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送衣裳
大年三十这天，王满银一家人异常忙碌。
中午骑着三轮车来到米家镇，和高山一家吃饭。
高山几天前就把电话打在了大队部上，让他一起来吃年夜饭。
高山家的年夜饭，当然是肉类居多，除了猪肉以外，像是兔肉，鹿肉，猞猁肉什么的，满满当当做了一大桌子菜，让王满银吃了个肚皮滚圆。
临走的时候，高山还给他打包了不少熏好的腊肉，让他带回去吃。
下午，骑着三轮车带着一家人来到王家庄，和王宏山一起吃年夜饭。
临走前，王宏山也给他打包了不少腌鱼，让他带回去吃。
刚回到家，孙玉亭和贺凤英却是上门了。
“二爸，这么晚了有啥事儿？”王满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坐在柔软的弹黄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
今天中午和晚上喝了不少酒，路上又吹了寒风，脑袋有些晕叨叨的。
二爸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这，明天不是大年初一了嘛，凤英说她好久没有回老家看看，明天想回去看看。”
王满银放下手，递过去一根香烟，“我记得二妈的老家是在山西的柳林镇是吧。”
孙玉亭点头，“对，在柳林镇的贺家湾，那里几乎都是酿醋的。”
“啧啧，距离不近吧，说起来我还没去过山西。”
孙玉亭摆摆手，“说远不远，他们那地界和我们陕北挨着，往米家镇的方向走，走不了两天。”
王满银抿了一口热茶，“还是挺远，二妈也有几年没回去了，是该回去看看，二爸，你有啥事儿就说，一家人，能帮的我肯定帮。”
二爸看了一眼旁边的何凤英，不好意思道：“是这，回娘家肯定得体面一点儿，我倒是有这么一件大衣穿在外面，这大衣还是你给二爸买的。”
“但是你二妈，你看着棉衣都掉线了，穿着回娘家实在不像话，就想问问兰花有没有宽松点儿的棉衣，借给她穿穿。”
贺凤英低头，小声道：“我们先去找了嫂子和润叶，但是她们的衣裳都太小了，她们就让我来找兰花。”
兰花虽然不胖，但是个子高挑，衣服自然也比较大，贺凤英确实有可能穿得上。
“二妈，原来你说的是个这，啥借不借的，我正好有两件不怎么穿的棉衣，你要不嫌弃的话就拿回去自己穿。”
说着，兰花起身来到里屋，翻出两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棉衣。
一件深红色，一件澹蓝色，这是王满银在鸽子市赚到钱以后，在原西县城的百货商店给她买的。
算算时间差不多有三年，穿着也相当暖和，只不过比起兰花的其他衣服，这两件衣服的款式有些老气了。
这也说明兰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一开始跟着王满银的时候，思想和普通的农村妇女差不多，但时间久了以后，逐渐向城市潮流女性转变。
开始试着穿风衣，妮子大衣，羊毛披肩什么的，这些款式老样的棉衣，只能常年在柜子里吃灰。
“呀，这么好的两件衣裳，看上去和新的一样嘛，兰花，不要拿这么好的，随便拿一件旧衣裳就成。”贺凤英喜爱的摸着这两件衣裳。
她这种中年农村妇女，就喜欢这两件衣裳的款式，颜色也喜欢，一个深红色，一个澹蓝色，都是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颜色。
兰花把衣裳塞到她手上，“二妈，你尽管拿回去穿，你啥时候看到我穿这衣裳了？不穿也是浪费，还不如给你穿呢。”
“对，先穿上试试吧，要是大小不合适，让兰花再改改。”王满银附和道。
贺凤英感激的点点头，将身上破旧的棉衣脱掉，露出里面皱巴巴，脏兮兮的线衣，然后将新棉衣给换上。
“嗯，挺合适，不用改了。”贺凤英小心的抚摸身上的衣裳，满意说道，但实际上她肥硕的身躯让棉衣紧紧贴在她身上，破坏了衣服原有的美感。
但其实也能接受，至少比之前那件破旧的棉衣要好。
“二妈，你等等，我还有几件不穿的线衣，你一并带回去穿吧。”
兰花又走进里屋，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些款式比较老的线衣，围巾，这些衣裳怕是有两年没有穿过了。
王满银见状，也从里屋翻出自己几乎不穿的衣裳，送给了孙玉亭，孙玉亭自然高兴的收下，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还有满银，我想用腊肉给你换几条酸鱼，给凤英娘家的人送过去。”孙玉亭又道。
王满银点头同意，给他拿了五条酸鱼，但是腊肉没有收，相当于是他给孙玉亭拜年了。
“二爸，五条酸鱼够不够？拿去拜年会不会太寒酸了？”
孙玉亭叹了一口气，“满银，你不知道，凤英的娘家人都是酿醋的手艺人，所以生活条件比我们这好得多，我们有的，人家几乎都有。”
“我思来想去，他们应该没吃过鱼，所以才想着和你换酸鱼，另外再买些桃酥点心，差不多就行了。”
贺凤英插了一句，“我们还借了少安的自行车，打算骑着回家，不至于让娘家的人看不起我们。”
王满银瞪大眼睛，“骑着自行车回山西？这得骑多久啊？”
孙玉亭不在意的摆摆手，“也没多久，明天一早走，赶天黑前应该能到柳林镇。”
王满银砸吧了两下嘴，没再多说，他们只是想在娘家那里挣回一些面子，他们有什么错？
两个女儿也不打算带过去，这几天就送到少安他们家。
因为是晚上的原因，孙玉亭和贺凤英没有多待，抱着衣裳，提着酸鱼就离开了。
“兰花，二妈的娘家条件这么好，为啥要跟着二爸过日子？”待他们走后，王满银好奇问道。
兰花小声道：“二妈之前脾性不好，一张嘴得罪了不少人，加上长的肥头大耳，名声坏了以后没人愿意娶她。”
“后来只能嫁到外地，和二爸过日子，二妈之前确实讨厌，我们都不喜欢她，也就是我们结婚那年，少安不是揍了二妈一顿嘛，二妈才变好了不少......”
第四百九十七章 回山西
大年初一，凌晨，夜幕还笼罩整座双水村的时候，孙玉亭夫妇就已经起床了。
奢侈的点了一盏煤油灯，点燃灶火，贺凤英在锅里抹了一点油，烙了好几个玉米饼，准备当做干粮在路上吃。
孙玉亭则收拾好行李，把准备好的拜年礼品全部装在挎包里面。
为了这次回娘家有面子，他们两人昨天还去少安家借了半块皂角，把头发和身子全部认真的洗了一遍。
收拾好后，两人挤在小小的镜子面前，拾掇自己的造型，穿上王满银送给他们的衣服。
“嘿，这衣裳可真好，不仅穿着暖和，而且料子也是上好，颜色也好看，款式在村里也没见其他人看到过。”贺凤英忍不住赞叹，眼里满是喜爱。
孙玉亭瞥了瞥嘴，“那可不是，也不瞧瞧是谁的衣裳，兰花和满银两口子能穿不好的衣裳吗？”
“这些衣裳都是人家不稀罕要的，你看看他们平时穿的，比城里人还好看。”
贺凤英仰了仰头，“兰花两口子这日子比城里人还舒服，你看小川小泽两个双胞胎被养得多好？我们这石圪节谁敢这么养？”
“不过人家这日子我们羡慕不来，能穿穿他们的旧衣裳就不错了，这衣裳也不旧，看上去和新的差不多。”
“等回了山西以后，我一定要多拿两坛醋回来，到时候给兰花他们送一坛，不，送两坛给他们。”
孙玉亭不屑道：“人家稀罕你那两坛醋？行了，收拾好没有？”
贺凤英翻了个白眼，“孙玉亭，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侄儿和侄女婿厉害关你什么事？你对我耀武扬威什么？”
孙玉亭一下被哽住了，平时一想到自己是王满银和少安的二爸，出去脸都是朝着天的，逢人就吹嘘自己的侄儿侄女婿有多厉害。
“怎么，还不许我说实话了？旁人听到我是少安和满银的二爸，谁不得恭恭敬敬给我递上一根香烟？”
贺凤英懒得多说，看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想了想，也给装在挎包里。
“照片你带上干啥？要是给我碰坏了我捶你啊。”孙玉亭瞪着眼睛道。
这张全家福是王满银带他们去米家镇照的，包括王满银一家，少安一家，以及他们一家，每个人的笑脸都清楚可见。
而且这张照片是彩照，为了这张照片，他还特意学着王满银他们，花钱用相框表了起来，挂在窑洞最显眼的位置。
这要是拿出去丢了，他不得心疼死。
贺凤英手上动作没停，“少安和满银兰花这么厉害，不得给我娘家那边的人说说，倒时候他们要是不信，我们就把照片拿出来给他们看！”
孙玉亭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到时候要是别人不信，估计他得急死。
“对了，给你堂哥写的信他们收到没有？知不知道我们要去拜年？”孙玉亭又问。
贺凤英肯定道：“绝对收到了，我们半个月前就写信过去，咋说也收到了。”
“行，那咱走吧，把孩子送到我哥那里去。”
两人抱着孩子，锁上窑洞木门，徒步来到村口。
“玉亭，这么早就来了，吃了没有？没吃就在这里对付两口，去山西得赶一天的路呢。”许慧说道。
孙玉亭说吃过了，将孩子放下来，“嫂子，那孩子你帮我们照看两天。”
许慧点点头，孙玉厚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打量了一下两人，“这是满银和兰花的衣裳？穿上倒是有个人样。”
孙玉亭嬉笑一声，“少安和润叶还没起床？”
“还没呢，还早，让他们多睡会儿，自行车就在这里，你推出去吧，路上记得当心，人摔了我不管你，自行车要是给我摔了，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
孙玉亭把屋里里的自行车推出去，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在太原钢厂的时候就开始骑自行车，稳得很嘞。”
大雪飘零，寒风凛冽，漆黑的夜幕里，孙玉亭费力的骑着自行车，载着贺凤英驶上土公路。
“你行不行啊，有这么累吗？”贺凤英安然的坐在后面。
孙玉亭没好气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重，真不知道你这肉是咋长的，平时也没吃啥油水。”
贺凤英狠狠扭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狗还不嫌家穷呢，这肉它自己要长，我有啥办法。”
“再说了，我这样式的放在以前，不知道多得媒婆喜欢，抢着要娶回家呢，干活又有力气，屁股还大。”
闻言，孙玉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来，“屁股大有什么用，我看老话全是骗人的，谁说屁股大能生儿子的？生了两个全是赔钱货。”
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贺凤英的确底气不足，她不知道生男生女是由男方决定的，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她也只能嘴硬道：“哪咱从山西回来再生一个，我就不信第三个还是闺女。”
孙玉亭澹澹道：“回来再说吧，你也会骑自行车吧，等会儿换你骑，两个换着带不累。”
两人拌着嘴，天色不知不觉蒙蒙亮，到彻底亮堂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王家庄，快到米家镇了。
但米家镇只是路程的一小段，从米家镇出来，对孙玉亭来说，之后的道路隐约有些熟悉，还能从记忆中找到一些模湖的影子。
以前去过几次山西，全是用双腿走过去的，快的话要走两天，慢的话三天才能到。
也就是有自行车，他才有把握在天黑的时候到达柳林镇，到时候贺家的人应该会在镇里接他们。
从米家镇出来，便是原北县的地界，这里的土公路要更宽一些，也更好走一些。
中午的时候，他们出了原北县城的地界，来到了陕西和山西的边界处。
稍作停息，啃了两个玉米饼子，喝了几口水，欣赏了一下脚下的黄河。
待体力恢复以后，他们越过这条奔腾的黄河，正是踏入山西的地界。
中途的道路自然不可能一直都是土公路，有些道路坑坑洼洼坎坷无比，有些道路非常狭窄。
终于，在天色擦黑的时候，他们紧赶慢赶来到了柳林镇.....。
第四百九十八章 贺耀宗的震惊
柳林镇的情况和米家镇差不多，交通四通八达，陆路水路相当方便，加上周围紧挨着几座城市，造就了这座繁荣的城镇。
一踏进柳林镇，孙玉亭抽了抽鼻子，“还是一股酸味，没变过。”
贺凤英翻了个白眼，“这是醋味，咱们这里的醋，才正宗，不像石圪节卖的，都不敢直接喝。”
