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封锁线
196封锁线
八景的预言滋扰着我,她一定在策划些什么,然而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我只能确认一点,如今的八景不同以往,不,或许八景并没有改变,只是我过去并不了解她。在我的印象中,八景一直是过去那个班长。还在学校的时候,我过多地参与学生会工作,但是和并非学生会成员的八景接触步深,只在最后一个月,因为末日真理的出现才开始和她频繁地打交道,而她那个时候已经在学校中组织了秘密社团“耳语者”。
她的组织才能和领导能力毋庸置疑,可是她的想法却难以捉摸。耳语者的灭亡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困扰,她加入网络球的时间比我更早,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全然不知晓。
现在想来,我对八景的了解一直是片面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的惊讶就别提了。
一直看着她回到施工场地,我仍旧怔怔出神。咲夜会成为叛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知的预言可以预测一个人的命运吗?
越野车的改造已经完成,所有人都在围观即将完成最后设定的概念直升机,和八景安静的笑容相反,咲夜显得十分雀跃。如果说“叛徒”的意思是指有人会离开网络球的话,在我的感觉中,与其说咲夜,难以捉摸的八景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你在做什么?乌鸦。”声音从旁边传来。
大概是想得太出神的缘故,我没有察觉荣格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仍旧板着脸,似乎无论境况如何都不能使他动容。在过不久,他就会率领牧羊犬、巴赫、咲夜和潘组成的第三分队前往镇长处,和恩格斯会合,尝试钻一钻敌人封锁线的空子,争取疏散镇上的民众,再不济也得给对方填点堵,以掩护另外两支分队的撤离。
实际上,安全局指派我们来此地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我们已经确定天门计划的实体和索伦的身份,只是这个潜伏百余年的黑幕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我们不得不留下来进行观测和作战。不知道增援什么时候才能抵达,我们已经有了孤军奋战的准备。
这种情况对身为领导者的荣格来说,压力一定很大,可是从他的神态和行为中,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烦躁和不安。真不愧是在成为魔纹使者前就是在国家安全机构中呼风唤雨的精英人物。
我最终还是没有将八景的预言告诉荣格。虽然我不知道八景的话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用意,但至少还分辨得出那不是什么安定军心的好话。现在没有任何征兆表明咲夜会成为叛徒,而且,在我的心中,无论咲夜会不会离开网络球,都没有她的安危来得重要。
先不论荣格知道八景的预言后会采取什么行动,对这支队伍和咲夜本人而言都并非好事。
似乎八景并没有将那番话对其他人说过,而且也不打算说出来。她大概知道,即便她说给其他人听,也会被认为是居心不良的挑拨吧。至今为止,从没有先知能够欲知他人命运的先例,否则和梅恩先知交好的席森神父,也不可能顺利地加入黑巢。
“准备行动了吗?”我反问道。
“我和洛克他们马上动身,你们也不要拖延时间。你的任务很重要,要保护好先知。”荣格说:“现在这支队伍里,你是战斗力最强的人,没有之一,但是说实话,你还是个新人,我能相信你吗?”
他平静沉稳的声音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的手插进衣兜里,把玩着富江的眼球,起伏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什么都不要想,高川——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没问题。”
荣格没有再多说,带我回到别墅前,众人已经准备完毕了。被改造成战车的越野车被加固了车身,镶嵌在两边的铁板,以及车头的撞角显得十分狰狞,一共有两挺重机枪分别安置在车顶和车后厢,还准备有火箭筒,他们甚至还在发动机上做了一些手脚。洛克、达达、魔术师和露西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他们分别坐进车里,感觉就像坐进了一个全身都是机关的保险箱。
荣格也带着自己的分队坐进了自己的车子,他们的车辆倒是没有经过改装,仓库中的大部分火力都被用在突围的队伍身上。
荣格一行人首先将车开了出去,紧接着是洛克他们,在车子驶过我身边时,洛克将玻璃窗摇下来,了声招呼。
“祝你们好运。”他说,然后将墨镜戴上。
这也是我想对他说的话,虽然直升机在天上飞,不小心被轰下来就死无全尸,但是我觉得洛克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公路,危险性可比飞机坠毁的几率要大。
目送诸人的离去,别墅前的工地顿时变得冷清下来。现在这个安全局分部只剩下我、八景和可唐三个人了。可唐一直呆在驾驶仓进行系统安装和检测,警报声响了好几次,他不得不跳出来,重新调整导致安检警报的地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没有弄好,先不说能不能将机器开起来,万一半空解体就万事皆休。
当然,我并不是没有信心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将他们安全送回地面。先不提荣格之前说的,我在这支队伍里战斗力最强是否属实,不过拥有使魔的我,的确相信自己拥有最好的机动能力。不过,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可唐的工作,我和八景都帮不上忙。因为之前的谈话,我和八景单独面对面时,心中总有些芥蒂,所以一直没有说话。八景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种沉默,不过可唐却受不了,不得不制造了几个话题,抱怨几声又给我们说笑话,只是应付式的回答让他有些难堪。
“好吧,只有三个人的小队,就有两个闷罐子。”可唐咕哝道,又过了片刻,他大声对我和八景喊道:“完成了,现在出发吗?”
“现在就出发。”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到,站起来,将枪盒背起来。
可唐已经坐在驾驶位上了,八景紧接着钻进驾驶仓里。她的面前就是火力控制系统,我在她身边坐下时,可唐正帮忙将火力控制系统调整到“傻瓜模式”,我们都不指望除了先知身份之外,身体素质和经验完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八景能够自如操使那台特制的重机枪。
我眼尖地发现火力控制系统中有导弹状的标示,不由得询问起可唐来,这才知道这台小型的概念式直升机里的确配备有导弹。
“比普通的导弹小得多,不过在精确制导、射程和威力上差别不大。”可唐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不过因为采用了新工艺,又没通过测试,所以我没有装上,这样一来可以减轻重量,足以让我们飞到附近的城市了。没问题吧?乌鸦,如果有正面的攻击就看你的了。”
他一边说着,视线在我抱在怀中的枪盒上扫了一眼。我没有说话,给他伸了一个大拇指。他也露出个放心的笑容,回了我一个大拇指,戴上耳机和墨镜,陆续挑起面板上的几个开关。只听到“滴”的一声,显示屏上不断有标示运作状态的动态图标咬合,变成绿色。
我将机舱门关上锁紧,取下眼镜,和八景一起将座位后的半覆式头盔拉下来。通过头盔中连接观测系统和火力系统的监视屏,我们可以在密封的状态下获得机体外三百六十度的视野,进行目标锁定,获取一系列详细的参数。
按照说明书中的说法,通过这些参数、弹道模拟系统、姿势调节系统和位置照准仪,普通的射手立刻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人人羡慕的神枪手。
不过这些参数十分繁琐,虽然系统可以调整语言,但是我并不能完全了解那些术语,太多的数据反而会扰乱自己的判定。所以我找出相关选项,将大部分的参数都关了起来。视野顿时清爽多了,因为我将声音设定为不过滤,因此从耳机中传来了螺旋浆运作的声音。
身体轻微产生上升的感觉,在可唐的“飞起来,宝贝”的怪叫声中,地面的景色渐渐拉远。没过多时,树梢也被我们踩在脚底下。在我们四周,辽阔又明亮的天空如同蔚蓝的大海,从上方倒盖下来,令人产生微微的压迫和晕眩感。
然后,整个镇子和远处湖泊码头的风景尽收眼底。起伏的山峦、苍翠的树林和蜿蜒其中的公路——无从感叹这副壮观的景象。
“看,那边。”耳机中传来八景的声音,然后视觉坐标被传输过来,选取后,那个方向的视野迅速拉近,我们都注意到,那里似乎发生了一些骚动。
不停有人推攘和争吵,他们的近侧就是医院,可是里面似乎挤满了人,在外边还有更多的人,为了保证秩序,有不少警察来到街上,试图将混乱压制下来。不少人脸上带着焦急和忧虑,然后视野转到靠近镇外的地方,许多车辆被路障拦住。这一次,不仅是平民,连警察也开始对立,他们不断打电话,可又醒悟过来,这里没有信号,不由得狠狠将手机摔在地上。
旁边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一些人走进酒吧里就没再出来,然后旁边房子的大门也被重重关上,只留着人头透过玻璃窗注视事态的发展。有人试图强行闯关,可是立刻有一支身穿制服的持枪者将他们拦下来。
随着飞行加速,这些景象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最后看到的,是几辆大卡车将通向镇外的道路彻底封锁起来。
“是末日真理的番犬。”我们都认得出那身制服。
“手笔真大,他们是要将整个镇子进行非法的军事封锁吗?”可唐疑虑地说:“还有,医院那边……真的投放了病毒吗?是他们干的?这些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我无法回答可唐的问题,因为这些天来,末日真理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镇上。封锁小镇的目的还可以说是为了彻底控制玛尔琼斯家,但是投放病毒的目的却谁也说不上来。
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是为了夺取天门计划的资料和技术,可也不至于投放病毒这么疯狂。他们的理念并不是杀光所有的人,无意义的屠杀只会让他们的处境更加难堪,这种有序而大张旗鼓的军事控制,一旦外界反应过来,也会产生许多不良后果。
但是,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想用这个镇子进行生化实验。
“也许病毒并不是他们投放的。”八景开口了,“也许是玛尔琼斯家,他们的天门计划还没有最终完成,为了对抗末日真理的部队,会在自己家门口投放病毒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倒有些道理,从天门计划中,这个家族的表现来看,他们的做法相当残忍和阴暗,但正通过这种强有力的控制,吸收了大量的成员,并且保证了组织内部的稳固。欣赏和屈从于黑色恐怖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在少数。
“他们或许要失望了,番犬部队使用的那种特殊迷幻剂对病毒有相当强大的抵抗力。”可唐如此说到。
我当然不会忘记,用灰石调制的迷幻剂“乐园”是一种何等恐怖的药物,加入安全局后,我查看了关于这种至今只有末日真理使用的药剂的资料。发现其不仅有致瘾性和体质强化能力,而且的确会导致幻觉,削弱痛感,抑制人体的某些激素,从而强迫把人变成机器。
在我的手中还有三支这种药剂,是从末日真理的成员手中缴获来的。到目前为止,无论是网络球还是黑巢,都没有听说解析并生产出相似的产品,“乐园”的配方和技术是末日真理独有的。
“不过,我可不觉得玛尔琼斯家是那么好对付的。虽然和我们现有的技术走的不是同一个路子,但是既然接触过末日力量,那么就一定不会忽略末日真理的存在。”这可是我的心里话。
存在了上百年的玛尔琼斯家,毫无疑问拥有着强大底蕴。无论网络球、黑巢还是末日真理,都是在这十年到五年中崛起的,在三个庞然大物的眼皮子底下,有多少类似玛尔琼斯家的秘密组织潜伏在暗中尚不得而知。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乱了。
距离浣熊镇最近的城市在大湖的对面,只有一条公路可以抵达。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的撤退路线并没有包括湖边码头。可唐控制方向杆,直接越过弯弯曲曲的公路线,试图穿过荒原腹地和山腰,以最直接的路线前往城市。
在公路蜿蜒的方向上并没有看到洛克等人的车影,但路面上的裂痕,滚滚燃烧的车辆,都在昭示着这里有过一场剧烈的冲突。我们和洛克一行出发的时间只间隔了半个小时左右,他们受到了预想中的强烈拦截。
几个翻到但并没有爆炸的车辆,都不是越野车。有一辆军卡车,更多的则是平民化的车辆和名牌轿车。我甚至看到车体下方露出几具人类的肢体,除此之外,路面上没有尸体,但是血迹和弹痕清晰可见。
可是,不能就此判断,这里的死者到底是镇上的居民、游客还是从另一侧的城市过来的无辜旅客。
现在这条公路上显得十分冷清。我觉得在公路的两端都会有末日真理的人设置障碍,他们可以采用许多名义,例如事故,命案,甚至是军事演习,只要他们足够强硬,谁都不会去怀疑这支的部队,现在更加有了一个好借口——附近的小镇发生了生化疫情,所以不得不封锁此地。末日真理在政府中也有人,足以在这个乡下地方打掩护,当更高一级的政府部门反应过来并采取行动时,他们早就得到了足够的时间。
虽然担心洛克他们的安危,但是我们仍旧按照原定计划进入郊外腹地。平整的荒野逐渐变得起伏起来,根据系统给出的参数,再有五分钟就会直入山林中。在那种地方,安全性将会大为增加,末日真理总不可能完全将镇子包围起来,筑成一个毫无死角的防线,他们没那种实力。
然后,信号似乎又了恢复的迹象。可唐不断尝试接通专用电台,不过扩音器中仍旧是一片沙沙的声音。
“大概是信号发射器的范围没有包括这里的缘故。”可唐猜测道。
我没有理会这些事情,绷紧精神,通过连接镜头的头盔显示屏寻找人类的踪迹。虽然之前离开别墅的六名同事都是普通人,但他们都经过训练,熟识安全规章,明白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远离公路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他们成功逃离末日真理的狙击,逃到了这里来,那么最新型的热能成像仪就能在几十米的高空将他们标识出来。
“来吧,来吧,你们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我嘀咕着,“抬头,招招手,我们就在你们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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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狩猎者
197狩猎者
虽然洛克一行已经尝试在公路上接应六名普通成员,但是从现场残留的痕迹来看,他们遭遇了一些**烦。如果他们放弃从公路方向突围,很可能会在这条事先预定的路线上看到他们。
因为削减了部分武器,我们的油料稍显充足,虽然没有提出要在这一带徘徊,但可唐默契地降低了飞行的速度和高度。显示屏中的数据如流水一般更新,我一刻没有停止对地面的扫描。
大约一分钟后,战术电台的杂声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可唐立刻进行过滤,然后我们都听到了掺杂在杂讯中的求救信号。
“喂……有人……坐标215,34……请求支援……”眨眼又像被剪断了的绳子般中断了,之后过了大约十几秒又响了一下。
虽然断断续续,但是关键的几个字眼仍旧接收到了。我们立刻掉转机头,飞往信号标识的坐标。不一会,显示屏中陆续出现了几个红色的人形轮廓,除了有山岩遮蔽的地方,人形和四周的动植物都十分明确,就像是好几层透明的色彩重叠在一起。只是人体更加显著,这里没有体型和人类一样大的动物,他们的移动十分突兀。
我听镇上的人说过,这附近的山林中有狼和熊之类凶猛的野兽,不过飞行了那么久,从未看到过一个。然而,随着坐标地点的接近,这些以匪夷所思的灵巧和速度在岩石和树枝上飞跃前进的人形,让人不由得产生出这是一群出外狩猎的狼群的错觉。
虽然因为地形复杂的缘故,他们的队列十分松散,但认真看几眼就会发现,他们是按照某种节奏和队形层列前进的。每个人都是前锋,每个人也都是后卫,我再一次过滤显像,从他们的服装上确认了,这些家伙都是敌人。不过他们的制服有点奇怪,和普通的番犬部队的制服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
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巨大的林涛声也无法掩饰螺旋浆的声音,那些人抬起头来,目光似乎穿越几百米的距离,透过机舱和显示屏,和我对上一眼。那种冷静警惕的眼神如此锐利,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和他们是面对面。
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因为他们的脸上带着黑色的头套,脸部位置是脸谱,只露鼻孔、嘴巴、眼睛和耳朵等部位。
他们前行的方向也是坐标地点,当我们察觉彼此的时候,对方立刻分出一个五人小队朝这边疾驰而来。
“攻击准备。”可唐叫起来,他已经发现对方身上携带着重武器。我也看到了,其中一个身材雄壮高大的人背负着四连装的火箭筒。尽管身上的武器沉重,但却完全没有影响他们的敏捷,跳跃式的前进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
“火力自导系统启动。”优雅而生硬的电子声从耳边传来,紧接着,数十发子弹如同火星般朝数百米外的地面倾泻而去。从耳来的枪弹声被削弱,但没有完全过滤掉,低沉的轰鸣声中,目标范围的树枝和地面好似被巨大的铁铲掀了一下,泥土碎石和残枝败叶猛然飞溅起来。
八景虽然没什么射击天赋和经验,但是在系统的辅助下打得很谨慎,没有一口气扣死板机,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尽量狙击对方的行动路线。尽管如此,五名恶狼一般的士兵以一种迅猛却优雅的步伐彼此交错而过,流畅如螺旋一般的行动痕迹滞留在身后,虽然不时被掀飞的杂物遮蔽身形,但就像显示屏中的数据那样,没有一发子弹击中他们。
这显然不属于普通人类的行动能力让可唐感受到压力,不提潜力,单纯就身体素质而言,这些士兵和番犬部队一样,完全可以和没有获得魔纹的安全局成员相媲美。
尽管如此,他们的打扮有些古怪,尚不能完全肯定就是番犬部队的士兵。
可唐迅速拉升机体,正对着敌人缓缓倒退,显示屏上的第三方视角已经标示出他所设定的路线。他打算以弧线的方式绕向早已经确定的坐标。
在八景试图延缓对方的攻势时,我已经解下了枪盒,从中取出“妙法莲华”,一把拉起头盔,将机舱大门踢开。如果距离太远,肉眼无法确认目标,这个头盔连接的射击辅助系统还有用处,但是在肉眼可及的范围内,我的判定连锁才能比这种高科技道具更灵活,更有准星。
眨眼间,敌人已经将距离缩短到一半,他们依靠树木和岩石做掩护,不假思索地移动着,八景的覆盖打击根本不能造成对方半点压力。
“乌鸦”可唐叫起来。
“闭嘴,可唐,我看到了。”我端起两米多长的巨大狙击枪“妙法莲华”,透过枪口上方仅有的固定准星判断敌人的移动方位。
由判定连锁才能演化而来的技巧“圆”如同本能一般向四周扩散。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以自身为中心,囊括两百米范围的小型雷达,其中任何物体的运动,即便是微尘,也不能逃过感知的扫描。
运动彼此之间的干扰和影响,通过连锁的方式在脑海中呈现出来,进而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要我的一个意愿,姿势就会做出调整,而这如同神经发射般的调整连一秒都用不上。
开枪
巨大沉闷的声响宛如炮声,巨大的后座力冲撞着肩膀,让我的身体几乎陷入柔软的座位中。
在“圆”的范围内,高速飞出的子弹如同慢动作一般滑出枪口,在闪烁的火花中,我似乎听到了它在枪膛中滑动旋转的刷刷声。
在那之后,宛如电光火石,在我重新调整好姿势时,背负火箭筒,落后在行进队伍后方的大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正面推了一下。他的双脚还在惯性向前迈动,可是胸膛却被开了一个大洞。
紧接着,又一股剧烈的爆炸在他身后响起。巨大的烟火和气浪将身体掀飞起来,如同烟花一般,身体在半空肢解了,大块的血肉洒在四周的泥土和植被上。
敌人的速度一下子降下来,似乎都被队员的惨状惊呆了。八景的重机枪抓住这一闪而逝的机会,将其中一人打成了筛子。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如同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闪到障碍物后。
停止移动后,倾泻的弹药将其中一个躲在岩石后的人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而没有受到特殊照顾的其他两人试图向后退去。
我再次扣动板机,强有力的子弹将岩石和藏在后方的敌人挖了一个大洞。
“好样的,乌鸦”可唐兴奋地大叫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把巴雷特卡农是最好的”
我没有接话。
敌人趁此机会,已经和直升机拉开距离,后退到“圆”的边缘。可唐的路线和他们撤退的路线是相反的,随着直升机的弧线深入,在我准备好第三发子弹的时候,敌人已经脱离了我的感知区域。
我将头盔拉起来,一下子就罩在头上,显示屏中射击辅助系统传来的数据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视野的左右两侧,三个圆形的准星不断闪烁。对方的行动很灵活,而我也只能依靠自己的意识去调整姿势,所以代表锁定和解锁的红色和绿色的圆圈不断**又分开。
除了这三个暂时撤退的敌人之外,随着直升机的再度接近,更多的目标出现在射击辅助系统的判定中。
“还剩下八个人。”我说。
“先狙击可能攻击到我们的目标。”可唐说。
即便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在连锁判定失效的范围内开枪,不免犹豫了一下,结果敌人的一阵弹雨就打在金属机壳上,叮叮叮地一阵脆响。我这边舱门大开,子弹几乎全朝这个方向飞过来,幸好可唐操纵**口来个了急转弯,才将这波攻击挡下来。吓得他不由得再次拉高了机身,于是系统的锁定红圈又分开了。
好在机身外壳和说明书中罗列的数据一样坚固,即便如此,可唐还是破口大骂了一番。
这一下,我总算知道,在没有才能的辅助下,要成为一个运动战中的神枪手是多么困难了。
就在这时,系统中突然响起警报声和“lo”的字样。
“哇啊啊啊”可唐大叫起来,机身一阵摇晃,舱门外的景物打了个转,我看到了那条代表死神降临的白色尾气。
火箭弹如同醉鬼一般地在空中飞行,就像装备了制导系统一样,不断加速的同时调整着飞行的方向,所以可唐没能完全躲开它。
“打下来”伴随着可唐的叫声,机腹下的重机枪再一次喷出火光,子弹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从火箭弹下方掠过。
迟了一步
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我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本能在系统的锁定圈变成红色时扣下板机。重重射出的子弹和近在咫尺的火箭弹撞在一起。在火浪波及到机舱门口前,机身打了个旋。景色一阵变幻,然后就只感觉到机身被一股巨力捶了一下,火焰从两侧吹了过去。
机身一阵摇摆,似乎摇摇欲坠,过了三秒才恢复正常。
“太幸运了。”可唐激动的叫喊从耳来,我这才明白刚才渡过了怎样的险境,“螺旋浆没有被破片击中,机身也没有损伤,这个宝贝的身体可真够厚实的。”
他说话的同时,八景再次开始朝敌人扫射,让他们没有机会再发射第二发火箭弹。说实在的,受到系统视角的限制,现在我还没弄懂之前那颗火箭弹是从哪儿射来的。尽管系统是三百六十度视野的多数据平行处理,但似乎还是有盲点,然而匆忙之中,第一次使用这套系统的我没能找出问题在哪里。
“看到他们了。”八景突然喊道。
与此同时,我也从显示屏中看到了和那八名士兵不同的人形。和敌人的生龙活虎不同,他们都或趴或坐地呆在不远处的小山坳的一堆灌木丛中,显得没什么活力,系统传来的数据显示,他们或多或少受了伤,似乎已经没办法再移动了。
他们躲藏的位置和方式就像战术教科书一样完美,显然经过严格的锻炼,可是敌人的鼻子就像猎犬一样敏锐,搜索路线没有半点偏差。
机身再度转动,可唐在加速,转眼间几乎和敌人行进的路线平行了。我跟前的舱门再度转到正对敌人的方向。我早就准备好报先前的一弹之仇了,当显示屏中的一个个敌人率先闪烁起锁定红圈时,我毫不犹豫地扣下板机。
然而那名敌人似乎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突然加速,跃向一旁,子弹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开了一个大洞。虽然行动受阻,但是却毫发无损。
“噢,该死的兔子”我还没说话,可唐就已经叫起来。
这个变故让我意识到,凭借判定连锁才能的射击和利用射击辅助系统的射击有着相当大的区别,来不及深思,可唐控制的机身又有了转动的预兆,因为敌人马上就要反击了。
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和敌人玩捉迷藏的游戏了,不远处还有三个岌岌垂危的伤员。我掀开系统头盔,跳出机舱外。一直关注这边动静的可唐发出惊叫:“你要做什么?”
