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夏友
临三,夜半时分,河成路。
直立行走着的黑熊,有着一张十分写实的脸,两个不断傻笑着的成愿师,被它一手一个的拦腰拎在了手中。黑熊面无表情,脚步略微有些虚浮,朝着小道尽头的那座公寓走去。
夏布友不情不愿地取出金币,进行了一波神奇的操作。什么膝盖处的运动裤暗袋里的金币、两边衣袖的袖口暗袋里的金币……最神奇的是,他竟然从耳朵上取下了一枚耳钉,而金币,就是那个用于固定耳钉用的耳塞。
看得目瞪口呆的齐一一:“……”
……佩服中带了些嫌弃,一时还有点想为他鼓鼓掌……
夏布友将金币摆放在了餐桌上,这些九天特制的金币造型小巧,大概也就一个小拇指盖的大小,堆在餐桌上也只占了个玻璃杯底的范围。齐一一大致的数了数,约莫有三十个左右。
夏布友瘫在了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地扯了扯嘴角,有些崩坏地说道:“哈、哈,真好啊,还给我留了点脚底的,哈、哈……”
随后他坐直了身子,说道:“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莫酩瞥了眼桌上的金币堆,说道:“急什么~难得做了回邻居,不好好聊聊怎么对得起这份缘分呢?你说对不对~”
“酩先生,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你。”夏布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夜色已深,我明天还要早起打工,不如,我们明天再聊?”
“明天?”莫酩轻笑一声,说道:“明天你恐怕就不是我的邻居了。夏友,装成自己弟弟的模样,到底想做什么呢~”
夏布友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黑色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神情。片刻后,他抬起了头,还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气质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与先前的那个有着鲜明的对比。
他勾起了嘴角,脱下了自己的运动服,露出了做工讲究的黑色衬衫。他将右手搭在了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从口袋里取出了根金纸包裹的棒棒糖,潇洒地撕开了糖纸,塞进了嘴里。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他熟练的就像是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
也许就是。
“真累啊。”他口齿不清地说道,随后咀嚼了几下,将嘴里糖咀嚼得粉碎。清脆的声音传来,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了餐桌上,说道:“你看看吧,是上面的人对我发出的邀请。”
莫酩拿起了这份文件,他翻看了会儿,脸上出现了几分讥讽之色。这份文件是古六某个派系发出的邀请函,大致意思是邀请夏友加入古六,条件开得很是大方,在这份文件的最后一行,写道:夏友师友若是不打算加入也无妨,只要定期向我们提供莫酩先生的情报,那么上述条件便依旧有效,望师友好好考虑一番。
“师友?”他轻笑一声,说道:“还真是敢写啊~”
“这个词还挺火的呢。”夏友摊摊手,说道:“好像是从哪个仙侠世界里学过来的,我都已经习惯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立誓不出临三,全九天都知道,他们这么写,不过想要的是最后一句罢了。”
“嗯。”莫酩点点头,将文件放回了桌上,说道:“条件开得还可以,对于一个中等派系而言,算是不错的了。”
夏友也点了点头,说道:“毕竟是我最看好的一份邀请啊。”语毕,他拿起了这份文件,灰色的火焰从手中冒出,将这份文件烧的一干二净。末了,他拍了拍手,说道:“足以可见我的诚意了吧,酩先生。”
“你想要什么?”莫酩问道。
夏友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表明我的立场。”
“中立,就这么简单?”莫酩说道。
“就这么简单。”夏友回道,“我是个商人,酩先生,趋利避害是我的本能,‘要的太多失去的就越快’,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所以我会保持中立,当然也不希望第五区被卷进去。”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说起来第五区一直都没有人统领过,不如你去城主那申请个第五区区长,那样的话,我是绝对会站在你这边的。”
“要真是这样,你选择的就是离开这里了。”莫酩淡淡道。
夏布友不在意地笑了笑,突然看向了齐一一,说道:“这个新来的女孩,应该见过我那个废物弟弟吧。”
被call到的齐一一惊了一瞬。对方先前是以自己弟弟的身份来偷听,那么弟弟应该长得就是这个样子,很有可能是双胞胎。于是她仔细地想了想,并没有找到两人有过接触的回忆,她说道:“emmmmm,我觉得没有。”
“是吗?”夏友说道,他打了个哈欠,接着说道:“也许不是顶着我这张脸呢?”
齐一一愣了几秒,还未回答,就听一阵傻笑声从窗外传来,伴随着一些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语句。夏友从口袋里取出了个灰色方块透明板砖物,朝着上面滑动了两下,说道:“回来了啊。”
“也好,就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见上一面吧。”
黑熊爬上了公寓的楼梯,在二楼时稍作停顿,将右手拎着的醉汉丢到了一边,拿出钥匙打来了身前的门,随后一把捞起丢掉的醉汉,连人带钥匙一同扔进了屋里。
“砰”的一声,它将大门关闭,接着爬起了楼梯。走到第五楼的时候,它看见了站在楼道间的黑发少年。
少年穿着用料不菲的黑色衬衫,却搭配了一条破乱的运动裤,淡笑道“辛苦你了,淮熊。把这个废物扔给我吧。”
黑熊站立在拐角处,与少年相隔了一层楼梯,它沉默地看着少年,没有回应。少年嗤笑一声,突然说道:“这个月的房租……”
话未说完,黑熊“咻”得将手中的那个醉汉扔了上去。少年迅速地后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醉汉砸在了地上。醉汉吃痛地痛呼了一声,蠕动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夏友冷哼一声,用脚踹了踹趴在地上,仿佛融成了一滩水的弟弟。然而趴在地上的这位睡得太死,一点反应也没有。夏友无奈,只好打开了隔壁的房门,一脸嫌弃地拖着地上的不明物体回到了屋内。
看到这一幕后,一直待在楼梯拐角的黑熊松了口气,这才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第三十一章 灵力
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随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齐一一竖着耳朵偷听着隔壁的动静,八卦之光笼罩了全身,待隔壁归为了寂静,她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说道:“啊,没打起来啊……”
莫酩拿出了一个钱袋,正将金币一个个地收进去,听到齐一一的感慨,他顿了片刻,随后勾起了嘴角,说道:“想让他们打起来啊?很简单啊~让他们都爱上你,然后你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也就差不多了。”
“这种戏码,我也很久没看到了,要是真成功了,我再给你五个金币当做演出费哦~”
齐一一:“……”接着她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只是偶尔喜欢看看热闹……请不要用五个金币侮辱我的人格。”
莫酩:“……”
淡红色的屏障包裹着这个屋子,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半,桌子上的金币也已被收走。齐一一盯着桌子中央的百合花,想起了莫酩说过的一句话“是百合花哟~只不过加了点灵力。”
……灵力,是什么?
于是她开口问道:“灵力,是个什么东西?”
莫酩收起了手中的钱袋,说道:“灵力是成愿师使用各种力量的基础,也是提升成愿能力等级的基础。”
“打个比方,你想要吃烧烤,而烧烤需要火的力量,那么烧烤是你想要使用的力量,火就是灵力。”他说道,“拥有了灵力,就可以学习及其的技能,比如化物。”
齐一一:“……化物?”
“就是将灵力化为物品。”莫酩说道,随后他抬起了手,淡红色的火焰从手中冒出,渐渐变为了一个手机的模样。他将手机递给了齐一一,说道:“灵力越是深厚,化为的物品就越是真实。”
齐一一接过手机看了看,外表看起来和自己的那个手机没有丝毫差别。她摁下了边缘的控制键,一道红光幽幽亮起,手机屏幕被点亮,时间显示在最上面“23:26”。齐一一划开了屏幕,找到了拨号键,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嘟……嘟……嘟……”的声音响起,口袋里的手机并未震动。拨打失败,她有些失落,随后点击了返回键,想要看看这个手机的其他功能。在她点击返回的下一秒,这个由灵力组成的手机却突然开始消散起来,从边缘开始化为一点一点的红色光芒,在空中逐渐飘散,直至消失。
片刻后,由灵力组成的手机,在她手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齐一一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莫酩。莫酩耸耸肩,说道:“小朋友,你用这种表情看我也没用哦~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可是要赔钱的~”
齐一一:“……哈?不是你递给我看的吗?”
“我只是递给了你,接不接是你的事,何况我并没有允许你可以随意地动它啊~”莫酩说道,“五十金币,作为你初次犯错的福利,就给你打了个折~本来应该是五百金币的,是不是很人性化啊~”
齐一一:“……”
……只是因为我一共才两百金币吧……
……你是不是在玩我呢?
但是犯了错就得承认弥补,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信条,因此她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张金币卡。莫酩已经不知道从哪摸出个刷卡机来,朝着齐一一晃了晃。齐一一沉默了片刻,咬着牙将金币卡递给了他。
拿卡,贴卡,只听“滴”的一声,五十金币就离开了她的小金库。齐一一默默地收回卡,在收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夏友的一句话“之前听说你的灵力被拿走了大半,所以才敢来试试……”
……灵力被拿走了大半……
Emmmmmm……我被坑了?
于是她将卡“啪”地放在了桌上,学着电视里小混混的语气说道:“喂,是你的灵力不够,才导致化出来的东西坚持不了多久吧,是不是跟我碰瓷呢?嗯?!”
“嗯~”莫酩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随后他笑眯眯地说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
齐一一:“……”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道:“也没什么,就,你把金币还给我就可以了,哈哈……”
莫酩轻笑一声,说道:“天真~”随后他挑了挑眉,接着说道:“我说的话,你信了,还付出了一定的代价,这依旧是你的问题。信任,并不只是美好的东西啊……”
齐一一:“……???”
“这五十金币,就算是你的学费了。”莫酩说道,随后他瞥了眼一脸震惊外加不敢置信的齐一一,淡淡说道:“这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今后你要走的路充满了危险,并不是人人都会具有道德的良知,他们会欺骗你、会利用你、会伤害你……道德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文。”
“你不应该相信任何人,你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齐一一:“……”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你在扯淡啊!!!
……哪有施骗者无罪而受骗者有罪的道理?!!
……你只是不想还金币吧,混蛋!!!
“我可没说我无罪啊,小朋友。”莫酩摊摊手,说道:“我当然有罪~可是我并不在乎,受伤害的只是你而已啊……”
“算了,你不懂也没关系。”他轻叹一声,随后瞥了她一眼,笑道:“反正我收到了五十金币~”
齐一一:“……”
……好的呢,我记住了哈,你等着!
收到了五十金币的莫酩看起来心情很好,接着灵力的话题继续说道:“灵力需要每个成愿师自行积累,积累的方式各种各样,最普遍的是结契成愿。”
齐一一气鼓鼓地低着头,不做任何回应。
“怎么,以为自己是河豚呢~开心点~”莫酩难得的放软了语气,说道:“你想想,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你被骗了五十金币,我骗到了五十金币,负负得正,说起来,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损失呀~”
齐一一:“……”
……啊!!!更气了啊!
“齐一一。”莫酩突然放沉了语气,朝着远方看去,片刻后,他轻轻道:“……很快,你就会被认出来了。”
于此同时,隔壁的“好”哥哥夏友。
他站在床边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又朝着床上醉醺醺的人形生物狠狠踹了两脚,这才离开了这里。
在走出小道尽头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恍然大悟地回过了头,朝着那座斑驳的公寓望去。他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几个尖利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悚然,他笑道:
“是你啊……”
第三十二章 咖啡的副作用
这种猛然被家长叫了全名的感觉,惊地齐一一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她抬起了头。莫酩收回了视线,吹灭了身前的红烛,朝着她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说道:“那么,早点睡吧~明天就一起友好地去成愿吧~”
语毕,不等齐一一有所回应,他打了个响指,淡红色的屏障应声破碎消失,而后他起身回了卧室。
齐一一:“……”
……这就走了?!
