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巨头光环
“如坐针毡。”
方卓面对央视记者的第一个问题，提炼了一个核心词汇的回复。
然后，他继续说道：“坦率的来说，这段时间以来，首富这个名号引起我周围很大的反响，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大家变相的都很关注已经上市的新浪和易科市值。”
“偏偏呢，新浪和易科的市值都有波动，你也知道的，上市公司嘛，要对股民和股东都负责，所以我面对这种因为一个排行榜而多出来的各种关注确实会感觉有压力。”
“市值很多时候只是数字的游戏，我现在坐在这一想，我最高兴的还是我搞挂号网的时候，那个阶段最为踏实、忙碌，也不在意所谓的市值、估值。”
“那时候很懵懂，一些投资机构找我谈投资，我都不知道怎么谈。”
“后来碰见行业规则的变动，有段时间比较难，可也正是那种难锻造了现在的我。”
记者听着年轻总裁的长篇大论，也提炼了核心词汇——如坐针毡方首富。
她笑着问道：“所以，方总是把这种压力化为动力了吗？听说新浪最近的动作很频繁。”
“新浪的工作计划都是早有安排。”方卓平静的说道，“其实，自从去年卸任新浪总裁，我就只担任董事会主席的职务，新浪现在的局面离不开以汪延总裁为首的管理层，也离不开新浪上下员工的努力奋斗。”
记者悟了。
看看，要不怎么说人家是首富呢？
脱口而出，面不改色，绝口不提被很多人证实过的推进Foxmail收购进度。
“方总，你对年轻人有什么奋斗上的寄语？”央视记者再次问道。
方卓每到这种时候总是很犹豫，但最终面对镜头他还是证明自己是个不忘初心又重视发展的人。
“年轻人有条件的先买房，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先买房，成家立家，成家立业，没有家怎么成呢？”
“另外嘛，就是多做朝阳行业，比如半导体，比如半导体，比如半导体。”
“半导体行业的都可以看看冰芯，我们在业内的待遇是最好的，我用我的福布斯排行榜名次来保证！如果觉得谈的待遇薪酬不满意，可以直接来申城的恒隆23找我，你有这个自信，我也就尊重你的自信。”
“记住，冰芯需要你，方卓欢迎你。”
内地首富堂而皇之的打了段广告。
央视记者差点没忍住笑，小声提醒道：“方总，你这个可能会被剪掉。”
“真的吗？那就太遗憾了。”方卓想了想，“你们可以把广告剪掉，前面的留下来。”
“为什么呢？”
方卓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真的认为成家立业比较重要，房子不管大也好，小也罢，小两口一起奋斗，生活和事业都会顺利的多。”
记者反问道：“可是，听说方总还没有成家，是这样吗？”
方卓语塞。
数秒后才答道：“我太忙了，这只会拖慢我工作的进度，再说，光棍创业者还挺常见。”
他又开了个玩笑：“可能就是因为我没有买房，所以成家这个‘项目’就推进的比较缓慢，大家一定要吸取教训。”
记者惊奇道：“方总还没有买房？真的吗？”
“确实没有，去年有考虑买，后来又搁置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离公司近，同事也在同一个小区，比较方便。”方卓老老实实的答道。
确实没买房，都是直接买地皮，在庐州那边还被送地皮。
目前东五块一期项目里已经有楼封顶，或许可以考虑在那买买房，顺便打个广告——和全国首富成为邻居。
央视记者真的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但也有从同事那里得到的一点印象没有出错，这位方总确实比较诙谐。
她今天有太多的问题想问，短暂的被惊到之后问起去年年末引起热议的事情，那就是当初方总创办易科时对索尼的看法和评价。
方卓关于这一点倒没什么好说的，简单回应道：“你们只是被巨头的光环吓到了，我不一样。”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记者满意了，对，这才符合自己对首富的想象嘛。
采访继续。
这次的“全国十大杰出青年”由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中央电视台等十家新闻单位联合主办，评选结束之后会在滇省省会春城进行颁奖典礼。
这个评选过程相对快捷，十个在各自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杰出青年的采访都会在颁奖前被媒体报道。
实际上，关于方卓这个名额在筛选时还有小小的争议，但因为医科集团去年年初的贡献、新浪特殊时期发挥的网络媒体作用以及冰芯这个集成电路的项目，十大杰出青年也就花落首富之家。
不少领导只有一个疑虑，这位杰出青年是不是过于有钱。
恒隆23的总裁办里，方卓面对央视镜头，表里如一，沉着冷静，谦虚谨慎，完成了一场预定中的采访。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场采访没过两天就在央视上播放出来，最为关键的是，连《新闻联播》在报道全国十大杰出青年的评选时也多给了几秒镜头。
那几秒里：
“你们只是被巨头的光环吓到了，我不一样。”
“那时候很懵懂，一些投资机构找我谈投资，我都不知道怎么谈。”
“后来碰见行业规则的变动，有段时间比较难，可也正是那种难锻造了现在的我。”
经历过挂号网时期的投资机构目睹了方总的嘴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这还没两年呢！
连不知道怎么和投资机构谈都出来了！你那时候恨不得跳桌子上谈！
离谱！
离大谱！
以后的朋友啊，可千万不要相信这种丧良心的话！
……
2月8号，蓉城。
赵咏已经提前赶赴省会，长虹电器的董事会将在这里召开。
他又一次来到国资找领导进行交流，临进办公楼前竟然瞧见树枝上有喳喳叫的喜鹊，不禁心情大好。
这一趟交流也十分顺利。
尽管倪润峰以身体原因强行把董事会拖延了三天，但这位长虹现任掌门人连这种理由都不得不用出来，那就真是黔驴技穷了。
晚上在宾馆，赵咏和自己的班底边看新闻边商议长虹的事情。
偶尔听到电视里传来的报道声音，他看了两眼，笑道：“这个年轻首富说话还真挺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你们只是被巨头的光环吓到了’。”
“我就不信，他当初面对索尼不害怕，扯淡不是。”
“现在趁着索尼日落西山，他自然什么话都敢说了。”
旁边长虹电器的大区主管说道：“是啊，赵总，咱长虹股价高的时候不比那什么易科差，都怪倪润峰，等后天董事会结束，赵总肯定能带着咱们长虹重振辉煌。”
赵咏微微点头，扶了扶眼镜，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244 知己知彼
2月8号下午，从美国飞来申城的公司员工陆续抵达。
因为需要通过合同剥离APEX公司和长虹的合作业务，方卓直接让纽约那边成立了一个独立第三方公司用来完成各项法律程序。
不过，今天需要一起前往长虹开会的人还没来齐，通过人脉关系找来的沃尔玛渠道供应副总要在明天才能抵达。
长虹那边10号的董事会是下午三点钟，方卓这边定下来飞往蓉城的航班是9号晚上或者10号上午，这两个时间段的航路气象都已查好，适宜飞行。
这天晚上，正当方卓考虑董事会之后对老倪的表态时，IDG熊潇鸽的电话打进来了。
“方总，才知道你上《新闻联播》了，特地打个电话来嘲讽一下。”
方卓觉得莫名其妙：“嘲讽一下？老熊你是昏了头？”
“您华夏内地首富在新闻上说不懂怎么和风投谈，一定不知道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把新浪收购案和挂号网融资案都写进教材了吧！”熊潇鸽笑道，“还是有人知道方大总裁的恶劣行径的！”
方卓脑子里的念头略微转了转，哦，老熊恐怕是知道这么一个教材的事后才第一时间赶来嘲讽。
他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老熊，你们都误会我了。”
“正是因为我当初不知道怎么和投资机构谈，所以……”
“所以啊，我那时才可能会有些用力过猛，某些行为可能对你们造成了伤害，我说这话是充满歉意的，换到现在，经过锻炼，我已经很能把握大家平衡的尺度。”
“医科股份的赎回就是我意识到这一点的弥补。”
“老熊，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熊潇鸽愣住了。
这、这样理解？
不懂才伤害，现在懂了已经变得温文尔雅？
呸！
方卓继续感慨道：“老熊，不是我说你，就因为你这样搞不懂话里话外的意思，才老是对我有误解，就你们这些投资人，千万别认为我不好好搞项目，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想看到项目成功。”
“凡是阻碍项目成功的，投资人也好，关联企业也罢，都不要怪我不客气。”
熊潇鸽失语。
方卓又补了一句：“当然啦，都是合理商业竞争范畴之内的不客气。”
熊潇鸽缓过神，吐槽道：“方总，你还不如别加这一句。”
“还是怕你误会我啊，老熊，偏见是人心中的一座大山。”方卓谆谆善诱，“你不看有色眼镜看我，我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一通电话结束。
熊潇鸽迷迷瞪瞪的了一会，猛然发现自己是亲眼见证的方卓嚣张气焰！
但是，眼见就一定为实吗？
熊潇鸽陷入沉思。
另一边的方卓没什么迟疑的让助理找了份北大光华的教材，想看看上面是怎么描述新浪收购与挂号网融资。
这一看吧，不说大失所望，也是不尽如人意。
教材描述的语调相对客观，可一些只有当事人知道的心照不宣就让某些细节的逻辑变得牵强，偏又只能归结于商业现象或者个人魅力。
方卓放下最新版的教材，知道这些大概都会成为国内商业发展史上的小小迷雾。
但谁在乎呢？
方卓摇摇头，重新拿起一叠资料，上面是长虹可能继任的企业领导分析。
这其中有位赵咏是重中之重，现在是地级市涪（fú）城的副头目，这里也正是长虹总部所在的城市。
但不仅如此，他清华出身，93年加入长虹，2000年被推到前台接任彼时淡出管理的倪润峰，成为上市公司的总经理。
正当壮年，有企业资历，有行政人脉，短暂担任过企业一把手。
方卓浏览着赵咏的资料，思考了半个钟头，拿起电话打通助理的号码，吩咐道：“把涪城的赵咏任职长虹总经理期间的决策都整理出来，整理完了立即给我，不要等。”
赵咏在长虹担任过10个月的总经理，这期间的决策足够来分析这个人和他对企业的想法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是方卓在董事会上纵横捭阖的经验之谈。
……
2月10号。
下午一点钟，赵咏和长虹的西南大区总监钟杰信一起吃了午饭，为三点钟的董事会做完最后的准备。
长虹的销售划分区域是赵咏在长虹总经理任上做出的改革，后来倪润峰重新披挂上阵，这个部署遭到破坏，但仍旧有一部分延续了下来。
钟杰信便是留存下来的大区总监，也算是赵咏在长虹的亲信。
自赵咏从长虹离职，进入涪城担任行政职务，公司里的不少信息都是通过这位大区总监获知。
当然，赵咏不止这一个渠道，不少嫡系都还在重要岗位。
三年。
三年了。
终于到毕其功于一役的这一天。
赵咏和钟杰信说着话，心里愈发沉静，这三年的行政生涯也锻炼了他的养气功夫，更何况，今天的倪润峰绝无翻盘可能，下午的董事会说是董事会，实则还会有长虹的不少高管。
这场会议与其说说逼宫，不如说是一场正式的宣告。
长虹电器是上市公司，绝对控股的大股东长虹集团拥有53.63%的股份，集团方面已经对倪润峰治下的公司业务颇有不满，有心调整职务，如今再看到这一场人心背向，结果必然注定。
下午两点半，两辆轿车缓缓停在董事会召开的酒店门口。
赵咏和数位长虹电器的高层都到了。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又见到喜鹊了。”
赵咏这几天总能见到喜鹊，今天开会前再次听到喳喳的叫声，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他走进酒店前笑了一声：“看来下午要一切顺利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进酒店，坐电梯到了三楼的会议室。
国资和集团的领导都还没到，但长虹电器接到通知的高管陆陆续续到了不少，有的人是突然接到通知，有的人是昨晚就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
在赵咏看来，这些中高层都是可以争取的做事力量，他们不用说什么，只是对公司如今情况的沉默就足以让领导知道形势严峻。
两点五十，国资/·委和集团的四位领导走进会议室。
赵咏不卑不亢的寒暄，领导们则稍显热络。
这一幕被长虹电器的高管们看在眼里。
三点整，随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倪润峰和两名公司助理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明显超出董事人数范围的会议室便是一怔。
“坐吧，倪总。”长虹集团的副董事长穆文瑞看到倪润峰停下脚步，平静的招呼了一声。
倪润峰微微皱眉，面对这出乎意料的会议场面，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方总按理说应该到了，可一直联系不上，他说那边会有APEX最新的消息，可眼下即便有新消息也没什么用了。
倪润峰坐到自己的位置，看到对面的赵咏，明白了今天这个局面背后的人是谁。
“倪总，好久不见。”赵咏轻声说道。
倪润峰打量了一圈会议室，重新看了眼赵咏，没有给出回应，只默默看向主座的四位领导。
赵咏不以为意，事实上，倪总进门后的一声叹息便象征着尘埃已经落定。
245 方卓到了（二合一）
倪润峰沉默的坐在会议室里。
赵咏和长虹现任掌门人打过招呼也不再说话。
长虹电器的中高层们没有话语权，但大抵知道会发生什么，面色复杂。
国资的一位副局领导和集团的副董事长、董秘、副总裁三位领导，他们第一时间也没说话，主要是倪润峰在长虹风风雨雨几十年，功劳苦劳，僧面佛面，一大把年纪坐在这，确实不好开口。
会议室里诡异的安静了足足两分钟。
最终，长虹集团副董事长穆文瑞开了口：“咱们长虹最近风波不断，不管是公司内部还是外界舆论都受到不少质疑，今天这个会议就是为了理清问题的所在。”
他看向赵咏，给了个眼神：“赵总，你很熟悉咱们公司的情况，关于业务方面，你觉得存在什么问题？”
穆文瑞和赵咏有过沟通，原则上也赞同了他的做法，不然不会同意也不会出席这场会议。
但既然是赵咏想成为上市公司的一把人，那自然要有担当，要由他来挑破这个问题。
倪润峰在两分钟的沉默时间里已经重振了些精神，这时随着副董的话说完却故意抢先说道：“哦？赵副头目今天是专门为长虹来的吗？”
副董事长的称呼是“赵总”，他的称呼是“赵副头目”，想把这个关系点一点，赵咏早已不是长虹的人，压根没有资格出席所谓的长虹董事会。
“是的，我今天就是专程为长虹而来。”赵咏不在意称呼的不同，当仁不让的承认下来，又轻巧的说道，“长虹是民族企业，是川省的明星企业，也是涪城的重点企业。”
“一直以来，有涪城发展‘命系长虹’的说法，作为涪城的领导，我不能不关心长虹，也应该关心长虹，更何况……”
赵咏顿了顿，笑道：“更何况，我的爱人也是长虹的一名员工，我自己也在长虹奉献了最美好的青春，于公于私，我都很关心现在的长虹究竟怎么了。”
这番回答合情合理，既师出有名，也颇具柔情，让人大生好感。
会议室里的安静被打破，气氛随着赵咏的义正言辞也有所升温，大家的目光在老迈憔悴的倪润峰和年富力强的赵咏之间徘徊。
倪润峰对赵咏的回答也无法指摘，他沉吟两秒：“长虹怎么了？这个问题不光外面在问，公司里在问，我自己也在问，长虹怎么了？”
这位长虹掌门人反客为主，尽管面容憔悴，声音却很铿锵：“国内业务在下滑，国外业务遭遇回款困难，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为了解决国外的问题，专门带队去了一趟纽约，成功在当地起诉了APEX公司，让长虹的海外回款和销售步入解决正轨。”
“但国内呢？长虹国内的业务变得冗杂，效率不如以前高，售后的投诉也迅速增加。”
倪润峰说到这里，扫了一圈会议室，平静的说道：“这恐怕是公司里有人在拖后腿啊。”
会议室里响起嗡嗡的低声议论。
倪润峰毕竟是一手打造长虹上市的一把手，他是有权威的，这份权威还没有消解完，在座的中高层就有不少人是他看着进的公司。
然而，前面坐着的四位领导安稳如山，一点都没有彼此讨论的意思。
赵咏心中也是冷笑，慢慢的问道：“国外的业务先不提，倪总，国内的业务是公司有人拖后腿，这是怎么回事？”
倪润峰皱着眉头说道：“我一心在处理APEX的事情，又恰逢过年，但长虹内部显然是需要整顿的，这是一部分的员工和高管在思想上出了问题。”
