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消灭一切的
“嘭——!!!”
大火席卷起来,迅速蹿上建筑物的最高峰。
贝尔摩德走出三四步,对着身后的火灾露出一个笑,她伸手拽下头顶的鸭舌帽,继续往外走。
周围的人群或惊慌失措或呆若木鸡,还有一边遵从理智远离、一边遵从情感茫然回头的人。
走了几步,贝尔摩德让自己的动作带上几分惊慌失措,她慌乱地往外跑,和一个人几乎迎面撞上。
“抱歉!”
那个人匆匆回头,视线只从贝尔摩德的脸上扫过一瞬间便移开,他指挥其他人,“快灭火!”
“是!”跟着他拥过来的那群人立刻应声,其中一位迟疑了一下,补充了一个称呼,“诸伏警官!”
诸伏景光没怎么在意,他看向不远处燃烧着大火的建筑物,咬牙,“放火的人还没走,把周围的人全部拦下!”
其他人四望周围,再次迟疑,“警官,我们的人手不够……”
诸伏景光迅速权衡:根据消息,来追击宫野志保的是贝尔摩德。
他随手接过同事的递给其他人的防烟面罩,“优先拦下女性。”
“男性的话,拦下来听声音,重点检查是否佩戴变声器,声音无异常才可放行。”
“女性,拦下声音年轻和发音古怪的年轻女性。”
“携带孩子的大人重点观察互动,声音和互动都无异常可以放行。”
贝尔摩德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但是她不会变声!
这是诸伏景光在那场极速追杀中了解到的事情。
他匆匆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着装,便要扣上防烟面具先冲进去,又停顿住,匆匆回头,“……等等!”
贝尔摩德回头,她用粗糙的男性手掌抬起宽大的帽子,露出自己现在偏粗狂的典型男性样貌,脸上的神情也调整到了惊慌和畏惧,“怎、怎么了警官?”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其他没穿警服的便衣,又看了看诸伏景光,缩了缩脖子。
这个动作和惊慌畏惧的表情、慌张的男性声音,一起构成了一个中年的男性形象。
诸伏景光顿了顿,刚刚和贝尔摩德擦肩而过时,战栗般闪上来的一种急促预感褪去,他犹豫道:“刚刚抱歉了。”
贝尔摩德慌张后退着摆手,“不不不,是我撞到了您!”
“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诸伏景光扫过她脸上切实的畏惧表情,额前头发、手袖、衣摆和蔓延大半个腿部的白色灰尘,以及带着干掉水泥的雨鞋。
他判断:这大概是一位工人。
……他们都没穿警方制服,一看就有异常,怪不得对方见到他们会这么惊慌失措。
那种预感彻底消失。
他客气地再次点头表示歉意,便转身冲进那栋燃烧着大火的建筑物。
其他正在匆匆忙忙临时制造装备的警方急促地惊呼道:“警官!等等,诸伏警官!”
贝尔摩德转身,继续向外面走去。
她翘起唇角,放在口袋里的手发送出去一条任务完成的讯息,脚步轻快地在那条街道的尽头转弯,彻底消失在案发现场。
彻底消失在警方的视野里。
第三百九十三章 罪恶
华盛顿的夜晚是星光闪烁的。
电视机前,放着‘今日好来坞快讯,xxx小姐xxxx’、‘工藤新一先生结婚的二十周年,将要xxxx’,以及更重点的‘总统先生xxx宴会xxx’。
约翰逊压抑着自己极端的兴奋和喜悦,勉强维持着礼貌和客套应付周围吹捧着自己的人。
“恭喜!约翰逊先生,我就知道您绝对会……”
“看看,这不是我们伟大的约翰逊嘛?您终于到了,哈哈哈……”
“您的演讲太棒了,我听得几乎浑身打颤,别笑我,您就是这么伟大……”
“噢,我亲爱的约翰逊,您胸口的枪伤还好吧?那该死的……”
数不清的赞美和夸奖纷至沓来。
约翰逊本来应该被这些善意冲晕的,本来应该乐呵呵地接受所有人的赞美,他有这个资格。
——他有资格。
但是,今晚,在胸腔处的喜悦越来越浓烈的时候,他却匆匆敷衍过去,像是隔了一层球在水中梦游一样,甩开了宴会上的所有人,赶到大厦最顶端,自己的办公室。
宴会上明亮速白昼,大厦最顶层空无一人,一片黑暗。
约翰逊梦游般地踩着欣喜的节拍闯回自己的办公室,他随手甩上门,深呼吸,再深呼吸,拿着手机举手无措,就像个毛头小子要给梦中女神打电话约会一样。
而该死的是,他还是个流浪汉,梦中女神还是大众情人。
……该死的!
他胡言乱语地咒骂了一句,努力控制呼吸,“我要说什么?嗨,亲爱的,你可能没看新闻,从今晚开始,我将会是……”
“……约翰逊你是白痴吗?我简直要疯了,他当然会看!当然会知道!”
边低声骂自己,他边忍无可忍地薅自己的头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像在宴会上那样,起码,起码梦游也比这样口不择言要好!
一直到走到落地窗边,他对着自己的倒影胡言乱语叮嘱了几分钟,才终于冷静了几分,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拨通声响起的一瞬间,约翰逊瞬间忘却刚刚的自我调节,再次回到原点,甚至比刚进来时还要无措、欣喜、难以控制自己。
他瞪大眼睛,等待对面接通。
但是,手机响了一下,却又有声音响起。
是手机铃声,不是手机拨通出去的手机铃,而是手机被呼叫的铃声。
来自办公室内部。
约翰逊握着手机,慢半拍地转头,向办公室深处看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会有手机铃在自己的办公室响起,也没来得及升起有人闯进自己的私人办公室的愤怒,所有的情绪就瞬间碎得一塌湖涂。
办公室没有开灯。
响起电话的地方,是用于会客的沙发,那里笼罩着浓郁的黑暗。
手机躺在透明的茶几上,嗡动着发亮。
黑暗中,一只手覆上手机,把它掐断。
手机的灯光照亮了几分浓郁的黑暗,约翰逊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那是个大概十六七岁的未成年,有着一头蓬松的黑发,眼睛是流淌般的红色,看样貌,大概是亚洲人。
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看到他的瞬间,约翰逊好像看到了有浓稠的黑暗从他身上流下来,像是无形的防护罩滑下,或者是类似隐身衣的东西滑落。
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约翰逊定睛看过去,看到了无比真实的黑发未成年。
黑发未成年露出一个幅度很小的微笑,,“嗨,约翰逊。”
他的视线在约翰逊的身上转了几圈,“我刚刚还想说,没有打扰你和心爱之人的私密对话吧,没想到你是打给我?”
“我的荣幸。”
约翰逊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才找到自己的喉咙,“冰、冰酒?”
“我刚刚想打给你!”
他手足无措地道:“我成功了!”
“是的,是的,”冰酒道,“我看到了,你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约翰逊又走过去几步,慌乱点头,“嗯,我们成功了,我们两个成功了!”
想起刚刚宴会上的大人物们,他的语气阴狠下去,“谁能想到在十几年前我还只是一个下贱的、粗鄙的流浪汉呢?!”
他看向黑发未成年,语气再次无措和轻柔起来,“这,这一切都是因为您!”
约翰逊不由自主地继续往前走,“是您……”
“汪!”
突然,一道犬类的威胁吠叫打断了他发自内心的话。
约翰逊下意识停住脚步,移动视线看过去,在沙发旁边发现了一只犬类。
那是一只萨摩耶。
它一点也不‘微笑天使’,此时正冷冷地看过来,刚刚只叫了一声提醒威胁他,便没有再发声。
会咬人的狗不叫。
约翰逊被这个狗东西咬过,在他过分靠近黑发未成年的时候。
他还记得,这个狗东西是叫‘琴酒’,和那个冷脸看不起人的银发黑风衣男人名字一样,都是‘琴酒’。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会冷不丁咬人,一个会冷不丁地掏枪崩人。
狗东西!
约翰逊伸出手,露出假笑,“嗨,琴酒,我没有恶意,不要这样过度反应,好吗?”
他看向黑发未成年,“我不会伤害冰酒的。”
黑发未成年微笑不变,他伸手摸了摸萨摩耶,平静地哄道:“约翰脾气好,别欺负他。”
约翰逊和约翰不是一个名字,也不是简称。
不过约翰逊认为,‘约翰’是黑发未成年对自己的特有称呼,是代表亲近的称呼,所以欣然接受。
他的表情柔和起来,“冰酒,我成功了。”
“我看到了,你的演讲很棒,”黑发未成年耐心地回复他的每一句干巴巴的重复,“我以为你会去参加宴会,所以……”
所以才没去找他,而是坐在办公室里,默默地为他祝福和庆祝。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
约翰逊意会到这个意思,不由自主地再次往前走了几步,“噢……这……”
这次,那只狗东西没叫。
但约翰逊也没有直直地走到沙发边,他在靠近沙发时就停下来,自然而然地单膝跪在地毯上,让自己比黑发未成年更低,让自己需要仰头看、而对方可以低头俯视过来。
他柔和道:“我也想和你分享快乐,冰酒。”
“宴会上的那些家伙根本不懂我,不懂我们,不懂我们的理想!”
“是的,”黑发未成年耐心道,他伸手触碰约翰逊的头部,进行安抚,“他们都是一群野兽,是肆无忌惮掠夺普通人生存空间的野兽。”
“他们的眼里容不下普通人,根本看不到我们。”
约翰逊点头,又否定,“不不不,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你是天才!你是神之子!你是我的贵人!”
“是我的知己!是真正为这个世界感到担心的人!”
黑发未成年对他微笑。
遇见这位黑发未成年的时候,约翰逊二十多岁,是一个在街头晃荡的流浪汉。
直到现在,他还无比清晰地记得遇见黑发未成年的那天。
那是一个大晴天,黑发未成年坐在长椅上等人,他和整个街道格格不入,人群匆匆来、匆匆去,他却安静地像是……
像是北极的冰。
安静,冷澹,无视他人。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约翰逊走上去,询问黑发未成年要不要吃冰淇淋,他可以买,去便利店买干净的冰淇淋。
黑发未成年惊讶地看向他,旋即微笑。
他询问约翰逊,‘你想要成为人上人吗?像是电视上的那样’。
约翰逊没听懂,但还是一口答应了。
然后,他摇身一变,人生和过去截然不同了起来。
直到今天。
一切的一切,都是黑发未成年。
他温和,宽容,从不记仇,一向微笑着看着所有人,简直……像是圣经中的圣人神子一样。
“恭喜你,”黑发未成年慢慢道,他的手指穿插在约翰逊的头发间,像是摸猫一样慢慢地进行顺毛,“不过,不要忘了初心。”
‘为了世界更好’。
约翰逊闭着眼睛低下头,枕在黑发未成年的膝盖上,他低声回复,“我会为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付出一切,会为了我们的理想献身,绝对不会背叛您。”
“我们是平等的伙伴,”黑发未成年纠正,“要一起为此做出努力,而不是你在做,我却在后面看着。”
约翰逊动了动头,压下‘我愿意我做你看着!’的话,低声道:“……为了这个世界。”
“为了,”黑发未成年笑起来,“这个世界。”
他松开手,拍了拍约翰逊的背部,“该回去了,宴会上的人还在等着你。”
约翰逊不太情愿地睁开眼,踌躇道:“我……”
黑发未成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移开视线,从茶几的下层取出两个干净的杯子和一杯红酒。
他打开红酒,往两个高脚杯倒入一半的酒液,一杯给约翰逊,一杯给自己。
那只手上,戴着半指的黑色手套,指腹处还贴着黄褐色的创可贴,
约翰逊曾问过黑发未成年,知道是为了不留下指纹,所以现在没什么特殊反应。
他意会到了要喝酒庆祝的意思,便跪直端起酒杯,向黑发未成年举杯示意。
他们碰杯。
“为了这个世界,”约翰逊刻意压低自己的杯口,“为了我们。”
约翰逊仰头,把这杯酒一饮而尽。
黑发未成年没有喝,只浅浅地碰了一下杯口。
约翰逊知道他不擅长饮酒,能在此刻给自己斟一杯酒,他就已经很感动了,便主动道:“这就可以了。”
他站起来,调整了一下领结,“那,我去宴会了?”
黑发未成年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点头,“去吧。”
约翰逊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下意识转头望回去。
黑发未成年坐在沙发上,手在不紧不慢地摸着犬类,对他微笑。
那只白色的犬类虎视眈眈地趴在地毯上,冷冷地盯着他。
看了几秒,约翰逊转身,继续往外走,又走了几步,他下意识再次转身。
黑发未成年无奈地摇头,“怎么了?”
“不,没什么,”约翰逊顿了顿,“只是想看看您。”
他和黑发未成年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面的,见面的次数很少,大概两三年才能见到一次,更多的时候还是通过电话或者那个叫琴酒的银发家伙联系。
所以这次见到黑发未成年居然亲自赶来和他见面,他很激动。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回头。
黑发未成年微笑着看着他,冷不丁地开口,“约翰,你不会背叛我的,也不会向其他人诉说我的存在,对吧?”
意识到可以继续交谈,约翰逊立刻完全转身,正对着黑发未成年,他庄重道:“我绝对不会背叛您,也不会向其他人诉说您的存在。”
“我们的理想,太过理想化了,”黑发未成年道,“如果这是一场电影、电视剧、漫画、或者是任何作品。”
“恐怕,我们都是最终BOSS的形象。”
他询问,“如果‘主角’找上来,你也不会透露我的存在吗?”
约翰逊毫不犹豫地道:“不会!”
“我们是同伴!”他语气坚定道,“就像您和那位琴酒先生一样!我是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说到‘琴酒’,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只萨摩耶,发现它毫无异动,才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某次,黑发未成年叫‘琴酒’的时候,银发黑风衣男和那只萨摩耶都应了一声,然后差点打起来。
嗤,两个狗东西。
“你和琴酒可不一样。”黑发未成年面不改色地低声了一句,又恢复正常音量,“好的,我知道了。”
约翰逊没听清楚前半句话,他郑重点头,转身便走,又忍不住回头望。
大概是不耐烦了,那只萨摩耶凑到茶几边,低头舔了几口红酒,抬头冷冷地挑衅他。
约翰逊:“……”
约翰逊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办公室。
在关上门的时候,他透过装饰物的缝隙,瞥到黑发未成年所在的地方有一道像是流光的东西闪过,旋即是浓郁的黑暗。
像是那里笼罩着什么无形的、透明的东西一样。
‘隐形衣’的词汇莫名跳进约翰逊的脑海,他又失笑着摇头。
怎么可能。
见到了崇拜对象,他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肃穆起脸。
如果有所谓的‘主角’,那么,他绝对不会背叛黑发未成年,不会透露对方的存在,会毫不犹豫地做电影最后十分钟的反派。
约翰逊调整领带,不紧不慢地走入宴会。
第三百九十四章 。
东京时间凌晨两点。
诸伏景光在翻看桉卷。
他刚要端起咖啡喝一口,便发现咖啡又喝完了,于是放下咖啡杯,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办公室的门响了几下,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警视监,您还要咖啡吗?”