……混蛋你是不是忘记你给我喝过咖啡了啊!!!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一根红烛坚强地摇曳着,齐一一沉默了片刻,端起红烛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她吹灭了红烛,躺在了那张单人床上,清醒的仿佛能下床跑个八百米外加刷上十张理综卷子。
在这一片黑暗当中,万物俱静之时,她的听觉更是灵敏。
隔壁邻居的鼾声仿佛乘坐在了一辆看不到尽头的过山车上,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弯,它会拐向哪里,又在哪里出现。
她睁着眼,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接受了现实,数起了羊来。
当数羊数到了第三十八只霸王龙的时候,天色亮了起来,她坐起了身,开始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在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隔壁的鼾声结束了这趟神奇的过山车之旅。齐一一一动不动,仿佛是个雕像般,两眼无神地盯着窗外。
隔壁的邻居听起来活力满满,正面对朝阳感叹道:“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啊!”,这声感叹传入了就要石化的齐一一耳里,她面对着朝阳,一夜未睡的脑子就像是一团黑乎乎的麻线。
麻线伸出了手,将这句感叹抓了过来,扔在了地上,而后它伸出了脚,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跳起了著名的芭蕾舞——天鹅湖。
莫酩也已起身,他打着哈欠,敲了敲齐一一的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等了一会儿,握住了门把手,说道:“我进来了哦~”
随后门被打开,齐一一机械地回过了头,机械地扯起了嘴角,机械地说道:“哇,又是美好的一天哇。”
莫酩:“……”
“幻觉吗……”他笑了笑,然后一把关上了门,等了几秒后才再次打开。
齐一一依旧是那个姿势,连角度也没改变,她机械地扯了扯嘴角,机械地说道:“哇,又是……”
“美好的一天~”莫酩走上前捏住了她的脸,又翻了翻她的眼睛,说道:“一夜未睡啊,看来给没有灵力的人喝那种咖啡还是早了点~”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种情况也不算什么,睡一觉就可以了。但是emmm现在时间紧迫……”
“只能这样了。”他说道,随后去厨房找了盆,装了满满的一盆凉水,来到了齐一一的身前。
“哗啦”一声,一盆凉水照着齐一一的头顶浇了下去。冰凉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呵呵笑了两声,一拳朝着莫酩挥去。
这种软绵绵的拳头莫酩躲都懒得躲,他伸手接过了齐一一的拳头,顺带一个过肩摔将她摔在了床上,然后他拿起粉色小花盆,走去了厨房。
被摔得清醒了的齐一一,大喝一声,坐起了身。身上全是湿漉漉的水,头发湿哒哒地垂在了她眼前,模糊中,她看见了莫酩走了进来。她正准备说些什么,一盆凉水再次毫无预兆地浇在了她的头上。
齐一一:“……”
“清醒了吗?”莫酩问道,随后他晃了晃手中的粉色小花盆,说道:“没清醒就直说~反正水在前三个月,是免费的,千万别跟我见外哦~”
齐一一:“……”
……我请您见见外好吗?!!!
“哎。”他叹了口气,笑道:“还真是不见外啊~那就只好继续了~”说着,就要朝着门外走去。
齐一一抹了把脸,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莫酩的衣角,说道:“我清醒了……就,不麻烦您了。”
“你看,还是客气了对不对~麻烦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莫酩说道,“不过醉酒的人,从不会说自己喝醉了,你说清醒了,是不是要证明一下呢~”
“那么,587647867×89374765692是多少呢?”
齐一一:“……”
……你只是在报复我出拳揍你的事而已吧混蛋!!!
“开玩笑的~”莫酩笑了笑,朝着虚空轻点了下,从里面抽出了个等人高的衣柜,立在了她的面前。他打开了衣柜的门,翻找了片刻,从里面找出了件粉色花花连衣裙,看了看,轻笑道:“没想到还有这件衣服啊~呵,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说着,他将连衣裙递给了齐一一,说道:“送你了,反正我的宠物已经跑掉了,也用不了这个了。时间不多了,速度点换上吧。”
齐一一:“……”
见她接过了连衣裙,莫酩便转身离去。齐一一拿着连衣裙比了比,发现这个裙子正好到她膝盖处,她想起了莫酩方才的话,陷入了沉思……
……宠物?什么宠物?看着裙子的样子,该不会是灵长类的动物吧……
然而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穿上了这件粉色花花连衣裙。走出房门,莫酩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称赞道:“这裙子质量可正好,也快一千年了,颜色还是那么鲜艳,让你看着都顺眼了点~”
齐一一:“……”
……那还真是谢谢你哈……
两人走出了房门,正好遇见了刚出门的邻居夏布友。夏布友穿着一身破旧的运动服,大大的眼睛很是清澈,和他的哥哥夏友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气质截然不同。
夏布友愣了片刻,第一反应是友好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自我介绍了一番。他看着齐一一沉默了两秒,随后说道:“你好,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可能是梦里吧~”莫酩说道。
夏布友将视线转移到莫酩的身上,一种熟悉感油然而来,他想了想,突然说道:“酩先生!”
莫酩点了点头,又听他接着问道:“那这个女孩是谁呢?我们肯定见过的。”
莫酩笑了笑,随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知道昨天是谁送你进家门的吗?”
夏布友:“……淮熊?”
莫酩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说道:“是你的好哥哥夏友哦~”
夏布友:“……”
他站在原地,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片刻后他一边大叫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边焦虑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回了屋。
成功转移话题的莫酩大手一挥,朝着楼下缓步走去。齐一一默默地后退了两步,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隔壁的房门还未关闭,她能够清楚地看见夏布友抱着墙砰砰撞的情景,他的脸上布满了绝望,大颗的眼泪从清澈的眸子里流出。
齐一一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一下,虽然她也不懂夏布友的泪点在哪里,但哭得这么伤心,总会让人产生点什么恻隐之心。
犹豫间,四楼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惊地齐一一抖了抖。一只黑熊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一脚将砰砰撞大墙的夏布友踹到在地,随后它熟练地扛起了夏布友,熟练地关上门,熟练地下了楼。
齐一一:“……”
……打扰了。
楼道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莫酩的声音从三楼轻飘飘地传来:“怎么,也要我这么请你吗?”
话音刚落,齐一一便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几个跨步下了楼,跟在莫酩的身后出了门。
第三十三章 纸伞
出门之后,他们来到了那条直通圆形广场的步行街道。
天色尚早,街道上的行人不多,有几家店铺已经开了门。伞具家的店主,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女人,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旗袍,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腰处,正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搬运着一批纸伞。
店外的小摊上已经有了一堆纸伞,这些纸伞颜色各异,每一个都用一个小小的纸圈固定着。
店主将手中的纸伞随意地放下,从摊位下摸出了张贴纸,朝着摊位上方的虚空贴去。贴纸被牢牢地粘在了半空,黄色的云朵形状内写着一行字:店外八折。
贴完后,店主站在了摊位后,缓慢地按照颜色整理着摊位上的纸伞。在整理到第三堆的时候,有两个人来到了她的摊位前。
齐一一跟在了莫酩身后,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悬浮在半空中的黄色彩纸,她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彩纸,并没有在彩纸下发现细线或是小木棍之类的用于固定的东西,仿佛就像是贴在了空气上。
店主已经不知何时搬来把椅子坐下,她靠着椅子,半眯着眼,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感觉下一刻就要入睡。
齐一一来到了莫酩身边,不在研究那悬浮在半空的打折纸片,“反正估计又是什么道具”她想,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了纸伞上。
这些纸伞造型小巧,大多画有花纹,用于固定纸伞的纸圈上,画有被固定纸伞上的同款花纹,这些花纹大多是模样小巧的花朵,比如:梅花、桃花……她看了看,觉得这些纸伞配色舒适,令人赏心悦目。
……直到她看到了一把白底大花的纸伞。
她默默地将这把纸伞拿起,冷漠地看着一朵怒放的向日葵,画在了它那比别的伞大上了一倍的纸圈上。正当她打算默默地放下时,一直似睡非睡的店主,突然开了口,说道:“这把伞,打三折。”
齐一一:“……”
“三折啊……”莫酩看向了齐一一手中的纸伞,沉默了片刻,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地转回了头,继续挑选着纸伞。
“二折。”店主抬起了眼皮,盯着齐一一欲放回的手说道。
齐一一:“……”
莫酩轻笑一声,说道:“这把伞的来历我大概也猜到了点,既然这么不想看到它,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送人呢?”说着,他瞥了眼神情冷淡的店主,淡笑道:“舍不得啊~”
齐一一一脸纠结地拿着伞,一方面她觉得这把伞造型实在不符合自己的审美,一方面又被店主的话激起了购物欲。她原本以为店主会说些什么,然而她只是打了个哈欠,又开始半眯着眼,一副快要入睡的模样。
齐一一:“……”
……还是放回去好了……
就在她准备放下的那一刻,半眯着眼的店主再次开口道:“一折。”
齐一一:“……”
……你到底要怎样?!!
“我家小朋友审美还不错呦~看她穿的衣服你就应该知道了,她呢~不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莫酩开口悠悠道,随后他从摊位上挑选了一把黑色桃花纸伞,说道:“不如这样,我手上的这把你算个七折,我再加五个金币买上那把。这样的话,可就不算送出去了哦~”
店主点点头,道:“成交。”
齐一一:“……”
……刚才这个人是不是若无其事地夸了下自己。
“75金币,刷卡还是现金?”店主问道。
此话一出,齐一一的心里立马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她迅速地放下了纸伞,准备转身就跑,远离付款的命运。
但是刚一转身,她的手臂便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抓住了,莫酩干脆利落地说道:“刷卡。”随后他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齐一一,说道:“去哪呢~”
齐一一:“……”
……我就知道!!!
递卡、刷卡、收卡、抱伞,齐一一已经放弃了挣扎,如同一个尽责的小弟般跟在了莫酩的身后。
……可能本来就是吧……
莫酩两手空空,带着齐一一左拐右转地来到了一家装修华丽的屋子。
屋子的大门敞开,没有什么限制,走进去之后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的中央是一个开放的休息厅,摆放着沙发、椅子之类的家具,上面坐着一些精疲力尽的成愿师,他们面如菜色,相互之间没有交流。
休息厅的左右两端各有一条走廊,莫酩带着她走进了右边的那一条。
两个房间分别在走廊的左右两侧,门上用门牌分别标注着类别:【简单】、【中等】。莫酩推开了【中等】的房门,走了进去。
树叶。
泛着柔光的树叶,摆满了整个房间。
一条狭窄的走道通往了树叶包围的中心地带,走道的两旁也摆满了树叶,白色的屏障隔离了它们,留出了一人宽的小道。齐一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些泛着光的树叶颜色各不相同,亮度有强有弱。
她走了几步,来到了房间的中心,莫名的有一种身在海洋馆的错觉。
大概是因为白色的屏障连通了整面墙,留出的中心地带又是个圆形形状,很像海洋馆的透明观赏区吧。
“这里是做什么的呀?”她问道。
“成愿。”莫酩淡淡道,他的视线在仔细地扫描着周围的树叶,说道:“这些树叶都是从许愿树身上摘取下来的,直接选取就能结契成愿。”
……哦,成愿啊,难怪门牌上写着中等啊……
……等一下,中等?
齐一一想到了某个结论,她呵呵笑了两声,问道:“emmmm,那个,门牌上的中等,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说道,随后转身仔细观察着另一面的树叶,说道:“难度哦。”
齐一一:“……”
“……一下子选择中等难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她说道,“简单难度不好吗?不用先去个新手村练练手吗?”
莫酩:“……”
“你的身体素质太差,所需的灵力就得更多了。”他说道,“简单难度所得的灵力,对你而言也就只够强健个牙齿。何况,有我跟着,那就相当于带了个作弊器~还用去新手村吗?”
“嗯?”齐一一疑惑道,“你要跟着我一起去吗?”
“我们结了死契啊,小朋友~”他说道,“你的心愿是刺激人生,而我只能在完成你的这个心愿后,再进行下一个愿望。这种设定你难道没在腰牌上看到?”
齐一一:“……”
……对哦。
第三十四章 结契
屋内没有灯,没有窗,四周泛着柔光的树叶照亮了整间屋子。因为数量太多,导致光度很亮。
莫酩的视线停在了一片亮度稍弱的树叶上,他眯了眯眼,伸手取出了那片树叶。
他的手穿过了白色屏障,很快就将树叶取了出来,他将树叶递给了齐一一,说道:就这个了,贴在眉心上。”
齐一一接过了树叶,这是一片浅蓝色的树叶。她拿起了树叶,照着莫酩的话去做。
瞬时,一种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伴随着谁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
“……为什么?!!”