“干掉他们。”声音和我的身体一起受到引力的牵扯,朝地面坠落。
这点高度可吓不住曾经的夜行者高川,我心中这么告诉自己。一串子弹从我的头顶上方擦过,响起叮叮噹噹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又是一颗火箭弹拖拽着尾气冲上来。
开枪
火箭弹刚飞出十余米就被引爆,产生的破片、火焰和冲击波在原地形成一个无可躲避的危险区域。
然后,第二发子弹又脱出枪口,一连穿透三个枝干,将最先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的敌人贯穿。
两发子弹之后,我的脚底接触到富有弹性的实感,那是树梢的枝杈。敌人紧追过来的子弹纷纷被身前的枝叶挡住,发出一阵雨打芭蕉的声响。从空中坠落的力量然让我一共踩断了四根树枝,才在树冠中部站稳了脚跟。
我借助树枝弯曲后回弹的力量朝另一颗大树横向跃去。
不需要使用“圆”的技巧,“圆”能在三百六十度的范围内获取详细数据,但是最原始的判定连锁才能却可以在更广阔的范围内,针对一个或复数的几个目标进行锁定。
我要做的只是射中目标而已。
在交火声中扣了三下板机,巨大而沉闷的力量再一次将我的身体向后推了一把。然后我就看到被列为目标的三个士兵被击穿了脑袋,正面的五官彻底开了个洞,只剩下一圈头颅的轮廓,这样的伤势可没办法再活过来。
眨眼间就死剩下四个人,士兵们显得沉默,也说不清是战斗素养太好,还是被这种巨大的杀伤力惊呆了。不过,当他们回过神,想要分散隐蔽起来,重新调整战术的时候,我已经进入了速掠状态。
高速通道在树枝的空隙间盘旋,我以每秒两百米的速度,在三个呼吸内从他们的头顶上方落下。
“妙法莲华”被高高抛了起来,分别从隐藏在两边袖口中的臂甲中弹出利刃,无声无息地贯穿了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士兵的脑袋。
当另外两名士兵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被杀死时,我一脚将落在身前半空的狙击枪踢向其中一人,将被刺杀的其中一具尸体甩向另一人,身体藏在另一具尸体后,躲开子弹和对方的视线,再度发动速掠。
当两名士兵正下意识躲开飞向自己的狙击枪和尸体时,我比狙击枪来到那名士兵身后,手腕处的刺刃再度捅穿了他的背心,从前胸穿了出来。我毫不怀疑自己的速度又多快,当我将尸体推开的时候,“妙法莲华”正好落在我的手中。
连视线和身体都不需要转动,我抬手就对身侧扣下板机,巨大的后座力让脚底平平滑了一下。
正忙着躲开同伴尸体的士兵顿时被巨大的力量击穿了左胸,身体立刻向后抛飞。
“圆”展开,四周已经感觉不到还有敌人潜伏。刺刃收缩回臂甲中,我将“妙法莲华”扛在肩膀上,蹲在敌人尸体的身前,将那人的头罩取了下来。我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是想要看看这个士兵的真面目,只是这种似曾相识的面具头罩令人有些在意。
结果,头套轻易就被取了下来,敌人的五官也完好无损。我没有掉以轻心,继续摸索了一阵,结果从他的脖子后,被头发挡住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变形十字架的青色纹身:上面是一个圆圈,下面是个十字——是直属玛尔琼斯家的那个神秘组织的标志。
可是,还是第一次见到玛尔琼斯家有这种超越普通人体格素质的职业士兵,这些人的制服也和末日真理的番犬部队很相似。
到底是怎么回事?玛尔琼斯家和末日真理有瓜葛?可是看看末日真理的番犬部队的态度,似乎并不是为了增援才封锁小镇的。
198 无间
198无间
有许多令人在意的地方,不过,先暂时放一旁吧。现在必须先将撤退的人照顾好。
直升机将高度降下,螺旋浆刮起巨大的风浪,扫得头顶上方的树枝东摇西摆,地面的草皮也被压出一个圆形,到处都有草叶和尘土飞扬。我不得不用手臂挡在面前,免得吃得一嘴的土灰。这里没地方给它降落,不过距离已经够低了。
我将士兵的头罩拽下来收进怀中,举起左手,从臂甲机括中射出的勾锁准确抓住直升机的舱门边缘,小型的电动机开始转动,将我缓缓扯了上去。
直升机就这么吊着我朝目标方向飞去。当我翻进机舱里时,可唐飞了一声口哨。
“太厉害了,乌鸦。”他说:“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狙击手?”
“当然不是。”我矢口否认,因为我只是利用才能吃饭的神枪手而已。
前往坐标地点的途中没再发现敌人的踪影,我跟可唐和八景两人提起自己在敌人身上发现的异状,可是谁都无法解释这些士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究竟是末日真理的敌人,还是朋友?玛尔琼斯家的大本营正在被末日真理的番犬部队封锁,这些士兵的做为看上去就像是帮了对方一把。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强壮得并非寻常的士兵一定和番犬部队有关系。他们的体质和行动模式实在太相似了。
“说不定玛尔琼斯家是末日真理的一部分呢。”可唐开玩笑地说,“只是今天是他们的独立日。”
可唐说法并非没有市场。
至今为止,末日真理的内部构成尚未明朗,谁也不清楚它的核心到底是些什么人,有多少成员,总部在什么地方。他们的大部分行动是依托山羊工会和番犬部队进行,不过大家都认为,以末日真理的名头进行恐怖活动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犯罪组织多少和他们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得看你们了,乌鸦。”可唐说:“我有预感,这一次我们撞中了大鱼。”
“最早的先知——这本来就是条危险的大鳄。”八景说。
我没有再戴上头盔,直升机的高度保持在百米以下,在这个距离,我的“圆”能够提供很好的信息反馈。当直升机开始减速盘旋的时候,我已经感知到山坳中的伤员了,而且不是之前探测到的三人,而是五人,其中有两具已经变成尸体,剩下的三人似乎也只剩下一口气。
这个位置同样没有地方可以停靠直升机,因此我再度从机舱中跳下去,踩着树枝进行缓冲。这种行为在他人看来太过大胆,不过我相信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冒险的基因,现在做的事情,并不比小时候一个劲地在墙头和大树上攀爬冲刺来得危险。
比起过去,现在我的身体无论在平衡性还是柔韧性上,都已经强大许多。
树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我轻松地借助树枝的弹性来回跳动,不稍片刻就找到了藏在灌木丛后方的伤员。
的确是我们的人,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我依稀记得他们的长相。我落地的动静让其中一人显得十分紧张,这人是唯一还有活动能力的家伙,他吃力地抓住手枪,准备有个万一立刻给我一发子弹。
“我是乌鸦。”我隔着灌木,提前打声招呼。
在“圆”的感知中,他的身体猛然松懈下来,手臂也失去了力量,手枪掉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们……总,总算来了……”他用微如蚊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显得十分虚弱,我不敢再延误,立刻施展速掠进入灌木丛后方。
灌木丛后方是个凹地,但不是自然形成的,交战的痕迹将这块地削掉了一层,焦黑的土地上遍布孔洞,泥土吸收血液后变成一种块状的紫红色。在男人身旁不远处躺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身上遍布激战后的创伤,女人腹部被匕首贯穿,男人只剩下一只胳膊,若非偶尔能够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完全可以将两人当作死人。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则是两个真正的死人。一具尸体就像被硫酸泼过一样,从穿着来看显然是番犬部队的士兵。另一具则被打成了筛子,除了没有头罩,身上的制服和之前碰到的士兵没什么两样。
看来在我们抵达之前,这里已经发生了一场涉及三方的战斗,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在场者谁也不清楚。
现在可没余裕去推测当时的境况,看上去还有口气的男人还能支持一段时间,我便快步走到濒临死亡的一男一女身前,看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们已经失去知觉,我将手放在他们的鼻前,一边从战术包中取出急救物品,可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的生机已经断绝了。
一种黯然的情绪从心头升起。我不敢立刻拔掉女人腹部的匕首,只能先将伤药敷在匕首的周边,然后给她打了一支镇痛剂。可是她的伤势十分严重,而且拖延治疗的时间太长了,失血过多,再怎么急救也是死路一条。
“不,不要费……费心了,那……那个女人……是间谍。”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他说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而且正在做一件更令人吃惊的事情。虽然背着他,眼睛看不到他的动作,可是预防敌人偷袭,我的“圆”一直开着,当我正要压抑疑惑转过身去,男人却突然回光返照般,突然抓住掉在身边的手枪,对准我扣动板机。
速掠
我本能进入高速状态,恰恰能看到子弹飞出枪口的情形。在子弹射中和我一条直线后的树干前,我已经来到男人的身后,用“妙法莲华”指住了他的脑袋。
变故发生得太过出人意料,可是有一点十分明确,这个男人想杀了我。在这种时候攻击自己的同伴,显然不是友人的做法。回想起他之前说的“间谍”二字,我便再也不相信他了。
“你是什么人?”我生气地说:“不要狡辩。”
一击失败,男人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气力,手枪再次掉在地上,身体也歪歪斜斜地靠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我?我……我是……安全局特务机关……”没等他说完,我立刻一脚踩住了他的嘴巴。
“不要糊弄我。”
虽然我不知道安全局里是否有特务机关这个构成,但是安全局的规则很明确,纪律也十分严明。身为正式被任命的本分部副队长,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攻击我。
“哈,哈哈,咳咳咳……”他的嘴里溢出一口鲜血,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我,我有证据,我……我会给你……”
虽然他露出一副死硬的样子,但我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他的行为和话术都让我生出恶感,这个人极会掩饰自己。我直接扣下板机,将他的脑袋如西瓜一样打爆了。如果他有证据,我自己会搜出来,结果让我不禁感到庆幸,因为我从他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型装置。
那是一颗安全局常备的自杀性炸弹,一旦引爆,密密麻麻的钢珠就会填满五米方圆内,三百六十度的空间。如果我没有速掠,铁定会被撕得粉碎。
这个家伙死到临头了还想阴我一把。我越想越觉得愤怒,可是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在脑海中告诉自己,他说的“间谍”二字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小小的山坳中曾经发生的事情比我想象中复杂得多,可是唯一能够解答的当事人只剩下那位奄奄一息的女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办法将她救活才行。
虽然刚被自己杀死的男人口口声声说女人是间谍,可我不觉得他说了老实话。
我对自己说,高川,仔细想想,应该还有什么办法。结果灵光一闪,还真让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从战术包中取出一瓶紫红色的药剂,这是从末日真理的手中缴获来的三瓶“乐园”之一。
灰石不是什么人都能服用的,它的力量强大,可也太过激烈,根据数据统计,没有进入过末日幻境的人,直接服用灰石而活下来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十。但是拥有灰石成份“乐园”却拥有更高的普适性,强化人体机能的能力在某种程度来说也毫不逊色。
最好的例子就是山羊工会再用它来yin*外围成员,已经死去的白井学长曾经被特殊的强化型“乐园”改造成危险的刺客。虽然我不确定山羊工会给普通人服用的“乐园”是否经过稀释,但是现在只有这种**药有机会挽救这个女人的性命,尽管事后很可能会产生后遗症。
女人的伤势已经恶劣到不可能让她乘上直升机飞行千里抵达城市中的医院,我想到这里便下定决心,来到她身边,将药剂的瓶口扭开,然后捏开她的嘴巴,把紫红色的药剂一股脑灌进去。
药效很快就开始发作,女人的身体抽搐起来,腹部的伤口再次失血,我不得不将那把匕首拔出来,免得在抽搐的力量下,被锐利的刀锋搅断内脏。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这种抽搐开始缓和下来,大量的失血并没有带走她太多的生机,就好像她的身体里安装了一个血泵。紧接着,伤口出现收拢的迹象。
成功了吗?我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回答我的,是女人缓缓睁开的眼睛。
这是个明显有亚洲人血统的女性,她的脸色苍白,眼睛也因为严重的伤势失去光泽,但是她终究醒了过来。她的嘴巴张了张,几乎没有声音可以吐出来。
“嘿,坚持住,我是乌鸦。”我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摇晃,很快就看到她双眼涣散的瞳孔逐渐凝聚起来。
“乌……鸦……”她微弱而嘶哑地重复着,我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紧张焦急的表情,我想,她也看到了这个表情。
“你会没事的。”我安慰她道。
“间……间谍……”她嘴唇微微颤抖了好几下,可我只听清了这个词语。
不过她身体的恢复比我想象中要快,片刻后,就可以微微转动头部了。我将她的上半身抬起来,让她依靠在我的胸膛上,指着刚被自己杀死的男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男人想杀了我。”
“他……是……”女人的喉咙宛如梗着一块烧红的炭,生硬地咽着口水,我立刻给她服用了一瓶葡萄糖液,她的表情再次舒缓了许多。
“他是……间谍……”女人吃力地说,“不是……我们的……人。”
“他刚才说你是间谍,但是我想,我能相信你,对吧?”我问道,我急切地想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人缓缓地点点头。
“无间道……”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其它地方的尸体,脸上浮现一种复杂的情感,“搜他的身……”
我连忙将她放回地上,来到被我杀死的男人的尸体前,开始翻寻他的口袋,可是除了火机和证件之类零碎的物品,没有任何有用的收获,不过当我将尸体翻过来时,在他被长发遮挡的后颈上发现了玛尔琼斯家的标记——变形的十字架。
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了,这个家伙的确想要糊弄我,死到临头还试图挑拨我和安全局的关系。
这时,呼吸开始变得轻松一些的女人告诉我,东西可能藏在他的左脚的小腿肚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推测的,可是现在并不是详加质问的时候。我取出匕首,将他左脚肌肉剖开,挖出一个指甲大小,像是塑料材质的芯片。
“他,他不是我们的人,不知道来自哪个组织……”女人说话的时候,脸色好了许多,挣扎着将上半身撑起来,又痛苦地捂住腹部。
“是玛尔琼斯家的人。”我回答的时候,从女人脸上看到了惊讶的表情,看来她知道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这是什么玩意?”我问。
“大概,是资料盘……他盗取了……安全局的研究成果。”女人皱了皱眉头。
“你呢?又是什么人?”我盯着她的眼睛。
“安全局……特务机关……”我的压迫没有生效,女人的表情十分平静,“我怀疑他是间谍,调查了好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抓住他的马脚。”
“没有证件?”我问。
“没有证件。”她说。
“你得知道,这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你可以把我押送回网络球。”女人展颜露出一个苍白的有恃无恐的笑容,“你救了我。”
正如她所说的,我将她救活过来,不是为了再次取她的性命。无论我是否相信她的话都没关系,只要把她带回网络球,自然有人能够翘开她的嘴巴。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她怎么说。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常见的事情……间谍战。”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这是一个意外,没想到这个……小队中,竟然混入了那么多的间谍。”她扫了一眼分别身穿番犬部队制服和类似士兵制服的两具尸体,说:“那个番犬部队的家伙是我们的人。”
随后,她扼要地说明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当镇上的信号中断,并出现辐射和病毒反应后,死在我手中的名叫“戴肯”的男人提出要进一步进行检测。这个时候,除了这个女人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对他产生警惕。因为这个男人向来以“循规蹈矩”著称,这一次的决定也符合行动安全章程。
当他们来到公路上不久,就遭到末日真理的袭击,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他们分成两批人,戴肯、女人和另外一个同伴深入山林,而剩下三人尝试沿着公路线迂回前进。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肯定突破不了这个防线,无法抵达城市,也无法返回小镇,可是留在镇子里的人很快就会察觉不对劲,只要成功拖延时间,就能得到支援。
戴肯一行人成功摆脱了番犬部队的追兵,现在想来,应该是安全局安置在番犬部队中的那位卧底干扰了追捕计划。但是灾难并未就此结束,他们遭到了疑似番犬部队的士兵的攻击,就是此时躺在不远处的那个制服和番犬部队相似的家伙。
“他很可能是玛尔琼斯家的士兵,我怀疑玛尔琼斯家和末日真理有关系。”我说。
“那么事情就很清晰了,他是来回收这东西的。”女人盯着我手中的芯片说。
“里面是什么?”我用力按了一下芯片,十分坚固。
“我不知道,不过那个男人有点得意忘形,承认了自己是间谍。”
“你说,你一直在怀疑他?”
“没错,这是我的工作,只是一直没有捉到他的把柄。”女人毫不忌讳地说。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安全局于番犬部队中的卧底和前来回收资料的玛尔琼斯家士兵展开死战,而“戴肯”趁机也对女人和另一个同事发动了偷袭,结果大家两败俱伤。
199 利箭离弦
199利箭离弦
按照女人的说法,之前我们拦截的十名士兵,就是承担回收任务的那名士兵的后援。如此看来,这个芯片中的资料一定十分珍贵。玛尔琼斯家几百年来一直专注于研究天门计划,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心力窃取的资料,十有**和天门计划有关。
但是,我从未听说过,安全局对天门计划有过什么了解。现有的资料,都是我们来到镇子的这五天收集到的。
“不一定是关于天门计划本身的研究。”女人承认道:“但很可能在偶然的情况下,和天门计划产生了联系。”她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显然对我们收集到的情报相当清楚。
“究竟是什么让潜伏在番犬部队中的卧底在冒着暴露自己的身份的情况下进行支援?”我心中仍旧充满了疑惑,继续追问道。
“所以说,我认为戴肯是间谍,窃取了网络球的重要研究资料,并趁这次混乱脱离我们的视线。”女人摊了摊手,“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一定会有人接应他。我一直盯着他,也许他发觉了,所以才趁这个机会逃跑。我们的身后不仅有接应他的家伙,还有番犬部队,我可不想就这么死掉。以处理间谍的名义召唤打手是最好的选择。现在看来,这个选择不赖。”
虽然女人说得滴水不漏,但是我仍旧不能完全相信她。在没有足够情报的情况下,任何信息的处理都是令人头疼的事情。我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这个芯片一定是烫手的山芋,但是也不能任由这个女人索回,甚至为了八景和可唐的安全着想,也不能让他们负责带回去。
“这个可不能换给你。”我开门见山地说:“我无法证实你的话,而且我是副队长,有资格处理地方上的所有意外。”
“没问题,你说了算。”女人回答地十分干脆。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乐园”效果不同凡响,不过她是否能够克制随之而来的幻觉和瘾性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觉得,如果她是自己人,还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一定能够得到组织内部的嘉奖,在网络球技术的帮助下,加上她此时表现出来的出色的意志力,克服那些困难一定没有问题。
我已经尽自己所能去救活她了。
“我想,我们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女人打断我的思考,说到:“你是来带我们离开的,不是吗?乌鸦,该开工了,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这个女人的口吻就像是上级在对下级说话一般,她的目光投向天空,可唐操纵下的直升机正在几十米的低空悬浮。狂野的劲风吹得她尚显虚弱的身体一阵颤抖,她紧紧抓了一下衣襟。
我盯了她半晌,从她苍白却从容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能朝直升机招了招手。
直升机又下落了一段距离,扔下一条皮带。我抬手射出勾绳攀住直升机的舱门,试了试牢固程度,然后将机括从臂甲上解开,绑在皮带上,再将皮带牢牢困住女人的身体。
“你真幸运,这架直升机只能搭三个人。”我说。
“今天一直是我的幸运日。”女人微笑了一下。
“最后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代号是‘青蜂’。”她只是这么回答到。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网络球的普通成员用代号,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她的工作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好吧,青蜂,我会叮嘱那两人牢牢看住你。”我吓唬她:“如果你想搞点小动作,他们可不会像我这么客气。”
“你说的是先知和可唐吗?”青蜂反问道,她似乎看穿了荣格的布置。无论她真正的身份如何,都以网络球内勤处理人员的身份和我们合作了五天,熟悉这个队伍中的所有人。
我没有回答,只是当着她的面,扼要地告诉直升机中的两人要小心这个女人,她可能是间谍,然后就让他们将她拉上去了。
既然直升机只能乘坐三人,我自然不可能再一路跟随他们。不过我利用速掠能力,在地面送他们一程应该没有问题。我在之前也这么告诉过八景和可唐,他们见识过我的速度。
直升机迅速拉高,我施展速掠,在树梢间跳跃,一直翻过两个山头,才停下来目送他们渐行渐远。这个地方仍旧无法接受到信号,不过我觉得这里已经脱离信息封锁区域,没有信号只是因为这里太过荒凉了,没人在这里建造发射塔。
从山顶向远处眺望,那个巨大的湖泊是如此显眼,在阳光下鳞鳞生辉,傍山而建的小镇宛如童话中平静的小镇。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无法让人意识到,那个美丽的小镇中此时正发生着骇人听闻的事件。
仔细想一想,从镇子的信号被切断到小镇发生骚动不过是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尽管镇上所有对外通讯的渠道都被切断,而且似乎还突然爆发疫情,但是人们的反应还是太过迅速,显得十分不自然,应该有人在背后扇风点火。也许是在恩格斯的提议下,镇长采取的行动,也可能是玛尔琼斯家针对末日真理的手段,不过也很可能是三方的行动同时发生所产生的化学反应。
无论是谁鼓动镇民硬闯末日真理的封锁线,对我来说是乐观其成的事情。如果所有人都冷静下来,就会被牢牢禁锢在这个镇子中,最乐观的情况也会是在爆发的战争中殃及池鱼。虽然强行逃离镇子的行为必定会造成伤亡,但也好过在镇子里坐以待毙。一个尽量减少无辜者,只剩下敌人的地方,才是最好的战场。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回到镇上,从外部将封锁线撕开一个裂口,让恐慌的民众进行大撤退。这种规模的行动,就算当地政府部门已经被敌人渗透,也很难完全压制下来。
这种引发大骚乱的做法是违反网络球基本行事规章的,但是我认为现在的情况符合特殊处理条款,只有使用非常规的手段,才能有效遏制敌人的气焰。
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结束。
“夸克。”
灰雾从魔纹中钻出来,在身前凝结成乌鸦的形状。我垂头看了一眼脚下陡峭的悬崖,决定做一件早就想要尝试的事情。在艾琳噩梦中,夸克的形态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在现实中没有试过,但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关于使魔的情报早已经通过魔纹灌输在我的脑海中,到底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以一种本能的方式体现在直觉中。
所以……
“来吧,夸克。”我伸手,夸克落在我的掌心。
我捉住它的脚轻轻一抖,它的身体立刻变形延展,在猎猎的山风中涨成一大片灰色的布匹。我将这布匹围在肩膀上,蹬脚从悬崖前跳了出去。身体在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心脏却好似被提了起来。
“夸克。”
飞起来,夸克
在耳边呼啸的风声骤然停止了,我的身体仿佛被拉了一下,在半空滞留片刻。我察觉到肩膀上披风的变化,它就像是贯穿了我的肩胛骨,即便我不紧抓住它也不会掉下来。我张开“圆”,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灰色的披风在背后极度伸展,真的就像是一对灰色的翅膀,说不清是羽翼还是蝙翼,看似有些残破,灰色的丝线在边缘随风飘扬。
我的身体在半空翻滚,在快要落到树梢上前,终于找到了平衡点,成功悬浮在距离树尖只有一米的半空。
“真厉害。”我兴奋地对自己说。
这种只凭借身体就能自由飞翔的滋味可不是坐在铁鸟中,或者在高楼大厦间跳跃所能体会到的。翅膀并没有扇动,可偏偏有一股力量反抗着大地和重力,我的身体宛如竹篾编成般轻盈。紧接着,翅膀依循我的意志动起来,充满力量地拍打空气,只是一次,就让视野中的景物迅速向后流逝。
真的飞起来了我无法抑制心中激荡的情绪,绕着山崖盘旋了好几圈,这才朝公路线的方向飞去。翅膀拍打的频率不高,可是每一下都充满了力量,我感觉到速度正不断加快,眨眼十米、二十米、三十米……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自由的流星,朝着目标的方向折转飞驰。
大概用了多少时间,没有去计算,当我还在回味飞翔的滋味时,如同巨蟒一般在山边蜿蜒延伸的公路一点点在视野中扩大。
这段公路没有交战的痕迹,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已经恢复到两格。青蜂说过,他们遭遇拦截后便分成两组行动,每一组都是三人。如果洛克一行顺利的话,此时应该看到另外三人了,不过,先不提他们之中是否还有间谍,就算没有,走公路的人绝对不会更加幸运——所有沿着公路强行突破封锁线的人,都是在以自身的安危做赌注。
我再次振动翅膀沿着小镇的方向前进,扑面而来的劲风丝毫不能熄灭我心中的火焰。我想,自己就是一支离弦的利箭,将会洞穿所有阻挡在前方的敌人。
再次绕过沿山公路的一个弯道后,我终于看到了封锁线于这一端的哨岗。两个卡车总共三十名左右的士兵在公路上拉起路障和铁丝网,一丝不苟地扩散到周边巡视。
这段公路正好在山腰上,安全栅栏的外侧就是高达十多米的悬崖,再下方是茂密的树林,如果要步行穿越树林抵达公路前方的城市,在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以普通人的体力和脚程最快也要走上一整天。