赵咏听见这样的推脱，考虑着是立即质疑还是再叙两个回合。
然而，倪润峰还没停，他拉拢了会议室里的中高层，一连点了几个名，表扬了他们各自工作的内容，就仿佛这些人是被他叫过来的一般。
可是，当倪润峰点到西南大区总监钟杰信的名，这位总监却在掌门人表扬自己一半的时候突然出声打断。
“倪总，这段时间以来，我总觉得你对我们的工作不太上心，是不是被海外工作牵扯了太多的精力？”钟杰信大声的说道。
倪润峰愣住了。
如此场合之下，用质疑来打断自己的表扬，这个西南大区总监……
倪润峰情不自禁看了眼神色平淡的赵咏，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灰败，这个钟杰信很可能是赵咏一系的人，当初废除赵咏的变革措施时曾经查过钟杰信的资料，没想到还是存在疏漏。
这个疏漏是只他一人，还是今天会议室里存在更多？
倪润峰没法把自己的点名表扬动作往下继续了。
他勉强说道：“海外的事情确实比较繁复，正是因为有大家的努力，我们长虹才即将面临反弹。”
钟杰信又大声质问道：“倪总，我听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身上有责任吗？”
会议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倪润峰的身上。
倪润峰陷入两难，承认有责任就必然被群起而攻之，不承认有责任立即就是钟杰信们接二连三的正面诘问。
不论哪一种，当着国资和集团领导的面，整个局势都是倾斜的。
哪怕，这场会议从一开始就可能存在既定立场，可这无疑更危险。
“咳咳，咳咳咳！”
倪润峰突然连声咳嗽，右手小臂撑着桌子，左手呈拳捂住嘴。
苍白憔悴的脸色和歇斯底里的咳嗽搭配在一起，冲淡了会议室里凝重欲发的气氛。
先前董事会定于7号，正是被倪润峰以身体原因拖延了三天，现在谁也不能拿这种理由质疑一位老企业家装病躲避问题。
咳嗽声渐渐停歇。
这让跟着倪润峰一起参会的董事长助理崔德海从紧张的氛围里反应过来。
他沉声说道：“倪总身体抱恙，去美国之前就住了次院，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解决APEX公司，难免其他方面存在疏漏，但我不认为就要这样强行把责任划到倪总一个人身上，这不公平，也让人寒心啊！”
会议室里的不少人微微点头，关于倪总的身体，早几年有过影响行走的股骨头坏死症，后来虽然治愈，可年纪毕竟大了，难免有些毛病。
“我首先很希望倪总身体健康，可长虹也不能这样继续江河日下。”另一位先前没说话的赵系铁杆出声，“既然倪总身体抱恙，又确实因为这个有些疏漏，那真的可以考虑让年轻人多发挥发挥了。”
钟杰信跟着帮腔：“是啊，现在彩电市场竞争这么激烈，我们的库存又多，一个不小心，长虹的局面更难，倪总如果退下来，一是他的身体有保证，二是也为了企业好啊。”
这两位的话也赢得一些人心里的赞同。
归根结底，企业的发展不会因为身体状况而等待，市场就那么多份额，长虹吃的已经越来越少，企业员工的福利也就越来越被诟病。
既然身体不好，那就退嘛，本身年龄也大了。
您倪总忙活一辈子，功成身退让让位置不挺好吗？
会议室里再次响起小小的议论声。
倪润峰在这样的议论声里喝了两口水，又拿了VC片吞进嘴里。
随后，他缓了两秒，面对采用健康因素来回避问题、博取同情、让助理反应却又不得不承担这种方式的不良后果，出人意料的退后一步表态道：“是的，各位领导，各位长虹的同事，我因为身体问题，年前就一直考虑退休。”
“我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也愿意让赵咏赵总这样年富力强的人来处理企业问题。”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大家都没想到这个结果直接从被逼宫的长虹掌门人口中说出来。
四位领导也小声交流了一下。
赵咏眯了眯眼，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个倪润峰很可能是以退为进。
果然，倪润峰又喝了口水才继续说道：“我对长虹有感情，当年一毕业就进厂子，一晃几十年到现在，我愿意看到长虹好，绝不愿意看到长虹差。”
“尤其，现在长虹的国内业务遭到挤压，国外业务在走法律程序，我不是恋栈权位，是生怕我直接撒手反而让长虹陷入混乱。”
“毕竟，国外的APEX公司是我专程跑去美国，更了解这个流程，更知道怎么解决才能保障长虹的利益。”
“赵总呢，先前在长虹做了很久，也担任过总经理，但毕竟离开长虹已经三四年，一些情况还需要熟悉熟悉。”
“如果赵总愿意回来，可以先适应适应，我也在旁边搭把手，我们一起集思广益先把问题解决解决。”
倪润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做了很大的让步。
这话让西南大区总监钟杰信都有些动摇，倪总毕竟在长虹根深蒂固，先当个副手再架空他也是条很不错的路子。
长虹集团的副董事长穆文瑞更是看向了赵咏，颇为意动，这倪总也快到退休年纪，何必搞那么难看呢？
既然倪总愿意退，那就“传帮带”的解决这个问题也挺好。
然而，赵咏心里坚定不移，决定“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他微微冷笑，悠悠的说道：“倪总是咱们长虹的功臣，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一直很佩服倪总，但今天见面也有几个问题想当面请教。”
倪润峰屏气凝神。
赵咏加快语速：“长虹这两年设置了广泛的子公司是怎么回事？长虹的库存……”
倪润峰直接打断，同样加快语速的回答道：“子公司销售体系是管理层的一致决定，因为注意到效率问题，去年11月份由我亲自组建处理小组清理了子公司和它们的资产情况。”
赵咏面无表情的又问道：“长虹的库存战略出现明显失误，据我所知，这是倪总力推的决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倪润峰毫不犹豫的答道：“因为彩电市场的激烈竞争，我认为长虹要大力开拓那些没那么发达的地区的市场，这些库存需要时间来消化，不能以一段周期来看待。”
赵咏怒极反笑：“70多亿元的存货需要几个周期来消化？产能跟不上销售是这样开脱吗？让坐在这里的区域总监们说说看，到底你倪总是怎么部署什么欠发达地区市场。”
他这次不待倪润峰回答，立即跟上质疑：“还有，你刚才口口声声说你对美国APEX公司的法律流程了解，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可为什么据我说知，你在纽约的情况并不顺利呢？”
赵咏说话的语气极其肯定。
倪润峰面对这个质疑，犹豫了，他已经掩饰过这一趟行程的不顺，但是，纸未必能包住火。
两人唇枪舌剑的对峙局面出现转变。
赵咏趁着对面的犹豫，乘胜追击：“倪总，我很尊重你，可是，已经到了现在，真的非要我说出来吗？”
他没有中断的继续说道：“真要我说出来你到纽约连APEX总裁的人影都没见到吗？”
随着这句话揭晓的情况，会议室里再次哗然了！
这和倪润峰回国后公布的情况进度不一样。
连人家面都没见到，那言之凿凿的解决问题是怎么解决？
倪润峰苦笑着辩解：“我们已经对APEX公司提起诉讼，纽约最好的律所也承诺，一定会胜诉。”
赵咏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大声质疑道：“那我们在美国的货呢？钱呢？货烂在仓库？钱被APEX转移？”
“是这样吗？倪总？倪董事长！！”
倪润峰没法辩解了。
冗长的法律程序就是会带来这样的结果，偏偏又找不到APEX的季总协商解决。
他嘴唇微张，嗫嚅了两句，还是沉默了。
会议室里一片愤慨的讨论。
国资和集团的四位领导微微摇头。
赵咏冷眼看着脸色灰败的长虹现任掌门人。
结束了。
甚至不用让提前准备的人出来对峙国外情况。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有长虹公司的助理快步走进来，在四位领导和赵咏这一侧低声汇报道：“领导，外面有人想来参会，说是申城的方卓，正被我们拦住呢，要放进来吗？”
四位领导微微一怔，申城的方卓？哪个方卓？
赵咏眉头一皱，想起一个被《新闻联播》报道的人，他当先指示道：“我们自己公司会议，外人来干什么？先拦住，等开完了再聊，告诉他们等十分钟。”
助理还没动。
会议室外传来一阵推搡和脚步声。
门还没开，一个男人的笑声和声音先传了进来。
“哈哈哈哈，长虹这么不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么？”
倪润峰听到这个声音，精神一振，是方总！
赵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会议室门再次被推开，六七个人护住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是方卓。
方卓到了。
246 方总大闹董事会（二合一感谢“暗--月”的盟主）
几声大笑。
一句疑问。
自称远道而来的客人走进会议室，他身后的人牢牢卡住门口，让那些不体面的推搡停留在门外。
领导愕然，赵咏蹙眉，倪润峰惊喜，会议室里的中高层们茫然，再加上客人脸上自若的微笑。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场面凝固，只有外面过道夹杂着方言的推搡成为背景音。
众人的眼神都放在年轻男人的脸上，不知道这位不速之客从何处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但从这位和他身后数人的穿着、神色来看，不一般，来人不一般。
西南大区总监钟杰信眼看赵总皱起眉头，又见生出波折，站起来用手指着门口，气势汹汹的斥责道：“没看到我们公司在开会吗？你是谁？扰乱了董事会是要负责任的！”
“哦？我是方卓。”方卓扫了眼会议室，笑道，“我参加了那么多次的董事会，从来没想到一家公司的董事会能有这么多人？你是长虹的董事吗？”
钟杰信语窒，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个词就被揪住漏洞。
方卓自报了姓名，看了眼反应慢的倪润峰，微微皱眉。
倪润峰福至心灵，似怪实喜的问道：“方总，你怎么亲自来了？你最近忙着易科在美国上市，又登顶国内福布斯排行榜，肯定忙得不得了，怎么还这么大老远过来了呢？”
这番话让茫然、迷惑的很多人明白过来。
是那个方卓啊！
是那个新浪董事长、易科总裁的全国首富方卓啊！
怪不得俊朗相貌里带着威仪，怪不得这身西服看着就高雅典朴！
是您啊！
是行走在地面上的个十百千万亿啊！
您、您怎么是活的啊？！
不少人心里冒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真真切切一个全国首富的大活人站在眼前，这种感觉真的很新鲜。
“最近确实比较忙，但还是觉得海外的问题需要当面过来聊聊。”方卓这两句话过后，目光柔和的看向四位领导，对其中一位官味最刺鼻的爽朗笑道，“鲁局长吧？昨天没来之前，郑哥还托我和你问好。”
国资的副局鲁景民站了起来，笑着寒暄：“郑司太客气了。”
他这里叙的是过往的职务。
国资w是去年3月份刚刚成立，不少来自发改w的便被填充进去，郑丹锐就是发改w出身，然后被抽调到领导小组，现在又在申城这种城市任职，前途无量。
鲁景民盘了盘关系，自觉的为长虹集团的领导和方卓之间作介绍。
“这位是咱们的全国首富方卓方总，很厉害，很了不得，这位是长虹集团副董事长穆文瑞穆总。”
穆文瑞匆匆一品，从这个“厉害和了不得”的背后咂摸出一些行政的味道，他起身握手：“久仰大名，方总真的做的好一番事业。”
方卓哈哈一笑：“都是虚名罢了，去年当个申城首富还挺高兴，今年压根没感觉。”
穆文瑞见他说的坦然，自己是既没当过申城首富，也没当过全国首富，还真不敢揣测心情到底会是什么样，也许真的没感觉？
他这位副董事长接着便又为方首富介绍集团的董秘和副总裁。
如此一番寒暄，从郑司长到鲁局长到穆副董再到董秘、副总裁，领导和首富之间算相识了。
会议室先前千钧一发的气氛已经完全被冲淡，现在不少人都好奇这位全国首富是来干什么的，长虹和易科、新浪似乎压根没有业务往来。
赵咏看着这寒暄个没完没了，忍不住“咳”了一声，提醒道：“鲁局，穆董，会议室里的会还没开完。”
方总听到被自己反复揣摩过履历、资料、决策的赵咏出声，他回过脸，笑道：“还没请教，这位是？”
副董穆文瑞稍微犯了难，犹豫一秒还是介绍现在的职务：“这位是涪城的赵咏副头目。”
赵咏露出微笑，起身，伸出右手。
方卓却没往前挪动握手，只是惊奇的问道：“咦？对了，今天这是长虹的董事会是吧？这位涪城赵副为什么也参加？”
赵咏刚要解释，却被全国首富的一声长笑打断。
“哈哈哈”方卓笑意盎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这样的董事会我熟，不会是要抢班夺权吧？”
数句热热闹闹的寒暄，忽然便是一句冷冰冰的单刀拍打在脸上。
赵咏勃然变色。
会议室里的人都惊讶、惊愕、惊慌，您怎么给说出来了啊！
国资领导、集团领导纷纷沉默，原本尘埃落定的局势出现变化，这位方首富明显是被倪总给请来的，且看看有什么真材实料再说。
赵咏压抑着情绪，把先前面对倪润峰疑问的那套于公于私的回答重新摆了出来。
方卓边听边走到老倪所坐的这一侧，随手搬了个座椅往他和国资领导中间一插，自己也不坐下，右手撑着椅背，待到赵咏说完之后歪了歪脑袋，问道：“这更奇怪了，关心企业发展的领导就能抢班夺权吗？”
赵咏吸了一口气：“这不是抢班夺权，方总，你不用扣大帽子，在座的每个人都关心长虹的发展，今天这场会议就是为了解决问题。”
方卓点点头：“哦，这样啊，趁着在座的每个人都关心长虹的发展，所以你要抢班夺权吗？”
赵咏怒道：“你不要胡搅蛮缠！”
方卓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会进入长虹担任职务吗？”
“我、我……”赵咏迟滞了半句，反问道，“不管谁担任职务，这似乎和方总都没什么关系，方总今天来我们长虹难道就是胡搅蛮缠来了。”
方卓大笑。
他把椅子往前一拉，自己往上一坐，右手往桌上一拍。
砰！
“我今天来长虹只办三件事。”
“一，公平。”
“二，为倪总证明。”
“三……”
方卓停顿。
所有的人都看他，赵咏也凝神等待最后一件事。
方卓吐气，微微一笑：“三，胡搅蛮缠。”
会议室里一片愕然。
随即便看到方首富冲着对面的赵咏眨了眨眼，后者的脸都气白了！
副董穆文瑞打了个圆场：“方总今天要为倪总证明？不知道是证明什么？”
“本来是过来谈谈合作，现在嘛，恐怕得为倪总证明他在美国的忙碌了。”方卓耸耸肩，“这算是不赶巧，也赶了巧。”
赵咏的情绪迅速平定。
他把话接过来：“我们从来不认为倪总不为长虹忙碌，他是长虹的功臣，但这两年的长虹确实在走下坡路，这一趟去美国，倪总忙，又忙出什么结果了呢？”
方卓纳闷道：“没忙出结果吗？”
赵咏：“忙出结果了吗？”
“没忙出结果吗？”方卓继续问。
赵咏受不了了：“请问方总，忙出什么结果？对于APEX的起诉就是结果吗？这是能挽回我们长虹的货还是款？”
“起诉当然不是个结果，只是一个正确的节点。”方卓肯定的说道。
赵咏笑了：“所以，方总这一趟过来就是想来为倪总站台吗？几句话就想让我们无视长虹的损失吗？”
他也拍了桌子，声色俱厉的斥道：“倪润峰这一趟去美国连APEX那个总裁的面都没见到，到仓库连长虹的一台机器都没摸到，去APEX办公室连一分钱都没拿到！”
“这是什么正确？这又是什么节点？”
方卓直皱眉：“有事说事，你喊什么喊？倪总去美国，赵副肯定没跟着去吧？你这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简直瞎扯淡啊。”
赵咏看看沉默寡言的倪润峰，又看看老神在在的方卓，摇头道：“方总和倪总到底有什么交情？竟然不远千里的过来为倪总说谎吗？”
他侧头嘱咐，旁边坐的人立即冲出办公室。
倪润峰脸色微变。
方卓向后伸手，从助理手中拿过一叠文件放在面前。
片刻之后，有人进来。
赵咏朗声道：“这是先前跟着倪总赴美的考察团成员，是长虹电器的运营副总祁桂，他很明白这一趟美国之行的无用功。”
祁桂站在会议室里，面色如常。
不少人却低声议论起来，大家认识这位祁桂，他平时还挺受重用。
方卓颔首道：“还有证人呢？讲吧，我也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祁桂看了眼方首富，虽然惊讶这位今天在这里，但依旧口齿伶俐的把美国之行的窘境说了一遍。
末了，他还加了句诛心之辞：“倪总偶尔也会一个人外出，那我就不清楚他是干什么去了，也可能，倪总私底下见了APEX的季总，有过什么商量，我个人对这一趟美国之行和APEX是充满疑惑的。”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赵咏眼神凌厉。
