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7. 生死两相许
饭后,秦晓鸾说道:“曾大哥,能不能陪小妹到后面走走?”
陈大娘等人对望一眼,知道秦晓鸾应该有话要和曾庆福说,于是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秦晓鸾和曾庆福走到“后菜园”的中间,四周都是一眼能看到远处的菜地,这才停下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地站了好一阵,秦晓鸾这才缓缓地开了口:“曾大哥,有他的消息吗?”
在此之前,曾庆福便想到了她多半会问这个问题。
和以前的津津乐道截然相反,现在“于奇正”这三个字,在宫中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几乎没有人会提及。
所以他所知道的信息也极少,而且大多都是些未经证实的消息。
曾庆福所能确定的,就是长阳公主李墨宁血书求援,因为这件事在朝堂上公开讨论过。
听曾庆福说了这件事之后,秦晓鸾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看到秦晓鸾强忍着痛苦的样子,曾庆福实在忍不住开口劝道:“秦班主,既然你把我当自家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秦晓鸾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这些人和您一样,都惦记着少詹事。”曾庆福长叹一声说道:“但咱们人轻地微,又能怎么样呢?既然有些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想也是徒增烦恼。不如放下,也是一种解脱。”
“我放不下,”两滴清泪从秦晓鸾美丽的眼角滑落:“曾大哥,你不懂的。”
“你这么一直憋着,会生病的。”曾庆福说道:“要不你和我说说吧,说出来或许好受一点。”
秦晓鸾点点头,神色木然地开口:“我当然知道,我与他今生无缘。我只是希望,能再有机会见到他,哪怕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曾庆福暗叹一声:情之一字,竟如此伤人。
秦晓鸾继续说道:“哪怕连面都不能见,但只要知道他回到京城,每每想到他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就在这座城市离我不远的地方,我也就欢喜了。”
曾庆福的眼泪也差点掉了下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两相许。
秦晓鸾已经泪流满面:“又甚至,即便他都不在京城,但只要知道他回到中原,不再受那塞外苦寒,不再受那飘零之苦,他能过得好好的,我也心满意足了。”
“秦班主……”曾庆福忍不住叫了出声。
他怎么也想不到,秦晓鸾对于奇正用情竟是如此之深。他突然恨透了这个世界,为什么有情人不能在一起?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有情人应该在一起,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直到白发苍苍,直到门牙掉光,直到——来生再相逢!
秦晓鸾的笑容越来越甜,曾庆福感觉自己的嘴里越来越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想他回来,”秦晓鸾一双黑色的眼眸正对着曾庆福的眼睛:“你呢?”
曾庆福用力的挺着胸膛:“当然!”
“我有件事需要曾大哥你的帮助,”秦晓鸾无比诚恳地说道:“你放心,绝对不是干坏事,也没有任何危险。”
“秦班主,你放心!只要能让少詹事回来,就算有危险我也上!”曾庆福斩钉截铁地回答。
。。。。。。。。。。
第二天,将作大匠阎本德便前来拜访秦晓鸾。
两人商议了一阵之后,一起前往长安城西,去实地考察了一番。
“武才人,关于设计方面您怎么看?”阎本德毕恭毕敬地问道。
接到营造新城的任务后,阎本德一个头两个大。
坦率地说,怀英楼门口那堆模型如果交给他来做,没有任何难度,而且会比那个做得更加精美。
作为营造专家,对于模型和实物之间的巨大差异,他实在是再为了解不过。
这么说吧,哪怕只是用一个核桃,都能雕刻出一栋很多层的高楼。但如果你造着这个核桃模型去搭建这么一栋高楼,十有八九会马上轰然倒塌。或者,根本就造不起来。
其原因在于,两者之间的材料、受力结构、建造工艺、根本就不一样。更加不要说还有地质等其他种种方面的问题了。
要求照着微型模型去修建实物,就是一件坑爹的事。
而他阎本德,现在就遇到了这么一件坑爹的事。
坑爹的这个人,就是宫里那个武才人!