有行人的车辆被阻塞在路障前,他们不得不下车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士兵们没有理会他们,但是却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为他们解答。所有人都被对方的借口瞒过了,那个中年人面带笑容,文质彬彬,让这些人不得不扫兴而归。
他们也许不是为了前往小镇,但是不得不通过这条公路,不过现在只能换道而行了。
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我心里说。
我已经从天空降下来,隐蔽在他们上方的岩壁处。从高处打量这条封锁带,利用魔纹的情报能力收集这里所有人的信息,没有发现任何达到c级的人。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一个魔纹使者,而且从士兵的制服来看,也并非是番犬部队的精英士兵。
他们配备的火力不错,临时用沙包构建了一条面向小镇的防线,至少拥有四挺重机枪。不过我不觉得洛克他们会在这里被阻挡下来,虽然没有魔纹的天选者和长期服用“乐园”的番犬部队士兵,在身体素质上相差不远,但是关键性的差距在于,使用**药“乐园”的人无法获得才能。
所谓的才能,即时将身体的某种素质和潜力彻底挖掘出来,发挥到极致的极端体现。
天选者和番犬部队士兵在能力的水平线上是相等的,但是极限不同。
在我眼中出现的这条防线,本就位于洛克一行人必然经过的路线上,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根本就没有遭到硝烟的洗礼。尽管士兵们仍旧小心谨慎,但是并没有那种紧绷的气氛。
也许在什么地方进行观察吧,我猜测到,我并不清楚他们当前的位置,也不清楚他们究竟用什么办法在这条几乎没有任何遮蔽物的路线上进行观察。虽然是同伴,但是彼此之间的同事之情并没有好到会把自己的才能告知其他人——这种做法并没有写入安全局的规章制度中,却是所有人默认俗成的规矩,现在看来并非是谨慎过头,至少,已经有一例间谍案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无论为了什么,我都必须将这些人解决掉。这里没有能够使用超能力的魔纹使者,机会再好不过了。只要他们遭到毁灭性的攻击,敌人或许会投鼠忌器,不得不重新调整在镇子中的兵力布置。如果洛克一行就藏在不远处,也算是帮他们一把。
我取下“妙法莲华”,将那名看似头目的西装男套入准星中。却注意到西装男突然转过身,目光朝这边扫来。是碰运气还是真的那么敏锐?不过这可不是我躲起来的理由。
“嘭”随着雷鸣般的闷响,巨大的后座力撞在我的肩膀上,若非背后就是岩壁,少不了滑上一步。
西装男刚刚做出闪躲的姿势,左半边的身体就被凿开了一个半月形的空洞,身体打了个转就跌在路面上。似乎还有力气挣扎,但是离死不远了。这时,从枪身外侧抛飞的弹壳才发出落地的声音。
士兵们被这突然的狙击惊动了,我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形,也没有浪费时间转移地点。就算这些士兵经验丰富,能够判断出弹道并逆向寻过来,在他们开枪之前,我会再干掉两个。
士兵们打着手势,四下散开,在沙包掩体后中把持重机枪的士兵已经翻了出去,他们无不意识到,攻击来自他们后上方。可是当他们的视线投过来时,我已经连续开了两枪。
如炮声般沉闷的枪声不断响起,两枚弹壳在我的视野中抛飞出优雅的弧线。
两个最先察觉我位置并试图举枪攻击的士兵,被子弹在身上开了两个大洞,扣下板机的冲锋枪无力地垂下来,子弹在同僚身边飞溅开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边闪躲,一边用听不懂的语言怒喝。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番犬部队的士兵比以前所碰上的在战斗素质上要低至少一个档次。
有点像是新手。我心中默默地想。
终于有人进行牵制射击了,可是根本没用,在我连锁判定中,弹道就像是红笔涂抹一样清晰。尽管落脚的地方是一条不到半米长的天然缝隙,但我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身体,子弹便擦身而过,只在山壁上溅出几颗石子。
然而在我反击之前,士兵们的背后遭到一波骤然而起的火力攻击。子弹射来处显露出轮廓,那里之前明明只有空气,可此时扭曲的光线构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体。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侧旁的安全栅栏下方跃起来,双手挥舞,六道黑影以眨眼的速度一闪而过,准确地没入六个敌人的咽喉。士兵带着狰狞的表情,捂住喉咙向后退了几步,却没有倒在地上,反手去抓住露在外边的刀柄。
是飞刀。
如此狠辣的飞刀真是令人感到咽喉一阵刺麻。
人影落在地上,不是洛克还有谁。另外那个从看似一无所有的地方悄然出现的人形是魔术师。洛克朝我的方向比了一个大拇指,马不停蹄地冲向近侧的士兵,在他们拔出飞刀前补上最后一击。
这些番犬部队的士兵经过**药“乐园”的改造,在要害部位的承受力非同反响,仅仅是咽喉被贯穿,可不是什么致命伤。
200 回收
200回收
正忙着将匕首从自己的咽喉拔出里的士兵意识到洛克的贴近,立刻将枪口抬起来,然而从侧后方飞来的子弹立刻将他的头颅贯穿。周围的士兵也纷纷反应过来,开始向洛克和魔术师攻击。从高处望下去,士兵们就如同鬣狗将两只猎物团团围起来。
魔术师就地打滚,钻进卡车下方,子弹打在铁皮上溅起一阵火花。洛克则灵巧地藏在身前被爆头的士兵的下方,肩扛着尸体一直向近侧被尚未拔出飞刀的士兵冲去。他的右手连连挥动,又是数把匕首投掷出去,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间扎在敌人身上,虽然无法夺取他们的性命,但是却让他们再也扣不动板机——飞到准确地刺穿他们的手腕,或者削掉了他们的手指。
我真不知道洛克是怎么做到的,飞刀的路径并非一条直线,在空中旋转,在风中飘忽不定,就像是秒速达到十几米的超级蝴蝶。这些番犬部队的士兵们身体素质极好,可是再快的反射神经也无法躲开这些飞刀。
士兵们的注意力被尖刀般冲入腹地的两人吸引住了,我极力保持每秒一发子弹的速度进行狙击,先是替魔术师解围,然后将枪口掉转到其他完好无损的士兵身上。可以清除感觉到,虽然敌人还剩下十多人,但是胜利的天平正朝我们倾斜。他们就像被这一波猛烈的进攻打懵了,反击也被压制下去,激烈的枪火声正在削弱。
每一次“妙法莲华”的声音轰鸣起来,这条公路弯道就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敌人的队形开始变得散乱,他们叫喊、躲闪、哀嚎,但都无法让他们解除困境。仅凭三个人就将敌人打成一片散沙,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往我所遇到的番犬部队,即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会保持沉默而凶狠的反击,或者整齐有序的撤退。然而,现在这些士兵却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有一名士兵试图控制掩体处的重火力,可是魔术师却突然凭空出现在他身边,开枪射穿了他的太阳穴。另一个士兵则被跳入掩体的洛克在半空中用飞刀刺穿胳膊,在他吃痛的时候,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然后用匕首刺进他的脑袋。当洛克拔出匕首,飞溅的鲜血淋了他一脸,让男人活泼的笑容变得狰狞。
到此为止了,我们三个人没有一个受伤,敌人的子弹不断从枪**出来,却总是从身边擦过。在我的感知中,洛克和魔术师就像是两条狡猾的小鱼,在那些弹道构成的巨网中自由穿梭。
几名士兵滚到卡车后方,借助车体的掩护想要缓一口气。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十分生硬,可是在我看来是一种茫然,他们的前辈在落于下风,陷入死地时也都是这样的面无表情,不过两者显然有本质上的差别。
这些士兵似乎也挺狂热,但并不像机器那样冰冷而丝丝入扣,而且,这股狂热似乎正在死神的面前滑向深渊。虽然他们的表现挺有人味,但是我却不能因此手下留情。
以往对于躲藏在障碍物后的敌人,只能依靠连锁判定重复设定目标进行反向追踪,这种线性的连系总会忽略一些因素,从而导致连锁感应的断裂。然而在进阶技巧“圆”的作用下,两百米范围内都是感知的领域,无论他们躲到什么地方,也逃不出我的锁定。
不需要高科技设备的辅助,也不需要犹豫,唯一能够压制这把“妙法莲华”攻击的因素只在于它本身——关的不稳定性导致连射机能不能充分发挥出来。但是用每秒一发的频率进行攻击,似乎没有激化这种不稳定性。
三秒,三发子弹。
不需要进行跳弹射击,强大的贯穿力直接撕裂车身的铁皮,直接将藏在后方的士兵杀死。
最后一声枪响落下时,天地间彻底平静下来,只剩下山风转过弯道时发出的呼啸声,悬崖下的树林掀起一阵阵苍翠的浪涛。
洛克走到敌人身边,将飞刀拔出来,真难以想象,他的身上竟然藏了那么多刀子——腰包中、袖口里、黑色风衣下,还有两条贴身的x形皮带,看上去就像是电影中走出来的侠客。
他那精湛的飞刀技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壮实热情的光头黑人也能把暗器玩出那么多花样。此外,他的背后还有两把连鞘长刀,只可惜没见他拔出来过。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热兵器。
魔术师的武器是一把手掌大小的袖珍手枪,手腕稍稍抖动,就藏回袖口中。尽管看上去威力不怎么大,但是那种神出鬼没的行动却令人防不胜防。若非我早知他不是魔纹使者,早就误会他在用超能力了。
不过,他使用的只是一种魔术的障眼法而已,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确认这个胖子的战斗力。
我借助飞翼披风的能力,轻盈地落在公路上。浓郁新鲜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被山风席卷向远方,我们没有交谈,各自确认尸体的数量。我来到卡车处,在其中一辆的驾驶室里看到了一名扒在方向盘上的士兵,他的太阳穴上插着一把飞刀。我打开车门,将尸体拉下来,拔出飞刀扔给洛克。
“多谢了。”洛克潇洒地耍了个刀花,插入靴筒中。
“达达他们呢?”我问道:“你们应该碰到三个人。”
“没错,三个,死了一个,一个重伤,达达正在照顾他。”洛克用拇指朝身后的悬崖点了点,“都在下面,公路不好走,我们差点被*掉,车子也被毁掉了。如果我们没有车子,那个倒霉的家伙铁定没救。”
“所以你们打算解决这些家伙?”我踢了一下脚下的尸体,从这个士兵的面相来看,还很年轻,大概就是二十岁上下,脸上仍旧残留着死亡前的迷惘和恐惧。我很不喜欢这种表情,以前杀死番犬部队的成员并不能让我产生这种沉重的愧疚感,但面对这些士兵,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刽子手。
“这些家伙明显是新手,感觉末日真理的档次下降了啊。”洛克用调侃的语气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都收进来。”
“若非如此,我们还得花上一番手脚。比起那些疯子,我更喜欢弱一点的敌人。”
洛克斜瞥了我一眼,嘴角挂着阳光的笑容,我不知道他是否看穿了我违心的说法。其实,我更喜欢和原来的番犬部队作战,虽然危险性会增加,但总好过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屠杀平民。
“幸好还有一辆卡车还是完整的。”魔术师走过来说,他的目光投向被“妙法莲华”的子弹在身上开了三个洞的卡车,“你这把枪真够劲。”
我走到安全栅栏边向下眺望,并没有在茂盛的树丛和灌木中看到达达他们的身影。下方距离公路挺高,又十分陡峭。
“找不到他们吧?”洛克走到身边,得意地笑着说:“他们在后面一点的地方。”
“你们打算怎么把他们弄上来?”我问到,别看洛克从下方攀上来挺轻巧,可是要带普通人和伤员上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们打算用树藤做条绳索。”洛克耸耸肩,说:“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你来得挺及时,看来你那边的事情很顺利。”
“我可不那么认为。”我说,魔术师走到我们的身边,才在两人吃惊的表情中提起自己碰到的间谍事件,从口袋中取出芯片交到洛克手中,说道:“你们在安全局干的时候比我长,告诉我,这事该怎么处理?”
“这可是你的战利品,而且你是我们的副队长。”洛克如同被烫了一下般,匆忙将芯片扔了回来,“让荣格去处理吧。”
“问题是,我们救出来的两人中,有人和这事有关吗?”魔术师提出了我心中的问题,“如果里面有人是敌人,那么达达的处境会很危险。”
“总之,先去看看他们再说。”洛克侧转上半身,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公路。我知道他的顾虑,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番犬部队的一个建制被消灭,最晚半个小时,敌人就会投入支援部队。之前被飞刀击杀的卡车驾驶室中的士兵,就是试图朝镇上驻军请求支援,像番犬部队这种特殊作战部队,触手和躯干的联系是很密切的,只要联系中断一个时间,其他人就会立刻反应过来。
先不提是否能够鉴别队伍里是否有敌人的间谍,洛克和魔术师带着我来到悬崖下的一个天然洞穴中。洞口前完全被丛生的灌木遮挡,繁茂的树木以及垂下的树藤也会打消人们脑袋中一探究竟的**。
洛克在灌木丛外说了暗号,这才拨开灌木走进去,这时我才发觉,这些灌木有一部分其实早已经被从根部削断,看上去的茂盛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在魔术师的提醒下,我知道他在这周边设置了许多陷阱。
比起正面的冲击力,他的陷阱更有杀伤力,这是一个陷阱大师。
大概是通过暗号知晓来着是自己人的缘故,当我们看到达达时,她没有任何戒备,正在为那名伤号换绷带,露西和另外一名普通成员帮忙打下手。他们用饮用水为伤者冲洗伤口,染血的衣服和绷带扔得满地都是。
这里的两名网络球的普通成员都是男性,重伤的那名看上去似乎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也许达达给他打了镇痛剂之类的药物,所以他仍旧昏睡着,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伤口是在右胸,很可能被打伤了肺部,这可是一个相当致命的要害。
呼吸管从他的鼻孔里插进去,还吊着葡萄糖和血包,简易的心电检测设备上,红绿色的线条滑了长长的一段才吝啬地跳了一下。
除了“滴——滴——滴——”的声音就是沉重的呼吸声,这里的环境是如此压抑。
达达的医疗手法相当干练,脸上也不像另外两人那样充满焦急和担忧,她的动作平稳得就像眼前快要死去的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一个仿真模型。
看来他们抵达此处并没有多久,这一路上,直到此时才有时间治疗同伴的伤势,可想而知,他们之前的境遇绝对不像刚才那般轻松。
我开始觉得,如果他们没有碰上自己,就算夺取了敌人的卡车,也未必能够成功将所有人送到上面去。这个伤员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似乎再受一点颠簸就会死掉。
“情况怎样?”洛克这个招呼有些苍白,事实正摆在眼前,这个家伙快支持不下去了,于是他顿了顿,转移话题道:“上面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乌鸦说,他可以帮忙将他搬上去。”
“你打算怎么做?他受不了更多的颠簸了,就算送上车子,也很可能在半路就死去。”达达神情严肃地对我说。
“试试这个也许有用。”我从战术包中再次掏出一管**药“乐园”,“我那边碰到了另外三个人,其中两个死了,最后一个也几乎死掉,却被这玩意救活了。”
“这是……”达达有些迟疑地接过天蓝色的药剂,目光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还漂浮着冰块状的结晶,显得十分绚烂迷人,“也许可以,我也不太清楚,安全局里有规定,普通人不准服用乐园。”
“现在的情况不同,我以副队长的身份可以得到临时许可。而且……”我扫了另外那个没什么严重伤势的普通男性一眼,他显得有些惴惴不安,“我怀疑这里有间谍。”
“间谍?”达达惊呼了一声。
那名普通的网络球成员也露出吃惊的表情,见到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不由得指了置自己的鼻尖,一脸不可置信。
“不我才不是间谍”他回过神来,愤怒地喊道。
“我没说你是间谍。”我故意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可能是你,可能是这个家伙。”我的目光从躺在地上的重伤者滑向露西,“也可能是露西。”
“你有什么证据?”露西的表情同样冰冷。
“没有证据,所以叫做怀疑。”我没有向他们提起关于芯片的事情,提起间谍一事只是为了唬一下他们,就算没人露出马脚,在他们前往城市的路途中也会倍加警惕,“无论如何,这个男人不能死掉。”
除了我之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洛克和魔术师脸上,不过这两人同样没有给出回应。
“……我明白了,不过追究责任的话……”达达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这是我的命令。知道了吗?是命令。”我说:“递交到总部的报告可以写清楚这一点。”
达达没再言语,撬开伤员的嘴巴,将“乐园”小心翼翼地倒了进去,然后诸人都紧张地盯着服用者的反应。和青蜂当时一样,男人的身体发生抽搐,发生了大出血,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心电图也逐渐恢复平稳。
达达麻利地拔掉呼吸管,扣上氧气罩,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转头对我们说:“可以了,药剂很有效果。”
“那么我们上去吧。”洛克没再说什么。
在大家的帮忙下,我将伤员背起来,利用飞翼披风的力量飞上公路,不一会,其他人也陆续爬了上来。伤员的恢复状态挺好,当达达将卡车发动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不用氧气罩了。
洛克在窗边和达达交代了一些事宜,达达不断点头。
“明白了,我会写进报告中。”达达说。
“那么,你们该走了。”洛克用力拍了拍车门,发出碰碰的声音,就像是在鼓劲,“路上小心,不要被间谍放倒了。”
“我可没那么不中用。”达达笑起来,然后朝我们招招手,“等你们的好消息。”
洛克竖起大拇指。
卡车慢慢加速,逐渐朝远方驶去。我们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转过弯角,过了一阵又从更下方的弯角处转出来,渐渐地消失在视野外。
“真是令人头疼的一天。”洛克拍了拍光头,叹气道。
“现在才刚开始呢。”魔术师面带微笑,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起,他就是这么一副满不在乎,无所畏惧的样子。
洛克走向另一辆卡车。虽然车箱被洞穿了三个口子,驾驶室的玻璃也被打烂了,显得有些惨烈,不过其他地方意外地完好无损,洛克很快就把它发动起来。
“上来吧。”他朝我们嘟嘴示意,“这里还可以做一个人。”
我将这个机会让给了魔术师,我对他们说:“我就算用跑的也比你们快。”这可不是大话,不过他们满腹的怀疑都在脸上表露出来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识过我的速掠到底有多快。
答案是,比子弹还快。
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我已经跑出了百米远,然后张开翅膀,乘着风飞向天际。我没有去注意身后两人到底是带着怎样的表情看到这一幕,不过,我想一定不会太过镇定。
201 狂犬病
狂犬病
沿着公路线飞往镇郊的那边荒地,从天空俯瞰,那片地域就像是一个巨大丑陋的伤疤,和隔着镇子相对的那片静雅的湖泊比较起来,更加显得刺眼。返回镇子周边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秋日临近山巅,金色的光变得柔和起来,山峦、树林和建筑迎向阳光的一面绽放出最后的活力,而背面则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这种回光返照的光和影散发出不详的味道。
当我愈加靠近镇子,就愈加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气氛。这个镇子少说也是个旅游景点,虽然白日的景观氛围以宁静、淡泊和缓慢著称,但是并不缺乏人气,此时也并非安歇的时段,然而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就好像一团墨汁,浑浊而沉重。
与其说是宁静,不如说是死寂。在仅仅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这个镇子从美好中昏迷,迅速堕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我再一次呼吸到了末日的气息,那种置身噩梦的感觉再一次于神经中流窜,令人头皮发麻。还没有降落,我就已经从风中嗅到了硝烟和血腥味,渐渐地,大地上出现尸体和废弃的车辆,有一些还在燃烧。这种死气沉沉的景象以入镇公路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越是临近镇子,就越是密集,其中不乏平民,更令人吃惊的是,还有不少番犬部队的士兵。
我知道荣格已经率领其他人和恩格斯汇合,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像是他们的反攻。这里的确发生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留下了许多尸体,但是尸体的遍布十分无序。按照战斗留下的痕迹来推演战况,令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一场敌我混成一锅粥的乱战。
这不像是番犬部队的风格,就算士兵们都是新手,也不应该如此混乱。如果要形容这里留下的痕迹,那就像是他们的战斗节奏一开始就彻底崩溃,彻底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随之被发狂的平民杀死。
我落在地上,身边就是一对平民的尸体。他们几乎同时用手中的武器击中了对方的要害,结果谁也没能活下来。像这般自相残杀的景象并不少见,无论是男女老幼,似乎在死亡前都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狂乱,就算手中没有武器,也不会吝啬去用身体攻击对方,在身边人的身上留下殴打和抓咬的伤痕。
最后,留在这片路途中的,就是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凄惨又疯狂的景象。
如今,镇前的封锁线已经完全崩溃了,沿着通向镇内的马路眺望而去,再没有半个活人的踪影,整个镇子给人一种空荡荡感觉,潜伏着一种巨大的恐怖。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浣熊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满腹疑惑和不安。在直升机上看到的争执和对抗再一次闪过我的脑海。之前露西就报告说,这个镇子可能爆发了疫情,并存在辐射,在我们离开之前,镇子中似乎也出现了疫情的征兆,可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仅仅数个小时,就会变成这副地狱的景象。
因为这些人的发狂和死亡很可能是某种病毒造成的,所以我不敢触摸他们,只能张开“圆”,一边搜索可能存在的幸存者,一边加速朝镇子中飞去。进入镇子之后,萧瑟的感觉就愈发浓重了,不少店铺和房子的大门没有关上,马路上有车子抛锚了,可是完全没人理会,因为这里已经没人了。人们似乎是匆匆地离开了这里,并没有战斗的迹象,可是也摸不清这些人到底去了哪儿。
这个疑惑在进入镇中心后终于得到解答。除了几条干道外,到处都挤满了人,就像罐子里的沙丁鱼,越是靠近警局和医院的地方,人群就越是密集,虽然有警员出来维持秩序,可完全不够用,不得不在平民中征集人手,这些从外面征召的人都带着临时的蓝色袖标。
商店里已经没有位置了,到处都是闹轰轰的,虽然没有看到有人惹事,但是民舍则紧紧关闭门窗,以防外人滋扰,这些门窗上都残留着被攻击的痕迹。此外,到处都是帐篷,一些是私人的,一些是镇上预防地震之类自然灾害的常备物资,现在全拿了出来。
这种景象不得不令人怀疑,几乎是全镇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在这里开车简直是异想天开,就算步行也得尽力从密密麻麻的帐篷和人群中挤出去。人手征集处和物资发放点简直人满为患,负责人面容憔悴,大汗淋漓,嘴角勉强挂出笑容,可怎么看都像是苦笑。
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想要离开这里的人,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我穿过巷道,密集的帐篷几乎没有可以落脚之处,虽然想要礼貌一些,可是不用力推攘,心不在焉的人们就不会让出空位让你通过。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难民营,而且信号还没有恢复,大家都无所事事,一脸茫然、惊惶和颓丧。什么通讯装置都用不了,所以有什么事情都只能口耳相传,外面的情况众说纷纭,可什么用处都没有。
我没有理会这些流言,只想尽快前往警局了解真实的情况。
医院和警局的大门外都已经拉起路障,派出人手进行戒严,围出一片空地的黄色带子让这两个地方看上去就像是案发现场。我刚钻进去,就立刻被一脸严肃的警员拦下来,他看了一眼我背后的枪盒,满腹的狐疑和警惕,右手甚至按上了腰边的警枪。
“你是什么人?这里不准随便进出。”他说。
“国家情报局。”我从怀中掏出证件,这一瞬间,他差点就像把枪拔出来,“嘿,别紧张,只是拿证件而已。”我一边示意,一边缓缓将证件取出来,在他面前摊开,让他看清上面的印章、名字和头像。
这个警员已经正值当打之年,可是因为缺乏应对大场面的经验的缘故,在当前这种躁动压抑的气氛下有点透不过起来。他的目光不断在证件和我的脸上往返,不止确认了三遍才把脸部的肌肉松懈下来。
尽管如此,也许是我的长相太过年轻之故,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是探员?”
“没错,我还和恩格斯打过交道呢,你得多巴结我一下才行。”我调侃道。
他这才彻底轻松下来,随后意识到什么,惊呼一声“啊,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你和你的长官来过警局,对不对?做调查的。我还记得那个死人脸的表情……”说到这里,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吐了吐舌头,“这话可不可以当我没说?”
“放心吧,那个人可不会因为你说他的坏话就撤你的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又不是做人事管理的。”
“这样最好。”他又打量了我几眼,“你的打扮……啧,可真是新潮。你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吗?能不能告诉我那边的情况?”
“抱歉。”我端起礼貌性的笑容拒绝了,他似乎也知道我会这么答复,虽然有些黯然,但并没有意外,只是勉强对我笑了笑,就让开身后的路。这时,不远处又有人试图跨越警戒线,他连忙朝那边跑去。
“停下来,嘿,停下来”他大叫着,可冲进来的那人根本就不听他的话,死命向前飞奔,外面也同时传来一阵看好戏般的呼声和嘘声。另一个警员从他前方不远处侧向拦了过来,三个人就像是打橄榄球一般,一人带球跑,两人去堵截。
我没有留下来看结果如何,径自进了警察局中,当然,不免又给更多的看守者出示证件。推开隔音的玻璃门,忙乱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进耳朵,到处都有人急步前行,我刚踏进来就差点被人撞中,对方及时停下来,手中的咖啡立刻泼洒在手中的文档上,不禁怒骂了一声“该死的”。
他没有理会我就走掉了,虽然感觉有些不礼貌,但是这里每个人都是这种样子。杂乱繁琐的事情一大堆,无法使用电话和电脑,所有人都显得焦头烂额。陈旧的打字机被搬了出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更多的人则是用现成的纸笔写报告,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安稳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过道上每三秒就会看到有人抱着一大堆报告走出来又走进去。
现在这种时候,当然没有人出来接待我,我随便拉了一个人,问他:“恩格斯在不在?”
“你是谁?”