长虹集团的三位领导交换了两句意见。
方卓其实真的可以证明，老倪绝对不可能私底下去见APEX的季总，那位季总架子大得很，自己想见都得绑着来。
偏偏祁桂这种充满诱导性的猜测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又很难自证清白。
诶，当证人就要客观公正，只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就好了嘛，你非要这样冤枉式的猜测有个球意思？
方卓抬手指了指祁桂，语气平和的说道：“你过来，我想问问你几句话。”
祁桂没什么怕的，直接走了过来。
啪！
方卓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往他脸上一砸。
哗啦啦！
文件散落一地。
祁桂捂着脸往后退，这下连国资的鲁局长也面露不悦，看不过去了。
会议室里骚动起来。
赵咏厉声呵斥：“方卓！你想干什么！敢在这里撒野！”
“口口声声，指责倪总私底下去见季隆芬，我不来这里，还真给你污蔑成了！”方卓随手抓起散落在桌上的一页文件，起身环顾会议室，“这就是我和APEX签订的合同，这就是倪总努力的成果！”
“谁说倪总是无用功！”
“谁说解决问题就要当面见到人？”
“纽约那么大，那个季隆芬有心要躲，谁能找到他？”
“倪总苦心孤诣，到纽约的第一天，回国的最后一天，各种拜托我帮忙，满心希望的要解决长虹和APEX的问题。”方卓冷笑道，“好家伙，这眼看要解决问题，你们倒是在这批斗起来了！”
方卓看向祁桂：“你，什么运营副总，看得懂英文吗？把文件捡起来，给我看！看看到底写的什么！”
祁桂当真去捡地上的文件，然后想起来自己确实看不懂，他把文件递给了赵咏。
这是方卓名下公司和APEX公司签订的协议，原长虹的货物将会由方卓这边继续维持和沃尔玛的供应，后续回款也会通过方卓这里和长虹接触。
“来，把中文版的合同给领导们看看。”
“我就容不得有人肆意污蔑好人！”
方卓重新坐下来，示意助理分发复印好的合同协议。
四位领导人手一份，赵咏也被发了一份，会议桌后面发了三份传着看，最后也给倪润峰发了一份。
会议室里一时间只有翻阅文件的声音。
没有人怀疑文件的真实性。
全国首富大老远的跑过来也不会拿这种东西骗人。
一番阅读，领导的脸上已经渐渐浮现笑容，赵咏一系的人则迅速的考虑着这个变故。
方卓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来就是见不得一些人趁着倪总忙前忙后的时候插刀子，我就是见不得有些人扯长虹的后腿。”
赵咏不看文件了，语气并不激动：“方总带来的是好消息，为长虹挽回了损失，这是长虹上下都愿意感谢的，倪总在纽约的工作有了进展，我们所有人都高兴。”
另一边的西南大区总监钟杰信指责道：“但是和APEX的合作本就是倪总力推的！如果不是倪总拍板，长虹压根不会出现海外的损失！现在挽回的只是一部分！”
“难道那些损失的部分就不用承担责任吗！”
赵咏微微颔首，是这个理。
方卓看了眼赵咏和钟杰信，又看了眼没说话的集团领导，惊诧道：“什么意思？这是要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倪总吗？”
“承担责任没错，但今天你们到底想倪总承担到什么程度？”
“我好奇，我十分好奇，赵总，你给我说说。”
局势出现了变化，原本的尘埃重新浮起。
赵咏心念闪动，海外APEX的问题被解决大半，这个就不适合作为主要的点了。
他直白的说道：“今天这场会议讨论的不是一个APEX的事，长虹的股价大跌，市场份额下滑，库存战略失误，海外渠道中断，倪总作为公司董事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方总，你觉得我这话有问题吗？”
方卓微微点头：“没有问题。”
赵咏感觉奇怪，但立即接着说道：“我感谢方总对长虹的帮助，但倪总责任的划分、功过的讨论终究是我们长虹内部的事，没有谁想针对倪总，我们都是在就事论事！”
“赵总说的有道理。”方卓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开会了。”
首富态度急转，直接退让出局。
会议室里的人都很讶异。
然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年轻首富拿过一份合同协议直接撕成两半。
“赵总不用感谢我，你感谢早了，我不帮了。”
撕碎的文件飘落在会议桌上。
方卓扭头就走。
赵咏愣在原地，这、这、这……
穆文瑞和鲁景民连忙起身，一人拽住年轻首富的一条胳膊，不能走，不能走，今天谁都可以是外人，你方首富绝不会是外人！
247 我不同意
方卓要走。
领导不让走。
方卓非要走。
领导非不让走。
一番拉扯之后，反而是方卓气冲冲的坐下了。
他挥挥手，助理帮忙把撕碎的合同与之前散落的协议都收拾起来。
副董穆文瑞指挥着重新换了茶水，连方总椅子的位置都正式的排了排，不像原本随意的插入，现在是坐在正对着赵咏的位置，倪润峰则依旧坐在方总旁边。
所有的不体面都收起来，秩序重新变得稳定。
大家已经领略了一些这位全国首富的难缠风格，短暂宁静的喝茶时间便让每个人都思索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方卓也喝茶，也思考。
他先前所说的今天要办三件事其实就是直抒胸臆。
一和二，给老倪公平，给老倪证明。
这位长虹掌门人的责任划分应该是承认海外APEX问题已经得到解决的情况下判定，这样，他究竟是错误还是失误就值得商榷了。
三，胡搅蛮缠。
长虹的情况错综复杂，牵扯到绝对控股的国资，控股方就要换人，说破嘴皮也动摇不了他们法理上的正当性，只有胡搅蛮缠的死死拿捏住海外渠道才能力挺老倪延续权利。
不然，一个外人上来温文尔雅的坐而论道，对面国资领导来一句“你要为民族企业着想”，那反而容易被拿捏住，陷入被动。
总而言之，为了完成目标，不论是莽上去还是讲道理都要因地制宜才行。
更何况，已经有事实证明，这场会议之后的权利更迭并不能让长虹变好。
按照方卓的眼光来看，长虹这个摊子，实打实的说，还不如让倪润峰继续搞搞。
如果把十年、十五年后的长虹状况拍到现在这个会议桌上，相信赵咏本人也会掩面而走。
然而，拍不得。
那就只能大人式的处理——我是为你好。
“方总，你今天过来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啊。”
副董穆文瑞乐呵呵的恨不得和这位年轻首富碰个杯，绝口不提刚才的什么砸合同、撕合同，小小闹剧，不值一提，现在得稳住财神爷。
“穆总，我这趟也是怀揣着满腔热情过来的。”方卓无奈的说道，“没成想，你们这边搞了这么一出。”
国资副局鲁景民笑道：“方总，你是做企业的，你也知道，企业碰见了问题，所有为它好的人都容易激动，刚才赵总说的也是我要说的，今天这场会议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
他瞥了一眼赵咏。
赵咏心中一跳，知道领导话里给了警告，APEX公司的问题得到解决，那就不要再制造这方面的问题。
方卓微微摇头，直到这时才把话递给了一直让渡主动权的倪润峰，侧头询问道：“倪总，你看这？”
倪润峰今天见识到小方总迥异的一面，又见到这一面当真对眼前局面产生效果，沉吟着说道：“海外APEX公司出现了不回款的情况，这是我没想到的，也是我必须要负的责任。”
“上一趟带着考察团到美国，方总前前后后帮了我们很多，后续处理成现在APEX愿意剥离业务，这全是方总的功劳，我从心里感激方总。”
方卓笑着摆手，已经知道老倪要做什么，他是要趁着今天这个场面把责任彻底分好，免得以后再被翻出来这事追责。
果然，倪润峰继续沉重的说道：“然而，长虹因为我的决策还是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我必须承担责任，我愿意辞去长虹电器董事长的职务，把这个担子交到赵总的手里。”
赵咏神色难明，也听出来掌门人的又一次以退为进，现在有手握海外渠道与货物的方卓支持，领导们不可能放弃倪润峰。
方卓的帮与不帮，于现在的长虹而言，那就是不亏损和巨额亏损，于股价市值而言，那就是多少个亿的变动。
换了自己在领导的位置，也必须考虑方卓的意见。
他沉默着旁观眼前情况。
“哎，倪总，你这是干什么？公司发展的决策是大家一起决定的，这个责任能你一个人承担？那不是打我的脸嘛！”副总穆文瑞已经换了一副口吻。
全国首富今天带来的礼物是极具冲击和份量的，偏偏，他就认准着倪总，这就必须纳入总体考量。
这时，国资的鲁景民副局也微微严肃的开口道：“雀食，倪总，企业发展怎么可能没有磕磕碰碰？难道碰见一个磕碰就要撂挑子不干？这样可不行。”
一直听着领导说话的大区总监钟杰信忍不住嚷道：“难道就一点责任都不用负？这不公平！”
穆文瑞盯了眼钟杰信，认真的说道：“长虹遭遇了挫折，倪总是公司一把手，确实有一些责任，这样吧，我认为对倪总做出罚没半年工资的处罚是恰当的。”
钟杰信嘴巴张了张，在副董严厉的目光下说不出话来。
穆文瑞看了眼貌似神游的方首富，又看了眼表情沉重的倪润峰，最后看了眼表情不明的赵咏，缓缓说道：“就像倪总先前说的，他年前就在因为健康因素考虑退休，刚刚开会的时候还在吃药，但企业又不能立即撇下，那不如先让赵总在长虹担任总经理。”
“赵总从长虹离开三年，需要时间来适应，倪总呢，兼顾企业发展的同时也能传帮带的不让长虹出现人才断层。”
“这样两全其美，长虹今后的发展肯定没问题。”
这是把先前倪润峰亲口所说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可，形势已经不一样，先前的“以退为进”就是现在的“将你一军”。
倪润峰想开口，一直没怎么发表意见的集团董秘和副总裁却立即出声赞成。
“传帮带是个好传统啊。”
“倪总和赵总都是咱们长虹的优秀人才。”
穆文瑞看向赵咏。
赵咏思虑片刻，说道：“只要长虹需要，我愿意接受组织安排。”
穆文瑞又看向倪润峰。
倪润峰迟疑着要不要妥协，接受一位组织眼中的太子。
这时，方卓把手中卷着的文件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啪”，让众人的眼光看过来。
随后，他淡淡的说道：
“我不同意。”
248 你不懂商业
随着方卓一句不同意的话，会议室里的众人皆是心中一跳。
连倪润峰也是如此，他还在犹豫，但有些倾向于答应，这几十年来的长虹生涯，MBO收购的妄想已经破灭，以一个体面的方式再干两年退休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位长虹掌门人看了小方总一眼。
方卓却没有去看倪润峰，自己来这里大费周章可不是为了什么传帮带后的体面，这弄个赵咏担任总经理，保不齐半年八个月的就直接接了倪润峰的班。
冰芯的产能到时怎么办？以此为基点撬动的终端行业计划怎么办？
总经理这个企业职务有很大权力，赵咏三年前就是出任总经理，按照眼前这个情况，倪润峰的董事长和赵咏的总经理并存期间，都不一定谁说话更管用。
要是这样的话，折腾来折腾去的有什么用？
“方总，这涉及的毕竟是长虹公司未来的管理规划，我们肯定很尊重方总的意见，可这真不是对倪总的责罚，就我自己认识倪总这么多年，我当然盼着他身体好啊。”副董穆文瑞苦口婆心。
这真是长虹内部事宜！
别看你是个首富，真的干涉过了……大不了再退一步！
不让赵咏担任总经理，担任副总经理还不行吗！
穆文瑞已经想好妥协的程度，还给国资副局鲁景民使了个眼色。
在他看来，商业就是妥协的艺术，方总不可能不懂这个，不管他今天怀着什么目的，长虹退一步、退两步，好好好，顶多退三步，那已经是够具诚意！
“穆总，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方卓面对劝解，缓缓开口，“如果不是我和倪总有交情，我不会来蹚浑水，既然我来了，我就把我的意见表达清楚，你们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他继续说道：“我愿意和APEX谈下业务转让，也愿意在将来提供一些易科方面的渠道助力，这些都可以谈，但今天长虹要选一个倪润峰的继任者，我却对赵咏赵总这个选择有些疑虑。”
赵咏眼看直接点了自己的名，平静的问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方总，让方总对我有疑虑？”
“我们素不相识，今天走进这个会议室前我甚至认不清人，有什么得罪不得罪呢？”方卓也很平和，不同于之前的蛮横，只是陈述自己的观点，“我只是单纯认为赵总对于长虹而言不是一个好的继任者、领导者。”
方卓再次迎着赵咏的目光，重复自己的观点：“我不觉得你能当好一个如此企业的总经理。”
换成这个会议室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这种话，都不可能服众。
可是方卓掌控新浪，让它的市值翻了数十倍，凭借一手打造的易科赴美上市，成为内地最富有的人。
当这样一位首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出一个类似职业生涯的判断，有不少人心里犯了嘀咕，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这是双方冲突后的胡言乱语。
赵咏注意到了会议室里众人不同意味的眼光，他不在意这个，但是，瞧见四位领导的眼光也有些变化之后，他还是觉得要据理力争。
“方总，你做企业很厉害，做项目很厉害，但你的业务似乎没有涉及过彩电。”赵咏说着这话竟然觉得好笑。
方卓淡定的说道：“差不多三年前，我做易科的时候也没涉及过这个播放器业务。”
他微微感慨的说道：“一个企业的兴盛和衰亡往往是在那么一两个关键节点，当初的索尼是三年前，长虹则就在眼前。”
赵咏知道方总对索尼论断的事，闻言只是说道：“方总不用危言耸听，你压根不懂彩电的技术。”
“也许是危言耸听，我这个人确实常常杞人忧天。”方卓伸手从助理那拿过资料，看了两眼，问道，“赵总，我有个疑惑想听听你的意思。”
这是要现场考校？
赵咏凝神道：“方总请问。”
“现在的彩电主流是显像管，你认为以后应该往哪个方向升级？等离子？液晶？”方卓询问了一个方向的问题，就自己收集到的资料来看，这位十分看好等离子的发展。
赵咏反复咀嚼了这个问题，没觉得有什么陷阱，自信的说道：“当然是等离子，它的屏幕响应速度快，清晰度、可视角、色彩、对比度都比液晶电视的表现要优秀。”
他极其肯定的说道：“等离子不论是高端还是低端都对液晶有优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作为清华出身又在企业打磨数年的人才，赵咏对这一点有绝对的自信，如果方首富敢指鹿为马，他立即就能联系学校教授专家来当众确认真伪。
“易科上市了，现在的市值是不到70亿美元，折合华夏币是500多亿。”方卓听到赵咏的话却话锋一转的聊起自家公司，“短短三年，易科拥有现在的局面，算是成功了吧？”
副董穆文瑞不知道方首富要说什么，笑道：“当然成功，是很成功。”
“我做企业成功有一个心得，那就是不要让技术人才轻易为市场做决定，那会带偏整个公司的战略方向。”方卓笃定的说道，“很多时候，你的技术撑不起你的市场野心。”
他看到赵咏想开口，示意这位听自己说完：“等离子确实比液晶优秀，这一点我不否认，但只局限于技术层面。”
“前者对技术的要求很高，这便意味着从显像管升级到等离子的厂商会少，多数的都会采取液晶技术，据我所知，日本的松下还在封锁等离子技术，这便注定等离子电视的生态圈不如液晶电视膨胀的快，这对前期的市场布局很关键。”
方卓慢条斯理的说道：“第二，等离子技术的应用范围比不上液晶，前者只适用于电视产品，后者既可以电视，也可以显示器、笔记本电脑、手机等产品。”
“如果你是一家面板厂，你是愿意发展用途广泛的液晶还是等离子？”
“等离子要做大电视，液晶能做全线产品。”
“这是技术上下游的生产链前景。”
方卓环顾了一圈会议室：“生态圈的开放和壮大、生产链的健全和反哺，这两项已经注定等离子必然会被液晶所压制，记住我今天的这句话，这就是长虹兴衰的关键。”
最后，他看向赵咏，认真的说道：“赵总，我不懂技术，但你也不懂商业。”
赵咏皱眉，认为仍然可以辩驳。
方卓却一侧身，介绍起跟自己身后一起来的成员：“这位是高盛美国的高级运营副总裁徐纯德，他恰好前阵子负责了电视产业的调研，我便一起请过来，免得被人认为不懂技术就没法说话。”
徐纯德微笑点头道：“是，就我们高盛的调研来看，松下掌握着很不错的等离子技术，但韩国企业已经全面布局液晶技术，日本国内的其它厂商也拿不到松下的授权，松下面对的将会是一众电视厂商的联盟。”
“按照正常眼光来看，松下很难抵御那么多的厂商，整个市场的方向更趋于液晶LCD。”
赵咏的喉头上下滑动，没有说话。
副董穆文瑞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招呼：“徐总请坐，请坐，哎呀，方总，你真是的，怎么也不说一声，让徐总站了好半天。”
