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醴泉
姬玄昶跟在柳眉身后道:“那醴泉对灵魂损伤颇有好处,我族先辈祭司都是在那里疗伤养病,不如主人小姐这次也多住些时日,待伤好了再走不迟。”
嬴宴山已经趴在泉池旁,掬起一捧泉水,喝了一口,呸了一口,道:“什么醴泉,又咸又甜,怪得很。”
姬玄昶瞥了柳眉一眼,又道:“主人小姐,这泉池汇聚南海地下之灵气,由海底暗流上涌,与地下暗流汇聚形成,灵气十足啊,对苏先生的灵魂恢复,也是有好处的。”
柳眉站在泉池前,背对着姬玄昶,看着汩汩的泉涌,伫立许久,才缓缓道:“南海姬族,玄门五大世家之一……”
“五大世家,那都是世人封的。”姬玄昶心头一紧,站直俯首,立即道:“姬族,千百年来只有一个使命,守护龙族。”
柳眉依旧背对着姬玄昶,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信任,没什么用处,更没什么好处。”
她旋身,又道:“护龙,你护得住吗?一个龙母鬼姬,就能水淹礁石堡。天下玄门,若群起攻之,这礁石堡顷刻就能毁于一旦。”
姬玄昶凝眉,突然笑了,他笑道:“姬族远离中原,不常走动,亦能被称为五大世家,我们的实力远不止你的所见所闻。龙母鬼姬,也算龙裔,我们才留了一手。”
他又笑道:“主人,这是在担心我们,跟着你会毁灭?这么说吧,你可能是最后的龙裔,如果护不住你,我们这一族,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最后的龙裔?柳眉无声的笑了。兄长明明现身了,这老头还在此诓骗。也罢,兄长虽然看着样子敦厚,实则无人可以掌控他。
见柳眉还是不信,姬玄昶突然噗通一声跪地,紧紧的抱住了柳眉的腿,大呼道:“主人,请给老朽一个机会。”
柳眉大惊,挣了挣,也不敢真的踢伤他,冷声道:“故技重施了是吧?”
嬴宴山立即冲了上来,将姬玄昶的领子拽住,向后拉扯,边扯边骂道:“姬老头,一把年纪了耍赖皮是吧?脸皮够厚啊!不要脸的老狗!再碰主人,我烧了你的衣服,看你还有何颜面出现在主人面前!”
姬玄昶依旧死死的抱住柳眉的腿,高喊道:“你烧啊!此处汇聚的是水属灵气,你的南明离火正好与之相克,不怕冲撞了灵气,就放火啊!傻鸟!”
“谁是傻鸟!”嬴宴山手下一用力,揪住的姬玄昶的衣服领子,顿时冒起青烟。
“冲撞灵气,冲撞灵气!”姬玄昶大声喊着,将柳眉的腿抱得更紧。
柳眉叹了一口气,挥袖之间,将苏慕白的肉身摆在了泉池边。
“主人,你这是?”嬴宴山松了手,看向柳眉。
柳眉踢腾了一下小腿,道:“盛情难却。”
姬玄昶这才老脸一笑,松了手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老头子我最大的优点,就是热情。这礁石堡海味俱全,一定让主人衣食无忧。”
凤都上空,划过一抹耀目的剑光,落入凤府,在乌云密布的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府中人立即都动了起来,特别是凤夫人房中,丫鬟奔走相告:“七公子回来了,七公子回来了。”
凤无及面若冰霜的穿府而过,无视仆童的笑脸相迎、行礼问候,径直走向了主府,家主居住的院子。
平日里毫无架子的七公子,就算心情不好,从来没有摆出过这副表情。那些个仆童都纷纷退避,或寻了自己的主子报信去了。
主府内,凤九幽正在客厅议事,听到门外一阵嘈杂,然后门被推开了。
凤九幽抬头一看,见到凤无及,才舒展了眉头,含笑道:“回来了。怎么到我的院子里来了?你先回你的院子候着,父亲议完事,就去看你。”
凤无及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屋内,道:“这个院子,我不能来吗?”
凤九幽依旧含笑道:“能来。只是,你从小就不爱来这个院子。”同时,他起身,与对面怡然而坐的一个白衣儒雅男子拱手,抱歉的笑道:“仙尊,今日有些家事先行处理。我们来日再议。”
那男子也早已起身,拱手含笑作别。手中一把折扇轻摇,煞是风流儒雅。
“仙尊?”凤无及打量了一番那个男子,面色更沉,一震袖,乾坤袖里抖落出一个男子,掉在地上。他道:“可是临风仙尊?”
那男子回过身来,一收折扇,声音带笑道:“正是。原来龟蛇岛上,是七公子的手笔,倒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叮——”
一声剑鸣,一阵寒意。鸣泉剑已经直抵临风仙尊眉心。
剑风如刀,迅速闪电。凤九幽惊叹不过离家数月,小七又有突破。想必已经突破了金丹巅峰,进入元婴初期。
只是这样的修为,面对临风仙尊,还是不够看的。
之间鸣泉剑尖抵在临风仙尊额前,临风仙尊依然是纹丝不动,剑尖却近不得分毫。凤无及将修为推至巅峰,鸣泉剑身,响起叮叮咚咚的流水声,被拗弯了去,仍不能前进半分。
凤九幽这才走近前来,对临风仙尊道:“仙尊莫怪,小七失礼了。还请仙尊先行一步,我与这痴儿细细分说,再向仙尊谢罪。”
临风仙尊折扇轻巧的一敲鸣泉,凌厉的剑风就猛然歪向一边,鸣泉剑也浑身嗡鸣,猝然飞向一侧,插入墙中。他微一颔首,淡然离去。
从乾坤袖里抖落出来的那位肖方,颤抖着朝临风仙尊伸出了手,想要呼救,却又悻悻然住了口。说到凤都势力,眼前的这位凤九幽凤大人才是唯一正主,凤都门下那些林立的派系,数不清的头目无一不是受了这位的莫大恩惠,俯首听命的。更何况,失了仙宫,这蛇仙之法自然是不成了,他自知已经成了一枚弃子,没有被救的资本。
凤无及召回鸣泉剑,想要再来一剑,却被凤九幽按住了手。他猛地抬手挣脱,却将凤九幽震得连连后退。心中一急,忙拉住父亲,另一边临风仙尊已经洒然走到了院门。
“小七!”
厉声一喝,一个男子进得院中。
“四哥!”凤无及高声喊着:“帮我拦住那个人,我有话问父亲。”
“胡闹!”男子拧眉道:“越发出息了,连父亲都敢还手了。”说罢,与临风仙尊点头致意,错身而过。
“四哥!”凤无及越发急了,大声道:“我真的有话问他。”
凤四已经走到屋檐下。
375决裂
乌云密布的天空,骤然浇下几滴冷雨,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凤四缓步上前道:“小七,龟蛇岛上,还没闹够吗?”
凤无及一愣,难以置信般看着凤四云淡风轻的脸,颤声道:“这些事情,四哥早就知道了?”
肖方有些无奈又惊悚的看着这家人内讧,眨巴着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凤九幽站定,道一声:“拘了。”
两个弟子立即鱼贯而入,上前将肖方拘住拖走。
凤四道:“父亲既允了临风仙尊自行开山建府,再毁人仙府,以后如何服众?如今我凤都门下,附属派系七十又二,来自九州四海,本就不是一条心,此刻若处事稍有偏颇,就会引发人心变动。”
凤无及红着眼睛嘶声道:“可那临风仙尊不是什么可用之人!”
凤九幽对凤七道:“小七,你认为,什么是可用之人?”
凤无及一愣,想了想,道:“除魔卫道,庇佑一方的好人。”
凤九幽笑了,他笑道:“临风仙尊,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他滥杀无辜,哪里是什么好人!”凤无及声音再次激昂。
凤九幽道:“龟蛇岛的事情,父亲也知道。他的确伤害了十多个凡人。他们借此得到了力量,才能更好的除魔卫道。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今正是玄魔纷争之时,玄门若不能尽快积攒力量,就只有被魔人取代,掌控天下。到那时,死的又何止十人!”
凤无及愣了,他动了动唇,却不知如何反驳,愣了片刻,终只道:“我说服不了父亲,可我也绝不与此类人为伍。”
说罢,他一扔鸣泉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凤四道:“小七,你这是何意?”
凤无及抿唇,朝着凤九幽磕了三个响头,道:“无及谢父亲多年养育之恩。”
凤九幽也是一惊,平稳的声音多了一分战栗,道:“小七,你要拜别?连你母亲也不要了吗?”
凤无及双眼通红,含泪起身,朝院外走去。
凤四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凤无及的手,大吼道:“凤七,你今日敢走,就不要回来了!”
凤无及回头,满目水光,朝凤四道:“四哥,照顾好母亲。”一甩手,挣脱了出来,大步跨出了门。
门外,雷雨交加。
凤四怔住了,这个从小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小少爷,他憨傻的幼弟,何时长成了如此刚毅的少年?他冲出门外,对着凤七的背影高喊:“要照顾你自己照顾!”
那个背影没有片刻停留。
凤四急了,也箭步跨入雨中,追了上去。鸣泉剑急飞而起,直插地面,挡住了的去路。凤四被剑气震得练练后退,跌在雨中,仍大声喊道:“凤七,你站住!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做这些吗?那都是为了你!”
凤无及脊背一战,有一瞬间的停滞,再次大步跨出了院门。
待凤夫人在仆人婢女的簇拥下,撑着伞赶来时,只看到坐在雨中的凤四,昂首望天的凤九幽,以及一柄深深插入地下的鸣泉剑。
礁石堡。
泉池石室的门,轻轻的推开了,邵青悄悄的走了进来。
他自以为是悄悄,却被嬴宴山从背后一把用胳膊勒住了脖子,问:“鬼鬼祟祟,干嘛呢?”
邵青见了嬴宴山,忙举手道:“我就是想问问主人小姐,什么时候跟族长提一提我跟大小姐的婚事。”
嬴宴山这才松了手臂,惊道:“她还没同意啊,那就是食言啦?”
邵青挠头憨笑道:“也算不上食言。但是虽然说了我带回小姐,她就与我成亲,可毕竟没定日子。”
嬴宴山瞥了邵青一眼,鄙夷道:“这不就是食言?”又搂着邵青肩膀道:“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女人,有什么好?论姿色,倒也有几分,可老兄你也不差啊,不至于这样热脸贴冷屁股吧!”
邵青立即红了脸道:“大小姐什么都好,你不要乱说。”
“什么都好?”嬴宴山看他的眼神,又鄙夷了几分,道:“我看你是没救了。”又问:“她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没有吧!”邵青吓了一跳,道:“我天天跟她一起,她接触的人,我都认识啊!哪个小子敢招惹大小姐?”
嬴宴山忖度了一番邵青的话,点头道:“说的有理,谁敢招惹这种女人。”
邵青又红着脸道:“赢兄,听说你在通幽径内,颇受女子喜爱,可有什么秘诀?”
“什么通幽径内!”嬴宴山再次鄙夷的看了邵青一眼,又搂住邵青肩膀,道:“通幽径外,我一样受欢迎。对吧,主人?”他得意的看向柳眉,却见柳眉端坐苏慕白身侧,充耳不闻,似已经入定。
嬴宴山又道:“秘诀也不是没有,第一,要帅。”
邵青羞涩的掏出了一个小本子,迅速抄写下来。写完才愕然望着嬴宴山那张俊美的脸道:“这个秘诀,我学不来啊。”
嬴宴山看到他真挚的态度,有所感动,继续道:“没关系,还有第二条呢。”
邵青立即兴奋的竖起了耳朵,端正了手中笔。
嬴宴山一本正经道:“这第二条呢,你要懂她们心里所想。”
邵青一边抄写,一边连连点头说:“我就是不懂大小姐心里想什么。”并积极提问道:“那要怎么懂他们心里所想呢?”
嬴宴山想了想,说:“你观察她们,看她们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慢慢的,就能懂她们心中所想了。”
邵青又是一阵狂抄,抬头看嬴宴山严肃的表情问:“很有道理。怎么好像,我对师兄弟们,也是如此?”