说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空气中弥漫的醋味儿。
孙玉亭对醋味无感，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甩了甩手，哈了口冷气，将脖子上的围巾裹紧一点儿。
“你看看你堂哥在哪儿？我咋没见着他们？”
贺凤英四处张望，青石板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几乎没几个人在外面闲逛，各家各户的窑洞倒是飘着炊烟。
“没见着啊，你当时咋写的信？”
“我就说我们大年初一要回来拜年。”贺凤英回道。
“你没说我们骑自行车，今天晚上就能到？”
贺凤英摇摇头，“当时你也没说要借少安的自行车，我还以为和以前一样，走路回山西呢。”
孙玉亭张了张嘴，瞪大眼睛，想要骂人，却又懒得多说，推着自行车离开。
“诶，你去哪儿？”贺凤英连忙追了上去。
“我去死！我能去哪儿？没人来接我们，我们不会自己去啊。”
“那你把自行车骑上啊，推着走干甚？”
“不骑，骑一天了，腿都骑断了，走着舒服。”
离开柳林镇，又经过一个小时的路程，当他们来到贺家湾的时候，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两人的肚子也是空唠唠的。
加上干硬的寒风吹刮，让孙玉亭浑身都快没了力气，此刻只想好好的喝一大碗蛋花汤，然后躺下睡觉。
但是都到贺凤英的家门口了，两人对视一眼，强打起精神，来到一座一线两孔的石窑前，敲响了木门。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啊？”窑洞里漆黑一片，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窑洞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开门的想法。
天黑都一个多小时了，一般人早就睡了，包括他们，即便今天大年初一。
“哥，是我啊，贺凤英，我回来给你们拜年了！”贺凤英再次拍打了一下木门。
“凤英？”那人的声音有些疑惑，“等着啊，我这就给你开门。”
窑洞亮起煤油灯的灯光，贺耀宗披上外套，起身将木门打开，煤油灯一照，“嗨呀，真是凤英呢啊，快进来，玉亭，你也快进来，这一路怕是累得够呛。”
“你们写信不是说大年初一回来嘛，我想着你们到这起码得明天晚上，不成想今天就到了。”
“哎呀，我实在是没想到这茬，不然我今天晚上肯定在柳林镇去接你们。”
孙玉亭不在意的笑笑，“哥，是我们没在信里说清楚，我和凤英骑自行车回来的。”
贺耀宗恍然的点点头，扫了一眼他们身上得体的衣裳和手上推着的自行车，眼里闪过异色。
“几年不见，你们的光景看样子是越来越红火了，连自行车都买上了，好好好，凤英啊，看到你跟着玉亭过的这么好，我这个当哥的心里也舒服。”
贺凤英讪笑一声，“哥，自行车不是我和玉亭的，是玉亭侄儿买的，我们借来用用。”
贺耀宗连忙点头，“那也挺好，都是一家人的，你们还没吃饭吧，我马上给你们煮饭。”
贺凤英挽起袖子，“哥，我来帮你，随便吃点儿就行了，不要搞得太麻烦。”
贺耀宗诧异的看了这个堂妹一样，感觉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懂事。
“姨，你回来了？”贺耀宗的两个女儿贺秀英贺秀莲，以及大女婿听到动静，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贺耀宗一共就两个女儿，他的婆姨在秀莲五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他自己靠酿醋把两个女儿含辛茹苦养大。
大女儿贺秀英，招了个上门女婿，算是给他贺家延续了血脉，二女儿贺秀莲，如今倒是没什么着落，虽然长得出落水灵，但是一直看不上村里村外的男人。
从小不喜欢读书，小学毕业就回家帮着种地，各种农家活熟练的很，收获不少后生的爱慕。
“诶，秀英秀莲，打扰到你们休息了，秀莲都长这么大，可真漂亮，和她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瞧这小嘴，瞧这眉毛，皮肤还这么好，要是换身衣裳，说是城里人我都信。”
秀莲害羞的低头，“姨，你就会说好话哄我。”
贺凤英正色道：“秀莲，我可没哄你，姨说的全是实话嘞，就像我们村，没几个比你更好看的。”
嗯，除了兰花和润叶，应该是没有比秀莲更好看的了，所以这样说应该也没问题。
秀莲被夸得心花怒放，连忙道：“姨，你和姨爹还没吃饭了吧，我去给你们煮饭吃。”
说着，麻利的来到灶房，开始生火煮饭。
贺耀宗给孙玉亭递过去一根香烟，笑呵呵的说道：“这女子就这样，嘴巴笨，但心地好，家里啥事儿都抢着干。”
孙玉亭接过来，“好姑娘，老哥你有福，两个女子都这么好。”
贺耀宗谦虚的摆摆手，示意他坐到炕床上，暖暖身子。
孙玉亭将带来的拜年礼物一一拿出来，贺耀宗惊讶的看着酸鱼，“这玩意可不便宜，你们这也太破费了。”
他们这地界是有鱼卖的，不过很贵，和牛肉的价格差不多，而且很稀少。
孙玉亭得意笑了笑，“不贵，我侄女婿给的，家里吃不完，拿两条过来给你们尝尝鲜。”
“家里吃不完？”
贺耀宗砸吧了两下嘴，“你这侄女婿是啥人，给你送的鱼都吃不完？”
“你说这个啊，我侄女婿叫王满银，是咱公社中学的教导主任，和公社主任的关系非常好，他族里养了几个大鱼田，所以鱼多的很嘞。”
“他婆姨就是我大哥的大女儿，现在在公社食堂当组长，每个月的工资差不多有五十块钱。”
贺耀宗听的不断咂舌，“你大哥的运道好，女儿好，女婿也好......”
第四百九十九章 痛苦面具
“吃饭了，姨。”
贺秀莲从灶房出来，“家里没啥好吃的，就给你们煮了点儿饺子，还有我们家里自己酿的醋。”
贺凤英咽了口口水，连忙接过去，深深吸了一口，夸道：“秀莲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看都可以去公社食堂谋个差事。”
秀莲腼腆笑笑，拿出一个碗，倒了一碗醋进去。
贺凤英夹起一个饺子，将饺子全部放入醋里面，过了两三秒，这才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进嘴里。
“嗯~还是家里的醋好吃，不像我们那里的，酸的不行。”
贺凤英眯着眼睛，细细品尝着家乡的醋，甚至直接拿起醋碗，喝了一大口醋，看得孙玉亭眼皮子直跳。
贺耀宗手里拿着烟枪，笑呵呵道：“那是，我们自家的醋，味道比外面可正得多，平时口渴了，我们都是喝的醋水，好喝得很嘞。”
“凤英，回去的时候我给你装上几坛，你拿回去慢慢喝，顺便让玉亭那边的人也尝尝。”
贺凤英自然满口答应，大口大口吃起饺子。
“姨爹，你不蘸点儿醋？吃饺子不蘸醋，味道少一半啊。”秀莲睁着明亮的眼睛说道。
孙玉亭摆摆手，“我还是算了，没这习惯，我们那里吃饺子都不蘸醋的，调一盘辣椒水，特别是我侄女调的辣椒水，那才是一个好吃，舌头都差点儿吞下去了。”
贺凤英附和道：“你姨爹那里吃饺子都是蘸辣椒水，但是兰花煮的饺子真的好吃，有机会你们来陕西，我叫兰花煮给你们吃。”
秀莲鼓着嘴，不服气道：“辣椒水哪有咱自家的醋好吃。”
“哎呀，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的习俗，我们喜欢吃醋，别人喜欢辣椒水，这有啥嘛，对了秀莲，兰花可是他们公社的食堂组长，那手艺肯定没得说。”
“秀莲的手艺也很不错嘞，比兰花也差不了多少，以后谁要是娶了秀莲，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贺凤英说道。
贺耀宗却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好是好，就是眼光高，看不上别人，十里八乡的男人都见过了，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爹！”
秀莲不满的看着他，“我说了，要是没有我喜欢的，我才不嫁，我宁愿一辈子伺候你。”
贺耀宗喜爱的看着这个闺女，语重心长道：“傻女子，你伺候我这个老东西干嘛，一个女人家不嫁人，平白遭人笑话。”
秀莲背过身，不再说话，贺耀宗只能服软：“好好好，都听我们秀莲的好不好？你说不嫁，那就不嫁，等什么时候有对眼的人了，咱们再嫁，不着急。”
秀莲哼了一声，“反正咱们柳林镇的汉子我都看过了，没一个我瞧得起的，我才不想窝囊的生活一辈子。”
贺耀宗发愁道：“柳林镇外面的我们也不认识啊。”
他突然心中一动，转头道：“凤英，你们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后生，给秀莲介绍一个。”
贺凤英为难道：“秀莲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狠得下这个心嫁到外地去？”
贺耀宗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这事儿以后再说，我还真舍不得秀莲夹到这么远的地方。”
“要是有好的男人，嫁到哪里我都情愿嘞。”秀莲小声滴咕了一句，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吃完饺子，时间已经不早了，秀莲烧好热水，让孙玉亭两口子泡了一个脚，然后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屋子，众人开始睡觉。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亮的时候，孙玉亭和贺凤英就被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吵醒了。
“秀莲，你咋起来这么早，外面天都还黑漆漆的。”孙玉亭打了个哈欠，感觉浑身腰酸背痛，昨天骑了一天自行车，身体有些吃不消。
“姨爹，你醒了，来，喝水。”秀莲甜甜一笑，用白瓷碗端了一碗水过来。
孙玉亭也没细看，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下一秒，他的眼睛勐的瞪大，一张黑脸戴上痛苦面具，连忙冲到窑洞外面，全部吐了出来。
“呸呸呸，秀莲，你给我喝的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是酸的，还有股馊味儿，没听说水还能变馊。”
秀莲无辜道：“这是醋水啊，我们平常都是喝这个，好喝得很嘞，喝完以后浑身都有劲。”
孙玉亭苦着脸把碗放下，“算了，我不渴。”
贺凤英把碗夺过去，仰头将醋水全部喝完，抹了一把嘴道：“有甚不能喝的，醋水这么好喝，比汽水还好喝嘞。”
秀莲好奇道：“姨，你喝过汽水吗，汽水是个什么味道。”
贺凤英略带得意道：“喝过，还喝过不少嘞，味道怪的很，像是嘴里有气泡一样，但是特别好喝。”
“而且汽水贵得很，有钱还买不到，你得有票，我们自己也买不起，有时候少安过节的时候会买一些给孩子们喝。”
“少安是谁，他从哪里搞来的票。”
“少安就是我们的侄儿，岁数和你差不多大，我给你说，少安可是我们村子最俊的后生。”
“有多俊？”
“十八岁就当了生产队队长，还是咱们公社的劳动模范，长得高高大大，浑身的力气一头牛都比不上，你说俊不俊？”
“哎呀，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现在少安可不在地里滚爬了，他现在在公社粮站当干部嘞，每个月拿着粮本领粮食，不用像我们一样，每天苦哈哈的挣几个公分。”孙玉亭插嘴道。
秀莲来了兴趣，不断追问少安的事情，少安在同龄人当中的确特别出色，十八岁就当上生产队队长，没几个人能做到。
毕竟队长是庄稼汉自己选出来的，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居然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少安是他孙家最出色的男人，孙玉亭和贺凤英以他为骄傲，也乐意说他的事情，给他们自己脸上贴金。
“姨，疙瘩汤做好了，我们先把肚子填饱，等吃完疙瘩汤，你再给我好好说说，我们村里还没这样式的汉子。”
贺凤英笑呵呵点头，“行，少安可是咱双水村最年轻的能人......”