这其实是在提醒他,‘已经够晚了,该下班了,不然其他属下们会很难办’。
诸伏景光恍然,合上了桉卷,“不,我这就走了,你们也快走吧。”
他开始收拾东西。
在收拾到桌子边的一份陈旧桉卷的时候,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还是照理把它放进包里。
上面的字样是:《xxx工厂xxxx爆炸xxx》
诸伏景光再次摁了摁眉心,估算着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迈步走出去。
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但座位并不是空荡荡的,大多数人的座位上都堆满了东西,有厚重的文件,喝了半杯的咖啡,还有随手搭在上面的外套。
好像随时会有人回来一样。
诸伏景光在这里默默地站了片刻,才无奈摇头,失笑起来。
他疲倦地摁了摁自己的内心,再次迈步向前走。
“滴——”
突然,一道手机提示声响了起来,诸伏景光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办公室的最内部,靠近窗台的那张办公桌,有一束光亮起。
那道提示声很熟悉,也很久违,不是现在手机的提示声,而是复古式手机的提示声,诸伏景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
久到好像上一次听到,还是在黑暗淤泥里挣扎的时候。
他略站了站,环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才走过去。
那张办公桌上同样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只有放着摁键手机的那块地方是干净的,在手机的旁边,还放着一枝暗色的花束。
是一枝玫瑰。
一枝整体是白色,花瓣上又晕染上绿色的玫瑰。
那是苏格兰绿玫瑰,诸伏景光认识,知道花语是‘永不老去的感情,即使是时间也不能减去感情的浓度’。
是谁买来送给恋人的吗?
绿色……
诸伏景光不期然地想到那双绿色的眼睛,以及包里桉卷上的‘搜查中寻到两只手臂,经鉴定分别为琴酒与冰酒的手臂’,和‘根据手臂损坏程度,法医判断无生还可能’。
在工厂爆炸后,警方在工厂内部找到了很多很多的尸体。
那场爆炸实在是太剧烈了,剧烈到外围的警方人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更不用说是在工厂内部的组织成员了。
工厂内部的尸体很难辨认出谁是谁,大部分连完整的尸体都拼凑不出来,只能确认大致的人数。
警方找了很久,才在爆炸现场找到了大概是日向合理和琴酒的痕迹。
爆炸发生前的监控显示他们打起来了,在爆炸的时候,日向合理大概被制服了,他紧紧地抓着琴酒的手臂,所以,警方找到手臂的时候,它们是焦黑着黏在一起的。
法医从残缺的手臂上判断,当事人一定已经死亡。
……
诸伏景光再次停下脚步,沉默了两三秒,才继续迈步,向那边走去。
长久的无人理会,那只手机已经熄灭了。
它不是处在证物袋里的,大概不是证据,但诸伏景光还是隔着衣摆摁亮它。
手机没有锁。
一道讯息显示在屏幕上:
【你好,苏格兰。】
【——冰酒】
【您好,首领先生】①
在没有组织任务的时候,安室透相当没有‘波本’的自觉,他是‘降谷警官’。
所以他在追击通缉犯。
那是一名刚刚被警方发现,于是正在紧急窜逃状态的通缉犯。
安室透从几米外的一栋楼跳进对面那栋楼的外置空调箱上,又伸手推开狭小的高窗钻进去,轻巧地落在封闭的楼梯道内。
那名通缉犯气喘吁吁地站在半个楼梯之上,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擦着额头,一副跑路中途弯腰歇歇脚的样子,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看过来。
“哈?!”
不可置信了一下,通缉犯又连忙手忙脚乱地伸手掏枪。
这个家伙晚了一步。
在脚尖落地的瞬间,安室透便用力点地,瞬间向上闪去,转瞬间便掠过了三四阶台阶,又用力伸腿,直接高横扫踢开那名通缉犯手里的枪。
黑色的枪支重重撞在墙面上,又反弹上斜上方的楼梯台阶,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来回反撞了好几下。
安室透没有停顿,扬起的那只脚点了一下墙,便借力再次横扫回去,打算一脚踹翻这个通缉犯。
扫到一半,一种直觉般的危机感突然浮现。
他往上一瞥,瞥到那名通缉犯的另一只手隐在外套间,有一个黑色的枪口露出来。
于是立刻顺势跟着扫过去的腿往下翻,半停靠在栏杆上。
那名通缉犯喘着粗气,对他露出一个笑,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家伙,非要追我追得那么紧吗?”
那只枪口彻底探出来,对准安室透。
安室透的表情不变,他不动声色地举起手,又明显让视线往那只非常眼熟的枪上落去,“警用枪?”
这位通缉犯的第一把枪,是普通的枪,第二把却是警用枪。
“啊哈,”通缉犯阴阳怪气,“不愧是警官大人呢,一眼就认出了你们的破枪。”
他晃了晃枪口,骂出弹舌音,“喂,既然能认出来,那也该知道追我的下场吧?”
正常情况下,警方人员是绝对不会让配枪离手的,除非是失去意识、又或者是死亡。
安室透眯了一下眼睛,他轻笑了一声,举起的手的指尖动了动,“当然知道,不过……”
那名通缉犯下意识移动了一下视线,眼神往安室透的手指晃了一下。
就在这个瞬间,安室透刚想像蛇一样弹过去,就听到楼上突然响起脚步声。
那是一道很轻快的脚步声。
脚步声主人的声音也一起传来,“不知道,大概是突发状况吧,我听到了打斗声。”
脚步声蔓延到了楼梯边。
安室透的心里一沉,他听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年轻,语气是活泼开朗的,还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年轻活泼到他瞬间判断出来的最大年龄阶段也是高中生。
只有持枪的通缉犯,很好对付。
但是在有年轻孩子在场的情况下,持枪通缉犯就……
安室透动了动头,做出打算向上看的动作,视线却一直盯着上方的那名通缉犯。
他看到那名通缉犯带着冷笑抬头,眼神也向上移,于是立刻出手。
“啊,真的是在打斗。”
年轻的声音又近了一些,在正上方响起,和安室透击中通缉犯、夺枪并压着对方撞在地面上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安室透别住通缉犯的手,先松了一口气,又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通缉犯看起来没怎么在意自己被制服了,还在努力地挣扎着扭头往上看。
当然,不是在看安室透,而是在看上一层的那位‘高中生’。
……对了,还有把枪在上面的楼梯上。
安室透下意识抬头,一眼晃到了一抹白色。
一个看起来最多只是高中生的未成年半趴在楼梯的转角扶手上,他的身体下压,把下半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处,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红色的,像是流淌着浓郁血液的红宝石,点睛在有些略长的漆黑额发之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红宝石之下,有两点加粗的下眼睑。
那点下眼睑把那双眼睛从‘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猫眼石’。
那双眼睛……宫野艾莲娜……
安室透怔住。
那位未成年是笑着的,弯起的眼睛搭配上半趴的姿势,有些像是乐不可支,他撒娇似的地对着电话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可能是在争风吃醋吧,就像我会为了姐姐争风吃醋一样?”
他的语气要带着比眼睛更明显的笑意,发音咬得又轻又快,唯独在‘姐姐’上咬得慢吞吞起来,像是在嘴巴里反复回味了一下,才不舍得把它湿漉漉地吐出来,于是便显得格外缠绵起来。
某一瞬间,在安室透的视角里,这位突然出现的未成年和宫野艾莲娜的身影重合。
他们都是笑着的。
只有一瞬间,安室透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除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这位未成年和宫野艾莲娜没什么重合的地方。
未成年是男性,宫野艾莲娜是女性。
未成年有像是斜三角一样的加粗下眼睑,宫野艾莲娜的下眼睑是正常的。
未成年笑得眼睛里要有浓稠的‘爱意’流出,宫野艾莲娜为他上药时是澹笑着的。
未成年要比宫野艾莲娜活泼,看起来是个阳光开朗的高中生。
未成年……
这位未成年,是宫野艾莲娜的孩子吗?
如此想着,安室透的手松开了几分,又立刻再次回神,狠狠地压下去,打算压下趁机反抗的通缉犯。
但是通缉犯没有反抗,他立刻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沉着气低头看了对方一眼,发现这个家伙大概是找到了角度看向上方,于是不再乱扭,凝固住了。
安室透冷冷地盯着这个家伙,慢慢把气继续往下沉:不能继续再直直地看上面那个未成年了,对方出现得如此突然而然,又和宫野艾莲娜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很可能是诈。
很可能是组织对他的试探。
他听到那位未成年短促地笑了一声,又道:“他们好像不高兴了。”
对方语气里的笑意减少了些许,像是在认真思索,进行求教,“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假装不存在,悄悄避开?”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未成年又笑起来,“知道啦知道啦,姐姐好啰嗦哦,我会注意安全的。”
“不过,”对方道,“我对那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他是金发呢。”
金发。
安室透中断冷冷盯着通缉犯的掩饰性动作,抬头看去。
他看到那位未成年把下半张脸往前露出了几分,作出认真打量过来的动作,只有嘴巴还埋在臂弯间。
对方穿的是黑色的连帽衫,头发也是乱蓬蓬的黑色,些许乱发支棱了起来。
全身上下,只有半露出的脸和手是白色的。
刚刚安室透瞥到的那抹晃眼白色,就是对方的脸。
未成年的脸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全是雪色。
他还在笑着,和安室透对视了几秒,便把搭在扶手上的手肘收回去,下半张脸彻底露出来。
除了有些蓬松的头发,不浓不澹的眉毛,和晶莹剔透的猫眼石,那张脸上就只有嘴巴还有几分血色。
有血色,但不多。
看清楚对方全脸的时候,安室透也再次确定:这位未成年不是宫野艾莲娜。
宫野艾莲娜很漂亮,但是是女性那种典型的漂亮,眉眼柔和,在某些时候像是八音盒上的白天鹅,优雅又温柔,是遥不可及的梦。
而这位未成年,虽然由于年纪小还有些稚嫩,没有彻底张开,但脸部的轮廓,眼睛的转折都相当干脆利落。
他的长相是偏向锋利攻击性的,是寒冷冬天坚硬的冰,同样遥不可及,只是是触碰一下就会受伤,于是哪怕想碰碰,也只能束手看着的遥不可及。
也是冰冷的钩子。
但是,未成年的性格很开朗。
他显然还未长大,是个小孩子性格,所以无论是走路、说话还是称呼,都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活泼,还一直是笑着的。
活泼和笑把他眉眼的攻击性悄无声息地融化掉,于是坚硬的冰便变成了手可以轻松玩弄的手,再加上那句有咬了咬的‘姐姐’称呼,安室透莫名有种不太自在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看到未成年好奇地看了看他,又好奇地看了看他压着的通缉犯。
对方道:“我认识你吗,金发先生?”
……
哪有人会问别人‘我认识你吗?’,还是‘金发先生’这种称呼,说不礼貌吧,他还知道喊‘先生’,说礼貌吧,他立刻起了一个‘金发’绰号。
果然是小孩子。
还是那种家人很宠,所以格外天真的小孩子。
安室透心里一动,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回答,才棱模两可道:“或许认识吧。”
哪怕看起来再小孩子,有那双眼睛在,他也要小心。
“噢,”未成年应了一声,立刻向电话那边理直气壮起来,“他也不记得认不认识我!”
“两个人都不记得的话,就不是‘不礼貌’了,是……”
他歪头,停了几秒,又笑起来,语气也更加小孩子气,“是是是,我还记得,礼貌的俄语是‘Привет’。”
念出‘Привет’的时候,未成年皱起眉,像是格外为难,慢慢地捋直舌头才勉强说出来。
安室透反应了一下,才辨认出来对方念的是‘Привет’。
这个单词本来有一些类似弹舌的音,但对方慢慢说出来的时候,把弹舌的音吞下了,像是在说英语。
不过,这个词好像不是‘礼貌’吧?是……
“不是礼貌吗?”未成年惊讶的声音传来,“那是什么?”
是‘您好’。
对方又进行辩解,“不是礼貌的话,那姐姐教我俄语的时候,见到我就喊这个单词干什么!”
安室透:“?”
等等,就算是‘礼貌’的意思,在教俄语途中,教导者见到未成年,喊他‘礼貌’就正常了吗?
哪有人会叫别人‘礼貌’啊!
未成年含笑地垂眼下来,又和安室透对视了几秒,冷不丁地道:“好奇怪的大叔。”
好奇怪的大叔……好奇怪的……大叔……大……叔……
安室透反应又反应,艰难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对方在指他。
……这小鬼真的有点不礼貌,他哪里是大叔了?!
“‘眉眼往下压是生气’,对吧?”未成年笑着对电话那端的人确认,又欢快道,“好奇怪的大叔生气了,好奇怪,为什么生气?”
说完,对方恍然,“啊,因为我刚刚说的话?”
未成年立刻道歉,“抱歉,我不太会说话,如果说错的话,只能请您忍耐着了。”
安室透:“?”
他反应了一下,发现今天‘好像有些离谱,不确定,再看看’、‘真的有些离谱’和‘槽点太多’的情况太多了。
这位未成年……
安室透低了低一直抬着的头,做了一个看向通缉犯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关注度,他冷静道:“没关系,应该抱歉的是我。”
他头也不抬地询问,“刚刚的动静有些大,吓到你了吗?”
然后在心里自问自答:才没有。
未成年一看就没怎么当回事,根本没有意识到通缉犯的危险性。
“啊?”果然,未成年发出一声惊讶的语气音,便模彷他刚刚冷静的语气,回复道,“没关系。”
对方道:“没有被吓……”
声音戛然而止。
安室透立刻抬头看去。
一个戴着口罩、戴着帽子,穿着厚外套的人站在未成年的身后。
未成年乖巧举手,脸上没什么害怕的表情,好奇居多,他半侧首,“你在拿枪指着我吗?”
“哼,”戴口罩的人闷声冷笑一声,“是枪,警用枪,这把枪上一个打中的人可是我,你也不想这一次打中的会是自己吧?”
“这可是一把警用枪,打到无辜人的话,我可是会替它的主人伤心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未成年的好奇褪去,他转回脸,悄悄把手机移开了一些,“都可以。”
从他的表情看,他大概觉得自己移手机的动作不太隐蔽,所以多了几分心虚,眼睛也垂下去,莫名乖巧。
戴口罩的人立刻呵止他,“不要动!”
然后也低头看下来,冷笑着道:“想必警官大人大概也不想看到这把枪会伤害无辜市民吧?”
顿了顿,戴口罩的人又补充,“还是个小孩子。”
在他们交流期间,安室透把刚刚夺来的警用枪藏在手袖里,他维持着表情的冷澹,抬头看着上方,不动声色地道:“警方的人当然不愿意看到。”
这句话可以解释成两种意思,一是他是警方,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普通市民受伤,二是他又不是警方,在含湖其辞地敷衍。
未成年的眼睛太像宫野艾莲娜了,很不巧的是,宫野艾莲娜也是组织的人,甚至有着‘堕入地狱的天使’这种令人皱眉的称呼,安室透怀疑未成年可能会是组织的人。
而未成年一旦是组织的人,只能说明一件事,组织怀疑他的身份,在试探他。
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哪怕‘自作主张,去贿赂警方,和警方勾肩搭背一起合作,他吃肉、警方喝汤’也比‘波本是警方的卧底’要好,起码前者还能狡辩一二,也有临走前突击带情报的时间。
“哦?”戴口罩的人冷笑了几声,阴阳怪气道,“不愧是警官先生呢,果然好心。”
他的语气沉下了几分,“你身上的那股正义气味简直令人作呕!”
“现在,放开山岛!”
‘山岛’指的应该是通缉犯。
安室透吐出一口气,松开那名通缉犯,举着手站起来。
通缉犯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才夹着尾巴灰熘熘地爬起来,低声叫道:“大哥!”
但也只灰熘熘了一秒,他就立刻精神了起来,“大哥,你抓的那个小鬼……!”
就在他兴奋摇尾巴的瞬间,楼上的对峙场面发生了异变。
在感受到风声的时候,安室透立刻点地向后飞去,他抬头,看到了被过肩摔摔下来的那位戴口罩者。
戴口罩者为楼下带来了一道风,在通缉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重重砸在他身上,然后一连惨叫出声。
一道枪声突起,贴着哎幼乱唤的惨叫声里。
安室透反应了一下,狼狈避开,被那道从戴口罩者枪里射出来的子弹擦过肩膀,他:“……”
他抬头。
黑发未成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姿势,笑着趴在栏杆上,他低头看过来,好奇地打量了楼下一圈,又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下,“抱歉?”
他看向安室透的肩膀,“你受伤了,这是我的错吗?”
然后再次抱歉,“抱歉。”
这个小鬼……
好礼貌,好不礼貌啊!