座位被挪出来。
穆文瑞招呼着高盛来的高管坐下，徐纯德也就当之无愧的入了座。
正当穆文瑞想继续听方首富和赵咏的对话，他忽觉不对，看向首富背后站着的其他人……这出来一个是高盛的副总裁……那其他人？
不等穆文瑞出声，赵咏忽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坚持着道：“如果我们长虹率先掌控等离子上游技术，其它企业的电视业务都会受制于长虹！”
“赵总，是其它企业的等离子电视业务可能受制于长虹，但其它企业转身投入液晶的怀抱，你怎么办？技术研发全都打水漂吗？”方卓摇头，“你说出这话就是你心里还在坚持认为消费者会选择等离子。”
“不，赵总，不是消费者选择，而是生态圈和生产链一起塑造了消费者的选择。”
“他们提供的产品更便宜，品质也许只有70分，但占领市场后必然又会带来进一步的品质升级，这是健康的商业循环。”
“赵总，你不懂商业。”
方卓再次对技术出身的赵咏给予判断，随即便不再去看这位脸色发白的前总经理。
249 先兵后礼（二合一感谢“独霸天下”的盟主）
按照提前收集的资料和今天来参会时的情形，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位赵咏赵总成为长虹继倪润峰之后的掌权者了。
也因为先有这个判断，方卓对于赵咏的资料进行了重点照顾。
赵咏在2000年有过十个月的总经理任职经历，彼时，他提出技术主导的战略口号。
这不稀奇，尤其对一位技术出身的领导来说更是理所当然。
但是，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这车头要是带错方向……以“后”观“前”，长虹确实在倪润峰之后又走了一条岔路。
一个人不会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但两个人可以在两块石头上绊倒两次。
方卓认为，对于赵咏这种类型，只要把他的技术自信打破，也就能在这场切磋中胜出。
偏偏，这位的技术坚持真的错了。
等离子和液晶之争显然是液晶胜利，前者是PDP，后者是LCD。
方卓对这两种技术的缩写还不熟悉，但对LED就耳熟能详了，后世的应用相当广泛，街头巷尾连广告牌都LED，这也就是所谓的全线产品生产链优势。
有足够的理由相信，LCD在市场上战胜PDP之后得到了反哺，进行进一步的技术升级，成为应用更广的LED。
方卓从恶补的资料和记忆的映照所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
“长虹是国内技术相当强劲的彩电企业，但越是这种内外交困的时候，越是要注意技术升级的方向。”
“不能因为技术出身就迷信技术。”
“诸位，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关注全球整个行业的躁动趋势。”
“韩国企业蠢蠢欲动，松下自恃技术，等离子和液晶之争已经近到眼前。”
“这其中，松下和长虹是有些相似的。”
方卓言语里不再点名，他扫了眼会议室里专心听讲的众人，看到副董穆文瑞的笑容，说道：“松下也在亏损。”
穆文瑞：“……”
“亏损中的松下有一个相似的想法，凭借等离子制霸电视行业。”方卓继续说道，“但这注定无法完成，它也注定孤立无援。”
“日本企业两年很显颓势，另一家电视巨头索尼，它的亏损比松下要严重的多。”
“基于我对索尼的了解和接触，我可以断定，索尼急于挽回自家下滑的势头，也无法坚持等离子，一旦液晶起势，它会立即转投更具上升预期的液晶技术。”
“厂商联盟、生产成本、前景广泛，这都是液晶技术的优势。”
“诸位，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啊。”
方卓在一群搞电视的内行人面前发表了一番论断和劝诫，完成气势汹汹→苦头婆心的嘴脸。
然而，这群内行人还真未必注意全球视角下的行业发展，长虹毕竟位处西南，信息交流和商业环境都逊色一筹，现在也不是随意扯“赋能、串联、沉淀”的时代。
连赵咏这种自信谋求上市公司一把人的人都这样，更何况其他人。
一番来自全国首富的演讲让众人都细细品味内里的真知灼见。
长虹现任掌门人、已然被领导讨论太子人选的倪润峰在这时缓缓开口，表示认同：“方总的这番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继续说道：“我们不能在亏损状态下对等离子技术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死死自我捆绑。”
“等离子和液晶的升级，我们有必要多观察国际形势，绝不能再犯彩管CRT的错误，同志们啊，那是一个令人痛心的错误啊。”
倪润峰痛心疾首，彩管正是长虹遭遇的第一个战略挫折，是长虹由盛转衰的一个节点，现在，似乎到了长虹由衰转更衰的另一个节点。
方卓观察了一下会议室里的情况，又看到穆文瑞在看自己，便说道：“我不是专家，今天也只是泛泛之谈，但高盛的徐总绝对是专家，有必要让他再给咱们说说。”
他率先鼓掌，表示对高盛徐纯德发言的欢迎。
会议室里犹豫着响起掌声，很久就变得热烈，这是今天董事会召开以来的第一次掌声。
现场一时间仿佛成了行业研讨会，不论是方总基于全球视角的发言还是高盛金光闪闪的身份，这都让一群人开始思考更多的可能性。
徐纯德没有怯场，他负责的就是产业调研，相较于方总的提纲挈领，更有数据的论证支撑。
高盛的产业专家认真的为长虹高管们介绍起情况。
副董穆文瑞趁着这个机会，侧身过来和方首富低声沟通，想知道后面站着的六个人身份。
很快，在专家的声音之下，方卓这一侧的座椅慢慢增加，会议桌末尾的几个高管不得不站起来听课。
穆文瑞先前只以为这是方首富的保镖或者公司助理一类，没想到里面还藏龙卧虎，不只一个高盛的副总，还有索尼跳槽到易科的主管，最为关键的是……还有位沃尔玛的供应链副总监。
人家这真是带着专家团队到访长虹啊！
等到徐纯德在众人掌声中结束发言，穆文瑞立即笑道：“感谢徐总对我们长虹的指点啊，这不聊不知道，一聊才看见产业变革就在眼前。”
“咱们长虹过去是驱逐洋彩电的彩电大王，现在不能自甘堕落啊！”
他看向方首富，提议道：“方总，我们先前在海外渠道上吃了亏，让沃尔玛的李总也给我们讲讲课，怎么样？”
方卓自无不可，虽然在他看来，技术导向比海外渠道更重要，但也乐得进一步展示权威。
来自沃尔玛的纽约州供应链副总监李绍博站了起来，沃尔玛的供应链不是美国而是全球一绝。
不过，他的发言内容就颇为严厉，针对长虹在美国产品的售后服务提出了批评，认为再这么下去，长虹的产品很快就会被踢出沃尔玛的美国供应。
这种情况和APEX公司有关系，在长虹明确对APEX提起诉讼后，那家基本就变成撒手不管的状态，如果不是易科借着自家的体系紧急接管了一部分，长虹的产品可能已经被踢出去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APEX公司在美国仓库的货物帐面价值仍旧高达十多个亿，但它既打不通美国其它渠道，也没法提升自己在沃尔玛供应链的位置，再加上一屁股的烂账，季隆芬香江创业板公司的濒临退市……
没有易科援手，长虹的产品只会被各种贱卖，钱也不会回流国内。
李绍博发言结束。
“方总，你再给我们讲讲？”副董穆文瑞笑着说道。
方卓微微摇头，自己该讲的都讲了，但自己人还能再发表意见。
他侧头看了看，点名道：“周律师，你给讲讲我们在美国和APEX的业务转让合同，免得领导们还有什么疑虑。”
来自cadwalader律所的律师站起来讲解合同与法律问题，顺道也聊了聊长虹对APEX的起诉状况，这都是自家律所的业务，没什么不好说的。
等到这位律师也说完，方卓这一方便不打算继续发言。
从行业发展、技术方向到长虹海外供应、法律流程，该说的都说了，这已经足够领导们权衡。
国资副局鲁景民见状，笑道：“方总，要我说啊，真的，你都来了，那就别走了，你亲自来领导我们长虹，大家都心服口服，相信穆总也没二话。”
副董穆文瑞也打趣道：“有道理，我举双手赞成，方总来长虹，那我是放一万个心。”
领导们都笑，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笑，只是，有的人确实笑不出来，那也没法强求。
“我是咱们长虹的忠实用户，不然也不会和倪总相交莫逆。”方卓笑着回应，“这次呢，来的唐突，也是心里着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大家见谅。”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寒暄声，领导们都很有风度。
现在就是明明先兵后礼，偏偏就觉得有种“方总这样的人都这样了，你还要他怎样”的理所当然。
领导们绝口不提太子之位的商议，先前之所以看重赵咏就在于他的技术背景十分强劲。
可是今天这场会议，赵咏在技术领域没有拿出足够有说服力的观点，关于长虹技术升级的方向必将还会有内部研究，但赵咏的意见分量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领导们不提，赵咏自己不出声，赵咏一系的人被高盛、索尼、律所、海外晃住了眼，也不敢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长虹意图更换上市公司一把手的董事会接近尾声。
“方总，你大老远的过来，今晚我们得给你接风洗尘。”副董穆文瑞说道，“咱们得好好聊聊企业发展。”
“不了不了，来的时候就和倪总说过去他家吃，我这阵子各种喝酒，胃有点不适。”方卓婉拒道，“我这边帮着维系长虹的海外渠道，咱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今天让我歇一歇，明天我给各位领导赔罪。”
“哎呀，方总，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是咱们长虹的海外伙伴，为了企业发展还不能说两句真话？”
穆文瑞又劝两句，但见方卓实在坚持，也只好作罢。
董事会以一种出乎意料的结局结束了。
长虹的中高层纷纷离场，对于今天这场会议有太多的讨论要回去之后三三两两的分析研究。
方卓和四位领导一一握手，最后是国资的副局鲁景民。
“方总，这一趟过来辛苦了。”
“鲁局，明天一定赏脸吃饭。”方卓对这位提出邀请，“今天还得是鲁局主持大局，见了鲁局，我心里才有着落。”
鲁景民一笑，力道稍重的握了握手，没说什么。
领导们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赵咏一系也是如此，看起来还要有些私底下的沟通，毕竟今天的计划被逆转了。
方卓一方和倪润峰先走出会议室，下楼，走到酒店门口。
方卓安排自己人回酒店，随后对倪润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老倪啊老倪，该争得争，我人都到这了，你怎么还犹豫了呢？”
他说的是先前副董穆文瑞提出赵咏担任总经理时倪润峰的迟疑，那一刻让他很不满。
倪润峰苦笑：“方总，那话是你没到时，我自己亲口在会议室里提出的建议，说让赵咏先来企业里适应适应，等你来了，穆总拿这话堵我呢。”
方卓恍然，原来如此。
两人交流几句便边走边说，准备坐车去倪润峰家里再聊。
方卓走了几步，停下来等车调整位置开到近处。
忽然，他听见旁边的喳喳鸟鸣，侧头看了眼，随意冲着树上挥挥手，几只鸟盘旋着飞走。
“喜鹊吗？晚上还有喜鹊吗？”方卓坐进车里，笑道，“是不是要下雨了，我来的时候这航班天气就和预报的对不上。”
轿车缓缓驶离。
酒店门口刚刚出来的赵咏一行人看到这一幕，没有出声。
西南大区总监钟杰信悄悄瞧了赵副一眼，刚刚想说的话也被默默吞进肚子里。
喜鹊来了，喜鹊又被赶走了。
……
长虹的一场会议结束，不少参与的人都感觉出这象征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今日参会的四位领导在回家的路上就开始打电话，意思还都大同小异，既认真又迫切。
“明天，就明天，别忘了让你侄子买长虹的股票，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说是我说的。”
“先前是先前！先前要卖，现在要买，你懂什么！”
“闲余的钱都可以买，我的眼光能出什么问题？”
上市公司长虹电器迎来利好，这便是最具象征意义的事。
中长期先不论，短时间里全国首富和长虹在海外达成合作的消息就能起到刺激股价的作用！
全国首富刚刚美国上市的易科本就在海外做得不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接手长虹海外的摊子，以强扶弱，股价凭什么不涨？
领导们对自己这点眼光还是有自信的。
当领导的嘛，该卖的卖，该买的买，该兑的兑，这种事情都把握不好，还当什么领导。
至于其它的事，长虹的技术升级方向得好好研讨，长虹的海外销售对GDP的拉升似乎也有了新的增长可能。
250 诛心一刀（二合一）
从酒店去倪润峰家的路上，两人没有太多的交流。
因为，随着长虹这场董事会的结束，全国首富抵达蓉城的消息就扩散开来。
去年，国家统计局发布《关于我国GDP核算和数据发布制度的改革》，随后又把原定于03年的第三产业普查推迟，计划在2005年及2006年分别进行的工业普查和基本单位普查合并，同时将建筑业纳入普查内容，统称经济普查。
也即，今年2004年的年底要进行第一次全国经济普查。
GDP这个词的分量愈发的重，在很多任职考察中拥有难以取代的位置。
所以，方卓一路上接到的电话层级越来越高。
从招商局到市里领导再到省里领导，大家的态度都相当热情，想让这位全国首富好好考察一番本市本省。
就去年庐州那个百亿预算的项目落地，各个层级的领导没有不知道这个事的，十里八乡都传开了，说那个男人能赚钱，真花钱，敢花钱。
那时候，人家还不是全国首富，今年更进一步，这“过来”不叫“过来”，在电话里被称为“莅临”。
轿车抵达倪润峰所住的小区，方卓接了最后一个电话，居然是来自刚刚分开没多久的国资副局鲁景民。
不少领导想弄清方首富来这边是考察什么项目，左问右问，知道事关长虹，又从鲁景民口中知道两人能搭上线，也就托请这位当个中间人好打照面。
鲁景民半主动半被动的应下这活，这通电话打过来已然不是方卓离开会议室时说的“明天我给各位领导赔罪”，而变成各位领导给方总接风。
短短一段路程，刚刚结束一场董事会的方卓便被预定为第二天省市领导的座上宾。
倪润峰一路上也听到小方总的电话不断，下车之后笑道：“方总，我们川蜀领导向来热情待客，你体会到了吧？”
方卓感慨道：“这充分反应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倪润峰一愣，不知该怎么接话。
“哈哈，想起今天来时看的报纸。”方卓微微一笑，“说起来，今天的航班有点延误，但老倪你一定猜不到我的电话一直在接谁的来电。”
倪润峰差点忘了这事，开会前确实打不通小方总的电话。
“我之前想买一支美国的篮球队，就是姚明在的那个队，我到这边后正好球队老板亚历山大给我电话，要聊球队出售，还要我做一些买下球队之后的承诺。”方卓笑笑，“这路上我是心急如焚，又只能耐下心来应付那边。”
这话当然半真半假，他确实接到了亚历山大的电话，火箭队的收购事宜有了进展，但也刻意等了等才抵达酒店，这会和老倪聊起来是有个差不多的让彼此都愿意相信的正当理由。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还有不少事需要彼此都愿意相信。
倪润峰果然也没说什么，还是感谢道：“这次多亏了方总，如果不是方总，赵咏这次的董事会真的十拿九稳。”
“你们这个真是董事会吗？二三十号人参加。”方卓连连摇头，哭笑不得，“今天晚上回去，估计得有不少人计划去买长虹股票了。”
倪润峰的脚步一顿，赵咏肯定以为今天十拿九稳，喊来不少中高层，没想到突如其来一个利好消息，股票要反弹了。
真要较真，证监会有可能追责。
他摇摇头：“这个会议是要撸掉我，参与人员也出乎我意料。”
倪润峰带着小方总到了自家门前，他一边开门，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方总和APEX签了合同，有见到季隆芬吗？”
方卓平静的答道：“没见到，我人到了国内，然后纽约那边传来的消息，季隆芬的两家公司状况都已经十分糟糕，易科不接手，你们长虹的海外产品就要烂掉了。”
倪润峰心里安稳了下来，又叹口气，邀请小方总进家。
他回来路上给家人打了电话，这会饭桌上已经摆好酒菜，还有个略显稚嫩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快步从厨房出来打招呼。
“爸，你回来了，这、这是方叔叔吗？”青年在看到方卓的时候迟疑了。
倪润峰倒是毫不迟疑：“这是你方叔叔，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易科方总。”
