灵气多少来改变战斗中的细节。
比如,若是较少则临时用以佯攻,若是较多,则用以主力攻击,逼迫对方临时使用更多的灵气以应对,从而不浪费自己的灵气。
此时,那金发女学生便是用的这种方式。
每次挥剑都几乎相同,但那由灵气构成的剑气大小却一直在改变着。
若是少量则只攻击10米的人头牌,过多则攻击80米的人头牌。
当然,从这不仅能看出她拥有较强的临场判断能力,默认目标定为40米人头牌本身便能看出她的实力不俗。
陈主任看着她,点点头,也不忘转头夸赞道:“苟副处长的眼光还是老道啊!不愧是灵武处的中流砥柱啊。”
苟初参道:“过奖过奖,我不过是仗着上了年纪有点资历,才在灵武处还留有一席之地罢了,陈主任谬赞了。”
陈主任摇头道:“诶!苟副处长过谦了!你这样成熟稳重,又不会过分保守的人才,可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啊!”
“哪里哪里!”苟初参笑着摆摆手。
虽然他也知道对方只是在奉承而已。
但刨开那个称呼,话还是好听的。
陈主任看着那女学生,说道:“这学生叫什么名字?等下我要去看一下。”
“她叫丹溪琳。”
身后的迟老师忽然开口道。
这似乎是她开始测试后说的第一句话。
“是B班的。”一旁的徐老师补充道,“不过她平时上课的时候都比较……行动都比较保守。这次测试竟然这么认真。说实话,我都有点意外。”
“噢~”陈主任点点头。
一轮结束,丹溪琳击碎了21个10米的牌子,8个40米的牌子,甚至连80米的牌子都击碎了两个。
总得分375分,目前排在第一位。
徐老师点点头,这个成绩令他有些意外。
本以为,以B班的水平,或许最高的也不过三百分出头,没想到竟然能有一个375分。
或许最终排名能进前8?
与他相同,迟老师本来也没对B班的学生有什么期望。
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身为两个班的任课老师,对比两个班的水平,实在有着不小的差距。
A班优秀的学生有点太多了,应该是四个班里最多的。
而且据他们了解,说不定其他三个班优秀学生加起来都没有A班多。
下一轮又将轮到A班的学生。
而这轮之中,正有两个极为优异,在他们看来在本次实战测试中至少有前4水准,并且有望拿到第1的学生。
一个叫秦虹裳,一个叫戚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