第五百章 可惜这么好的男人
疙瘩汤吃完，贺耀宗抓出一大盘炒好的花生，拿出一瓶白酒，招呼自己女婿和孙玉亭来喝酒。
大年初二，今天能难得的休息休息，平时舍不得吃的花生，也都拿出来了。
“姨爹，真有人十八岁就当上生产队队长吗？”秀莲一边织围巾，一边问道。
孙玉亭抓起一颗花生丢进嘴里，嘴里喷着酒气，“那可不，不过也仅此一份了，其他村，其他公社，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十八岁的生产队长。”
“咱们少安可不一般，当时读书的时候，就是全石圪节的第三名，要是能有个高中毕业，现在估计都是领导了。”
“后来家里实在是没钱没粮，十三岁就跟着我哥出山种地，结果少安不仅读书厉害，各种庄稼活上手的也快，没几年就和老道的庄稼汉差不多。”
“而且他很会做人，大家有啥事儿都爱问他，这才十八岁就当上了队长。”
“可惜啊，这队长才当了半年，就去公社工作，去吃公家饭了。”
“但是这队长的位置得有人做啊，于是重新投票，没想到大家都想让我当队长，你说这，哈哈......”
贺凤英翻了个白眼，自家男人绕了一大个圈子，就想把自己是队长的身份说出来。
果不其然，贺耀宗给他把杯里的酒倒满，“玉亭现在都当上队长了？好啊，当队长好，每次粮食都能多分点儿，吃的还全是新粮。”
秀莲对他当上队长丝毫不感兴趣，继续问道：“那这孙少安是咋去粮站工作的？”
孙玉亭抿了一口酒，摇头晃脑道：“这又要提到我的侄女和侄女婿了，他们和公社的两位主任关系不错。”
“当时的粮站主任又是少安的小学同学，于是他们给公社推荐少安，想让少安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当时少安还是公社的劳动模范，公社经过考察，最终同意他进入粮站上班，并且不久前还提了干部。”
“年前的时候新窑刚刚箍好，这辆自行车，也是少安特意借给我的，怕我走路太累。”
贺耀宗恍然的点点头，“确实厉害，人家才二十岁，比我们这些四五十岁的人都还能干。”
“秀莲，这样的汉子，才是你想要的男人是不？”他转头调侃道。
秀莲翘了翘嘴，“那可不一定，是不是，那得见过才知道。”
贺凤英道：“玉亭，你不是带了照片过来嘛，拿出来让大伙瞧瞧。”
孙玉亭从挎包里拿出照片，放在桌子上，贺秀英探头看了看，惊讶道：“呀，还是彩照呢，这么大一张，怕是得两块钱。”
“对，整整两块钱一张，我侄女婿带我们去照的，你认出我们来没，我和你姨就在照片的左边，靠后的位置。”
“我前面那两个姑娘，就是我女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
“看见了。”贺凤英随意道。
“让我看看。”秀莲凑过去，在照片上扫了一圈，指着王满银到：“这是不是孙少安？这样的男人又俊又爷们，是我想要的。”
贺耀宗拍了一下她的手，“胡说个甚呢，你看这人旁边还挽着一个姑娘的手嘞，咋可能是孙少安。”
孙玉亭讪笑一声，道：“这还真不是少安，是我侄女婿王满银，他旁边就是我侄女兰花。”
“我哥我嫂子手里抱着的就是他们的孩子，一对双胞胎儿子，俊的很，白白胖胖的。”“
秀莲惋惜的坐回去，手里重新拿起围巾，“可惜这么好的男人了，居然已经有婆姨了。”
“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兰花的模样，可比你好多了，是满银娶了个好婆姨。”贺秀英一本正经的说道。
秀莲不服气的看了一眼，随后颓然的坐回去，单从相貌上来看，她的确比不过兰花，气质更是被完爆。
照片上，脸上带着澹澹笑容的兰花，典雅有礼，像是一个大家闺秀一样，不像她一样，大字不识两个。
贺凤英一边剥着花生，一边道：“兰花和满银结婚以后，确实变了不少，玉亭，你还记得兰花没结婚以前是啥样不？”
孙玉亭眼里闪过回忆的神色，“记不大清了，但以前感觉就是个普通的姑娘，就是个子高点儿，衣服旧旧的，干活很勤快，没感觉有多漂亮，煮饭也没这么好吃。”
“但是自从和满银结婚以后，慢慢的越来越漂亮，穿的衣服越来越好看，更是当上了公社食堂的组长。”
不知不觉，他们又开始说着王满银和兰花两口子的事情，讲述他们家光景的巨大变化。
秀莲无聊的听着，手里的围巾织完以后，一时间找不到事儿做，干脆拿起桌上的照片看了起来。
目光扫过王满银英俊的面容和坚毅的神色，惋惜的摇摇头，这么好的男人，她居然给错过了。
但突然，她眼睛突然一亮，看着旁边比王满银稍矮的男人，感觉越看越对眼，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自己的男人一样。
成熟的背头，挺直的嵴背，坚毅的面容，从照片上也能感受到一股男儿的勇气。
“姨爹，这人是谁？”她指着照片问道。
孙玉亭扫了一眼，“哦，这就是少安，怎么样，长得不错吧。”
秀莲轻轻点头，仔细打量着少安的面容，但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思。
贺耀宗瞬间看穿了自家女儿的想法，心里也稍有安慰，自家女儿总算是有个入眼的男人。
他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玉亭，这少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看秀莲和他的岁数差不多，要不让两人认识认识？”
“你放心，只要两孩子看对眼了，彩礼我不要一分，还会准备一份上好的嫁妆，只要秀莲以后过得好就行？”
“秀莲，爹给你做个主，你没意见吧？”
秀莲低头，不说话，但表示默认，她确实想和少安认识认识。
孙玉亭贺凤英听完，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后者叹了一口气，
“哥，这事儿要是去年的时候还能帮秀莲牵个线，但是现在肯定没指望了，就腊月二十八，少安和我们村支书的闺女刚刚结婚办了酒席......”