“……别留我一个人……”
……
“……一统武林!”
下一刻,景色转换,那间摆满了树叶的屋子消失不见,她来到了一间emmmm放映室?
这间屋子黑乎乎的,只有几个绿色的指路灯,在离地面30厘米处散发着幽幽绿光。
屋子的中央是一张长沙发,沙发的正对面是一个宽大的屏幕,占据了房间的整面墙。莫酩已经先行坐下,他朝着齐一一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呀,马上就要开始了~”
齐一一:“……”
……开始什么?电影吗?!
她一边吐槽着,一边抱着伞来到了沙发边上,等她落座后,屏幕开始自动播放起一段影像。
飞沙走石,几个穿着长袍的男人在一片宽阔之地对立而站,大风将他们身后的树林吹得簌簌作响,一行行字开始出现在画面上:
这是一个古世界,各国最高统治者为皇帝,许愿者就在其中一个名为洪武的国家生活着。这个国家很是繁荣,三教九流兴盛于此,习武之人遍地都是,有着许多的门派,形成了江湖武林。
而后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集市。集市热闹,行人络绎不绝,路边的小店生意很是红火。
画面顺着街道推进,停在了一个人烟稀少的拐角处。拐角处摆有几个小摊,他们的视线躲躲闪闪,不敢去看不远处发生的一起群殴事件。
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群殴事件,一大群吊儿郎当的少年,围着一位手无寸铁的少年拳打脚踢,他们一边单方面地施虐,一边张口在骂骂咧咧着什么。
因为没有声音和字幕,齐一一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表情和情景,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话。
周围的人都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一幕,被群殴的少年护着头,不言一语。等他们发泄完毕,少年才抬起了头,眼里满是不甘心的恨意。
他抹了把嘴角沁出的鲜血,朝着那群离去的少年看起,视线十分坚定,张开了口说道:“总有一天,我要统一这武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齐一一一跳,她看着这个少年,想到了刚才在内心里泛起的情绪,很显然,那些情绪并不是她的,而是许愿者的。她哦了一声,开口说道:“就是他啊。”
话音刚落,画面开始收缩,最后停在了不远处,一位正在购买糖葫芦的少年身上。莫酩摇摇头,说道:“是这位哦~”
齐一一:“……”
……为什么你买个糖葫芦还能升华到武林?!
“总有一天,我要统一这武林……”
这声音再次响起,齐一一仔细地看着屏幕,屏幕里的少年一脸冷漠地接过了糖葫芦,并未开口过。不等齐一一开口问些什么,莫酩的声音便传来:“是心声。”
齐一一:“……哦。”
画面就静止在此刻,一行字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写着:姓名“林崇光”心愿【一统武林】。
随后白光亮起,整个房间变得十分明亮。齐一一眼神复杂地看着画面里的少年,转而眼神复杂地看着屏幕前的两个白色推车。
这两个推车和餐厅里用来上菜的推车没什么两样,上面分别摆放着衣服和几张面具,摆放面具的那辆推车上还有一些……化妆品?
齐一一:“……”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吐槽什么……
“每个成愿世界的背景都会有一定的差距,为了符合成愿世界的背景和规则,进入之前都需要改变身份,以符合成愿世界的背景。”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自然,为了符合世界的生物背景,世界会在一定程度上将你同化,比如你缓慢的心跳,一般而言在普通人类世界里不会被人察觉到,哪怕是使用了科技手段。”
说着,他瞥了眼桌上的面具车,说道:“至于面具,那是可以改变容貌的道具,要是觉得不满意,旁边的化妆品可供你添加妆容,改变容貌。一旦妆容添加,进入成愿世界后就会成为你固定的容貌,直到成愿结束,离开成愿世界。”
“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使用面具,就以自己原本的容貌进入。”他说道,“不过,服装是肯定要换的了~”
齐一一:“……哦。”
她将伞放在了沙发上,来到了推车前,挑了个最简单的衣服。这套衣服以黑色为主,用红色的腰带增添了几分亮丽,看上去很是帅气。
齐一一拿着衣服,转身去了一旁的小房间内,小房间挂着门牌,书写了“更衣室”三个字。她对着镜子换上了这套衣服,随后走出了房间,看着那个摆着面具的推车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算了吧。
莫酩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于是她问道:“你不用去换个衣服吗?”
“很麻烦啊~”他说道,“我有灵力,进入前随便弄弄也差不多了~”
齐一一:“……哦”
“那么接下来,就要结契了。”他说道,然后一把拿起了沙发上的两把伞,将那把白底向日葵递给了齐一一,走到了屏幕前,说道:“来我身边。”
齐一一抱着伞听话地来到了他身边,接着莫酩拉着她手,伸向了屏幕。
触碰的一瞬,一股大风刮起,吹得齐一一睁不开眼。待风停后,她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摆放了张木桌,林崇光就站在了桌子后,执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齐一一有些惊讶,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一切,都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包括了执笔写着的林崇光。下意识的,她低下了头,发现手中的伞连同自己的衣裳,也都变成了黑白两色。
同样只有黑白两色的莫酩,在她身旁挑了挑眉,淡淡道:“林崇光。”
林崇光抬起了头,手却还握着笔,继续写着什么。莫酩接着说道:“你的愿望,我们收到了。那么,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来换取愿望的实现?”
“任何代价。”他说道。
“任何代价啊……”莫酩轻笑一声,指着他手中的那支毛笔说道:“那么,就这支笔吧~”
林崇光的手顿了顿,毛笔停在了纸面上,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笔,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不过是一支笔罢了,与你的愿望相比,它算不了什么。”莫酩说道,他瞥了眼林崇光停顿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如鸡蛋般光滑。他淡淡道:“你该明白你的愿望,是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实现的……”
林崇光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笔搁在了一旁,说道:“我知道。”
“我……答应了。”
不明状况的齐一一抱着伞沦为了背景,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她也不懂莫酩在说些什么。迷糊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敲了敲,莫酩的话随之传来:“跟着我念。”
“吾顺天道而来,以成汝之心愿,用二人之名义,立成愿之契约。”
齐一一跟着念了一遍,念完之后,一张和A4纸差不多大的白色纸片从天而落,落在了她的怀里。她拿起了这张纸片,看上面书写着的几句话:
契约书
许愿者之愿为【一统武林】
许愿者之物为【狼毫毛笔】
一物换一愿、一愿换一物
成愿师:许愿者:
白色的纸片表面光滑,摸起来十分具有质感。在她看完之后,一只黑色签字笔接着从天而落。齐一一捡起了签字笔,看了眼莫酩,在对方点头后,在成愿师后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签完字后,她将这份契约递给了林崇光。
林崇光没有任何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姓名,接着,契约书一分为二,化为了两道白光,一道缠在了齐一一的右手腕上,一道钻入了那只毛笔里。
齐一一的视线瞥向了那张铺在书桌上的宣纸,一阵大风又起,将整个屋子破坏的一干二净。
片刻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泥地上,四周蝉鸣蛙叫,一轮明月悬挂于空。她怔了怔,朝着远处看去,那是屋子消失的方向。在那张林崇光不断写着的宣纸上,她隐约看见了两个字:
逃、我。
第三十五章 立契咒语
齐一一站在泥土地上,身受凉风吹拂,耳听蝉鸣蛙声。她抱着伞,转身看向莫酩,四周空空荡荡,廖无人烟,只有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树林,和一轮悬挂于空的明月。
她眨了眨眼,说道:“emmmmm接下来,要怎么办?”
“找到林崇光。”莫酩淡淡道,朝前走了两步,
月光下,他穿着一袭红裙,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纸伞。
乌发垂至了腰间,他的五官变得柔和,声音也变得柔软,浑身充满了女性的柔美,就连身高,好似也矮了些。
齐一一:“……???”
……小姐姐你谁啊?
方才莫酩在树下时,月光被遮住了大半,她并没有瞧见他做的是什么打扮。待莫酩来到了月光下,她才看清了莫酩的身影。
齐一一:“……这就是你的换装???”
莫酩点点头,在月光下转了个圈,说道:“好看吗~”
红色的裙子像蝴蝶般轻盈,配上那张娇柔的脸蛋,不得不说,真的好看。
然而齐一一一脸纠结,复杂而又微妙的感觉出现在她心里,又是嫌弃、又是冷漠、还有点小佩服。
她点了点头,敷衍地夸道:“哇,真好看呀,好厉害哦。”
“……不过你为什么弄成这副模样?”
“不行吗?”他说道,随后挑了挑眉,他看向齐一一,问道:“厌恶吗?”
“倒也算不上厌恶,只是吓了一跳。”齐一一说道,她直视着莫酩的眼睛,说道:“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很吓人的。”
“呵。”莫酩轻笑一声,说道:“在这个世界里,女人是弱势群体,行事就会方便许多。”
齐一一:“……哦。”
夜风吹起,凉意更深,一只青蛙跳到了泥地上,冲着不远处地两人呱呱直叫。
齐一一瞥了眼青蛙,后者呱呱两声后便蹦走了,她看了眼脚下的泥地,开口说道:“emmmmm所以在找林崇光之前,我们该去哪里呢?”
“你想去哪呢~”他问道,“以我们为中心的方圆五里内,都没有人烟哦~”
“去哪都一样哦~走吧。”他抬头看了眼明月,说道:“长夜漫漫,走着走着,也就到了呢~”说着,他便朝着前方走去。
月色下,一切都变得朦胧,没有办法,齐一一只得跟了上去。四周没有灯火,好在月色落地,照亮了长路。
齐一一抱着伞,走了一会儿后,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方向……走对了吗?
于是她开口问道:“……虽然你很自信地大步朝前走,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问一下,你确定方向找对了吗?”
“嗯?你没察觉到吗?”莫酩停了下来,看着她挑了挑眉。
齐一一疑惑地嗯了一声,也停下来看着他。
莫酩伸手指了指她的右手腕,一个白色的圆环缓慢地在她手腕上旋转着,他说道:“你与他立了契约,存了因果,建了联系。契约会指引你去往他的身边,就是你手上的那个圆环。”
“圆环由契约化成,只有成愿师能看见,等到契约完成后,圆环才会破碎消失。”
齐一一低头看着手中的圆环,缓慢旋转的白色圆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举着圆环仔细地打量着,小脸越凑越近,直到鼻尖触碰到手背时,她才发现了圆环上有着一个箭头。
箭头是绿色的,在圆环上不断地闪烁着,指向了前方。
齐一一:“……”
……竟然是这种?!
……指引什么的,难道不应该是抽象的吗?!比如直接出现在脑海里啊!!!
她沉默了几秒,默默地放下了手。
莫酩已经开始继续朝前行走了,她小跑了几步,跟在了莫酩的身后。走了几步,她晃了晃手腕问道:“契约都是这样的吗?变成手环缠绕在手腕上?”
“不是,只有活契会显形,会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契约中途停止,所幻化的东西也会随之破碎消亡。”他缓缓走着,瞥了眼不远处树上的一只蝉。蝉鸣叫的疯狂,他开口说道:“死契不会显形,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他顿了顿,随即笑道:“比如你和我~”
齐一一:“……”
她呵呵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说道:“说起来,你让我跟着念的那段话,怎么和莫笙的不太一样?”
“那段话呢,只是个形式~”他说道,“立契方式各种各样,基本只要双方都同意,契约就已成。但是呢,因为口头约定太容易被违约,从而导致悲剧的发生,所以君父下令必须以书面结契。”
“那份契约书是以你自己的因果制作而成的,算是成愿师的本能吧。”
“成愿师的本能?”齐一一问道,“那是什么?”
“我们的存在,是为了完成他人的心愿~”他懒懒道,抬头看着天边的那轮圆月,目光里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随后他轻笑了一声,低下了头,说道:“人类会成长,需要不断地进食,所以本能是吞食。而成愿,就需要收取代价,以维持世界的公正,立契就算是我们的本能。”
“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举着手转圈圈来句‘黑化肥会发挥,立契’哦~”
齐一一:“……哦。”顿了顿,她忽视掉莫酩明显调侃的话,接着问道:“那你所说的悲剧又指的是什么?是指被违约的一方,没有得到该有的回报吗?”