他又为方卓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倪博仁，二十一了，就在蓉城读书，今年大四，现在在长虹实习呢。”
方卓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的意味，笑着和青年握了握手，说道：“我和你爸是忘年交，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咱们各论各的，我喊你爸‘倪老哥’，你就喊我‘方叔叔’。”
倪博仁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倪润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傻儿子。
倪博仁走了两步才发现，这不还是“方叔叔”吗！
“方总，坐，我这儿子就做的一手好菜，今天时间来不及，我让他买了些熟食，炒了个两盘拿手的。”倪润峰招呼道，“我爱人在涪城，她今天可管不了我喝酒。”
方卓笑道：“那也不能多喝，喝酒啊，微醺最好。”
倪润峰赞同这一点，让儿子倪博仁也在桌作陪。
两人前三杯酒只是寒暄，第四杯酒还没开始，方卓有点生气的问了个曾经问过的事。
“老倪啊，你们长虹在APEX的货也太多了，就现在的海外仓库里加上沃尔玛的仓库，还有14.8亿，我就不明白，你们长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把货给了出去。”
倪润峰这次没提和APEX公司有保险保障的事，他摇着头：“方总，其实我也很为难，真的很为难，别看我是长虹电器的董事长和总经理，但有的事，唉……”
方卓吃了口菜，等待下文。
倪润峰唉声叹气之后继续说道：“国企很多时候做事得看领导的意思，方总做民营不知道我们的苦恼，领导重视的是把企业做大，规模做大。”
“为了做大，宁愿来牺牲利润换取销售规模，相较于提高利润，这样能给领导带来更多的贡献。”
方卓已经懂了，这可能确实是个理由。
倪润峰又说道：“像长虹所在的涪城，我们长虹前两年做海外出口，每一个领导看到我都是喜笑颜开，方总，你说我又能怎么办？”
“集团绝对控股，我2000年的时候被换下去过一次，方总，当时赵咏在位，他要减产能，然后我又上去了，换了你在我这个位置，又要怎么办？”
方卓微微皱眉，没有回答假设性的问题，只是抬手又喝了一杯。
倪润峰四杯酒下肚，已然微醺，他开始更多的在小方总面前把长虹的海外战略归结于行政因素。
方卓静静听着，心里考虑怎么和这位长虹掌门人展现来自易科总裁的软硬兼施。
软的一面，长虹的海外渠道已经被捏在手里，管与不管，这家上市公司就是两个样。
硬的一面，长虹和APEX之间存在的某些猫腻被季隆芬录音录了下来，此刻方卓口袋里就有存着录音的M1播放器。
但要怎么平衡才能让倪润峰更好的意识到彼此合作的双赢，或者，偶尔让渡他的赢。
这需要处理的更艺术一些。
方卓如此考虑，觉得应该先把孩子支开。
“小倪，看你半天不喝酒，但都坐在这了，抿一口就忙你的去吧。”方卓端起酒杯，看向倪博仁。
“陪你方叔叔喝一个。”倪润峰招呼儿子，不无感慨的说道，“我儿子从小被我母亲带大，书生气更浓一些。”
倪博仁腼腆一笑，喝了半杯酒。
方卓心里算了算年龄，忽然心中一动，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他开口称赞道：“老倪，你给你儿子起的名字很用心啊，这名字寓意真不错。”
倪润峰面露怀念之色：“小仁的名字也是我母亲起的，说来惭愧，我母亲和孩子一起的时间比我长，我过去几十年一直忙在工作岗位，很亏欠家人。”
“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国外出差，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图什么。”
倪润峰喟叹不已，自顾自喝了一杯酒。
方卓默默陪着喝了一杯，开口道：“那你母亲对她这个孙子期望也很高，倪博仁，倪博仁——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倪润峰一怔，有点迟疑：“是，我母亲起名很讲究。”
一旁的倪博仁不满的说道：“方叔说得对，奶奶就是从这里取的名字。”
“老人家讲究，是想着你好，想着你走君子之道。”方卓笑着对倪博仁说道，“博学而笃志这一句是《论语》里的话，但咱们中华文化很多都是相通的。”
倪博仁带着客气的说道：“请方叔指教。”
“孔子讲仁是君子的品格，怎么达到呢？要博学而笃志，要切问而近思。”方卓娓娓道来，“博学而笃志又怎么解？北宋的二程说，学不博则不能守约，志不笃则不能力行。”
“简单的说，你要广泛的学习才能有一个方向的深入，约就是专一、纯粹的意思。”
方卓给自己倒了杯酒：“博学就是为了守约，咱们发散来说，这人啊在社会里经过各种各样的打磨，各种各样的诱惑，摔倒，爬起，再摔再爬，如此才能把一颗心打磨的纯粹，但这个纯粹还需要一个‘守’才能达到最后的仁。”
“不守就难达到最终君子的仁，人和事很多时候都是这样。”
“小倪啊，你奶奶希望你以后即便历经风雨也要能守住本心，守很重要。”
“微言晓义，老人家给你这个名字，寓意很深，你要时刻记住你奶奶的一片良苦用心。”
方卓如此说完，抿了一口酒，低头去吃菜。
倪博仁听得若有所思，他以往只知道自己名字来源于《论语》，没想到还能继续往下解出很多道理：“方叔，你刚才说北宋的二程是程朱理学的程吗？”
“是程颢、程颐，他们对《论语》的解释应该是《二程粹言》。”方卓略一沉吟，“我看书比较杂，应该没记错。”
倪博仁颇为佩服的点点头。
他刚想吃菜忽然发现父亲倪润峰的眼眶有些红，惊愕道：“爸，你怎么了？”
倪润峰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道理只有和切身际遇结合起来才会让人心中猛然一悸。
倪润峰母亲去世已经久了，现在从儿子的名字引出她起名的良苦用心，又加上最近的风波，他心中的感慨和惭愧交织在一起让鼻头阵阵发酸。
自己在长虹风风雨雨几十年，眼看临近退休，还是“守”不住初心。
一个守字，何其难也？
倪润峰用手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两口气，对方总说道：“失态了，想起我母亲，她是位中学语文老师，从小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也和我说过很多古文道理。”
“我其实不爱这些，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和机械打交道，一晃眼，也很多年过去了。”
方卓很理解的说道：“父母对孩子对晚辈都是这样，老倪，我相信你对你孩子也是一样，今天见到小倪是个棒小伙，什么时候你女儿从美国回来，一定也已经历练的很有能力。”
倪润峰刚要点头，忽然心中一震，捏着酒杯的右手也是一抖。
砰！
酒杯掉在了地上，碎成几瓣。
倪润峰怔怔的看着小方总，自己从没提过女儿，更没提过她在美国，也刻意避开这些，因为只要说起她在APEX任职，一切脉络就都昭然若揭。
什么行政因素，什么领导压力，先前冠冕堂皇所推脱的话都成了最拙劣的表演。
从这一刻起，什么让人敬佩的老企业家，什么风雨几十年的彩电掌门人，都变成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方卓平静的看着老倪。
“哎呀，爸，你喝多了吧？我再拿个酒杯。”倪博仁没听出来什么不对，只以为是父亲喝多了，没拿稳酒杯。
方卓淡淡的说道：“小倪，别拿酒杯了，酒喝多也不好，今天就到这吧。”
倪润峰嘴巴有些发干，上头的酒意也褪去大半。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我晚上回酒店还得开个会，今天尽兴了，小倪，你送送我。”方卓起身，招呼了一声倪博仁，“你爸喝的不少，不让他送了，让他好好休息。”
倪博仁侧头看了眼父亲，奇怪的没得到什么回应，连忙说道：“好，方叔，我送你。”
他觉得自己父亲今天晚上真是喝得太多。
两人很快起身出门。
家里只剩下倪润峰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孤零零看着门的方向，双手缓缓捂住了脸。
251 知我罪我（二合一）
晚上七点，方卓抵达下榻酒店。
他刚下车就瞧见蹲在门口抽烟的自己人，先招呼一路把自己送到地方的倪博仁上车回去，然后才慢悠悠的走向梁幕。
这位要书写华夏商业人物传记的前记者，这一趟跟着来是担任助理的角色，全程都是他在会议室把文件资料递到手里。
“方总，来一根。”梁幕瞧了眼远去的出租，给大佬递烟。
方卓接过烟，点了火，抽了一口，叹道：“要不，算了吧，戒了。”
梁幕：“？”
他没说话，一起抽了会烟才问道：“方总，今晚和倪总聊什么了？”
当初跟着方总去京城开会，梁幕听过一段老板对初次相见的倪总的分析，后来因为签证原因没法跟着路演，这一趟就强烈要求一起过来。
梁幕知道事情的半个轮廓，心里又有猜测和补全，怀疑这件事已经进展到末尾，主要还是不知道美国那边是怎么操作的。
按照猜想，方总和APEX肯定是周旋了好多个来回，谈判来谈判去，最终成功剥离APEX的业务。
“也没聊什么，刚才下车那年轻人看到没？那是倪总的儿子。”方卓笑道，“就我们三人一起吃了吃饭，我教了这年轻人一些人生道理，别的什么也没干。”
梁幕万分不信：“真的？”
“这是最客观的描述。”方卓吐气，“就是这人生道理啊，也不知道小年轻能不能放在心里，这孩子看着挺单纯，没什么阅历，估摸着也就听听过去了。”
梁幕琢磨来琢磨去，只能点头道：“是啊，年轻人都这样，有的话只能有阅历的人才听得懂。”
方卓碾灭烟：“人啊，没阅历的时候听不进去，有了之后可能又晚了，希望这一次的长虹能悬崖勒马。”
梁幕听到老板从人谈到企业，他也就笑道：“方总，这次来长虹，你想我怎么写？”
“年轻气盛。”方卓听见这个问题，侧头问道，“这个词怎么样？”
梁幕赞同道：“以方总这个年纪的成功，可以用这个词，但我得写整个事的行事风格，你这词是说人的。”
方卓站起身：“那我就不猜了，我比不上你们这些人一肚子墨水，哪能猜到。”
梁幕揭晓答案前先问道：“方总，今天这场会有行政领导有企业高管，你这样闹了一场，就不怕别人说你不爱惜羽毛吗？”
方卓忍不住笑道：“看来今天注定是要讲人生道理的一天，孔子说过，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梁老师肯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梁幕明白了。
但他还是把意思说出来：“写《春秋》本应该是天子的事，孔子这样做是僭越，他知道这事会毁誉不一，但还是写了。孔子把认为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坚持做下去。”
“冰芯能做成什么样，我到现在还心里没谱，良率是高是低？能不能裹住成本？能不能拿下订单？”方卓从自己口袋里又掏出烟，“咱不像人家中芯张总那样在业内有声望，有人脉，能拿到大厂订单。”
“就算是张总那样的人物，中芯现在的情况和未来都堪忧，更何况我了。”
“你觉得订单会天上掉下来吗？”
“与其到时候求爷爷告奶奶，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事要做，不管荤也好，素也罢。”方卓话里多了些杀气腾腾，“不管是倪润峰也好，你梁幕也罢……”
他忽然一笑，把手里的烟递给梁幕：“朋友来了有烟抽。”
梁幕默默接过烟，说道：“方总，我认为传记里这一段可以用一句‘方卓偶尔行事粗犷’来描述。”
“随你。”方卓走进酒店，“我要再吃点东西，在老倪家里没吃饱。”
梁幕站在门口，追问最后一句：“方总，你在倪总家里教他儿子什么道理？”
“子不类父，阿婆之幸。”方卓头也不回的说道。
啊？
子不类父？
川蜀这里有些地方是把奶奶喊阿婆。
这不是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骂老子吗？
那倪总儿子还客客气气的把老板送回来？
这都怎么一回事？
梁幕自顾自抽着老板给的烟，思考了一会，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讲究，但他忽然发现方总今天其实一共说了三个道理。
知我罪我。
子不类父。
以及，会议室里教长虹一众人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的这支烟抽完，刚要转身进酒店，一瞥眼瞧见几个带着工牌的人往这边走来。
梁幕停了停，瞧见工牌上的“新浪”两个字。
咦，新浪的人来了。
“哎，找方总的吗？我是易科的。”梁幕招呼了一声。
几个人听见兄弟公司，疲倦的脸上陡然浮现热情。
一群人寒暄客套，说说笑笑，走进酒店。
……
次日上午，方卓在酒店房间里安排后续事宜，等着中午和领导谈笑风生。
没成想，本地的企业家先来登门拜会了。
蓉城这边没什么互联网公司，也和易科难产生业务往来，这群人一是有来自行政领导的示意，二也是好奇年轻的全国首富是什么样。
这一见，他们心里有点失望，不是说嚣张暴躁、蛮不讲理吗？
这看着挺文质彬彬、气度不凡的。
本地企业家热情组团，前后来了两拨，房间里坐不下，方卓就开了个会议室，还堂而皇之的把其中一位带着的横幅给挂在会议室里。
——欢迎方卓总裁莅临蓉城参观指导。
来见人还带着横幅，就这样的热情都不好说是讲究还是不讲究。
反正，会议室里在横幅挂好的那一刻，热烈的掌声让外面的人都能听见。
方卓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也没吝啬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见解，好好聊了一番未来十年的华夏制造，也聊了一番国内企业在美国容易碰见的问题。
有的企业容易闷着头干，等到产品不合规又傻了眼。
方卓平铺直述，没用什么夸张的手法，聊的很实在。
只是，全国首富站在面前就是自带光环，更何况确有干货。
这么一阵聊下来，蓉城的企业家们不说佩服的五体投地，也认为这位真的名不虚传。
上午十一点钟，其乐融融的小型企业家交流会结束。
方卓最后笑道：“我这趟来川蜀，来蓉城，主要是想看看我们易科的海外渠道和长虹有没有什么能搭的地方，昨天参与了长虹的高层会议，大体上还算愉快。”
“今天又见到各位，不虚此行啊。”
“正好我这有新浪的团队，咱们大家好好合个影，留个纪念，以后到了申城，有事一定招呼我。”
新浪的记者拿着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以此来结束这场交流会。
中午有领导的接风宴，这些人不是都能出席，很自觉的给方总留出时间。
方卓面带笑容的一一告别，嘱咐新浪的记者把上午的事写成稿子再拿来过目。
等他离开会议室，上电梯回了套房，却是昨天喝了一场酒的长虹掌门人已经在了。
倪润峰安静的坐在套房的接待室，梁幕作为助理在一旁倒茶。
“老倪来了。”方卓言语如常的打了招呼，扭头对梁幕说道，“梁老师出去吧，把门带上。”
先前考虑时不时还会有客人来访，套房的门便没关，还留了个梁幕在这招待。
“呃，方总。”梁幕眼巴巴的用神色表示自己不想走。
方卓冲他挥挥手，不容拒绝。
梁幕无奈，只好又给老板倒好茶才慢慢离开套房。
这明显是要密谈的架势，自己却没法参与，简直像把满汉全席摆在老饕面前又封住嘴！
房门关上，两个人都慢慢喝茶。
倪润峰的心情依旧不平静，昨晚近乎一夜没睡，强烈的震惊、羞愧等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的思绪都瘫痪下来。
只是，事情仍旧要解决，长虹的海外渠道能够止损落地，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倪润峰毕竟历经风雨，执掌企业也打了那么多年的商业竞争，他在黎明时分忽然冷静，转而开始思索小方总的意图，开始考虑这位年轻总裁想要什么。
经过昨晚饭桌边被一句话诛心之后，倪润峰一下子觉得小方总裹着一层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迷雾。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最近数天和APEX公司合作才知道，还是年前人在纽约的时候就知道？
他到底见没见过季隆芬，他手上还有什么东西？
甚至，连当初被推荐过来的那家Cadwalader律所立场也变得模糊，那位马丁律师到底有没有帮忙？
倪润峰越想越多，越想越心惊。
这次心惊不是因为被戳破那层伪装、知道母亲殷殷期盼、在儿子面前被隔空教训，纯粹是震惊于小方总的手段。
既然如此用心，那一定有所图。
可，究竟图什么？
倪润峰百思不得其解，长虹的业务几乎不可能和小方总有所交互，它的大股东地位又极其牢固，小方总本人也不可能寻求企业职务。
那百般手段究竟要干什么？
倪润峰就算死也想死个明白。