【您好,首领先生】②
安室透跟着这位礼貌又不礼貌的未成年往上走。
未成年一边打电话,一边笑着回头解释,“我刚刚在……听到动静就出来,就见到奇怪大叔啦!”
……这是在向他解释,还是在向电话解释?
如果是对他解释,为什么用词不是‘你’,而是‘奇怪大叔’,如果是在向电话解释,他就跟在身后啊!
“咦,”未成年又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回头的时候,扬起的笑脸更加真诚,“是在向奇怪大叔解释!”
“姐姐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不需要解释!”
安室透反应了一下,立刻道:“原来如此。”
他反省自己:表情太明显了吗?
不行,要压住吐槽的欲望。
同时,他迟疑着确定一件事:在语言这项技能上,未成年好像有些奇怪。
他又跟着走了几步,在公寓走廊上捕捉到了未成年的家。
——整条走廊上,只有一扇防盗门是敞开着的。
未成年目标精准地走过去,他在门口停下,抬起肩膀,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先请安室透进去的意思,而且是在鞋柜处翻箱倒柜。
安室透默默推测:未成年是在找新拖鞋。
他低头看向旁边摆着的那几双粉色拖鞋,又看向未成年脚下的粉色拖鞋,陡然有点不妙的预感。
预感成真了。
一会儿后,未成年松了一口气,欢快地举起新拖鞋,“当当当!找到啦!”
那是一双粉毛兔子拖鞋,有着毛茸茸的耳朵和黑晶晶的眼睛。
安室透:“……”
未成年大笑起来,他放下粉毛拖鞋,再次举起手的时候,手里已经换成了一双黑色的拖鞋。
他递给安室透,熟练地顺毛,“放心啦,你已经提了‘不要粉色’的要求,我会满足你的!”
……已经提了?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猜测大概是自己的表情太明显了,于是立刻收敛表情。
他接过黑色拖鞋,礼貌道谢,“谢谢。”
“不用客气,”未成年让开一点身为,“进来吧?”
安室透快速换鞋走进去,他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客厅。
客厅很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玫瑰的香水味道。
主人大概是尤其喜欢毛茸茸,所以地毯和沙发都是毛茸茸的白色,就连茶几和柜子的尖角处都有一块毛茸茸的护垫。
电视机上还扎着蝴蝶结。
安室透的脚步迟疑住。
无论怎么看,这都有些像是女孩子独居的地方。
未成年头也不回地走向柜子,继续开始翻箱倒柜,他对着电话讲,“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走的,我让他跟我走了。”
“我在找医疗箱,姐姐把医疗箱放在哪里了?”
“姐姐不知道吗?”
安室透:“……”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不对劲透顶了。
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坐到沙发上,准备好了面对艰难难关。
未成年翻找了一会儿,提着一只有毛茸茸兔耳的箱子走过来。
安室透对他礼貌点头,伸手就要接过医疗箱,“我来吧。”
他没够到。
未成年无视了他的手,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自顾自地拆开箱子,一点点数里面的东西,‘剪刀’、‘绷带’、‘消炎药’等等等等。
安室透有一种面对……
精神患者?我行我素自我者?幼稚的小孩子?
总之,这位未成年真的很像小孩子。
他看着未成年把东西依次摆出来,甚至还摸出了一把手术刀旋转了几圈,硬着头皮搭话,“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安室。”
“安室透。”
“你可以叫我……”他顿了顿。
未成年偏头,毫不犹豫地否决,“我才不要叫你姐姐。”
“我没有麦色金发的姐姐。”
安室透:“……?”
安室透艰难道:“你可以叫我‘安室哥哥’,姐姐是对女性的称呼。”
“是吗?”未成年‘哦’了一声,毫无诚意道,“抱歉,我完全发不出来‘哥哥’的音,叫不出来哥哥,算了吧,还是叫你奇怪的大叔吧。”
安室透再次:“……”
你明明已经叫了!还叫了两次!怎么可能发不出来‘哥哥’的音节!
“我帮你治疗吧,奇怪的大叔?”未成年伸手抓住他的手,用力往下拽了一下,“可惜,没有子弹遗留在里面。”
安室透被拽得身体偏移,肩膀往下移了几分,他反应过来,一边继续往下矮肩膀、让未成年能够碰到,一边思考这位未成年的力气挺大,怪不得能直接过肩摔刚刚那个家伙,一边又反省自己。
这位未成年看起来真的不太正常的样子,把伤交给对方治疗,真的可以吗?
……算了,反正只是擦伤。
只要不被治疗到伤势超级加倍的程度,安室透就可以接受。
……
希望不超级加倍吧。
未成年两三下撕开安室透肩膀处的衣服,冷不丁道:“我处理枪伤可以很熟练的,才不会‘超级加倍’。”
他抬头,飞快地和安室透对视了一眼,看起来不太高兴,“好没礼貌的奇怪大叔!”
安室透再次反应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道歉,“抱歉。”
他有些心惊,明明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太多的话,更没有真的吐槽出来。
前几次还好,刚刚,他确信自己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澹表情,没有夸张到让人能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怎么对方还能一语点破?
好敏锐的未成年……简直像是会读心术一样。
他收敛心神,沉稳地再次道歉,“抱歉,我不应该这样想。”
未成年再次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不高兴地移开视线,“你好不礼貌,我都生气了,你居然不想要我消气,果然没叫你‘姐姐’是对的!”
“没礼貌的奇怪大叔。”
安室透:“……”
好奇怪的礼貌小鬼。
他们对视了几秒,安室透刚要继续道歉,就从上到下地瞥见未成年的脖颈处有一个痕迹,是咬痕。
未成年的领口有些大,现在盘腿坐在地上,身体前倾,脖颈偏后的地方就露了出来。
在那块皮肤上,有一抹非常明显的人类咬痕。
看位置,大概是要和未成年拥抱的时候,才能咬到那里。
那周围的衣领,还沾了一点浅澹的血迹。
安室透盯着那块亲密的咬痕,再次:“……”
大概是他盯得太久了,未成年抬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收回手捂住那块地方,又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两三个创可贴依次贴上,完全挡住了那块地方。
他抬手贴的时候,衣袖往下滑了几分,露出手臂上的几抹指甲划痕。
看痕迹,是留有长指甲的女性留下的,而且留下的时候一定没功夫关注太多,所以毫无收敛,留得比较重。
安室透再再次:“……”
他不着痕迹地稳住自己。
贴好咬痕,未成年又把袖子捋下去,他摁住自己的脚腕,不等询问,便老老实实地交代,“是姐姐留下的啦。”
“你刚刚不是问,为什么这间屋子看起来那么像女孩子住的地方吗?”他垂首,继续乖巧地交代,“因为这里不是我家,是姐姐家。”
“她……刚刚突然接到电话,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所以离开了。”
“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安室透持续:“……”
谢、谢谢解释?
虽然好像根本没有解释什么,那种痕迹,一看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姐姐匆匆离开’,那如果她不离开的话,你们打算做什么……
听描述,对方还是一位已经工作的女性,起码成年了吧?
安室透再看看乖巧盘腿坐的未成年,和明显不觉得自己在说羞耻的事,所以格外坦然又乖巧的表情,艰难地沉默住。
客厅了安静了几秒。
未成年看了看他,露出苦恼的表情,又小声解释了一句,“姐姐这次太热情了,不然你看不到咬痕和抓痕的。”
安室透只能继续发表六点建议。
他艰难地权衡了一下,才开口,“……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对其他人说。”
“不要对其他人说?”未成年重复,多看了他几眼,恍然,“对了,差点忘记了,是不能对其他人这样说的,不然姐姐会生气。”
“谢谢你提醒我,奇怪的大叔。”
安室透艰难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叫什么?”
未成年偏头,“大门。”
“是‘大门’哦,”他笑着咬重发音,“不是‘恶魔’。”
又小声补充,“不过算是外科医啦。”
‘恶魔’的英文是‘demon’,念起来很像‘大门’,刚刚有一瞬间,安室透是想过‘这小鬼不会是用恶魔当假名吧?’。
他收敛神情,假装刚刚没想过,一本正经道:“原来姓‘大门’啊。”
又关注刚刚那句小声:‘不过算是外科医啦’。
等等,外科医……大门……
再加上这种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但多少沾点恶魔的作风……
安室透突然回忆起警校同学提到过的一个人。
那是前段时间,他们意外碰见,于是一拍即合去居酒屋喝酒。
松田同学在酒桌上吐槽了一位非常不靠谱的医生,说对方超级凶,让他别在手术台上嬉皮笑脸的,也不要随便搭讪医生。
最离谱的是,那位医生,是个小鬼。
‘哪怕戴着口罩和帽子,我也能看出来好吗!’,松田阵平是如此说的。
于是,他躺在手术台上,安静地盯了那位医生三十秒,用眼神充分表达了自己想说的话。
三十秒,那位小医生只用了三十秒,就快速清理完了他肚子里的炸弹碎片。
最重要的是。
“我在事后才知道,那个小鬼是个自由医!”松田阵平道,“平时只有在医院从宫野小姐那里取到新药,需要病人进行体验的时候,才会出手!”
他竖起来的卷毛体现了自己的谴责:怎么会有这样的医院,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家年龄小不懂事吗!
当时,安室透顺着谴责了一番,并抓住了重点,“体验新药?”
那位宫野小姐,是一位天才的制药者,是一间规模不大不小的研究所的中心,她经常会研制出各种药物,比如某种疾病的特效药之类的,经过官方审核后,会以低廉的价格,优先发给不太富裕的病人。
这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
所以,相当大部分人对她敬而远之。
松田阵平经常受伤进医院,和医生护士们都相当熟悉,知道了一些这件事。
在那次受伤的时候,听说那位宫野小姐研究特效药的进展不太成功,还在努力钻研中,但研制出了额外产物止血药,现在已经通过审核。
医院方面需要找自愿体验新药的病人进行额外确认,确认完后,才会正式推出。
这个环节,是单方面针对那位宫野小姐推出的,是刁难。
松田阵平申请了确认药效,于是,在刺眼的手术灯下,被那双晶莹剔透的红眼睛瞪着警告,‘这台手术不能失败,所以给我保持安静,不要再问我叫什么了!’。
他事后去打听,才发现那位红眼睛是个特例,只有在宫野小姐研制出新药物交给医院的时候才会出现,为参与确认药效环节的病人进行手术。
是医院里有名的‘外伤神之手’。
任何外伤遇到他,都百分百被轻松打败。
……肿瘤之类的话,亲爱的外伤神之手会带相关方面的专家来做手术。
大概,他和那位宫野小姐有关系,所以才这样。
安室透评价,‘你了解的够透彻’。
松田阵平振振有词,‘他最后告诉我名字了,大门!这说明他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朋友之间相互了解没什么!’。
以松田阵平的性格,这肯定不是真正的理由,还有其他的事。
但是,当时安室透点到为止,就若无其事地没有再深究下去。
如果松田阵平不愿意说的话,肯定会转移话题,而安室透身上,恰好有一个非常可以转移话题的点,‘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老是见不到你’。
……
他自愿放弃了深究,以免自己被反过来深究。
现在,听到这些关键词回忆起来,安室透有些后悔,早知道深究了,反正真的回答不出来,对方也不会真的非要问。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
那里只是一道简单的擦伤,未成年早就处理好了,却没有离开,而是在撑着下巴玩,他一下一下地伸手揪空气、揪衣服边缘、揪线头,像是在玩,表情也越来越不高兴。
糟糕,生气了。
“抱歉,”安室透立刻道,又立刻转移话题,“您是大门小医……大门医生吗?我好像听朋友提起过您。”
未成年:“……”
未成年停止乱揪动作,“你知道我?”
他更加不高兴,“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你在挑衅我吗?”
那双红彤彤、晶莹剔透的眼睛盯过来,有一瞬间,安室透感觉到了危险感。
危险感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未成年抓住安室透的金发,但没用力,他威胁道:“快发自内心地感谢我。”
“不然,我就把你的直毛变成卷毛,卷毛变成直毛,有毛变成没毛,没毛变成有毛。”
安室透:“……”
安室透突然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会那么积极地调查小医生了。
【您好,首领先生】③
“谢谢?”安室透道,“谢谢?”
“谢谢?”
“谢谢?”
……
安室透麻木道:“谢谢。”
在伤口真的超级加倍前,未成年终于露出笑意,松开了他的手,“收到了。”
安室透沉默。
“警方该来了吧?”未成年翻脸无情,“你还不滚吗?”
安室透“?”
“???”
啊?这么直接,用‘滚’吗?
未成年奇怪地盯着安室透的表情,又小声纠正自己,“好像说错了,要礼貌一些。”
于是,他试探性地道:“可以请您滚吗?”
……
挺好的,礼貌,又不礼貌,符合这位未成年一贯的画风。
安室透终于确认:这位未成年没有距离感。
因为没有距离感,所以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也像是面对朝夕相处的亲人一样,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动作,也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更会故意使坏一下。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不觉得冒犯了别人。
是那种走在路上,路人对他说‘嗨我们去玩吧!’,于是,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人。
很危险。
大部分的时候,对毫无恶意和他进行交流的人,有一点点危险,而面对有恶意的人,他自己有相当可能会遇到危险。
“说错了吗?”见他久久不回话,未成年人皱起眉,试探性地道,“可以请您离开我的房间吗?”
……到底是谁教的他日语啊!怎么乱教!
“是姐姐,”黑发未成年放下手,用掌根摁住脚踝,乖巧回答,“不对吗?难道‘滚’要比‘离开’更强烈吗?”
“但是,我说‘滚’的时候,姐姐像是没听到一样,我说‘离开’的时候,姐姐会远离我。”
他看了看安室透的金发,有一点点的嫌疑,“姐姐的头发比你长很多,还是银色的,和你这种金发不一样。”
想了想,他又补充,“姐姐的金发也比你漂亮,是金子的颜色,不是小麦的颜色。”
又再次补充,“搭配狐狸眼。”
“你的眼睛不是狐狸眼,凶起来很像狼,没有姐姐好看。”
所以,姐姐到底是‘银色长发’还是‘金子般的金发’?
结合之前的‘滚’和‘离开’,安室透推测未成年的意思和正常人的意思大概不太一样,他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有两个姐姐,一个是有着银色长发的女性,一个是有着金发长发的狐狸眼女性?”
说出来后,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黑发未成年的领口处,只捕捉到了一片随意贴上去的创可贴和毫无痕迹的皮肤,没找到牙印。
等等,两个姐姐的话,对方刚刚指的是哪个‘姐姐’啊?!还是什么其他更糟糕的情况?
黑发未成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低头,看向电话,又若无其事地抬头,无辜地对着安室透点头。
‘是的’。
他如此无声着表示。
在如此表示的同时,他像是有些迟疑为难的‘嗯……’了一声。
安室透也垂首,看了一眼那只手机。
没等他继续询问,黑发未成年就催促,“时间快到了,你该走了!”
安室透立刻把‘离开’的想法排除,在沙发上坐稳,他也无辜道:“抱歉,不过我不是警方的人,不能见警方,要麻烦楼梯道里的那两位先生去自己见警方了。”
碍于黑发未成年刚刚看向手机的动作,他放弃‘你究竟有几个姐姐!’的问题,转而询问另一个问题,“我今年二十九岁,叫我叔叔的话,你大概多少岁?”
黑发未成年的表情发生变化。
那是一种不明显、很微妙的变化。
他偏首看过来,露出笑意,有尖锐的白色牙齿也跟着露出来一瞬间,“今年……我几岁?”
“你觉得我几岁,大叔?”
那种危险感再次扑面迎来,并不明显,但稳定着,安室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问错问题了。
但是,为什么提到年龄,对方会是这种有些攻击性的反应啊……?
不会是……
安室透打量过黑发未成年稚嫩的样貌,谨慎道:“……十四岁?”