第五百零一章 从山西回来
贺凤英两口子没有打算在山西多待，大年初三一早，天还不亮的时候，就准备收拾走人了。
算起来，他们也就在娘家待了一天两夜，时间不算长，但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出行很困难，要是过了通行证上的时间，会被直接扣起来，让村里的支书或队长来领。
“凤英，这四坛醋，你带回去吃。”贺耀宗抱着四个坛子出来，旁边秀英手里拿着当地的土特产，秀莲手里则拿着两条腊肉。
贺凤英推辞了一下，接过去让孙玉亭绑在自行车上。
“可得绑结实了，这坛坛罐罐的容易碰坏。”贺耀宗帮着去收拾行李。
贺凤英拉着秀莲的手，“秀莲，姨这就要走了，姨这一去啊，不知道又得多久才能回来。”
秀莲略带不舍道：“姨，我也舍不得你。”
贺凤英摸了摸她的秀发，“有时间来陕西看看，我带你来瞧瞧我们陕西的汉子。”
贺秀莲腼腆笑笑，贺凤英又说道：“等我下次回山西，秀莲怕是都嫁人了。”
秀莲仰仰头：“那可不一定，要是没有中意男人，我才不嫁。”
贺凤英有些可惜道：“去年我还说帮你撮合少安的，没想到少安已经有对象了。”
秀莲不在意的笑笑，“天下好男人这么多，还怕找不到合适的？”
她看到照片的时候，虽然对少安有好感，但也仅此而已，听到少安已经结婚以后，她便放下了这个小插曲。
告别后，贺凤英打着手电筒，孙玉亭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贺家湾，在天刚刚亮堂的时候，来到柳林镇。
他们在柳林镇停留一会儿，买了一些陕西买不到的东西，绑在自行车上后，继续原路返回。
又是一天的长途跋涉，等回到石圪节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满银，兰花，你们睡没有？”
路过罐子村的时候，他们顺道来到了王满银家的院子。
漂亮的石窑散发出澹澹的煤油灯光，显然这一家人还没睡。
王满银打开门，扬了扬眉毛：“二爸，二妈，你们回来了，咋没在山西多待两天？”
“待了两天，也差不多了，这是我们从山西带回来的醋，还有山西腊肉，你们也尝尝。”孙玉亭拿了一坛醋和一条腊肉出来。
王满银没拒绝，直接接了过去，“你们还没吃饭吧，进屋吃点儿剩菜剩饭？”
孙玉亭和贺凤英两人都是厚脸皮的主，听王满银这么说，立马打蛇上棍来到屋里。
确实只有剩饭剩菜了，但味道同样美味，两人吃了一天的干粮，此刻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着山西那边的事。
王满银饶有兴趣的听着，他很喜欢其他地方的人文地理。
“对了二爸，你们回来的正合适，明天晚上石圪节要放电影了。”兰花从灶房出来，给他们端上一盘炒鸡蛋，笑着说道。
“放电影？轮到石圪节了？”孙玉亭问道。
“放的什么电影，别是把以前放过的拿出来重新放。”贺凤英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兰花摇摇头，“不知道放的是什么电影，就只听说明天晚上在石圪节放电影，应该是轮到石圪节放电影了。”
“行，那明天晚上又可以热闹热闹，倒时候你们别带零嘴，我这里从山西带回来一大包炒花生嘞。”
王满银好笑的点点头。
孙玉亭和贺凤英吃了个肚皮滚圆后，没有多待，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双水村。
“哥，少安，你们睡了没？”孙玉亭对着漆黑的窑洞大喊。
房屋里，少安被这声音吓的一个哆嗦，全部送到了润叶里面。
润叶小声幽怨道：“今天怎么这么快啊。”
少安老脸一红，不过在漆黑的窑洞里也看不见，恨恨道：“都怪二爸，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时候回来吓我一跳。”
“润叶你等一等，等会儿我恢复以后，我们再来一次，绝对让你满意。”
润叶糯糯道：“算了吧，外面来人了，起床看看吧。”
少安叹了一口气，掀开被窝，把乱甩的衣服一一找回来穿上，刚想下炕床的时候，就听自家老爸的声音。
“你瞎喊什么，刚躺下就被你给吵醒了。”
孙玉亭在外面嬉笑道：“哥，我和凤英从山西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嘞。”
少安打开房门，“二爸，二妈，进来说话，外面风大。”
孙玉亭两口子拍拍身上的雪花，迈步走进温暖的窑洞。
孙玉亭也披着衣服出来，手里牵着孙玉亭的一对闺女，其他人没有起床，天黑这么久了，早该睡了。
“待还以为你们明天才回来呢，吃饭了没有？”孙玉厚一边说，一边走向自行车，认真的检查起来。
孙玉亭翻了个白眼，“哥，你咋就这不相信我，放心吧，自行车好好的，一点儿都没摔着。”
孙玉厚没吭声，依旧自顾自的检查，确认自行车完好无损后，这才露出笑容，“吃饭没有，没吃锅里还有些馍馍，将就吃了吧。”
“吃了，在满银家里吃的，吃的可饱了，对了哥，这是我们从山西给你们带回来的醋，这醋好喝着嘞。”
孙玉亭拿出一坛醋放在桌上，“还有这炒花生，都是我们带回来的。”
孙玉厚澹澹点头，孙玉亭笑着走过来，在他烟袋里面扒拉了半袋烟丝，美美的点上一锅旱烟。
简单说了两句这两天在山西的情况，见时间确实不早了，便准备带着孩子回去。
“少安，自行车我骑回去了，明天洗干净给你送过来。”
少安追出窑洞，“二爸，不用洗，骑过来就行了。”
孙玉亭摆摆手，“你们回去睡吧，明天一早我就把自行车骑过来。”
“对了二爸，明天石圪节有电影，你们别忘了去看啊。”少安的声音传荡在黑夜里。
孙玉亭答应一声，一家人冒着风雪回到了自家的冰冷的破窑洞。
起火烧炕，把山西带回来的点心零嘴拿出来安抚了一下两个闺女，一家人烧水烫了个脚，爬上窑洞里唯一的炕床，开始睡觉.....。
第五百零二章 狂风暴雪，窑洞塌了
半夜。
“满银，满银......”
熟睡中的王满银突然感觉有人在推自己，迷湖的翻了个身，听见兰花的喊声，立马睁开眼睛。
“嗯，咋了？”
“你听，外面是不有啥声音。”兰花的声音里有些害怕。
王满银仔细听，这才发现外面传来一阵鬼嚎似的声音，相当渗人，风吹的门窗微微晃荡，像是有人在敲门推窗一样。
王满银拍了拍兰花的后背，“没事，外面风大了点儿。”
虽然，他拿起床头的手电筒，掀开被窝站在炕床上，将玻璃窗给紧紧锁上，窑洞木门的木条子，另一根也给插上。
这时王满银才感受到外面的风有多大，即便全部都锁紧了，依旧有碰撞的声音，似乎外面有妖风作祟一般。
回到被窝，王满银重新抱着兰花柔软温暖的身体，“睡吧。”
兰花将大长腿搭在他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虎腰，小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感觉心里特别踏实。
“每年就这两天风特别大，雪也大，说不定过两天又有人说下山村里屋子被吹倒了。”兰花小声滴咕道。
王满银略带的敷衍的嗯了一声，让她早点儿睡，明天还得去公社食堂。
兰花蹭了蹭他的胸肌，重新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早，王满银神清气爽的起身，刚掀开被窝，就感觉一股凉意侵袭过来。
“这特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
赶快把大衣棉裤，毡帽围巾都给安排上，然后给炕床加了几块煤炭，让炕床重新烧起来。
王满银打了个哈欠，和兰花轻手轻脚走出房屋。
窑洞里昏暗一片，王满银先把煤油灯点燃，然后将堂屋大门的木条子给抽掉，准备打开大门。
大门是向窑洞里面开，刚把木条子抽调，勐烈的寒风立马将木门吹开！
兰花被吓了一条，被寒风打的睁不开眼睛，“快把门关上！”
王满银爆了句粗口，看着外面遮天蔽日的风雪，连忙将木前的雪给踢掉，然后将木门关上。
“我的天，这风也太大了吧，好多人没有这么大的风了。”透过玻璃窗，兰花心有余季的说道。
外面的天黑压压的，狂风暴雪在天地间作舞，好像老天爷在宣泄自己的愤怒一般。
王满银清理着刚刚冒进来的雪，目前估计堆了不少雪，门一打开冒进来不少。
“还好咱们的是石窑，不怕被风雪压垮。”兰花笑着说道。
“说的像土窑不结实一样，我们家以前一直是土窑，从我出生开始，几十年了，还不是没出啥事儿。”
兰花轻轻哼了一声，将温壶里的热水倒了出来，开始刷牙洗脸。
洗漱好后，她去灶房准备早上的吃食，王满银则往壁炉里添煤炭，增加窑洞的温度。
随后他又悄悄来到大海的房间，给大海的炕床加了几块煤炭进去。
“兰花，要不今天别去上班了？风这么大，有几个人敢出去？”王满银走进窑洞说道。
兰花犹豫道：“不太好吧，不就风大了点儿嘛，先去公社看看吧，看主任怎么说。”
早上喝的是热腾腾的白粥，兰花还炸了馅饼，味道很香，王满银吃饱以后，感觉浑身更加暖和。
将白粥和馅饼放在锅里热好，等大海和两儿子醒来再吃，他们收拾收拾准备去公社。
鞋子，手套，水杯，一一带好，王满银打开木门，顶着风雪走了出来。
刚踏进院子，双脚立马深深埋了进去，一看，雪已经迈过了他的膝盖。
“兰花，车怕是不能骑了。”王满银用手遮住眼睛说道。
狂风夹着着雪花，打得他脸颊生疼，好像有人往他脸上呼嘴巴子一样，疼的他赶忙将围巾支棱起来包裹住口鼻。
兰花在风雪中甚至有些站不稳，见天气这么恶劣，果断道：“满银，回来吧，今天不去上班了，估计也没什么人去。”
王满银正想答应，突然发现院子外面急匆匆来了一个包裹严实的人，在院子里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
“满银，满银，快走，出事了，磊子的窑洞被雪压垮了。”陈东河喘着粗气道。
风声太大，加上王满银戴着毡帽，没有听清楚，“东河叔，你说啥，我听不清楚。”
陈东河往前迈了两步，大声喊道：“出事了，磊子的窑洞塌了！我刚刚起来挑水看到的，不知道磊子和丽萍现在在哪里。”
“什么，窑洞塌了！”
早上兰花还庆幸自己家的窑洞结实，转头别人家的土窑就塌了！
王满银反应过来，转头道：“兰花，你回去，把门窗关好咯，我去看看咋回事儿。”
说着，他随手抄起一把铁铲，和陈东河往外面跑去。
来到谭磊家门前，院墙已经被风吹倒，被积雪掩盖在下面，看上去好像从来没有院墙一样。
窑洞更是直接塌了一半，露出黄色的泥土，被风雪无情的鞭挞。
“磊子，丽萍，你们听得到吗，听得到就回个声儿！”陈东河着急大喊，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
王满银抹了一把脸上的雪花，“挖吧，不知道这窑洞是啥时候塌的，他们怕是被埋在里面了。”
说着，就开始动手，卖力挥舞着手中的铁铲。
陈东河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窑洞，人家王柱国都不要了的，昨晚这么大的风雪，不塌才怪，我们咋就没想到这茬。”
说完，他担忧的看了一眼塌了的窑洞，喊道：“满银，你先挖着，我去喊人，顺便拿锄头和铲子。”
说完，在雪地里快速狂奔，不一会儿，便带着十多个村里的汉子过来，手里不是拿着锄头就是铲子。
“两个知青被埋了，在哪个地方？”
“是不是哪里，那是满银吧，正在那里挖呢。”
“嗨呀，只听说过下山村的房子被雪压塌了，我们村也有人这么倒霉？”
“屁话，昨晚的风这么大，你们没听着？孩他妈睡觉都担心窑洞会不会被吹塌。”
“走走走，别墨迹了，救人要紧，不知道这两知青还活着没......”
第五百零三章 相安无事
阴云密布天空，天黑压压的，云层里散落出大量的雪花。
狂风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肆虐，展现出大自然的威严。
在十多个汉子的卖力帮助下，窑洞很快被挖开一个洞。
“磊子，丽萍，你们在里面不，听到就回个声儿。”
“知青，播音员，你们是个啥情况，还有气儿没？”
众人大声呼喊，可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吸引了村子里的其他人前来观看。
得知有人被埋在窑洞下面，二话不说，回家拿上工具，准备一起帮忙。
最后，罐子村的支书王柱国，也带着王中天一起赶了过来，刘义干部同样没有缺席。
王满银摸了一把脑门的汗水，心沉到谷底，心中已经准备接受最差的结果。
明眼可以看出来，这窑洞已经塌了不止一时半会儿，黄色的泥土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
磊子和丽萍要是被埋在下面这么多，加上这寒冷的温度，怕是没什么命活下来。
“现在咋办？还挖不挖？”有人发出疑问，他们的呼喊根本得不到回应。
王柱国瞪了他一眼，母庸置疑道：“给我继续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他的组织下，众人又开始卖力挖了起来，一边挖一边喊。
随着越挖越深，众人的动作也越来越轻，一方面是累的，这大风大雪天气，干活可不是一般的累。
另一方面则是怕挖到人不知道，直接给人身上挖出一个窟窿来。
但奇怪的是，直到中午，把塌了的窑洞挖了个大半，依旧没有在里面看到谭磊和邓丽萍，好像两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王柱国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想不通这是咋回事儿，就算是死了，尸体总不会消失的吧。
难不成两人察觉到窑洞要塌，提前跑出来了？
可这都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们回来，所以应该不可能。
或者是来不及跑出来，躲到地窖里去了？
王柱国眼睛一亮，对旁边的王满银分析了这个可能。
王满银点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他们跑到地窖里去了，我们还真没挖到，得往地下挖才行。”
“可是，想要挖到地窖，一时半会儿可不行。”
地窖修建在灶房下面，但灶房已经完全塌了，要想挖通地窖，必须把塌了的灶房给清理开，这不是一个小工程。
“两条人命，再难也得上，希望谭磊和邓丽萍没啥大问题。”
其实王柱国心里也不抱什么期望了，这年头，饿死的人都不在少数，更别提发生意外死两个人了。
在场留下一半人继续挖，另外一半人先回家吃口热乎饭，吃完以后来替上。
王满银也有些累了，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准备点燃解解乏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被拍了拍。
“王大哥，你们这是在干甚？”
王满银随口道：“哦，窑洞塌了，我们在救人。”
说完，感觉有些不对，转头一看，嘴里的烟瞬间掉了下来，眼睛也勐得瞪大。
“磊子，你，你，你......还有丽萍，你们，你们......”