我出示证件:“国家情报局,来了解情况。”
“他在办公室。”那人看了我一眼,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在开会。”
他没有带路的意思,不过我在数天前还来过这里,还记得警长办公室的位置,便道了声谢离开了。警长办公室的玻璃围墙拉下窗帘,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只听到模糊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在说话。我不得不又用力敲门,一直没有停下来,大约三十秒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我不是说过……”那人劈头盖脸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午好,恩格斯。”我向他微笑。
恩格斯怒气冲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又生硬地扭曲成惊讶,显得十分滑稽。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荣格。在他右手边靠墙的地方,牧羊犬、巴赫、潘和咲夜不是在翻看资料,就是在研究地图。当他们意识到房间中突然安静下来,不由得朝这边看来。
“似乎情况挺糟。”我说:“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好消息。”
恩格斯侧身将我放进去,然后扫了一眼走廊,又将大门关起来。
“怎么样?”荣格问,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都送走了,不过六个一楼的人死了三个,而且里面很可能有间谍。”我说着,将芯片取出来,扔给荣格:“玛尔琼斯家的人想要这东西,据说是从网络球技术局中盗窃出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个……”荣格沉思了半晌,不确定地摇摇头,“这是新型号的加密芯片,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怎么回事?”恩格斯插口道,用奇怪的表情打量着我们,“什么好消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于我脸上聚焦,我和荣格之前的对话并没有瞒着其他人,只是他们一时没法从“间谍”二字上反应过来。
“你在开玩笑吗?”潘不可思议地说:“我们的人里有间谍?这怎么可能?”
“先把这事放一边。”荣格打断了她的说话,转向我说:“你说有好消息?”
“公路线的封锁已经打开了。”我笑了笑,实际上,除了这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好消息,而且,这个消息似乎在当前的含金量也不够了。镇郊凌乱的战场和镇中心人群的聚集,似乎都在告诉我,事情已经发生了关键性的转折,现在就算可以出去也每人会选择出去了。
“很遗憾,我想,这个镇子已经没有人会选择离开了。”果然,荣格如此对我说到。
“发生了什么事?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这附近了。”我问出心里话,“为什么不出镇子?我在镇外发现了许多尸体。”
“他们都疯了。”潘插口道:“现在没人敢走出镇子,免得变成疯子。”
她这么解说当然无法平复我的疑惑,荣格和恩格斯便详细地为我讲解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镇上的确出现了疫情爆发的征兆,而且蔓延得很快,第一起病情大约是在早晨九点时发现的,有一位镇民发高烧后突然陷入昏迷,可是身边的人并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正常的秋季流感,医院随后陆续接收到类似的病人,一开始只是惯例性的诊查治疗,但是当病人的数量在半个小时内增加到三十人时,大家开始察觉不对劲了。
经过诊疗,发病症状像是流感,但并非流感,或许是小镇的医疗设备不够先进的缘故,导致病人身体发病的原因尚无法判断出来。虽然医生开了一些针对病情的处方,但是病人的状态并没有好转。更令人感到恐慌的是,这样的病人越来越多。当医院满员时,医院和病人亲属发生了不少口角,最后不得不动用警力来维持秩序。
这样的情况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疫情爆发,并快速形成流言在镇上散播,雪上加霜的是,镇上所有的信号都开始中断。镇民开始惶恐不安,有不少人决定离开,病人的亲属也希望带自己人到城市中接受治疗。为了抑制可能的骚乱,警方派出了所有的人手,可就在这个时候,末日真理的番犬部队却迅速开进镇子。
起初,大家还以为他们是针对疫情的快速反应部队,可是后来就发现他们对疫情一无所知,并且明知当地的情况,还试图封锁通向镇外的道路。这样的做法引起了当地居民的愤怒,并发生冲突,然而第一次冲突就造成了十几名平民的死亡,对方下手毫不留情。
荣格和恩格斯汇合后,决定利用民众的愤怒,组织一次大撤退。可谁也想不到的是,虽然一次性利用人数的力量击穿了封锁线,可是被带出镇子的病人突然苏醒,并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人,在不得以的情况下杀死他们后,没过多久,原本没有生病的人,无论是平民也好,士兵也好,就像是被传染了一般,也都开始发狂。
当人们意识到情况不妥时不得不退回镇子。
“奇怪的是,那些发狂的人只是在镇外自相残杀,并不会回到镇子里来。不过,有人绑住了发狂的亲朋好友,将他们押送回镇子中,但是并没有让他们好转,反而有传言说,越是靠近镇子边缘,发狂的几率就越大,加上有许多人看到了发狂者攻击他人的场面……”荣格说。
“所以,每个人都想呆在镇中心,而且越靠近医院和警局就越好。”我补完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荣格点点头。
“你说过,病人的病情和流感相似,但不是流感,有什么地方不同?”我问。
荣格将一份来自医院方的诊断书递给我,我翻开看起来,耳中传来荣格平静刻板的声音:“病人昏迷后,脑波反而剧烈了许多。”
“他们在做梦?”我看到了某个医生在评论栏里写出的推测,不由得惊讶地叫了一声,因为这种猜疑足以激起许多联想。
“我怀疑,第一个病人并非是早上才发现的那位。”荣格将另一份报告递过来,“根据调查,发病的人百分之八十以上在这三天内去过湖边码头区。”
这又是一个容易令人产生联想的暗示。
“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感染吧?”我说:“那个湖是景点之一,这个镇上几乎每个人都去过那边。”
“如果严格以日期来划分,则不是每一个人。”荣格说:“不过,的确应该不是每个人都会被感染,医院方面打算抽取感染者和未感染者的血液进行比较。总之,必须先确定感染的源头,我觉得码头区的可能性比较大。”
“好吧,那么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我将报告扔在办公桌上,环视其他人一眼。a
202 分歧
202分歧
“安置民众,消除他们的恐慌心理。”荣格看了一眼恩格斯,继续说:“虽然第一次撤退行动出了意外,但是并非所有人都会发狂。发狂者有两种,一种是昏迷的感染者,第二种是杀死发狂者的人,可以将其当作二次感染者。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只要不携带病人应该就可以安全撤离。尽管第一次撤退行动给他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但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并采取行动,既然公路的封锁已经接触,那么我们可以暂时不去理会他们,但我们必须保证他们不会攻击医院里失去意识的病人。”
“现在我们的人手太少了,临时征召的义务人员都是健康的普通人,如果他们要离开,我们没办法阻止。”恩格斯忧心忡忡地说:“问题在于,很可能会有人将病患者当作潜在威胁。很多人在第一次撤退行动中,遭受发狂者的攻击,失去了亲朋好友,情绪十分不稳定。而且整个镇子的人都集中在这一带,给我们的管理造成很大的压力,已经陆续有报告表明,已经发生了多起冲突事件。”
“没有证据证明在镇子边缘也会导致发狂,可是很多人不敢接近镇子边缘,而且考虑到无法接收到通讯信号,因此一旦远离人群,出事后就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援。”巴赫突然插口道:“警力仍旧太过单薄,而且目前的恐慌对警员的心理影响也很大,大家都已经把精神绷得太紧了。”
“我打算发布公告,将感染者的情况解释一下,虽然没有医学证明,但是有事实证据,也可以用官方信誉进行担保。虽然不会所有人都相信,但一定有人能够理解。这里的环境并不好,一旦有人选择离开,就会有人跟着离开。”恩格斯的这个算盘显然在我到来之前就已经打好了,他之所以面带犹豫的原因,我也猜得出来:
无法走出镇子的只是病患,而健康的普通人应该没有问题——这个推断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恩格斯并没有足够的自信去相信事实就是如此,一旦用官方信誉做担保,那么若有万一,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必须让他背负。
不过现在的情况持续下去,不断积累的负面情绪会导致更大的危险,一旦发生大规模的骚乱,凭现在的警力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压制。
“要让民众恢复信心,并且不能让他们继续呆在目前这种杂乱的环境中。如果有人离开,我希望你们能够对其进行保护,如果成功,就能展开宣传。我希望能够将健康的人、病患者的亲属和病患者按照区域分割开来,这样可以避免彼此之间的冲突。”恩格斯揉了揉太阳穴,其实他早该这么做了,可是一直没有足够的人手,而且发生惨案还没多久,当前人们的情绪并不好安抚。
实际上,在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荣格可能见识过这种大场面,并拥有应对的经验。可是,就像恩格斯说的那样,这个小镇一直处在平静宁和的氛围中,这百年来从没有遭遇过类似程度的灾难,进行危机公关时没有足够的经验、人手和物资,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政府部门日积月累的威严和信誉。国家情报局的身份同样拥有说服力,不过和恩格斯一样,我们必须考虑到万一的情况。第一次撤退行动的失败,已经沉重地打击了人们的信心。
一旦人们对官方的信心跌至低谷,那么大规模的动乱就在所难免。
即便如此,对于恩格斯的求助,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但是如果我们无法抽身,就会在后继的情况变化中继续陷入被动之中。我们就像走在悬挂在深渊之中的钢丝绳上——我觉得,这基本上就是敌人的打算。
这种层面上的决定只能交由队长荣格来决定,可是他没有开口,似乎在盘算什么。恩格斯一定不止一次提出这个请求,然而,显然一直没有得到荣格正式的答复。
办公室中陷入一种沉默的气氛中,不一会,有人在外边敲门。
荣格和恩格斯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敲门声再次响起来,我走过去将门打开,就看到一位女警,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身边,投向警长恩格斯,而洛克和魔术师就站在她的身后,用视线和我打了个招呼。
我颔首示意,让开门口说:“进来吧。”
女警快步走进办公室里,直往恩格斯那边去了。洛克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也表示对外面的情况感到惊异,低声拔高了声调问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将两人带到咲夜、巴赫和潘所在的角落,将之前听到的情况跟他们复述了一遍。洛克正挨在巴赫身边观察地图,魔术师则在潘身边翻看堆积在办公桌上的报告。当我的话音落下时,洛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荣格铁定在盘算些什么。”洛克低声在我耳边,用肯定的声音说:“那个男人可是不会随便让其他事情干扰自己的任务的。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挖出天门计划,不是吗?他不会在外面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如果他这么做了……”洛克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
“镇长先生让您过去一趟,长官。”旁边传来女警的声音,“他在外面等您。”
“知道了。”恩格斯说。
我转过身去,与此同时,荣格的声音也响起来。
“警长先生,我会以国家情报局的名义进行协助,但和之前一样,不涉及制定撤离计划的工作,也不会对健康者离开小镇一事做出任何承诺,不过,我会派人好好盯着试图离开的人。如果你成功让这里的人解散,我会让队员临时加入警备队。您得知道,我们不是治安警察,而是情报人员,调查病因的工作可以让我们全权负责吗?”
有那么一瞬间,恩格斯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对荣格点头,如同恭维般说:“无论如何,感谢你们的协助,我相信这次事件会让您获得更高的评价。现在我要去和镇长就此事进行商榷,如果他也同意,我会立刻召集人手发表声明。”
说罢,他便带着女警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我、荣格、牧羊犬、巴赫、潘、咲夜、洛克和魔术师八人。
关门声响起后,办公室仍被一股难言的寂静包围着,直到感觉恩格斯警长已经远去。
“好了,荣格,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洛克首先开口道。
“我想,大家已经了解了现在的情况,我们来谈谈接下来的具体工作。”荣格脸上仍旧是宠辱不惊的刻板表情,大家听他这么说,立刻围了上来。
荣格开始向我们解释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和恩格斯的打算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只是,恩格斯将精力放在疏散民众上,但是我们的首要目标却是要揪出幕后黑手,扭转当前被动的局面。
“虽然,现在没有证据显示,这次疫情的发生和天门计划有关联,但是我有理由相信,它是天门计划的一部分。我相信大家能够理解。”荣格说。
没有人出声,无论这是否代表默认,荣格都没有去求证的想法。
“我们已经假设,潜伏在此处进行天门计划的神秘组织来自玛尔琼斯家,并且,从当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和末日真理处于敌对的状态。他们很可能对末日真理深有了解……”荣格说到这里,就被我打断了说话。
“是肯定,他们和末日真理的关系很密切,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彼此变成了敌人。”我将从士兵身上搜刮来的头罩从口袋中掏出来,扔在办公桌上,“我在之前的救援行动中遭遇到一群特殊的士兵,制服和行动方式类似番犬部队,但应该隶属于玛尔琼斯家。他们戴的头套和墓地噩梦世界中的那些巫师十分相似,而且脖子后方有那个神秘组织的标志,或者说教徽,那个变形的十字架。”我拍了拍脖子说。
荣格盯着我的眼神十分平静,就像深深的湖泊,令人看不透底下潜藏着什么。
他点点头,说:“这个情报确认得十分及时,乌鸦。既然如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次的病毒并不紧紧是针对普通人,也许会对番犬部队造成特殊的影响。”
“番犬部队的成员是使用‘乐园’批量制造的超人,而从乌鸦的遭遇来看,玛尔琼斯家出现了和番犬部队类似的士兵,那是否意味着他们同样拥有制造‘乐园’的技术?在士兵人数上,双方的差距应该不小,或许这次的病毒投放是一种针对‘乐园’服用者的尝试。”巴赫沉思着,提到一个现象:
“我在撤退行动中观察过发狂者的规律,在杀死发狂者之前,番犬部队并没有受到感染,可是在杀死发狂者之后,番犬部队的士兵成为发狂者的速度要比普通人更快。虽然战斗中,普通人的表现也十分疯狂,但也许并非是病毒感染引发的狂乱,而是一种恐惧心理的驱使。普通人在发狂后战斗力并没有提高太多,他们大部分是被发狂的士兵杀死的。因此,我更倾向于,杀死发狂者的普通人被二次感染的几率要低于百分之五十,而士兵的二次感染率很可能达到百分之百。第一批感染者不过是一个诱饵。”
“问题在于,是否存在杀死发狂者后没有被感染,并且生还的普通人。”荣格说:“我们必须明确一点——玛尔琼斯家的人手就潜伏在这个镇子上。根据数据调查报告,近来镇子的旅游人口并没有显著增加,无论玛尔琼斯家执行计划的人手来自外部还是镇内,这些人一定还没有离开,他们看似平民却拥有高于平民的战斗力,也不会被病毒感染。也就是说……”他看了一眼被百叶帘遮蔽的窗户,“这些敌人正潜伏在这里的人群中,如果我们要找到玛尔琼斯家的根据地,就必须顺藤摸瓜。”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荣格的计划。他答应替恩格斯维持秩序,并在一定程度上协助试图离开镇子的普通人,都是为了获得调动人手的权利,以及近距离接触这些尚未被感染的普通人的名义。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我不由得往恶意的方面去猜测,他是否会采取一种极端的筛选措施——故意拖延时间,让感染者的数量迅速增加,来减少嫌疑者的范围。
不过,荣格只是这么说:“其实,我并不认为健康者不携带昏迷者就能安全离开,现在没有昏迷的人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被感染。我们并没有病例发生的确切时间,也不清楚敌人是什么时候散布病毒,也就是说,无法确认病毒潜伏和爆发的周期。如果的确存在这种情况——身体健康但体内潜伏病毒的人,在离开镇子的时候会发狂——那么玛尔琼斯家的人一定会唆使对方离开镇子,以此来加深人们的恐慌。”
这一点很好理解,虽然封锁镇子是末日真理最先做出的决定,而这个行动在目前看来已经失败,但是仍旧对玛尔琼斯家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玛尔琼斯家释放了针对番犬部队的病毒,并且造成镇子恐慌,无论这是不是一种针锋相对的对抗行为,是否和天门计划的实施有关,他们都必须接受一个现实——如果有人离开镇子,并就疫情上报政府部门,那么无论他们在政府中安插了多少人手,都会大大刺激疫情安全相关的行动部门,加上敌对者的推波助澜,很可能导致政府采取激烈的行动。
玛尔琼斯家和末日真理的关系密切,不会不知道网络球的存在。但是,尽管网络球是国际性的庞大而规范的特殊安全组织,但也正因为如此,对地区政府的影响力其实并不大。从上报到权限批准,再到知会地区政府采取行动,需要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
而排除了政府部门的协助后,仅仅是安全局的支援,很可能无法对全局产生太大的影响。
现在,玛尔琼斯家正值完成天门计划的重要关头,他们已经谋划了很长时间,对自己能顶住的压力早有算计。所以,为了争取必要的时间,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人们离开小镇。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此时的健康只是表象,一旦试图离开小镇就会发狂而死。
“按照他们的进度,如果没有意外,一切都会在三天之内完结。”荣格做出判断道。
“那么,你让我们怎么做?”洛克开口道。
“很明显,不是吗?既然对方会唆使健康的普通人出镇,那么我们就关注他们的行动就行了。”牧羊犬仍旧是那副绅士的微笑,不过他的意思,或者说是荣格的打算,已经明明白白地摊在我们的面前。
我不由得沉默下来,好一阵,这个办公室中都陷入一种压抑的无声中。这里的人中只有咲夜仍旧是一脸困惑,她的目光逐次落在身边人的身上,可是没有人为她做出解释。
洛克掏出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
“一旦有普通人离开镇子并发狂,那么我们就可以在他们身上抓住敌人的尾巴。”荣格仍旧是那种平静的语调,可是却令人感到一种深沉的冰冷。我曾经自以为了解他,想要将他当作自己的榜样,然而我却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并非我想象中的那类人,“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能够事先发现煽动者和被唆使的人,一旦他们离开镇子,有人从发狂者中存活下来,那么就八成以上的几率,他们就是玛尔琼斯家的人。相信这点大家都没有异议。”
他并非是在寻求他人的赞同,这个布置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在他镇定、坚硬到完全可以用冷酷的声音中,第一个发出置疑之声的是咲夜。
“可是,这么做不就是拿无辜者的性命做赌博吗?”她的语气有些微弱,可是看向他人的目光却十分明亮,然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迎向这个目光。
“不,是做诱饵。”荣格完全命令被置疑后的情绪起伏,可是这种平静更表现出他的意志之坚定,“既然有八成以上的几率,就不能称之为赌博。”
“但,但是……”咲夜没有说下去,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她的目光转了一周,最后落在荣格身上,鼓起勇气说:“我,我觉得这样不好。是不是,太过于不择手段了?”
“我们并非唆使者,同样的,我同意将这个可能性告诉他们。”荣格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是否听从劝告,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但是”咲夜的语气激烈起来,可是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阿川……”
“你怎么看,乌鸦?”荣格也将刻板的脸转向我。
“就任务来说,这种做法的确成功率更大,不过我不赞同。”我说。
“为什么?”
“这不符合我的美学。”
“有一个叫做比利的男人……在和你搭档的时候死了。”荣格突然提起这件事。
203 不同的道路
203不同的道路
荣格的话让我恍惚中回到了那个日子。我和江在大黑市里碰到了那个代号叫做“比利”的男人,一个号称“不死之神”的战场幸运者,我们齐心协力,在番犬部队的追捕中成功完成了诱饵任务。然而,在降临回路攻防战时,为了活下来,我亲手将他推进了那扇噬人的天国之门中。
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过来,他们不明白荣格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但是我相信,除了咲夜之外,他们一定能够从刚才谈论的事情中,揣摩出一些什么来。
关于那件事情,我不知道荣格到底了解多少,却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许他认为我是个唯利益论者,但是我不是,而且我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下退却。尽管比利之死,我难辞其咎,但是他的死亡,和现在让这些普通人送死,对我而言并非是相同性质的事情。
“这些人对我的生命没有威胁,而且就算不利用他们,也不代表我们就无法抓住敌人的尾巴。对我来说,他们的牺牲不是必要的。”我掏出香烟,点火,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连同心中最后的一丝迟疑都吐了出去,“当然,就像你说的那样,就算我们警告他们,他们也会自寻死路,但是我绝对不会把他们的愚蠢当作自己的垫脚石,除非这是必要的。他们有选择的权利,但我怀疑这种做法的正确性和成功率,就像我所说的,给予他们这种选择是不必要的,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完全有能力阻止他们这种愚蠢的行为。”
“让他们留在镇子里,不一定是正确的。”
“所以我不阻止你们,但我不会参与这次行动。”
“你这个答复,该说是高傲还是圆滑呢?”
“无所谓,不过这就是优等生高川的判断,我不需要无必要的牺牲。”我这么说到。
“将之写入评价中也无所谓吗?”
“请。”
荣格盯着我半晌,从他的眼睛和表情中看不出丝毫想法。
“我明白了,那么,做表决吧。”他对其他人说:“不同意的话,请尽管说出来,这个行动不需要所有人都参与。”
没有人出声,他们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背后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不回头也知道那是咲夜。
当我关上门时,从门的缝隙处传来命令正式发布的声音。
“你打算怎么做?阿川。”咲夜用力仰头看着我,我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
距离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年头了。我有时仍旧会怀念当时的情景,而现在无论是我还是她,都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我想起八景的话——面前这个终于能够坚定而明确地表明自己想法的女孩将会成为叛徒——不过,如果是现在的她的话,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吧。那并非是违心的,这于我而言就足够了。
“去湖边码头,既然那里可能是他们投放病毒的地方,那么或许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我拉了拉枪盒的背带,叼着烟说到。
“我和你一起”咲夜的声音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决,“我们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吗?我无声笑起来。一个月前,她也这么说过,虽然没有什么收获,但十分努力地去寻找和“末日”有关的资料,然后整理出来,想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当自己被恶魔控制后,为了不伤害身边的人,一个人离家出走,跑到人烟稀少的城区。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在和我并肩作战了。
我们就像两个隐形人,走出忙乱的警局,这里的所有人都埋首在令人焦头烂额的报告和档案中,顾不得看我们一眼。空调机发出难以为继的声音,整个警局陷入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重气压中,只有推开玻璃大门的一瞬间,那种日暮西山的景色反而带来一阵清爽,令人如释重负。
黄色警戒带的那一端,拥塞的人群仍旧没有太大的改观,随着太阳下山,烦躁的气氛开始偃旗息鼓,在清爽的晚风中隐隐流露出疲倦。入夜并不代表安全,但是和亲朋好友一起挤在狭小的帐篷和房间里,多少能够给内心带来一些安慰。
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和临时雇用者纷纷在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他们即便是晚上也不能下班。我询问了一下,这次加班是无偿的,上司要求他们进行轮换制,因此每一班的人手相应减少了,所以必须划分出主要和次要的巡查街区。
直到目前为止,这种令人会令人陷入昏迷和狂乱的未知疾病是否会传染,会通过什么途径传染,该如何预防,医院都没有给出说法。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很清除,政府部门的人手不够,也没有长途通讯手段,他们都生怕身边的人倒下后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也害怕在空旷的城区中被什么人袭击,也不敢逃离镇子。
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中,所有人都害怕有不法之徒趁夜间巡逻人手减少的时候犯案。即便是加入巡逻队的人,其家人也表示担心,毕竟在政府控制力明显薄弱的时候,罪犯袭击巡逻队并非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即便是巡逻队的成员也是一副凝重的神态,他们并没有受到过专门的训练,也没有经验,要应付类似的突发事件只能是赶鸭子上架。因此,虽然大肆鼓吹自己的决心,也不能掩饰他们内心中的虚弱。
这种虚弱即便是咲夜也能够瞧出来。
为了给众人鼓劲,恩格斯和从未见过一面的镇长将会在半个小时候站出来发表演讲,不过我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情。我的目光落向山顶的建筑,太阳完全落山之后,我、荣格和恩格斯在那里还有一个约会。虽然主要镇区已经发生骚乱,可是那边仍旧是一片平静,我完全没有收到上边的人下来,或者下边的人上去的报告。
这个地方的车辆已经停摆,要前往湖边码头只能步行,我没有使用速掠和夸克的力量,之前和队友的分歧让我有些集中不了精神,而且,我也想仔细观察一下现在的镇子。如果末日的降临不可避免,就当这里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一个预演吧。
我和咲夜在人流中穿梭,出了警局后,她的心情意外地好了起来,回想起来,她虽然尽量和旁人打成一片,但是因为个人能力和性格的因素,在这支队伍中并不被重视,就像一个若有若无的幽灵。她的朋友本来就很少,在学校里,我也从没见过她和森野意外的人来往过,森野死后的那段日子里,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躲避和逃亡。
我和她独处的日子用双手就可以数得出来,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自由得像个精灵的模样,宛如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牵挂,随时都会伴随夜风逝去。
虽然镇上的人都集中在这一带,准备渡过一个惶惶的夜晚,但是集市反而兴隆起来。也许平时也不乏摊贩,但是往时散布在镇上各区的卖场集中在这几条街道上,就愈发显得热闹起来。为了避免被情绪激动的难民冲击而关闭的商店此时也开张了,因为大家都意识到,情况虽然不好,但也没有糟糕到无以为继的地步,而且警方鼓励营业,为此专门配备了大量的人力在附近巡逻和维持秩序。
因为人群集中而兴隆起来的生意,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人们心中的不安——它就像在告诉人们,就算世情变得混乱,生活仍将继续下去。
孩子们因为热闹而兴奋,大声地笑闹奔跑,然后撞在其他人身上,大人们似乎也被感染了,一张苦瓜脸上也稍微露出慰藉疲惫的笑容。
如果末日降临的时候,大家也能够露出这样的笑容,那就真是太好了。
“阿川,我们真的能阻止天门计划吗?”咲夜问道,她回过身,背着手倒退着。她刚刚在一处贩卖当地特产和富有当地特色的饰品的地摊处买了一个发夹,将鬓边的发丝束起来,此时身上已经换下了那套稍显成熟的工作套装,恢复成一个月前那种令人怀念的千金小姐的打扮。
我油然生出时光倒转的错觉,环绕在耳边的孩子的笑声和大人们的喧嚣,让我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道,不过,大概阻止不了吧。”我说。
这是我的真心话,在和荣格的决定产生分歧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在对成功抱有希望了。当然,这并非是“不齐心协力就会失败”之类的借口,只是,在这五天中发生了各式各样的事情,遇到了各种各种的人,这些人和事就像是一个事先打磨好的齿轮,在注定好的时间里逐一咬和起来。尽管我不同意荣格的决定,但他的方针不能用“正确”和“错误”去衡量,问题在于,我并没有从他的这个决定中看到能够阻挡洪流的迹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行动布置看上去毫无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尽量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了进去。可是,这些行动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对整个事件来说都是无关紧要,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征兆就愈发明显。
既然判断和指挥都没有问题,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是情报的缺失,实力不济,还是敌人太过强大?在想明白这一点前,我决定不再涉及荣格他们的行动,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我这么告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该如何阻止天门计划的时候了,要站在和敌人相同的高度来关注整个事件的发展。
“阿川已经放弃了吗?”咲夜些微诧异的声音传入耳中。
“没有,只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我一边理清头绪,一边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她:“安全局要求我们探查和索伦日记有关的情报,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天门计划的存在和它将会造成的影响。确切来说,这个任务并没有要求我们制止天门计划,不是吗?我们的任务只是情报收集和事态观察而已,而我们的成员配置也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不是攻坚部队。所以,我想,或许荣格的行动已经发生偏差,而我决定返回原来的道路上。”
“可是,阿川不是要成为英雄吗?你不想拯救这个镇子吗?”咲夜疑惑地问,紧接着,她撞中了一个人,连连道歉,对方没有理会,连眼角都没扫她一眼,匆匆钻进了人群中。
“不,我想成为英雄,可是我并没有拯救这个镇子的力量。”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我不由得笑起来,“在没有不要的情况下,我不会把他人当作诱饵,也不会做出无谓的牺牲,这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了。我想拯救的,只是一个人而已。”
我想起了仍旧呆在艾琳噩梦世界中的玛索,想起她如同诀别般的言语。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心灵深处回荡:阻止天门计划是正确的吗?也许就像玛索说的,她就只能生存在那个世界里了。
“拯救”的意思是什么?也许,成功与否,不能用人命的数量去衡量,那么玛尔琼斯家的作为又能否单纯用正确和错误去判断?因为无论天门计划的成功还是失败,都一定会有某些人失去利益和性命,但是在尘埃落定之前,无法计算当中的数量。
“是女人?”咲夜的目光直逼过来。
“啊……一个比你大上不少的女人,是个j坦然地迎向她的目光,微笑着,说:“她叫玛索,是被恩格斯献祭的女人。”
“ji,ji女?”咲夜慌慌张张地重复着,“一个ji女的英雄?”