圣上让她来协助自己,除了乱提意见,外行指挥内行之外,没有其它任何作用。
就在阎本德不知所措时,宫里来人通知,皇后召见。
独孤皇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武才人就是秦晓鸾。”
阎本德当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
作为营造大家,对于国内的能工巧匠,阎本德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对营造之术,阎本德是相当自信的。
如果说阎本德第二,当今世上就没有人第一。或许将来弟弟阎本才能超过他,但也至少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不是狂妄,因为这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业内顶尖的营造大师们的共识。
在他自己心里,虽然没这么张狂,但也觉得自己是最顶尖的了。天下间超出他的人几乎没有,这是一个事实。
直到,出了一个秦家班,出了一个秦晓鸾。
最开始,他还是对此不以为然。一个区区小女子,再强又能强到哪里?
于是他专门派人去调来秦家班所营造的各个项目的图纸,然后当场就惊讶得跳了起来。
这不是开玩笑,是真有这样设计,真有这样的图纸!从于府到竟陵城,从荆州城到沙洋新城,秦家班的每一个新项目,都颠覆了他的认知范围。
如果仅仅是看到这些,他也只会觉得是有人画出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图。
但是他很清楚,这些是这个叫做秦晓鸾的年轻女孩字真真正正实现,真真正正做出来了的东西。
他很清楚这中间的技术难度。
做出一个奇思妙想的设计不难,能实现才是最难的。
这是天才,天才中的天才!
从此之后,每当有人再吹捧自己是天下第一的时候,阎本德都会声色俱厉的喝止。
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比自己厉害得多的存在。
这个“厉害得多”,指的是终自己一生,也无法追上的脚步。
768. 重要的消息
阎本德想过去拜访这个天才——以子侄之礼。
等他准备动身的时候,才得知这个神人已经不在荆州城了。当他辛辛苦苦打听到这人去了镇南县,又打算起身前往摆放的时候,完全没有了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工匠”的社会地位非常低下,属于是下九门。即便在朝中任事,同样被人瞧不起。哪怕是见到同品级的官员,他也是低着个头。谨言慎行。
所以说起来是朝官,但他这种技术官员和官僚体系完全不搭边,他也没兴趣去打探各种花边新闻。加上秦晓鸾被赐“武”姓进宫成为才人也是一个不公开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阎本德完全不知道现在这个武才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秦家班班主秦晓鸾。
他也琢磨了一番,为什么皇后会告诉他这些。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给他自己吃个定心丸。
但是这话吧,圣上肯定不方便出面来说,所以委托皇后告诉自己。
至于皇后嘱咐的这事绝对不能外传,对于阎本德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他只想建造出一个能万古流芳的建筑,其他的事情都不关自己的事。
既然总设计师是秦晓鸾,那么这事成功的几率就翻着倍的往上长,也难怪圣上敢下这么一个死命令呢。
在这件事上,阎本德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辅助——尽管圣上钦点自己是第一负责人。
秦晓鸾笑了一笑,在纸上划了一个圆圈:“我的想法是从这里开始。”
阎本德又傻了。
凡是皇家要建的,都可以说是国家工程。
按照正常的做法,就是先圈下一块地,外人禁入。然后就是从外往里逐步建设。
这个一方面是因为建设的方便,另外一方面也是出于保密的考虑。
而现在秦晓鸾所划出的地方非常小,小到什么程度呢?根本就无法装下模型中的建筑群。
看着阎本德疑惑的目光,秦晓鸾笑着解释:“对,就是建这个,模型中的别野小区群,一个。”
阎本德差点摔倒。
这这这,别的什么都不说了,圣上要求的是建设出一个新城,你就修这么一个小小的项目,报都没法往上报啊!
其实这一点,秦晓鸾已经反复的思考过了。
尽管这事从表面上看似乎就是玩耍一般,像李世明这种头脑冷静的帝王,绝不可能一时心血来潮搞什么事。
她也翻来覆去的想过李世明做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但想来想去还是不得要领。
既然想不出这个原因,那就想一想相关的关键点。比如,李世明是怎么确定的做这件事,或者说,是哪一个点打动了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很难,就是别野群。
虽然开始的围楼和骑楼,也引起了李世明的极大兴趣,但都不是决定性因素。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就是别野群。或者说,在这个建筑群中,起到画龙点睛作用的就是别野群。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其他的建筑也很重要,但是没有别野群,就不能达到他的真正目的。
不管李世明是出于何种目的,总之有一点是绝对的:别野群是必备选项,其他的是加分选项。
想通这些之后,就先把焦点锁定在别野群,绝对不会错。
只要核心方向没错,提交上去之后得到是修改意见。但假如方向错了,得到的就是全盘否定。
在没有确定好方向之前,做的事情越多,对自己越不利。因为东西多了,被从根本上否决的话,那就很难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晓鸾也看出了阎本德的困惑,于是笑着说道:“不知阎大人有何见解?”