嬴宴山一愣,道:“怎可相同!我看你还真是资质有限。”
石门突然再度缓缓打开。
“大小姐来了!”
邵青一下神情惊慌起来。
嬴宴山指尖一点,将邵青变幻成一只小鸟,立在他掌心。看着掌中依旧跳跃不安的小鸟,嬴宴山掩口轻笑,也不知邵青紧张什么,正主来了,不代表方才的话,她听到了啊。
果然,门开后,姬咏桑走了进来。
嬴宴山坐在了一侧,权当没看见这个冷美人。不寻常的是,姬咏桑竟主动开口,说:“我来看看咏榆。”
她说话时,面朝着柳眉。
柳眉微一颔首,继续端坐调息。灵泉石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姬咏桑在妹妹身侧,坐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看向柳眉道:“你救回咏榆,我本该谢你……”
“但是呢?”嬴宴山不甘寂寞,斜眼看向姬咏桑,有些玩世不恭的笑道:“又为什么不谢了?”
376论如何让一个男人放弃
姬咏桑竟有些羞赧的一愣,故作理直气壮道:“龙母鬼姬是为了寻你才来的南海,咏榆因你而被抓。”
嬴宴山依旧笑着说:“所以救你妹妹天经地义,不救,就是罪过了,对吧?”此刻他笑容里,少了那份玩世不恭,又多了一分寒意。
被这么一怼,姬咏桑倒真有些恼羞成怒,她道:“罪过?我们护龙家族,岂敢追究主人的罪过……”
嬴宴山也有些恼了,道:“主人本就不愿与你们有所牵连,是你爷爷……”
“好了。”柳眉睁眼,忍笑打断了嬴宴山。她看向姬咏桑道:“姬姑娘的谢意,我收到了。”
“什么谢意,我都说了不谢。”姬咏桑说着,声音弱了,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脸也红似火烧。
嬴宴山掌心的小鸟又不安的跳动起来。
嬴宴山隐忍一笑,问道:“大小姐,早听闻你与邵青要成亲,怎么到了今日还没有成亲?”
姬咏桑顿时脸一沉,道:“你这鸟,怎么如此多管闲事。”
嬴宴山道:“怎么,你想悔婚啊?那你当日为何要答应?可是心里有了野男人?”
听到野男人三个字,姬咏桑仿佛被戳中了痛处,立即怒诘道:“谁是野男人?悔婚又如何?不悔婚又如何?邵青尚未多说,哪里容得你置喙?”
嬴宴山手中的小鸟,此刻骤然安静了,立在他手中,呆若一只木鸟。
嬴宴山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冷女人脾气突然上来。顾及邵青,他尴尬笑道:“这个……我也就随口问问,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呢?”
不止是姬咏桑发脾气,呆愣的木鸟,也发脾气一般,扑棱棱的飞出了石室,头也不回。
柳眉也站了起来,“谁是野男人”,这个“谁”似有所指啊。火儿可真的是戳中了人家心窝子。听闻仙门世家的男女,寻仙侣,也并不能随心所欲,要考虑到诸多因素,比如命元相合,修为相当,家世匹配,诸如此类,最无用的,便是心中情义。看来姬咏桑压抑本心,做了决定,却不能义无反顾。
这时,脑海中响起了姬咏榆的声音:“柳姐姐,你帮帮我,帮帮姐姐,我早已为他们二人卜算过,她与邵青哥哥,是命定的姻缘。如若无果,姐姐会深陷情劫。刚才邵青哥哥一定是生气了,他会不会不要姐姐了……”
柳眉看向姬咏榆,依旧闭目躺在那里。她用仅有的微弱的灵魂之力,发出求助。
嬴宴山也看向姬咏榆,脑海里,响起了嬴宴山的声音:“你怎么不自己劝她。那个女人,谁的话都不会听吧。”
看来姬咏榆也向嬴宴山发出了求助。
姬咏榆的声音,像是一个急哭了的小女孩,她说:“我不想让姐姐知道,我这副模样了,还在为她担心。我更不能,向她透露天命。”
柳眉轻叹一声,也灵魂传音道:“你休息吧。”
嬴宴山道:“主人,这冷冰冰的女人,该怎么劝啊。”
姬咏榆连忙道:“谢谢柳姐姐。要不你搬出爷爷,姐姐听爷爷的,爷爷听你……”
却听柳眉已然开口:“姬大小姐,你知道男人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吗?”
姬咏桑一脸懵然:“你什么意思?”
柳眉继续道:“姬大小姐,秀丽端庄,难怪邵青钟情于你。向那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出现在他面前,行为不检,私自放男人进闺房的女子,他一定离得远远的。就算是有婚约,恐怕也是不敢提了。”
姬咏桑一愣,语气弱了几分,道:“果真是胡言乱语。”急匆匆的离开了石室。
姬咏榆急道:“柳姐姐,你这还没开始劝呢,姐姐就走了。你快去追啊。”
“我劝完了。”
柳眉安然坐下。
嬴宴山也懵然道:“这就完了?要不我去看看情况。”
是夜,邵青闷头喝着酒,就听到一个弟子来传话:“邵师兄,大小姐找你呢!”
那弟子挤眉弄眼的示意,平日里邵青也会咧嘴一笑,今次看着,莫名的烦躁。他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没说。”那弟子舔着脸上前一步,笑道:“不过啊是大小姐近侍来传的话。”
翻身下轩窗,邵青一身酒气来到姬咏桑房外。对着里面高喊:“大小姐,找我何事?”
一个女婢捂嘴笑着跑出来,道:“邵师兄,大小姐请你进屋一叙。”
“进屋?”
邵青有五分醉意的头脑,一个抖擞,醒了三分,这可是大小姐的闺房啊!怎么能进屋?
那女婢却伶俐的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趁着还有两份醉意,邵青壮了胆子,走进了那道从未跨过的房门。
一进门,他猛一吸气,剩余的两分醉意,又吓掉了一分。
姬咏桑正披散头发,坐与罗汉床一端。她衣衫简薄,歪斜的衣襟微微敞开,漏出里面青葱色的抹胸的一角。端庄英气的大小姐,还从未露出过这副女儿形态,怎不让人面红耳赤。
邵青满脸通红的现在门口,不敢踏进一步,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大大小姐,寻我来何何何事?”
姬咏桑毫不避讳的坐在离他最近的座椅上,素手执酒壶,道:“怎么,醉得话都说不清了?”
“没没没有。”邵青结结巴巴的连忙回答。这一抬头,居高临下的瞟过姬咏桑的脸,连带着看到了她胸前一片雪白,顿时脑袋一紧,越发局促不安的低下了头。
姬咏桑面无表情的倒了一杯酒,看邵青一副要与她保持距离,不愿多看她一眼的紧张神态,暗喜,柳眉这法子倒真管用。
她端起酒杯道:“你也不是外人,我就懒得梳洗打扮了。”
她眼眸一转,余光挑衅的瞥像邵青:这么邋遢不修仪容的女子,够让男人讨厌了吧。
不是外人。不是外人?不是外人!邵青一惊,一疑,又是一喜,这才敢欣喜若狂:大小姐方才说,我不是外人!那我就是内人,不不,是自家人了。
看邵青呆傻模样,姬咏桑想着,做戏还是做全套。轻启朱唇,又道:“本想请你喝一杯,既然你已经醉了,就下次房中再叙吧。”
怎么样,这么放浪的女子,该让你十足讨厌了吧!
下次,房中,再叙。还有下次,还在大小姐闺房,还要叙话!大小姐真是太直接了,不亏是女中豪杰,一点都没有女儿忸怩作态。好!我若再忸怩作态,岂非配不上大小姐。邵青猛然挺直了腰,当即大步跨入房中,落座于姬咏桑身侧,接着一丝醉意壮着胆子道:“没醉,今日务必让我陪大小姐喝一杯。”
377谢礼
姬咏桑看着邵青骤然转换的笑脸,有些摸不着头脑。任由他端起酒杯来碰杯,然后兀自一饮而尽,也只得敷衍的干了杯。暗暗思忖,难道是他酒劲上来了,失去了判断力。这可功亏一篑了,得下次再找个机会重来一遍。
嬴宴山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两人对坐饮酒,收了目空术,忽略了脑海里一直催促直播的姬咏榆,将目光投向了始作俑者,柳眉。
他问:“主人,姬咏桑这是演哪出啊?难道她真的觉得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邀请邵青进她闺房喝酒,就能使邵青讨厌她?”
姬咏榆灵魂惊呼:“天哪,姐姐竟然真的干出这种事!”
柳眉平淡道:“她就是那么想的。”
嬴宴山对天长呼:“这女人是不是傻?任何女子对一个男子这么做,都只会被当做勾引吧!没有男子会讨厌啊,除非奇丑无比,奇胖无比。”
姬咏榆道:“会吗?为什么呀?”
嬴宴山打断道:“小孩子不要听。那邵青也是呆的,竟一点不奇怪姬咏桑的突然改变,活该是一对。”又问柳眉:“主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两个人,情商只有那么一丁点的?”他说的一丁点,就是他所比划的,一个小拇指尖。
柳眉一笑不语。
姬咏榆还在追问:“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嬴宴山道:“小孩子知道太多了不好。总之,他们现在把酒言欢,好的很呢!”
姬咏榆欢呼道:“太好了。”
心事一搁下,姬咏榆的灵魂疲惫得再次陷入沉睡。
柳眉俯首,看着沉睡中的苏慕白,低声自语:“这样,真的好吗?”不陷入情劫,避开一段痛苦,就真的好吗?
嬴宴山坐在泉池边缘的青石上,道:“主人,旁人的事,你倒是有办法,自己的事,又当如何?你究竟情归何处,自己心里清楚吗?裂魂种子已经萌发,每日缩在这里画地为牢,悟道守心,也不是办法啊。”
“这里也待不久了。”
柳眉起身,与嬴宴山并排而坐道:“你方才看清姬咏桑的房间没有?”
嬴宴山道:“没太注意,怎么了?”
柳眉问:“大致印象呢,可有名贵的陈设?”
嬴宴山回想了一番,才道:“好像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陈设,里面很简单。或者说,不像一个女子的闺房,不精致,连小茹的房间都不如呢!没有珠帘、华帐,床榻家具似乎也很普通。”
柳眉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今日看族中弟子的穿着,都是旧衫,就连姬老的袍服、鞋子,都是旧的。这礁石堡,穷着呢。”
嬴宴山道:“小姐,你怎么在意这个?或许是姬族崇尚节俭呢?”
柳眉笑了笑,道:“衣着上崇尚节俭倒也有可能,可在法器、修为上节俭,可就不符合常理了。这里佩剑的弟子,每一个的修为都异常扎实,无一人服用过名贵的丹药,全靠自身修行,可见不是一般的穷啊。那些没有佩剑的,有些修为都到了金丹期,在其他家族,那可是足以自夸的境界了,在姬族,甚至配不起一把仙剑,你说可怜不可怜。”
嬴宴山嚯的站了起来,道:“姬老头个穷鬼,把我们骗到这里,意欲何为?”又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对柳眉道:“不会拿我们去其他仙门换赏金吧?”
柳眉笑了,一抬手,屈指想要弹在嬴宴山的额头,忽而一怔,停了下来。道:“你就这么不待见穷人?”
嬴宴山本能眯起眼睛,等待那一指,却发现那一指没有靠近,弹空了。他佯装被弹中,捂了额头,乐呵呵道:“若他没有歹意,那主人为何说这里待不久了?”
灵泉石室内,成了临时的丹房。
嬴宴山边给往丹炉内注入南明离火,边道:“主人,你伤不轻,要不等伤好了再炼?”
柳眉坐在他身后不远处,边操控炼丹,边道:“都是些寻常丹药,耗不了多少力气。”
嬴宴山看着身边一圈炉子,道:“可这一炼就是六炉,虽是寻常丹药,但也都是五品以上的丹药了。”
柳眉问:“你怎么知道?”
“卖材料的掌柜说的呗!”嬴宴山突然眉飞色舞起来:“本来以主人给我的那些银钱,只够买这些材料的十中之一,多亏了我这双妙手。”
柳眉嘴角一抽:“你偷的?”