“说实话,也许,我退出荣格的行动是一个自私的行为。”我的心中生出一股惆怅,“我说过,想要返回任务的原点,不再参与那种不择手段试图阻止天门计划的行动。或许只是因为,我想成为她的英雄吧,那种‘不符合自己的美学’、‘不屑去利用他人的愚蠢’,‘没必要做出无谓的牺牲’之类的理由,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才不是呢”咲夜大声地用力打断我的自怨自艾,“的确,阿川是个自私的人,而且还很固执,不知死活,死脑筋,明明是个优等生,明明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却常常做一些自找麻烦的决定,是个不别扭就不舒服的家伙,还是个花心大萝卜,大傻蛋。可是……可是这就是英雄,不是吗?不以追求坦途为目的,只是按照自己的美学和原则去行动,就算那看起来很蠢,还总是陷入危险之中,但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漂亮话,因为这是阿川你选择的道路,你要成为的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不是吗?我不准你把那些话当作借口因为这样的你,救了过去的我,不管别人怎么说,阿川你就是我的英雄。”
咲夜激动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将目光投在我们身上。我苦恼地推了推眼镜,咲夜的情绪平复之后,也在这种众目睽睽中逐渐涨红了脸。我相信,这里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因为她用的是母语,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惹人遐想,围观的人发出交头接耳的声音,朝这边指指点点。
咲夜变得手足无措,我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飞也般朝人群外闯去。围观者的秩序变得混乱起来,可能有人跌倒了,或被我撞得遍体生疼,可是那些咒骂声全然被我抛之脑后,我就这么牵着咲夜一直跑着,一直钻出人群密集的街道,来到显得空旷的巷子中才停下来。
咲夜扶着墙体不住喘息,我只是推了推在激烈的推攘和奔跑中滑下鼻梁的眼镜,当我们的目光再一次碰撞的时候,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阿川,无论你的决定如何,都是我的英雄。”咲夜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喜欢那样自私的你,所以,请你一定不要改变。”
我永远无法忘记,在火烧云的天空下,一半是金光,一半是阴影的女孩,用一种仿佛能穿越遥远时空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是看到某个未来。
“啊……嗯……”我有点不好意思,视线向四周散开。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墙角后传来沉闷的碰撞声,紧接着,又发出一阵哐啷啷的金属声。有人在辱骂,仅仅听到声音就能勾勒出一个凶狠的形象,什么人被打了,毫无还手之力,身体不断撞倒周边的物事。被打的人一声不吭,虽然落于下风,但是并没有放弃反抗,这从打人的家伙恼怒和不肯干休的骂声中就能听出来。
“把钱拿出来,白痴,听不懂人话吗?”
“竟然还敢反抗,四眼仔。”
“嘿,嘿不要打得太狠了,否则就没得玩了。”
没有警员巡逻的地方果然有不少惹事生非的家伙,不过被欺负的人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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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结伴同行
结伴同行
殴打的动静一点点朝转角靠近,没片刻,一个瘦弱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前方跌了出来。还没等他起身,一只脚踹中他的背脊,让他狼狈地踉跄几步,再一次坐在墙根上,沾在身上的垃圾掉了一地,眼镜斜斜搭在鼻梁上,半边镜片已经碎了。
尽管如此,他没有求救,只是用颤巍巍的手将眼睛向上搭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我们的时候,明显露出错愕的神情。他的年龄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穿着朴素,身上充满了学生味,正好和从转角施施然走出的混混形成强烈对比。
几乎是随处可见的恃强凌弱的场景,欺负人的家伙也没什么特色,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算强壮,也不是每个人在外露的肌肤上都有刺青,不过是仗着人数才气焰嚣张——一共也才四个人,刚到可以工作的年纪。不过被欺负的家伙却是我认识的人。
咲夜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有些紧张,虽然她经历过许多普通人都没见识过的大场面,但是她仍旧是个地地道道的柔弱女生。不过大概是看不惯这种行径,所以才鼓起勇气狠狠地瞪着那些人。
“马赛,看上去你混得挺惨呀。”我将视线从混混身上收回来,朝坐在墙根,似乎不打算站起来的男人说到。
“下午好,克劳先生。”马赛的脸上露出苦笑。
“要我帮忙吗?”
“如果可以的话。”马赛摸着擦破皮的嘴巴,和红肿的脸颊,上面明显留下一个巴掌印,看上去很疼的样子。
四个混混也注意到我们了,不过警惕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用凶狠嚣张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滚开”一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喝道:“没见过打人吗?”看上去,他们虽然看不起我们,但却不打算节外生枝。
“你是这家伙的什么人?”另一个人故意走到马赛身边,踢了一下他的肩膀,却被马赛抓住,差一点就被带倒,不由得恼羞成怒,正想继续动手却被另一个人拦下来。
“这个家伙欠我们的钱,你替他还了就没事。”那人的目光在我和咲夜的身上游移,最后定格在我的背上——其他人的脸上同样带着迟疑,虽然不知道这个巨大的盒子装着什么,不过我相信,自己的打扮和这个庞然大物都给人强烈的震慑感。
“是这样吗?”我一边向前走,一边朝马赛明知故问。
“我可不认为自己会向这些没卵蛋的借钱。”马赛狠狠地讽刺道,因为情绪激烈和身体痛苦的双重刺激,猛烈地咳嗽起来,继而朝地上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这个家伙外表孱弱,不过性格可真够倔强的,这口唾沫一下子就粘在了踢他的混混的鞋面上。
“狗*样的。”混混顿时被激怒了,正要对马赛拳脚*加,马赛也蜷起身体,抱住头部。不过就在他施暴成功之前,我已经将枪盒扔了过去,沉重的砸地声吓了混混们一跳,枪盒准确地落在马赛的身前,差一点就砸中他们。
仅凭声音就能判断出来,如果被这个蒙皮的金属盒砸中会是怎样的下场。可是他们仍旧带着质疑的眼神在枪盒和我之间来回扫了一下,大概是我的身材不像是能够将这玩意扔这么远吧。
不过直立的枪盒因为惯性的缘故,缓缓倒下来,正准备殴打马赛的混混下意识接著它,结果身体一歪,惊惶地大叫一声就被压倒在地面上。就算是可唐,要捧起这个特制的金属枪盒也十分吃力,对方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也不是身材魁梧的大汉,不可能承受得出它的重量。
“快帮我移开这个东西,压死我了”混混呻吟道。
其他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合力将枪盒的一头抬起来,混混就地滚了一圈,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其他三人一撤手,枪盒再一次砸在地上,响起沉重的声音。他们面露惊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我,我掀开上衣,露出里边的枪套,四个人立刻慌张地错开视线,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后退几步,逃也似的跑开了。
马赛喘了几口气,吃力地扶着墙壁站起来,活动筋骨的时候触动了伤势,不由得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该死的”他低低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埋怨自己,还是朝已经逃进转角后不见踪影的混混们发泄。
我上前拾起枪盒,随手打了个旋,重新背起来。咲夜一阵小跑来到我身边,可是满地的垃圾,以及散发出的恶臭立刻让她露出不愉快的表情,紧紧用手掌捂住嘴巴和鼻子。
“我想你最好换件衣服。”我对一脸尴尬的马赛说。
“在这里?”他故意转头四顾,然后无奈地耸耸肩膀,这里可没有更衣的地方。
不过我可不这么认为。这个巷子重新恢复无人的宁静,遥远的吵闹声从相隔几条街的镇中心传来,但也正因为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做一些不法的事情,也不会被人非议责难。
周围的民房在主人离开时已经上锁,以防被人趁机破门而入,不过有几家的玻璃被砸坏了,显然被人非法入侵过。我领着两人来到看似完好的一个房子前,这家只装了普通的木门,被我用力一脚就踹开了。
“你看,这很容易。”我说:“不过,正常时候还是做个守法公民比较好。”
“噢,天啊。”马赛似乎有些头疼,憋着脸看过来,“克劳先生,说实话,你是什么人?你在非法入侵,而且……”他看了一眼我背上的枪盒,然后视线又落在我的大衣下,他之前也看到了藏后边的枪套,意思不言而喻。
“我有持枪证。”我答非所问,“现在可不是提问的好时机,说实话,你的味道太难闻了,对身边的淑女影响不好。”
马赛寻着我的话看向咲夜,脸色又一次变成紫酱状,尴尬地垂下头,第一个冲进房子里,风风火火地从卧室里找出几件男人的衣物,来不及多看几眼就冲进洗浴室中。巨大的洒水声顿时响了起来。
虽然对这家人在心中感到抱歉,不过既然进来了,我就当作自家一样,来到咖啡机旁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咲夜。
“要咖啡吗?”我问。
“呃……嗯,好啊。”咲夜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有些坐立不安的回答到。我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对自己等人如同强盗般闯进他人的家中感到不适应,但又产生一种在他人眼皮子底下做坏事的刺激。
虽然我是学生会的成员,在学校里有相当知名度的优等生,不过就行为守则来说,可比循规蹈矩的咲夜差多了。
当我将热气腾腾的咖啡送到沙发前的玻璃台上,马赛穿着从这家人衣柜里强借来的衣物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他的眼镜坏了,此时没有戴上,为了看清眼前的东西,不由得眯起眼睛。
“咖啡吗?多谢了。”他一看到桌子上的三杯咖啡,连忙道谢。
“你到这里做什么?马赛,你应该也知道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边啜着咖啡,一边问道:“你不是住在山顶公寓里的吗?”
“我当然知道,我已经听说了镇子里发生的事情,这是太不可思议了。”马赛的表情变得沉郁,“我听说,突然昏迷的病人都是去过湖边码头的人。你知道,我曾经在那边看到我的母亲……”说到这里他又摇摇头,不确信地说:“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很担心她,如果她进了医院的话,也许会碰到她,所以就下来了。”
“公寓里就你一个人出来吧?我也没听说有人到上边去避难。”我说。
“也许吧……斯恩特是个……”他顿了顿,勉强露出笑容,“他不允许下面的人上来,生怕传染了公寓里的人,而且,如果公寓里的人要下去,就会解除租房合同,不允许再回来了。不过公寓里的大家都没有感染的样子,所以也都不想到镇上去。斯恩特说他已经用自己的门路联络了政府部门,相信很快疫情署就会派人来了。”
说到这里,他稍微有了些精神。不过从他的话来判断,小斯恩特似乎还没告诉他关于天门计划的事情,令人弄不请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即便如此,也不能判断马赛不是天门计划中的一环。除了托马斯和马赛,还有其他归乡的人,不过我并没有得到关于他们的消息,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明明已经回到这个镇子,却像是蒸发了一般。也许已经被玛尔琼斯家控制住了,我这般想到。
“在医院里找到她了吗?”我一边故意询问,一边在心中做出否定的回答,因为我知道艾琳,或者说“艾琳的思念体”在什么地方。
“没有。”马赛有些失望,但是回答不出我所料,“所以,我打算到湖边码头去一趟。”
“你告诉斯恩特了?”
马赛摇摇头,说:“我害怕他担心,他知道的话绝对会把我绑起来吧。”他故意用幽默的语气说,不过无论是我还是咲夜,都没有发笑的意思,所以气氛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他搔了搔头,继续道:“不过在疫情署的人到来之前,我不会再回公寓了。我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担心会传染给其他住客。我把所有的钱都带出来了,幸好遇到你们,否则钱被那些混混抢走的话,我就得喝西北风了。”
“你可以只给那些人一部分,他们一定猜不出你身上带了多少,这样你就不会被打得这么狠了。”我盯着他因为被热水泡过,显得更加青肿的脸庞说。
“这不可能”马赛激动地说:“我就算打不过他们,死也不会向他们屈服”
“好吧好吧,这是你的事儿。”我连忙宽慰他说:“那么你现在还打算到湖边码头去吗?”
“是的,我一定要去。”马赛的语气和眼神中流露出固执。
“你到底是希望她在那里,还是不希望她在那里?”咲夜突然开口道,马赛的脸色变了一下,颓丧地耷拉着脑袋。
“我不知道,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想了想,说:“总得去看看,我也没其他办法了,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还活着。不过我相信,自己当时肯定没有看错。除了打扮之外,那个表情,那个长相,那个背影……简直一模一样”一边说着,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哦……这样的话,我也想去看看。”我这么一说,马赛立刻抬起视线,一脸惊愕的模样。
“我们也正准备去湖边码头调查疫情事故,我们怀疑有人在那里故意散播病毒。”我将咖啡杯搁在桌台上,这么说到。
“调查……?”马赛再次露出复杂的表情,“为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和咲夜对视一眼,分别从怀里掏出证件,在他的面前出示。
“国家情报局。”我们说。
马赛一脸怔怔然,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仔细盯着证件看,不过我相信,就算他盯出花来,也判断不出证件的真伪。普通人也许一生都未必能够看到这个小本子,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组织的名字只是存在于电影小说中的一幕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马赛迟疑地看了我们几眼,“你们真的是国家情报局的人?特工?不是故意找茬,不过你们看上去于很年轻。”
“普通的调查员而已。”我收回证件,解释道:“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这个长相容易麻痹敌人。我们的工作都是……”我耸耸肩,故意说:“你知道的。”
“哦……”马赛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他到底知道什么?我可不知道。不过,这种时候保持神秘莫测的笑容就是最好的答案。
“那么说,你们要和我一起到那边去?”马赛再次征询道。
“是的,一起去。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的母亲,你的家族,在本地曾经很有名望……”我和他的视线对了一下,“也很激进。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在故意暗示什么,不过从现有的资料来看,也许是你的家族——玛尔琼斯家——一部分人组成了一个反社会的秘密团体。”
“什么?”马赛果然有些接受不了,从他的眼神来看,他的确不是知情者,听了我的说法,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人”
“我知道。”我缓和语气说:“我不是在针对你,而且,不过调查也还得继续下去。”我开玩笑地说:“否则,我会丢了饭碗,请你理解,马赛。”
“我……我知道……”马赛总算平静下来,不过说话还是有些结巴。
“让我们一起去?”我说。
“嗯,啊,好,好的,一起去吧。”马赛这么说着,便沉默下来。我想,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自己听到的东西。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时间就像沙子一样,不知不觉就漏了出去。窗外的夕阳如同燃烧殆尽般,光芒变得柔和起来,将万物染上一片艳丽的橘红色。时间不多了,晚上还有一个聚会,不过因为失去联络方式的缘故,所以无法得知确切的聚会时间,不过这样也好,中途混在人群中反而比较安全。
“那么,我们也该走了。”我从怀里掏出钱包,拿出几百美元,压在咖啡杯下。虽然做了强盗行径,但我们并不是强盗,相信这些钱足够弥补这家人的损失了。不过,如果再有宵小闯进来,造成的额外损失当然不能算在我的头上。像我这样的一介新人,薪水可不高。
马赛对我的做法感到新奇,不过表情倒是缓和了许多。
我们出了房子,然后齐心协力将倒塌的大门扶起来,嵌回墙壁上,如果不仔细看,或许还以为它还很牢固呢。随后就加快脚步朝湖边码头赶去,一路上撞见了好几波平民和混混,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湖边码头是传染源”的说法,不过显然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呆在那几条拥挤的街区处。我虽然怀疑,这些人中隐藏有玛尔琼斯家秘密组织的成员,不过单凭外表无法判断谁是谁不是,而且,他们的表情和语气也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如果不是这些人的表演太过精湛,那就是我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荣格一定也能想到我的做法,不过从他执意采取另一种方式就可以看出来,他那边的几率可比我这儿大上不少。
不过,越是靠近码头区,人影就越少。抵达湖边码头的时候,彻底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眼前一片开阔的碧蓝色,太过寂静和空旷,令人产生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夕阳下泛起鳞鳞波光的湖泊看似平静,但水声却十分响亮,掺杂在风中的润湿的味道一股劲钻入鼻孔中,清凉的感觉沁入心扉。a
205 交通线
205交通线
粗糙的石堤如同羽翼一般沿着湖岸延展,斑驳的纹理烙印着历史的风霜,据说已经有百年的时间,后人不断在这个石堤的轮廓上修修补补,但是至今仍大致保存本来的面目。
入夜时分开始涨潮,水声潺潺,浪花不断拍打岸边,跃进被刻意圈起来的渔船区,被纤绳系在桩上的船舶便摇摆起来,相互碰撞,发出应和般的嘭嘭鼓声。
两岸群山的林木也发出涛声,树叶似乎在火霞中燃烧起来,一波紧接一波,似乎在和水浪比个缓急
湖面泛起皱褶,但是皱褶下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有一块沉重的巨石压着,看不见半点鱼群。白色的水沫下是一片幽深的碧色,让人无法想象它到底有多深。
被渔船夹在中间的是一条又长又宽的木板桥,一直伸出石堤外,因为长年被湖水冲刷,木色显得有些苍白,经常被碾压的地方明显凹陷下去,有些地方的质地已经显得疏松,但大体上仍旧十分牢固,只是偶尔会发出沉重的似乎不堪负荷的咿呀声。镇上的孩子们经常来这个玩耍。
马赛的表情有些恍惚,嘴角勾起失神的笑容,他告诉我和咲夜,当年艾琳的身体虽然不怎么好,也是个严厉的母亲,但却常常带他来这里,沿着湖岸散步,他当时很羡慕在木桥尽头跳水的孩子。曾经有一次,他恳求小斯恩特偷偷将他带来这里,想要尝试一下从这里跳进湖里的感觉,结果脚抽了筋,差点就葬身湖底,回去后也被大人们一顿臭骂,可是,那是他所有童年记忆中最开始的一件事之一。后来,他去了城里,就再没有来过这儿。
“我还记得母亲总是戴着宽檐的丝帽,拉着我的手,站在夜风中朝湖心眺望。她说,这里是个神圣的地方,是玛尔琼斯家最自豪的家园。总有一天,她会抵达湖的尽头,找到心中的阿瓦隆。”马赛一边述说回忆,一边眺望湖的那一边,仿佛自己的目光能够穿越真实和虚幻,与站在遥远地方的那个身影对视,“你知道阿瓦隆的故事吗?亚瑟王死后回归的地方,英雄安眠的圣地。我的母亲对那个故事很着迷,那里有王,有巫师和妖精,有现实和梦想,有美丽的执着和丑陋的背叛。她说,那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
我们放缓脚步,分别查看四周,试图在岸堤、仓库或是其他能藏人的地方找到点蛛丝马迹。就在这时,马赛的身体突然顿住了。我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朝码头的木板桥的尽头望去。
我应该没有看错,那边在这之前是没有任何东西的,可是现在却有一艘游船好似凭空出现一样,正朝这边缓缓驶来。说缓缓也许不太合适,虽然它给人的印象臃肿而沉重,好似单纯被波浪推动一般,可是每一次眨眼,它便更加接近了。在诺大的湖泊中,有只有这艘船,如同幽灵一般,伴随涛声在令人屏息的气氛中抵达木桥的前端。
我们都感到有些诧异,不知道这船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船上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在这空旷湖岸上的奇遇,却让人蓦然感受到一种命运的力量。带着疑惑和一探究竟的想法,脚步也开始加快起来,就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背后推着自己。
在我们抵达之前,有人从船舱中走出来。是个女人,戴着丝质的宽檐帽和白色的长裙,在傍晚的劲风中压着帽檐和裙摆,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般柔弱。马赛的脚步霎时停下来,他的脸上浮现迟疑和惊诧的表情,然后步子猛然加快了,走着走着就跑起来。我和咲夜紧紧跟在他身后,只听他朝那边喊道:“艾琳妈妈”
那个女人是艾琳?我和咲夜不由得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浮现的疑惑。无论如何,对方是敌人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我用力扯了扯枪盒的背带,抓住咲夜的手,再一次加快脚步,来到马赛的身旁。
“她是你的母亲?你肯定?”我问道。
可是马赛着了魔一般,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女人,高喊着母亲的名字。然而对方充耳不闻,甚至又转过身去,等候船上的人出来。木板桥被我们踩得咿呀咿呀作响,我背上的枪盒很重,因此我担心什么时候,脚下就会被压穿一个大洞来。好在马赛来到桥中心的时候,也意识到对面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因此脚步慢慢停下来
从船舱中又走出三个人:一个年轻男性,一个警察打扮的女黑人,最后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神父,黑衣白衬,朴素的颜色却似乎遮掩了夕阳下多彩风景的光辉,单边眼镜和胸前摇晃的十字架吊坠,反射着璀璨的夕阳余光。
加上那位戴宽檐帽的女性,四人从舢板跳上木桥,年轻男性将纤绳绑在桥头的木桩上,这才转过头来和我们打了个照面。
女性摘下宽檐帽,马赛的脸上顿时露出错愕和失望的神情。
“不是艾琳?”我故意问道。
“不是她……是我不认识的人。”马赛喃喃地说。
“没关系,是我的熟人。”当我这么说的时候,马赛转头看过来,有点儿吃惊。
“你的朋友?”