见解?我见你XXXX的解?阎本德心里暗骂不止。
对这事,自己完全就是啥都不知道。现在来问我见解,不就是在逗我玩吗?
“要不这样,”秦晓鸾说道:“咱们也都再想一下,三天之后再碰头商量这个事?”
阎本德叹了一口气:“时间紧啊,我得抓紧每一天。娘娘您知道的,在前期设计组织这一块,时间是很容易的不知不觉一天天的过去的。要不这样吧,我今晚回去按照您这个思路先画出个图纸交上去,看上面怎么说吧。”
秦晓鸾笑容不变:“如此便麻烦阎大人了。”
第二天,阎本德就又找到了秦晓鸾:“娘娘,上面很快答复了。说咱们这个提议不错,但是就是太单薄了,不能达到圣上的要求。”
秦晓鸾依旧是笑着解答了起来。
虽说别野群看上去很难办,但其实咱们要解决的只有一个技术问题,那就是怎样修建出三层楼高的民居。
在这方面,秦家班已经有了成熟的案例。
只要有一栋建设起来没问题,就可以无限复制。
而其他的部分,看起来貌似只是单独建筑体,但其工艺和各项难度都需要一项一项的解决。
比如说这个围楼,需要建成圆环形,这其间有很多需要去解决的技术难题。应该是建设成为一个包括住宿、开店等等在内的一个综合商业体,除了需要考虑建筑自身外,还要考虑到周边的防火、水源等配套措施,不然即使建起来了,也是一个死区域。
再比如这个骑楼,必须建设成为一个步行商业区,那么除了自身结构之外,还要考虑周边的道路交通等等问题。
类似这些新型建筑,没多出一处,建设难度都不会小于建一个别野区。
除此之外,还有整体的规划问题。大到城内的通信系统,应急系统,小道生活垃圾、废水粪便的排污,都需要反复论证。
如果真要造这么一座新城,光是在设计上花的时间和精力,都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这么一来,咱们肯定无法在圣上要求的时间内完工。
所以,您应该再去申报一下,咱们采取逐步建设的方案。
这些话说的非常专业,也确实是当前面临的一些无法克服的困难。阎本德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同意了秦晓鸾的观点,第二天再去上报。
也就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曾庆福再次来到了驸马府。
这次,他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769.长公主墨沁
皇后的身体委实出了问题。
于奇正离开没多久,原本在镇南县开酒店的曾庆福,就和王忠宝一起回到了京城。
后来王忠宝送李墨宁出嫁,曾庆福就一直留在皇宫里做御厨。
曾庆福是个极其用心的厨师。
用心到什么份上呢?每次给圣上皇后上菜前,都会先称重,等到用膳完毕之后再称重,每天都把称重的结果记录下来。有时间的时候便进行琢磨,核对每次称重的结果,最后掌握圣上皇后喜欢吃什么菜,以及口感偏好。这也是从最初他进宫之后,圣上皇后便点着让他主厨的原因。
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察觉到了皇后的口味产生了变化。以前一些爱吃的菜现在基本上都不动,但并不是对食材自身口味的改变,因为如果换一种做法可能又会吃。
从驸马府回来之后,曾庆福就把近一段时间以来的称重记录全部调了出来,一点一点地仔细研究了一天一夜,最终发现了端倪。
问题并不出在菜本身的材质上,而是和调料有关。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只要是姜、蒜、葱、酱等刺激性香料偏多的菜,皇后基本上都不动。区别最大的就是胡椒,以前皇后特别喜欢吃胡椒猪肚鸡,但最近几次上的一口都没动。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就是皇后的胃部出了问题。