嬴宴山自豪道:“主人说的,能省则省嘛。”又嘿嘿笑道:“寻了不少店铺,这些丹药材料不好找,有货的店家也不卖,说是高阶丹药材料本就稀缺,卖给一个丹师资格证都没有的人,糟蹋了。只有一个店铺肯卖给我,就只卖其中一种。可光一种材料,就把银钱都花光了,所以啊,我也是没办法啊。”
柳眉嘴角又是一抽,问:“材料竟这么贵?”
“主人不知道?”嬴宴山奇了:“主人不是很厉害的炼丹师么?”
柳眉嘿嘿一笑,道:“我都自己种,多年没买过。”
嬴宴山眨巴着眼,道:“主人是一直很穷吗?”又问:“还有,主人不会是连买材料需要丹师资格证都不知道?”
柳眉再次嘿嘿一笑道:“丹师资格证,这个还真不知道。”
嬴宴山神色越发古怪:“主人是不知道,还是没有。”
柳眉唇角颤了颤,一顿,才道:“火儿,你知道吗,各大名门世家,都是有生财的门路的,原来无水城,除了降妖后接受百姓供奉,最主要的是售卖丹药,说起来,慕容景可算是以一殿之力,养活了整个无水城呢!”
“真的?丹药那么挣钱,那我们炼完丹不是发了!”嬴宴山轻易被带走了节奏,切换了话题。
“值钱的可不只丹药。”柳眉道:“冰火峰凭借神火,锻造出不少名兵,售卖仙剑的生意,可是长盛不衰呢。仙门以剑为尊,丹药可以不吃,但是连把仙剑都没有,面子上就挂不住了。”
嬴宴山点头称是,又道:“可这需要炼器之术,我们也不会呀!”
柳眉又道:“凌府出卖消息,也是漫天开价。这个不需要技术,好学,所以凤都也就随后开张了。”
她收功,丹炉内散发出一股清香。
嬴宴山也收了南明离火,道:“主人,你说这些干什么?咱躲那些打探消息的都躲不赢。”
柳眉盯着丹炉,继续道:“还有些技术含量不高的营生,比如卖自家功法秘籍,替人做法,替人鼓吹,操办红白之事,总能有点营收。”
嬴宴山突然一笑,迅速爬到柳眉跟前,兴奋道:“我明白了,主人是要替南海姬族寻个营生啊!你不是不信任他们吗?现在信了?”
378欠债还情(1)
柳眉轻轻摇头道:“世道已如此艰险,信与不信,我都不想再看忠贞之士寒心。”
“所以主人才留了下来,哪怕是陷阱。”
嬴宴山的眸中泛起热浪,他仰首匍匐在她膝前,动容道:“主人,你太善良了。”
他缓缓端正身体,单膝跪地,望着柳眉,一字一字郑重道:“主人,我将毕生守护你,直到灰飞烟灭。”
他又道:“我羽族从不违背自己的誓言。”
柳眉敛了眸光,未动,片刻后,坐直身体,微微躬身前倾,曲指一弹,重重的弹在嬴宴山脑门上,道:“你可是要翱翔九天的凤,怎可随便流泪。”
嬴宴山一捂额头,红着眼圈笑了。
“我没哭!我只是太高兴了。我命定之人,是一个善良高贵的神女,何其有幸!”
“善良,高贵。”柳眉忍不住嘿嘿一笑,道:“你说的似乎不是我。”
“是你是你!”嬴宴山开心的笑着,扑向柳眉。
柳眉一个急促后仰,欲避开了他那一扑。嬴宴山却没有真的扑上来,而是双手撑地,停在了她跪坐的膝头,仰起脸扑闪着如星河一般璀璨深邃的眸子,看着她。
柳眉咂舌,这可当真是妖颜惑众了!
她轻咳了两声,道:“你退后,好好说话。”
嬴宴山立即后退,与柳眉面对面跪坐着,问:“主人要说什么。”
柳眉又是轻咳两声,略施法,丹炉中的丹药列队飞出,进入了一个个瓷瓶。她收起,递与嬴宴山道:“把这些丹药送给姬老。”
嬴宴山狐疑的接过,道:“难道你找的营生是卖丹药?”
“当然不是。”柳眉吐出一口气,道:“会炼丹的只有我一个,我可没兴趣养这一大窝老老少少。这些,权当是谢礼。”
柳眉不知,她想着这些丹药能帮助姬族提升修为,却被缺钱姬老头转手卖了个好价钱,更不知道某年某月的某一日,她面对姬老头死皮赖脸的借钱,会悔不当初,不该开了这个头。
嬴宴山收好丹药,正要起身,突然被柳眉叫住。
她道:“火儿,从今日起,我们不再是主仆。”
嬴宴山惊问:“为什么?主人很么意思。”
柳眉笑了:“意思很简单,我们是朋友。”
嬴宴山仍有些急道:“那朋友一言不合,也可以不是朋友。”
“我认定的朋友,就是一辈子。”她道:“我以龙族,烈山黎之名起誓。”
嬴宴山这才换了笑脸,道:“你们龙族,也从不违背誓言,我信你。”又兀自念叨着:“烈山黎,烈山黎,真是好名字。”
忽而之间,嬴宴山脖颈上大放异彩,那颗魄珠悬空缓缓飞出,里面火光震颤、流动,骤然碎裂,钻入他体肤,消失不见。
“我的魄珠融合了!”嬴宴山欢呼道:“它真的融合了!”他覆手之间,一蓬火焰从掌心涌出,净蓝色的南明离火,此刻已经偏向紫红色。
“是紫火!”嬴宴山惊呼:“我成功了,娘亲!我成功了!”他化形振翅,一只浑身浴火的凤鸟盘旋在空中,对着柳眉俯冲下来。
柳眉连忙起身闪避,却被那凤鸟扑入怀里,化作人形,兴冲冲道:“太好了,你看到了吧,我是凤鸟了!主人,一定是因为你的名字,你的誓言,你真心实意的托付了你的名字和誓言。”
突然又道:“不行,不能再叫你主人了。既然你托付了自己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阿黎,或者小黎儿,怎么样?”
柳眉嘴角微抽:“要不,你还是叫主人?”
黑水城中。
“啧啧。这小子终于还是应了命。”黑袍男子对着水晶屏上的火凤笑言:“当日扶持他做了通幽径的妖首,就因为看出了他有跻身火凤,甚至修成真凤的命数。”
城主道:“父亲真是目光毒辣。不过说这凤鸟一族,也的确够惨的,纯血后裔已经绝迹,天下间怕是已经没有天生火凤了吧。”
黑袍道:“天地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不公。凤鸟一族,战力不输龙族,还能置之死地而涅槃重生,本该很容易子孙昌盛,可偏偏这血脉容易跑偏,十只雏鸟里,十只都跑偏,生出什么孔雀,大鹏,丹朱,云焰,雪衣,林林总总,哈哈哈,百中能有几个修成火凤?”
城主道:“修成火凤不易,可这火凤修成真凤,可比龙族修成真龙要容易了数倍。”
黑袍又道:“是啊。龙族,真神之位,已经悬空千年了。以后,也再不会有了吧。”
城主默然。
黑袍又问:“于慎最近如何了?”
城主轻叹了一声,道:“他似乎偏离了我们的预想。当初告知他冥泉复生之法,他答应听命于我一次。而今瑶姬也去了,只怕再难让他听命。”
黑袍道:“瑶姬是他唯一的弱点,如今,他的确是无所顾忌了。所幸他并不是我们的目标,今后只要不坏事就好。”又道:“新的棋子如何了?”
城主淡淡一笑,笑得有些无奈,道:“父亲,这个筹码,千万年来,可曾有凡人拒绝?”
黑袍也淡淡一笑,道:“只要选择对的时机,对的人,这个筹码,的确从未被拒绝。”
城主默然,一挥手,整个室内幻化成一片星河,唯独两人面前的桌案没有变,案上摆着一个古朴石盆,盆中一只硕大的白色花苞,正微微张开了花瓣。
城主道:“这优昙今夜要开,怎可没有星空相配。”
黑袍点头一笑:“你精心栽培了十年,当然要好好欣赏一番,才不辜负这份辛劳。”
花瓣绽裂,一瞬间,室内充塞满浓烈的冷香。整片星河,仿佛都沐浴在这芬芳之中,所有的杀戮都已经远去了,印入眼帘的,唯有玉雪晶莹的纯白精灵。
冰火峰。
白芙幻化成白猫,已经光明正大的成了君烨的灵宠。连日来,她跟在君烨身后,同出同进,同行同止,渐渐地,无论它独自出入哪里,只要不是禁地,都无人阻拦。
这日,君烨难得的在房中小憩,白猫无声的来到了他身侧。
君烨微微张开眼,瞥了它一眼,忽然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他正要开口问一句,是什么香味,只觉得浑身一阵软绵绵的懒意,竟抬不起沉重的眼皮。
腰间乾坤袋,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扯了去,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笑盈盈的出现在君烨面前。
379欠债还情(2)
君烨顿知不妙,一抬手,落日弓现身。那女子的笑脸骤然出现在咫尺之间,一抹浓郁的花香再次扑鼻而来,来不及反应,君烨就沉沉的阖上了眼皮。
白芙笑着伸手,去夺君烨手中的落日弓,却被紧紧握住,拽不出来。
白芙笑道:“这么多日,为了让你相信我只是一只柔弱的小妖,我卑尊屈膝的做了一只猫。不过,倒也不枉费,你当真以为我只会些雕虫小技?已然着了道,却还敢祭出落日弓。我的神香,还没有凡人抵得住。”
她再用力拽了一次,落日弓似乎收到了君烨最后的意识,牢牢在君烨手中不可撼动。
白芙伸手,纤纤五指,变成五指锐利的勾爪,闪着金属的光泽。笑道:“带不走,我就毁了这弓。”
她猛的一爪,撞在弓上,一声铮鸣。白芙觉得爪上一阵痛,落日弓丝毫无损。她颤抖着收回手,围绕落日弓看了两圈,默默道:“不愧是神弓。但是你伤了眉儿,说不定以后就会取了眉儿性命,我决不能留下隐患。”
白芙再次伸出利爪,又道:“毁不了弓,我就杀了开弓之人。”
神弓似是通灵,她举爪的瞬间,砰的一声,神弓从君烨手中掉落,落到了地上。
白芙得意一笑,将神弓收起,化身白猫,朝外疾奔而去。弟子们看见白猫,也看见了它身上凝态的落日弓,都有些好奇。
“猫儿,又出去啊?怎么没跟君先生一起呢?”
“怎么还带着君先生的落日弓啊?”
“是君先生让你做什么吗?”
白芙也不理会,它一直以来扮演的就是一只不会言语的白猫。那些弟子也只是围观,却无人阻拦。
她一路朝山门跑去,眼见着就要眼见护山结界,却听到一声示警的长鸣。此刻君烨已经挣脱束缚,清醒过来,立即催动法力发出了警示信号。
弟子们立即反应过来,祭出了法器。
一道剑光落在白芙跟前,靖亭长老一声暴喝:“孽畜,放下落日弓!”
百名弟子也顷刻间聚拢过来,将白猫围得水泄不通。
白芙见状,知道不能浑水摸鱼了。它幻化人形,亮出了自己的锋利的双爪。她行走人间百年,心里很明白,这些人族虽然单打独斗不怎样,但是许多联合起来施展的剑阵,威力却比单人增加了百倍千倍。
冰火峰作为四大仙门之一,其剑阵也玄妙无比。白芙纵有白虎神力,还是被逼的节节后退。作为神裔,她有自己不同于妖兽的坚持和骄傲,不滥杀无辜就是她此刻的坚持。这种坚持让她每每出手都有所保留,越发的束手束脚。
围攻的弟子越来越多,她边战边退,很快就被逼到了冰火峰的北界,回头涯。
行路至此,必然回头。因为涯下是风暴之渊,御剑术,御风术都失灵,掉下去的人,无一人生还。
见白芙无路可退,冰火峰弟子围堵在路口,陷入了对峙。
一个人影执伞飘摇而下,落在回头崖上,正是君烨。
“君先生!”
弟子们雀跃起来:“君先生来了就好了,君先生可以召唤落日弓归鞘。”
君烨收了烈阳伞,缓步趋近崖边的白芙。
“站住!”