图穷匕见，图穷匕见，这个匕到底是刺向哪里？
所以，他来了。
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在一杯茶后极其直接的问了出来：“方总，你要什么？”
不去问与APEX的合作，不去问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自己，也不去问如何算计自己，就是问利益所在。
方卓也撕掉温和的外皮，粗暴而直白的说道：“我要长虹所有的产品芯片全部都换上冰芯生产的晶圆，要长虹和冰芯捆绑在一起向上游厂商指定代工厂。”
倪润峰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他愣在原地。
半晌，倪润峰难以置信的问道：“冰芯，冰芯好像是去年建设？它投产了吗？”
方卓平静的说道：“所以，我认为你可以继续担任长虹董事长，直到它投产。”
倪润峰像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卡住了喉咙。
他觉得有些荒诞，冰芯？
竟然是因为冰芯？！
倪润峰心情澎湃，一瞬间想了很多，最终化为一句话：“当初飞机上要是我没和你搭话，你还会选择长虹吗？”
方卓不喜欢假设，但还是答道：“不清楚，很可能会是另一个幸运儿。”
“幸运儿，幸运儿。”倪润峰咀嚼着这个词，确实是幸运儿，如果没有易科的援手，长虹解决不了海外的问题，可自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苦笑道：“方总，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你完全可以和我，和长虹正常的谈合作。”
方卓微微一笑，压根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倪润峰也立即意识到两种合作方式的巨大不同。
因为海外的烂账，长虹现在已经被挟制住了，而被挟制更深的是自己。
这种情况的合作才是小方总想要的主动权。
方卓让自己的口吻更温和一些，倪总现在很冷静，这样很好，倪总也显得有头脑，这样更好，完全不用展示有录音之类的存在，只要彼此有默契就够。
“老倪，芯片对电视来说不是那么主要，我对长虹也没有丝毫觊觎，相反，我很想长虹好，很想你能带着长虹好，这一点，我相信你能理解。”
倪润峰能理解，但他觉得小方总可能想的有点简单。
“方总，既然都这样了，我也就实话实说，长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
“包括你先前在董事会上提到的技术升级方向也不是那么简单，长虹是军转企的典型，已经有一部分等离子的技术，凭借现在的我很难左右这个方向。”
“就算有方总的一番话，有高盛的专家，企业里也会争论很久，甚至出现等离子为主、液晶为辅的方向。”
“我其实认同方总的判断，但有的事不是那么容易扭转，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确定我过了这次董事会，还有没有下次董事会。”
倪润峰已经极其坦诚，一部分是真心话，一部分也是要先把话讲在前头，免得到时做不成被面前这位迁怒。
上面有控股集团，侧面有地方行政，背地里还涉及某种无形影响，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职务在一些决策上的话语权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然而，倪润峰却没从小方总脸上看到失望的神色。
“我希望长虹好，没谁愿意自己的合作伙伴是个废物，长虹真的走不通等离子这条路。”方卓明确的先下论断，然后说道，“老倪，既然长虹在这里这么掣肘，跳出这个圈子，你能不能处理的更好？”
倪润峰没听懂，这能怎么跳？
方卓摩挲着手指，慢慢的说道：“顾邹军，你知不知道？”
倪润峰点头，他当然知道，先前自己受到舆论集火的时候正是这位格林柯尔的顾邹军跳出来把火力全部吸引走，现在人还在里面，据说情况很不妙。
“我和顾邹军有过两面之缘。”方卓谈起缘分，“他手上有庐州美菱20%的股份，是大股东，格林柯尔现在这个情况，这部分股份必定要吐出来。”
“长虹可以吃下这个大股东，既转型白电，也把技术升级的重心放在外面，减少本地对你和长虹的掣肘。”
方卓目光炯炯的说道：“美菱在庐州，虽然这个大股东股份只有20%，但我在皖省能说上几分话，这样如何？”
倪润峰盯着小方总，喉头上下滑动，忽然不寒而栗，到底还有多少人被算计？
如此机心，如此凶狠，这才是全国首富的真面目么？
252 翻手为云（二合一感谢“元始天帝”的盟主）
随着更多的轮廓变得清晰，倪润峰发现自己越陷越深了。
那个顾邹军是被小方总算计的吗？
自己当初被舆论攻击有没有一个推手？
新浪在这其中担任过什么角色？
倪润峰问不出口，只是心里惊疑，这场布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总不能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倪润峰连喝三杯茶，脑子里的念头转动的飞快，接连被刺激，他思考的速度反而被激发了。
“方总，如果这个事能做成，长虹的技术升级方向确实会更容易，但是凭借我现在的情况恐怕也不好推动长虹去收购美菱的股份。”
今非昔比。
即便这次董事会凭借外援压下了集团大股东和国资领导们的换帅计划，倪润峰知道自己在企业的话语权也被大大削弱了。
一旦自己提出收购庐州美菱股份这个事，领导们恐怕会立即觉得这是自己引援所付出的代价，有出卖企业利益之嫌。
这项重大决策在现在的内外环境下几乎不可能从董事会通过。
“嗯，你的半架空状态得通过长虹状况的变好才能慢慢扭转，这一点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方卓沉吟道，“但这方面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有了想法来推动你们长虹董事会的决策。”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考虑如何做好液晶技术，如何把长虹的业务做漂亮。”
“长虹只有当机立断的确定企业技术升级的方向是液晶，才能迎来一个新生。”
“长虹的辉煌曾经是你倪润峰一手打造，然后又被你亲手埋葬，你现在有个让它重新焕发光彩的机会，我希望你能珍惜。”
方卓语气轻轻淡淡，言语里的警告意味只有当事人能深深的体会。
让你珍惜，你就好好珍惜，不珍惜的话，你自己考虑后果。
倪润峰听出这种意味，突然怀念起那个亲热喊着“老倪”、敬酒爽朗的小方总，在京城、纽约喝酒时的你不是这个样子……彼此放下面具之后多少是有点难受。
他沉默半晌，问道：“方总，你到底有什么方法？有没有我能配合的。”
这句话就表达一个意思。
全面靠拢！
于公于私，全面靠拢！
长虹需要强援来支撑海外渠道，自己的职务也需要外来的砝码，更何况，和APEX的那些事也被拿捏住。
今天这趟就是别无选择之下的任人鱼肉。
但已经任人鱼肉了，为什么不发挥主观能动性呢？
倪润峰转变被戳破新衣之后的难堪和惶恐情绪，一下子觉得面前是个大有作为的新局面。
方卓露出一个满是善意的笑容。
他起身换了茶水，亲自给长虹掌门人倒茶。
茶水续新，烟气袅袅，仿佛人和人的关系也跟着不一样了。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方卓侃侃而谈，“你现在做重大决策是需要董事会同意，但董事会又不再和你一条心，那就把他们变成一条心。”
“企业做决策，是要全体员工都支持吗？”
“不是，只要很少数的一批人同意就行。”
方卓笑眯眯的说道：“我昨天就说过，你们这个董事会不像董事会，来参会的人太多。”
“二三十号人，什么公司决策、重要机密早就不知道传到哪了。”
“现在肯定不少人知道长虹海外的事情有了全国首富的帮忙，已经算是解决，等到这个事正式公布，长虹股票肯定要大涨。”
“你们长虹那些中高层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你们能进行决策的领导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我和APEX公司的合作消息还会再压两天，给长虹员工和领导一些反应时间，让他们在利好消息官宣的前夕尽量多买一些股票。”
咚咚咚。
门被敲响。
方卓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来人是新浪的记者，先前嘱咐要过目的上午企业家交流报道的稿件写好了。
他拿回稿件，随手放到桌上，指给倪润峰看：“这两天的时间，类似我到蓉城的这种稿子，或者到长虹考察的消息会放出来酝酿酝酿。”
倪润峰翻开记者稿，是小方总和本地企业家交流的报道，也遮遮掩掩的提到了长虹……这……
“等到长虹的亲朋好友们都入手股票，你立即召开董事会，商讨收购美菱和液晶方向的决策。”方卓神色莫名，“他们肯定强烈反对，你可以据理力争，但也不用太坚持。”
“这个董事会结束，我这边立即会安排新浪等媒体，表示海外和长虹的合作还没确定，要评估你们的烂账。”
“到时候长虹股价就会下跌了。”
“你再召开董事会，再提，他们如果再反对，我再进一步公布和APEX合同里的细节，牵涉到14.8亿的海外产品，不太符合我们易科的战略，打算放弃。”
“这个14.8亿的数字从我这边一公布，长虹股价肯定要跌停。”
“你可以继续召开董事会，如果他们还没意识到应该怎么做，外界的消息会是长虹14.8亿产品和10多亿的应收款都拿不到。”
方卓喝完最后一口茶，看着倪润峰：“这样都推动不了决策，那你们长虹也就天意如此。”
倪润峰已经听呆了。
这都是什么玩法！
这都是什么组合拳！
这、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小方总？！
“方总，这……”倪润峰有种莫名的震撼，“领、领导们会买吗……”
方卓颔首道：“你不相信领导吗？我相信领导。”
倪润峰也相信，至于领导怎么买、通过什么人买、如何在合法框架下买，那都不用替领导操心。
还有企业里的中高层乃至沾亲带故的普通职工，听见漫天飞舞的小道利好消息，他们不买吗？
全国首富参加董事会，当场出示海外已经达成的合同，你买不买！
全国首富亲赴长虹总部，考察合作伙伴的生产线，你买不买！
全国首富称赞长虹产品质量，表示易科和长虹有很大合作空间，要帮助进一步拓展海外销售，你买不买！
买了，你就上当了！
越是接近内幕消息的人，越是相信内幕消息的力量，越是愿意买入更多的股票。
钱摆在面前，你不捡吗？
捡了，你就上当了！
长虹的重大决策需要一小撮人同意，这一撮人不一定能判断企业利益怎样最好，但一定能判断自己的利益到底怎样才是最好。
这是裹挟，这是利用人心、利益、二级股票市场的裹挟。
倪润峰曾经听过小方总的一些名声，其中有一条是擅长资本运作。
他以前一直不太理解，现在身处其中才知道是怎么样的擅长法。
倪润峰长出一口气，在各种方面都彻底服气了。
作为企业的一把手，他就碰见过决策推不动的情况，没成想，小方总因势利导、拿捏人性、反客为主，硬生生要化不可能为可能！
倪润峰几乎可以肯定，长虹一定可以通过收购美菱和转向液晶的决策。
外有来自全国首富和高盛专家营造出的技术正确升级的舆论，内有被内幕消息捆绑的不得不一致立场的决策层领导，更深一层可能还有受到影响的长虹职工们的人心。
这还是一盘散沙的长虹吗？
这就是众志成城的长虹啊！
倪润峰越想越有种冲动，他一口气把一杯茶全部喝完，苦笑道：“方总，你来当长虹的董事长吧，我相信再怎么混乱的企业都能在你手里起死回生。”
“我看不上。”方卓简单直接。
倪润峰失语。
方卓笑道：“开个玩笑，长虹还是大有可为的，我相信倪总和长虹能够彼此不计前嫌的共同再创辉煌。”
只要业绩好了，倪润峰这个董事长也就必然坐的牢固，而这位牢固的董事长又有一些不好说的东西在自己手里，同时，被收购的美菱地处皖省庐州，20%的股份说多也多说少也少……相信长虹可以和冰芯有着异性兄弟般的合作。
等到冰芯释放产能，可以借着长虹展望一下国内相关产业的需求覆盖。
这是几赢？
不知道，赢麻了。
一番深谈，倪润峰换了一副精气神，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要赴领导接风宴的极限。
“老倪，中午你出席吗？”
倪润峰摇头，自己没被邀请。
他起身告辞，不再进行多余的寒暄，整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已经被拉满。
方卓和这位长虹掌门人亲亲热热的握手，最后勉励了一句：“老倪，好好干啊，好日子还长着呢。”
倪润峰心里情绪复杂，但也认同小方总的话。
也许，好日子真还长着呢。
……
中午时分，从申城飞来的全国首富见到了川蜀的省市领导。
不过，方卓没想到，今天出席的还有前长虹总经理、现涪城副头目赵咏，这位表现低调，没有多发言。
接风宴气氛和谐，市里领导聊了聊本地的风土人情、美食文化，省里领导聊了聊川蜀对外招商的优惠政策，方卓则聊了聊以后的项目规划。
之前冰芯在挑选城市的时候，蓉城是第二批城市考察的对象，尽管方卓这位主事人没来，但地方政府仍旧表现的十分热情，给出的条件和临安相差仿佛。
而且，蓉城这里有个很大的优势，那便是它的电子科技大学在集成电路这一块是国内三甲，有着很好的人才输出环境。
出于种种原因，冰芯最终落户庐州，可是，就像中芯一样，它最开始落户申城，但现在已经在数座城市都有生产线，投资依旧巨大。
一桩生意谈不成，以后还可以再谈嘛。
接风宴上聊得很开心，等到临近尾声，一位省里领导笑着说了句：“听说方总昨天来的时候还和长虹聊了聊合作，那真是长虹之福啊，长虹是我们的民族企业，是我们川蜀和涪城地方一直很关心的对象。”
“赵副是从长虹走出来的地方领导，对于这两年的企业情况一直很焦虑，日日夜夜想着让长虹变好。”
方卓脸上带笑，没接这话。
被点到名的赵咏谦和的说道：“长虹这两年确实碰上一些挫折，昨天听到方总对电视产业的分析，我才恍然大悟，对于等离子和液晶的技术方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方总不愧是国内最优秀的企业家，看问题一针见血，液晶技术的商业前景确实比等离子更广阔。”
仅仅一夜时间，原本坚定看好等离子的赵咏竟然在领导接风宴上改弦更张，公开认同方卓的产业前景判断。
方卓有点意外，这位颇有些越王勾践委曲求全胸怀大志的意思。
他瞧着这场接近尾声的接风宴忽然安静，知道这是领导做媒要顺手解决的小事。
“赵总，啊不，赵副。”方卓纠正了一下称呼，轻笑道，“企业的技术方向是关乎生死的大事，这一点我的体会最深了，前一阵子，我听说国内有些媒体聊我两三年前对索尼的判断，说我料事如神。”
“其实，索尼内部不是没有关于大力发展mp3音乐播放器的提议，但因为原有产品的利益、高层的眼光不明、技术的分析错误，这种提议被搁置，也就直接造就索尼现在的颓势。”
“张副能吸取经验便是很好的，已经比很多人厉害了。”
“像索尼有的高层是技术出身，一直固守自己的眼光和经验，当他对技术发展的判断不再准确，人既没有商业管理才能，也对市场不够敏锐，这就直接造成索尼的巨大损失，让巨头错失了时代的发展。”
“这样的教训太过深刻，太过痛心。”
方卓顿了顿，感叹道：“每次看到索尼，我就觉得企业发展真的太难了，一点都儿戏不得，技术、市场、管理、经验，缺一不可，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接风宴上一片寂静，只有小火锅“咕噜噜”的煮汤声。
“方总说得好啊。”出口做媒的省领导缓缓出声，面色如常，“怪不得方总能把企业做起来，有这份自省的心真难得，我们的企业、我们的干部都要多多学习。”
另一位蓉城的市领导也笑道：“是啊，术业有专攻，方总对商业的认识没得说，我敬方总一杯，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有很多。”
“哪里哪里，我敬您。”方卓举杯，“我对蓉城的政策和人才可是眼馋得很。”
接风宴上重新热闹寒暄起来。
没有人再提赵咏和长虹的事。
赵咏默默吃菜，却一点都吃不出菜的味道。
隐忍三年，只为打败最强的对手，孰料，没有最强的对手，只有更强的对手。
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真比一山高！
253 覆手为雨
蓉城的接风宴结束的很愉快。
下午时间，方卓又在市领导的陪同下去电子科技大学逛了逛，听集成电路相关专业的师生聊了聊专业知识，直对领导感叹，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到了晚上，方卓回到酒店，审视新浪的新闻稿，觉得内容挺妥当便嘱咐第二天再发，先让某些中高端渠道的消息自行酝酿酝酿。
随后，他翻手机通讯录，找到庐州市的秘书长罗明华的号码。
电话接通。