皇宫里面内勤部门没有哪个特别忙的,原因就是人多。比如说皇宫里总有祭祀、御宴之类的时候,所以御膳房的人手就是按照这个标准配置的,总不至于每次圣上请个客还要临时去找人吧,不安全。但是平时日常的话也就是皇宫里的那些人吃饭,所以自然事情不多了。
闲下来的时候,自然就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东吹西侃。
御膳房和太医院相邻,相互间这种串门也很常见。当然,这中间也有些利益交换在内。
比如说吧,你是一个御医,虽然皇宫里的东西你自己能吃,但你想不想带点宫廷里的果脯之类的东西回家给老婆孩子吃啊?毕竟皇宫里的都是全国各地献来的贡品,有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好吃的嘛。
同样,你是一个御厨,自己生病了太医院会给你医治,但如果是家人生病了,想不想求太医去帮着看一看啊?这就叫“人情”。
不过人情这个东西,又和自己所处的位置有关。
皇室之中,最为讲究等阶。拿太医院来说吧,从上到下就有正一品太医、从一品饮膳太医、正二品正奉上太医、从二品院使、正三品副院使、从三品左院判、正四品右院判、从四品内医正、正五品御医、从五品主簿、正六品医官、从六品吏目、正七品医师、从七品医员、正八品医女、从八品医生、正九品实习医女、从九品使唤医女,等级分别非常清晰。
御膳房也是一样。从上到下有总管、副总管、御厨、尚宫令、殿前尚宫、提调尚宫、尚宫、尚冠、尚衣、尚食、尚席、大厨、助教等诸多等级。
即便是不同职能部门,相互之间也是和等级上基本相当的人来往。
比如你就是御膳房里一个劈柴火的宫女太监,人家专门给圣上看病的御医和你之间,有个屁的人情可言?
当然,除了“阶”之外,还有一个就是“职”。说白了就是和朝中大臣一样,实权和虚职一样的道理。
尽管曾庆福现在的等级只是三品御厨,但人家是钦点的为圣上皇后做菜的人,这个就是“实职”。就算是比他品阶高的总管副总管,也得对他笑嘻嘻的。
所以曾庆福去太医院,都是和太医级别的人玩。
曾庆福去太医院逛了几圈,就知道了一件事:皇后并没有服治疗胃病的药。
这么一来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种就是病情过于严重又不想让人知道,索性放弃了治疗;第二种是有其它严重的疾病,不能服用治疗胃病的药物。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皇后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没用药,这一点是完全可以确定的了。
第二天下午,曾庆福就想出宫去把这件事报告给秦晓鸾,但突然收到皇后宫中的通知今晚长公主陪皇后用膳,皇后专门交代让他加几个长公主爱吃的菜。
曾庆福只能先放下出宫的打算,好生做了一些菜肴。
按照宫中的规矩,主厨是要亲自去上菜试食的。上第四盘菜走到门口的时候,曾庆福听到里面皇后母女两的对话,立即停下脚步低声对身边的太监说道:“哎呀,这盘菜是长公主喜欢喜欢加冰片,但必须要在上菜时放才好。我今天一忙给忘了,我在这等着,你赶紧去厨房帮我拿冰片来。”
太监自然不疑有它,赶紧前往厨房取冰片。
“母后,你不用太担心。我听夫君说了,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妹夫也一定能把宁儿送回来的。”这是长公主李墨沁的声音。
“唉,说是这么说,可你想想啊,她要回来的话已经回来了,还要写什么血书求援?无非就是非要和那小子在一起。这孩子啊,怎么就这么傻呢?”独孤皇后的语气十分苦恼。
“母后,您真的不用担心。”李墨沁说道:“昨天卫国公来府上和公公聊天时也说了,就算是被破了城,以妹夫之能想突围回到安西的话,大蛮王也拦不住。”
“唉……”独孤皇后忧色更重:“可问题是他会不会突围呢?”