白芙一声厉喝:“再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君烨身形一滞,道:“你为何夺弓?只要你将落日弓归还,我可以既往不咎。”
狂风中,白芙冷笑一声,道:“崖下是风暴之源,灵法隔绝,落日弓掉下去,就找不到了吧。没了落日弓,你们冰火峰,还是四大仙门吗?”
靖亭长老一听,暴怒道:“你这妖孽,罪当万死!敢毁我仙门宝物,定要让你神魂俱灭!”
白芙听得,张狂一笑,道:“长老倒是实诚。比某些谎话连天、人面兽心的仙门中人好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呢,也蠢了那么一点。”
说罢,她一把握住了凝态的落日弓,伸出了崖外,坏笑着一松手。落日弓从手中滑落,崖后漩涡般的气流卷入。
君烨立即念出谶语:“归鞘!”
可那弓在漩涡中挣扎了几下,就沉没在了崖下的滚滚雷云中。靖亭长老一剑急刺过来,白芙嘲讽的笑着,仰身倒下,坠下了悬崖。
君烨也纵身一跃,跳下了风暴之渊。
他身后,靖亭长老飞身前来,想要抓住他,却没有成功,大睁着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带着雷电的云雾,使人身体乏力,气机紊乱,灵法也难以施展。君烨飞速下坠中,努力捞住了白芙的腰,然后勉力撑起了烈阳伞。
白芙推出一掌,将君烨推开,怒道:“我才不要你假慈悲!玄门正道,不过都是些伪君子!”
见白芙加速急坠,君烨一急,再次伸手,大声道:“怎的你一个小蟊贼,反倒是君子了?”
他的手闪电般抓住白芙的后背,却因太用力,一下子撕碎了她脊背后衣衫。
白芙反身,怒视君烨。君烨讪讪的躲开她的目光,腕上一只金色的手箍,幻化一条金色长蛇,顺着他的手攀爬而下,将白芙缠绕一圈,打了个结,才又幻化成绳子的模样。白芙已经被捆好,提在君烨手中。
她挣扎了两下,那束缚反倒越来越紧,她再次愤愤的看向君烨,不再言语。
烈阳伞失去法力维持,只是一柄普通的伞,被滚滚雷云冲撞得飘摇不定。又过了一会儿,连伞带人猛然被一个气旋吸入,两个人在高速气流的冲撞下,东倒西歪全然失了方向,很快陷入一片混沌。
白芙转醒时,眼前一片晦暗不明,自己正躺在一片泥泞中。抬头四望,周围都是浓雾,头顶上偶有雷电闪过,看来这里位于雷云下方,应该是风暴之渊的底部。
她动了动有些酸痛的四肢百骸,感觉到脚上有压力,低头一看,君烨躺在她腿上,白衣上染有血迹。不同于她的铜筋铁骨,他只是一个凡人,想必受了不轻的伤。
白芙抽出腿,看君烨重重落在泥上,回想他舍身跳下悬崖,又拼命将她拉住,又将他扶靠在了一块岩石上。
此刻君烨也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看看了四周,费劲的坐起身来。
“别动。”
白芙清冷的声音传来。
君烨立即坐定,不再动了。他道:“这是崖底?”
380欠债还情(3)
白芙诘问道:“这是你冰火峰的地盘,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君烨笑笑,又问:“你为何要毁了落日弓?”
白芙反问道:“哪个妖魔鬼怪不想毁了落日弓?”
君烨尴尬的再次笑了笑,道:“寻常妖邪,想靠近落日弓都难,更遑论触碰,你必不是寻常的妖邪,想必是因为你心怀善念。”
白芙忍不住一声哂笑。
晦暗不明的光影中,人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听着白芙的笑声,君烨也低低笑了,道:“生而为人,实在不知生而为妖的想法。”
“你很想知道?”白芙的声音依然冷冽。
君烨道:“是的。”
“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吗?”白芙揶揄的笑出声来:“真当你们人族高高在上吗?”
君烨一愣,低头尴尬的笑。在冰火峰三十年,从未有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还真有些不适应。
白芙凝望前方迷雾,隐约听到有水滴答声,不远处应该有一处溪涧或是地脉水流,细听之下,还能听到风流动的声音。循着水流,或许能找到出路。
她悄然站起身,却被君烨无声的拉住了手,传音道:“似风不是风。”
白芙一顿,仔细分辨,那风声一下一下,规律而沉重,更像是……喘息声?她疑惑的看向君烨。
君烨点点头,传音道:“是鼻息。传闻风暴之渊下面,藏有阴蠎。”
白芙讶然:“难道真的是阴蟒?”
君烨却摇了摇头,道:“阴蠎的传说,至今已逾千年,只怕现在已经不是阴蠎,而是烛九阴。”
白芙越发震惊:“阴蟒化烛龙?”
话音一落,那沉重的鼻息声倏然近前,浓暗的雾气中,赫然张开一双赤金色的巨大瞳孔。赤金色的光芒,穿透雾气,震慑人心。
随后,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声传来,浓雾中刮起一阵狂风。
那声音道:“许久没有人下来找死了。”
白芙立于狂风之中,只觉得耳膜刺痛,刀刃割身,身上一群猎猎飞扬。她捂住双耳,竭力抵御声波中蛮横冲撞的劲力。
晦暗不明的浓雾中,蛇尾啪的一声抽来,将白芙扇飞,然后游走上前,猛地伸长身体,张开血盆大口,欲将那小小的身体一口吞下。
白影一闪而过,君烨已经飞身抱住白芙,上演了一出蛇口夺食。
蛇口一合,里面空空如也。怒雷般的吼声再次传来:“凡人,你最好先走开。还没轮到你,就这么急着找死吗?”
君烨落地,朝着赤金蛇眸的方向,正色道:“她是我冰火峰弟子,我自然要护着她!”
“冰火峰弟子?”
一阵静默,那声音竟哈哈大笑起来:“你一个神裔,难道还真要修成个道门仙师?”
白芙跳下君烨怀抱,嗔怒道:“不行吗?有什么好笑?生来是神裔,就只能修真神吗?我偏不!”
神裔?修仙?
君烨一脸懵然,转头看向白芙。
白芙不理会他的差异,双手结了一个印,身体逐渐散发金色光芒。她道:“你走吧,我拖住他一刻,你想办法逃。”
君烨愣了愣,方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白芙怒目看向他,道:“方才谁让你救我了?老娘可不想欠你的情。快滚!”
君烨再次尴尬的笑了笑,随手祭出了烈阳伞,道:“留一个女子在背后搏命,不是君子所为。”
蛇眸咥笑道:“商量好没有?冰火峰的弟子,我兴趣不大,可若是喋喋不休,一口吞了倒也清净。”
说罢,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四周空气震动,然后骤然一阵飓风,所有东西都随风被吸入蛇口中。白芙立在君烨身前,竭力施法定住身形不被吸走。
君烨亦施法,艰难的将烈阳伞向前撑开,想要挡在白芙身前。烈阳伞在大风中难以稳住,君烨握伞的手掌,渗出血来。
白芙回头怒喝:“我出现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偷你的乾坤袋。你是不是傻?”
君烨懵然道:“我的乾坤袋有什么好偷的?”
白芙没好气道:“龙翼。你断了眉儿龙翼,收在乾坤袋中。”
君烨反应过来:“你说柳眉?”
白芙道:“不错,她是我妹妹。”
说罢她化为原型,竟不是一只柔媚白猫,而是一只白色猛虎,金色斑纹。
猛虎开口:“肢体不全,难以修成真神。又看到害她断翼的凶器落日弓,我自然要毁了。”
风骤然小了,周围晦暗的浓雾也迅速退去。一只满身黑色鳞片,体型如山的巨蛇,出现在眼前。
那巨蛇上半身缓缓化作人形,双眸依旧是赤金色的蛇瞳,他声如洪钟,语气却缓和了不少,问:“你是落日弓的传人?”
君烨抖了抖烈阳伞上的泥沙,道:“是。”
蛇人又说:“你走吧,我与人约定过,不杀落日弓传人。”
君烨拱手道:“多谢前辈。”他看向白芙,又道:“她我也要带走。”
白芙目光一颤。
“不行!”蛇人声音中再起怒意:“小子,不要得寸进尺。”
白芙也厉声道:“谁要你救了。”说着取出了君烨的乾坤袋:“我偷你乾坤袋,抢你落日弓,你凭什么救我?”
君烨这一次不再相让,道:“柳眉是龙,你是虎,你们怎么可能是姐妹。你骗不了我。”
白芙无奈的吼道:“结拜的姐妹不行吗?”
蛇人忍不住插问:“真的有龙翼,让我瞧瞧?”
白芙立即握紧了乾坤袋,转而对蛇人笑道:“白看可不行哦!”
蛇人恼道:“老夫最烦别人与我谈条件。”
白芙也怒了:“若我不惜性命,全力一搏,未必不是你的对手。”
君烨闻言,已经念动咒语,解开了乾坤袋上的封禁。一只焦黑的骨翼,浮在空中。
“哈哈哈哈……”蛇人高声大笑起来:“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看见天龙。”又对白芙道:“小女娃,给老夫说说龙族的情况。”
白芙冷哼一声,道:“不吃我了?”
趁君烨没有回过神来,她迅速出手,将那截骨翼收入经脉。
君烨无奈的摇头,暗道:已经烧焦成这个样子,她还如此费心的取回,当真是情真意切的女子。
面对蛇人恳切的目光,白芙不知是敌是友,三言两句将龙族凄凉的现状说透。
蛇人一阵唏嘘,又恢复成一条巨蟒的模样,俯首高声道:“上来,我送你们八百里,剩下的两百里深渊,你们自己爬上去吧。”
381欠债还情(4)
蛇人张开巨口,喉中一点金光缓缓飘出,竟是落日弓。落日弓飘飘荡荡,浮于君烨身前。君烨伸手握住了弓,听得巨蟒道:“曀曀其阴,虺虺其雷。春昏东望,不见角尾。”
白芙看着巨蟒,若有所思,许久才道:“一千年由阴蠎化烛龙,又要多少年由烛龙化真龙,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也许世间,再不见青龙神,就算见了角尾,也不复光辉灿烂。”
君烨心道,角尾乃苍龙七宿之首尾,曾经的龙族被誉为神族,龙族的真神便是苍龙七宿之主。神族又怎会堕入妖道?难道是世人的误解?
巨大的蛇头拔地而起,直上八百里,将白芙与君烨送到了滚滚雷云中,又俯首消失在了深渊之下。
岩壁上,一株崖柏横伸出来。君烨跃上树干,朝下面的白芙伸手,将她一把拉了上来。
白芙道:“我看你也不像不明事理的样子,不如你答应我一件事。”
君烨道:“你说说看。”
白芙一捋自己鬓间散发,踩着摇晃的树干凑近前去,将君烨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脊背抵在了山石上。她的脸缓缓贴近,凑到他跟前道:“以后,不许对眉儿使用落日弓。”
君烨别过脸去,不敢正视白芙的目光,却仍是一口回绝:“若她为祸苍生,我不能坐视不理。”
白芙捏住他的下巴,笑道:“那你就站着不理啊!”
君烨耳根都红了,别过脸,却避无可避,只得垂眸道:“崖底你说过,你想修道。你这样的人,会看着别人屠戮苍生吗?”
白芙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她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眉儿。她是认真的,我只是看不惯她的想法被人嘲笑,才出言驳斥。她这样的人,会无缘无故屠戮苍生吗?”
君烨窘迫的继续垂眸不语。
白芙又笑道:“你若答应,我算欠你一个债。欠债还情,我修的,是阴阳合和大法,你要不要试试?”
君烨的神色顿时变得惶恐。他双手紧紧贴着岩壁,支支吾吾道:“我我是修道之人……你休要胡言。”
“你若不答应,我就只能先行垫付了。”白芙呵气如兰,几乎贴上他的脸,媚眼笑道:“君先生谦谦君子,应该不会赖账吧?”