“不,是敌人。”
这下子,马赛更加惊愕了,随即眼神中流露出警觉和慌张。
“是之前在镇上释放病毒的凶手?”他匆忙问到。
“还不能确定,不过,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马赛听我这么说,立刻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对面四人走上来,在距离我们只有五米的地方站定,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年轻男人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带着微笑,仿佛朋友见面打招呼般点头。
“很高兴见到你,朋友。听说你很厉害,我想,很快就有机会证明一下谁更厉害。”
我没有接茬,视线从神父和女警身上晃过。我怎能忘记他们,席森和崔蒂,曾经在末日幻境最*好w}}。中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的黑巢成员。上一次遇到他们还是在布尔玛快餐店发生爆炸的时候,我、富江和荣格被迫在席森神父的强大力量下暂时撤离。这一次他们的人更多了,如果开战的话,即便手段全出,我也没有自信能够打赢。不过,带咲夜和马赛逃走应该没有问题,我一边将枪盒从肩膀上松下来,一边默默判断情势。
问题在于,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有理会那个一脸假笑,实际对我抱有针锋般敌意的年轻人。我能从他的表情、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一股燃烧的妒火,但越是如此,我就越是不在乎他的挑衅,只当他是个漏风的背景,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很厉害,而且比他更强。只是,他的存在破坏了这次见面的气氛,那不友好的目光简直和苍蝇一般烦人。
除了这个年轻人之外,在其余三人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敌意。席森神父和当初一样,带着深沉而慈蔼的笑容,崔蒂甚至摊手,向我耸了耸肩膀,似乎在为同伴的挑衅报以歉意。在四人中,崔蒂的善意是最鲜明的。
除此之外,就是那个宽檐帽女人,她的身材比崔蒂还高挑,只是摘下帽子后才发现五官轮廓残留着青涩,大概和我与咲夜差不多的年纪,很可能也是高中仍未毕业的未成年女孩。这个女孩的相貌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夹在不起眼和美丽之间,一个摇摆不定的平衡线上,虽然说赏心悦目也不为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视线移开,就会发觉脑海里对这人的印象如泡沫一样消失了。
女孩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似乎拥有奇异的力量,和马赛对视了一阵,马赛便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他还记得之前把对方误认为自己母亲的情形,其实,只要不被即视感迷惑了眼睛,就会发现两者在姿态和身材上明显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我还记得艾琳那严厉而雍容的气质,和面前这个女孩截然不同。
“好久不见了,阿川。”当女孩的目光和我碰在一起时,她的声音让我一阵惊疑。
我们似乎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可是,我完全想不起来,如果我们认识,应该会留下记忆。当我苦苦思索的时候,有什么模糊不清的东西从记忆的角落中抖落尘土。
“你们认识?”咲夜紧抓了一下我的手,“她是敌人吗?阿川。”
“我……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吗?”我盯着她问道。
“啊……又成长了呢。在春天埋下一颗种子,秋季时便会收获一颗金色的苹果。”女孩有点奇怪地喃喃自语,“我们见过,当然……真是怀念啊,那是我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他是个待人温和,手腕干练的优等生,可是我知道,那绝不是他所期望的生活。他想自由奔跑,想要成为英雄,所以……嘻嘻,阿川,厕所怪谈好玩吗?阿川,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伴随着她的声音,沉睡的记忆正在苏醒。
“你还好吗?咲夜。”她对咲夜说。
咲夜露出迷惘的表情,可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我脑海中的迷雾。
“你……是你”
我完全想起来了,在大黑市与山羊工会作对的日子里,在咲夜离家出走的时候,在咲夜班级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那个女转学生。我还记得她在离开前的那个表白,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学校中碰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同学和老师能够记起她的相貌和名字,至今也是如此,我仍旧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是……谁?”咲夜仍旧有些迷糊。
“同学……?”我不敢确定。她看上去和咲夜一样大,可是她的话让我意识到,对方比我和咲夜更早地接触到末日力量。她是在学校旧厕所开辟出通向末日幻境的传送点的人,这意味着,她是个先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到我的学校来?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想起在末日幻境中看到的那如地狱一般满是被幽灵犬吃剩的肉碎、骨头和校服的房间,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你杀了他们”
“可是,阿川你很快乐,不是吗?”女孩交握着十字,如同祈祷抬至胸口,露出憧憬的神情,“啊……死亡前的战栗,厮杀中的漏*点,用鲜血和勇气浇灌的菱形勋章,在恶魔诱惑下踏上英雄之旅的男孩,于光明和黑暗的夹缝中踯躅前行。迷惘、痛苦、同情、拯救,沉溺在理想中,追求自我的美学。他的名字是风,摆动翅膀飞向上帝的臂弯,数着已消逝的悲伤往事,金色的苹果,又有一个掉下来。”
她感叹道:如此甘美的故事,所有人都是你的配角。阿川,我的爱人,我能感受得到,你内心深处的呼唤。
当她的声音落下,脸色刹那间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像之前的咏叹不过是一个幻影。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的愿望。”她盯着我说:“这就是你的真实。”
来自心中深处的那个似乎并非属于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高川,你喜欢末日吗?
——高川,你期待末日吗?
我努力去无视这个声音,我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不要去回答这个危险的问题。
“你这个疯子”咲夜从我的身旁冲出来,张开手拦在我的身前,柔弱的身躯在风中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杆钢铁制成的标枪。
“阿川,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你这个家伙,也别跟我故意装熟,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把别人当作借口的人。讨厌最讨厌早点死两遍去吧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咲夜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我伸出手,按在咲夜的肩膀上,她的身体强烈一震,随即镇定下来。
“没关系。咲夜,到我身后来。”我说。
咲夜缓缓将双手放下来,就像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表情般,慢慢倒退回我的身后。
“你是怎么想的,我不在乎,就像你说的,所发生的一切就是我的真实,也是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这个女孩,我感到脸颊肌肉的僵硬,我想自己此时脸上一定什么表情都没有,“叙旧到这里就结束吧,我不在意过去发生了什么,只想知道,你们现在要做什么。”
“真是诱人的苹果,快要成熟了呢。”女孩喃喃地自言自语,将宽檐帽戴起来,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一抹粉红色在在嘴唇舔了一下。
“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朋友,还是敌人?”马赛的声音战战兢兢地响起来,他一脸迷糊的表情。
“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敌人。”一脸慈蔼笑容的神父终于开口了,他将右手按在左胸处,轻轻朝马赛躬身,说到:“马赛先生,听说你想见你的母亲,是这样吗?”
“呃……是,是的。你是……”马赛错愕地说。
“我是你母亲的朋友,曾经是。”席森神父说:“我知道你的母亲在哪儿,请问,您愿意和我们走一趟吗?”
他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让马赛不由得迟疑下来,他不太聪明,但也不是傻蛋。我想,对方展现出的异常,已经足以让马赛充满戒心。他们大大咧咧的做法,就像是没有化妆的狼在勾引小红帽一样。
“你知道我的母亲在哪?”马赛重复道。
“是的,跟着我,您很快就会见到她。这是您的希望,也是你们母子俩的约定,不是吗?”就像当初一样,席森神父温和的表情,拥有一种征服人心的力量,“抵达湖的另一边,就是阿瓦隆。”
“这只是个故事,一个幻想而已。”马赛摇摇头,可是他并没有发笑。
“可是,您仍旧希望见到她,而她也十分想念您。”席森神父的十字架吊坠在夕阳的余辉中染上一层金光,让他的话更充满一种神圣誓言的诚挚:“请相信,我们不会伤害您,您所有的选择,都将遵从您自己的意愿。我可以带您去见您的母亲,如果您想回来,我们随时可以将您带回来。”
马赛犹豫地看了我和咲夜一眼。
“别过去”咲夜想要伸手抓他的衣袖,但却被我拦住了,咲夜不由得用意外的眼神看过来。
“这是你的选择。”我对他说。
“你在说什么呀,阿川”咲夜着急地说。
我知道,虽然马赛的存在至今尚未体现出任何作用,但理论上来说,他都应是天门计划重要的一环。
黑巢和玛尔琼斯家的关系尚不明朗,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并不反对天门计划的完成。他们在我们面前只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夺走了布尔玛保管的某个重要物品,这一次想要带走马赛,可是他们并没有针对玛尔琼斯家做出进攻姿态,所作所为似乎都在暗示,他们想要的,并非是天门计划完成前能得到的东西。
206 出鞘
206出鞘
现在的情势已经很明了,试图封锁玛尔琼斯家的末日真理落入下风,黑巢和玛尔琼斯家的阶段性目标相同,玛尔琼斯家不仅过去和末日真理有关联,现在更可能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和黑巢合作。而属于网络球的我们,无法和末日真理联手,也没有单凭自己击破双方同盟的力量。
只是凭借我的力量,是无法击破天门计划,拯救这个镇子的。既然灾难的降临无法避免,那么选择反而容易多了。
我要成为的,只是某些人的英雄,而并非所有人的英雄。即便这和网络球的宗旨不太相符,但这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调查天门计划的行动让我一度陷入解救全部人的怪圈里,在敌人的力量没有全部浮上水面的时候,我笃信自己小队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现实已经给我了一记重勾拳。
这个事件已经不是玛尔琼斯一家的计划,网络球、黑巢和末日真理都以各自的角度或台前或幕后地参与进来,甚至让我产生大家都不关心天门计划成功后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的感觉。天门计划若排除见不得光的过程,单纯以“科学研究”的形象来剖析,那么它本身并无好坏之分,计划完成之后造成的影响就算存在恶劣的一面,但以它目前表露出来的形态来说,具备着跨时代意义——一个独立的能够让人类不单纯以来物质形态也能生存下去的环境。
往好处想,如果末日降临,世界毁灭,那么用天门计划建造的世界也能够继续存在,从而成为人类最后的伊甸园也说不定。
因此,我觉得各方对彻底阻碍天门计划抱以漫不经心态度的关键在于,关注这个事件的人必须亲眼确认计划完成后的成果,借此来评估天门计划是否拥有利用的价值。在这一过程中,唯一令人诟病的地方在于,这一计划的赞助者、实施者以及关键技术的拥有者是玛尔琼斯家。而这个家族为了避免过大的压力,采取了一种隐晦且激进的做法。
这种做法对人类全体所造成的影响是好是坏尚不能评论,但就这个镇子的范围而言,的确给人们带来了恐慌和伤害。也许会有人用“任何跨时代的研究都必须付出阵痛”这种说法来回避阵痛已经产生的现实,也许对外人而言,这种付出才有收获的关系是无关痛痒甚至乐见其成的,不过对于受害者和同情者而言,因为不满而奋起反抗的做法自然也不应该受到指责。
我清楚认知到,自己身处两者夹缝之中,对受害者的伤痛感同身受,却又无法回避天门计划必须完成的结局,唯一能够坚持的,就只有在沉默中以自我的“美学”和“原则”来主导行动吧。我不止一次这么想,也许自己无法做到让所有人避免计划进行时受到的伤害,但是,应该拥有让某个人在计划完成的同时获得救赎的力量。
所以,必须沉默下去,不去干涉他人的决定,在沉默中思考和揣摩这些决定背后的意义,从而跳出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棋盘,在同样的高度埋下自己的棋子。这样一来,就算自己无法成为棋手,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部分局面作出干扰。这种干扰或许无法击破全局,不过,既然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全局,反而十分恰当。
自己想要对玛尔琼斯家主导的天门计划干扰到什么程度,这一点在我认知到这个计划不可能失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思考。原先因为微小的可能性而摇摆不定的心情,也在不久前下定决心。
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最有把握的地方,做自己最拿手的事情。
既然天门计划必然完成,那么在不远的未来,自己身处的战场就是完整的噩梦世界。要在那个世界里和黑袍巫师交战,就不能让自己变成普通人。因此,艾琳噩梦世界形态的扩展是最糟糕的结果,至少要在坟墓噩梦世界的基础上再进一步,获得魔纹和限界兵器的使用权限。
现在,在天门计划可能产生的三个噩梦世界分支中,我已经熟悉了两个,剩下的就是在这里——湖边码头可能存在的噩梦世界——它与现实的结合究竟是怎样的体现方式?是完全精神进入,还是如坟墓噩梦世界那种半物质性的代入?我始终觉得三个噩梦世界呈现某种递增模式,这里所存在的噩梦世界,很可能更为契合我的愿望。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在于,湖边噩梦世界的入口在什么地方?构建已经到了哪一步?它的存在形态是否如自己所想?按照我的推测,三个噩梦世界必将结合,那么三者彼此间的权限差异必然进行调和,这种调和所涉及的因素又是哪些?如果湖边噩梦世界如我所想,那么就必须力图让其作为调和的核心。
黑巢yin马赛的举动不得不令人深思,他们很可能在极大程度上掌握了湖边噩梦世界构成的关键。按照利益博弈的方向进行思考,这也是玛尔琼斯家的力量到达极限的信号,以致他们不得不和黑巢进行合作。无论黑巢和玛尔琼斯家的合作关系如何密切,但仍旧是不同的团体,因此在最终力量的限制上,一定有着不同的需求。
所以,结论就是,同样依靠魔纹使者力量的黑巢在构建湖边噩梦世界时,必然拥有和我同样的需求。
这样的思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下意识阻止了咲夜劝阻马赛的行为。
对于马赛的犹豫和担忧,我告诉自己必须视若无睹。马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这无论对于我还是他都是最好的。在这一瞬间,他的选择结果已经无足轻重,选择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也许咲夜无法明白这一点吧,所以脸上才会浮现焦躁的神情。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她的手心已经紧张得渗出丝丝细汗。
“相信我,咲夜。”我说出这话后,咲夜的身体紧绷了一下,终于稍微放松下来。
“我明白了,我跟你们走。”在众目睽睽中,马赛开口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回过头来看了我和咲夜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在我们的注视中,他仅仅说了一句:“很高兴见到你们,有空的话……”并没有说完,想了想,抱以一个歉意的笑容,就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直往桥头的游艇去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阿川。”咲夜注视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我们不是应该阻止他才对吗?”
“放心吧,小姐,我们不会伤害马赛先生。”席森神父用劝慰的语气说:“他对于我们而言,是特殊而且重要的人。”
咲夜看向我,露出一种苦恼的表情。
“我越来越弄不懂了,我们不是敌人吗?敌人想要的东西就不要给他们,不是这样的吗?阿川。”
“敌人?”戴宽檐帽的女孩歪了一下脑袋,转向席森神父道:“我们是敌人吗?神父先生。”
“当然不是,我们只能算‘不是朋友’而已。”席森神父用一副理所当然地口吻做出回答,一边朝我和咲夜欠身告辞,“高川先生,我等还有要事,就此告退。”
“再见咯,小男孩。”崔蒂得意洋洋地黠笑着,用手比出手枪的姿势朝我点了点。
年轻人撇了撇嘴角,带着高傲的笑容转过身体。
四人陆续转身离去,宽檐帽女孩回头朝我招手,一边在口中抱怨着:“才不是这样呢,我和阿川就是朋友,男女朋友,我们的爱就像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
“可恶……可恶……”咲夜的身体在颤抖,“阿川,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明明敌人就在眼前,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啊?”
“说的也是,虽然在我的计划中,马赛不在我们这边也没关系。”我将巨大而沉重的枪盒卸下来,木板发出不堪重荷的悲鸣。在咲夜不知所以的目光中,抽出系在后腰上的刀状临界兵器。
“不过,就这么让人走了,的确挺不爽的。而且,我也从没有说过,会让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去呀。”
自从降临回路攻防战结束后,有多久没有使用这把兵器了?临界兵器的破坏力太过强大,很容易在城镇中波及无辜。同时,为了避免被其他魔纹使者获得控制权,因此在抵达镇子前,利用安全局的技术在这把刀上安置了临时的拘束器,除非经过安全认证,否则无法将其启动。
密码只有我和富江知道,每一次启动结束后,强制重新设置新密码。因为太麻烦了,而且也没有使用的必要,因此到了这个镇上后就再也没有启动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这把刀的威力强大,但却是中程广域型的攻击模式,我一直用不顺手,所以一直由富江保管。
不过,现在的场地和距离都正好合适,有必要让敌人清楚回忆一下,这把刀的力量。
——临时安全拘束器解放。
——权限认证,密码:01001001010……
“那么,开始吧,阿江。”我自言自语说。
刀体开始震动起来,频率迅速提升,剧烈而细密的振动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嗡声,空气也开始产生皱褶。我能感觉得到,巨大的力量环绕着刀身凝聚。就这么,一直蓄积着,直到前方的四人察觉到弥散在空气中异样而回过头来时,一瞬间眼中露出的怔然。
“这是给你们的饯行礼。”我用力挥起来。
——出力百分之五十,广域扩散攻击。
扭曲的空气在刀尖所指的方向扩散,成扇面的冲击波刮起剧烈的风暴,构成桥面的木板一片片被掀飞起来,又在扭曲的视野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绞成碎片,劈头盖脸地朝黑巢四人射去。
眨眼间,四人同时跳上半空,他们脚下的桥面已经彻底被撕毁,就连湖水也沿着一条笔直的沟壑朝两侧翻卷。除了尖啸之外再没有其它声音,试图阻拦在攻击线上的一切都被击溃,就连他们乘坐的游艇也差一点就变成残渣。
席森神父保护了游艇和呆在里面的马赛。当四人为了躲开振动波的正面冲击而跳起来时,席森神父不顾自己人的安危,用控制大气的能力,在游艇的正前方布下一层又一层高度压缩的空气墙。当高频振荡产生的空气扭曲和高度压缩产生的空气扭曲重合时,几乎看不清藏在后方的游艇。
即便如此,当冲击波停歇的时候,游艇已经被掀出几十米远,不停自转,差一点就翻倒在湖泊中。
木板桥在我身前半米处折断了,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湖泊,细碎的木片从空中洒落下来,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随着波涛起伏。尖啸声消失之后,过了好一阵,风声和涛声才渐渐弥补了死寂的空白。
席森神父等人最终没能落在游艇上,直挺挺落入水中,有两处泛起红色的泡沫,其中有一处是席森神父的。我亲眼看到,为了对抗刀状临界兵器的振荡波,他已经拼尽全力去阻挡,嘴巴、眼睛、耳朵和鼻子都渗出鲜血,就像是身体承受不住超能力抵达极限的负荷一样,不过我并没有将超能力使用到极限的经验,所以也不能肯定,这不是他故意做出的假象。不过,当连锁判定才能的使用抵达极限时,的确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我站在风中眺望湖那边的游艇。过了一会,崔蒂浮出水面,狼狈地翻上游艇,紧接着,她伸手将女孩拉了上去。女孩的宽檐帽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身为先知,在体质上应该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但却和崔蒂一样,虽然有些狼狈,但没有受到伤害。过了一会,席森神父高大健壮的身躯也从水底浮了上来,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水面上,似乎已经无法动弹了,只等着别人将他捞上去。
最后,只剩下那个年轻人了。他落入水中后就不见踪影——看似如此,然而他自以为隐秘的行动根本无法逃过我的感知。我的“圆”在振荡减弱之后就已经构成,以自身为中心,直径二十米以内的运动微粒都巨细无遗。
游艇上的三人和我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对视了一眼,便钻入船舱中将游艇发动起来,朝湖泊深处开去。
咲夜似乎被这一刀的威力吓呆了,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扶着枪盒转过身体,那位年轻人正沿着桥桩爬上岸,他捂住左耳,鲜血正源源不绝地从耳朵里涌出,从指缝间溢出来。当他看向我的时候,五官浮现扭曲的表情。
“你弄伤了我,你弄伤我了”年轻男人恨意十足地朝我吼道:“你这个渣滓,黄皮贱种……”
他还想说下去,我不耐烦地挥出一刀。扇状的冲击波霎时间填补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木片、泥土和石头都在空中飞舞,铁制的手推车也被无形巨手扭成麻花,扩散的尖啸声中,被振荡波的尾巴扫中的仓库仿佛随时会散架般颤抖。
将空气扭曲的振荡波抵达年轻人的身前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振荡在触及他的一瞬间停顿了,边缘的振荡波从身旁涌过,就像是汹涌的潮水被坚固的礁石切开一般。不过,这种景象只持续了半息的时间,后一波振荡迅速填补了前方产生的空白,狠狠撞上了年轻男人的身体。
他的身体如同脱线的风筝般飞起来,摔到地上后不断翻滚,直到被墙壁挡住才停下来。
这一下,这个臭嘴巴的年轻人真的只能用破烂来形容了,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鲜血很快就从他躺着的地方向四周扩散。我觉得他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不过这也正和我意,带马赛回去的有那三个人就足够了,我和这个家伙可没什么交情,在这里干掉他,今后就少了一个敌人。
不过,我对之前他抵挡振荡波时产生的异状有些在意。直接正面承受刀状临界兵器的攻击而没有立刻死亡的人类,至今为止只见过他这一个。
“好,好厉害啊,阿川。”咲夜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在镇里可不能用。”我看着被高频振荡扫荡后残破的景象,不由得感到心有余悸。回想起来,这把刀状物曾经在末日真理干部的手中,追赶着我在大黑市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若非富江及时赶到,出其不意将临界兵器从对方手中击落,我早就死了,能够活下来真像是做梦一样。
我将刀状临界兵器重新封印,插回腰间,从怀中掏出手枪,远远朝年轻人开了一枪。
果然,异状再一次产生了,子弹在快要击中他的距离停下来,然后就完全失去了动量,从空中垂直落下。
看上去和降临回路攻防战时,锉刀的超能力有点相似。
这个家伙左手戴着手套,不过应该是觉醒了超能力的魔纹使者没错。
..
207 记忆骇客
207记忆骇客
要杀死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年轻魔纹使者,只要再挥动一次刀状临界兵器就行,但是有一个声音阻止了我。那声音似乎来自内心深处,但仍旧能分辨出并非是属于自己的念头。同样的,也不是江在说话,因为那并非是来自于血液和基因的共鸣。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是这个身体的一部分肌肉获得了大脑的功能,微电流一般的信息从纤维进入神经,再从神经进入大脑转化为“心声”。
我的右眼在跳动,就像是“江”苏醒时那样,如同心脏般规律而强有力地鼓动,好似随时就会蹦出眼眶外。然后,如同拥有独立意识般,右眼滴溜溜转动起来,视野一阵翻滚,因为运动太过剧烈的缘故,肌肉似乎快要抽筋般阵痛,颠乱的景物也让人不由得产生恶心感。当视线固定下来时,左眼仍旧囊括正前方破败的景致,可是从右眼中传来的却时身旁咲夜脸上惊惧担忧的表情。
她似乎吓了一跳,足足向后退了三步,我并从她玻璃般的瞳孔深处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凸起的静脉环绕着眼眶,仿佛这只右眼从五官中独立出来,表达着和整体截然不同的情感,本能的狰狞,理智的淡漠,矛盾产生狰狞。
“你,你是阿川……?”咲夜的声音颤抖着,可迅即又摇摇头,如同坚定自己的信心般,用力说:“不,你不是阿川,你是谁?”
“它是丝。”我替右眼回答道。
有“江”的先例,我对右眼当下异样的动静并没有产生太大的违和感。这个叫做“丝”,或者称之为“桃乐丝”的东西,和“江”、“真江”的存在一样,在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称为人类。但是两者却在某个层面上拥有姐妹般密切的关系,“江”原本是代号为999的末日真理干部培养机关的产物,而“丝”则是模仿或改制的所谓“999补完体”。
关于它们的本质是什么,我至今仍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虽然分属敌对的两个组织,可是双方高层不知道为何,都采取了一种默认放养的态度,至今仍旧没有采取激烈的回收行动的征兆。
和“江”夺去了我的左眼一样,在降临回路攻防战的最后一役,桃乐丝的本体遭受重创,以类似的形态占据了我的右眼。这才形成了深红色的左眼瞳,以及翡翠色的右眼瞳,原来的黑色眼眸就像是代表着某种意义的过去,已经完全消失了。
若说“江”以一种类似线粒体的模式,在血液与基因的层面上与这具身体密切结合,那么“丝”则不断侵蚀着身体的肌肉纤维和神经,取代了这具身体的部分物质结构。虽然在今天之前,它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志,但是在每一次进食和运动的时候,只要静下心来,我仍旧能够感觉得到,它的确在成长和修补,导致我的体质强化幅度比普通的魔纹使者更加大。
虽然,目前位置所有的行动,都是以我的意志为主导,但是这个身体并不是我一个所独有,存在于这个身体中的人格和灵魂,包括我在内至少有三个。很可能更多,因为“江”就好似繁殖一般进行人格分裂。
这种复杂的存在模式让我也渐渐觉得自己正在脱离“人类”的范畴,即便是我自己也难以理解这种复杂却默契的运作机理,更别提跟其他人解释了。
只有一句话能够形容现在的情况——所谓的“我”并非是一个人,虽然为了交流方便而不使用“我们”,但是站在所有人面前的人形男性,其实是一个复数的存在。
三个三极魔纹使者,两个拥有使魔,然而,只有一个名为“高川”的显形意志作为行动主导。而现在,其中一个名为“丝”的隐性意志正在苏醒。
“不要怕。”我对咲夜说:“它是朋友。”
咲夜紧张地点点头,我知道,没有人能一开始就习惯这种诡异地场景。
右眼的视野倏然转回正前方,右手抬起来摘下眼镜。这一切就像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明知并非是自己大脑发出的指令,但就像是发自潜意识或者本能一样,没有任何突兀和违和的感觉。
一种撕扯的痛楚从右眼里侧和大脑连接的神经处传来,我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然而眼皮仿佛僵化了,眼眶周围的肌肉也没有知觉。好似有鲜血涌出来,将彻底和这具**的联系切断的右眼球推出眼眶。
灼热,粘稠,就好似沸腾的沥青,液体源源不绝地涌出,让人根本无法想像,这个身体里竟能保存如此大量的**,很可能比全身的血液还要多,就像是将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全部转化为液态。这些液体沿着我的脸庞滑下,在衣服上流淌,落在脚边汇成一大滩,浓稠得好似软膏一般,产生层叠的皱褶。
不是血液,这些液体是半透明的。眼球在液体表面漂浮,被冲下来的液体推涌到正前方,如同活过来般,充满灵性地转动。
当最后一滴液体从眼眶中滴落,这滩镶嵌了眼球的半透明液体好似森蚺一般,在地上蜿蜒着,朝似乎已经昏迷过去的年轻魔纹使者流淌。
我的右眼看不到任何东西,痛楚依旧。咲夜担心地搀扶着我的右手,每当视线划过我的脸庞时立刻闪烁挪开。我想,右眼框里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一定很可怕。
年轻人在半透明液体距离自己只有三米的时候醒了过来,当他抬起视线时,憔悴而扭曲的表情立刻闪过一丝惊惶。他掀动了一下嘴唇,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大概是被面前这诡异的液态物质吓了一跳吧。
拥有一颗眼球的充满灵性的液体散发出强烈的侵略性和危险感。
年轻男人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努力翻动身体,想要逃开,可是刚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半透明地液体已经掀起一人高的浪头朝他扑去。只是在半息间,液体的行动在快要接触男人o肌肤的距离定格了一下,男人还有跨出完整的一步,背后的透明墙壁就仿佛被打碎了一般,被半透明的浪头劈头盖脸地吞了下去。
眨眼间,男人的整个身体就被半透明的液体彻底包裹起来,隐约的人形好似醉酒一般踉跄,挣扎,被面膜覆盖般的五官露出窒息、痛苦和绝望的神情。他翻到在地上,如同跳上沙滩而窒息的鱼类,不断抽搐翻滚。
这种诡异而残忍的景象让咲夜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不由得躲到了我的身后。
“天啊,天啊……”她喃喃自语,紧紧握着我的手,身体不断颤抖,可是让我转过头时,却发现她的目光仍旧落在那边,只是不停地闪烁。复杂的表情让我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恐惧还是激动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咲夜紧张地吞着口水:“那是什么东西?它在……吃人?”