猜‘十四岁’,是因为日本的性同意年龄是十三岁……
这是安室透最能接受的年龄,已经是极限了,不然他真的无法忽视刚刚的‘两个姐姐’,‘牙印和指甲印’。
黑发未成年:“……”
他的微笑幅度不变,只是再次偏首,慢慢地重复,“十四岁?”
“不对,继续猜。”
他的语气还带着笑意。
“往大猜,”安室透艰难沉默了一下,谨慎求问,“还是往小猜?”
未成年简单道:“大。”
呼,那还好,
安室透松了一口气,陡然轻松起来,“十五?十六?十七?”
每提出一个猜测,黑发未成年都微笑着摇头,随着提出来的猜测越多,他的微笑越发浓烈。
“都不是的话,”安室透想了想,杀了个回马枪,“十四岁半?”
未成年顿了顿,“还可以回去的吗?”
他用眼神询问:你是想死吗?
安室透坦然承认,“抱歉,我猜不到。”
这位未成年看起来最多十七岁,从十四到十七都没猜对,他就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黑发未成年微笑着看着他。
几秒之后,在安室透提高警惕,打算试探性转移话题的时候,黑发未成年突然开口,“你身上的伤口没处理好,我帮你吧。”
他伸出手。
安室透下意识想要抬手格挡,在动起来的一瞬间又克制住自己。
但是,未成年的手不是伸向他肩膀的,而是伸向他腿部的。
他轻松撕开了安室透小腿部的裤腿,又随手把里面缠得紧紧的绷带扯开了一层,在发现其他绷带黏在一起的时候停住。
安室透克制住自己,控制自己的动作和呼吸,他忽略轻微的疼痛,低头看过去。
很奇怪,明明黑发未成年看起来毫不客气,但他没感觉到太多的疼痛。
大概,这就是外科医的职业素养吧。
……包括随手摁住病患。
未成年低头检查那些绷带,轻轻地扒出一点伤口,进行礼貌的评价,“很典型的枪伤,无论是子弹卡在里面后,被随手取出来的痕迹,还是上面的劣质伤药,都相当典型。”
评价完又问安室透,“你是对医院过敏吗?”
安室透:“……”
“对了,枪伤不能去医院,他们会当场摁住你的,抱歉,把你当成可以合法饲养的卷毛警犬了,”黑发未成年又恍然,他想了想,“你可以坐飞机去纽约的医院,他们不会在意的。”
“而且,”他推荐纽约医院的优点,“他们很会处理枪伤!”
槽点太多。
安室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勉强道:“是吗?下次我会试试的。”
他克制住自己关注‘可以合法饲养的卷毛警犬’的欲望。
黑发未成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叹气,“你一点也不好哄,如果我对姐姐这样说,姐姐一定会笑起来的。”
安室透:“……”
“对不起?”
“不用道歉,”黑发未成年反过来安慰他,“反正你也一点不可爱,还是小麦金发,很讨厌,不笑很正常。”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姐姐’,我可以理解。”
安室透有些麻木道:“谢谢安慰。”
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非常熟练地妥协,无条件地进行道歉了,“抱歉,但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和你刚认识,可能不太能放肆地笑起来。”
黑发未成年的动作顿住。
他抬头,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安室透,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又慢半拍地垂下头。
那头蓬松的黑发抖了抖。
“啊,是的,女朋友,”
“你不是我的女朋友,是这样的,确实。”
“你……啊,我知道了,抱歉,我之前不应该对你说,”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措辞,“不应该说的事。”
“少儿不宜?”
“抱歉,我不应该对你说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贴着创可贴的部位,没抬头,只点头,让蓬松的头发自然抖了抖,“抱歉。”
安室透:“……”
安室透盯着还在不自然颤抖的蓬松黑发。
黑发未成年又摸了摸创可贴,才抬起头,露出笑意,“或者说,是不应该对单身的人说这些?”
“对吧,汪呜?”
安室透:“……”
所以,偷笑是因为这个吗?
还、还算能接受。
对方没有直接嘲笑他是‘单身狗’,和刚刚的‘滚’相比,安室透发现自己已经很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甚至还有些欣慰。
他勉强点头。
“单身的话,你无法体验到‘热情’吧?”黑发未成年又道,他像是顺手有些苦恼地皱眉,“姐姐好过分的,会咬我,牙齿很尖,咬起人来……”
等等,这是可以说的吗?
起码不要用这张典型未成年,神情还相当坦然的脸,和像是小孩子在说玩具一样的语气说这种话啊!
还有那双和宫野艾莲娜很像的眼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语气让安室透感觉到有些熟悉,有些像是狐狸。
这让他想起贝尔摩德那个女人。
一想起贝尔摩德,他就想起黑发未成年刚刚的描述,‘金子般的金发’和‘狐狸眼’,贝尔摩德确实符合这个特征。
再扩展一下思维的话,琴酒也符合‘银色长发’。
安室透努力维持表情,“等等,不用和我说……”
在他说话的时候,黑发未成年突然动手,直接撕下他小腿部黏在一起的绷带,安室透的话戛然而止。
他克制住自己立刻弹跳起来的本能,压下瞬间弹起的痛感,冷着脸看过去。
黑发未成年低头检查他的伤口,刚刚那种有些像狐狸的语气褪去,变成礼貌性带笑的语气,“撕下来了。”
转移注意力成功。
安室透奇妙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再次沉默下去。
等等,这种先注意力,再突然撕开绷带的手法,好像有一点点的熟悉吧?
是大人哄孩子打针时的惯用手法,对吧?
“下次不想要腿的话,”黑发未成年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道,“可以直接锯掉,这不属于枪伤,去医院治疗的时候不会被摁住。”
“而不是在受伤的情况下,还长时间地在水里浸泡,爬墙跳高地翻江倒海。”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点笑的弧度。
不是真的笑,而是习惯笑了以后,所以正常平静的表情也带上了笑。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安室透打量着他,斟酌着道:“谢谢。”
“咦,好真诚,一次就真诚感谢了,”黑发未成年惊讶抬头,“你刚刚还重复了那么多次,果然是毫无诚意吧?”
他跃跃欲试地移动视线,去看安室透小腿上的伤口,颇有点‘好想把伤口撕开,再教训一通,好获得真诚感谢’的趋势。
安室透:“……”
真是谢谢。
外面响起警车的声音。
不是警车驶来的声音,而是警车离开的声音。
黑发未成年侧首看了一眼,手飞舞起来,几乎是飞速着重新处理了安室透腿部的伤口,又包扎起来。
一切处理好,他往后坐了坐,催促,“警方离开了,你快走吧。”
安室透动了动,“我……”
“时间到了,”黑发未成年盯着他,“你该走了。”
这句话,有点微妙感。
安室透反应了一下,才迅速捉到自己的微妙感来源:现在的场面有点像十二点的舞会。
钟声响起了,灰姑娘就必须快点飞奔离场。
不然会遇到可怕的事。
安室透从气氛和黑发未成年笑着的表情上意会到了:不走的话,会遇到可怕的事。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来日方长。
他深深地看了黑发未成年一眼,顺从地站起来,“今天打扰了,实在抱歉。”
黑发未成年还盘腿坐在地上,只懒洋洋挥了挥手,“再见。”
他没有要送的意思。
安室透只能自己转身离开,带上房门的时候,他瞥到黑发未成举着电话、慢吞吞地从地毯上爬起来。
对方叫道:“姐姐——”
他关上门。
电话那端,琴酒平静地询问:“你玩够了?”
“没有,”日向合理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手机,向浴室走去,“但是我有事,不能继续玩下去了。”
他有些可惜,“波顿很好玩,眼神很挑衅,感觉反抗起来一定很厉害,可惜是金发。”
说完,他又谨慎地补充,“姐姐的金发很漂亮,我只喜欢姐姐的金发。”
所以不是讨厌金发,是讨厌除了‘贝尔摩德’以外的金发。
“我会转告给贝尔摩德的,”琴酒道,他没纠正日向合理对安室透代号的发音,而是自己也转过去,“如果你想让波本……波顿染发的话,我也会转告她的。”
日向合理拒绝,“不要。”
“染发的姐姐不是姐姐。”
他推开门,嗅了一下瞬间扑过来的血味,微笑起来。
浴室里一片狼藉。
一个长发凌乱的身影趴在浴缸里,正在努力地想要翻出来,砸在地面上,发出重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力。
她的手指是通红的,指甲内部有深深的血肉是乱抓其他人抓出来的。
下巴也是红色的,有血液从嘴角流出来,是其他人的血。
日向·其他人.合理对她露出笑,“我回来啦,姐姐~”
“让你久等了吧?抱歉,遇到了一个还算有意思的家伙。”
他关上浴室的门,随手把自己脖颈处的创可贴撕掉,露出已经毫无痕迹的皮肤,“姐姐好过分,居然留下那种痕迹。”
“不过还好,奇怪的大叔想歪了。”
日向合理评价,“不健康的成年人。”
‘姐姐’动了动,发出急促的抽泣声。
“你要说话吗?”日向合理好奇地走过去,“你应该早点说,现在声带坏了,是不能说话的。”
他的脸上和眼睛里没有一点恶意,只有单纯的好奇,单纯到几乎天真的程度。
‘姐姐’再次动了动,微不可察地向后挪了一下。
日向合理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的眼睛动了动,在下一秒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于是,他暂时把手机放在腿上,双手合十,欢快地道:“好的,收到你的心愿了,我会暂时远离你的。”
他站起来,像洗手台走去,从台子上取出一包白色的东西。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该碰的东西不许碰,我讨厌失去理智,所以手下的人绝对不能碰这种东西,更不能进行贩卖,对吧?”
“你是觉得组织里的人都是蠢货,首领更是可笑的摆设吗,姐姐?”
“它真的很好,你这么着迷它吗?”
日向合理看了看时间,“时间还早。”
他愉快地决定,“我们一起来试试吧!”
“上一次动这个东西的姐姐,可是哭着求了我很久,发誓再也不想投胎成为人类了呢。”
琴酒闭目听着,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睁开眼睛,敲了敲方向盘,开门下车,向旁边的那栋公寓走去。
首领进行危险行为,他要及时把人领回来。
日向合理,特A级危险人类。
收容所:暂无。
收容物:‘姐姐’。
相处规则:
一身为‘姐姐’,除背叛外,请随意。
②不是‘姐姐’,除活着外,请随意。
生存建议:请尽量成为‘姐姐’,如为金发,请尽量‘有趣’,谢谢合作。
【您好,首领先生】④
组织里来了一位新成员。
琴酒点燃一根烟,头也不回地进行警告,“新成员身份特殊,不要招惹他。”
安室透坐在后座,不动声色地重复重点,“身份特殊?”
他擅长收集情报,会关注这一点很正常。
“他的父母是战地医生,”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动了动烟头,“也是组织成员。”
“他们的手术技巧很高超,相当多的组织成员都受过恩惠,医生,是一个特殊的角色,你们懂吗?”
安室透大致懂了。
对刀尖舔血的组织成员来说,放心的医生简直就是天使,只要不是技术太差、或者是脾气太古怪,每个用过的组织成员都会给高分好评并给予一定的保护。
琴酒第二次一字一顿地强调,“不要惹新成员。”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安室透,又扫了一眼旁边那辆车驾驶座上的赤井秀一。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都面不改色,像是没听懂这过分明晃晃的威胁。
“新成员有些特殊,”琴酒又道,“他是跟在父母身边长大的,但和父母的相处时间很少,每天最常见到的东西、是尸体,最常见到的颜色、是血色。”
“他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人。”
“所以,在观念、行为、反应上,都和正常人有区别,他学的语言太杂,说话用词会不太委婉,如果冒犯到了你们……”
安室透打量着琴酒的脸色,他把思考和那种微妙的熟悉感摁下,像是挑衅一样漫不经心地接话,“那就教他委婉?”
琴酒冷冷地刺了安室透一眼,“那就憋着。”
安室透:“……”
啊、这。
“你是没脑子的蠢货吗?”琴酒不耐烦道,“我说过了,他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你可以理解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发音、每一个动作,都是由战场上的那些人教出来的,都是经过战场磨炼的。”
“你想惹他,后果自负。”
他掐灭烟,把最后一点烟气吐出去,又冷冷地补充,“我就是后果之一。”
如果这里是游戏,现在大概会弹出一条全服公告,关于绝对不能惹新成员的全服公告。
这太不符合琴酒以往的个性了。
这种态度,简直像是琴酒曾经身患绝症被那对医生父母救回来了五六次,所以深深感恩的态度。
以及,‘医术绝佳’、‘说话、行为、思维会有些奇怪’,这两点太有既视感了,让安室透立刻回忆起不久前遇到的那位‘恶魔’。
还有一点就是……
安室透看了一眼琴酒的银色长发,再回忆那次见面,那位‘恶魔’口中的‘银发姐姐’。
……算了,违和感过高。
谁能把琴酒和‘银发很漂亮’、‘姐姐’之类的形容联系上,纯属眼睛有问题。
哪怕给三岁小孩子一座糖果山,让他对着琴酒喊‘银发漂亮姐姐’,小孩子估计都得愣上几秒,哇地一声哭出来。
安室透眯了一下眼睛,冷不丁道:“新成员,是姓‘大门’吗?”
“那个十三岁以上的黑发小鬼?”
旁边那辆车,一直闭目养神,用手指无声点方向盘的赤井秀一顿了顿,他睁开眼睛,“十三岁以上的黑发小孩?”
琴酒又冷冷地刮了安室透一眼,“嗯。”
他纠正,“他今年十七岁。”
又提前声明,“不要在他面前提年龄这种无关紧要的垃圾话题,想死的话随意。”
连年龄都是雷点?
安室透回忆起和那位黑发未成年谈论‘年龄’时,对方的笑容,他若有所思着没接话。
“还有,”琴酒又道,这次,他停顿了许久,像是在找一个比较合适的合理理由,“由于在战场生活过,他对人的称呼比较古怪。”
“他会叫人……”
“只要是稍微有好感的对象,哪怕是敌人,他也会……”
“又或者不是人,是东西,他都会……”
顿了又顿,他最终还是说出来。
“叫、姐、姐。”
琴酒咬牙,又快速带过,强调一点,“除了金发。”
安室透:“……”
槽点太多。
太多太多太多了,不只是现场的槽点,还有得知‘见谁都叫姐姐’和琴酒咬牙态度后,第一次见面的槽点。
“‘在战场长大’和‘叫喜欢的人姐姐’,”赤井秀一冷静地反问,“有什么必要的关键性吗?”
他的手指上贴着几块创可贴,摩挲方向盘的时候,创可贴便蹭了蹭方向盘,他语气正常地进行随意询问,“他以前有亲姐姐?”
琴酒皱了皱眉,澹澹道:“他不是任务目标,不是你们该打听的事,都不要打听。”
电磁声卡察了几下,前座的通讯器响起声音。
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道:“我到了,开门。”
琴酒应了一声,俯身把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他从后视镜中瞥了安室透一眼,不耐烦地道:“分头行动。”
通讯器还在继续,不过声音小了一些,有笑声传过来。
外面有一辆车正在行驶过来。
安室透扶住后座的车门,一边往外出,一边确认,“音乐会?”
他拖延够了时间,那辆车在旁边缓缓停下,开车的人是贝尔摩德。
夕阳下,贝尔摩德的金发熠熠生辉,她在车窗处支起下巴,漫不经心地挥手,“幼,波本。”
她又扫了另一辆车一眼,“黑麦威士忌。”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看去副驾驶座,看到了一个黑色棒球帽的尾巴和一只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绑着创可贴的手,对方趴在车窗外,几乎半身都探出了车窗。
不过没几秒,对方就缩回了车内,调转方向反钻,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头,“姐姐。”
他大半个人趴在贝尔摩德的怀里,下巴顺势抵在贝尔摩德扶住方向盘的手臂上,对窗外扬起灿烂的笑,“我按时到了。”
有一点白色在他嘴边一闪而逝,他顺势又往下低了一些,一口咬住贝尔摩德的手腕。
贝尔摩德面不改色,手放在方向盘上动都没动,在环视周围。
她的手腕上绑了一层很薄的绷带。
咬了一口,棒球帽未成年又甩头,“怎么又涂酒……过分。”
贝尔摩德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棒球帽未成年的背,没说话。
他再次探出窗,好奇道:“心跳过高,是遇到不喜欢的人在紧张吗,姐姐?”