君烨手指抠进岩壁,青筋凸起,心脏狂跳,暗自寻思这女人不像是说笑啊,看样子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白芙恰逢时宜的道:“我一个弱女子,被逼急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哟。”
君烨浑身一战,额头渗出汗珠。又听白芙问道:“君先生,你说,我若在此还债,你的弟子们会不会下来寻你,然后碰个正着?”
她一本正经的皱着眉,却丝毫不见惊慌之色,嘴角更是勾起魅惑的弧线。反倒是君烨,喉头一声吞咽,大义凛然道:“我答应了。”
白芙咯咯的笑出声来,后退半步,松开了君烨。她笑道:“什么威武不能屈,君子气节,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管用。”
君烨举袖拭了拭额头的汗,第一次对她的话,不得不赞同。倏然之间,她的脸再次贴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显得极为无辜可怜,她咬唇问:“先生真的觉得,很吃亏吗?”
君烨面部一阵抽搐,就听得白芙委屈无比的道:“看来,小女子就只配给君先生为奴为婢了呢。”
“哪里哪里!”君烨吓得连忙摆手拒绝。
白芙已经捂嘴咯咯笑起来,道:“还请君先生开启烈阳伞,送奴婢一程。”
烈阳伞撑开,白芙顺势抱住了君烨的腰。君烨尴尬的不敢看她的脸,两人飘飘荡荡的上浮,脱离雷云,回到了崖顶。
白芙松开了他的腰,笑道:“冰火峰上太危险了,你既然救我,不如救就到底吧。”
君烨低着头道:“你要我送你出去?”
她再次睁开无辜的大眼睛,道:“你不会看着我被你的弟子们打死吧?还有那个靖亭长老,好凶的,他一定会剥了我的虎皮当垫子的。”
这时一个冰火峰弟子突然从不远处的树丛里站起身,兴奋的冲过来道:“君先生,你回来了?靖亭长老让弟子们轮番等在这里,大家都觉得长老糊涂了……”
他一捂嘴,转眼看到了白芙,立即后跳一步,激动的拔出了剑,直指白芙道:“妖孽,快离开君先生!”同时右手掏出了信号弹。
一直手按在信号弹上,正是君烨。
弟子疑惑的看向君烨:“君先生,你……你这是何意?”
一条金色绳索从君烨袖中游出,将那弟子捆了个结实。
白芙勾唇一笑,这男人,果然有些不同。
一阵香风,君烨身后,贴上来一个人影。白芙从背后,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过几日,再来找你。”
这声音,丝丝入骨,听得君烨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红着脸,不敢看。待回头,她已经消失了身影。
出了泉室,嬴宴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欢快的笑着招呼后面的柳眉:“眉儿,快些,别让那老头子发现了。”
柳眉加快了步子,道:“这里有他布的结界,他定然会知道。”
嬴宴山道:“也对。那老头,忒无赖了,一会儿他要是又抱你大腿,你该怎么应对。”
柳眉简洁道:“烧他。”
嬴宴山一听,乐了,笑道:“没问题。看是他的脸皮厚,还是我的凤凰火厉害。”
两人说笑着,走出了珍珠楼。
礁石堡内的夜,给人一种古朴厚重的感觉,没有热闹的万家灯火,星空显得越发清晰而且靠近,涛声阵阵,反衬得周围越发静籁无声。
柳眉抬头望了望天,嬴宴山也仰头望去,感叹道:“夜空真漂亮啊!”
柳眉讶然:“你看得见?”
嬴宴山也一讶,凝神一思,才道:“方才我没用瞳术,确实看得到了。火凤就是不一样啊!”说罢,他兴奋的对着天空道:“我开瞳术看看。”
这一开,目光所及之处,腾起一片紫火,上空的结界,被烧出一个大洞。
姬老头一惊,从瞌睡中醒来。他二话不说,立即施法再布了一层结界。
礁石堡内,警戒信号响起,一队弟子迅速冲上前来。
柳眉看着新生的结界,对嬴宴山道:“这次让我试试。”
她摊手,手中现出一颗金色的珠子,她将金珠化形为一枚凤形镖的形状,掷向天空结界。
382画地为牢(1)
此时姬族弟子们已经执剑将破坏结界的人围在垓心,看清人影,都松了一口气,边看着柳眉表演,边等族长来处置。
凤形镖呼啸着飞上天空,周身铮亮的金光,划过夜空如一颗闪耀的流星。
“这就是虎牙珠!”嬴宴山兴奋道:“你收服了第三颗珠子?”
与嬴宴山一样兴奋的等待看好戏的还有姬族的众弟子。虎牙珠,族长说过,那可是大妖兽剑齿黑虎的獠牙所炼化的宝器啊!这群连仙剑都赔不起的弟子人人一脸向往。
那颗流星华丽的撞在结界上,闪耀一串美丽的花火,然后,倏地扭转了方向,朝地面直坠而下,划出一道闪亮的金线。随着众人追逐的目光,叮的一声清脆声响,利落的躺在了地上,金光一闪,炫目逼人。
嬴宴山瞠目结舌道:“眉儿,你这是……还有后招?”
柳眉拾起,吹吹灰,擦了擦,收了起来,道:“沟通几日,仍是不愿出力,罢了,还是你来吧。”
“主人!你这是拿老夫阵法练手吗?”
姬玄昶飞身赶来,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道:“是这笨鸟干的吧?”
“姬老头……”嬴宴山一步上前,正欲分辨,就听得柳眉直接道:“我要走了。”
姬玄昶一愣,立即泫然欲泣道:“不是答应了我……”说话间,他已经快速移动过来,并有双膝跪地抱大腿之势。
嬴宴山早有准备,不待说完,嬴宴山已化身火凤,带着柳眉冲天而起,目光所及,结界再次烧毁。
“凤?”
姬玄昶抬头,有些讶然。此刻弟子们仰头,也骚动不已。
姬玄昶看着火凤消失在云上,兀自道:“那小子,这么快就修成了火凤?他这是告诉老夫,他有能力保护主人啊。”
云上,嬴宴山敛去一身火焰,道:“眉儿,虎牙珠是什么情况?我明明感受得到它蕴含的灵力。”
柳眉伏在它背上道:“虎牙珠没有封闭自己的灵力,它对我并不抵触,但是也不服从。我能牵引气机在珠内运行,却不能导出珠外。”
嬴宴山道:“那可奇怪了。这个品级的灵宝,大多自有傲骨,抵触性很强的。”
柳眉又道:“起先也我以为是这样,可是紫雷珠和大风珠入手后,并没有抵触。”
嬴宴山道:“紫雷珠取自紫山狂蟒,蛇以龙为尊,所以紫雷珠屈服于你,也很正常,可这大风珠又是为何?”
柳眉道:“大风珠更是奇怪。据说大风鸟有万年修为,本该是最难收服的,我并没有想要使用它,它竟一点一点主动接纳我。各中缘由,也许要追溯到这些妖兽生平了。”
嬴宴山想了想,道:“法宝至关重要,我们慢慢想办法吧,不要急。”
知道这些妖兽生平及死状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凌夜。嬴宴山不敢提这个名字,口中说着不急,心里,却已经动用灵魂力搜寻凌夜的下落。
柳眉默许。
嬴宴山突然想起来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柳眉笑了,道:“这个地方,仙门绝对想不到。”
“什么地方?”嬴宴山立即被勾起了兴趣。
“海底,灵泉的源头。”柳眉笑着俯低了身子道:“以前我们寻找净土,只寻了陆地,或许海里有呢!你能帮我探到源头吗?”
嬴宴山有点小骄傲道:“当然可以,我的目空术更上一层楼了。”他俯首,一目千里,地底一缕灵气顺着暗流盘旋曲折,向东面延伸。逆流溯源,那缕灵气入海,又随着洋流蜿蜒,两人最终浮空停在距离南海东岸千里之外的海上。
嬴宴山道:“那灵气的源头,就在这水下。”
两人扎入水中,迅速下沉。
嬴宴山在前引路,柳眉在后,笑道:“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我看这话说得不对。”
“还有这种话?”嬴宴山讶道:“这话谁说的?肯定是那些没有见识的人族吧!我们东黎山上的羽族,都喜欢凫水的。”
柳眉笑道:“难怪你这凫水的身姿,优美、矫健。”
嬴宴山回头看了一眼柳眉道:“你该不会是打趣我吧。”
柳眉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挺意外,你一直火鸟,竟然会凫水。”
嬴宴山愣了愣,疑惑道:“所以那句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是你说的?”
“当然不是。”柳眉尴尬笑了笑,道:“这水流中的灵力,我都感受到了,想必快到了吧。”
嬴宴山再次加速,进入更深的海底。这里的世界一片安静,也一片黑暗,他的视力已经看不清周围事物,全靠目空术感应。
柳眉紧随其后,两人都没有开护身法盾。
宁静黑暗的水域,柳眉只觉得周围渐渐的亮堂起来,斑驳的光影从头顶上投射下来,似一轮一轮月光下海面的波浪,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海底了黑暗。
很快,柳眉就看到了海底的礁石,游鱼,紧接着,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珊瑚礁出现在眼前,斑斓璀璨,生机勃发,给人无声的震撼。她怔怔的悬停在水中,看着眼前之景。
珊瑚丛呈漩涡状排列,延伸向更深的海底。漩涡的中心,灵气随平静的水流向外徜徉。
“眉儿,就是那里。”嬴宴山指向漩涡的中心。
柳眉没有出声,默默的握住了嬴宴山的手。
嬴宴山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然后满目斑斓绚丽。他激动的握紧柳眉的手,兴奋道:“眉儿,这就是你看到的海底珊瑚?身为羽族,竟能看到此奇景,我只怕是最幸运的一个!”
柳眉牵着他,朝着漩涡中心游去,那里才是灵力的源头。璀璨繁华的珊瑚被抛到了身后,这里就如宁静的台风眼,有种狂暴之后、返璞归真的宁静,一只巨大的砗磲,沉睡在金沙掩埋中,微微张开它的贝壳,足足有一丈见方,想必在海底生存了万年、甚至十万年。
柳眉轻轻停落在金沙上。贝壳内,只有随水轻轻摇晃的细细流沙,砗磲的肉身已经湮灭,它的壳,经过黄沙海水的濡沐,也已显示出白玉一般温润的色泽,想必它死后,仍在千年万年的吸收海底之灵气,才有了玉化之身。
柳眉上前,抚了抚砗磲玉色的外壳,轻声道:“退世守繁华,洁白世无双。苏兄,没有比这更适合你的地方,对吗?”
她跪坐金沙上,拂去砗磲内的流沙,托指之间,一个结界从她指尖张开,将整个砗磲包围,水流驱散,砗磲双壳内,成了一个气泡般的空腔。尔后她意念一动,苏慕白平静的躺在了砗磲腹内。
383画地为牢(2)
嬴宴山失去了柳眉的牵引,眼前再次一片黑暗,目空术可以看到柳眉灰蓝的身影,正朝他转身看过来。
她说:“火儿,谢谢你。”
“不要谢我。”他莫名一阵心慌,说:“我能做的还有很多。”
柳眉笑了。她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够,不够!”他突然提高了音调,嗓音里也有些发颤。
一断灰色的骨头,从柳眉体内飘出,端在手心,她游上前,递于嬴宴山道:“它已再现生机,再过百年,定能恢复无虞。”
嬴宴山皱眉,定定的看着柳眉,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却始终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她道:“羽族不宜在水中久待,走吧。”
“你不走,是吗?”嬴宴山终于确定了那份心慌不安的缘由,仿佛豁出一切,他道:“我发过誓,要一直追随你。”
柳眉道:“凤魄已融合,你是一只真正的火凤了,无须再追随谁。”
“你要在此画地为牢,封禁自己到最后一刻吗?”嬴宴山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难道凌夜,你也不去解释清楚吗?你既不愿忘情,噬魂种子怎么办,难道不该解开心结吗?葫芦湾上,你想见他的,对不对?”
嬴宴山的声音难以抑制的急促起来,道:“凌夜此刻就在凌府,你何不问清楚他的心意?或许他与灵狐只是蛊毒发作时的一次意外呢?”