用“吃人”这个词汇形容前方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十分形象的,被液体包裹着只剩下隐约轮廓的人形渐渐安静下来,并逐渐丧失原来的形态,就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变成了那滩半透明液体的一部分。
仿佛吃饱了一般,液体安静了片刻,猛然以漂浮在表面的眼球为中心旋转起来。在旋转中,液体不断凝聚,不断拔高,先是变成了一根人体宽的柱子,就像烧瓷前塑形一般产生曲线,浮现人体的轮廓。四肢分开,腰部收缩,臀部和胸部凸起,呼吸间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女性的体态,紧接着五官也区分开来。
半透明的液态色泽迅速退却,从脚部开始产生颜色和质感,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激光沿着身体向上扫描,臀部、腰间、胸部、锁骨,改变越来越快,到了五官时几乎时一扫而过,黑色如拉丝般的长发在暮色的夜风中飘起。
最后,她睁开了眼睛,左眼紧闭着,只有一颗翡翠色瞳孔的右眼。女孩赤luo着身体,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尽管只是十一、二岁的**身材,却带着俯瞰一切的高傲姿态和优越感。
外表和记忆中的桃乐丝有些许区别,不过在神态上并没有太大差别。
我感觉到咲夜身体的颤抖已经停止了,与其说是不再害怕,不如说是因为过度惊诧而僵化了。
“桃乐丝?”我试探着问道
“好久不见了,乌鸦——虽然想这么说,不过,实际上我们天天都在一起不是吗?”桃乐丝活动着关节,就像是在习惯这个新的身体,身无片缕却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你,你你你——”咲夜尖叫起来,从背后扑上来挡住我的眼睛,“你快点穿上衣服”
“哼,吵死人了。乌鸦,这是你的新情人吗?你的眼光根本就没什么长进嘛,下半身已经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了吗?”桃乐丝毫不在意地说:“还是说,只要胸大谁都可以?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变得更大哦。”
就算眼睛被咲夜蒙住,也不难想像桃乐丝向咲夜投去的挑衅的目光。
“你,你说什么你这个洗衣板”咲夜的身体突然发抖起来,语气也变得意外的尖酸刻薄:“因为穿上衣服就没男人看,所以才不知廉耻地光着身子寻找安慰吧?”
“哼,哈哈,看我和安慰我的可是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桃乐丝讥讽的声音传来:“你一定羡慕得不得了吧?”
“是这样吗?阿川你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你这个傻蛋”
“哦——你说的是那个叫做‘江’的牛乳丑女吧,她在哪里?该不是被甩了吧?嗯……不对,让我翻一翻这家伙的记忆……好像是被*掉了,哈哈哈哈,竟然真的是被那样的杂碎干掉了,真是太棒了,真是令人笑掉大牙的死相。”
这般毫无营养的对话让我完全插不上嘴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咲夜和桃乐丝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两人完全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虽然以前一同作战时,就感觉桃乐丝的性情多变,甚至有点不近人情,不过都没有现在这般激烈。
桃乐丝的人格只有一个,但是和真江的多人格比较起来,反而显得不稳定,似乎随时会分裂,却勉强捏合在一起。这从过去相处的那段时间,她的语气一直不断在怯懦和骄傲之间无规律转换就能感受到。虽然长相无可挑剔,但是放在普通人中,必定会被认为是怪人一个。
现在,她的语气虽然稳定,但是所表达的情绪却更尖锐了,这令我有些疑虑。按照桃乐丝的说法,她在吞噬那名年轻的魔纹使者的同时,很可能顺带接收了对方的记忆,这些记忆也许对她不稳定的人格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
“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开口道。
“啧,该死的,这个粪渣,脑子里有太多不知所谓的东西了。”桃乐丝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早知道我就彻底销毁他的大脑了。”
“没事吧?
“没关系,只是有点头疼,过阵子就没问题了。”桃乐丝强硬地说:“我可不是江那种劣质品,只有一个人格的话,集中处理能力更强,这种程度的记忆轻松就能分解掉。”
当咲夜松开遮住我双眼的手时,桃乐丝已经将年轻的魔纹使者被消化后留下的衣物穿戴在身上。虽然大部分地方都被狂暴的攻击撕破,但是桃乐丝的体格幼小,稍微修改后依旧能够遮蔽身体。桃乐丝看上去对于穿死者的衣物并没有什么抗拒的情绪,连通那只手套也继承下来,就像是原来的年轻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在装扮上相差无几。
黑色的皮质手套只有右手这一只,戴在桃乐丝手上有些大,不过并不显得别扭。可是,我不了解,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只有一边的手套。
“按照他残留的记忆,戴上这只手套可以在天门计划所形成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使用魔纹的力量。”桃乐丝有些新奇地将戴皮手套的右手伸向夕阳,仿佛将它抓在手中一般弯曲手指,最后的残照披洒在她的身上,如同黑色丝绸般的顺直长发从颈边垂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
联想起她重构身体的那一幕,就像是沐浴着火焰,披着女孩的外皮降临人间的怪物。
我带着咲夜走到她身边时,咲夜脸上虽然挂着不满和厌恶,眉头也皱了起来,但眼中明显残留着丝丝畏怯。
“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这是我十分熟悉的术语,晋升第三极别魔纹使者的时候,如果之前没有觉醒吵能力,那么魔纹就会在体内开辟一个数据对冲空间,从而随即产生超能力。以这个词汇的描述进行推测,这应该是一种将现实进行量化后,对数据进行干扰和临时重构,以产生非现实现象时所产生的独特空间——这种描述严格来说并非是超现实的神秘力量,更加靠近科技的范畴。
虽然拥有先知、神和献祭之类的术语,但是在大部分时候,末日力量的展现和原理构架在某种程度上,更趋向于人类所没有掌握的科技。我加入安全局之后,翻阅过许多仅对内部三极魔纹使者开放的文献和研究报告,其中对涉及统治局科技的末日力量的解析便趋向于这一类——一种能够对现实物质和非物质进行高度量化,并对量化后的数据进行修改和重组,重新影响现实的超凡科技。
这种描述和天门计划的诞生和发展并不违背,玛尔琼斯家的确制造出一个基于现实并影响现实的噩梦世界。他们的研究进度明显在过去百年间十分缓慢,但是在近代却呈现出一种爆发式的前进,考虑到人类发展到今天,科技性质同样趋于量化的基础上,能够再现远超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却同样属于量化性质的科技,并不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与之相比,正因为旧时代灵魂学和神秘学和哲学混淆起来,无法进行直观的观测,所以基于它们的天门计划研究才会难以取得进展。
同样的,如果这种远超本时代科技水平的量化技术的确能够对物质和灵魂进行观测和影响,那么噩梦世界的形成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不过,我并不认为玛尔琼斯家掌握了这项技术。
无论他们从哪里得到这种技术,短短数十年的努力并不能弥补现代科技和末日科技之间的差距。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依葫芦画瓢而已。
“只是临时的数据对冲空间,相当不稳定,无论在数据处理还是权限控制上都产生了不确定性的变化。不过,这个手套能够锚定使用者,固定魔纹权限,而面罩拥有的是另一种权限。”桃乐丝按着太阳穴,就像是在整理接受到的记忆,“至于具体情况,这个家伙也不太清楚,他甚至不知道另外两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具体地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黑巢和玛尔琼斯家有协议,并且这一带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完全由黑巢进行构建和管理,负责人是席森神父和那个宽檐帽的疯女人。”
“这一带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如何进入?”我想了想,问道。
“三个小时前还是乱序机制。现在的话……”桃乐丝指着湖的深处说:“开船一直向前,直至被迷雾笼罩的地方,之后也不要回头,就会返回湖边码头,不过所看到的世界已经是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了。”
208 遥远的理想乡
208遥远的理想乡
夕阳沉重地没入山巅之下,火烧的苍穹只剩下燃烧殆尽后的白灰,每一次眨眼,天色旧愈加黯淡下来。涨潮后的湖水冲刷着岸堤,掀起的浪头不断灌入被圈起的石塘中,石塘中渔船的碰撞更加剧烈了,水声、碰撞声、风声和林涛声交织成一个沉郁顿挫的夜,没有人踪,没有活力,它明明是有声的,却令人感到死寂。
湖的对面就是噩梦的世界,它是属于黑巢的。
“他们的进度如何?”我问到。
“带走马赛之后,所有条件都已经满足。”桃乐丝将黑发撩至额前,挡住左脸,她的左眼始终没有睁开,“你对仪式条件的推测基本上是正确的,虽然和他们所用的术语有所差别,不过在意义上,的确是需要四个基础条件——基石、主宰、守卫者、先知,根据这个魔纹使者中的记忆,马赛很可能是基石或守卫者的祭品,因为他是艾琳的儿子,通过他能够和艾琳所在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进行连通。与之相对的,墓地区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四个基础条件的祭品和艾琳的关系似乎不太密切,因此在连通上需要花费一些手脚。”
“我想,墓地区和山顶区的连通应该很快就能完成了。”我提醒她道:“艾琳利用我将照片带进了墓地区,那应该是一种加深联系的媒介。”
桃乐丝既然能够找到富江死亡的记忆,那么当时的情况她应该不会不知道。
“……乌鸦,你这个蠢蛋。”桃乐丝不假思索地骂道。
“你说什么呢阿川已经很努力了。”咲夜朝桃乐丝做了一个鬼脸,“死小鬼,光会放马后炮算什么本事。”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吃掉。”桃乐丝面无表情地看向我:“我能把她吃掉吧?乌鸦。”
“这个嘛……我肚子也饿了,而且小斯恩特的聚会也快开始了。”我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要换件衣服吗?”
“啧,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桃乐丝露骨的嘲色和精致的五官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叫做领导者的艺术,像你这样别扭的小鬼是无法理解的,阿川可是学生会的优等生呢。”咲夜反唇相讥道。
不过,她讥讽的对象是桃乐丝还是我呢?这话听到我耳中,让我感到如坐针毡。
唉,这两个家伙天生八字不和吗?
在回程的路上,两人彼此看不对眼的现象一直延续,无论多小的事情在她们眼中都能找到攻击对方的理由。我不得不绞尽脑汁,为两人和稀泥,还要提防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实在倒霉透了。
大概是恩格斯警长既定的演讲起了作用,靠近镇中心一带的街区已经陆续出现人影,虽然大部分人仍旧留在警局附近的街区上,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可以料想,吃够露宿街头和地段拥塞苦头的人们会越来越多地返回他们的住宅中。也许还会出现昏迷的被感染者,但是只要不发生大规模的骚乱,在最初的恐惧过去后,众人会发现呆在家中紧锁门口是最好的选择。
在前往山顶公寓之前,我们三人去了成衣店,尽管没有“如果老板不在就顺手牵羊”这样的想法,不过当我们看到有人用钥匙打开卷帘门时,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望。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高高瘦瘦,打扮不像城里人那么新潮时尚,不过却有一种严谨朴素的味道,第一印象是不好打交道,不过后来证明这个印象是错误的。
我们是她在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实际上,她开启店铺大门并非是要营业,而是这个房子同时也是她的家。一开始她保持着警惕的态度,那对隐藏在老花镜后的有些浑浊的眼睛在注视我的时候,绽放出老辣的光芒。让我不由得猜测,说不定在她早就看穿了我藏在身上的武器,在她的心目中,我就是一个危险份子。
不过大概是看在咲夜和桃乐丝的份上,她还是同意让我们挑选几件合适的衣服。
老板的态度谈不上热情,但在服务上却无微不至,据称店里的衣物都是她亲手制作的。虽然店铺不大,却有独立的设计室和改衣间,而且这些衣物的款式和她的打扮十分相符,大部分贯穿了朴素、简单、舒适和实用的思想。不过,也并非全然是日常服饰,有为数不多的礼服,同样是她手工自制的,据说参考了古代宫廷衣物的构思。
我对服饰没什么研究,不过那些细密的针角和精致的花纹的确令人似曾相识,散发出一股低调、厚重又不乏华丽的味道,就像斑斓的历史在时间长河中褪去多余的色彩,只留下隽永的令人回味的思想。
我们向女老板借用她的沐浴间,她听说我们要去参加山顶公寓的宴会,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我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将持续的战斗中变得肮脏不堪的衣物全都换掉,穿上新买的衣物,都是便于活动的样式,剪裁上接近猎装或军装,但因为同时具备礼服的概念,所以装饰比之普通的衣物要显得华丽——例如,衬衫有不少地方采用了蕾丝设计,并排的扣子一直束到咽喉的位置,大翻领,配有镶嵌了仿蓝宝石玻璃状物的领节。外套也是类似军礼服的风衣,可以两面穿,一面是黑色,一面是深红色,肩膀、胸口和腰扣都有别致的类似勋章的花纹。
我将打湿的头发理顺,梳到脑后扎起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又更加成熟一点了,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相貌可以称得上俊俏,只是右眼中只剩下一团可怖的空洞,显得有些骇人。
我将富江留下的左眼球取出来,就这么怔了一会,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不过,也没有抗拒的情绪。于是,就这么理所当然的,照着镜子,将这颗眼球塞进了右眼眶中。
虽然是左眼球,但充当右眼似乎没什么不妥,在熟悉的痛楚中,眼球神经迅速成长,蔓延,深深扎进中,密切地结合为一体。我似乎能感觉到,浓缩在这颗眼球中的人格和记忆等情报化作电流,沿着神经和血管深入基因之中。
“欢迎回家,富江。”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然后,我将眼镜戴好,背着枪盒走出店外。在那里,咲夜和桃乐丝已经准备好了。
咲夜意外地换上了正装和长裤的打扮,一反之前娇弱女孩的印象,充满了知性和英气。
桃乐丝却穿着黑白相间的连衣裙,黑色的似乎镀了一层光膜的长发仍旧遮住左眼,却系上了蕾丝发带,这个装扮充满了一种抑郁而华丽的味道。我觉得是宫廷的样式,可桃乐丝偏说是歌特,不过我完全不能理解。
在我熟悉的词典中,“歌特”这个词汇有三个含义:一、哥特人;二、野蛮人,粗野的家伙;三、文化破坏者。无论哪一个都和这种阴暗的华丽扯不上关系。
不过,在这个词语的理解上,咲夜竟然和桃乐丝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共鸣。真是怪哉,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跟不上时代的老头子。哎,也罢,反正我就是个跟不上流行前线的土包子。
我们向拥有一手针线绝活的老妇人告别,并慎重地提醒她不要听信流言,不要贸然走出镇子,不要靠近码头、墓地和山地这三个区域。尽管我们不清楚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但还是以最坏的设想来劝说她最好趁这个晚上将这个房子加固,并囤积生活必需品。为了加深说服力,我和咲夜出示了国家情报局的证件。
“你们刚才说的,需要保密吗?”老妇人既不害怕也不激动,只是这么平静地问到。
“不……不用。”我反应过来说。
“恩格斯也知道吧?为什么他不告诉大家?”老妇人摘下老花镜擦拭着,“你们听了演讲没?”
“没有。”咲夜有些不安,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大家,挤在一起也没用,当然,这句话没什么错。”老女人平淡地说:“他总是说,尽力了,在尽力了,很快就能解决,请大家不需要担心,过去十年他就一直这么说,大家也都相信他,因为这些年来似乎没什么他不能解决的事情,不过我知道,他根本没有解决任何事情。就像现在,他告诉我们,病情已经得到控制,过几天就会有疫情署的人过来,而且晚上会加大警戒力度,保证镇民的安全。的确,现在镇子里就像他说的一样,没有发狂的家伙,不过,他可没说,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也没有告诉大家今后该怎么做,只是希望能够尽快回复秩序。我很不喜欢他这种听天由命的做法,他过去很幸运,也是我们的幸运,但未来不一定还会幸运下去。”
对于老妇人的抱怨,我也只能抱以苦笑。虽然不知道镇上的人是怎么看待恩格斯的,但她眼里的恩格斯显然和我所知道的恩格斯不同。
“恩格斯的确做错了许多事情,但是他已经尽量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了。我想,在他的位置上,这个镇子没人能做得比他更好。”我劝道:“关于这次事件的处理方式,恩格斯和我们的人做过多方面的沟通,这个决定是专业的。”
“那么说,你也同意他的做法?我觉得他们在拿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做诱饵。”老妇人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我:“同样是国家情报局的人,不过你们总算能说点实话。”
“你看,我只是个新手。”我摊开手,“我告诉你的事情,仅仅是我个人的臆测和顾虑,也许不是正确的。”
“可我觉得你的话比较可信,至少比那些官腔好听多了,那些人都以为我们是傻蛋,别以为我看不出他们的手段,他们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为了自己的好处,故意糊弄和误导其他人。”老妇人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将你告诉我的事情转告其他人。”
老妇人的语气和表情都在表明她是认真的,不过,如果她这么做了,先不说远的,很可能会对荣格他们今晚的钓鱼行动产生不确定的影响。而且,一旦我的身份暴露出去,就会让队伍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和队长荣格对着干,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钓鱼行动是除了我和咲夜之外的成员都默许的,是经过理智地判断和思考所得到的答案,和我这种被个人情绪所影响的行动比较起来,无疑更加妥善。同时我也能理解,一个队伍为了保持向心力和行动力,成员或许可以对多数人的意志所决定的命令保持质疑,甚至可以不参与行动,但是不能对行动进行干扰和破坏。
这是一种团队和个人之间的默契和素质,破坏了规矩的人,无论走到哪都会遭人厌恶。一旦我许可老妇人的想法,那么事情败露后,无论是否影响到行动都会对我的内部平造成影响,因为这表示我是一个不合群的家伙,而且“不够专业”。
如今我并不打算脱离安全局。黑巢的行事虽然自由,但于我而言这种自由是一种散漫,而且网络球是世界各个政府默认的官方组织,拥有深厚的社会基础,待遇优渥,无论是在战斗物资还是私人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能得到良好的照顾。身为安全局的三极魔纹使者,一旦末日降临,我所在意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保护。
我过去几年都在体制相似的学生会中生活,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我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这个体制中如鱼得水。
尽管如此,我还是答应了老妇人的请求。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情绪化的决定,可是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并且有一个好的选择。我希望自己能够尽量帮助其他人,尽管很可能得不到回报,也许我太天真而且犯错了,可是我尽力去做到最好。我只有十七岁,我熟悉体制,不缺少争取好感的方法,我坚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得到拯救所有人的力量。所以,我对老妇人说:
“我会尽力不让事情变得那么糟糕,我希望自己之前说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但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告诉大家,就那么做吧,你可以拿着这个。”我将情报局的证件交给她。
老妇人沉默地接了过去,在我离开之前,她追问道:“你认为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吗?”
“不,我不认为。”我说:“也许有一天,你们会发现自己比其他人幸运得多。”
这并非是善意的谎言,如果末日真的来临,天门计划完成了最终的数据对冲空间,这个小镇或许会成为人类最后的屏障,然后,在遥远的未来,它会失去原来的名字,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圣地”和“阿瓦隆”。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在于,掌握这个技术和世界的不是封建顽固的野心家,也并不只有一个组织和一个力量。
所以,既然无法阻止这个计划的完成,那么至少要在最终成果上插一脚。
在来到这个镇子的第八个傍晚,行动开始的第五日,我终于明白了自己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我、咲夜和桃乐丝没有去警局和荣格等人汇合,原来的队伍已经在实质上分成了两支。我不清楚荣格他们的打算,不过我有自己的打算。
“黑巢已经取得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建设权,他们所建立的数据对冲空间应该比其它两个更为符合我们的需要。我们必须干扰山顶区和墓地区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建设进度,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获得其中一个的管理权限。”我对咲夜和桃乐丝说。
“对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管理很可能依赖于构建它的四个祭品的意志。从四祭品的称谓进行猜测,考虑到他们被献祭后并非消亡的情况,应该是以建设者的身份获得相应的管理权限。”桃乐丝皱起眉头说:“码头区的数据对冲空间无法插手,在山顶区,艾琳并没有解决索伦,所以至少缺一个先知,当年精神病院大火后下落不明的斯恩特很可能是墓地区的基石,小斯恩特的情况暂时无法判断,干掉富江的怪物很可能是守卫者,最乐观的情况是他们缺少先知和主宰。如果我们要插手,墓地区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谁会自愿成为祭品呢?”咲夜有些烦恼,“而且,我们也不清楚仪式的方式。”
“我想,我们有必要和荣格谈一下。”我说。
看桃乐丝的表情就知道,她和我想的一样,咲夜的烦恼完全不是问题。
我牵起两人的手,发动速掠,在天空彻底变成透明的青黑色前抵达了山顶公寓。
和预想中的一样,公寓的大门外,甚至在城堡式公寓楼前方的庭院上,都看不到半个人影。灯光从紧闭的玻璃窗上透出来,薄薄的窗帘上不停有人影穿梭而过,加上随风传来的音乐声和食物的香气,让我不禁想起爱伦坡的名作《红死魔的面具》。
啊,在这个疯狂的
寂寞的夜晚,
众人藏在密不透风的
监牢中,
快乐的宴会开始了……
..