方卓言简意赅的叙述了一番长虹可能对美菱股份的收购和未来的技术升级生产基地。
罗明华接到小方总的电话还以为是冰芯项目的事，没想到居然是牵头引进新的项目，长虹这两年虽显颓势，可还是国内电视前几名的厂商啊！
再说，人家长虹不嫌弃庐州落后就不错了，还搞什么挑三拣四！
这就是送上门的GDP嘛！
至于顾邹军手中那20%的美菱股份，本就不可能再让他持有，市里也在考虑这个事的处理，有小方总这么一推，真的是顺理成章！
“方总，你放心，格林柯尔的工作我来做。”
罗明华秘书长打包票，绝不会让股份转让出现问题。
“美菱这20%的股份现在能值多少钱？”方卓帮忙问了个事。
美菱是庐州本土企业，前身是庐州第二轻工机械厂，后来转产家用冰箱，也算有一定的名气，只是近年来的效益一般。
罗明华没经手这个事，他没挂电话，用座机询问了一下就立即给方总答复：“1.2亿左右。”
“唔，不贵。”方卓没问是否折价，考虑了一番，给出建议，“长虹这边的事情比较复杂，罗秘书长，长虹到庐州的决策还需要我这边推动推动，你等我消息。”
“另外，长虹目前情况比较糟糕，如果一时间拿不出1.2亿，能否让银行方面批一批贷。”
“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长虹要搞液晶方向的技术升级，未来会有很不错的前景，希望咱们市里能慎重考虑。”
罗明华仅仅沉默数秒就当机立断的说道：“方总，这是好事！贷款的事可以商量，市里绝对愿意长虹来庐。”
这样的表态没有出乎方卓预料，格林柯尔的顾邹军没有回旋的余地，压根不可能保住手中的持股，如此股份用来做正向的联合才是最有利的。
方卓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股份的事看庐州方面的努力，自己这边则是接下来数天要慢慢释放利好信号了。
2月12日，新浪网刊载新闻稿件，提及全国首富方卓先生昨日抵达蓉城，考察投资环境，参加企业家交流会。
这一天，长虹股票开盘价7.53元，收盘价7.75元，成交165.09万手。
2月13日，《川省日报》和《华西都市报》都对易科总裁方卓来蓉城考察的消息进行报道，以较大篇幅介绍了这位新晋全国首富的成长经历，赞叹他的商业才能。
这一天，长虹股票开盘价7.75元，收盘价8.23元，成交280.22万手。
2月14日，全国首富方卓先生抵达涪城，在长虹董事长倪润峰的陪同下参观了长虹的生产基地，盛赞这家彩电大王风采不减当年。
这一天，长虹股票开盘价8.23元，收盘价8.62元，成交306.45万手。
2月15日，周四，全国首富方卓先生接受了多家媒体的联合采访，官宣取代APEX公司，成为长虹在美国的合作伙伴，将会进一步拓展长虹产品的海外市场。
这一天，长虹股票直接涨停，成交量暴涨至470万手。
随后两天，因为有周六周日休市，长虹只涨了一个涨停板，突破10元大关，2月16日的周五收盘价是10.42元，较之12日的7.53元已经涨幅38.3%。
所有购买了股票的人都相信长虹有着光明的未来，都相信长虹在周一开市的时候还会继续疯涨。
巅峰时期的长虹市值将近600亿，如今的长虹市值不到三分之一，而随着APEX公司的问题得到解决，大家都认为长虹的海外战略将会极大的改善企业经营状况。
2月18日，周日，股市休市。
长虹电器董事长倪润峰在涪城的总部召开董事会，商讨长虹收购庐州美菱20%股份以及企业的技术升级方向问题。
他只是简述情况，会议室里众人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我认为长虹入主美菱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既给长虹转型白电一个入口，也可以为液晶技术做升级准备，大家觉得怎么样？”
倪润峰最后总结并询问意见。
集团副董穆文瑞眼看无人出声，直接一拍桌子：“我看谁能同意收购决定！胡扯！简直胡扯！”
他骂了出来：“姓倪的，你是不是以为整了个全国首富当外援就能无法无天了！你这是出卖公司企业的利益！你想干什么！还想把公司的技术转移到庐州！我看你是不想当这个董事长了！”
倪润峰皱眉。
没等他反驳，其他董事犹如听到了号角声，一个个义愤填膺的骂了起来。
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这种出卖企业利益的决策不要妄图在长虹电器的董事会上通过！
倪润峰想据理力争，可是完全没有这种机会，因为董事们一通怒骂训斥，随后就摔门而去，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和坚定的态度。
这天中午，倪董事长想要倒行逆施的行为传遍了长虹和涪城，很多人都觉得倪总这是失心疯，还有一些人猜测这便是倪总和方总做的利益交换。
到了下午时分，涪城的领导召集倪润峰和长虹的一众高层开会。
赵咏副头目主持会议，市里其他领导也列席参加，一起听取长虹高管对倪董事长的不满，同时表达涪城的行政态度，不建议长虹收购庐州美菱的股份。
赵咏的意思便是，你长虹自家都还没搞好呢，刚刚得了个海外的利好消息，赶紧消化提高，做好自己的主营业务，不要整乱七八糟的东西。
至于技术方向的升级，液晶可以作为一个重要参考方向，但也得充分考虑企业自有技术的积累。
等离子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未来？
液晶技术是不是真的就能彻底压倒等离子？
这两者有没有并举的可能？
总之，还要再谈再研讨。
行政领导表达意见，董事高管集体反对。
倪润峰没有硬顶，默默接受了大家的批评和指责。
254 覆手为雨（续）
周日晚上，已经返回申城的方卓接到了老倪的电话。
长虹掌门人简单汇报了下今天发生的情况，以相对体面的词语展示大家对决策、对自己、对小方总的意见，什么“黄口小儿”“老不死的”“内外勾结”之类。
方卓听老倪越说越起劲，叫停汇报：“行吧，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出奇。”
“嗯，大家就是很义愤填膺，所有董事……”倪润峰深吸了一口气，“长虹电器的所有董事全都反对，除了我，其他人都是反对票。”
长虹电器一共有九位董事，另外八位是控股股东长虹集团的代表、企业的高层以及行政国资的代表。
也正是这种情况，倪润峰先前才认为这是个无解的局面，只能缝缝补补，有任何对企业战略的变动都必须“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小心行事。
而现在，小方总是要举着大砍刀直接劈下来，劈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稀巴烂！
“好的，长虹股票前几天有很不错的涨幅，成交量也很高，应该没问题。”方卓没什么心情波动，又说道，“你最好改组一下董事会，免得出现反复，提高以后决策的效率。”
倪润峰一愣，迟疑道：“趁着这次吗？要怎么做？”
方卓纳闷道：“分化、拉拢、打击，不然呢？”
“老倪，这还用我教你吗？你好歹也当了那么多年的领导，我是不是要从易科派人到你那指导工作啊？”
倪润峰汗颜，不过，来指导工作……也不是不行。
两人结束了通话。
方卓放下手机，重新过目了一遍长虹节节攀升的成交量。
休市前的周五，这一天成交量高达470万手。
那么，都是什么人在买股票呢？
这真是一个谜啊。
2月19日，周一，股市还没开市前的早晨八点钟，新浪网发布对方卓董事长的采访，内容主要是他近期的工作安排，其中提到了海外和长虹的合作，说是还要继续评估才能决定是否执行。
上午开市，受这一消息影响，长虹没有延续上一周的疯涨，微微横盘后失守10元大关，收于9.96元，当日跌幅4.4%。
傍晚时分，倪润峰召开第二次董事会。
然而，副董穆文瑞连到没到，最终因人数不够，除了继续招致一通痛骂之外并无多余效果。
长虹股价的波动被视为正常波动，早晨的消息在接近内幕的人看来，压根没有风险，方卓连合同都签过了，领导都见过了，怎么可能不执行？
反而，还有一些人趁此机会补了补仓。
2月20日，《华夏证券报》刊载报道，提到来自易科公司的澄清，易科从未有任何形式的与长虹开展合作，所谓的海外渠道公司仅仅是方卓先生新成立的第三方公司，和易科没有关联。
记者还写到，他特意致电方总，证实了这一消息。
而且，还有一条重磅消息，这家第三方公司正在审核APEX的资质，对于它留存长虹14.8亿的产品是否合格有所疑问，极可能认定彼此合同为无效协议。
这一天，受这消息影响，长虹股票直接跌停，收于8.96元，已经跌破不少人的入手价，不少股民都震惊于14.8亿的这个数字。
倪润峰第三次在涪城召开董事会，极其平静的重提收购案与技术升级决策。
副董穆文瑞大马金刀的坐在会议室里，依旧第一个顶回去：“倪总，我认为这个收购没什么可谈的，长虹连自己都管不好，至于液晶技术，就像方总说的，他也认为这是要慎重的事，不能这么急着决定。”
饶是这称呼变为“倪总、方总”，可会议室里还是有几位董事欲言又止。
前两次会议室里那副痛骂怒斥的场面没有重现，诸位董事普遍认为，这样的大事要多多研讨。
倪润峰没有坚持，平和的结束会议。
次日，21日，长虹没有辟谣14.8亿，易科和方卓也没有新的动静。
上午时分，长虹股票再度跌停，股价变为8.06元，跌破不少人的心理价位。
如此情况终于让人坐不住了。
这天晚上，方卓接到了川蜀领导王秘书的电话。
“方总，你和长虹之间的海外合作有什么困难吗？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王秘书乐呵呵的直奔正题。
“哦，王秘啊，我和长虹之间没什么问题。”方卓淡定的说道，“我是和APEX公司之间的合作发现问题，APEX拉走的货都是贴牌产品，现在检视的某些仓库存在很多不合标的电视，所以要重新审查协议。”
王秘书沉默两秒，说道：“那也可以协调啊，方总，你这边的消息让长虹市值遭遇很大的下挫，这让长虹很多职工都议论纷纷，甚至出现了停工停产的情况，咱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个事声明一下，安稳职工们的心嘛。”
方卓惊愕道：“还有这事？”
他略带委屈的说道：“王秘，就算声明也得等我们和APEX的海外审查结束才行啊，这些产品可不是小数目，十多个亿的损失，我怎么和我这边的人交代？这摊子也不是我弄的，不能往我身上泼吧？”
“方总，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秘书这样说，声音却沉了沉，“长虹是民族企业，有着川蜀领导和社会各界的关心，我们不能辜负这份关心。”
方卓平和的反问：“民族企业？我也是汉族啊，我创立的企业能这样算吗？王秘，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方总。”王秘书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但你不明白我们对长虹的感情，当初的长虹是挥舞产业报国的旗帜，极其艰难的发展到现在，不容易，十分不容易。”
方卓感慨道：“其实，王秘，我理解你们的感情，是你不理解我已经理解了你们。”
“因为，我在庐州做的半导体项目就是产业报国啊，王秘，我也不容易啊，大家相互体谅吧。”
油盐不进！
王秘书的电话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他恼火的对几个人表示，这踏马的全国首富离开川蜀之后像是踏马的变了一个踏马的人一样！
更晚时分，长虹集团的副董穆文瑞打给了方卓，怒气冲冲的直接问道：“方总，你想要什么？”
方卓答道：“什么都不要。”
“方总，你这样丝毫不讲诚信，不讲商业道德，大家都看着呢！”穆文瑞斥责，“行政领导、业界同仁，你就不考虑一点点后果吗！”
“跟谁俩呢。”方卓轻蔑的回了四个字，挂了电话，直接把这个号码拉黑。
从这天晚上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不少人绕着弯子的和方总表达意见，可是他的冥顽不灵和无动于衷让长虹股价跌到了7.26元。
从2月12日开盘7.53元，截止到2月22日收盘7.26元。
这中间是长虹市值的数十亿变动，而且，看起来还没有触底，由全国首富确认的海外产品消息可是高达十数亿呢！
这个问题解决不了，长虹的股价不会复苏。
只是，即便这样，方卓这边还有一个长虹十多亿应收款的重磅炸弹没有释放出来。
全国首富油盐不进，长虹股价跌跌不休，连公司发表公告，澄清海外情况也无济于事，丝毫不能打消股民的疑虑。
等到股价跌到6.25元，长虹的市值已经从2月12日的145亿变为120亿。
这种情况之下，倪润峰在涪城召开了第四次董事会。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仍旧抛出这几次会议想要研究的问题。
会议室里弥漫一种极其古怪的气氛。
副董穆文瑞把文件往书桌上一砸，其他人都是心中一跳。
连倪润峰也惊了，难道穆总不是那样那样的人，而是这样这样的人？
穆文瑞板着脸：“谁不同意？说出来，我听听你们都有什么理由。”
没有人说话。
穆文瑞痛心疾首的说道：“长虹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人家方总的钱难道都是大风刮来的？”
“我算是想明白了，方总就是来帮我们长虹的。”
“人家方总把技术路线指给我们看，带着产业专家来给我们上课，我们看到还不珍惜珍视珍爱吗？”
“你们说这说那的，你们有那能力把长虹搞好吗？”
“你们有能耐，你们怎么不是全国首富啊？”
“今天，我看谁不同意！”
副董依旧发了火，让这次的董事会和第一次的会议氛围保持一致。
最终，董事会就在穆文瑞的怒火中全票通过了对庐州美菱的收购案以及液晶技术升级方向的决策。
这天晚上，穆文瑞带着长虹董事会的集体意见把涪城行政的干预给硬生生顶了回去。
他梗着脖子，慷慨陈词：“企业经营有它自己的规律，长虹要是错失发展机遇，你们都是要负责任的！”
次日，申城方面表示，APEX公司的产品存在不合格现象，但不是都不合格，有希望继续执行合作协议，还需要与APEX公司进行进一步的协商。
这一日，长虹股价先跌后涨，略高于昨日，收盘于6.75元，仍旧低于12日的7.53元。
庐州地方迎来长虹方面的正式接触，将会认真探讨庐州美菱与川蜀长虹的合作空间。
两天之后，长虹总部所在地涪城的副头目赵咏，看到长虹发布了收购公告，将会以1.2亿的价格收购美菱20%的股份。
仅仅两天时间，一桩关乎企业大股东地位的合作就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结束了。
赵咏看着公告，心里只有一个无可奈何的感慨，长虹之败，非战之罪，非己之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样的手段谁能匹敌啊！
255 邀标
2月27号，周末。
恒隆23召开了一个小会，易科总裁方卓听取了大家对国内市场的反馈，对部门职能稍微做出调整，以应对国内越来越激烈的竞争。
等到散会，他又和副总裁苏薇在总裁办聊了会公司的情况。
末了，方卓嘱咐了件小事。
“小苏老师啊，明天周一上班，有个蓉城来的大四生叫倪博仁，你给安排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职位，给搞搞实习。”
苏薇惊讶，转了转思绪，猜测实习生的来历，笑道：“怎么？你这阵子在川蜀折腾，这结束之后还弄了个质子？”
她知道老板这半个月在忙活长虹那家上市公司，尽管不清楚内里细节，可从新闻结果和长虹公告来看，似乎那家川蜀名企被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半个月的时间。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
苏薇在同事传阅长虹收购美菱公告的时候一起看了看，当时大家的一致感觉都是，老板真有枭雄之姿！
这次似乎连易科资源都没怎么动用，只稍微用了下名头，再加上几家媒体的消息报道，偏偏长虹那边怎么就从了？
内里真不知道有什么玄虚。
“我哪有这闲心，是长虹的老倪非要让他儿子来申城见见世面。”方卓摇头，“他儿子小倪本来是长虹实习，我估摸着老倪是觉得跟着我有前途就给弄来了。”
苏薇问道：“长虹被你这么折腾，倪总居然这么服气？”
“是这样的。”方卓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到了蓉城，见到倪润峰，只说了一句话‘我是全国首富，你要尊重我’，然后，他就特别尊重的率领长虹投诚。”
苏薇知道老板开始搪塞自己了。
她想了想，说道：“那就把那个倪博仁安排到供应链吧，这人性格怎么样？那个纽约来的关系户就在供应链做的不错，既然是来见世面，和全球的供应商打交道最有用。”
方卓笑了一声，嘿，这有意思，APEX公司的迅速搞定就是依托于安良商会，这俩小年轻凑到一起也算缘分。
“行，小倪性格挺单纯，苏总裁认为合适就行。”
苏薇瞥了老板一眼，问道：“我看你行程是下个月底到美国？”