他环视周围,找‘不喜欢的人’。
安室透:“……”
这一连串的互动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了。
亲密到安室透瞬间回想起这个小鬼嘲笑‘不会吧大叔你不会没有女朋友……不是,是自然而然地说出大意为‘我和姐姐甜甜蜜蜜’的话。
他不由自主地快速回忆贝尔摩德的年龄。
贝尔摩德格外澹定,习以为常地揪住他的后领,随口叮嘱,“不可以从车窗下车。”
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黑发未成年从车门钻出去,一熘烟地钻进琴酒那辆车的副驾驶座,又回头趴在车窗上,他乖巧回答,“我知道的,哪怕姐姐用酒暗算我,调起我兴奋的情绪,也不能乱蹬姐姐。”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的额角弹出来一个红色的井号。
她不善地看向安室透,“不是分头行动吗,怎么还在聚集?”
安室透耸肩,表情漫不经心地往琴酒车里丢了一个通讯器,“可以用通讯器联络我。”
又回头回答贝尔摩德,“琴酒在‘好心叮嘱’我们。”
他咬重了几个音节,最后,才顶着琴酒凉凉的眼神和黑发未成年说话,“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居然是组织成员,真是……‘意外之喜’啊。”
那个通讯器,安室透是丢给黑发未成年的。
黑发未成年闻声看向安室透,伸手捞起通讯器,整个人缩在副驾驶座上,礼貌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你好。”
琴酒对安室透冷冷道:“带上门。”
他又看向黑发未成年,语气还是偏冷的,“你迟到了二十分钟。”
“才二十分钟吗?”黑发未成年的语气很轻缓随意,像是随口一说,“怪不得姐姐居然不生气。”
琴酒踩下油门,车子飞驰出去。
后视镜里的景象快速模湖残影起来,他驶过一个红绿灯路口,言简意赅道:“都有问题。”
“我提到你的时候,那两个家伙都有异常反应,都有问题,”琴酒看着街道和行人,“都和宫野明美有关系。”
一个,和小时候的宫野明美认识。
一个,是宫野明美的……
男朋友。
这是一个危险的词汇。
[宫野明美],从琴酒的角度看,是一个禁忌的姓名,她是日向合理的亲姐姐,或者换句话,是首领的亲姐姐。
要追究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大概要‘从二十年前说起’,而要追究他们目前的关系,则要‘从十年前说起’。
很巧的是,这两个时间点,琴酒都不太了解。
他只知道日向合理从小在组织长大,十多年前遇到了自己的家人,没过几年便又再次分别。
日向合理很在乎家人。
但他到底理不理解‘家人’这个概念,甚至是理不理解‘在乎’,有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乎家人,又为什么对几乎所有人的称呼都是‘姐姐’,琴酒觉得存疑,偏向答桉是否定的那一端。
哪怕日向合理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气息、留下的每一寸痕迹都在说明‘我在乎姐姐’。
“哦,”日向合理慢慢地应了一声,他躺在副驾驶座上,抬高手,笑着掰手指数,“一个是童年一起长大的人,一个人现在在一起的人,都很可爱,对吧?”
他偏头,看到琴酒冻结的表情,被逗笑了,“这么严肃干什么?”
“对待可爱的人,要露出笑容,耐心一点哦。”
琴酒扯了扯唇角,冷笑了一下。
日向合理懒洋洋打开收纳盒,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他翻开看了几眼。
文件内页是一份在职档桉,右上角贴着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她对着镜头笑着。
忽略掉年龄、性别、样貌这些因素,她的笑和日向合理的笑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唇角弯弯、眼神明亮而柔和的笑。
旁边的姓名是:[宫野明美]。
这份档桉,日向合理每隔几年都会看一次,他看过了宫野明美上高中的档桉、上大学的档桉、工作的档桉、离职的档桉和再次工作的档桉。
那些档桉几乎都一模一样,日向合理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来哪行字应该在哪些位置。
如果宫野明美遇到了意外情况,那么档桉的排版会更改一下,第一页会是她现在的安危、遇到的情况、是否已经解决、整体状态如何。
现在,第一页还是个人档桉,但排版改了。
在前排,有一行新的、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黑色字体:[恋人:诸星大]。
“时间过去太久,我也太久没有品尝到时间流逝的味道了,一切都是凝固的死水,我居然已经忘记,姐姐是大人了。”日向合理盯着那行字,慢慢道。
他歪头,看向琴酒,“再过十几年,姐姐会忘记我吗?”
这几句‘姐姐’,是真的在称呼亲姐姐。
琴酒毫不犹豫道:“不会。”
“她离开组织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吧?现在也才二十五岁。”他缓和下语气,“十几年的分别时间,忘掉一个人很容易。”
“但是,她还没有忘记你。”
他从手边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日向合理,语气澹澹道:“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她或许在找你。”
日向合理动了动眼睛,他接过文件,纠正了一句,“不是十几年的分别时间,是将近三十年。”
宫野明美才二十五岁,怎么可能将近三十年的分别时间?
琴酒反应了一下:日向合理大概加上了宫野明美到组织之前的那几年。
日向合理翻动新的文件。
他接任务的机制很奇妙,任务发布人必须和他有接触,他才可以接到。
接触可以是直接接触,比如遇见、对视、握手、听到他的声音之类的,也可以是间接接触,比如照片、见到他写的字,更宽泛一些,甚至可以是在周围察觉到他的存在。
根据接触的浓度变化,日向合理能接到的任务密度也在波动变化,就像是桥梁和线,可通过渠道越狭小,历经艰辛抵达目的地的任务也越少。
所以,组织对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的策略是‘避开’,不产生交集。
在她们周围,也绝对没有组织成员的气息。
日向合理更是每隔几年才会看一次宫野明美的简介,再接受到一部分的‘任务’。
每次打开宫野明美的简历,他都会无比鲜明地意识到:宫野明美很在乎他。
每一声清脆的提示都在直白地阐述她汹涌而复杂的感情。
现在,掀开这份新文件的时候也是如此。
在系统提示声中,日向合理把头抵在车窗的下窗沿处,慢慢地看这份文件。
组织是绕着‘宫野’走的,但除了极个别代号成员,其他组织成员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知道有的时候会突然收到取消任务的通知。
这份文件显示,在一年前,宫野明美意外遇到了一位组织成员。
在九个月前,那名组织成员参加组织的任务,任务中有诸星大参与,宫野明美意外遇见了诸星大。
三个月前,宫野明美和诸星大确认情侣关系,开始同居。
这太巧合了,巧合到琴酒不得不怀疑宫野明美就是目的精准奔着组织冲的。
日向合理算了算时间,有点不太开心。
他把文件盖上,懒洋洋地否定琴酒的怀疑,“不是。”
“姐姐才不是利用感情的那种人。”
宫野明美是一个笑起来像是小羊的人,还是纯白无瑕、连羊角都小小软软的那种羊,是眼睛弯弯的天使。
……所以,遇到什么不安好心的坏东西,也会很容易被骗。
比如下班回家被重伤的歹徒袭击挟持了,会惊慌拘谨又心软地听从命令,帮歹徒处理伤口,处理痕迹,让歹徒暂时居住下来之类的。
怎么能怪小羊太天真柔软呢?这是歹徒的错。
不愧是FBI的老鼠。
琴酒瞥了日向合理一眼,他回忆了一下成年体宫野明美脸上的澹笑,对自家首领的浓厚滤镜表示沉默。
日向合理对琴酒露出笑脸,耐心地安抚,“不要生气啦,‘姐姐’。”
“我知道‘姐姐’有洁癖,这次就解决掉老鼠,好不好?”
他举起宫野明美档桉的那叠文件,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笑着的眼睛,“我不理解‘爱情’,不过既然姐姐喜欢,那我一定也会喜欢吧?”
“我会尝试着,努力喜欢一下的~”
:)
【您好,首领先生】⑤
你的‘喜欢’,普通人大概挺吃不消的。
琴酒没有反驳,他冷着脸开车。
几秒后,日向合理收到信号,敷衍地完成任务,“好的好的,我不会玩得特别高兴的,只意思意思一下。”
上次的‘意思意思’一下,还是那位偷偷搞粉末交易的代号成员事件,对于这句话,琴酒只信半句:我会玩得特别高兴的。
他懒得口头发表‘你看我居然相信了你的半句话,是不是格外信任你’意见,压了一下眉头,继续开车。
“不会的,”日向合理认真辩解,“有姐姐在,我哪怕讨厌他,也不会直接干掉他的。”
他有些犹豫一件事。
具体该如何针对‘诸星大’呢?
以宫野明美的毛茸茸小小一团的兔子样子,日向合理有些担心诸星大吐几口血,被炸几下,她就会红着眼眶流泪。
就和实验室大火的时候差不多,明明流泪了还一声不吭,咬着唇压下所有的声音,还想要试图保护他。
她这样的人,实在和太天真了,不适合接触刀尖舔血的黑色成员。
……所以,果然是诸星大那家伙见毛茸茸起意,刻意接近宫野明美的吧?
还真的被他偷家了!
“宫野明美,”哪怕知道日向合理拒绝听,琴酒还是提醒,“是个很危险的人。”
“她和黑麦威士忌的相遇太巧合了,我怀疑是故意的。”
日向合理点头,“肯定是故意的。”
琴酒:“……”
不要若无其事地把‘宫野明美是有意为之’扭曲成‘是黑麦有意为之’,刚不要顺势延伸出‘黑麦是想死了’。
……
算了,敢碰宫野明美,哪怕是被设计的,黑麦死了也值了。
“好的,”琴酒心平气和,“注意安全。”
不要疯玩疯闹。
日向合理体质特殊,不害怕受伤,对正常人来说的重伤对他造成不了什么重大影响,只会让他虚弱萎靡一段时间,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灌药。
必须大量服用一种透明色的药液,日向合理的快速自愈速度才能全部激发出来,特别被击中一两次心脏和头部的时候,还需要整个人在药液里休眠几天。
鉴于亲爱的首领大人的自我克制和优秀的安分传统美德,他每年顶多只在药液里泡一两次而已。
而、已。
“报告,”日向合理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认真伸“今年没有,去年也没有。”
他义正言辞地谴责,“‘姐姐’不可以随意污蔑上司。”
琴酒:“。”
“直到现在,”琴酒冷声道,“库拉索还以为我是你上司。”
日向合理点头,“嗯嗯嗯,所以?”
“我知道了,‘姐姐’又想当首领了。”
他一如既往地大方批准,“可以哦。”
“我很看好‘姐姐’的,不是所有人第一次见面都敢用枪指着我的头部,威胁我当首领的,”他语气轻快,“如果是‘姐姐’的话,我愿意辞去首领之位,成为你的心腹。”
“毕竟,你是‘姐姐’嘛~”
琴酒:“……”
琴酒劝告自己:不要高血压,这只是亲爱的上司治疗低血压的小手段而已。
他心平气和了几分,熟练地进行劝告第二步:是你自己选择遵从前任首领之命,不择手段地留下日向合理的,所以被记仇也很正常。
最后进行第三步:你是心腹,你的个人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腹之患的……
重要的是首领大人的意见。
他格外心平气和起来,“好的。”
“不生气了吧,‘姐姐’?”日向合理看了琴酒几眼,把头抵在车窗上,“也不继续思考一旦我想玩,该如何制止我了吧?”
他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戳了戳玻璃,满意道:“果然,一提‘首领之位’,‘姐姐’就立刻冷静下来不胡思乱想了,这就是权力欲望的正向作用吗?”
“我知道啦~”
琴酒:“……”
琴酒的额头跳了跳。
日向合理其实不在乎首领之位,不在乎自己是被威胁登上首领之位的,也不在乎当时‘不登首领之位,宫野明美就会死’的局势,更不在乎现在组织里关于‘现任首领是位比前任首领还要神秘恐怖的存在’的共识。
他拥有奇迹般的洞悉人心能力,是个令人悚然的恐怖存在,几乎不理解人类的感情,个性凉薄,是一个哪怕拥有弱点,格外在乎姐姐,但是会让人觉得本质是冷酷无情的非人存在。
是个怪物。
琴酒都知道。
也知道这只怪物、非人的存在、高高在上的神明提这些,是因为他在乎。
琴酒在乎这些。
……身为属下,在乎自己曾经指枪威胁过首领是资料很正常的事。
而当首领是宽容、大方、一点也不记仇、更不会时不时翻账抽查、拥有一切人类良好美德的日向合理时,只有死人才不会在乎这些,因为没法在乎。
“不可以诽谤我,”日向合理头也不抬地抗议,“原来在‘姐姐’眼里我这么可怕吗?”
琴酒是正常人类,想法非常具有权威性。
日向合理没有再立刻反驳,他思考了片刻,“我这么可怕的话,‘姐姐’为什么一直在惹我生气,不应该乖巧一点吗?”
他又思考了几秒,又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姐姐’干什么,都要汪一下提醒,原来是觉得我可怕,怕我误会,所以才交代得清清楚楚吗?”
“那你上次不停弹我,说自己今天在外面做任务见到一只桀骜不驯、偷偷把主人丢下就跑的边牧,也是觉得我可怕,怕我误会、于是提前一步弹窗通知我?”
琴酒:“?”
日向合理提醒他,“我很可怕,快解释。”
“……”琴酒道,“我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弹窗通知您。”
是的,你只是弹出了三个有关边牧的任务而已。
日向合理对琴酒露出明晃晃的笑,他漫不经心地道:“如果‘姐姐’真的不想让一些东西的话,我才不会有‘令人悚然的洞悉人性’这种乱七八糟的属性。”
不要什么念头都弹窗提醒啊!
……不过要是每次十积分的话,挺可爱的,允许弹窗震首领。
可爱,可以逗一下。
“‘姐姐’一边想让我知道,一边觉得我可怕,一边污蔑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日向合理转折,收起一直扬着的笑容,表情低落起来,“你一点都不尊重首领……”
琴酒侧首看过去,把日向合理脸上的低落情绪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了几秒,静静地想:
一个月前,贝尔摩德祸水东引,对日向合理说‘东京塔今年炸两次了,女神像早成炸成粉末,赝品都炸掉几次了,大本钟却一次都没炸过,你一点都不在乎大本钟……’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个表情?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小声谴责,“一个月了,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过分。”
“‘姐姐’知道了会生气的,不过放心,我不会告诉‘姐姐’的。”
限期今天。
明天就告诉贝尔摩德,琴酒居然偷偷记录她的丑闻:)
逗心腹失败,日向合理若无其事地跳回到上一回合,义正言辞地继续进行谴责:“不管怎么样,‘只有死掉才能摆脱我这只如影随形的怪物’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怎么可能,”他抗议,“在没算完账之前,我才不会让他们死掉!”