一只蝴蝶从远处飞来,飞过了莫酩的眼前,他伸出了手。蝴蝶飞舞了一圈后,停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淡淡道:“是违约的那一方。”
“契约成立后,双方都将受到因果律的影响,违约,就是违背了因果,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说着,他轻轻抓住了蝴蝶的双翼,看它在手下不住地抖动着。片刻后,他松开了手。蝴蝶抖动着翅膀,很快就飞离了这里。
他看了眼蝴蝶飞往的方向,说道:“天道讲究公正,代价不能要得过多,也不能要得太少。不能违背的事情就是不能违背,一旦违背了,便无路可逃……”
齐一一听得似懂非懂,莫酩的语气淡淡的,可她却莫名地听出了一丝悲伤。她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反正只要不违约就可以了。
emmmmm话说回来,成愿的这方……要怎么违约?连个定金都没有,违约的话对方肯定不会付代价的啊……
她沉默了片刻,再次晃了晃脑袋,说道:“那……我们与林崇光结契的地方,该不会是他的梦吧?”
莫酩摇了摇头,说道:“是幻境,是他内心一直想做的事情,编制而来的幻境。”
“也是他,许下心愿的原因……”
第三十六章 【一统武林】篇一
洪武国。
年232,帝贤明,政通人和,繁荣昌盛。
我叫林崇光,正值弱冠之年,是洪门里的一个账房先生。圣上重武,举国上下都有着规模不同的武馆,而洪门,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小武馆。
这几日,我的烦心事有些多。隔壁赵大娘最近很闲,老是让她的女儿邀请我去吃饭,教头女儿这时就会神奇地出现,邀请我一起赏花,最后馆主女儿也加入了队伍,拉着我就说他爹怎么怎么……
事有反常必有妖,于是,我接连做了两天的噩梦。
醒来时,梦已经记不清了,只隐隐约约有一种心痛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离开我。
我打着哈欠来到了账房,准备看一眼就去吃早膳。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只黑色的猫,在朝着我刚买的花瓶撞去。
“啪”的一声,我心爱的花瓶便摔得四分五裂了。
我:“……”
我刚买的啊!!!超贵的好吗?!
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黑猫转过头看着我,它的脸上没有一丝犯罪后该有的愧疚,甚至还有点无辜。我盯着它圆滚滚的眼睛不言一语,心痛让我放弃了思考,压抑着内心涌起的熊熊烈火。
淡金色的瞳孔仿佛看透了一切,它看着我,软绵绵地喵了几声,随后跳上了书桌,小黑爪朝着桌上的一只笔探去。
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长得可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我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汪”,果不其然吓得它炸了毛,跳下了书桌,朝着门外跑去。
我得意地笑了笑,转身却发现馆长的女儿站在了不远处,正一脸冷漠地看着我。
我:“……”
我尴尬地咳嗦了几声,儒雅地问道:“洪姑娘,所来何事呢?”
她朝着门外指了指,说道:“故人来寻。”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是先生的未婚妻。”
我:“……???”
一脸疑惑的我跟着她来到了洪馆门口,看见了两位姑娘。
穿着一袭红裙的姑娘身材高挑,面容却很是娇柔,她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伞,看见了我,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瞬的惊喜,随后便消失了。
她捏着自己的衣角,眼里闪着泪光,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为了追求财富地位而抛弃她的负心汉。
……可是,我们现在,是第一次见面啊。
她颤颤巍巍地说道:“林郎,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林郎……”
一声声林郎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转过身,求助地看着洪姑娘。
洪姑娘此时的眼神已经算不上冷漠了,那是一种看着令人作呕的虫子一样的眼神,已经剥夺了我作为人的资格。
我默默地转移了视线,疑惑地看着红裙姑娘身旁的姑娘。
那个姑娘穿着一身黑衣,只有腰间的一条腰带是红色的。黑衣姑娘手中拿着一把白伞,她并没有看向我,而是目光复杂地看着身旁的小姐妹,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我:“……”
红裙姑娘已经拿出了一条手帕,一边楚楚可怜地擦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不记得,我,我了吗?我,我是笙儿,呀。”
还未等我开口,爹爹是武馆馆主的洪姑娘已经开了口,说道:“姑娘别伤心了,我爹会为你做主的!”说着,她朝着我瞥了眼,语气充满了嫌弃,说道:“林先生有空每日招蜂引蝶,却没空照顾好自己的未婚妻?”
一番话说的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好。片刻后,我放弃了思考,任心思满地飘,感叹着这小姑娘没白天天拉着我跑,成语都会几个了……
见我无话可说,洪姑娘有些得意,她看向了自称笙儿的姑娘,表情一下子变得怜惜,说道:“笙儿姑娘,你姓什么?家住何方?你身旁这位姑娘,又叫什么呢?”
一系列的问句条理清晰,直中我心里的想法。笙儿姑娘抽泣了两下,说道:“我姓莫,住在莫家村,我身旁的是我的表妹,姓齐,名一一。”
几乎是莫这个字一出口,那位表妹姑娘就有些异样,她动了动,再次后退了两步,一脸震惊外加嫌弃地看着自家表姐。洪姑娘的父亲是武馆的馆长,说直白点就是个正义的朴实糙汉,连带着他的女儿也十分的正义。
且粗神经。
洪姑娘自然是没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她温柔地拉起了笙儿姑娘的手,细细抚慰了一番。
莫姑娘用手帕抹了抹已经干涸的眼泪,羞涩地朝着我道:“我这表妹认生,还是第一次见你。说起来,你还在她小时候见过一面,那时候她刚来我家,还是个婴孩。后来,后来,你就不见了……”
我:“……”
她低着头,又开始抽抽搭搭起来,似是要再哭一场,惹得洪姑娘连连用眼神刺我。我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做出反省模样,只望莫姑娘能哭得快一些,我早膳还未食呢。
莫姑娘哭了会儿,扯了扯齐姑娘的袖角,有些高兴地说道:“太好了一一,我们终于见到林郎了,你该叫他表姐夫,可别失了礼数。”
我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叫我林先生就可以了。”
“林郎……”莫姑娘凄凄楚楚地叫了声,似是又要哭起来。洪姑娘已经不再用眼神刺我了,她是在用眼神扎我。
无奈,我只得朝着齐姑娘作了一揖,干巴巴道:“见过表妹,此刻我便是你的表姐夫了。”
齐姑娘一脸冷漠地看着我,好似是接受了什么不得了的现实。她学着我的模样,作了一揖,冷漠道:“表姐夫。”
呵,露出破绽了吧,哪有姑娘行男子礼的。我暗暗笑道,觉得这下洪姑娘就能认清事实,看出这两个人的身份可疑。
然而洪姑娘还未开口,莫姑娘就轻叹了口气,有些悲伤地说道:“这孩子从小野惯了,无父无母没人教她礼仪,到现在,也分不清男女礼仪的区别。”
我:“……???”
……骗谁呢?你刚不还说她自小来你家了啊,无父母管教不还有你吗?!
莫姑娘瞥了我一眼,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惊得我打了个冷颤。她拿起手帕遮住了嘴,脑袋偏向了一旁,似是自责实是开脱地说道:“也怪我,每天只知道跟着父亲在田野里劳作,风里来雨里去,竟是没有时间去管教她。”
“哎。”她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是这样,家还是倒了,否则我怎么会来找你呢,林郎……”
我:“……”
第三十七章 【一统武林】篇二
街道开始热闹起来了,有几声狗吠从不远处传来,我一下子就听出这是隔壁赵大娘家的二狗子。
莫姑娘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有疑惑的没疑惑的全都解释的清清楚楚,骗的洪姑娘深信不疑,眼里都开始闪着同情的泪光。
真好骗啊,我感叹道。
……所以,我才能做了这家的账房先生啊。
二狗子已经撒着欢跑到了我面前,它绕着我转了个圈,扒在了我的裤腿上,眼巴巴地看着我。
……这是在要吃的呢……
我比较贪嘴,怀里一般都会揣着几块点心,定是又被二狗子闻见了。要是在往常,我就会随手取出点什么零嘴扔给它。
可是现在这个气氛……我要是敢掏出点什么喂狗,洪姑娘可能就要把我剁碎了喂狗……
而且我早膳还未食呢,比起冒着被剁碎的危险喂狗,我更想冒着被剁碎的危险喂自己。
二狗子不懂气氛,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我。我也很想眼巴巴地看着它,不过要是这么做了,可能会被一根筋的洪姑娘,认为我态度不端正地在逗狗。
所以我直视着前方,不去管二狗子可怜巴巴的呜咽声。
我是忍住了,但是齐姑娘好像没忍住。她盯着二狗子,一副心都被软化的模样,她的手抖动着,似是想要上去摸一把二狗子毛茸茸的脑袋。
这时候,莫姑娘说话了:“别想了,一一。这不是我们家的大黄,你醒醒,大黄它,早就没了……”
我:“……”
……莫姑娘我觉得你该醒醒了。
……还有洪姑娘,你这眼泪都开始反光了……
齐姑娘愣了几秒,随后听话地低着头,一副悲伤的模样。
……我猜她只是在努力的符合莫姑娘所说的话。
二狗子呜咽一声,失落地趴在了我脚边,姿势还未摆好,一道有些严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说道:“二狗,回来!”
我寻声看去,是隔壁赵大娘家的二女儿,郑姑娘。
平时里的郑姑娘总是一副温婉娇羞的模样,与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洪姑娘完全不同。
此时却插着腰,一副凶悍的模样。二狗子听话地跑回她身边,小短腿富有节奏地前行着。
郑姑娘扬起了手,作势要揍二狗子,骂道:“怎么什么人的跟前都敢往前凑?也不怕人卖了你。他今日敢抛妻,明日就得宰狗!”
我:“……”
……这两个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啊郑姑娘……
……话说你在的啊。
二狗子当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不过这话本来也就不是说给它听的,我默默地回过了头,当做什么都没听懂。
天色已经大亮了,很快周围来往的行人就会增多,这四个姑娘已经是一个阵营的了,我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我咳嗦了两声,看向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齐姑娘。从刚才种种迹象来看,齐姑娘应该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不像莫姑娘,谎话张嘴就来,还没有什么破绽。
有良知的人,是最好攻破的,只要对她好,好到让她遭受良心的折磨,就什么都好说了。
所以我拉着她的手,温柔体贴地问道:“饿吗?累吗?困吗?你想吃什么呢?表妹。”说着,我看向了一旁的洪姑娘,眨了眨眼,还笑了笑,意图告诉她该吃早膳了。
然而洪姑娘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她瞥了眼我拉着齐姑娘的手,又瞥眼身旁面无表情的莫姑娘,卷起袖子就准备对着我动武。
还微笑着的我:“……???”
郑姑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骂道:“好你个林崇光,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现在却想勾引未婚妻的妹妹。呵,姐妹一夫吗?想得到美!”
“二狗,不是想吃肉吗?咬他!”
不再微笑的我:“……”
……二位姑娘,你们误会了啊!!!
莫姑娘趁此抓住了齐姑娘的手腕,将她的手从我的手中抽出。她将齐姑娘扯到了自己的身后,目色一沉,看着我说道:“林郎……你贪心了。”
还未等我说些什么,洪姑娘的拳头就擦着我的脸而过。我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到了听话吃肉的二狗子身上。二狗子嗷呜一声,本能的张口就咬。我又连忙退了几步,抱着头东窜西跳。
一片鸡飞蛋打中,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都给我住手!”