柳眉站起身,近前一步。嬴宴山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为她有所迟疑,却听得她说:“不会。”
“为何?”嬴宴山震惊不已。
“葫芦湾上,是我一时糊涂了。”柳眉淡淡述说着,声音平静如这海底的暗流:“情缠蛊在身,无论男女,都是无法延续后代的。”
柳眉的话,他从不质疑。此刻,嬴宴山睁大了眼睛,各种复杂的感情如火山冲上他的颅顶。噬魂的五年之期,如同一个恐怖的魔咒,让这火山爆裂一般的喷发了出来。
柳眉将那截肋骨往前递了递,道:“我们还是朋友,后会有期。”
“我不要!”嬴宴山有些恼然的将那截肋骨一推,推回柳眉跟前。他道:“如果做朋友就不能再在一起,如果成为火凤就不能再在一起,我宁愿不做你的朋友,也不要修什么火凤,更不想修什么真凤。”
说罢,腾身一跃,浮高三尺,道:“我会在南海等你。”然后转身,如箭一般朝海面驰去。
平静的珊瑚世界被搅动,留下潋滟的水波。柳眉收回了肋骨,抬头仰望消失的红色身影,兀自道:“不必等。”
伏在金沙之上,凝望苏慕白,柳眉喃喃自语:“五年,足够涤净梦兰花带来的魔气吗?如果不能,就与我一同永沉海底,苏兄,你愿意吗?”
她的身体缓缓化作一条白龙,将砗磲盘绕在怀,望着深邃的海水,逐渐阖上了双眼。
南海东岸,一个少年浮出海面,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几步,坐上了礁石。他的衣衫头发已经完全湿透,水顺着往下流。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抬眸,怔怔的看向东方,那里一片灰暗,感觉不到一丝光亮和温暖。
他对着东方自语:“少昊大人,我已经修成火凤,可是以后的路,我仍然不知道怎么走。”
“宴哥哥,宴哥哥!”
他听到清脆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小茹,是你吗?”他以神识沟通。
“是我。”小茹的声音再次响起:“宴哥哥,放我出来。”
“你醒了?”嬴宴山一惊,将小茹捧在了手心。白色的小鸟,蹬了蹬小爪子,晃了晃小脑袋,站了起来。跳下地,幻化成一个少女。
嬴宴山惊喜不已:“小茹,你真的醒了!”
小茹看着浑身湿透的嬴宴山,皱眉鼓腮道:“我醒了。宴哥哥,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嬴宴山不以为意,摸了摸小茹的头,说:“醒了就好,伤势如何了?”
小茹撅嘴道:“灵魂力只恢复了一成。神识在醴泉就已经恢复了,之后你和柳姐姐的话,我断断续续听到一些。”
嬴宴山看着小茹,认真道:“小茹,我没有保护好你。”
“宴哥哥,能帮你,我很高兴的。”小茹俯下身抱住了嬴宴山的手,道:“只要哥哥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最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了。”
嬴宴山再次望向发白的东方天际,道:“当初我奉少昊大人之命,入世历练,以期修成火凤。如今我已经修成火凤,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你有!”小茹噘嘴,眼眶里有些发热,道:“你现在就不开心。”
她又道:“神族要想修成真神,都要经历重重劫难,柳姐姐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少昊大人说过,出东黎山,就是为了寻自己的劫,但是举凡劫难,都有化劫之法,宴哥哥忘了吗?”
嬴宴山顿了顿,道:“小茹,你说这是在应劫?”
小茹点头道:“我也是突发奇想。你看柳姐姐,为救苏慕白做出的种种,何尝不是在历劫。你与柳姐姐相遇,诛妖邪,闯冥界,焚肋骨,失亲人,应该也是劫数。”
细细思量,嬴宴山越发觉得有理,他起身,按上小茹肩头,道:“如今分开又是劫?该如何化解?”
小茹嘟嘴道:“是不是劫我不确定,但是我看着东海岸绵延百里,你找个地方住下慢慢想,应该不成问题吧。以你的目空术,应该能看到她所在的海底。”
“能,能!”嬴宴山兴奋的张开羽翼,一蓬紫色火焰腾起,蒸干了头发衣衫,一个精神小伙横空出世。他拉着小茹的手道:“走,找个地方。我们也学学人族,盖个华丽丽的仙府。”
东方天空已经泛起红色。两人站在礁石上,如朝圣一般向东望去。所有的羽族,都在黑夜里期盼第二天的太阳,因为日出那一瞬间,他们眼中才能真切的看到这个世界,一个漫天瑰丽、温暖平静的世界。黑暗中漫长的等待,让这一刻变得更加圣洁美好。
凤都。
晨光熹微,宽阔的街道上,已经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上百条街道,都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等待着繁华的一天开始。
凤都中央,有几条街道彻夜不眠,灯火辉煌。街道里既是温柔乡,也是群英会。江湖仙侠荟萃于此,不少人长居这里,就为了等待一次拜谒,或是一次偶遇,因为他们都相信凤都的主人一句话:举凡有能,唯恐不能尽其用。
384凤都(1)
凤都主人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一些声明不显的小仙们,甚至一些不被家族门派所容的修士,在这棵大树上找到了栖身之所,并能量才适用、一展所长,更有幸者可以扶摇直上、修为一日千里,这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
临风仙尊就是这些人的典范。据说临风仙尊出身无名流派,只因才能卓绝,才一举开宗立派。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凤府主人的量才本领,据说是目光如炬,看人从无偏差,比那药铺里的铜称还准。
于是一时间,凤都内人人都信奉能力,以能力说话。但凡有仙门中人,自恃出身仙门望族,就会被毫不客气的怼上一句:“凭祖上阴德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凤府量一量啊!”面对落魄的仙门子弟,连市井小民,都会拿出夫子的腔调,说上一嘴:“举凡有能,唯恐不能尽其用。客官耐心等待即可。”
远去这繁华十里,在凤都北面,有一座桐山。虽叫做山,其实只是一个十丈高的土坡,山顶已经被人力推平,上面建了一座气势恢弘的仙府,凤府。
凤府居高临下,与这繁华的尘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颇有些超然世外,俯瞰众生的味道。
天渐渐亮了,鸡鸣犬吠声,唤醒了城内的繁华。两个戴毡帽、着旧色白衫的男子,提着剑,进了凤都南门。
放眼望去,城里与他们一般提着不知名的剑,将脊背挺得笔直的人,比比皆是。两人找了一间不起眼的茶铺,要了两碗大碗茶。
茶铺内,陆陆续续的有客进入。
店小二笑着端上茶碗,问:“二位客官,准备谒见哪位仙师啊?”
两人对视一眼,那位年纪轻一些的客人立即笑道:“小二哥,我二人初来凤都,碰碰运气。不如你给我讲讲,这些仙师,有什么讲究?”顺便,手心松开,几枚铜钱落在了桌上。另一位年长的客人,神情严肃的看过来。
那店小二麻溜的收了铜钱,又端来一碟花生米,笑道:“客官,我一个升斗小民,仙门的事不大了解,也就随口一说,不要见笑。”
“你说,你说。”年轻客人极有兴趣的趴在桌子上,将一粒花生米丢入口中道:“说错了也不要紧。”
店小二才咧嘴一笑,道:“要说这凤都谒见仙师,真是大有学问。”他凑近了一些,神秘道:“起先,来这里的仙家弟子,都是希望能被凤府几位公子选入麾下。”
“怎的如今不是了?”那年轻客人也笑着凑近了几分。
小二瞟了瞟年轻公子,道:“如今,若对自己修为实力十分自信的,可以先试着拜谒临风仙尊。”
年轻公子喝了一口茶,说:“临风仙尊我倒也听说过。他真是飞升的仙人?如今四大仙门五大世家,也没几个飞升的仙人呢!”
那店小二看着空了的茶碗,问:“客官再添一碗茶吗?”
年轻公子道:“添。”又道:“你先说完。”将茶钱放在了桌上。
后头又有几个人进店,陆续围拢过来,此刻也都放了茶钱在桌上,道:“我们等会儿也添碗茶。”然后围坐在了后排。
店小二会心一笑,道:“好嘞。”然后继续道:“这临风仙尊是不是仙人我不知道,据说使的不是寻常法术,而是仙法。”
“仙法,什么样的仙法?”后排有人提问。
店小二道:“仙法我自然是不懂的。不过我听人提起过,这仙法,只需体内微弱的气机流转,就能释放出威力巨大的法术。”
听众闻言,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修行进益,在于体内法力更加充沛,若少量的法力能释放出威力巨大的法术,那么无益于实力提升了许多倍,何其恐怖。与此同时,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疑问:这究竟是真是假?
年长些的客人此刻说出了进店后的第一句话:“临风仙尊何时会来凤都?”
这一问,所有围坐的人都年长些的客人朝望去。
店小二更是竖起大拇指道:“阁下好志气,是准备拜谒临风仙尊对吧?”
年长客人不搭理。年轻些的客人立即道:“我哥不爱说话。小二哥你继续说。”见那掌柜往这边瞟了几次,于是又放了几文茶钱,在桌案显眼的地方。
那店小二背对着掌柜,兴致正浓,继续道:“临风仙尊的临仙阁与凤都隔着两百里呢,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来凤都,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人家神仙,一来一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又道:“若要拜谒临风仙尊,可要好好准备一番了,我听说他老人家收门人很是严苛,能入他老人家法眼的,太少了。拜谒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可真正被他相中的,据说也就七八个人。”
又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时后排又有人催问:“小二哥,你也说说其他的仙师们,到底什么情况。”
店小二道:“好好。这凤都如今由七十二路仙门整合,各路仙门都在凤都城内设了分舵,凤府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各掌十多个仙门,设计炼药炼丹,炼器,法术、阵法的破解和研发,方方面面,甚至织造法术免疫的织物和衣衫都有人研究。当然凤都最厉害的,还是它的消息遍天下。所以啊,除了临风仙尊那,凤都还有许多地方要用到各位有才能的人。”
沉默的茶客,又都鲜活起来。
“炼器我听说也不错啊。”
“是啊,我会隐身术,刺探消息也是条出路。”
“我会炼药,肯定也能找到一席之地吧。”
店小二笑了笑,转身提了茶壶,抱了一摞茶碗一一摊开,又悉数倒满茶,道:“各位客官,请用茶。”
待店小二要收茶壶,年长客人一把握住了店小二的手腕。
店小二略是一惊,却听得年长客人望着自己的茶碗,道:“凉了。”
店小二一笑,提壶满上,道:“客官请慢用。”然后提着空的茶壶,转入了内间厨房。
后厨偏门,店小二摘了帽子,随手扔下布巾,朝门外走去。厨房内,一个伙房小厮打扮的人也立即跟上,低声道:“六公子,你怎么又来这里跑堂,让小人好找。”
掌柜在门内深深的躬下了腰,直到这二人出了门,才敢抬起头来。
被称为六公子的男子,爽朗一笑,道:“那些初入凤都的仙门子弟,摸不着门路,是该指点指点。否则入了城,得让城中那股风吹歪了,只识临风仙尊,不识我凤府了。”
385凤都(2)
身后小厮点头笑道:“可这种事,也不用六公子亲力亲为,交给小人就行了。”
六公子道:“举凡有能,唯恐不能尽其用。这是父亲的话,也是我们该践行的。这些人才,就是将来凤都的支撑,我先看看,摸摸他们的心性,父兄用起来,也更有底细。”
茶铺里,又出来一个跑堂的小二,却不是刚才那个人了。
年轻和年长的男子喝完茶,又提着他们的剑,出了门。行至一条无人的小巷,年轻男子搂住了年长男子的肩,在他耳边悄声道:“冰护法,用的什么?”
年长男子寒冰般的脸竟然微微露出笑意,道:“你看出来了?”
“那是自然。”年轻男子道:“一个跑堂的,居然知道仙法的奥秘,更重要的是,坐在外面夸夸其谈掌柜的都不敢管,这身份比有蹊跷啊。”说罢,又笑道:“冰崖,别卖关子了,这次用的什么毒。”
年长男子嘴角轻挑一笑:“云护法那么聪明,倒是自己猜啊。”
年轻男子蹲坐在地,抱着那把破剑,当真抱头思索起来。突然一跃而起,再次勾住年长男子的肩膀,一脸神秘道:“有些人,死了几次终于死透了,却还是阴魂不散。”
拍了拍年长男子的肩,两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年轻男子又道:“看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大摇大摆的走到城北,在临风仙尊来之前,让凤府的人把我们请进去。”
年长男子道:“临风仙尊不会来了。”
年轻男子惊疑的目光看向他,讶道:“谁?大长老?”传闻中临风仙尊的修为已臻飞升之境,除了大长老,他想不到谁还能拦住临风仙尊。
年长男子竟是摇头。
年轻男子越发疑惑道:“轩辕?”轩辕成宇与青云剑神一战,受伤不轻,应该不会这么快领命复出才对。可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匹敌临风仙尊?