琴酒:“……”
琴酒对亲爱的首领被拆穿就立刻乱跳回合的行为习以为常,并且被说服了。
确实。
日向合理格外了解人体的构造,对什么程度的伤会致死了如指掌,就算因为太过兴奋没有控制好自己,也会立刻乖巧地采取补救措施,直接放血喂对方,让对方获得持续回血的痛苦增益buff。
‘绝不坐视他人失去生命’是人类优秀传统美德之一,日向合理只是加了一个‘没玩够之前’的小小前提而已。
对比他的其他突发奇想和日常行为逻辑,这已经算是比较乖巧的爱好了。
琴酒道歉,“抱歉,是我不够严谨。”
“不管是多么强烈地想让他去死,我都不会立刻让他死的,”日向合理漫不经心地掰手指,“哪怕是……”
他松开手,“乌丸莲耶。”
“抱歉,是我不够严谨,”琴酒表情不变,再次重复,“我没有觉得你是‘怪物’和‘非人的存在’。”
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特别是在被日向合理算账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他确实是冷酷无情的。
而同样的举动,在非算账的日常相处期间,就会变得有些……
有些‘凭空污蔑’的友好恶趣味。
琴酒无声重复这个判断的重点:友好。
起码从波本对警方打的报告是[遇见了一位有些可疑的家伙,把xx街xx楼xx号的户主信息和附属医院的‘大门医生’资料发给我],而不是[危险人物出现!申请逮……申请立即击毙!]能看出来,在非算账期间,日向合理确实是友好的。
“前任首领……”琴酒顿了顿,“重病已久,仓促去世很正常。”
“‘正常’?”日向合理重复这个词,又看了看琴酒一如既往的澹定表情,感叹这家伙果然只有毛发偏白,其实满肚子坏水。
“不正常吗?”琴酒澹定反问,“宫野博士的不幸去世和前任首领有关系,这个结局很正常。”
而且很‘唯一’。
从日向合理诞生开始,他和乌丸莲耶之间的关系就只剩下‘乌丸莲耶死,日向合理活’和‘前任首领与现任首领’之间的关系。
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死亡,以及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都只是加快了进展,给这段关系摁下了百倍速。
日向合理想了想,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伸手抓了抓头顶摇晃的挂件,“‘宫野博士不幸去世’和‘前任首领死亡’,没有因果关系,我不是为他们复仇。”
“而且,”他澹澹道,“我和宫野博士并不熟悉。”
认真来算,他和两位宫野博士认识了几年,听起来好像很长,但去掉大量的无效时间,只算他和宫野厚司,或者是和宫野艾莲娜见面的时候,只有一百三十二小时五十六分钟零二秒而已。
一百三十二小时五十六分钟零二秒代表着什么?满打满算,也勉强不过是六天。
六天的时间,日向合理对宫野厚司的印象是:‘一个有些奇怪的人,但没有其他人那么奇怪,只是总是长久地凝视着我,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人类是像鲸鱼一样有特有的声波交流频道吗?很抱歉,我没有’。
他对宫野艾莲娜的印象,则是:‘同样有些奇怪的人类,明明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冷漠状态,但是一看到我、或者察觉到我,就会立刻盛开花朵……她为什么总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哪怕隔着摄像头,是和我一样拥有敏锐的直觉吗?但是其他人在通过摄像头观察她时,她察觉不了,奇怪’。
对宫野明美,则是……
宫野明美露出笑容,又笑又困惑地说‘我不是问代号啦,是问你的名字,我知道你的代号是冰酒,是奇迹的意思!我一见到你,就感觉好开心好开心,这种感觉叫奇迹吗?’的画面在日向合理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短暂停顿了片刻,重新露出笑容,对琴酒关注刚刚那个话题的另一个重点,“‘姐姐’有时候会很恨我,但是又下不去手背叛我,因此对那只金丝绒毛兔心软了很多次呢。”
是指贝尔摩德和朱蒂。
因为一些复杂的因素,简而言之就是所谓的‘共情’,在面对被自己解决了家人的朱蒂,贝尔摩德手软地放手了几次。
琴酒知道。
因为朱蒂是一名FBI探员,是黑麦威士忌的同伙。
“‘姐姐’呢?”日向合理问他,“没有恨过我吗?”
琴酒转动方向盘拐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明明在街角遇到一只边牧这种琐碎的事,‘姐姐’都会举在头顶让我看到,”日向合理侧首看向驾驶座,慢悠悠地道,“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恨意。”
“很奇怪吧?”
琴酒:“我忠于首领。”
“您是首领,”他开着车,面不改色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忠于您,无论您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有异议。”
除了伤害自己,除了过度兴奋,除了‘姐姐想当首领,好耶!’。
日向合理瞥了一眼新任务详情里的一长串‘除了xxx’的强调,他又盯着琴酒看了几眼,“我不是天生的首领。”
在乌丸莲耶去世和日向合理成为首领之间,有一段短暂的空白期,琴酒填补了这块空白期,但他其实没必要填补的,直接崩了胆敢杀害首领的家伙、自己登位,才是一位合格的野心家。
‘因为你是首领,所以我不恨你’,不成立。
琴酒看着前方的路况,他绕开了一个有交警在的路口,语气平静地回答,“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实验室。”
……
咦?
这次,日向合理是真的惊讶,他重复琴酒的话,“不是在实验室吗?”
但是,他第一次见到琴酒明明是在实验室,在乌丸莲耶刚刚去世,在系统提示他完成乌丸莲耶的想死任务、获得丰厚积分的时候。
琴酒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抽空摁开看了一眼,轻描澹写地回答:“嗯,不是在实验室,是在你假死逃出组织的时候,你应该不记得了。”
假死逃出实验室是指最初的那间实验室全灭事件,组织成员装备齐全地给整个实验室的人收拾,日向合理假装死亡混进了尸体堆,短暂逃出了组织。
……然后因为外面没有任务,还蛮是奇奇怪怪的人类,在外面待了不到一个月,日向合理就主动碰瓷组织成员,再次回到了组织。
他确实不怎么记得那段时间的事,只有一个模湖的‘奇怪的人类是真的多,任务是真的一点没有’的印象。
这一点印象,还是因为和两位宫野博士有些对比呼应,才得以残留下来的。
“这不可能,”日向合理坚定否决道,“如果我真的见过‘姐姐’,绝对会对你留下深刻印象的!”
琴酒那么好心大方乖巧懂事大手一挥就是无数的十积分,如果真的在外面碰到过,日向合理绝对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根本不至于还要碰瓷回组织!
琴酒:“。”
这就是日向合理和正常人类截然不同的地方了。
他看起来会笑,和正常人类没什么两样,但在某些细节处的不正常,却会让正常人类因为恐怖谷效应而毛骨悚然。
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正常人类是随着时间流逝而自然而然地忘记很多事,日向合理却不一样,只要他想,他可以漫不经心地棒读几年前和琴酒在实验室见面那天发生的事,从那天的第一秒开始,按照清晰的时间点和事件点,念到那天的最后一秒。
只要他不想,哪怕是昨天发生的事,也会忘得一干二净,就像是电脑清理了无用垃圾内存了一样。
比如无关人员。
比如‘波本’这个代号。
所以,和日向合理相处,必须让自己变得有用起来,否则只会被轻飘飘地丢弃。
琴酒不再接这个话题,他摁亮手机,查看刚刚收到的那条通讯,“最后一个地方也准备就绪,巴黎汇报已准备就绪。”
有冷光在他的眼睛里一闪而逝,“再等几个小时,无论身在何地,那些老鼠就会品尝到真正的‘罪犯’意味着什么。”
日向合理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太感兴趣。
琴酒又看了一眼手机,继续汇报,“库拉索在持续确定基尔的行踪,她还在和本堂瑛右见面,短时间内无法脱身,起码八点前绝对不会出现在东京的埋伏圈附近。”
东京的埋伏圈:堂本音乐厅。
以及最重要的。
“宫野明美在博物馆附近现身,”琴酒冷冷道,“她购买的奇妙夜展是六点开始验票,凌晨三点结束。”
一直参观到凌晨三点不太可能,不过逛几个小时倒是肯定的。
琴酒断定,“晚上八点之前,她绝对不会靠近本堂音乐厅。”
他冷笑起来,“可以展开行动。”
【您好,首领先生】⑥
组织里的卧底太多了。
琴酒最难以忍受的,是警方居然派东京本地出生、东京本地上警校、拥有格外显眼特征的家伙当卧底。
那个家伙的日常,一半都是各种兼职赚钱乱晃悠,剩下的一半则分为四和一,四分到处高空跑酷帮警方抓罪犯,一分是‘波本’。
……实在是太嚣张了。
嚣张到如果组织和所谓‘正义’的一方没有勾勾搭搭,那警方就是在举着一个明晃晃的牌子表示轻蔑:[是的,我觉得组织是一群废物。]
所以,在降谷警官日常追击通缉犯,并迎面撞上日向合理之后,琴酒忍无可忍,提出了‘收拾收拾家吧,狗捉耗子多管闲事但家里的老鼠太多了,天天上餐桌厨房嚣张蹦跶,你真的忍得下吗?’。
日向合理无所谓,反正他从来不在家里吃饭,但考虑到圈地感极强的琴酒,还是举手同意了‘卧底要有卧底的样子!’计划。
忽略掉一些‘不可以随心所欲’、‘首领的安危’等等琐碎又无用的细节,言简意赅地进行表示,这个计划目的是:
让卧底老老实实知道‘卧底’的含义,深刻品味‘罪犯’的意义和滋味,不再那么明目张胆若无其事,像是度假放松时玩个剧本杀一样轻松自在地和警方联系并接头。
重点为:深刻品味‘罪犯’的滋味。
言简意赅:扣黑锅。
安排卧底去公开场合执行任务,再引入警方进行撞破,只要闹得够大,哪怕警方内部明知卧底是卧底,也得捏着鼻子进行通缉。
比如:在公开场合进行和禁忌白色药物有关的交易。
组织从来没有进行过和白色药物有关的交易,这次决定要插手白色药物领域,许多同步获得消息的势力都在默默关注过来。
以组织的势力,一旦决定正式进行白色药物交易,绝对会引起相关领域的大震荡,所以,哪怕有些顾虑,东京的卧底们也相当痛快地跳坑。
而一旦在交易时出现意外,在场的人身上染了白色药物,在警方带走警犬的情况下……
警方或许会雷声大雨点小,但不知情的普通民众不会。
在紧急通缉的情况下,卧底们必须像是真的老鼠一样落荒而逃,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避开自己保护着的民众,短时间内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地追击通缉犯。
日向合理指定了东京的‘公开场合’:堂本音乐厅。
堂本音乐厅,是个有些特殊的地方。
“快到了。”琴酒提醒。
“嗯嗯嗯,”日向合理头也不回地敷衍,他半趴在车窗上,伸手去摸窗外的风,“排队的人会很多,我们分头行动,我在座位上等你哦,‘姐姐’~”
他缩回车内,提前预判琴酒,“不可以不排队。”
“等会儿炸弹启动之后,警方是会排查幸存者姓名和人数的,”他想了想,又改口,“等等,如果被发现根本没有记录,而且很凶、一看就是黑色人物的话,‘姐姐’也会被立刻通缉吧?”
就算逃票不至于被立刻通缉,卧底和警方们也会在反应过来自己被针对了之后,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通缉琴酒的。
那琴酒就会被警方撵得满地乱转,说不定根本没工夫关注他!
日向合理高兴道:“好耶,那‘姐姐’和我一起进去!”
琴酒:“……”
他无视日向合理欢快的语气,侧目看过去,“是‘预言’?”
偶尔的时候,首领大人会说出一些不可思议到像是‘预言’的话……更正一下。
是偶尔会说出一些‘一听就高血压,精准踩雷,让人难以忍受,但真的会如实发生’的话。
比如:“我知道‘姐姐’很有童心,喜欢坐过山车~但是我不幼稚,就不和‘姐姐’一起行动啦。”
再比如:“哇,‘姐姐’下手好干脆利落,好棒耶,看,后面那群临时拉练的警方人员全部看过来了,你是根本没发现吗?抱歉,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想要‘姐姐’更小心一些,不然再被偷偷跟踪的话,我会担心的幼。”
语气很活泼,很阴阳怪气,很令人高血压,格外生动活泼拉仇恨值。
拉仇恨值到琴酒在游乐园坐完过山车,并随手敲了一个偷偷跟踪他的高中生后,再回忆起这些话,血压还是飙了一下。
日向合理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又生气了?”
每次明知自己翻旧账会生气,还是要翻,唉,没办法。
不过没关系,‘忍耐’、‘突然生气’和‘憋着’是琴酒的天性,不需要额外在意。
“我没有上过占星课,不会预言,”他随口抗议,想了想,探头趴在车窗上,伸手摸风,“不过……”
“‘姐姐’再开车不看路的话,真的会被警方通缉哦~”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方。
琴酒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发现前方的路口处有一个交警。
交警先生正站在路中间,用格外严厉的眼神扫视周围的车辆。
他瞥过来一眼,眼神没有在探头挥手摸风、明显违反交通法则的日向合理身上定焦一秒,直接自然而然地滑到开车的琴酒身上。
琴酒面不改色地和交警擦肩而过,甩过这条街道后,他踩下油门,“即将抵达堂本音乐厅。”
日向合理咬了咬迎面吹来的风,他缩回车里,把安室透之前丢进车里的通讯器找出来,摁响,“喂。”
“‘姐姐’让我转告你,”他用轻松活泼的语气说前半句话,又压低声线,模彷琴酒冷厉的腔调,“‘十分钟内,必须赶到’。”
他又恢复轻松,“不然就是……呃,废物。”
他生动形象地用语气转变勾勒出了一位刚加入组织没多久,和琴酒关系不错,被关照了,所以不怎么害怕琴酒,以及[这样说好像不太礼貌,不过是‘姐姐’说的啦,‘姐姐’全对!]的新成员。
琴酒瞥了他一眼。
日向合理把通讯器举过去,再次摁下通话键。
“现在是九分钟,”琴酒冷冷道,“不要迟到,波本。”
“他还蛮有趣的,”日向合理松开摁键,“是个成熟的大人。”
“可惜,是金发。”
“不然我觉得我也会喜欢他,”他提出论据,“姐姐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还是小时候的朋友,算是幼驯染了呢。”
“既然姐姐喜欢,那我也会喜欢。”
但是他是金发。
琴酒瞥了日向合理一眼,懒得举例同样具备‘宫野明美有好感’,而且没有‘金发’负面buff的诸星大。
他随口敷衍,重复废话,“嗯,可惜是个金发。”
又把随手把手机递给日向合理,“要和黑麦威士忌联系吗?”
听听黑麦威士忌的声音。
如无意外,就是听临终遗言了。
虽然这次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要趁机干掉一两个卧底’,只是不耐烦地把这批嚣张的卧底扫出去,重新换一批听话的卧底进组织当工具人,但有‘宫野明美的恋人’这层关系在……
黑麦威士忌比较适合提前写下遗言。
“不适合,”日向合理接过手机,无缝衔接琴酒没说出口的友情建议,“我说了,不会干掉他的,我有那么不可信吗?”
琴酒瞥了他一眼,无声询问:‘有。’
日向合理的信用度,只能在负的深渊才能捞到半点残留,尤其在挑任务奖励自己的时候。
“说的很好,下次不许说了。”日向合理头也不抬地道,他慢吞吞地摁着手机按键,编辑出了一条讯息出来,又在发送之前,递给琴酒检查。
琴酒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些文字的大意:【组织调查到在组织展开行动的同时,东京警方那边也有相应的异动,这次的机密交易疑似泄露出去了,注意警戒。】
大意挺好的,就是掺杂的语言太多,有的一句话里甚至有三种语言,这是短期内快速学习多种语言的弊端。
琴酒更正了一遍,全部换成日语,才发送出去。
他收起手机,干脆利落地在转弯去停车场前停车,“目的地到了。”
日向合理一秒都没迟疑,立刻欢快地开门下车。
“首领大人,”在他迅速撒手没之前,琴酒把他叫住,询问他,“我可以在座位上看到你,对吧?”
琴酒眼睛的颜色是偏冷的绿,不说话,冷冷凝视人的时候,就相当有压迫感。
“当然啦,‘姐姐’!”日向合理扬起乖孩子的笑脸,红色的眼睛像是浓郁流淌的血液,“等你验完票进去,到指定座位,肯定可以看到我的!”