王满银语无伦次的指着他们，憋出一句话，“你们没死啊。”
他的动静也吸引了其他人，他们见谭磊和邓丽萍好好的站在原地，立马喧闹的询问起来。
谭磊听了几句，瞪着眼睛指着窑洞道：“你们是说，昨晚我的窑洞被吹塌了！”
邓丽萍赶忙拨开人群山上前查看，随后带着哭腔道：“磊哥，真是咱们的窑洞。”
谭磊木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特么的，出去一趟，回来家没了！
王满银拍拍他的肩膀，松了一口气道：“磊子，你这小子运气真好，刚好不在家，不然人都没了。”
谭磊苦着脸，“我这算啥运气好，好好的，窑洞没了，我和丽萍以后咋办。”
王柱国安慰道：“这事儿我们大家伙慢慢商量，人还在就好，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就是，反正也是老窑洞，塌了就塌了，对了，你们昨晚跑哪儿去了，亏我们还以为你们被埋到地窖里去了。”
谭磊哭着脸解释道：“我和丽萍昨天去米家镇买中药，结果在米家镇耽搁了一下，半路上天就暗下来了。”
“当时风大雪大，火把都打不起来，我们就去王家庄找了个地方，歇了下来。”
“今天一早就赶回来了，不过路上不好走，现在才回来。”
众人恍然的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他命好还是命差。
说他命好吧，出去一趟，回来发现家没了。
说他命差吧，窑洞都塌了，但是正好不在家，躲过一劫。
谭磊强打精神，开始对村里人进行感谢，不敢怎么说，他家窑洞塌了以后，有这么多人自愿来帮忙。
众人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不过出点儿力气。
王柱国招呼道：“既然没事，大家也辛苦了，回去吃个饭，好好休息休息。”
众人离开，只剩下王柱国，王中天，还有陈东河。
王满银主动道：“先到我家里去吃饭吧，兰花已经煮好饭菜。”
陈东河抢着道：“去我家，去我家，我提前叫孩他妈煮好了。”
王满银好笑道：“东河叔，这有啥好争的，干脆你叫月华婶把菜端到我家来，我们一起吃。”
陈东河想了想，这样也行，便让王柱国和谭磊他们先到王满银家里去，他回家洗个手洗个脸，把饭菜端过来。
回到家，兰花赶快为他们端上一盆热水，让他们洗手洗脸。
兰花看到谭磊和邓丽萍平安无事，询问了一下前因后果，也为他们高兴。
堂屋里的壁炉烧的很旺，整个屋子很暖和，迅速驱逐他们身上的寒意。
王满银将围巾和大衣取下来，换上布鞋，帮着兰花拿碗快。
很快陈东河和胡月华也上门了，端着一碗新鲜的豆腐，还有一盘炒鸡蛋，以及烙的豆腐块。
加上兰花准备的饭菜，摆了大半个桌子，配上白白胖胖的白面馒头，众人开始热热闹闹吃了起来。
吃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讨论今天的事情，大多都是安慰谭磊两口子，说他们命好的.....。
第五百零四章 人生大起大落
吃饱喝足后，胡月华和兰花去收拾碗快，谭磊坐在沙发上，歉意道：“柱国叔，实在对不住啊，把你的窑洞给搞坏了。”
王柱国哈哈大笑两声，“谭磊，你这是说的甚话，难不成你和丽萍不住那里，昨晚那个窑洞就不会塌了？”
“这窑洞，是被风吹塌的，被雪压塌的，关你们什么事，说不定要不是有你们增加人气，这窑洞早塌了。”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话说还是我对不住你们，给你们找了这么个破窑洞，还好没出事，要是出事了，我得被人戳一辈子嵴梁骨。”
谭磊连忙摆手，“柱国叔，可不敢这么说，你能让我们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说到底是我们的命不好。”
邓丽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我们两个就是苦命的，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没遇上什么好事儿。”
王柱国正色道：“磊子，你们两可千万不敢这么想，啥命好命坏的，没这个说法，我们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思想，要坚持赤色的领导，相信赤色会带领我们走向共同富裕的生活。”
“以后这些话，我不希望再听见了，什么事，都有我们集体呢，我们大家伙一起承担。”
谭磊叹了一口气，闷声道：“柱国叔，还得麻烦您一件事儿，村里还有啥没人住的窑洞没？”
王柱国皱着眉头想了下，摇摇头，“这样，我先问问村里人，这段时间你先住我们家里吧。”
陈东河拍了一下大腿，“哪有这么麻烦啊，磊子，你带上丽萍到我家去，随便住。”
“我们那里刚好还有两件空屋，都是收拾好的，直接进来住就行了。”
“支书家这么多人呢，毕竟不方便，我们家里就我和你月华婶，正好，还能给家里添点儿人气。”
胡月华走出来，往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你东河叔说的没错，也别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们就当你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说，自己的孩子回家来住，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嘛。”
王柱国点点头，“这确实是个法子，要不你们先在东河家住着？窑洞我们再慢慢找，要是没有现成的，也没事。”
“我们村里这么对汉子，一人出一把子力，把窑洞重新给你箍起来。”
“这不行，今天已经够麻烦大家呢，哪儿能让大家再给我箍窑洞？村里人有些自己都还住着老窑洞嘞。”谭磊连忙拒绝。
王柱国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个甚，伟人说过，我们是一个集体，既然是集体，那就要互相帮助，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你有难，我们帮，哪天我们有难了，你还会瞪眼看着不成？”
“那指定不会，以后村里谁家有事，我第一个去帮忙。”谭磊拍着胸脯道。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磊子，你和丽萍到我家去吧，说好了，以后挑水噼柴啥的力气活，我可都交给你了。”陈东河为了放松他的心情，故意开着玩笑道。
谭磊挺直腰背说道：“放心吧东河叔，以后家里的活我和丽萍包了，你们啥都不用干。”
胡月华拍了一下陈东河，转头道：“磊子，别听他的鬼话，以后就当是自己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满银抱着一双儿子跟上他们，一起来到陈东河家里。
风雪已经停下来了，阴云散去，只留下厚厚的积雪。
“你们就住小远那屋吧，反正那兔崽子看样子这几年是回不来了。”
胡月华从衣柜里抱出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子和床褥，邓丽萍走过去帮忙铺好。
“行了，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了，有你们在，家里也热闹点儿。”胡月华高兴道。
邓丽萍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着谭磊道：“磊哥，我们回去看看能挖出啥东西来吧。”
谭磊点点头，“东河叔，那你们在屋里歇着，我和丽萍去看看还剩啥东西。”
王柱国跟着走出去，打算回去了，临走时说他们挖到的东西都放在院墙外面，让他们好好看看。
看着被风雪掩埋的废墟，谭磊心里不由空落落的，好不容易在这里有个家，一场风雪过去，一切毁于一旦。
“还好家里的钱我随时揣在身上，不然想死的心都有了。”邓丽萍心有余季的说道。
她习惯性出门的时候把钱揣在身上，毕竟家里的房门很破，根本防不住贼。
“我们还有多少钱？”谭磊振作起来，问道。
“还有二十一块五毛。”邓丽萍不假思索的说道。
“王大哥那里，我们还欠四十三块是吧。”
邓丽萍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谭磊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呜呜呜......”
邓丽萍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无助的站在雪地上，任由泪水从脸上滑落下来。
谭磊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或者说他连自己都没有安慰好。
高中毕业，没有关系没有人情，只能分配到最偏远的地方。
来到这里，他当了老师，邓丽萍当了村里的播音员，两人如愿在一起，一切看上去那么美好的时候，却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回黄原治病，却遭遇家里人的冷落，几重打击下，丽萍的身子也落下了病根。
好不容易把身子调养好，准备迎接新的生活时，一场风雪，却让他们失去自己破旧，但温馨的小家。
从学校出来三年，谭磊两人却好像过了许久一样，人生大起大落。
但实际上，他们才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生活却使他们变得遍体鳞伤。
“哭吧，哭出来应该会好受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兰花站在邓丽萍的身边，小声安慰道。
邓丽萍哇的一声，彻底释放心里的情绪，抱着兰花哭了起来。
待邓丽萍哭得差不多的时候，兰花从王满银手里接过包裹，“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下去。”
“这里面是我和满银不咋穿的旧衣裳，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穿穿，还有鞋子，对了，还有被褥，这被褥是新的嘞，结婚的时候别人给我们送的......”