洪姑娘迟疑了片刻,还是听话地住了手,只剩下欢脱跑着的二狗子,小尾巴欢快地一甩一甩。
……我怀疑这狗以为我在和它闹呢。
洪姑娘住了手,二狗子也很快被郑姑娘唤回。我放下了抱着脑袋的手,看向了解救我的恩人,也就是醇厚声音的主人。
他穿着一身青褂,站在了洪门的门口,正皱着眉看着我们。
是洪姑娘正义朴实的爹爹,也是这家武馆的主人——馆主。
洪姑娘气鼓鼓地瞪着我,开口说道:“爹……”
洪馆主大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免得丢了脸面。”说这话的时候,他正严肃地看着我。
我:“……”
……原来您也在啊……
齐一一:“……”
……终于要进去了啊……
一天前。
齐一一喘着粗气,站在了洛城外的一个角落里。日上三头,城门大开,来往的行人被一一拦住,细细盘查着。莫酩就在她身边,细细盯着过路行人的回答和反应。他的脸上不见一丝疲惫,根本就不像是走了一夜的人。
齐一一靠在墙面上大口呼吸着,她现在能体会什么是成愿师身体素质的提高,走了一夜的路,她并没有累趴在地,只是气踹的粗了些,身体也不是特别的劳累。
……重要的是,她真的走了一夜的路。
没有中途休息,没有停下脚步,踏踏实实的,一步一步地走了一夜……
怎么说呢,内心是有点小骄傲的。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莫酩开口说道:“九天的时间流速与三千世界都不相同,以天数计算的话,不会低于1:10的比例。也就是九天的一天,相当于其他世界的十天。”
“这个世界的时间比例应该是1:20,也就是说,你走的这一夜在九天,也就相当于逛个街的时间。累成这样,还挺骄傲?”
齐一一:“……”
……哦。
莫酩的视线依旧打量着城门口来往的行人们,齐一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正苦苦哀求着什么。她看着,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能直接报林崇光的名字进去?”
“因为现在的他,并不认识我们。”莫酩淡淡道,“许愿者只有在立契和付出代价时,会想起一切,其他时刻,都不会拥有和我们有关的记忆。”
“天道讲究平衡,世界也是公平公正,需要成愿师完成的心愿,基本都是难以依靠自己完成的心愿。”他说道,“如果不付出代价就能完成心愿,那么对其他生灵就是不公,成愿师的存在也是,我们并不能改变世界的轨迹,影响世界的正常发展,所以许愿者不会记得我们。”
“走吧,”说着,他动了动,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齐一一跟在了他身后,看他条理清晰地应对着盘查。
而后,他们来到了洛城内,莫酩四处打听着林崇光的消息,得知他是武馆洪门的账房先生,二十岁,无父无母,三年前来的洛城,被洪馆收留……
之后,莫酩带着她来到洪门附近的一处隐蔽地,仔细观察着林崇光。
年二十的林崇光长得挺高,身材纤细,脸蛋白白净净,为人随和,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处理事情倒是很随意,很受女孩们的喜爱。
直到夜晚,他们才离开了这里,两人缩在街角处熬了一夜。第二日,莫酩便带着她敲开了洪门的大门,上演了一部“娇弱女子寻夫计”。
……用的还是莫笙的名字。
齐一一:“……”
第三十八章 【一统武林】 篇三
进了洪门,我立马就注意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几个小崽子们,他们都是来洪门习武的学徒,一个个年纪不大,好奇心倒是不小。
洪馆主直接带领着我们来到了大堂,一声叱喝将小崽子们都赶回了后院。后院是武场,有力的“呼”“喝”声从那里连续不断的传来。
众人都已落座,洪馆主看向了莫姑娘,放轻了语气问道:“这位姑娘,你说你是崇光的未婚妻,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莫姑娘淡淡道,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忧愁,稍稍低下了头,十分惹人怜爱地说道:“婚约,被烧掉了,连同整个家一起……”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这话说的巧妙,没有证据是真,其他话是假,半真半假,最是容易让人信服了。
洪馆主的眼里已经开始闪烁着慈爱的光芒,看样子已经信了一半,不过年纪大了,总是会比小姑娘要想的多,于是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崇光,你怎么说?”
能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
于是我回道:“并无此事,许是姑娘找错了人,在下并不认得两位姑娘。”顿了顿,我看着莫姑娘,问道:“莫姑娘方才说自己来自莫家村,可洛城周围并无莫家村,在下姓林,是洛城林家村之人。”
此话一出,我特意注意了齐姑娘的表情,齐姑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张,而洪馆主和洪姑娘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疑虑之色。
莫姑娘一如往常,没有一丝异样,她轻叹一声,说道:“林郎……你就这般不想见我吗?”
我:“……???”
“你母亲姓莫,你在莫家村过了六年,六年后,你父亲来寻你,带走了你和你母亲。”她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母亲与你母亲是闺中密友,你大我两岁,我们的婚约在我刚出生时就定下了。后来你父亲接你们时,留下了一纸婚约,上面还有你画的押呢。”
我:“……???”
……这可就难办了。
当初被馆主收留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只告诉他们父母双亡,别的没多说一句。这下可好,被人钻了空子。
此时我若说并非如此,随意再编个谎话搪塞,莫姑娘也有招应对。她大可以直接揭穿我的谎话,说我是为了躲避她而说的谎言。
比起一个三年内都未曾提过自己身世的男人,一个可怜兮兮的女人会更加令人信任。何况在两个忠厚的老实人面前。
那就干脆留下她们好了,我无财无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莫姑娘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善茬,很可能和八年前的那些人有着什么联系。
也好……是该有个了断了。
“啊,是你啊。”我假装惊讶道,随后也叹了口气,忧伤道:“儿时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也怪我,父亲已经走了三年,我还是放不下,一直沉浸在悲痛中。”
“要是那时,那时……”说着,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人的背影。我愣了片刻,话就顺嘴脱口而出:“别走……”
话刚出口,我便惊醒了。这三年来,我一直尽量让自己不要回想起那个人,要努力的朝前看,今天怎么就……
我心虚地看了眼洪家父女,他们的表情是怜爱,看样子是以为那是对父亲的挽留。
我松了口气,收回了眼神,余光却瞥见了莫姑娘。莫姑娘似是若有所思,立刻就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转向了我,勾起了一抹笑。
我默默地打了个冷颤,看向了齐姑娘。
……但是齐姑娘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我,神情有些悲伤,仿佛是感受到了我的什么,那目光让人看得窝火,好像看透了什么。
令人烦躁。
“既然这样,那两位姑娘就留在洪门吧。”馆主说道,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会儿,又在莫姑娘身上打量了会儿,随后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姑娘,我当崇光是自己的儿子般,他的父母已去,婚约就由我做主可好?”
莫姑娘点点头,说道:“那便麻烦馆主了。”
“既是亲家,便称老夫一声洪伯吧。”洪馆主说道,随后他朝着洪姑娘看去,说道:“媛儿,你不是最熟悉这洛城了吗?便带着你两位妹妹去逛逛吧。”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吃了早膳再去。”
洪姑娘自是乐意干这样的差事了,她带着两位姑娘就朝着门外走去。
这一逛就是一天,我也在账房待了一天。
这一天里,我什么都没做,拿着毛笔思考了一天那两位姑娘的来历和目的,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和八年前的事有关。
……不然我现在这个模样,怎么会有人找上门呢?
武馆的学徒来唤我吃晚膳,我搁下了笔朝着正厅走去。正厅是馆主一家吃饭的地方,学徒们一般都在另一个小厅内。洪馆主自从收留了我,就让我和他们一起同食三膳,估计是看我斯斯文文一副书生模样,怕我被那群小子们欺负了去。
洪门毕竟是个武馆,账房设在了偏僻处,不过因此我也能一个人住。武馆教授的大部分学徒都是可怜人家的孩子,他们食宿都在这里,也没上交过什么银子。
洪门在我眼里就和那些施粥送米的人家一样,做不是生意,而是在行善事。洪门能存活下去的大部分原因,是洪馆长一家走镖来的钱。
哎……这一家子,都是个老好人啊。
我来的时候洪姑娘她们还未到,馆主和教头已经落座了,他们二人是嫡亲兄弟,上阵自然也是一块。
教头的女儿要稍小些,一般我都称她为洪二姑娘,简称为二姑娘。
二姑娘是武学洪家难得出现的读书人,虽然是个姑娘,才学却不少,老是拉着我看星星,聊月亮,谈人生。此时也未来,听说是得了风声赶去和洪姑娘逛西街去了。
小姑娘们,就该开开心心地出去走走。
洪馆主有两个儿子,儿子间相差了三岁,这些天正在外边走镖,洪姑娘是最小的那个。洪教头就一个女儿,不过夫人最近又怀了一个,可劲地吃酸的呢。
酸儿辣女,我觉得应该是个小子。
过了一会儿,四位姑娘便都到齐了。
……等下,洪姑娘身后那个鬼头鬼脑的小子是谁?
嗯?我好像见过……
……这不是前几日我买糖葫芦遇见的那个被打少年吗?
第三十九章 【一统武林】 篇四
洪姑娘走了几步,将那少年展现在大家的眼前,说道:“这孩子在路上被一群人追着打骂,是笙儿救下了他。”
“爹,你都不知道,笙儿有多英勇、有多聪明!”洪姑娘激动道,“我们是在西街角遇见的,当时一大推人冲过来,笙儿拉着我们躲了过去,然后她一个人抄近路去了拐角,这地方我就告诉过她一次,她就记下来了。”
“她一个人去我当然不放心,所以我让芳儿陪着一妹妹,我就跟了上去。”
“还好我跟上去了,不然就看不到那一幕了。笙儿一把抓住了跑在最前面的少年,将他拉回了巷子里,救下了他。”
“等人都走了之后,我们本想送他回去的,结果得知他也没了父母,一个人艰苦的讨日子,所以我就将他带回来了。”
我:“……”
……怎么就开始叫笙儿了……
……洪姑娘,怎么什么人你都能捡回来啊!!!
馆主没说什么,倒是馆主夫人多看了莫姑娘几眼。莫姑娘低着头,淡淡道:“也就一点小聪明,全是这几年四处寻人悟出来的。”
我:“……”
……放过我吧莫姑娘,你卖惨不要扯上我啊。
她这么一说,基本打消了所有人的疑心,连最聪明的二姑娘都开始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密。
我:“……”
……麻烦你们也照顾下齐姑娘啊!
……她才是个好人啊!
少年的脸上全是青紫的痕迹,身上脏兮兮的,眼神却很坚定,警惕地看着所有人。洪夫人唤人带他去洗漱了,他咬着牙,只看着莫姑娘,不愿去。
看起来是完全依赖莫姑娘了。
我:“……”
……少年你醒醒,那个人才是你最该警惕的对象啊!
莫姑娘温柔地笑了笑,拿起手帕擦拭着他的脸,说道:“去吧,别害怕,这里很安全。”这一番话倒是听得齐姑娘十分惊讶,她的神情从震惊到出神到回最后是一点小委屈。
……可能是觉得自家姐姐要被抢走了吧,我猜测。
……不过,她们的身份是假。那么姐妹这个说法,应该也不是真的……
少年听话的离去了,大家依次落座,洪二夫人也就是教头夫人,因为怀了身孕开了小灶,也就没来。
我被安排在了莫姑娘身边,另一边是齐姑娘。二姑娘挤开了洪姑娘,坐在了莫姑娘的另一边,亲热地唤着莫姑娘莫姐姐。莫姑娘微笑地听了会儿,随即温柔地表示道还是叫她笙姐姐比较亲切。
一旁的齐姑娘翻了个白眼,默默地盯着桌上的饭菜不言一语。
……所以说你们也照顾下齐姑娘啊!
……看她都吃味了!
片刻后,少年洗漱回来了,换了一身学徒用的灰褂,看起来还挺周正。
就是眼神狠了点。
他站在厅外盯着我,也不进来就盯着我,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记起了那天见死不救的我。
洪夫人贤良淑德,她招呼着少年过来坐。少年走了几步,来到了桌外,就是不落座,只盯着我、盯着我……
……要是到这个地步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也白活这些年了。
我默默地起身,默默的将位子留给了他,默默地来到了齐姑娘的另一边,那是预留给少年的位置。那个位置的另一旁,就是没抢过自己堂妹的洪姑娘。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顺势坐下,免得大家觉得我这个未婚夫做的不称职。我说道:“洪姑娘,我想再听听莫姑娘今日的英勇身姿。”
洪姑娘的表情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笙儿啊?”