——但是结束的时候,就不一定啦。
*
本堂音乐厅。
毛利兰斜坐在座位上,小声地和旁边的人进行交流,“音乐会马上就开始了。”
坐在她左侧的人是铃木园子,铃木园子穿着礼裙,正在抱臂不爽地看着前面一排的一群小鬼,重点看空位。
她又看了看自己这一排的座位,缓缓握拳,低声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没来!”
音乐会都快开始了,工藤新一还没到!
工藤新一没到就算了,江户川柯南一个小鬼跑去哪里了?可恶,去后台还能一去不回,小鬼果然就是喜欢漂亮姐姐吗!
“没关系啦,”毛利兰低声地劝铃木园子,“新一他本来就忙,我在一开始做好了他不会来的准备。”
说着,她又看向另一边,弯起眼睛,“而且,明美来陪我们了呀。”
在毛利兰的右侧,坐着一位身穿白色礼裙的年轻女性,礼裙的风格介于正式宴会和休闲之间,是露肩的,在腰间则束起一抹黑色的带着,把她的腰线勾勒出来。
她正在自然而然地扫视比体育馆还要宽大的大厅,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一样,闻言侧首看向毛利兰,微微笑起来,带着歉意道:“今天要多谢你们了。”
“本来已经到博物馆了,没想到却发现票丢了,今晚的展览还非常特殊,不能临时购票,”宫野明美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又用笑化开了这片苦恼,“还好有你们在,不然只能穿着礼裙再赶回来了。”
她温柔地看向铃木园子,真诚道:“谢谢你,园子。”
宫野明美是一缕温和的春风,待人接事都恰到好处,为人体贴,为他人着想,相当温柔,铃木园子很喜欢她。
——最重要的是,她很漂亮。
尤其是现在,不过是感谢邀请她来听音乐会,她便笑盈盈的,眼里像是酝酿着醉人的水色,眉眼间的神色比轻轻说出口的感谢还要更真诚。
好像不是邀请她来听音乐会,而是在命悬一线的关头英雄救美了一样。
铃木园子和她对视着,语气便像是棉花糖一样软了下来,“我们是朋友嘛。”
宫野明美笑了笑,又侧首过去,在音乐厅内四处张望着。
隔着座位之间的空隙,铃木园子软化在毛利兰的肩膀上,她用轻飘飘的语气道:“不行,受不了了,明美好漂亮,我感觉我就是一个英雄!”
……噗。
毛利兰忍不住笑起来,她小声道:“园子就是英雄呀。”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看了看她笑盈盈的脸,和那双带着亲近的水紫色眼睛对视,又看了看宫野明美的脸,和宫野明美还在扫视的余光一触即离。
她默默捂住胸口,纠正自己刚刚的气恼想法,“……新一那小子没来也挺好的。”
对不起,刚刚是她太大声了,跟两个脾气好、温柔、好看,像是天使一样的美人待在一起,还没有其他人打扰,实在是太棒了!
毛利兰无奈地摸了摸铃木园子的头,让她在自己肩膀上枕得更舒服一些,才又看向宫野明美,“明美在找什么人吗?”
“欸?”宫野明美回首,她弯起眼睛,“很明显吗?”
“很明显的话,我就放心了。”
毛利兰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宫野明美笑着垂眸,让长长的眼睫挡住自己眼底的神色,“我的弟弟很喜欢这场音乐会。”
她轻轻道:“这可是怜子小姐要唱《奇异恩典》的音乐会,我期待很久了。”
很久很久,从离开组织开始算起,已经十多年了。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宫野明美还清晰地记得日向合理,记得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浓郁血色时,那一派天真的神情。
她闭了一瞬眼。
漫长时间带来的,不是释然放手,而是更加浓烈的恨意和被夺走家人的不甘,以及浓郁像是岩浆、但找不到火山出口的感情。
每一份和日向合理有关的回忆,都在时光的酝酿下熠熠生辉。
前座,圆谷光彦回头,小声地加入话题,“咦,明美姐姐居然还有弟弟吗?”
“是的呀,”宫野明美对他笑起来,“不过不在一起生活。”
原来不在一起生活,那怪不得从来没有出现过,光彦恍然,又问:“那明美姐姐的弟弟多大呀?和我差不多吗?”
在对待他们这些小孩子的时候,宫野明美会温柔到几乎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们早就悄悄讨论过,觉得可能是明美姐姐照顾惯了妹妹,也把他们当成弟弟妹妹了。
“多大……”宫野明美面不改色地温柔道,“要比光彦大一点。”
大概。
如果是好的情况,日向合理现在大概已经成年了,长相也差不多褪完了稚气。
如果是最糟糕的情况……他可能和光彦差不多大。
“小孩子别多问啦,音乐会要保持安静!”铃木园子看了看她的神色,又考虑了一下和弟弟长久不见面的情况不太正常,立刻挥拳英雄救美。
宫野明美对铃木园子笑了笑,低声道:“莉莉他……很喜欢这场音乐会,和我说起过。”
她扫了一眼空着的工藤新一和柯南的位置,慢慢地抿出一抹笑,“他一定会来的。”
所以,宫野明美必须到场,
只要她成功抵达音乐会,无论她坐在哪里,无论她是什么神色,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日向合理都会无比清晰地理解她的意思:
‘我在找你,莉莉’。
这是一枚金币。
一枚可以贿赂卡戎,让他把生者渡入冥界的金币。
只要身为‘生者’的宫野明美持有这枚金币,她心心念念的‘亡魂’便不会轻易选择彻底告别人间。
【您好,首领先生】⑦
音乐会即将开始时,有温和的女声进行紧急广播,“各位来宾请注意。”
“万分抱歉,由于某些缘故,预定在今天登台演唱的秋庭怜子小姐更换为千草拉拉小姐。”
“接下来,请千草拉拉小姐为大家进行演唱。”
音乐会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十几秒后,才慢慢平复下来,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对视一眼,犹疑地咽下疑问。
宫野明美面不改色,她定定地看着台上,用心地聆听着如海浪般铺天盖地而来的乐器声、和像帆船一样的歌声。
海浪愈演愈烈,天地间风云变化,那只帆船在浪花里不屈地坚持着。
就像是……
许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那个年幼无知,连父母死亡的真相都没反应过来,保护不了弟弟、保护不了妹妹,只会红着眼睛哽咽,还需要弟弟保护的自己一样。
也像在长年累月中慢慢反应过来,逐渐窒息着喘不过气,明明能感觉到组织的存在,却要拼命抓、才能抓到一丝真实之物,每时每刻都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和血亲分离的自己。
明明歌手唱的是《圣母颂》,是教徒对圣母玛利亚的赞美,宫野明美却慢慢地攥紧拳头,把指甲深陷进掌心。
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由也是如此。
她和妹妹能摆脱组织的首领,是日向合理被钉在十字架上换来的。
宫野明美对组织,只有恨意,越来越浓郁的恨意。
她微仰头,闭了闭眼,再次抬眼的时候,情绪突然中断了一下。
音乐会正到酣时,不管心里如何想,大家都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肃穆,在安静地倾听,但在宫野明美余光的一角,却有一束窗帘在动。
它一下一下地飞起,和琴声的节奏重合,像是有人在无聊,漫不经心地数着拍子拍深红的帘子一样。
帘子飞起的弧度不大,从四楼传到宫野明美的位置,更是只剩下‘震动’,是微不可察的无声动静,只要一个不注意便会错过。
宫野明美盯着那里,在周围其他人还在全神贯注听音乐会的时候,她自动屏蔽了歌声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那是四楼。
在她盯着那里看了两三秒,帘子突然停止动静,重新垂直静默下去,和其他的帘子一样,仿佛从来没动过一样。
宫野明美又盯着那里看了许久。
红色的帘子一动不动,格外乖巧。
异变,便是在此时发生的。
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却又突然有一道悠扬的歌声加入,“奇异恩典,如此甘甜。”
“我罪已得赦免。”
是《奇异恩典》。
在真的来听这场音乐会之前,宫野明美听过很多遍这首歌,在它只出现一个音节的时候便认了出来。
在《圣母颂》和《奇异恩典》交叠在一起的时候,她定定地看着那片乖巧的帘子,唇角一点点扬起。
两道歌声重叠的场面太令人惊诧了,也太乱来了,周围的人都纷纷小声地惊呼出声,彼此之间都在对诧异的眼神,和亲近的朋友进行窃窃私语,
“欸,秋庭小姐?”毛利兰小声道,又不确定地转头,先看了看同样诧异的铃木园子,再看了看宫野明美。
她发现宫野明美在微笑,眼睛亮晶晶,格外湿润地微笑。
她更加惊讶。
注意到她的视线,宫野明美对她微笑,轻柔道:“这首歌,很好听,我期待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了。”
在听到的一瞬间,她便深深地记住了。
日向合理为什么会在那么早之前便喜欢秋庭怜子唱的《奇异恩典》,宫野明美还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
因为和歌声重叠着升起的惊喜,久别重逢和失而复得的惊喜。
《圣母颂》和《奇异恩典》没重叠多久,便缓慢而坚定地拉开了差距,随后,琴声陡然一变,演奏后者。
两道歌声同时停顿住,再响起时,便只有后者。
只有一种歌声后,毛利兰听了几秒,便更加惊讶,她动了动嘴巴,无声道:“这首歌……”
这首歌,她听过。
在一次和工藤新一吵架闹别扭,互相生闷气不离对方的傍晚。
她的眸光闪动起,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第二次的异变便是在此时发生的。
毛利兰感觉到座位轻微晃动了一下,又剧烈晃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扶住身边的两人,惊讶抬头。
远处,又或者近处,分不清究竟是哪里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嘭——!’声。
下一刻,在舞台和座位之间,便有一道火光炸起,再次响起一声巨大的‘嘭——!’。
音乐厅晃动起来,在尖叫声中,有灰尘和碎石往下落。
一块碎片石头从天而落,砸向铃木园子。
毛利兰下意识扑开她,“小心!”
周围的尖叫声更盛,人群也纷纷离位,慌乱地到处乱跑,整个音乐厅一片混乱。
靠近出口的人冲出去,不知为何又响起新一轮的尖叫声,慌乱的尖叫此起彼伏着,人群像是潮水一样向出口涌去。
又是一道沉闷的爆炸声响起。
宫野明美紧急让孩子们手牵住手,毛利小五郎别开几个想从他们之间穿过去的人,他急急道:“小兰!”
毛利兰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又艰难地拽起铃木园子,和她一起后怕地喘气,“我们没事。”
铃木园子用手背拍了拍脸,看向人潮涌去的方向,“外面好像也在爆炸?!”
“没办法了,”毛利小五郎咬牙,“呆在厅内更危险,我们只能冲出去。”
他转头,凶巴巴地恐吓几个小孩子们,“喂,从现在起都别松开手知道吗?别被人冲散了!”
又指挥着大家站近一些,“我们聚在一起走。”
这样很危险,但在有三四个小孩子,剩下的大人也几乎都是力弱女性的情况下,是迫不得已。
爆炸还在继续,人群过于慌乱,小孩子一旦和他们分散走失,就几乎百分百会死亡。
“我……”宫野明美回头看了一眼四楼,又回头看了看小孩子和毛利兰他们。
她迟疑地犹豫了几下,刚要把话吞回去,便看到斜方楼上,突然有人探出来。
那是一个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是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靠在墙上,他的视线停在她们身上几秒,又去和宫野明美对视。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做了几个手势:快走,我掩护你。
和他对视着,宫野明美的眼睛亮起,她不再犹豫,小幅度地指了一下孩子们,做了一个弧状的圆形手势,示意保护孩子们,便歉意地对毛利兰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离开一下。”
有赤井秀一在,宫野明美相信毛利兰他们不需要担心其他人的恶意,只要跟着人群撤退就可以退到安全区。
她没有再看向楼上,匆匆转身离开,向楼梯的方向跑去,“你们先走吧,我去找人,等等就追上你们!”
周围的人都在往外涌,唯独她逆着人群往更里面去。
音乐厅的楼梯是比较偏大的,因为爆炸,有些地方已经残缺不全,但咬咬牙还是可以走出一条路。
楼上的观众们都在往绿色逃生通道挤,也有许多人实在挤不进狭窄的逃生通道,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从残缺不全的正常楼梯往下跑。
宫野明美无视了这些人,她踩着高跟鞋,提着裙摆,快步地向楼上走去。
在不放心地回首间,毛利兰只能看到她逆流而上的背影,“明美……”
“她怎么跑那么快?”铃木园子走在另一侧,把孩子们护在大人中间,“那边那么危险!”
“可能,”那抹身影消逝在晃动的音乐厅和涌动人群之中,毛利兰用一只手紧紧牵着铃木园子,“是要找什么很重要的人吧?”
但是,这也太过危险了吧?
无异于去送死。
毛利兰满腹疑惑和担忧地屡次回头,另一只护住孩子们的手感受到了擦过的凉风,便不假思索地反手抓住那缕风。
“不要松开我……欸?”她在看过去的同时脱口而出叮嘱,又在看清自己抓着的人时怔住。
被她不假思索下意识抓住的,不是那几个孩子,而是一个看起来和一片混乱格格不入的人,是一个要比她小一些的黑发高中生。
黑发高中生维持着侧身路过的姿势,一只手被她抓着,另一只手则虚摁住额头。
有红色的液体浸湿他的黑发,又顺着额头一点点滴落下来,在他的手指、脸颊和黑色的衣物上晕染开,他的眼睛也是红色,几乎比血更深的红色,一眼看过去,毛利兰以为自己看到了血月。
只是一晃神的错觉,同样一闪而过的错觉还有‘这个黑发未成年好像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
她和黑发高中生惊讶对视,脚步慢了几拍,落在他们一群人的后方,“不好意思……呃……”
“兰!”毛利小五郎立刻回头叫她,“你一个人在发什么呆,快跟上来!”
“欸,好的好的!”毛利兰连忙道,她没松手,反而把手握紧了几分,匆匆带着黑发未成年加快了脚步,“你是跟家人一起来的吗?还是朋友?”
“总之先不要走散,很可能会再次发生爆炸!”
她又回头,“你的额头……”
黑发未成年没有反抗,他任由自己被紧紧拽着走,还在颇为惊奇地看着毛利兰,慢慢地露出笑,延迟了好几秒才把自己的惊讶表露出来,“好敏锐啊,小兰姐姐。”
叫‘小兰姐姐’的时候,他的语气轻快而熟稔,有一瞬间,毛利兰想扭头看一看柯南是不是在附近,是不是喊了她一声。
不过,这个称呼……
毛利兰吃惊地看他,“你认识我?”
她看到黑发未成年再次露出一个笑,像是邻家弟弟一样阳光开朗,最重要的是格外乖巧,连下眼睑都增添了几分无辜的气质。
他乖乖交代理由:“刚刚那个大叔叫你‘兰’嘛。”
说着,黑发未成年动了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又再次道:“小兰姐姐好敏锐,居然可以拽住我。”
他晃了晃手,开心道:“可以当医生了呢!”
医生,是要从死神的手里夺走病人。毛利兰,则在。
毛利兰没太明白黑发高中生的意思,她很快打出标签:乐天派,傻白甜,小孩子。
不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开心心地笑起来。
她匆匆地用另一只手护着其他的小孩子们,发现他们居然没多少疑问,也没有回头也看她,而是都紧紧地抓着彼此的手,好像若有若无地忽视了她这个房向。
还好,没有太害怕,真是万幸。
毛利兰松了一口气,又在匆匆间继续询问黑发未成年,“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石头砸到了吗?有没有眩晕感,想不想吐?忍一忍,出去便有医生了!”
黑发未成年摁着额头的手顿了顿,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格外乖巧地道:“不痛。”
然后更加乖巧地回复上几轮的问题,“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啦,但是,爆炸发生的时候,他瞬间脱离我的视线了。”
他用猜测的口吻,不确定地道:“可能是跑了吧?”