年长男子竟再次摇了摇头。
年轻男子大睁双眼,此刻心中只剩下唯一的答案,却觉得不太可能,不,是极不可能。
凤府。
六公子回府后,隐隐觉得身体有些不畅快。他运功调息,只觉得处处气脉凝滞闭塞,丹田更有酸胀的痛觉。心下顿觉不妙,大呼一声:“叫父亲和紫玉真人。”
几个仆童立即飞快的跑开。
六公子竭力平心静气,同时尽力回想今日言行举止,经过何地,见过何人,似乎都没有不妥,忽然想起一个举动,令他胸口一滞,茶铺中那个旧衫破剑的男子,曾抓过他手腕上的皮肤。他卷起袖子,果然,手腕被抓过的地方,有淡淡的黑色痕迹,他稍用力擦拭了一番,那黑色并未褪去,想必是渗入了肌肤的毒素。
凤九幽与紫玉真人一同赶来。
“是毒!”
凤六公子急切的施法展示出一副幻象,对凤九幽道:“父亲,这二人极为可疑。”
幻象震颤着消散,凤六公子震惊的看了看自己结印的手。法力已经难以凝聚,修为在急速消散。
凤九幽立即上前一步,封住了凤六的丹田。紫玉真人也一把扣住了凤六的腕脉。
片刻后,紫玉真人惊愕的抬起头来。
“真人,如何?”凤九幽急问。见他神情,又补充一句:“但讲无妨。”
“是五毒蛙和大悲咒的混合之毒。”紫玉真人面如死灰道:“毒素运行极快,已经侵入五脏六腑。”
无人的巷道里,年长男子背靠着墙轻轻吐出一句:“出发吧。”
坐在地上吃着花生米的年轻男子,将最后一粒丢入口中,拍了拍麻布旧衫,边起身,边扭头问:“这么快?”
年长男子:“毒下得重。”
年轻男子:“为何?”
年长男子:“这毒已经有人可解,我再淬炼一番,加速运转,一个时辰之内,必然疯癫,神仙难救。”
凤府内。
听得紫玉真人的话,凤六公子也霎时面如死灰,跌坐在榻上。
这个毒,许多仙门对它的了解也许只是流于传闻,但是凤府作为新的消息中枢,对其了解可谓深入刻骨。
“那两个人!”凤六霍然站起身,再次企图施法制造出那两人的幻象。只是丹田被封,已经凝聚不起法力。
“父亲,那两个人或许有解药!”
凤六紧紧抓住凤九幽的手臂道:“父亲,找到那两个人,就可以找到解药了。解开我丹田的封禁。”
此刻门外传来喧嚣打斗声,凤九幽一个眼神示意,紫玉真人祭出法宝快步走了出去。
凤九幽抚摸凤六的头,道:“小六,你先冷静。中毒后流逝的修为,是不能再恢复的,你方才修为已经散了,此刻聚不起幻象。而且这二人有备而来,未必用的就是真面目。”
凤六此刻如何能冷静,他死死抓住凤九幽的手道:“父亲,现在怎么办?该怎么找那两人?就算解了毒,我的修为已经废了。”
凤九幽俯身,抚着凤六的头,道:“别怕,你损失的修为,父亲给你。你好好守住心神,其他的,交给父亲。”
凤六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紫玉真人持剑回来,对凤九幽道:“家主,外面来了两个人,自称能解毒。”
凤九幽问:“什么样的人?”
“两个年轻的男子。”紫玉真人回禀。
凤六立即道:“一定是他们。”
凤九幽又问:“修为如何?”
紫玉真人道:“还试不出深浅。”
凤九幽点点头,拍了拍凤六的肩膀,而后大步走出房外。凤六听到父亲出门之时,对人吩咐道:“去通知临风仙尊。”
两个年轻男子,各自怀揣一把破剑,在一群凤府门人的包围下,淡然自若的站在庭院中。已经有十来个凤府守卫倒在了地上,被人搀扶着后撤。
凤九幽一眼看去,这二人于凤六幻象所呈现的二人颇为符合。
这时,年少些的男子笑道:“凤九幽,再次见面,不胜荣幸。”
凤九幽眸光一聚,这男子面生的很,何曾见过。他自认阅人无数,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凡见过面之人,不可能毫无印象。于是朗声笑道:“来者是客,再见是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男子一笑,取下毡帽,丢了破剑,然后毫不忌讳的取下了脸上一张面皮。
随行另一男子也撕下了面皮。
凤九幽见罢,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玉箫公子。”随行那人,虽未见过,倒也不难猜,他又笑言:“想必这位,就是冰护法。”
386凤都(3)
云轩和冰涯对视一眼,这老贼果然精明。
凤九幽又道:“两位通过小儿进入凤府,不知有何需求?”
云轩嘿嘿一笑道:“凤家主果然通透。我们的确有所需求。”
凤都南郊,有一处凤都人人皆知的盛景,叫做仙门浮雕群。浮雕群设在由南到北进入凤都的必经之路上,上面雕刻的是仙门百年英杰。
浮雕高约一丈,连成片,形成一幅幅壮观的画卷。浮雕下,是一排排白色的台阶。于慎静静坐在那台阶上,看着浮雕中情境,仿佛看到了一幕幕惨烈的战斗。其中有一副长图,是关于屠龙的。
火龙烧山毁林,水龙水淹良田,导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仙门万众一心,持宝器,诛恶龙,才换来世间太平。
于慎起身,指腹在那条喷射毒火、面目狰狞的恶龙身上拂过,嘴角闪过一丝苍白的笑意。
地上,一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起。
于慎仰头望天,一柄漆黑的长剑,缓缓的从地下升起,然后纵地而起,冲向天际,于虚空中传来一声铮鸣。
寒光一闪,与漆黑长剑相击的,是一只银色的钩爪。钩爪后,显出一个人形。
看到禁制,云轩不惧反笑起来:“糟了,这下走不了了!”他捏着那粒解药,朝凤九幽道:“不知道会不会一失手,毁了这解药呢!”
凤九幽心中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
冰涯冷声道:“小轩,不可轻敌。”
“当然不可。”云轩祭出一支翠玉箫,道:“没有任何血脉天赋,风头力压四大家族,岂敢小视。”
凤九幽投鼠忌器,只得缓和道:“传闻玉箫公子用的是白玉箫,怎么成了翠玉?”待临风仙尊到来,或许可以一击夺下解药。
云轩抚着手中翠玉箫,冷笑:“还是玉箫就成了,何必非要问个青红皂白呢?”
冰崖看出凤九幽投鼠忌器,欲拖延时间。他不再犹豫,结印召唤焚天炉,但看云轩被戳中痛处笑得勉强,竟难得的勾了勾唇角。
凤府弟子纷纷围拢过来,抬起了兵器。云轩捏了捏指尖的药丸,凤九幽挥手示意,让弟子退散开。
云轩使出玉箫幻影,七重人影将冰涯护在中心,七个声音同时道:“老铁不在,护你一个剑靶子我心里有点虚啊!”
凤九幽道:“二位逃是逃不走了,要不我们再谈谈。你交出解药,我放你们出府,如何?”
云轩笑道:“这算盘真好。我们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说话间,焚天炉已经祭出。巨大的琉璃壁拔地而起,将凤九幽、紫玉真人和几名凤都弟子围在中央。
云轩撤了幻影,问:“冰涯,怎么我们自己也在炉内?”
冰涯道:“凤九幽并非我们想象中的平庸,他的灵魂极其强韧。”说话间,他手上连连结印,琉璃壁内,被困入其中的凤府弟子一瞬间如置身炼狱,硫火焚身,灵魂受到巨大冲击,被夺了神识,惊叫着失去了知觉。
凤都南郊,有一处凤都人人皆知的盛景,叫做仙门浮雕群。浮雕群设在由南到北进入凤都的必经之路上,上面雕刻的是仙门百年英杰。
浮雕高约一丈,连成片,形成一幅幅壮观的画卷。浮雕下,是一排排白色的台阶。于慎静静坐在那台阶上,看着浮雕中情境,仿佛看到了一幕幕惨烈的战斗。其中有一副长图,是关于屠龙的。
火龙烧山毁林,水龙水淹良田,导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仙门万众一心,持宝器,诛恶龙,才换来世间太平。
于慎起身,指腹在那条喷射毒火、面目狰狞的恶龙身上拂过,嘴角闪过一丝苍白的笑意。
地上,一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起。
于慎仰头望天,一柄漆黑的长剑,缓缓的从地下升起,然后纵地而起,冲向天际,于虚空中传来一声铮鸣。
寒光一闪,与漆黑长剑相击的,是一只银色的钩爪。钩爪后,显出一个人形。
长剑消失,那人形一闪,顷刻间已经落在地面。来人收了钩爪,另一只手从容捏着一把玉骨折扇,风流儒雅。
他一展折扇,无惧无怒,轻摇折扇看着玉阶上站着一个陌生人,道:“阁下为何拦路?”
于慎驻足原地,长剑拄立,虚按在掌下,正是方才出现在天际的那柄漆黑长剑。他开口道:“可是临风仙尊?”
儒雅男子略有些吃惊,相隔丈遥,他感觉不到陌生人身上的任何气息,可方才的剑气,明明磅礴而凌冽。他收了折扇,拱手道:“正是。莫非阁下特意在此等候?”
于慎道:“有事相商。”
临风仙尊凉薄一笑,道:“可是要对凤府不利?”
于慎道:“不错。”
临风仙尊道:“你应该知道临风阁隶属凤都七十二部。”
于慎平静道:“你身处何地并不重要。”
临风仙尊不免一丝哂笑,道:“阁下认为,什么重要?”
于慎道:“你想要神的力量。”
临风仙尊笑容顿敛,冷声道:“你也知道神力?”
于慎继续道:“我想要的,是弑神的力量。”
他的神色不见一丝波澜,声音中却有种令人屈服的冲天王气。临风仙尊竭力掩饰内心的震撼,压抑着翻腾的热血,问道:“世上真有这种力量?”
于慎不带一丝犹豫的说:“有。”
临风仙尊又问:“你找到了?”
于慎道:“正在寻找。”
临风仙尊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一向相信行百里路者半九十,没找到,就是还差得远。
听得于慎又道:“在此之前,我也需要对神力更透彻的了解。你愿意一同寻找吗?”
临风仙尊恢复了从容儒雅,娓娓说道:“凤九幽是个不错的人。野心勃勃,自成一格,御下有方。只是,我不在其下。也……不在你之下……”
于慎道:“金钱,权势于凡人,可以筑起高台,创造一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假象。于强者,不过脚下泥丸。你怎会在他之下。”
临风仙尊笑了:“你口气倒是不小,不知这泥丸,会不会使你泥足深陷。”
于慎单手微抬,结了一个印,十来双亡灵之手瞬间从地底伸出,牢牢抱住了临风仙尊的脚。
“幻术?”临风仙尊立即闭眼,封五感开心目,立即发现,这根本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灵体!
临风仙尊立即变换手印,以真火烧之。一把带火的镰刀横扫过来,竟将真火一扫吞噬。
“以火噬火!”临风仙尊神色大变,惊问:“你这是……”
387凤都(4)
收了镰刀,于慎神色依旧古井不波,道:“神火,龙炎。”
临风仙尊讶然:“你竟能使用神火!你是神族?”
于慎淡然道:“你不是也使用过南明离火吗?”
临风仙尊终于不得不收起最后一分傲然的姿态,由惊讶到震惊,再次打量着来人,问道:“你竟知道这些!你究竟是什么人?”