我朝着她递了个眼神,意思让她看看那边热闹的吟诗作对气氛。好在这次洪姑娘看懂了我的眼神,她朝着那边看了眼,随后凑了过来又开始重复说了一遍。
我一边挂着微笑听着,一边用余光看向了齐姑娘那边。少年已经落座,神色有些拘谨,视线一直在瞥着莫姑娘。
而齐姑娘,就如同背景般地坐着,盯着满桌子的饭菜,眼里闪着小星星。
……也,挺好的……
人都齐了,自然是要开始进食了。武馆家的规矩不多,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一说。
馆主和教头大着舌头喝着酒,洪夫人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二人喝着喝着,不知为何开始夸起了莫姑娘,说她懂事英勇还聪明。
莫姑娘一边谦虚地回话,一边将他们二人夸了个遍,还没忘记笑眯眯的洪夫人。
这下可好了,整个桌上的人都开始围绕着她转了。
上了年纪的三人夸她,聪明的二姑娘拉着她畅谈文学人生,洪姑娘在这边断断续续说着她的英勇事迹,那边捡来的少年默默给她碗里夹着肉。
只有齐姑娘,一心不闻身边事,专心地吃着各种饭菜。
……专心的我都有些想哭……
……我已经不知道谁是主角了,在这饭桌上……
一顿艰辛的晚膳过后,大家理应散席,然而除了上了年纪的三人外,其他人都坐在了椅子上。洪家两姐妹各自邀请着莫姑娘,捡来的少年紧盯着她不放。
……说起来,到现在也没人问过少年他的姓名啊……
……馆主,我觉得你们该长点心眼了……
我原本想先走一步,但是却有些放心不下齐姑娘。齐姑娘多好的一姑娘啊,长得好看,富有良知,而且应该还挺好糊弄的。
这就是我的突破口啊。
于是我也留了下来,来到了她身边,和她聊了起来。
我说:“齐姑娘芳龄几许?”
她说:“年芳二八。”
我说:“哦?已经这般大了?看着跟个豆蔻小姑娘似的。”
莫姑娘:“哎,家里穷,给她吃的少,发育有些不良。”
我:“……”
……你们不是在谈星星聊月亮吗?
莫姑娘:“倒是林郎你,也到弱冠了,怎地看起来还像个束发少年呢?”
一旁捡回来的少年点点头,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我一番,说道:“好似比我还小上几岁呢。”
我:“……”
我站起了身,来到了少年的身旁,俯视着他说道:“小兄弟,你怎地才刚到我肩膀处呢?”
少年皱了皱眉,思考了片刻,说道:“总觉得你看着有些怪怪的。”
“长得高有什么用?脸这么白净,像是个小白脸。”
我:“……???”
……当初就该和那些人一块揍你!
第四十章 【一统江湖】 篇五
像这种话我听得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他们或是关心地问、或是嘲讽地问、或是好奇地问……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并没有!
但是我能怎么办呢?反唇相讥?怕是要被几位姑娘嫌弃我小气。
……别的不敢说,洪姑娘定是要嫌弃一番的。
那,像个男人一样的打上一架?
打赢了要被嫌弃以大欺小,打输了更是要被嫌弃,说我不像个男人,更是坐实了我小白脸的身份。
……何况我就不可能赢……
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准备转移个话题。然而话还未出口,莫姑娘又开了口,她说道:“天色渐晚了,不如就散了吧。林郎,你跟我来。”
我打了个激灵,直觉有些不妙。
在心里我已经将莫姑娘划为八年前的那波人了,现在她话里的意思是想带我去哪呢?莫不是要带我去处偏僻小地,对我这样那样然后杀人灭口,或者是对我那样这样然后杀人灭口。
我犹豫了一下,在被嫌弃和小命间,我选择了后者,于是我问道:“可否事先告知在下要去往何处呢?”
莫姑娘还未开口,洪姑娘就哼了一声,说道:“磨磨唧唧,跟个小媳妇似的,笙儿配你可真是委屈了。”
我:“……”
……我就知道……
……我们本来也就不配啊……
莫姑娘笑了笑,好看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莲,清新美丽。少年已经看直了眼,我估计在他眼里莫姑娘就跟个天女似的,洪家两姐妹也看呆了,我猜测在她们眼里莫姑娘……
……我猜测不出。
齐姑娘倒是很好理解,她在一旁不懂气氛地打了个哈欠,看得出来,是有些累了。
莫姑娘看着我,柔柔道:“就去东街走走,我想和你一起逛逛……”
她的眼里闪着水光,脸上有几分羞赧之色,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我满是期待的模样。
不知为何,我的脸有些热。
这种时候我要是再拒绝,那就真的不是个男人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点了点头,在心里想着那就顺带在买串糖葫芦好了。
……不过是不是也得给莫姑娘买一串啊……
……我身上的铜板还够吗?
就在我默默计算着身上铜板钱的时候,莫姑娘有些高兴地说道:“那便走吧。”
“一一,你不是想要看看东街吗?那便一块吧。”
我:“……”
……啊?齐姑娘也要一块吗?那不是得从头算起了吗?
齐姑娘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我们三人朝着门外走去,走着走着,就多了个人。
少年跟在了我们的身后,准确的说,是跟在了莫姑娘的身后。我原以为莫姑娘会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他去,因为她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她只看了少年一眼,道了句“也好。”就作罢了。
我:“……???”
……要买四串糖葫芦了?
出了门,直奔东街。墨蓝色的天空,星星一点一点闪烁在其中,四周灯火通明,热闹的如同白昼。
走着走着,莫姑娘停下了脚步,我以为要进入正题了,没想到她朝着路边小摊一指,说道:“林郎,我要这个……”
我朝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是一张面容狰狞的恶鬼面具。
我:“……”
……请你说正事好吗莫姑娘。
……不要折腾我的钱包……
然而莫姑娘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她小手一点,说道:“要三个……我身旁的这位公子付钱。”
那是三张一模一样的面具,白色的面具上画着夸张的五官,狰狞的扭曲着。我不知她一个姑娘家买这个做什么,但是她拿着面具就走,走的还快……我只能乖乖付钱。
好在面具钱也不是很贵,大概也就12个糖葫芦左右吧。
……我默默记下了这笔账,等着哪天从莫姑娘那里要回来。
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莫姑娘将手中的面具分给了其他两人,分给少年时,她顿了顿,随后笑道:“你叫什么?”
我:“……”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五。”
莫姑娘了哦了一声,说道:“那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你看如何?”
少年的眼中出现了光彩,他重重点了点头,期待地嗯了一声。
然而莫姑娘思虑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好名字,一会儿又是狗蛋,一会儿又是翠花,最后在大柱和二娃中纠结。
我咬着下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齐姑娘已经一个人自顾自地玩起来了,她盯着那张面具,将它戴在了脸上,摆了个奇怪的姿势,朝着角落里喊道:“动次光波。”
我:“……???”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莫姑娘想了会儿,突然睨了我一眼,勾起了一抹笑,看得我抖了抖。
她说:“林郎,不如你来取吧……”
话音刚落,少年眼中的光就随之消失。我吞了口唾沫,瞥了眼少年,说道:“这不好吧……”
……狗蛋也好、二娃也罢,他想要的是你取的名字啊……
“没关系的,我是你的未未婚妻,你取的,就相当于是我取的。”莫姑娘说道,随后她看向了少年,说道:“对吧?”
少年眼中的光再次出现,他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我。
……我只得答应,然后仔细思考一番。
他眼中的光在闪烁,如同天上的星星,两个字便脱口而出:“星莱。”
莫姑娘点了点头,说道:“星莱……”她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个不错的名字啊……”
齐姑娘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也点头说道:“比二娃啥的好听多了。”
莫姑娘哦了一声,笑了笑,她伸出手捏了捏齐姑娘的脸,亲昵地说道:“一一啊,还记得你的小名吗?是我起的,叫狗娃哦~”
齐姑娘:“……”
我:“……”
……你只是把狗蛋和二娃组合起来了吧……
“星莱……”少年在旁边念了一遍,“姓什么?”
“你想姓什么呢?”莫姑娘说道,“什么都可以哦~”
话音刚落,少年便开了口,说道:“我想跟你姓,姓莫!”
莫姑娘随意点了点头,说道:“那边姓莫吧,从此时起,你便是莫星莱了。”
这条小巷氛围看起来十分融洽,事实上也是十分融洽,但我总觉得话题扯偏了起,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总不能只是为了取个名字吧……那还不如去买糖葫芦呢。
于是我开口说道:“莫姑娘,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既然你带着星莱,那便是不介意他的存在了。”
“那么我就直说了,你们到底是谁?想要什么?又有何目的?”
莫姑娘挑了挑眉,说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啊,林郎~想要的是你,目的是嫁给你哦~”
这话有点恶心人,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抱着手臂抖了抖,说道:“不可能,我是不会有未婚妻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莫姑娘轻笑一声,呢喃道:“不可能吗……”随后她朝着身后指去。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是热闹非凡的东街,那里有着小孩的吵闹声、摊贩的交谈声、勾栏外的要喝声……那是组成洛城的一部分,是我见过无数次的真实人间。
她说:“我来,是做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哦~林郎。”
第四十一章 【一统武林】 篇六
我很喜欢洛城。
这里有美丽的风景,这里有朴实的人家,这里……离阳安很近。
年210,太子夺位,定都阳安。
那时的我还未出生,据说是一场惨烈的斗争。
就在洛城。
莫姑娘将伞扔给了齐姑娘,从怀中取出了根红绳,将长发束在了脑后。这根红绳看着有些眼熟,我估摸着是洪姑娘顺手给她的。
乌发被她束在了脑后,娇柔的脸庞也有上了几分英气。莫姑娘取出了那张恶鬼面具,她将面具戴在了脸上,转身潇洒地离去,只丢下了句“等我”。
……等我……
一瞬间,那个人的身影仿佛出现在了我眼前,和莫姑娘的背影重叠。
下意识的,我伸出了手。
莫姑娘的动作是真的快,我刚一伸手,她就一溜烟拐向了东街,只留下我们三个人大眼对小眼,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不过没等多久,街道处就传来了一声尖叫。我们三人齐齐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混乱。
被狭小巷子分割开来的视野里,看见的是惊慌落跑着的行人们,叫骂声从不远处传来,依稀能听到几句“找死!”“活腻了……”“……走!”
我眨了眨眼,看向了齐姑娘,齐姑娘眨了眨眼,看向了莫星莱,莫星莱眨了眨眼,有些崇拜地看着外面。
这场混乱……我们都想到了莫姑娘。
不过她那个话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叫我想做却不敢做?
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莫不是……在委婉的嘲讽我是个小白脸?
思考中,我又想起了很多事。
很多……我不想记得却无法忘却的事情。
……那场杀戮。
东街听着更是混乱了,兵器相击的声音仿佛就在我耳边,我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细汗,现实与过去的交织令我有些恍惚。
恍惚恍惚着,莫姑娘不知何时就回来了。
她的身上有些腥气,走动时带起的风都是冷冽的,我一时有些不敢去看,倒是齐姑娘惊讶地啊了一声,颤抖着地问道:“……你杀人了?”
她这么一说,引得我不自觉地抬头去看。
莫姑娘把玩着手中的那张恶鬼面具,白色的面具上沾了几道血痕,她站在那里,毫不在意地抛着面具,白净的手上满是血迹。
她摇了摇头,说道:“杀人的罪很大,我只是打伤了他们。”说着,她将视线放在了我身上,说道:“林郎,你无路可退了哦~”
红色的裙子好似鲜艳了些,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抖动。她勾起了一抹笑,那笑意仿佛黑色深渊,将我置身于其中。
无路可逃。
我躲开了她的视线,瞥见了一旁的齐姑娘。出乎我的意料,齐姑娘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恐慌。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看着莫姑娘的眼神有些陌生,她微张着嘴,似是要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未说出口。
一只染着血的手出现在了我眼前,我抬头看去,是莫姑娘。
她的脸上不再挂着笑容,神情淡淡的,将手中染血的面具戴在了齐姑娘的脸上,她说道:“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你今后的路上,还会遇到许多这样的事情,或许会更加残忍。”
“你要习惯。”她说道,“杀人和被杀,总是要选择一样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朝着我看了一眼,随后俯身在齐姑娘的耳边轻轻道:“无路可退的,不止是他啊……”
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也没有给我发问或思考的时间,因为她接着说道:“东有金武,西有洪门,这是洛城有名的两家武馆。”
“我今日闯了金武,定是被人记下了,我虽戴了面具,可衣裳未换,难免不会被认出。”
她笑了笑,解下了乌发上的红绳,说道:“去时,我抢了一华衣少年的宝剑,用这把宝剑伤了金武一众学徒,对着馆主大放厥词,将那把宝剑扔在了那里。”
“那把剑价值不菲,我猜是哪位受宠的富家子弟,又或是官家子弟。”她轻笑一声,斜睨着我,丝丝邪气从眼里露出,她说道:“抢东西时,我故意多留了会,好让他身边的人记清我的样貌,哦对了,那时我可没戴面具~还顺手还伤了他~”
我听得全身发冷,我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代表了什么,代表着我再也无法待在洪门、待在洛城,更无法在安稳度日!