“是啊，我坐飞机真是有点够了，下个月底去美国，走球队购买的正式流程、过设备采购的美国官方审查、吆喝吆喝MIGA基金。”方卓说起来就皱眉不已，这是国外的，国内也有事得处理，“申城这边有块地皮邀标、要去庐州见一趟胡正明教授、有几个行业会议要出席。”
他说着自己的行程，连连摇头：“不算不知道，一算真的全然没有自己的时间。”
“这不是已经要买一支球队奖励你自己了，想想你可以给姚明搭配的队伍，这都是你其他时间换来的。”苏薇安慰道。
方卓一想，也有道理。
“下个月的邀请是不是竞争很激烈？”苏薇又问了件工作外的事。
方卓瞧着小苏老师：“你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就是听说你放出话来让李家在申城看你脸色，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这次不是会竞争激烈吗？”苏薇说着自己的逻辑。
然而，方卓对这个推断的起始相当恼火：“我没有，我压根没说过这样的话，都不知道怎么传的……我何德何能让人家华人首富来申城这么大的地方做生意看我脸色？”
苏薇讶异了：“真的吗？真没说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也没觉得违和，似乎老板说出这样的话并不让人意外。
“真没说，不知道什么人在其中拱火。”方卓皱眉。
“那下个月竞标的地皮？”苏薇又问。
“势在必得。”方卓立即答道。
苏薇：“……”
方卓解释道：“不是因为什么看我脸色之类的话，是永科既然涉足了房地产就需要发展，这次被邀标的地皮也确实位置绝佳，属于正常的商业竞争。”
“不用说那么多，我信了。”苏薇彻底相信了。
总裁办里闲事还没聊完，方卓的手机又振动起来。
“噢，沈总？你好你好。”
“还有徐总？可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方卓有点纳闷的结束通话，对看自己苏薇说道：“是携程的沈楠鹏和新东方的徐晓平，说是正在申城，要来拜会我，挺客气的，携程好像上市了吧？这俩人……”
他猜测道：“冲着冰芯投资来的？他俩通过IDG投了一笔冰芯，现在是找我讨说法来了？”
苏薇有关注国内第二家赴美上市的公司信息，答道：“携程上市了，就是月中上的，发行价18美元，涨势很不错，现在应该有32美元左右，市值应该7亿美元。”
“还不错啊，现在咱们中概股确实要在美股市场上复苏了。”方卓放下心来，公司都有这样的上市表现，肯定不会在乎一点小钱。
“中芯也快上市了，盛大正在路演，其他的像腾讯、前程无忧、空中网好像都有上市计划。”苏薇说了下资讯，“今年到外面上市的公司不少。”
方卓念叨了一下公司名字，说道：“所以，MIGA基金确实可以有所作为，小苏老师，晚上一起吃饭吧，给两位老总尽尽地主之谊。”
苏薇没有拒绝，也好奇这趟有点突然的拜会。
晚上七点钟，来自携程的沈楠鹏和新东方的徐晓平抵达方总设好的接风宴。
两边略微寒暄，因为先前确实没见过面，方卓也就没掩饰自己的疑惑。
“沈总，徐总，你们这趟过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事？为了冰芯？从IDG那投了多少？”
两位有心试水投资的总裁对视一眼，还是沈楠鹏出口道：“方总，冰芯我们俩加起来投了500万美元，差不多是各自一半的身家……当时是徐总劝我投的。”
方卓微微点头，也没说要给退的意思，安慰道：“还不错，冰芯现在虽然预期不算特别好，但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我会尽力做的，而且，你们的投资策略也可以，还剩下一半身家呢，投资有风险，你们还是有策略的。”
徐晓平默默提了一杯酒，敬道：“方总，剩下一半身家都买了易科的股票，现在还持有着呢，这是沈总劝我买的。”
方卓一愣，看看沈楠鹏，又看看徐晓平，冰芯是自己撞上来的，股票是你们主动买的……
先是徐劝沈，后是沈劝徐……
你们这俩大聪明是互相报复呢吧？
他瞧着两位复杂古怪的表情，沉吟三秒，举杯道：“沈总，徐总，什么都不说了，都在酒里，都在酒里，以后合作机会多着呢。”
彼此碰杯。
携程沈楠鹏和新东方徐晓平如愿以偿的和全国首富喝了一杯酒。
一杯价格不菲的酒。
256 如何成为百万富翁
沈楠鹏和徐晓平的投资二人组来申，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拜会拜会易科总裁。
顺带也是觉得合计千万美元被莫名其妙的套住，连主人都不看一眼，实在意难平。
他们都是关注业界信息的人，2003年的福布斯富豪排行榜第一和第二位都是互联网公司的总裁，这引起了很多的讨论。
像第二位的网易丁磊已经接受了不少的相关采访，而易科方卓则没怎么提及这些。
近期，有传言称，方卓在川蜀和人较劲。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从川蜀名企远赴庐州来看，似乎是这位新晋全国首富再次笑到最后。
也就因为听到这个消息，上市成功后的沈楠鹏一时意动，打算看看方卓到底是何许人也，他拉着有共同遭遇的徐晓平在周日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拜了山。
这一看，果然年轻，也似是很有气度。
沈楠鹏没敢造次，不同于徐晓平那种听了五分钟就敢投资的货，他做事细致，尤其被套之后更对这位新晋全国首富有过通篇考量。
易科从路演到上市，各大机构纷纷站台，纳斯达克上演市值过山车，这肯定是方总和资本联手，对韭菜们大割特割。
易科盘踞申城，在方总还没登上福布斯榜单的时候就有他在此地人脉雄厚的传言，这种话十分可信，已经被例子证明，连李家都曾折戟。
过去半个月的江湖传闻，虽然只有一鳞半爪，难窥全貌，可还是有“方总有手段”的评价从西南川蜀流出。
如此玩资本、有人脉、弄手段……
这样的人当面，由不得沈楠鹏不小心，当不成朋友，也千万别结仇。
倒是徐晓平，他几杯酒之后就去了拘谨，言语之中略有抱怨和后悔，但也自认是自己的问题，当初没听方总的劝。
方卓笑眯眯的听着，没多说什么，徐总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自己语气可是很不客气的不要他投。
这场四人小宴总得来说还算不错，虽然初次见面，也颇有话题，徐、沈二人确实对投资充满兴趣，又各自有极其成功的创业史，可聊内容非常之多。
等到结束，方卓思虑再三还是真诚的建议道：“徐总，沈总，冰芯的投资就不说了，那是IDG和我的事情，就你们所买的易科股票，我认为可以中长期的持有，我对易科的发展相当有信心，这不只是因为公司，还因为未来的时代就是消费电子产业的崛起。”
徐晓平带着五分醉意的哈哈大笑：“方总，你都教过我们一课了，还来啊？我和沈总商量过了，什么时候超过10%就出手，我就不信，易科股价不涨。”
沈楠鹏埋汰的看了徐晓平一眼，没说话。
方卓就当自己从没说过“中长期”这三个字，挥手同上车离开的两位总裁告别。
沈楠鹏在车里对徐晓平吐槽道：“徐总，你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股票出手啊？”
“我看方总人不错，挺随和的。”徐晓平不在意的说道。
“咱们毕竟是第一次见。”沈楠鹏摇头，心里有句最新的判断没说出来。
现在见过方总，就冲着他的气度，那也不能涨幅10%的价格出，最起码得15%！
……
周一工作日。
方卓在恒隆23确认各项工作和行程安排，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在新浪下属的催促下边吃工作餐边琢磨如何支持对面工作。
自打过完农历新年，新浪动作频频，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对宣称追赶新浪的博客华夏展开进攻。
博客华夏原本在年前敲定了一笔投资意向，可是被方卓随手搅合，他们只能紧急以更多的持股和更低的估值来融入新血，并开展各种宣传工作。
新浪这边的博客业务路线和对手不同，尽管董事长亲自认可了对手总裁的思路，直言让人民群众成为网络的主体，可这句话是大纲式的战略。
真正要把战略落实到工作是不能按照博客华夏那样来搞的，要有能引起注意的流量产品，随后才是本身能有消化流量的模式。
博客这种创作和分享的形式在互联网现阶段是合适的，博客华夏从立项到现在就是在1，新浪以名人的流量打法则是2。
1的这个阶段，相当一部分网民都知道博客是怎么回事了。
2的这个阶段，要让更多的网民被博客吸引进来，参与创作和分享。
新浪为了迅速做大这个业务，几乎每名员工都被分配了拉人入伙的活，还有阶梯式的目标奖励，拉到5、10、15、20个人都有不同的绩效，同时，还会因为被拉目标的影响力而有个粗略的因子计算。
方卓就是被拉入伙的一个人。
本来谁都没把董事长作为目标，可网络上时不时有着关于福布斯富豪榜的讨论，项目主管一合计，歌手演员是流量，其它领域的也可以啊。
像方总这样的全国首富，他说的话一定会让很多人感兴趣。
所以，2月份最后一天的中午，方卓就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电脑屏幕苦思冥想了。
他这给个话筒往舞台一站，那真是张口就来，行业发展、公司规划，这些事都时刻就在脑子里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可现在面对网民，这要说什么？
说怎么设计让人买股票？
说怎么督促风投落实投资？
说怎么反手插机构一刀稳定市值？
这不合适啊！
方卓犹豫来犹豫去，翻看着某些涉及到自己的评论，最终，他打下了一个标题。
——如何成为百万富翁？
他想起许久没见的好朋友，写下内容。
——昨天，我的好朋友，IDG的总裁熊潇鸽跑来跟我聊天，说他的许多朋友都在苦恼一个问题，如何成为百万富翁？
——我说：像你一样不就行了。
——熊潇鸽高兴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像我一样辛勤工作、密切关注行业发展、积极挖掘前景广阔的项目吗？
——我说：不是，像你一样把你千万财产中的900万投给我，不就成为百万富翁了嘛。
——熊潇鸽：o(╥﹏╥)o
方卓看着写下的内容，琢磨了一下，好像不太好，不是说调侃老熊不好，是网民们不一定认识这位投资人，老熊这种没名声没相貌的不利于吸引目光。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不是专门搞这个的，就是支持下自家公司的工作来凑个趣。
257 带动
二月的最后一天。
新浪方面成功把董事长这位全国首富拉入到自家业务之中，当最大BOSS点下博客内容的发布，密切关注情况的博客业务组“弹冠相庆”，认为可以充当一个相当高的卖点。
演员、歌手，那些当然也很让网民有窥探欲，但毕竟人多。
去年一整年的全国首富可就这独一份，你们确定不想来看看他是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吗？
这天下午，上线不到一个月的新浪博客就打出全站横幅，又直接在自家新浪网上打了广告，紧接着迅速的把自家老板推向所有新浪能投到的广告资源。
广告标语就是——来新浪博客，看全国首富教人成为百万富翁。
标语很正式，点进去一看。
就这？
这不是假的吧？
然而，博主的名字“方卓”是经过官方认证的真品，这让不少网民陡然多了些参与的热情。
很快，新浪博客挟着全国首富的名头席卷了网络。
沈楠鹏是在第一天的晚上就瞧见了网络上的广告，抱着极大的好奇心点了进去，经过昨天的接触，他本以为这会是长篇大论来自方总的成功之道，没想到……
这……
他愤慨了！
天下岂止熊总一个百万富翁！
沈楠鹏注册了一个博客号，发现流程十分简单，和新浪网的帐号还能共通。
因为看方总是用本名“方卓”，他也就把真名注册为昵称，以一种古怪、复杂、好玩的情绪进行了评论。
——“方总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成为了和熊总一样的百万富翁。”
沈楠鹏只是随意一评，也没想干什么，没想到很快就收到新浪博客的站内私信，询问是否是携程总裁本人，可以进行真人认证。
流程不复杂，似乎是特事特办的缘故，只是自己的电话被打通验证了一下就很快多了个认证标志。
沈楠鹏看完来自方总的分享，简单浏览了下新浪博客的界面设置，又去比较博客华夏，发现这两家竞品的风格并不相同。
新浪的看起来简洁明了，博客华夏的看起来有些花哨。
但功能上来说，新浪还有认证服务、评论置顶等功能，似乎更成体系。
这样看来，新浪博客很可能后发先至。
博客华夏危险了。
沈楠鹏心中有所感慨和判断，但也有对这样的业务有一个疑惑，博客要如何盈利呢？
单纯依托广告的形式已经被三大门户网站验证过，注定是个难以走通盈利的商业模式，新浪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那么……
这要怎么做？
沈楠鹏稍微思索了一下项目成败的问题，没得到什么太好的答案。
等到这一晚过去，到了第二天，沈楠鹏因为昨天有所参与，依旧保持好奇的趁着上班前的空档去瞧了眼方总的博客。
emmm……
自己的评论挺显眼。
更显眼的是故事中的当事人熊潇鸽总裁。
——熊潇鸽：在我询问过方卓如何成为百万富翁之后，他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沈楠鹏看得莞尔一笑，觉得网络可真是有意思，线上的方总和熊总给人的感觉与线下见到他们本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继续浏览，惊讶的瞧见有不少大佬现身捧场，不知道是不是方总动手请了人，有的大佬认证，有的大佬没认证。
沈楠鹏给朋友打了电话，聊起新浪博客的业务发展，也聊起方卓这位见过一面的全国首富在行业里的地位。
当年，方卓还没收购新浪，在《赢在华夏》的央视节目里为互联网行业与其他行业大佬打赌，后来，他入围2002年福布斯排行榜，成为唯一一位互联网行业出身的富豪。
再后，方卓在新浪内部的公开信“互联网的春天来了”流传全网，成为一封致所有从业者的信，激励了不少人继续奋战在互联网。
现在，方卓为做博客亲自下场，业界人士估计都愿意给个面子捧捧场。
如腾讯马华腾、搜狐张朝阳都在露面评论。
其他人还好，多是自发，张朝阳是被动的点了进来。
他今年也上了福布斯榜单，还是第20名，可这远远不如第1和第2耀眼，网上还有人因此评论呢。
——什么三大门户，搜狐差得远啊。
——都是门户网站掌门人，方卓和丁磊财富的差距也就差不多10个张朝阳吧！
张朝阳看到这样的评论，那个心啊……他又是那种自尊心比较强的人……
结果这次居然在自家搜狐网上看到了来自新浪博客为方卓做的广告，不由得便是大怒，直接半夜打电话询问怎么回事，还给竞争对手做广告！
下属回应，正常的商业行为，新浪给的比较多……
张朝阳直接叫停，但也顺带着瞧了一眼什么全国首富教人百万的内容。
嘿，别说，挺好笑。
那姓方的除了截胡无耻，还挺有幽默感。
张朝阳理解了来自全国首富的幽默，犹豫到第二天还是参与评论了一下，遗憾的是，他还没瞧见自己的评论被置顶，而有的业界人物则被置了顶。
搜狐掌门人有些失落，也有些纳闷，又发了条询问的评论：为什么我的评论没被置顶？
这条评论没有得到回复。
新浪博客目前的认证服务还不健全，有留意到张朝阳名字的人并不相信这是本人，博客部门收到消息，搜狐都把广告给退了，这家老总怎么可能还来捧场？
博客业务组加班维系全国首富的博客，又先斩后奏的定了个活动，要让用户积极参与评论，会从中随机抽取问题留待老板亲自回复。
这样的通知被放在博客下面，立即激发了更多的用户参与。
……
首富博客经过一天一夜便迅速在网络上流传，带动了相当多的用户注册，迅速创下新浪博客的记录。
这真让方卓始料未及，就是个小故事而已。
唔，可能现在的网络环境和自己的身份结合在一起产生的这个效果。
三月第一天密集开会，他是傍晚的时候被苏薇问到博客才想起瞧了瞧，立即发现很多熟人的踪影，老熊、Pony马、张红力、沈楠鹏、徐晓平……有的幽默，有的调侃，有的看不懂要表达什么。
Pony马：“我知道方总是怎么成为全国首富的了。”
张红力：“方总把你和风投怎么打交道的心得也说一说呗。”
徐晓平：“恍然大悟，方总真是倾囊相授。”
方卓就一个感觉，这些人还挺闲，自己是为了生意不惜出卖肉体，你们天南海北的是为了啥？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他盯着电脑看了会，摇摇头，关掉了博客，翻阅几份市场文件。
没等翻两页，老领导裘兰花的电话打了进来。
“听说方总回申，明天下午，区里有个企业家一起参与的视察活动，方总给撑撑场面呗。”裘迪直截了当，“听说永科对我们这边还有规划，也想听听方总的意见。”
方卓已经听出了醉翁之意，觉着恐怕还是和中旬的竞标相关，没什么犹豫的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