第五百零五章 一切都会有的
“这儿还有五十斤的玉米面，二十斤的白面，十个鸡蛋，五把粉条，两条腊肉，两条酸鱼，你们拿回去，好好补补身子。”
“以后啊，还是要好好过日子，有啥缺的，就和我们说，千万不敢拿我们当外人。”
邓丽萍看着脸上始终带着澹澹微笑的兰花，嘶哑着喊了声兰花姐，情不自禁再次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往好的方面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攒钱攒粮箍一孔新的窑洞。”兰花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慰道。
谭磊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丝笑容，“王大哥，又麻烦你们了。”
王满银给他递了一根香烟，“不说这个，来吧，看看还能挖出啥来。”
王满银一边抽烟，一边拿起铁铲，开始挖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挖的，泥土覆盖之下，很多东西都不能用了。
比如被子铺盖啥的，被弄的这么脏，根本没法清理，只能扔了。
倒是挖出了两条完好无损的板凳，还有一些锅碗瓢盆什么的，拿回去清洗清洗就好。
其余的，像是木门木梁啥的，估计只能拿来当柴火。
忙活了这么久，将东西搬到陈东河家的院子里后，王满银准备回去洗漱洗漱，好好休息一下。
“满银，晚上叫兰花别做饭了，你们拿来这么多好东西，叫月华婶切一盘腊肉，过来喝酒。”
“正好喝完酒，我们一起去石圪节看电影去。”陈东河追出去大声喊道。
“成，我晚上拿一瓶好酒过来。”王满银应了一声。
回到自家温暖的窑洞，打了一盆热水，将湿透的靴子脱下，舒舒服服的泡了进去。
“唉，丽萍两口子确实倒霉，不是孩子没了，就是窑洞没了。”兰花搬来一条小板凳，一边给他搓脚，一边说道。
王满银舒服的嗯了两声，“昨晚风雪这么大，怕是不止他们的窑洞塌了。”
兰花认同的点点头，“唉，本来想说欠的钱也不要他们还了，但是害怕他们心里过不去，咱又不差这几十块钱。”
王满银享受的眯着眼睛，“他们两口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兰花站起身，拿来擦脚的毛巾，帮他把水渍擦干净以后，说道：“今天你出了不少力，去睡会儿吧。”
王满银无赖似的抱着她的小蛮腰，“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兰花拉着他的手，“我不困。”
王满银扫了一眼屋子，问道：“大海还有松川松泽跑到哪儿去了？”
“他们说去东拉河去玩滑滑冰了。”
“又去了，天天玩不腻？”
“小孩子不就喜欢这些。”
说完，兰花拍开王满银不正经的手，翻了个白眼，“干嘛，大白天的，正经点儿。”
王满银重新将手攀上去，理直气壮道：“这是我自己家，你是我的媳妇儿，占便宜又不犯法。”
兰花有些看了一眼外面，“要是孩子们突然回来咋办？”
看出她的意动，王满银连忙道：“假装睡觉不就好了，再说咱儿子你还不知道啊，肚皮不饿，绝对不会回来。”
兰花犹豫一下，温情的看了他一眼，折身将窑洞的木条子给插上，拉着他的手走进里屋。
一走进去，兰花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香吻。
这还不够，过了一会儿，玉手悄悄伸向下面。
兰花，变得是越来越主动了，接受程度也大大增长，也让王满银越来越喜欢。
有些人结婚以后，双方的感情逐渐会变质，由爱情转变为亲情，对于那方面，也不似一开始那么热衷。
但王满银和兰花的感情却是越来越好，感觉彼此谁也离不开谁，只要有机会，便腻在一起。
这个午觉，两人直接睡到了大海和两个儿子回来，他们打不开门，在外面大声叫喊。
两人穿好衣服，将门打开，松川松泽立马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们，鼓着脸说道：“爸爸，我还以为你和妈妈出去了不带我们。”
王满银大笑一声，蹲下身将他们给抱了起来，一边拍着他们身上的雪花，一边问：“是不是肚子饿了？”
松川松泽点头，期待的看着他，说想要吃肉罐头，王满银受不了他们的小眼神，从碗柜里拿出三个午餐肉罐头，打开后让他们自己吃，大海当然也没例外。
兰花则拿出两件干净的罩衣给他们换上，他们身上的早已被打湿了。
吃完罐头，王满银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平常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准备晚上的吃食。
叫兰花从里屋拿出一瓶西凤酒，他则抓了一袋炒好的花生，一家人来到了陈东河家里。
胡月华刚刚把晚上的吃食准备好，他们准备早点儿吃完，好去石圪节占个位置。
“哟，西凤酒啊，今天有口福了。”陈东河结果酒瓶，打量一下，拿出三个酒杯，各自满满倒了一杯。
西凤酒是他们省的名酒，经常被拿来送礼，在各种高端的酒席上也能瞧见。
酒足饭饱后，众人准备好手电筒和火把，锁上木门，一起走路到石圪节去。
雪路依旧蓬松，不适合骑自行车，还没有双腿行走来得便利。
当他们来到石圪节的时候，不大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有些人估计晚饭都没吃就跑过来占座了。
“姐夫，姐夫，这儿，给你们占好座了。”少安用力挥舞双手，招呼他们到前面来。
王满银带着众人走过去，抱着孩子坐好，少安说道：“姐夫，听说今晚放的是老大哥的电影，叫《列宁在1918》。”
王满银点点头，“县城的电影馆好像也有这个片子，听说挺好看的。”
今晚不仅没有雪，甚至连风都没有，虽然温度下降了不少，但是众人的心依旧火热。
随着夜幕降临，黑白电影正式开始放映，放的还真的是外国电影《列宁在1918》，让大家兴奋不已。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当经典的台词说出来的时候，剧情也来到了高潮。
邓丽萍眼眶忍不住湿润了，悄悄握着谭磊的手，附在他耳边道：“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第五百零六章 家访任务
正月十三，也就是元宵节的前两天，各个学校迎来了开学。
每到开学的日子，王满银总会特别忙碌，一大早就赶去学校安排事情。
到下午的时候，组织学生进行学校的大扫除后，马小军拿着一封电报，让他召集所有的班主任到他的办公室开会。
“各位老师，我们直接说事情，大家按照顺序，依次说一下自己班上学生报道的人数。”马小军皱着眉头说道。
从润叶开始，各位班主任开始说了起来，基本上每个班都有学生没有及时报道，少则一两个，多则五六个！
王满银虽然没时间管理自己的班级，但是黄秋生已经给他说了，他们班上也有两个人没有及时报道，其中甚至包括关晓婷！
当时他以为只是迟到了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家知道每个学生没有来报道的原因吗？”马小军双手交叉，问道。
润叶道：“有两位学生让自己村的同学带了话，说是家里的窑洞塌了，要留在家里帮忙。”
其他老师也纷纷点头，不过也有完全不知道没有来报道的原因，毕竟同学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马小军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县城发了电报过来，年后的那场大风雪让好多人家都遭了祸，也影响了不少孩子的学习。”
润叶追问道：“校长，那我们学校是不是要帮助这些没有来报道的孩子，让他们早点儿回到学校？不管怎么样，学习不能耽搁了啊。”
马小军点点头，“这就是今天叫大家来的目的，大家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众人沉思，开始七嘴八舌，但是大多提出的办法都不太实际，学校能额外提供的帮助并没有多少，最多减免学费，其他的根本无能为力。
总不能帮学生把窑洞给箍好吧？他们学校还没这个实力。
可是，光凭减免学费这一点，也不够让那些学生的家长心动。
说白了，这些学生或许是想来学校的，但是他们的家长未必愿意，因为家里急缺劳动力。
当然，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不敢确认，但人性大抵如此。
马小军见大家没有好的想法，便直接道：“这样，我说个法子，大家看可不可以。”
“我们这两天把教学任务安排下去以后，在不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下，进行家访。”
“家访的对象，优先选择没有返校的学生，看看他们家里具体是什么情况，如果能劝说学生回来最好，如果实在有困难的，记录下来，我们能帮的就帮。”
“实在帮不了的，也就只能这样了，我们尽自己的努力就好。”
“同时，我认为这次家访可以扩大，对班上的学生随机家访，一方面让我们老师了解学生的家庭背景，更有针对性的开展教学。”
“另一方面，也能增加师生之间的联系，但是一定要记住了，我们老师不是去做客的，要坚持赤色主义，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每次家访，学校都会有补贴，这方面的事由王主任负责。”
王满银点点头，“稍后有时间我会出一个具体的补贴章程给您看。”
马小军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又问道：“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想法？”
目光扫了一圈，没有人做声，他便道：“既然没有，那大家就自己去忙吧，明天的表彰大会照常进行。”
众人离开，马小军留下王满银，“你们班上有几个人没有回来？”
“两个。”王满银如实回道。
“哪两个？”
“关晓婷和胡云邦。”
“关晓婷也没回来？”马小军皱着眉头，自动忽略了后面那个没有听说过的人。
关晓婷的成绩平常一直都是县城第二或者第三，发挥很稳定，很得他看重，毕竟这样的学生能给学校带来不小的好处。
“关晓婷是哪里的人？”他又问道。
王满银摆头，“不清楚，回去翻一下资料能找到。”
马小军语重心长道：“满银，你最好还是抽时间去这两位同学家里看一看，初中最后一个学期了，最好还是回来拿个毕业证。”
“特别是关晓婷，成绩这么好，不继续去县城读高中可惜了，推荐名额我都给她准备好了。”
“放心吧校长，我这两天安排好，就抽时间去家访。”
从马小军的办公室出来，王满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抽屉，找出班上学生的资料表。
找到关晓婷的那一格，他念道：“黄原地区原西县城石圪节公社下山村生产一队......”
王满银恍然，原来是下山村的。
又翻到另一个学生的，胡云邦，石圪节公社牛家沟生产二队的。
记好这两个学生的地址后，他起身来到自己班上的教室。
或许是开学第一天，又或许是迎接最后一个学期的到来，学生显得相当兴奋，教室里闹哄哄的一片。
王满银没有说什么，把黄秋生叫出来，问他知不知道关晓婷和胡云邦两人为什么没有返校。
黄秋生摇摇头，“我是石圪节村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来。”
“那你把班上住在下山村和牛家沟的叫出来几个，我问问他们。”
黄秋生折身，从教室里叫出来几个人，王满银一一询问他们。
下山村的几个同学纷纷摇头，“王老师，下山村不像其他地方，那里都是山上沟里到处住，远得很嘞，我们是住在沟里的，关晓婷好像是山上的。”
“山上发生了啥，我们也不知道，山上也没个人传话下来。”
牛家沟的同学倒是说道：“胡云邦我们知道，好像是他娘给他说了一个婆姨。”
王满银瞪大眼睛，没有多问，挥手示意他们回去吧。
回到办公室，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下山村他也没去过，只听说很穷，每年都要死人，具体是什么情况，他根本不知道。
听刚才那几人的意思，下山村并不像附近几个村子住的那么密集，而是分散开的。
这种情况，要是哪个独家独院的窑洞被埋了，怕是都没人知道......
第五百零七章 艰难小路
第二天上午，寒风肆虐，但是没有下雪，学生们站在操场上瑟瑟发抖，举行表彰大会。
王满银站在主席台上，对着红布包裹的话筒朗声道：“初一年级，获得第一名的是江大海，同时，江大海也是原西县城第一名。”
“按照学校的规定，特奖励江大海同学二十元钱的现金，两条腊肉，五把粉条，以资鼓励。”
在众人卖力的鼓掌声中，大海走上主席台，接过奖状和奖励，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初一年级，获得第二名的是......初二年级......”