她今日来洪门闹了一番,打着未婚妻的名义将我和她捆绑在了一起,又做了这些招人记恨的事情。就算金武看在洪门的面子上不追究,那华衣少年也不会放过。
我气地发抖,这三年里为了朝前看,为了安稳过日我费了多少精力!
现在,一个不认识的人从路边蹿出,毫不留情地毁掉了这一切。
我不甘心啊!
……我该不甘心啊!
可是,任我如何掩饰如何压制,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是从心底滋生而来,它扰乱了我的心神,让此刻本该转身就走的我,留了下来。
莫姑娘的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她看着我,带着笑意的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
与此同时,临三。
中午。
黑熊餐厅热热闹闹,餐厅内已经坐满了一半的成愿师。帅气的服务生有着精致的眼睛和简易的鼻子,他的手中叠满了盘子,如同杂技般地穿梭在餐桌间。
夏布友就在这家餐厅的后厨,他抱着膝盖蹲在了角落,阴沉失落的仿佛都能在脑袋上长出蘑菇来了。
后厨忙活的是一位绑着绷带的少女,她裸露出来的肌肤几乎都绑上了绷带,只露出了十根手指,和右半张脸。
她一边看着菜单一边将各种食材倒入锅内,随后她紧闭着双眼,似是在冥想着什么。
片刻后,她睁开了眼,锅里的食物已经变成了她想要的模样。
是一锅热气腾腾的……泡面。
她将泡面盛出,倒在了碗里,端给了夏布友,温柔地一字一句说道:“别想了,开心点。”
夏布友抬起了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手中的食物,又是感动又是期待,猜测着少女会给他做出什么好吃的食物呢。
当他看到碗里的食物时,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少女接着说道:“这是我以前最想吃的食物,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想吃。”说着,她将碗塞给了夏布友,起身继续忙活着。
夏布友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少女原来的世界,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虽然这个东西,是他内心里最厌恶的食物,有一阵子闻着味道都会吐。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被夏友触碰到了,倒霉一段时间是必定的了,何况这是少女的一片心意呢。
吃着吃着,他的心思开始漫天飞起来了,以对抗内心下意识对泡面的反胃。
想着想着,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见到的那个女孩。
她的邻居。
……好像,是齐一一?!!!
第四十二章 不准透露的信息
九天,临三,第五区。
戴着蝴蝶结的粉色猫脸成愿师,亲密地挽着身旁男人的手。男人穿着用料不菲的黑色衬衫,衣领处的两粒扣子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男人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栗色的碎发随风张扬地飘动着。他们停在了一家服装店的门口,男人说道:“那我就待会来接你哦,亲爱的。”说着,他绅士地低下了头,握住猫脸成愿师圆滚滚的手,将它送到了嘴边,印下一吻。
猫脸成愿师害羞地捂住了嘴,将脑袋偏向了一旁,等男人松开了手,它便羞涩地跑进了店内。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离去,眼里却没有任何温度。然后他转身,朝着黑熊餐厅走去。
中午的时间,街道上的成愿师们少了一些,他们大多遵从以前世界里的习惯,一日三餐,会选择去餐厅里吃灵气做成的食物。
走了没几步,一家纸伞店的外摊位出现在男人眼前,男人朝着摊子瞥了一眼,有些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他加快步伐来到了摊位前,在那堆纸伞里寻找着什么。纸伞店的老板就坐在了摊位后,半阖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呵。”男人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做的伞呢?”
没有人回应。
“怎么,反悔了?”男人裂开了嘴,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带着怒意地说道:“唐文君,当初可是你说要把那把伞留下当做纪念的,这就扔了?”
“卖了。”店主眼皮也没抬一下,接着说道:“不买别乱翻。”
“卖了?”男人呆呆地说道,随后他晃了晃脑袋,“不可能!当初我拿去送人都没人要,怎么会有人花钱买?!”
“是个新来的。”店主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摸出了五个金币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今早夏布友失魂落魄地被扛在了肩上,我估计是你去接触他了,那么你的运势自然是被增强了,伞就卖出去了。”她淡淡说道,揉了揉眼,有些困倦道:“恭喜你啊。”
她说的随意,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对她而言,这不过是笔买卖罢了。
男人意识到了这点,一股怒气翻涌着而上。
“啊,是啊,正合我意了啊。”他赌气地说道,有些孩子气,“我现在就继续去接触夏布友,好好增强我的运势,最好再也不要见到你!”
店主表情不变,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微微地抖动,她说道:“那便最好。赶紧走,别耽误了我的生意。”
男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里,朝着黑熊餐厅大步走去。
在快到餐厅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朝着纸伞店的方向望去。店主已经站起了身,正在整理他翻乱的纸伞,黑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情。
令人烦躁。
男人扯了扯敞开的衣领,扯开了胸前的那粒扣子,他推开了黑熊餐厅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与拿着传单的淮熊撞了个正面。
“让开,我找夏布友。”他不耐地说道。
然而淮熊并没有动,它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没有丝毫的退缩。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有些大,已经有不少成愿师朝着这里看过来,在看到闹事的人时,都意外的选择了沉默,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男人冷笑了声,说道:“这个月的房租……”
可这次,淮熊并没有退让,它挡在了男人的身前,声音低沉又有些嘶哑,它说道:“接触一次就够了,他已经够倒霉了。”
一个两个都这样,到底哪里顺心了?
男人更觉得气闷。
他笑了笑,尖利的牙齿仿佛某种利器:“你不让我见他,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是兄弟,我永远都能知道他在哪里。”
“到钻石期之前,我可以不触碰他。”他挑了挑眉,清澈的眼睛如小鹿般无辜,“不过你以后的房租,要上调百分之十。”
“答应吗?”
淮熊凝视着他,不言一语。
眼前的男人有着和夏布友一模一样的外貌,就连身高,也是分毫不差。他们就像是对方的影子般,一个单纯、一个邪恶。
……都是孩子啊……
就在它准备点头答应的时候,夏布友出现在了它眼前。他哆哆嗦嗦地来到了夏友的身前,手中还端着一个碗,碗里还有着一小半的泡面。
竟是因为焦急恐惧而忘记放下了。
他的手不住地在发抖,似是对眼前的人恐惧到极点,有些机械地说道:“夏、夏友……”
“你叫我什么?”夏友笑了笑,眼里却满是厌恶,“我说过的,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夏布友有些拘谨地低下了头,倒是淮熊有些生气,说道:“夏友!”
“怎么?我管教自己的弟弟你也要插手?”他说道,看着低着头的夏布友皱起了眉,眼里的厌恶更是浓重。
“真是丢脸。”他冷笑道,“走吧,去你最喜欢的厨房吧,那里可以避开其他人视线,我也不想在这里供人观赏了。”
说着,他抬腿朝着厨房走去,熟练的仿佛来过千次万次。
虽然,这只是他来的第一次。
眼见他走了,夏布友捧着泡面碗也准备哆哆嗦嗦地回去。不过他刚转过身,就被淮熊伸出的手臂拦住了。
淮熊担心地看着他,张开了口,准备说些什么,夏布友却先行一步开了口。
他说:“没、没事的,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毕竟我们是兄弟啊。”说着,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竟是连自己也不信。
“我完成了六十个愿望,足以支付上调百分之十的租金。”淮熊说道,十分具有男人味,“你不用去面对了,躲开他吧。”
“谢谢你淮熊。”夏布友抬起了头,眼神充满了真诚,他笑了笑,与夏友的笑不同,他的笑充满了阳光,让人忍不住也跟着明媚起来。
淮熊知道他的一些经历,那些经历不带有一点美好,简直就是人间悲剧,如果是它,也不一定能在那样的经历下,保持初心,不怨天尤人。
所以这笑就更显得难能可贵。
“不过,我们是避不开彼此的。”他说道,有些怅然。
他说得没错,他们是彼此的另一面,无法避开。
淮熊放下了手,看着他一步步走进了厨房。
绷带少女站在了厨房门口,明显是听到了对话给他们留下空间。夏布友朝着她笑了笑,抬起发抖的腿走了进去。
几乎是他一进门,灰色的屏障就包裹住了厨房。
是音墙,隔绝声音的结界。
夏友坐在幻化出的高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嘲讽道:“过得不错啊。”
他看着夏布友手中的小碗泡面,脑海里出现了一幕幕场景:狼吞虎咽吃着泡面的夏布友、连吃一周泡面的夏布友、吃到呕吐的夏布友……
那是原本世界里的夏布友,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胃里有些难受,他抬手打翻了夏布友手中的碗。泡面洒在了地上,已经不在热乎,也没有了令人作呕的香味。碗碎成了几片,在地上打了个滚,停在了夏布友的脚边。
“你!”夏布友难得的带了几分怒气,却在夏友看来的瞬间噤声,连情绪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生气了?”夏友轻佻地说道,“你还会生气?”
“哥哥。”夏布友生硬道,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来疼爱我的好弟弟啊。”夏友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现在运势太低了,我看不上。”
夏布友瞥开了视线,沉默不语。
“想起来了吧。”夏友淡淡道,“你的新邻居,齐一一。”
然而夏布友保持着瞥开的动作,并不答话。
“回答我。”夏友冷冷道,“只会躲吗?”
“……是。”夏布友说道。
“呵。”夏友冷笑一声,说道:“看着我。”
“你的教养呢?”他说道,随后笑了笑,语气上挑道:“哦,我忘了……你没人教养。”
这是在揭夏布友的伤疤,并往上狠狠地撒了把盐。他该愤怒的,他该冲上去给这所谓的哥哥一拳,让他闭嘴。
可是,他只是听话地转回了视线,看着夏友。
这举动却让夏友更是厌恶,他的心里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是厌烦、是憎恨、是想让他消失的冲动。
然而他的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他沉默了片刻,将这些情绪稍稍押下,也懒得和他多说,开口冷硬道:“关于齐一一的事情,你想起来的那些,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任何人。”他说道,“否则我将再次伤害你所爱的。”
夏布友麻木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夏友不耐地跳下了高椅,准备离开这里。当他的手预备解开音墙时,夏布友的声音却意外地响起,“为什么……不能提起?”
夏友挑了挑眉,朝着门外走去,就当夏布友以为他不会回话时,他却轻轻道:“还不到时候……”
第四十三章 【一统武林】 篇七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
莫姑娘眼带笑意看着我说道。
……怎么做?