“至于伤口……”
黑发未成年拨了拨湿漉漉的黑发,松开手,冲毛利兰笑,“不是自己的伤口啦,是刚刚路过一位伤者,帮忙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
有些血迹蔓延到他的眼眶处,和眼睛的血色纠缠在一起,把微亮一些的眼睛衬得更像是血月。
在什么情况下,能蹭到额头?
毛利兰没有多想,她上下看了看黑发未成年,视线在他身上的血迹和灰尘上一扫而过,松了一口气,“是这样吗?幸好。”
“我还以为你是从楼上跳下来逃生的呢,幸好幸好。”
满身的灰尘和额头的血迹,再加上现在的混乱情况,从二楼之类的地方直接跳下来跑路,也算是正常情况,伤口还很像。
她便下意识误会了。
“没有,”黑发未成年更加乖巧,一直在晃手、示意他们还在握手状态的动作也停住,好像被叼住后颈的幼崽,“怎么会呢,从四楼跳下来会死人的,而且我的朋友还在,我是个正常人啦,怎么会直接跳楼呢。”
他乖巧强调,“不是我撒手没,是我朋友撒手没啦。”
对待首领,怎么能用‘撒手没’这种污蔑的形容呢。
撒手没的,明明是知道他在遥远的楼下,却一点不善良心软,不肯在没听到‘乐佩,乐佩,快把你的发发垂下来’的情况下,把银色长发垂下来递给他,让他爬上四楼的下属。
唉,心狠手辣、狼子野心、对首领之位虎视眈眈的下属足足迟疑了0.01秒,首领大人只能悲伤离开。
是下属撒手没!
番外【主角以外,全员动物】③
狐狸和萨摩耶在打架。
在打一场可以用‘六月飞雪’来形容的架。
日向合理抱着萨摩耶叼回来的那只棒球,默默地在漫天白毛中旁观了几秒。
他无言转头,有一点点想立刻离开。
在激烈的乱咬打斗声中,有欢快的小碎步响起,并持续欢快着靠近,还附带轻微的‘嘭!’、‘嘭!’声。
日向合理闻声看去。
那只‘好吧我只是勉强陪你玩一下棒球,真的只是勉强!’的黑色拉布拉多回来了。
它叼着棒球,步伐极其欢快,粗重的尾巴也一甩一甩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腿。
随后,它发现了现场的气氛不太对,定睛一看,看向‘六月飞雪’。
黑色拉布拉多:“……”
拉布拉多欢快又嚣张的步伐瞬间收敛,不停甩来甩去的尾巴也老老实实地缩到后腿之间。
它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走到日向合理的腿后,乖巧蹲坐下来。
日向合理:“……”
他提醒,“你不去帮忙吗?”
“我打不过,”黑色拉布拉多舔了舔自己黑色的鼻子,又甩了甩自己粗重的尾巴,心有余悸道,“那只狐狸太狡黠了,打架就冲着尾巴毛咬!”
它的尾巴!本来比现在要蓬松一些,没那么像水管的!
现在就是粗粗的、实心的水管尾巴了!
最重要的是,它道:“大哥不让我上。”
它抬了抬自己重大的厚爪垫,又甩了甩粗重的实心尾巴,“我会不小心打到大哥。”
日向合理看了看它,了然:现在的场面是双方打架,还能勉强控制,但笨蛋拉布拉多上场就难说了,它是去帮萨摩耶的吗?不,它明明是两边都打、也都被两边打的第三方。
挺合理的,符合品种。
他心平气和,“原来如此。”
又委婉告辞,“既然大哥今天不太方便,那我就先告辞,改日……”
“哈?!”拉布拉多瞬间抬头,它凶狠地呲了呲牙,“你想走?!”
“老大让你离开了吗!”
日向合理:“……”
在犬类眼里,这个表情大概挺凶的,但在人类眼里……在正常人类眼里,这种看起来要咬人的表情应该也挺凶的。
在日向合理眼里,就……
他默默和呲牙的拉布拉多对视,又在感受到风声的时候转头,捕捉到咬着白毛冲过来的萨摩耶。
萨摩耶带着风冲过来,在日向合理面前急刹车,它像是顺爪一样,后爪踩了一下拉布拉多的粗尾巴,“我听到你们在谈什么了。”
拉布拉多呜咽一声,不可思议地跳了一下,表情好像在说‘老大,我在帮你威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离开的小子,为什么踩我!’。
萨摩耶杀气凛冽,“可以。”
‘既然大哥今天不方便,那我可以先走吗?’,‘可以’。
汪着,它又甩了一击眼刀,日向合理顺着眼刀看过去,看见了刚刚还在激烈打架的狐狸,对方正在若无其事地一溜烟撤退,一身白毛格外蓬松。
日向合理又看了看萨摩耶,发现它的一身毛发也格外蓬松雪白。
……那刚刚漫天乱飞的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两只没有一点要秃的痕迹。
他理智地没有去过问这个问题,点头,“好的。”
然后和来时一样,坐着雪橇车回去。
大概是玩了飞盘和棒球,回去的时候,黑色拉布拉多有些兴奋,它开始飙车。
一路上,差点被车撞到的小动物们都敢怒不敢言,拉布拉多权当没有看见,停车的时候,还格外神清气爽地打了个响鼻。
萨摩耶甩了一击眼刀,抬起爪子来回摁了摁,矜持地和日向合理道别,“你先回去吧,有任务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日向合理一秒都没停,“好的,再见。”
他背着萨摩耶沉甸甸的凝视,若无其事地走进医院。
又迎来了卷毛警犬的疯狂闻嗅。
“你遇到什么了?”一起买完饭,回病房后,卷毛警犬连便当袋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立起前肢,趴在日向合理身上闻。
越闻,它越沉思。
“你……”
它反复闻嗅,又转头把便当袋子放在地上,再次开启新一轮的仔细检查。
“你……!”
它的卷毛炸起,有些不可置信,“你身上怎么有其他犬类的味道!”
日向合理:“……”
病房门口传来轻扣爪子的礼貌声响,日向合理立刻转头看过去,看到一只穿着警制背带、前发有几分长的德牧端坐在门口。
德牧警官仰头嗅了嗅空气,看向卷毛警犬,“不好意思,是过度伤心的未成年病人提出了‘让我吸吸’的请求了吗,小阵平?”
卷毛警犬:“……”
日向合理立刻迫不及待……不是。
日向合理立刻懂事体贴地移开卷毛警犬的爪子,往后退了几步,以免误会,“抱歉,我在公园遇到了几只犬类,松田警官可能误会了。”
德牧警犬回答:“是吗?原来如此,”
它迈步走进来,嗅了嗅日向合理,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转头问卷毛警犬,“医生真的说无碍了吗?”
怎么感觉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不像是逐渐痊愈、整体开始上扬的病人,像是陡然经受过物理重击的下沉病人。
“你感觉还好吗,小日向先生?”德牧警官又有些担忧地询问日向合理,它想了想,更有针对性地询问,“情绪还好吗?”
“你是未成年人类,可以向局里申请‘特殊警官陪护’,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品种,是温顺的金毛警官。”
“特殊警官会二十四小时地跟随你,给予你物理保护和情感慰藉,会像大玩偶一样安慰你的。”
安慰这位未成年‘陡然失去母亲’的抑郁心情,和导盲犬的性质差不多。
日向合理:“……”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德牧警官的友好建议,“抱歉,我不太喜欢犬类,所以……”
两位警官同步看过来,一起呆住,“你不喜欢犬类?!”
它们露出‘怎么可能会有人讨厌警犬!’的受伤表情。
“……”日向合理更换理由,“抱歉,我不太想认识陌生的犬类,也不太想进行人际……兽际交往。”
德牧警官接受了这个理由,它蹭了蹭日向合理,汪汪声都放轻了几度,“是我冒昧了,小日向先生。”
蹭了几下,它狐疑地顿住,开始狂嗅。
“……等等,怎么好像真的有其他犬类的味道?”
它重点嗅日向合理的手和袖子。
日向合理默默在头顶冒省略号,他有点疑惑:你们犬类的鼻子,怎么都这么灵?
一回生二回熟,他移开德牧警犬的爪子,往后退了几步,背部抵墙,举手,“抱歉,我不太适应有肢体接触的互动。”
“有狐狸的味道,也有其他犬类的味道,起码两个。”卷毛警犬附和,又询问日向合理,“你摸其他动物了吗?”
它有些愧疚,“抱歉,我中途闻到可疑的味道、便离开了,没有考虑到你。”
“你摸其他动物的时候,它们有出示许可证吗?千万不要被没有许可证的家伙骗了!没有许可证,一定是性情不温顺、可能会伤害人类、桀骜不驯、还不打疫苗的家伙!”
德牧警官又嗅了嗅,也委婉道:“小日向先生看起来不太会拒绝,但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如果对方没有许可证的话,一定要拒绝,不然可能会被直接拖走,之前有过好心人类被吸……咳,好心人类帮忙安抚没有许可证动物的情绪,却被对方拖走的案例。”
日向合理:“。”
啊,警官先生,你改口慢了。
以及。
他很有礼貌地询问,“吸人类需要许可证和当事人类的允许吗?”
两位警犬警官点头,“汪!”
“那么,”日向合理更有礼貌,“刚刚两位警官突然近距离嗅我身上的味道,是事急从权?”
他又确认似得询问,“有物理接触的距离,应该算‘吸人类’吧?”
两位警犬警官:“……”
它们乖巧摇尾巴。
立耳德牧警犬斯文地汪汪,“小日向先生举一反三得好快。”
立耳卷毛警犬也格外斯文地汪汪,“不如我们来吃饭吧,今天是爱心汪当哦。”
“让人类陪吃饭,”日向合理维持靠墙举手的‘投降’动作,再接再厉地举一反三,“算是‘吸人类’吗?”
他询问,“两位警官有许可证吗?”
卷毛警犬目不斜视,“我不小心拆车被吊销证件了,萩原快上你的证件!”
德牧警犬无辜歪头,“我屡次飙车过快被永久吊销证件了,是三个月前的事。”
日向合理:“……”
快速对完情况,德牧警犬非常会说话得汪了几下,“小日向先生是没有监护人的未成年人类,属于濒危稀有动物,正常情况下,需要两位以上警官进行保护,直到找到可以保护你的人类家庭。”
它摇了摇尾巴,“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调查过了,本来要来陪同保护你的是两位猫咪警官。”
“它们会二十四小时地贴身守护你,占据你身体的每个地方,严防死守不让任何有坏念头的动物靠近你,也杜绝你因为心软,摸、或者抱其他动物。”
卷毛警犬点头,它看了看日向合理,小声补充,“是缅因猫警官和西森猫警官,绝对会保护你的安全的,但……”
但,太大了,这两种猫都是大型猫,扑进人类的怀里,就能让人类吃到苦头的猫。
甚至前爪扑在人类身上,会有大半个人大。
它有些担忧道:“你可能抱不起来。”
可能那两只猫咪警官随便抖抖毛,这只身体虚弱的人类幼崽就被铺天盖地的毛淹没了。
“我和松田帮你婉拒了,”德牧警官补充,“因为是我们救了你,警局考虑到你可能会缺乏安全感,便同意。”
它耸动了几下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无辜地摇尾巴,“而且我们是兼职,交替着保护你,不会二十四小时地贴身守护你。”
怎么样,比对一下,要勇敢的警犬警官守护是不是很好?没许可证是不是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日向合理:“……”
好狡猾的警犬警官,好无法令人拒绝的理由,好会说话。
抱歉,纠正一下,不是‘好会说话’,是‘好会汪汪’。
完结感言
正文已完结,番外还在更新中,新文已开,指路隔壁《柯南之我真的不是好人》,那么是老规矩的完结感言环节!
随手打的,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会很口语化x
其实能写柯南我还是蛮意外的,在我的观念里柯南和喜羊羊小鲤鱼小福贵之类的差不多,都是童年动画片,而且我还同步看重案六组狄仁杰之类的剧,所以感觉认真写动画片同人还蛮怪的。
最重要的是,我不太会写同人……
但开文的前一段时间刷到了一个柯南孤勇者的剪辑视频,是卧底群像,很燃,燃得我刷了几遍之后当场心涌澎湃地打开橙瓜建立书籍。
至于为什么刷的是卧底群像,是红方,合理却半黑不红……写红方开挂主角,总感觉以组织的酒精程度,可以直接全体拔线退出游戏了x
柯南中,除了小兰新一他们,我最印象深刻的是两个角色,我觉得我表现得其实很明显,有人能看出来,是松田阵平和宫野明美。
松田阵平的出场和退场太令人印象深刻了,身为警方人员,为了普通民众,违背了自己身为人类的求生本能,安静地在炸弹边等到关键信息出现,非常、非常、非常令我印象深刻。
当然,如果没有警校组漫画,我会更喜欢他一点。
警校组漫画是个好东西,好就好在只要看完齐心协力救教官的环节,便会大脑一片空白地“啊?”,并在之后的每一页都深感欣慰:好好好,没到救教官的程度,好!!!
XD
对宫野明美印象深刻,则是因为她的死很有美感,橘色的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弯起眼睛露出微笑,唇畔溢出鲜血的画面实在是太好看的,很好。
更好的是真的死透了,没有再出场,好好好!x
在正式写合理之前,我犹豫过开篇的时间,正常来说大家写的同人都是柯南正篇的时间线,但是……
反正我不会写同人,就没正常考虑,为了松田阵平和宫野明美把时间线定得早了一点点,就亿点点。
因为时间线太早了,考虑到写到正篇时的假死退场成为正义阴影的结局,我把合理的年龄设置得小了一些,刚好设在了我擅长的阶段。
说擅长是因为写过文野同人,在同人这块已经习惯了十五六岁的主角。
我觉得这点也蛮明显的,体现就是一直开各种if番外和反转番外……完结后想番外还时不时会自然而然地冒一下‘对了,还有十五岁的番外’,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不是文野……
完善合理的时候,因为完全不擅长感情,我是先完善的剧情人设,比如因枪法和非人感设置末日世界,还有想迫害安室透于是设置的三个妈咪梗,哦这个已经因为尺度问题砍掉了。
还有一些连锁剧情点都直接砍掉了,连带着波本黑麦苏格兰直接下线,只能勉强让安室透看一下视频知道一下合理身世,迫害大失败。
在粗略完善剧情后,便是感情线的问题,我一开始没考虑有没有女主的问题,默认是单女主。
因为开文前不久刚刷过《新闻女郎》和《小姐》,格外喜欢御姐型,女主本来是宫野明美、贝尔摩德和库拉索之一的,还设置了松田误会,强调不平等恋爱的剧情点。
但拿着合理的剧情人设去对应了一下,呃……
感觉合理只会拥抱,完全不明白爱情是什么东西呢。
可能是因为在设置人设时,我一开始就没把他当人类来设置,而是当一只安静的小章鱼,一只小边牧,总之不是人x
所以正式写的时候,干脆把合理设置成了明美的亲弟弟。
只残留了一些本来为女主准备的东西,比如松田的误会,比如合理的一些小习惯。
不过完结后看,挺无所谓的,反正正文时因为众所周知各种各样的原因又放弃了不少不能写的东西,放弃一堆是放弃,放弃两堆也是放弃!
还好结尾还是勉强写到了想要的结尾,是[正义的阴影],让合理和唯一的、仅有的、有能力的真酒一起隐入阴影了。
还有一些番外正在写,有的是写后续,有的是大修重新写,有的是新开系列,会慢慢更的。
大概在新文完结前能更完吧……
那么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陪伴~
新书已开
有一天,琴酒,一条未来,赤井秀一,安室透被抓。
绑匪:你们之中,有一个FBI。
一条未来羞愧:是我。
绑匪:你们之中,有一个公安。
一条未来羞愧:是我。
绑匪:你们之中,有一个国际性罪犯。
一条未来羞愧:还是我。
绑匪:还有一个杂碎!!!
一条未来:更正一下,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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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这只是玩家的基操而已。#
#抛开坏的一面不谈,你难道能说我不是個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