“初三年级，获得年级第一名的是黄秋生，同时黄秋生同学也是县城第一名。”
“由于黄秋生同学连续四个学期斩获县城第一名，学校决定追加奖励，现金三十元，两斤肉票，三十斤粗粮票，十把粉条，三条腊肉！”
随着王满银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全校同哗然，这个奖励不可谓不丰富。
黄秋生也猛得瞪大眼睛，没想到奖励会这么丰富，轻车熟路来到主席台，接过奖励，高高举起自己的奖状。
“初三年级，获得年级第二名，同时也是原西县城第二名的是关晓婷同学，由于关晓婷同学连续两个学期斩获县城第二名，学校决定追加奖励。”
“特奖励关晓婷同学二十五元现金，三十斤粗粮票，十把粉条，三条腊肉。”
相比较于黄秋生，关晓婷不仅少了五块钱，还少了两斤肉票，不过依旧让同学们羡慕不已。
但是让众人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去主席台上领奖。
王满银对着话筒解释道：“由于关晓婷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及时返校，所以奖励由老师帮她保管。”
“稍后，我们会抽时间给关晓婷送到家里面去。”
此话一出，顿时收获了同学们的赞赏，夸学校对学生很负责。
表彰大会继续进行，一番让学生眼红的奖励结束后，学校也经历了一番大出血，撒出去上百块的奖励，更别提实实在在的腊肉了。
奖励的大头落在了大海，关晓婷，以及黄秋生三人身上。
他们三人加起来，就足足有七十五元的奖励！
至于其他同学，成绩没有他们这么突出，得到的奖励自然没有这么多。
表彰大会结束，王满银拿着关晓婷的奖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砰砰砰......”木门被敲响。
“进来。”
大海走进来，拿出刚才得到的奖励，“干爹，给你。”
王满银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学校给你的奖励，给我干嘛？”
大海老实道：“这么多钱我用不了。”
王满银没接，“你自己的奖励，自己收好，就算不用，留着作个纪念也好。”
大海没再强求，他就知道自家干爹不会收他的钱。
可是他真的用不了什么钱，算上这二十块钱，他全幅身家加起来差不多接近一百块钱了。
当初从刘家敲诈的钱基本没怎么用，平时王满银和兰花也会给他零花钱，不仅如此，少安还有孙玉厚他们，偶会也会给他一毛两毛。
特别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大人给他的都是五毛一块。
累积下来，不是个小数目。
走出办公室，大海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拿着这么多钱也没用，根本没有什么花钱的机会。
平时自己要是缺什么东西，都不用他说，干爹干妈就给他买回来的。
石圪节这么个小地方，也没花钱的地方，供销社买的那些零嘴，还没他家里的好吃。
时间来到正月十九这天，正月十九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个节气，名叫雨水。
雨水节气的含义是降雨开始，但是黄土高原似乎并没有受这个气节的影响，雨没有下，反倒是降下了小雪。
一大早，王满银收拾好行李，背在背上，行李里装着关晓婷的奖励，以及他自己的水杯，兰花给他准备的干粮，自卫的开山刀也必不可少。
听说，下山村的山上可是有狼的！
“满银，你去了以后可得小心，人生地不熟的，别给人整了。”兰花帮他戴好围巾，小声嘱咐道。
王满银点点头，将毡帽往下面压了压，戴上手套，“中午我不回来吃了，回来估计得下午或者晚上。”
“要是回来迟了，你们就先吃，把饭给我热锅里就行。”
兰花鼓着嘴道：“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王满银笑了笑，朝天看了看飘落的雪花，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确定没有后，他徒步朝石圪节的方向走去。
之所以没有骑自行车，是因为他听说下山村的路全是上山下坡，人要是不小心都会摔跤，更别说自行车了。
从石圪节出来，便是铺满积雪的土公路，这条土公路他已经走过不少次了，每次去原西县城都要通过这条土公路。
在土公路上走了大概十多二十分钟，在公路的右边，出现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这条小路走过去，没一会儿，便看到一座房屋密集的村庄，从远处望去，这座村庄流出了一条河，好像长了个尾巴似的。
这条河，便是东拉河，沿着河流往下面走，可以直接到达石圪节公社，罐子村，双水村。
而这座村庄，便是石圪节村。
石圪节公社由于修建在石圪节村的地界上，所以称为石圪节公社，但实际上和石圪节村是两回事。
石圪节村并不是他的目的地，甚至没有进村子，沿着那条小路，绕过石圪节村，向云雾里的深山走去。
小路一开始还算好走，但越靠近深山，道路就越发崎岖，突起的岩石，下落的泥坑，蓬松的雪花，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不时上坡，不时下坡，不时往右拐，不时往左拐，不时往右拐，把他的方向感完全搞糊涂了。
还好像样的路就这么一条，不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过了。
路上偶尔能看到一些人家户，大多都是两三户人家聚集在一起，一打听，是石圪节村的。
问下山村在哪里，得到的回答是，起码还得在这条艰难的小路走上两个小时......
第五百零八章 来到下山村
“呼......呼......”
寒风在山谷里穿梭，发出狼哭鬼嚎的声音，但实际上，寒风的威力远远没有在外面大，打在人的脸上也没有被刀子刮的感觉。
淡淡的雪花落下，云雾缭绕，白色的山林里，寂静一片。
王满银深一脚浅一脚在小路上行走，这里的分岔路不少，他走错了好几次，遇到人家就问怎么走。
还好他体力好，尽管走了几个小时，依旧没感觉累。
踏入下山村的地界，王满银却发现这个村子比那几位同学说的还要夸张。
几乎感受不到村子的存在，人家户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处，多的五六户，少的只有一户，也不知道他们的集体生产是如何开展的。
“老人家，您知道关晓婷是谁吗？”王满银就近找到一户人家，探出脑袋对着低矮院墙里的一个老人问道。
“关什么？”
“关晓婷。”
“什么婷？”
“关晓婷！”
“关什么婷？”
“关晓婷！！”
老人家歪头想了想，“我们村没有姓甘的，你怕是找错人了。”
王满银额头上冒出几根黑线，礼貌性道：“老人家，你好好歇着吧，别出去乱晃悠。”
说完，朝下一家走去，一个中年瘦削妇女正在院子里劈柴，他问认不认识关晓婷。
“关晓婷......”
那妇人想了想，摇头，“山上倒是有几户姓关的，但我们都不叫大名嘞，谁知道关晓婷是谁。”
“那你知道山上的路咋走吗？”
中年妇女指了指路，见王满银准备上山，好心嘱咐道：“外来的，你可得当心点儿，这阵子山上有狼嘞。”
王满银咧嘴笑了笑，“放心吧，狼见了我都绕道走。”
“呸，我们这的狼可厉害，你死了没事，身上这么好的衣裳别被抓破了。”
王满银无语凝噎，难不成在这些人的眼里，一条人命还没一件大衣值钱？
时间不早了，王满银不再耽误，直接朝山上走去，之后的路程几乎都是上坡，几乎看不出有完成的道路。
“嗷呜......”
半路上，一道狼声突然传来，王满银一个激灵，意念一动，从签到空间里拿出一把锃亮的开山刀。
“特么的，这么难走的路，山上还有狼，关晓婷每周是咋回家的？能长这么大也是奇迹。”
王满银嘀咕了一句，继续朝前面走去。
走了两分钟，他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声，转身一看，两头毛发凌乱的灰狼不知道什么时候饶到了他背后，悄无声息的站在雪堆上。
两头黑狼肚子扁扁的，狼皮似乎贴着骨头，眼里泛着绿光，明显饿得不行了。
王满银没动，心里丝毫不慌，手里握着开山刀，紧紧盯着它们，开始比拼耐心。
去年他跟着高山去打猎，胆子被磨炼了不少，区区两只饿狼，还不放在他心上。
再说自己穿的很厚，就两只饿狼额战斗力，不知道能不能咬穿他的衣裳。
“嗷呜......”
最后，两头饿狼忍不住了，一左一后朝他扑了过来。
王满银后撤，后背靠在一棵树上，待狼扑过来后，手中的开山刀形成一道匹练，直接朝第一只饿狼劈了过去。
不管有没有劈死第一只狼，他翻身一滚，躲过第二只狼的扑杀，意念一动，手里再次出现一把开山刀，手臂肌肉高高鼓起，用尽全力朝第二只灰狼劈了过去。
“噗嗤......”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王满银的力气本来就大，全力出击之下，两只灰狼正面挨了一刀，立马奄奄一息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一大片雪地。
王满银松了一口气，防止两只饿狼临死挣扎，他拿着开山刀走远一点儿，直到两只狼丝毫没有动弹后，这才拿出水杯，喝了一大口温水。
确认两只狼都死了以后，王满银拿出绳子把它们捆在一起，然后扔进了空间里面。
抓起一把干净的积雪洗了洗手套，擦了一下身上的血迹，继续赶路。
一番艰难的赶路，又绕过两座山谷，终于在一个半山腰上见到了新的人家户，这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土窑洞。
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两头饿狼，拖在地上朝人家户走去。
一过去，就发现这户人家的窑洞塌了一半，被风雪掩盖，以及挖掘的痕迹。
王满银愣了一下，继续走过去，正准备询问有没有人的时候，关晓婷端着一盘脏水从破旧的窑洞里走出来。
“王老师？”关晓婷略带惊喜的喊道，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王满银将脸上的围巾拉下来，笑道，“晓婷，好久不见了。”
关晓婷有些窘迫的放下水盆，低头扫了一眼身上脏兮兮，又破又旧的衣裳，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王老师，进来坐吧，爹，娘，我老师来了。”关晓婷对着里屋大喊。
王满银跟着她走进去，窑洞里面黑漆漆的，黑色的地面上有些冒起来的黑色土疙瘩。
窑洞的地面不平整，低矮的地方泡着脏水，窑顶被烟火熏的黑漆漆的，里面杂物很多，隐约间还有一股鸡屎的臭味。
窑洞修建的比较矮，特别是木门，王满银进去的时候，还得低着头。
“甚，你老师了？”
一个瘸腿的妇女走了出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王满银，结巴道：“老师，老师你进来坐，我给你倒水。”
妇人脸色很憔悴，瘸着嘴找出一条短腿板凳，用力擦了擦，不好意思的放在王满银前面，然后去倒热水。
王满银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大娘，不用忙活了，我不渴，要说是我不客气嘞，招呼都没打就来了。”
炕床上传来一声咳嗽声，一个虚弱的男声传来：“老师，让你看笑话了，你是为二娃子读书的事情来的吧？”
王满银这才发现炕床上躺着一个人，走过去看了看，问道：“你是晓婷的父亲吧，我是她的班主任，你这是......？
关晓婷父亲叹了一口气，“运气不好，窑洞塌了，我被房粱砸了一下，得躺不少日子，孩子他妈腿也伤了，实在没办法，只能让二娃子待在家里......”