报仇。
我时常在想,如果十年前,他没有遇见我,此时是不是正在享受着妻儿的幸福。
年197,太子东游,结交江湖人士,与武林一霸林风为挚友。
年199,太子被废,拘禁于宗人府,等候发落。
年200,太子逃脱,藏匿于阳城太湖山中,解救之人为他的挚友林风。
年210,太子夺位,起兵攻打皇城,发动政变,夺位成功,首位功臣为林风。
林风有功,太子大赏,赐爵位送良田赏黄金。然林风一介武夫,自由惯了,不喜约束,扯了个缘由便拒了这些。
好在这时的太子是真欣赏他,被拂了面子也没为难于他,顺他意,放他走了。
……说实话,我觉得可能是皇上在兴奋下一下子赏多了,有点后悔了。
毕竟政变后要安抚各方的情绪,还是要花费不少银子之类的东西。
总之林风就这么回归田野了,过上了风餐露宿,打抱不平的生活,乐得自在。
他本就名声在外,经这次政变之波,名声更是上了一层楼,一时风头无二,隐有武林之首的势头。
虽然他本人并不怎么在意,也没有这样的念头……
后来,他遇上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生得美丽,性子泼辣,两人相爱相杀了一段时日后,在一次危难中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是我。
他们两人的爱情故事是我在各路英雄好汉的调侃、各大茶肆的谈资以及两位本人的添油加醋中提炼出来的。
林风是个武林高手,天生就该习武,就是那种千年一遇、骨骼惊奇的武学奇才。所以才能以一人之力,从戒备森严的宗人府中救出太子来。
我那泼辣的娘呢,原就是某个武馆家的女儿,自小也是习得一身武艺的,打遍街头混混无敌手。
按理说这两人的孩子应该也是个武学天才,不说是天才,那习武的起点也该比旁人高吧。
可是我是真的弱,别说是习武了,他两牵着我的手走快点我都累的气喘吁吁,和那宫里娇宠的小公主殿下差不多。
他们两带我找了许多的名医,没有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的,倒是某天在路上遇见的一个江湖郎中,会点八字,说出了点玄乎的道理。
他晃着脑袋说盛极必衰、衰极必盛,老林家所有的风头都出在了我爹身上。那所有的运势都在他身上了,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就弱了,便不能习武了。
我娘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一拳撂翻了郎中。
随后她继续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或者是谁的身上?我爹倒是看得开,不过他要是看得不开的话,此刻就是位挂了爵位的公子哥。
他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来日方长,游山玩水的说不准那天我就吸取了天地灵气,开窍了。
只是来日,一点也不方长。
大约是在我五岁的时候,他们两个遭遇了袭击,死了。
他们活得波澜壮阔,人尽皆知,死的时候却一点起伏也没有,只是中了麻痹神经的毒,动作一时凝滞,随即被人一剑穿心。
那时的我正在角落里吃着糖葫芦,他们的名声太大,也招惹了不少人,所以寻仇的、挑衅的、想借此提升自己名声的……比比皆是。
这一路上也不知道遇见了多少批,他们两个一般就是将我塞在角落里,然后上去干架。等大点了,就给我塞几个铜板,让我买点零嘴,然后哪凉快哪呆着去。
伤人的场景我没少见,杀人的时候也有,导致我已经能够十分淡定的买糖葫芦,然后找个角落怂着,默默地看戏,看到精彩处的时候,我还会随着周围人的叫好声,鼓鼓掌。
一般我糖葫芦吃了一两颗,他们的架也就结束了。
那天我糖葫芦吃到只剩下一两颗的时候,他们就都死了。
一开始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他们两个互相切磋比武的时候,常常会突然倒在地上装死吓唬我,这时我就会迈着小短腿,跑到他们中间,左边摇摇,右边晃晃,哭得一脸的鼻涕泪水。
而他们就会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揉着我的脑袋,眼里满是宠溺。每每这时候,我爹就会说:“下次爹爹和娘亲倒下的时候,就不要过来了啊。”
“晦气。”我娘会笑骂一句,然后也看着我说道:“不过你没用的爹爹倒是说了句实话,下次我们倒下的时候,你一定不能来啊。”
……
这一刻,我意识到了,这回是真的了。
我的脑子突然就空了起来,眼里只有倒在血泊中的他们,我听不见其他声音,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我们三人了。
手中的糖葫芦不知道何时掉在了地上,我呆滞地朝着他们走去,跪坐在他们中间。膝盖下的鲜血还带有温度,和他们温柔揉着我脑袋时的温度一样,我左边摇摇,右边晃晃,颤抖着喉咙发出破碎的音节“……爹……娘……”
没有人回应我,没有人……
眼睛干涩的疼痛,却哭不出一滴眼泪,心里破了一个大洞,萧瑟的寒风一个劲地钻入了进去。我跪坐在地,茫然地看着双手。鲜血染红了我的手,神经被麻木到极点,已经不知疼痛。
我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照射在大地,皮肤被烤的焦红,身体却一阵阵的发冷,膝盖下的血已经凝固。
失去了温度。
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温度。
直到一只手将我拉起。
其实多年后再次回忆起那一天,我发现我原来记得所有的声音:杀了我父母的人讨论着要不要放过我、路过的行人或是可怜或是厌恶的声音、街旁商贩正常交易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得。
将我拉起的那只手,带着我安葬父母的那个人,教养我带我走出阴霾的他。
我都记得。
只是,他也死了。
那天杀死我父母的人,是来借助他们增长自己名气。可能是因为那一点点的江湖义气,他们商量到了最后,决定还是放过了我。
我从未想过要为他们报仇,一来我这样的身体素质什么也做不了,二来他们的死早就注定好了。
杀了他们的人是他们人尽皆知的名声,是混乱的武林。
是一个因果轮回,杀人之人总有一天会被杀。
我该向谁复仇呢?那两个人吗?
然复仇之后呢?在等着被复仇吗?
我不想也陷入了进去。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过。
他不该死!
第四十四章 【一统武林】 篇八
那天朝我伸出手的人,是一个路过的大夫,叫原围。
原大夫年长我十岁,遇见我时,也不过一束发少年。
在那天热闹街道里,在周围廉价的怜悯里,在官府选择漠视的情况里,他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起,同时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救起。
我呆呆地跟着他走,那是当时我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本能的被吸引。
他带着我在郊外安葬了他们,收养了我。
我全身上下只有买糖葫芦剩下的几个铜板,父母身上有名的东西全被那几人拿去当了战利品,剩下值钱的东西也就几两银子。
原围取下了他们染血的荷包,将里面剩余的银子递给了我,自己却将脏污的荷包收进了袖袋里。
我拿着那几两银子,茫然地看着他。
他将我一把揽入怀里,温柔地说道:“哭吧、哭吧……”
压抑的情绪找到了释放口,麻木的神经骤然疼痛起来,我抓着他的衣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温暖的被褥上,盖着的薄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味,西窗外隐约能见一个人影,伴随着阵阵切剁的声音。
是原围。
原家世代行医,原家医馆在这镇子里颇有历史。他的母亲在他年幼时逝去,上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都已各自嫁娶。
大哥继承了父亲的医馆,二哥经商有道,小有财富,姐姐嫁了个秀才,在家相夫教子,剩他一幼子,无须继承衣钵,就随他去了。
他性子温和、淡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只是幼时受到了家里的耳濡目染,喜爱研究药草。
收养我的时候,原家只有二哥反对过,觉得我来路不明,会带来祸害。
原围却特别坚定,他少有这种时候,二哥竟是一时无言,也默认了。
之后的日子过得平凡而幸福,他喜静,一个人住在镇子边的竹林里,动起来却又是整个洪武国的跑,只为了寻找株特殊的药草。
因此,他才遇见了我。
小镇隶属阳城,离父母遇刺的地方有些距离。他教导我一些药草的知识,闲时也教我写字。
他将那两个染血的荷包洗净了,还给了我,又在镇上买了一支最贵的毛笔送给我。
我自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好东西,这支毛笔我看了眼就知道他被坑了,但我还是很高兴,十分爱护着这支毛笔。
他是家中的幼子,没有弟弟妹妹,就把我当做自家的弟弟妹妹般宠爱。渐渐地,我走出了阴霾,心底伤不可能痊愈,却因他的温柔而缓和了。
这么过下去也不错,我想,以后要怎么报答他呢?
赚大把的银子?
还是给他找个好妻子呢?
这一次,老天仍旧没给我选择。
杀了我父母的几人名声大噪,在武林上一下子就有了立足之地,成立了各自的门派,声名鹊起。
各路好汉仿佛在这件事上看到了某条捷径,拿我开刀,开始传播我是个武林奇才,就和我爹一样。
谣言越演越烈,说我三岁杀人,五岁灭村,将我妖魔化,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相信这样的谣言,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事情早就在武林中传出去了,因此我爹爹还被狠狠地嘲讽了番。
现在却又编造这样的谣言。
我爹爹的旧友帮助着我摆脱这个谣言,可是他们已经老了,有的被寻仇死掉了、有的失去了话语权,就算能震慑住一两个门派,也无济于事。
为了增加我是个杀人魔头的事实,他们开始捏造,说我某日偶然得了本秘法,在人前装柔弱是在掩盖自己的功力,其实我已经是个绝世高手,可以千里夺人头。这秘法一旦习成,便会保持孩童的模样,令人降低警惕。
我本就是个孩童,这谣言说得前后不搭,毫无理智。
可有人信了,很多人信了,他们妄想着杀了我来立威,来获得名声,然后一战成名。
这些谣言传的沸沸扬扬,幸在为了符合我妖魔的形象,他们将我的模样往那庙里的小鬼般描述。
我本是不知这些谣言,是某日里我爹的一个旧友找到了我,告诉我,要带我走。
他告诉我武林已经疯了,各大门派对峙而立,群龙无首,可谁都想做这个首。
他说我爹的旧友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全是被门派们合伙偷袭,他们也被捏造了虚假的谣言。
门派们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头,将他们一一偷袭围杀。
只为了扬名。
他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是他没有名气。
他说:“我能找到你,就代表着他们也能找到你。”
恐慌从心底蔓延,我立即就答应了同他离去,因为我害怕原围会因此受到伤害。
时间紧迫,但我想着回去写封信告别的时间应该还是有的,不然不辞离别对于原围也是一种伤害。
于是我跑回了家。
家里没有人,我拿起他送给我的毛笔写下了一份告别信,拿着那支毛笔转身离去,我知道多待一秒就会给原围多带来一秒的危险。
可还是迟了。
原围回来了。
他看着我背着包袱有些惊讶,张口欲问。
话还未出口,刺啦一声,尖刀扎进肉里的声音便传来了。
一把利剑,从背后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有几滴溅到了我的脸上。
温热的血,又是温热的血。
“哈哈,我杀了魔头,哈哈哈……”那人拨出了利剑,嘴角的笑兴奋而又疯狂。
嘈杂的脚步声渐进,我颤抖着上前几步抱住原围,想按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他说。
我疯狂地摇着头,视线被泪水模糊成一团,又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
“快滚!”他厉声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又是利剑割肉的声音。
杀了原围的人,死在了我爹旧友的刀下。
见有人来,他松了口气,紧紧抓住了我爹旧友的衣裳,视线却温柔地看着我说道:“活下去……好好……”
说着,就倒在了地上。
……活下去……
不是救救我……
他还有呼吸,我想去救他,哪怕给我的命,我也要他活着,而不是我!
可是我爹的旧友一把将我扛在了肩上,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一大群人蜂拥而至,吵着“魔头呢?魔头呢?!”
说着他们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两人,为首的一人朝着原围踢了踢,不屑道:“魔头去哪了?”
原围艰难地点了点头,嘴里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是我。
他说的是,是我。
而后欢呼声起,他们开始一人一剑插向了原围的身体,笑道:“我杀了魔头!”“我也是!”
……
我大哭着,咆哮着、挣扎着、嘶吼着说道:“是我……”“是我啊!”
他们的欢呼盖过了我的声音。
听不见,他们听不见,他们甚至不知道魔头是谁?
明明谣言里魔头是一个孩童,可他们还是一剑又一剑地伤害着死去的原围。
魔头只是个符号。
他们并不在乎。
这是我的噩梦,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后来我知道了我的位置是那位救了我的,我爹旧友卖给他们的,他原本的初衷也是想拿我当踏板。
他利用原围成为我的替代品,借着救了我的恩情培养我,他不会杀我,只是想让我做他的提线木偶。
我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他将我带到了一处安全地后就离去了。
他的表情很悲伤,他给了我他所有的银票,他说:“对不起。”
等我明白的时候,他也已经死了,成为了将成的踏脚骨。
我销声匿迹,我努力的修炼武功,我要报仇!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任凭我日日练习、夜夜练习,磨出了一身血泡。
我还是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孩童。
任何能找到的功法我都会去学、去背,却没有一点用。
我像个幽灵般的满洪武国游荡,睡草地,喝溪水,拿口袋里的那点银子买干粮吃。
我不是没想过去死,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可是原围的那句话像魔咒般禁锢着我,让我死不得。
他让我活着。
我不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