209 汇合
209汇合
公寓门前的道路上停着许多车辆,其中就有恩格斯的轿车和安全局的越野车。越野车只有一辆,料想荣格并没有将全部成员都带过来。大概是来晚了的缘故,大铁门紧锁着,也没有看到任何门卫。
在进入公寓之前,我将刀状临界兵器交给桃乐丝,同为第三等级魔纹使者的她有权限使用这把刀。
桃乐丝将刀状物左右劈砍一下,姿势看上去有些生疏,说起来,除了那只奇怪的熊布偶之外,我还没见过她使用其它武器。不过这把刀并非是冷兵器,只要能够启动,任何人都能获得强大的振荡力量。
“咲夜,不要离开我太远。”我叮嘱咲夜道。我现在只担心咲夜,她只经过短暂的射击训练,本身体质和常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才能也不是适合战斗的类型,碰到如狼似虎的敌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过,我相信自己的速掠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保护她。
“没关系,阿川。我可不是来玩游戏的。”咲夜一边说着,从袖口处弹出一把手掌大小的手枪,在我面前亮了亮,“装弹数两发,使用特质的爆裂弹和冷凝弹,被射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能射中的话。”桃乐丝阴阳怪气地说。
“要试试吗?”咲夜瞪了她一眼,“虽然你的胸部比我常打的靶子小多了。”
我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自从桃乐丝出现之后,咲夜的性子就像失去刹车一样奔向岔道,真是不明白两人到底为何看对方不对眼。
我将双手按在两人的头顶上,身体插进两人之间,将对视时仿佛能溅起火花的目光切断。
“我的肚子已经很饿了。”我一边说着,将咲夜如公主般抱起来。她低低惊叫一声,耳根都红了起来。
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装作没听见她的呼声,向前跑了几步,然后用力起跳,在空中曲起小腿后,恰好跃过高达四米的铁门的上方。身旁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和我同时落到地上,是桃乐丝,尽管她没有其它负担,但是看那轻松的样子,运动能力很可能比我还要好上许多。
咲夜几乎把头埋到我的怀里了,当我把她放下来后,有好一阵,她的视线闪闪躲躲,根本不和我接触,只是紧紧地扯住我的袖子。
没有人在门口迎接我们,正门没有上锁,刚将大门推开,悠扬的音乐和人声顿时从门缝中倾泻出来。大堂被刻意装饰得富丽堂皇,古色古香的摆设,红色的地毯,吊顶和墙壁上的明亮烛光将人影照得分明。交错移动的光和影,明亮却显得厚重深沉的色彩,身穿礼服的人们在长长的餐桌上来回走动,平心静气地交谈,面前瑰丽喧繁的光景充满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在小斯恩特最初的通知中,他打算举办的只是为马赛接风洗尘的家宴,只会宴请少数的客人。不过现在马赛已经不可能过来了,他似乎将这个晚上办成了招待所有人的大型聚会,要说仅仅是和客人们联络感情,没有其它心思,知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家伙的人都会将之当作笑话。
我们进入的时候放轻了动作,大部分客人的注意力也没放到这边来,有靠近门边的几个客人将视线透过来,但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不一会就将目光转开。倒是有个男人挂着亲和善意的微笑,朝我们举了一下手中的高脚杯,喝光里面的红酒后也转进人群之中。
男女老幼加起来将近有百人吧,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公寓中竟然有这么多住客。不,也许并非全部都是住在公寓里的人,因为镇上发生了疫情,说不定有人跑了上来,恰逢其会参加了晚宴。此外,很可能混入了不少玛尔琼斯家的人。有不少和桃乐丝一样大的孩子,似乎好几个是完整的家庭都来了。我们的打扮和年龄都不显得突兀,尽管桃乐丝只在右手戴了巨大的手套,还提着一把刀状物,不过在成熟的大人眼中,只是孩子的童真、怪癖和天性吧。
我们走进人群中,一边用目光打量每一个路过身边的人,一边在餐桌上将食物舀进银色的餐盘里。我实在饿极了,而且菜色的卖相和香味令人垂涎三尺,不注意就装了满满一大盘,好在这么做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
咲夜和桃乐丝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在面对彼此时冷面相向,时刻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她们都十分熟悉西式的餐桌礼仪,动作看上去久经考验,令我这个土包子大叹弗如,还不禁想到,如果富江也在这里,会不会收敛那种肆意的态度呢?不过我怎么也想像不出,如淑女般温柔矜持的富江会是什么模样。如果将咲夜和桃乐丝两人那种细声细气的说话方式照搬到富江身上,就会不禁升起一阵鸡皮疙瘩。
不过,想像的对象换成左江的话,就完全没有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如果是真江的话……那种特立独行的态度和嘴巴里时不时吐出的神经质的呢喃,一定会令人退避三舍吧。
有几位热情洋溢的男性找过来,试图与咲夜和桃乐丝两人攀谈,不过都被她们礼貌地拒绝了。他们会找上咲夜,我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咲夜在换上一身男装打扮后也不能掩饰她的女性身份,反而看起来更加成熟了,至少不会有人把她当作一个高中女生。倒是找上桃乐丝的都是看上去和她相同年龄的男孩子,这让咲夜冷不丁取笑了几句,桃乐丝嘴角的微笑有那么一阵变得十分僵硬。
另外,值得大书特书的是,虽然我的吃相不怎么文雅,期间还因为进食过快被噎住,不得不灌了一大口红酒,酒水从嘴边溢出来,打湿了衣襟,不得不说狼狈万分。但就是这副有失风度的模样,依旧得到了几位年轻貌美,体态成熟的女性的青睐。
“请问,你是医生吗?”交换姓名之后,有一位这么问道。
“不是。我看起来像医生吗?”我尽量不去注意她的胸口开襟处的圆滑肌肤,礼貌真诚地说,“其实我是一个流浪诗人、作家和冒险家,正在研究各地的风土人情和特色传说。我正在酝酿一个系列的连载,将那些没有被大众所知,但却拥有独特魅力的事物告诉每个人,例如这个美丽的小镇和你们这些热情的女孩。”
我当然没有说谎,有朝一日我会把自己的冒险记叙下来。不过女人们看起来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如金丝雀般脆声笑闹起来。
在这种新鲜的环境中,我很想与她们深入交流一番,尝试一下大众情人的感觉,深造自己的交际手腕。可惜的是,咲夜和桃乐丝的插入打断了这个想法。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几句寻常的问候之后,那些女人就自己散去了。
“你看上去挺自在的。”桃乐丝说。
“在学生会里也需要和陌生的老师和同学交流呀。”我十分满意自己之前的表现,“虽然交谈的东西不同,不过要注意的地方都差不多。”
“我倒是忘记了,阿川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呢。”咲夜似乎有点头疼的样子,“和我不一样,阿川经常收到情书吧?我听说过有高年级的学姐暗恋他的传闻。”
“马马虎虎吧。”虽然嘴巴这么说,但是我心里是很得意的,“无论在什么地方,只有冠上‘优秀’这个词汇,什么事都会大开方便之门。这才是优等生这个名头的意义所在呀。”
“你没收到过情书?”桃乐丝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咲夜。
咲夜脸上露出苦笑。
“我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她用一种缅怀感慨的语气说。
“好了,闲话就到这里,肚子也填饱了。你们有看到荣格他们吗?”我问,将空酒杯放在从身边走过的侍者的托盘里。
“和恩格斯在一起,不过没看到小斯恩特。”桃乐丝将头转向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人们交错的缝隙中,露出两个熟悉的身影。荣格和恩格斯在大堂的角落交谈,桃乐丝说,他们刚刚从后面的入口出来,很显然,在主人到来前,他们又去公寓内部走了一趟。不过,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发现,大概还是和之前一样一无所获吧。
恩格斯三番五次承诺要带我们去隐藏在公寓某个地方的祭坛,然而不是被巧妙地错开了话题就是时机不对,至今我们仍旧不知道被他献祭的人的人数和下落。这也让我对恩格斯是否真心和我们合作有了猜疑。
艾琳噩梦世界,或者称之为山顶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能够单独让人类的精神接入,并不接纳物质的身躯。不过,这反而让我产生一个疑问——在那个空间中,艾琳、索伦和玛索等人是否真的属于独立的思念体式的,不依靠存在?如果他们只是精神进入,那么是否仍保存在某个地方?是否仍旧拥有活性?先不提艾琳和索伦的情况,玛索的神智清醒且健全,和“思念体”的概念相去甚远。而且,我也无法想像,人类的精神在失去后如何保存。
的确,我们所知道的天门计划是“对灵魂的研究,曾经创造出独立的思念体”,不过说法并不等同于实际。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即便通过末日科技,能够将物质和非物质进行量化,然而量化后只是一个数值,在改变的前后,要对现实进行影响,就必须拥有体现这种量化数值改变的媒介。
墓地区临时对冲空间也没有排除和现实关联的物质性的存在。
天门计划的完整面貌尚隐藏在浓浓的迷雾中。不过,我开始坚信,在这个山顶公寓的某个地方,玛索的仍然活着。
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荣格转过头来。我知道他看见我了,不过脸上仍旧是那种刻板的无惊无喜,仿佛就算天塌地陷也不会有任何动容的表情。虽然我曾经驳斥过他的决定,和咲夜负气出走,但是他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和责备的神色。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令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原先我挺欣赏和敬佩这种领导方式,觉得这才是专业人士的举止,不过现在我却觉得,“专业”并不总是褒义词。
我带咲夜和桃乐丝走到那个角落,和两人打了一声招呼,这才知道,其他小队成员都留在镇中心,除了执行钓鱼行动,还要随同警员一起维持夜间安全。
“这位是?”恩格斯的视线落在桃乐丝身上,脸色有些异样。他第一次见到我和咲夜时,就因为我们的年龄而对我们的身份抱以质疑的态度。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听到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也是国家情报局成员的说法。
荣格的目光也停留在我的脸上,虽然仍旧没有表情,但找我讨个说法的意思表露无疑。
“桃乐丝,降临回路时期的同伴,也许你曾经见过。”我隐晦地点明了桃乐丝的身份。
不过我并不确定荣格是否知道桃乐丝,安全局的成员并不少,而且大多数都在外执勤,若不是行动需要,碰面的机会并不多。而且,她现在的样子和过去相差不少。在降临回路行动结束之后,除了我和富江之外,没有得到其他成员生还。尽管我曾经对梅恩先知暗示桃乐丝并没有彻底死亡,但因为桃乐丝身份特殊,所以并不能排除标记死亡的可能性。
“我听说过你,局里年纪最小的天才。”荣格含糊地说,伸出手和桃乐丝握了一下,“很高兴你能来支援我们。”
“这位……桃乐丝女士。”恩格斯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桃乐丝了,他的眼神露出浓浓的质疑,“她是你们的人?我可不知道,情报局什么时候有权利雇佣童工了?克劳先生还好说,不过这个孩子……是不是太小了?”
在我们想办法解释之前,桃乐丝已经朝恩格斯伸出手。
“握一下吗?”她充满风度地矜持微笑着。
“啊?哦,好的。很高兴见到你,漂亮的女孩。”恩格斯回过神来,然而当他抓住桃乐丝的手时,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虽然仍旧带着礼貌的微笑,但是却像是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我仿佛听到了恩格斯手掌传来的骨折声。他狠狠抽了一口气,终于坚持不住,从桃乐丝的手中挣出来,拼命甩着手掌。他的手骨当然没有粉碎,不过却明显浮现红肿的指印。
“小看人的滋味不错吧?警长先生。”桃乐丝的语气和笑容仍旧保持淑女的风度,不过她的做法可真称不上温和。
现在,恩格斯警长看向她的眼神完全变了,再也没有之前的躁动。
“桃乐丝的年龄虽然小,但却深受器重。”荣格在一旁面不改色地插口道。
“是这样吗?嗯,嗯,看得出来。”恩格斯说着不着边际的客套话,他之前不就没有看出来么。
荣格不打算再陪他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题,道了一句“失陪一下”,就将我拉到一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没有接到增援抵达的报告。”他盯着我说。
“说来话长,而且也不应该由我告诉你。我想,回到安全局后,你亲自去询问梅恩先知比较好。桃乐丝的情况十分特殊,就像你之前说的,深受器重。”我模糊地暗示道,看来荣格真的不知道桃乐丝这号人物,更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他和我对视着,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放开这个话题。失去富江之后,替换上一个新的三极魔纹使者对当前的状况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你来晚了,碰到了什么事情吗?”荣格扫了一眼咲夜等人,敏锐地问道。
“没错,我想你会对我的遭遇感兴趣。”
于是,我将离开警局之后,和马赛前往码头区,在码头区发生战斗,依靠桃乐丝剥夺了敌人的记忆,返回后对成衣店老妇人的劝告,以及自己的打算,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比起危害性,你更看好天门计划成功后可能得到的利益?”荣格思考了一会,问道。
“天门计划已经不可能阻止。”我说。
“我们并不是要阻止天门计划,而是为了获得他们的研究资料。”荣格平静地说,“先不提你的计划有多大成功率,我不打算拿自己的队员冒险。乌鸦,你似乎忘记了,我们是安全局,这种用献祭的方式获得成功的方法,无论何时都是禁止事项。”
“献祭不会死亡。”
“但会失去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荣格拍拍我的肩膀,说:“在这只队伍里,没有人会自愿成为祭品,也许安全局里会有,但现在他们不在这里。你呢?愿意成为祭品吗?”
我无法作声。
“就这样吧,你还年轻,这不是个错误。”荣格第一次揽住我的肩膀,“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不得不放弃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但不要总是去想太多,那迟早会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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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登场
210登场
我和荣格回到诸人身边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荣格的话。荣格的决定没有任何错误,只是他和我的目标并不相同。的确,现在谁都不知道被献祭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但若说没有人自愿成为祭品就言过其实了
我本来就没有让这个小队的某些人成为祭品的打算。末日真理的封锁线已经被打破,只要荣格或其他人离开镇子和网络球总部进行通讯,说不定能够在时限内找到合适的人选。虽然小队中除了我和咲夜之外没有人接近被视为病源地的码头区,至今也没有人陷入昏迷状态,不过荣格很可能顾虑到镇上疫情的隐性感染,才拒绝离开镇子。
荣格不愿意让属下冒险,这一点我能理解,不过这也表明我们目前的确无法和镇外进行联系。
不过,我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就算最终无法找到合适的祭品,也必须破坏或延缓山顶区和墓地区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建立,这两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权限机制并不适合魔纹使者的发挥。
“怎样?”桃乐丝靠上来问到,咲夜也带着一丝期待的神色看向我。
“不行,看来咲夜说中了,我们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他有自己的目标。”我说着,推了推眼镜,故作轻松地笑道:“不过,我们的计划还是要进行。”
“你想怎么做?”咲夜露出困惑的表情说。
“随机应变。”
“我就知道。”桃乐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再不理会其他人,径自走到一旁享用糕点去了。
“阿川,那个女孩……”咲夜在桃乐丝离开好一段距离后,盯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你和她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从你的眼睛里……”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显得有些焦躁,带着关切看过来。
我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桃乐丝出现时的情状已经超出正常人的思维,凡是第一次见到的人都不免吓一跳。
“别担心,咲夜,你就当她……”我想了想,开玩笑地说:“就当她是我身上的寄生虫好了。”
尽管我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但是桃乐丝突然回过头来,穿过人群的缝隙狠狠瞪了我一眼,就像听到了我的说法一般。
我不想让咲夜担心,如果我能解释桃乐丝的情况,一定会解释给她听,不过我根本就不了解“丝”和“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发生在我们三人身上的事情足以写成一篇耸人听闻的恐怖小说了,现在也没时间详细告诉咲夜。
咲夜脸上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退,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露出无奈的苦笑。
“恩格斯先生,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前往祭坛?”我赶紧岔开话题问到。
恩格斯一听,五官顿时都皱起来了,就像是吃了黄连一样,令人一看就觉得嘴巴发苦。他向荣格看了一眼,看上去,荣格并非没有催促过他,只是他有自己的难处。
“我想,您的确要解释一下。”荣格的脸上没有生气的样子,但是这种刻板却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他转过头来向我解释:“恩格斯先生刚才带我在公寓里转了一圈,这是第二次了。”
早上的时候,他们两人在我和富江被陷入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时候已经在公寓里逛了一阵,什么收获都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恩格斯应该在最短的时间内带我们前往祭坛,也许,期间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但是在宴会开始前的这段空闲时间,似乎也没有把握住。
“恩格斯先生,你说过祭坛在公寓里的某个地方,却又说自从公寓建成之后,自己就没有来过。”我紧盯着他:“这里有个矛盾的地方,你是怎么把祭品,例如玛索带到祭坛的?通向祭坛的入口在公寓外吗?”
恩格斯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从口袋掏出手帕,在汗光渍渍的脑门擦了擦,然后松开领口的扣子
“没有入口,不,应该说,什么地方都可以成为入口。”他终于开口了,可是却让我们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我满腹疑惑地说。
“还记得艾琳的项链吗?我想你们应该见过,那个奇怪的十字架,玛尔琼斯家的传家宝。”恩格斯叫住路过身边的侍者,从托盘上拿了一杯马丁尼一口喝光了,才松了口气,接着说:“在十年前,我们从艾琳手中夺了过来,然后交由布尔玛保管,当然,布尔玛是保管人这一点只有我和索伦知道。
在这十年中,我和索伦一直通过它进行联系。当时亲眼目睹过那场战斗的人都清楚,其实艾琳没有真的死去,她简直就是个魔女要不是索伦,这个镇子早就灭亡了。活下来的人都害怕她的报复,而且也得到索伦的警告,所以大都离开了镇子,只有我、镇长和布尔玛留下来。
索伦能够保护我们,能够对抗艾琳。可是艾琳的力量很强大,她和她的丈夫蒙克建造了那个噩梦世界,是那个世界的主人,而索伦不过是一个入侵者,只是因为我们破坏了她的仪式,才让她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即便如此,艾琳的力量每一天都在恢复。为了对抗艾琳,索伦需要献祭的力量。
因此,我们和索伦做了一个约定,当他需要祭品的时候,那个十字架项链就会留下信息。它告诉我们祭品的人选,并会为我们打开通向祭坛的入口。那个祭坛在地理位置上的确就在公寓里,可是并不在这个世界中。”
“也就是说,只有收到了祭品的信息,才能借用搬运祭品的机会进入祭坛?”荣格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之处。
“没错。”恩格斯就像是破罐破摔般说:“自从那个ji女……”他看了我一眼,换了个说词:“那个叫做玛索的女人是至今为止的最后一个祭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信息。”
看书就来o}o。“你确信那个十字架还在布尔玛的手中吗?”我慎重问到。
“你是指布尔玛的餐厅发生爆炸之后?”恩格斯摇摇头,说:“我问过布尔玛,她说没有丢失。我们约定好,为了保密,在搬运祭品之前,谁都不能提起关于十字架的事情,这样一来,除了布尔玛本人之外,谁也不知道十字架被藏在哪里。”
“还有谁知道十字架在布尔玛身上?”荣格问。
“就只有我和索伦。”恩格斯为了表明可信度,还发了个誓,“就连镇长也不知道,而且除了布尔玛本人外,谁都不知道她会把它藏在哪儿。而且,布尔玛一定不会告诉其他人,无论是什么情况,我保证。布尔玛就是那样的女人,所以我们才决定让她保管这个重要的东西。”他似乎想起什么,有些垂头丧气:“那个十字架是进行仪式的关键物品。我们本来以为没有了那把钥匙,就不会再有人能够制造第二个噩梦世界。”
可是,小斯恩特在没有十字架的情况下,仍旧完成了新的噩梦世界,而且不仅一个,将恩格斯等人的如意算盘击得粉碎。这样看来,那个十字架项链的真正作用还有待商榷,无论是恩格斯还是索伦,都没能揭开天门计划的真面目,也不清楚个中关键,只是依葫芦画瓢地利用仪式和物品获得相同的力量。
正因为两者的力量是相同的,而且又是客场作战,所以根本不可能瓦解噩梦空间,甚至无法动摇艾琳统治的根基——我不知道恩格斯是否了解这一点,但是,就算他知道了,也没有其它办法。
终于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要通过恩格斯找到玛索**的想法彻底破灭了,我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现在要找到玛索的**,只有从黑巢等人身上下手了,虽然我已经认定十字架项链十有**在席森神父的手中,但还是不禁问道:
“你个人觉得那个十字架还在布尔玛身上吗?”
恩格斯沉默下来。
黑巢和玛尔琼斯家有交集,无论席森神父是从什么地方得知十字架的藏匿点,他们都很可能已经先我们一步找到了祭坛的所在。这意味着,在山顶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唯一拥有和艾琳对抗的力量的索伦,已经在敌人的掌控中了。可以想像,身为先知的索伦很快就会彻底变成祭品。先知是构成噩梦世界的重要部件,他们一定有办法消除索伦的对抗心理。
也许,艾琳早已经预见到今天了。在我读过的故事里,借用魔鬼的力量对付魔鬼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不是变成魔鬼的玩具和食物,就是变成新的魔鬼。
情况真是糟糕得无以复加。这样一来,对玛索的营救也更加困难重重,而且也无法判断山顶区和码头区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哪一个更先完成。而我能够插手的地方,或许只剩下墓地区了。
“你们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一个男声从侧边传来。
声音充满了颐指气使,轻松得似乎有些肆无忌惮,那种仿佛嘲笑逐步掉进瓮中的猎物的感觉令人不禁生出鸡皮疙瘩。
我们不约而同朝声音来处望去,在荣格和恩格斯之前进来的入口处,男人意气风发地走进来,他身边的人立刻叫来侍者,将一杯深红得好似血液浓缩而成的酒拿毕恭毕敬地递到男人手中。
“小斯恩特。”恩格斯有些发怔,直到男人将酒杯遥敬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好久不见了,恩格斯叔叔。”小斯恩特嘴角含着完美的礼仪式微笑,“你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的宫殿吧?感觉如何?真希望您能多呆几天,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啊,你见到马赛了吗?”
他的头向四周转了一下,显得有些做作。接下来的行动也证明,他的确是故意的。
“我想,他一定很高兴听您讲述勇者斗魔女的故事。”
紧接着,他的目光在我、咲夜和荣格的身上转了一下,最终落在我的脸上。
“这位……情报局的先生。”他**地勾了一下嘴角,“请恕我忘记了你的名字,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早上的免费旅行愉快吗?我想一定是令人难忘的,而我也没有忘记你在我的脑袋上开洞的事情。”他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也许你今晚可以在大家面前演示一下?”
对于这个赤luo裸的挑衅,我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和他对视着。这个男人和第一次见到时完全不同了,虽然相貌没什么两样,可是性格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当初在墓地里见到他时,明明是个严肃又稳重的人。
穿着和打扮和在墓地碰面时没什么差别。头发整整齐齐地向后梳,垂下一缕深紫色的发丝。就像是早年的绅士般,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单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仍旧锐利,但却不再那么坚硬,就像是被深藏在眼眸深处的火焰烧融了一般。
昂贵得体的西装内衬的扣子在胸膛上方敞开,没有扎上领带和领节,显得轻松随意。胸前的十字架倒映着烛光,挥洒着不详的微光。
小斯恩特身边下属模样的人一共有四个,两男两女,年纪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忠犬的味道就算捏起鼻子都能闻到,打扮像日常工作的精英份子,不过举手抬足表现出来的干练更像是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培养出来的。
很可能来自那支类似番犬部队的隶属玛尔琼斯家的特殊部队。
我在考虑,如果现在立刻拔枪给他一下会怎样?在我附之行动之前,荣格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朝小斯恩特伸出手。
“很高兴见到您,斯恩特先生。我是情报局的荣格。”
“啊……是的,很高兴见到你,你也是我希望能邀请到的客人。”小斯恩特和他握了一下,“希望你今晚玩得愉快。”
说完,他放开荣格的手,就像做完例行工作般,再不理会我们,走到人群中和数人拥抱了一下。主人到来的消息立刻在大堂中传递,不一会儿,喧嚣声大了起来,没有围上去的人也在一旁指指点点。
“真是嚣张的家伙。”桃乐丝不知何时走到我们身边说到,一边用吸管喝着杯中的饮料。虽然语气平淡,但是她手中的刀状临界兵器抓得更紧了,似乎随时都会挥起来一样。
“就是这个男人?”荣格朝我看过来,问题没头没尾的,但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和上次碰面时不太一样……也许是激将看到大业有成,太开心了吧。”我尝试用幽默的理由解释,不过没人领情。
“这个笑话真冷。”桃乐丝好不留情地说。
“末日真理应该在找他,我可不觉得那些鬣狗已经被*掉了。按照乌鸦你的推断,他的地盘在墓地,而不是这里。”荣格的声音显得低沉,“那么,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举办这个宴会呢?”
“这是个好问题。”我这么回答道。这个问题也一直藏在我的心底,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男人,与此同时,“圆”从身上静悄悄地扩散开来,绕着墙壁走了一圈,结果发现门墙外埋伏着不少人。从他们的姿势和呼吸来判断,全都是蓄势待发的士兵。
“我们被包围了。”我对大家说。
“什,什么?是什么人?”恩格斯有些紧张。
“一些士兵。”
“士兵?今天早上出现的哪些?”
“也许是玛尔琼斯家的。”我说。
“玛尔琼斯家有士兵吗?”恩格斯露出愕然的表情,他可没见过在镇外进行回收行动时,那些玛尔琼斯家士兵凶悍的样子。
“我们该怎么办?立刻离开吗?”咲夜也开始紧张起来,“这里是个陷阱。”
“啧,谁都知道是陷阱。明明知道自己被追捕,还在自己控制不了的地方大摇大摆地出现,明摆着就是当诱饵嘛。”桃乐丝冷笑一声,“问题是,他打算怎么解决被腐肉引来的鬣狗?这里可不是墓地区。”
“答案只有一个。”我的话并没有说完,人群突然分开来。
小斯恩特走到大堂设置出来的正台上,用食叉敲响了手中的酒杯。一连响了三下,在闹哄哄的大厅中意外的清晰。客人们立刻察觉到主人有话要说,纷纷停止手边的动作,将视线集中在小斯恩特的身上。
“欢迎欢迎大家来到浣熊镇,来到这个山顶公寓。在很多年前,父亲问我未来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我要让这个小镇变得更加富裕,让更多的人对这里的历史产生兴趣,并在这个小镇获得俱生难忘的体验。于是,我建造了这个公寓,过去几年间得到了许多人的称赞。现在,我们为了同一个乐趣聚集在这里,而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
小斯恩特顿了顿,故作神秘地笑起来,环视着台下众人。
“你们马上就要死了。”他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