于慎面上浮起一丝笑意:“阁下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临风仙尊心念飞速运转,迅速做出了合适的应对。他抬手一礼,恭敬道:“还未请教先生名讳,卫风失礼了。”
临风仙尊重新打量来人。
面容俊雅,神色淡漠,但不冰冷。一身简单的袍服不引人注意,此刻专注细看,才发现他的外袍灰白色带着鎏光,是大量法力淬炼过的法袍,足下的黑靴隐隐闪着蓝光,有风雷之势,腰间的玉带扣,也能感应到其中藏有海量的空间。还有那柄漆黑的长剑,绝非凡品,至于那把带着神火的镰刀,应该是神器了。如此看来,此人不仅修为极高,而且位高权重。
临风仙尊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来人淡笑一声,道:“世人唤我魔君,我唯有欣然接受。”
临风仙尊眸光点亮,揖手深深一礼,道:“愿与魔君同行,窥探神力之奥妙。”若说世间有哪个人族对神力最为了解,只怕无人能出魔君其右。烈山瑶一招毁青云,见过了这样的壮举,试问又有谁,不想探一探其中奥秘。
于慎扶起临风仙尊的手。
临风仙尊又道:“凤九幽在为我打探龙族余孽的消息,所以凤都……”他缓了缓,看向于慎。下山后幸得人指点,才得知了大风楼中宿敌的真面目。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击败宿敌,是他此生不变的目标。而这个目标需要神血后裔来成全。
于慎微微颔首,道:“凤都不过是易主,该有的用处不会少。”
凤府。
琉璃障壁内,凤府的弟子都已经失去神识,紫玉真人也被迫端坐静心,唯有凤九幽,面不改色的站在熔炉内,举止镇定。
冰崖叹道:“不愧是掌管凤都七十二部的家主,心智够坚定。”
云轩瞥了冰崖一眼,道:“搞不定?那我开打?”
冰崖取出一颗黑丸道:“我平生敬重心智坚定之人,不如你告知我柳眉的下落,我给你一个痛快。”
凤九幽眉头一皱,原来这二人不止找茬,还有意置他于死地!他道:“柳眉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辈凡人难以窥探行踪。”
云轩道:“听闻六公子最近接管消息中枢。要不,你把六公子交给我,我和他一起查,也顺便帮他解毒,如何?”
凤九幽目光一冷,伴着决绝的声音“凤府决不与魔人为伍”,凤翎镖斥出,漫空乱舞。
“决不与魔人为伍。”云轩笑着重复了一遍,一边举起了玉箫道:“可你也说,举凡有能者,唯恐不能尽其用。若是魔人有能,又该当如何?”
“魔人是魔,怎配称人!”
凤翎镖呼啸这从四面八方朝冰崖袭去。
七重幻影,七支翠玉箫,挡下了源源不断的攻击。云轩笑道:“好一张利口。”
冰涯察觉凤九幽起了杀心。他没想到凤九幽在焚天炉中还能保持理智,还能以一人之力对抗云轩。传闻中凤九幽的修为远不及四大仙门五大世家中同辈,仙门法宝排名七十二位,凤都无一人位列其中,今日看来,凤九幽可位列中上游。
位列中上游又如何,既已身处焚天炉内,只要不是身怀神力,就是大罗金仙也休想出去。
冰崖再念一诀,琉璃障壁收紧。同时,他已想好了对策,对云轩道:“小轩,你先撤离。”
云轩眉头深锁:“要用那招了吗?”
冰涯瞥过一眼:“交给你了。”
云轩默然点头,身形消失,继而出现在了琉璃障壁之外。
他回头看了一眼焚天炉内,凤翎镖飞舞在半空,突然发出嗡嗡的震鸣,全部停滞在了半空。
琉璃障壁内,一切时间,空间由主人控制,此刻不必分心顾及自己人,所有人都是敌人,将接受他无差别的灵魂攻击。
云轩抬头,朝着天空穿障而过。身后一群凤府弟子急追而来,却被凤府的禁制挡下。
这是焚天炉赋予的能力,穿过琉璃障壁的人,短时间内可以穿越任何禁制。
他御风疾行,朝着凤都城南飞去。
冰涯说:“交给你了。”
今天竟如此客气的托付了一声。云轩抚了抚不安跳动的眼皮,嘲讽的笑了笑:“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哪一次不是靠我和老铁收拾烂摊子。”
他再次回首,凤府结界犹在,心中安定了几分。剩下的就是悄然通知魔君,入凤府带回冰涯。那时候,凤九幽应该已经被控制住神识了吧。
御风不过须臾,就已经到了城南,望见了浮雕广场中,一袭灰白长袍的人影。云轩的心又安定了几分。
轰轰轰!
陡然间三道暴怒的雷鸣。云轩回头看,正是凤府的方向。天空乌云压顶,闪亮的雷光再次劈下,这次,传来一声沉闷的炸响。
云轩的心,咯噔一下,浑身开始发冷。
于慎北望雷电,浮空已来到云轩身边,携云轩行瞬移移动之术,顷刻间已出现在凤府。
整个凤府,都浸沐在雷电中,房屋倒塌,琉璃障壁破裂,冰涯和凤九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头顶雷光聚集,第五道天雷俯冲下来,竟冲着冰崖霹雳直下。
一柄黑色长剑,化为巨大剑身,悬在众人头顶。
天雷落在长剑上,一声铮响,而后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鸣,闪电覆盖满剑身,又迅速消退。
于此同时,于慎周身也覆盖了厚厚一层雷电,又迅速消退。
“君上!”
云轩情急,立即上前。却被于慎抬手示意,止住了脚步。
轰!
轰!
轰!
轰!
四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猛烈,次次打在漆黑长剑上。长剑震颤着,忍耐着,无声承受着一切。
雷光收敛,黑云退散。天亮了一些,空中飘起了小雨。
黑色长剑落在于慎背后,插入泥土。于慎仰头,面朝飘雨的天空,沾着一丝血迹的嘴角,轻蔑一笑,望向虚空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父……”
他听到脚下微弱的呼唤。
388凤都(5)
于慎俯下身,侧坐在冰涯身边。
九道天雷,凡人渡劫。
于慎轻声道:“君父没有料到,凤九幽竟能招来飞升天雷。”
“不怪君父。”冰冷的泥水中,冰崖微弱又急切的声音道:“凤九幽以逆天丹药,强行提升修为,才招来飞升天雷。这事谁也没有料到的事。”
说罢,他将焚天炉祭出,托在手心:“我灵魂破碎,焚天炉物归原主。”
于慎自冰涯掌心拖起焚天炉。问:“我若抱你,会加剧你灵魂破碎吗?”
这个面若霜雪、不苟言笑的年轻护法,竟露出了孩童般羞赧的笑。他道:“我一直想让父君,再抱我一次,就像六岁那年,我们初遇。”
于慎抱起冰崖,靠在他腿上,问:“你害怕死亡吗?”
冰涯道:“不会。为君父而死,是我毕生的荣耀。”
于慎又问:“痛苦吗?”
冰涯道:“君父说过,建立一片不看出身,不分男女,所有人随心自在的乐土,冰涯能出一份力,甘死如饴。并不觉得痛苦。”
他又道:“凤九幽不能死,我以炉鼎之力,保住了他的灵魂不碎,不过他的魂魄被锁在焚天炉内,可任由君父操控。”
灵魂的碎片飘出体外,冰崖缓缓闭上双眼,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于慎托手,焚天炉自掌心生出,他念诀,焚天炉内一蓬火焰腾起。
云轩提醒道:“君上,焚天炉里,有凤九幽的神识。”那可是冰崖牺牲生命换来的、控制凤都的利刃。
于慎道:“已焚化。”
云轩倒抽了一口冷气。魔君这个表情,他见过。龙母鬼姬故去之后,他在魔君脸上,一次又一次见过这种表情,仿佛冰层下艰涩流淌的泉水,平静、压抑,隐藏能吞噬一切的狂怒。
于慎托手,焚天炉在他掌心不断放大,将冰崖肉身和灵魂纳入其中,轻声道:“理想需要牺牲,但这个人,不必你拿命去换。”
焚天炉在他手中不断缩小,直到不盈一握。他垂眸,看了一眼炉内,覆掌将焚天炉收入经脉,道:“就让焚天炉与你一同沉睡吧。”
云轩道:“君上,那这凤都?”
“凤都会有更好的安排。”
于慎说着,依旧坐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缓缓道:“二十三年前,我在尹州的街市上看到冰崖,当时,他还是个六岁、满身脏污的孩子。他身前,摆着一个字迹工整的招子,写着算筹十文。”
云轩听得,也索性一同席地而坐,问:“然后呢?”
于慎道:“有人觉得新鲜,上前来询问,不过是好奇想考校他。我见他拨弄算筹间,隐隐有灵力流转。
“等人群散尽,我问他为何流落街头。他说家族不容。
“他的母亲是尹州一个小仙门的低等女修士,与家主双修生下他,却被主母兄弟不容,父亲也薄情无义,以至于母亲死于非命,也无人在意。各中艰辛,不言而喻。
“我说,我正在建立一片乐土,不问出身,不分男女,人人随心自在的生活。他便请我收留,并誓言效忠。
“我应允,并告诉他,我有一子,出生即离世,与他年纪相仿。他从此唤我君父。我赐他一尊焚天炉。
“他苦修灵力,十年过后,终于召唤出了焚天炉。成了我的护法。
“又是十年,为了梦中乐土,他付出了自己的所有。这条路,只要继续走下去,就一定还会有流血牺牲。”
云轩静静听着,直到于慎说完,他的眼角不知不觉已经发红。他道:“君上,我的心,与冰涯相同。我生而为魔,自幼修习的是魔功,却从未无故害人,父母亲与我隐于山林,打猎耕作,却被所谓的玄门正道无端屠戮。这样的世道,早该变一变了。”
于慎抬头,望向前方的天空。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吾将上下而求索。
瑶儿,这条路,因你诞生,因你坚持,就算不惜一切,我也要走到尽头。
焦黑的废墟之上,一个男子缓缓落地。他手持一把折扇,踏着幻影步走来。走到于慎九尺之遥,一展折扇,站定。
于慎对着来人道:“凤都,交给你了。”
云轩眸光一翕,来凤都之前,他做过调查,看此人特征,正是临风仙尊。
临风仙尊微微颔首,静静地站在那里,环视周遭。
整座凤府,雷电击毁,成为一片焦黑,橼柱折断,房屋垮塌,府中所有人,都无一例外,被烧成焦炭。
他道:“凤九幽虽然资质平庸,心思玲珑,其实却是个不服软的硬骨头。”
又道:“凤九幽以为引来天雷,击破琉璃壁,就能离开凤府,将天雷引走。只可惜,他以旁门左道得到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招架天雷,更有冰涯不要命的缠斗,使他计划落空。”
于慎起身,道:“再会有期。”携云轩一起,身形慢慢化作虚无。
临风仙尊站在凤府焦黑的残垣断壁之上,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希望与豪迈。
凤九幽神识被焚天炉毁去,几个幸存者也被焚天炉及天雷重创,这些珍贵的棋子,足以让他缔造一个新的王朝。
“凤府遭了天雷,只留下家主和少数几个幸存者!”
青云凌府,凌戈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震惊得无法自已。凤府虽开府不过二十年,但是壮大速度极快,如今更是如日中天,怎么突然遭了无妄之灾。
他立即道:“吩咐凤都的耳目,细探。”
“是。”那弟子领命,后退。
又一个弟子快步走来,禀告道:“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是大公子的朋友,来找大公子。”
凌戈听闻,眉头锁得更紧,大哥没有什么朋友,更不结识女子,如果说有,也就只有那一人。可那人的音容,早已让凌府弟子熟记于心,来者会是谁?
厅门大开,一个女子身姿婀娜,漫步走来。
还未见其容,不由得心中一紧,生出几分期待。
凌戈放松了不少,这姿态,不是柳眉做得出来的。待那女子走近,果然不负期待,面如芙蓉,口若朱丹,眉目含情,顾盼生辉。
那女子声音柔柔脆脆的传来:“你大哥呢?我找他有事。”
凌戈嘿嘿一笑:“我大哥如今有了正经嫂子,还请姑娘莫要纠缠。若他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替他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