第五百零九章 明事理的关父
年后的那场大风雪不仅将谭磊两口子的窑洞压塌了，也把关晓婷家里的窑洞给压塌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只是塌了一孔窑洞，灶房和另外一孔窑洞并没有塌，一家人好歹有一个避风雨的地方。
更加庆幸的是，一家人虽然受了一些伤，但是并没有生命危险。
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另外，关晓婷是家里的二娃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不在家里，出去砍树去了，准备重新戳一个土窑窑出来，就和当初少安在老窑的情况一样。
关晓婷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子足足七口人！
兄弟姊妹五个人，不得不说，关父关母生的不少。
而且不只是他们，他一路走来，下山村虽然很穷，但每家每户的孩子似乎都不少。
关晓婷的弟弟妹妹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才十岁，也正是因为家里需要人，所以她只能留下家里一段时间。
等冰雪融化，气温升高一些后，她差不多就能回到学校了，
老实说，关晓婷一家的生活条件在下山村来说，其实还是比较可以的。
家里有三个劳动力，这也是为什么关晓婷能读上书的原因。
了解了一家人的情况后，王满银从行李里拿出关晓婷的奖励，“这是晓婷上期末考试的奖励。”
“关大哥，你生了个好女子，这次又是整个县城的第二名。”
关父闻言，乐的合不拢嘴，接过钱数了数，惊讶道：“不是二十块钱嘛，咋变成三十了？还有这五条腊肉，上学期不是只有两条嘛。”
王满银笑笑，没说自己补贴的事情，解释道：“因为晓婷连续两次都是县城第二名，所以学校追加了奖励。”
关父没有多想，笑呵呵的让关晓婷收好，有了这些腊肉和现金，他们家又能松一口气，说不定能请人箍一孔窑洞。
“孩他妈，今天中午做好吃的，把腊肉给煮一条。”
孩他妈应了一声，关晓婷的弟弟妹妹听到有肉吃，立马大呼小叫起来，高兴的来回奔走，一个不稳摔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和地面的颜色一般无二。
王满银有些过意不去，起身道：“我吃过饭了，不用麻烦，谁家也不宽裕，知道晓婷以后还要来读书我就放心了。”
关父赶紧伸手拉住他，“老师，你能来家里一趟，那是给我们面子，哪儿能饭都不招待你一顿。”
“伱把我们家的晓婷培养的这么优秀，我们还不知道咋感谢你哩。”
关母也来劝说，让他留下吃个饭，眼神里的热情和尊敬做不得假。
关晓婷也希翼的看着他，让老师看到自己家的情况虽然很难为情，但是她同样希望尽一尽地主之谊。
王满银最终还是留下，不过他也不准备占他们便宜，于是道：“我在路上打了两头狼，就当是我上门拜访的。”
“打了两头狼？老师你在路上遇着狼了？还把狼给打死了？”关父惊奇道。
王满银还没说话，关晓婷就连连点头，“是嘞爹，刚刚王老师过来的时候就拖着两只狼。”
关父砸吧了两下嘴，“老师真是文强武弱，难怪能当先生。”
关晓婷好笑道：“爹，是文武双全，不是文强武弱。”
关父不在意的大笑，笑完以后，说不能要这两头狼，两张狼皮可值不少钱，他们不能占这个便宜。
王满银无所谓的耸耸肩，“行啊，不过路上这么远，我可带不回去，等会儿你们找个地方帮我扔了吧。”
“扔了？那可不行，这狼肉也可以吃啊，更别说狼皮还可以卖钱。”关父着急道。
论口舌，他自然是说不过王满银的，最后只能答应留下这两头狼。
“有了这两头狼，明天我们就叫人帮忙把新窑箍了，再让山下的郎中抓几服药给我吃，早点儿下床，好让二娃子去学校。”
这时，关母走过来，犹豫的看了一眼王满银，背着他小声道：“孩他爸，家里只有高粱面，咋办？”
关父同样小声道：“你拿钱去二叔家跑一趟，换两斤白面回来，我们吃黑馍馍就好。”
王满银越发感觉不自在，开玩笑似的说道：“关大哥，你要是这样我可就走了，高粱面就不能吃了？”
“我没这么金贵，高粱面同样好吃嘞，不用去买啥白面，你们吃啥，我就吃啥。”
关父惭愧的摇了摇头，“老师，你是真正的先生，倒是我们让你看笑话了。”
“看啥笑话？我家也这样，大家都这样，谁会笑话谁？”
关父一脸正色道：“老师肯定比我们好多了，我们这村子，也没啥不好说的，就一个穷，穷的没法说。”
“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能一直这么穷下去，要想不穷，咋办？我们这一辈是没办法了，只能看几个孩子有没有出息。”
“大娃子孝顺是孝顺，力气也大，但是脑子太木了，种地是一把好手，这辈子和我就差不多了。”
“但是二娃子不一样，从小就聪明，果不其然，读书也是块好材料。”
“所以不管家里再怎么样，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二娃子读书，让她离开我们这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王满银感慨道：“关大哥，你是一个明白人，其他人不懂这个道理，天天说读书没用，读书作用大着呢。”
关父似乎是得到了一位老师的夸奖，此刻显得满面红光，“我虽然大字不识两个，但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王满银趁机道：“关大哥，晓婷这学期就初三毕业了，毕业以后，你看是个啥打算？”
关父笑容瞬间凝固，脸上显出为难，最后咬咬牙，“读，继续去读，不能浪费了二娃子的天赋，学费和粮食的事儿，我和大娃子想办法。”
一旁的关晓婷张张嘴，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满银欣慰道：“关大哥，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你们愿意让晓婷去读高中，以后晓婷读书的学费，交给我就行。”
他现在不差钱，力所能及范围内，资助自己班上的学生读书不是问题。
关父哈哈笑一声，“老师你又在开玩笑，没有这样的说法”
第五百一十章 三年
时间飞速流过，一晃眼，已是三年以后。
炽阳高挂天空，洒下大片热浪，天地间明晃晃一片。
阴凉的窑洞里，王满银坐在铺着席子的弹簧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眼里闪过感慨。
日历上显示，今天是74年农历八月初二！
转头一看，墙壁上挂着一家人的相框，其中靠右的那张相框，是他前不久才挂上去的。
那是大海在两个月前的毕业考试中，取得原西县城第一名的奖状。
当时为了几个孩子的升学宴，他们几家人凑在一起，办了一场相当豪华的酒席。
“满银，孩子都要走了，你不帮着收拾收拾？”兰花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柳条箱子。
这箱子是他特意拜托金俊海从黄原带回来的行李箱，为的就是让大海带着去原西县城读高中。
大海跟着出来，无奈道：“干妈，我自己收拾就好，我都这么大人了，你放心吧。”
兰花依旧不听，在窑洞里转来转去，想着还有什么东西没拿，生怕他去了县城以后差什么东西。
王满银点燃一根香烟，示意大海坐到自己旁边。
“干爹。”大海轻轻唤了一声。
王满银轻轻点点头，看着到自己肩膀位置的大海，笑了笑，手上比划了一下，“当初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屁孩，现在也长这么高了。”
大海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眼神里也闪过恍惚，时间飞逝，三年的初中，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王满银从桌子上拿出一块崭新的大银表，“呐，戴上吧，魔都货，好着呢。”
大海手上接了过去，打量两眼，疑惑道：“干爹，我这块电子手表还没坏嘞。”
王满银弹了下烟灰，解释道：“电子手表虽然好用，但是戴出去不上档次，知道了吧？”
“可是电子手表好用，还能定闹钟嘞。”
王满银不在意道：“随你，你想戴哪个就戴哪个。”
大海想了想，还是把电子手表摘了下来，换上大银表。
别说，戴上银表以后，心态似乎都有些变化，貌似能给人增加自信一样。
“那我平时就戴这块手表，电子手表拿来定闹钟。”
兰花走过来，指着柳条箱子问道：“大海，你看看还有啥没装的？”
大海哭笑不得，“干妈，够了够了，箱子都装不下了，再说现在还是大夏天嘞，装冬天的衣裳被子干啥？我每个星期都要回来的。”
兰花一愣，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脑子，咋忘了这事儿，不过装都装好了，等天冷了也好应对。”
“大海，走了！”这时，外面传来杨乐的声音。
王满银挥挥手，“去吧，上了高中好好读，读了高中还得读大学嘞。”
大海应了一声，提着柳条箱子，扛着打包好的一袋白面，走出窑洞。
“哇，大海，还是你干爹干妈好，还给你准备了箱子。”
院子里，杨乐骑在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上，车上绑着打包的粮食和行李，脸上充满红光。
三年过去，杨乐同样也长高不少，脸上带着稚嫩，下巴上有着淡淡的绒毛，皮肤稍稍有些黝黑，看上去像是个农村里的暴发户一样。
不像大海，皮肤白白嫩嫩的，身材高大健壮，身上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淡定。
走出去，说是一个大学生都有人信。
大海没有回话，将干爹给自己新买的自行车推出来，将行李和白面绑好以后，往身上套上挎包，和杨乐一起驶了出去。
“哈哈哈，我们要去读高中咯！以后不用每天回家咯！”一踏上土公路，杨乐就忍不住兴奋大喊。
喊了几声后，他依旧十分兴奋，转头问大海高不高兴。
大海淡淡道：“应该高兴吧，不知道高中是个啥样子。”
“害，想这么多干啥，去就知道了，不过肯定比初中好玩，我还没体验过在学校住是啥感觉。”
大海认同的点点头，“对，不知道在学校住是啥感觉。”
杨乐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身后的村子，“可惜，周子昂的成绩也可以去高中的，可是他爹又出毛病了。”
大海沉默不语，他之前偷偷找到周子昂，说可以承担他的学费，甚至在学校里的生活费。
可是周子昂却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坚决摇头，说他以后要当家里的顶梁柱，全家人都要靠他了。
“诶，少平他们来了。”杨乐的声音将大海拉回现实，他抬头看去，少平，润生，金波三人，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双水村的方向驶了过来。
“走咯，读高中去咯！”
润生兴奋的大喊一声，双脚用力一蹬，车速变得更快，迅速超过了他们。
其余四人无奈，只能跟上，五人在土公路上飞驰的身影，也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那些在地里忙活的庄稼人看见这几个后生，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刚驶出石圪节，润生贼眉鼠眼望后面看了一眼，然后单手骑着，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来。
可惜，一只手没办法把火柴划燃，他只能将自行车停了下来，用手挡风，划燃火柴，然后点燃香烟。
刚刚吸了一口，他就猛烈咳嗽起来，干净的肺适应不了这股烟雾。
“润生，你咋要学着抽烟了？”杨乐呐呐道。
润生缓过气来，给他递了一根烟，“你试试不，我们都读高中了，抽烟没事，听说高中抽烟的人多着嘞。”
“再说了，现在也没人管我们了，大人都抽烟，我们凭啥不能抽烟，大海，少平，你们也尝尝。”
杨乐犹豫着接了过去，心虚的看了后面一眼，然后点燃香烟，学着大人的样子吞云吐雾。
大海三人好奇的看着他们抽烟，不过自己没抽，他们叛逆心思没这么重，虽说家里人没有禁止他们抽烟，但还是教导他们，读书的时候最好不抽烟，不像样。
“切，不抽算了，杨乐，以后你想烧烟了，尽管来找我。”
众人继续前进，即便是在烈日照耀下，他们依然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