“为什么不会?”李墨沁不解地问。
“他要是兵败回安西,也就是个亡国之君。他会甘心吗?”独孤皇后马上话锋一转:“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吧,还是说说你的事吧。”
“我?我很好啊。”李墨沁生怕母亲不信,急忙补充:“真的,冲哥对我很好的。”
“冲儿这孩子我当然知道,”独孤皇后说道:“我不担心他对你不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李墨沁紧张地问。
“冲儿本性纯良,各方面都很好。”独孤皇后说道:“可是,有时候人好,就成了最大的弱点。”
“母后,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李墨沁说道。
770. 安排好后事
“正因为本性太好,所以就会把人都往善的地方想。冲儿这样,经儿也这样。”独孤皇后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们对人世间的险恶,了解得太少了,母后担心他们以后吃亏啊。”
独孤皇后顿了一顿之后,接着说:“最早宁儿这事,除了她自己喜欢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父皇考虑到那于奇正出生市井,在这方面能补上经儿和冲儿的不足。可现在……哎,又扯远了,还是先说你们吧。”
“您真不用担心我们。”李墨沁继续安慰道:“您看啊,公公现在是百官之首,冲哥……”
“听我说!”独孤皇后的语气变得无比严厉:“今日全家王侯,明朝满门抄斩,哪朝哪代这样的事情少了?!”
曾庆福知道重点来了,正准备继续听下去的时候,拿着冰片的太监已经跑过来了。
无奈之下,曾庆福只能打消念头,朗声报出菜名。
独孤皇后母女立即停止交谈,让他进去。
送完菜之后,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曾庆福只能走了出去。
听完曾庆福的汇报后,秦晓鸾陷入了沉思。
根据目前所知信息,基本上可以确认秋菊那个消息的真实性极高,皇后极可能患上了绝症。
再根据皇后和长公主的对话,就能推算出皇后隐瞒病情的原因。
独孤皇后自知命不久矣,所以要在这段时间内尽量安排好后事。
对皇后来说,所谓的后事,主要是两方面:一个是子女的前程,一个是家族荣辱。
李经已经是太子了,没办法给他本人再安排什么,最多也就是安排几个合适的人辅佐他,让他的位置更巩固。李墨宁那边,于奇正现在这种情况,皇后也没法插一脚进去。
只有独孤冲这里,既和自己女儿未来的幸福有关,也和独孤家族的兴衰相连。
这是皇后最大的心病,也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可以进行相关操作的。
皇后隐瞒病情不让人知道,也就是在安置这件事。
。。。。。。。。。
就在李墨沁入宫拜见皇后的同时,独孤无忌也把独孤冲叫到了书房。
“父亲大人,请用茶。”独孤冲毕恭毕敬地敬上茶水。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独孤无忌闭上双眼,头向后仰着靠到了椅子背上。
独孤冲当然知道是因为朝堂上的事,垂头答道:“关于于奇正的事……”
“我不想听这个,”独孤无忌微微睁开眼:“我想知道的是,除了你自身的观点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方面的考量?不要和我说没有。在此之前,你即便是持某种观点,也不会表达得这么鲜明。”
独孤冲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话。
“好,你不说,我帮你说。”独孤无忌猛地睁开眼睛:“因为这一次,你必须在太子面前表明一个态度,是也不是?”
独孤冲脸微微一红。
他九岁的时候明白了一件事:其实每次躲迷藏时父亲都知道他在哪里,只不过为了逗他开心,会选择是揭穿他还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改变。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不管他多么精心的掩饰躲藏,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父亲面前都是一览无余,毫无任何秘密可言。
如果有一天,他已经成熟到能够瞒过全世界,依旧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确实,在于奇正一事上他的观点和太子一致,但这个和他的那点小心思并不冲突。
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官员了,对于朝政的看法也基本上成熟了。
他很清楚,类似于血缘、感情、能力等等因素非常重要,但不是核心因素。
作为国家最高管理层面的朝廷,真正能得以长期维系共存的,是利益。
或者说,相同的利益。
想要进入最高的核心管理层,如果仅仅依靠亲戚或者其他关系,是远远不够的。
换句话说,想要坐到而且坐稳宰相这个位置,最关键的事情就是在于和皇帝之间有着共同的长期利益。
这就是“站队”。
而他独孤冲的理想,就是和父亲一样,当一个好宰相辅佐君王,立万世之功。
对他来说,有两个选择。
第一种是最容易也是最省心的,站队当今圣上。可问题在于,排在他前面的人太多了。别的不说,就算他有这个本事,难道去掀翻自己的老爹?还有,圣上日趋老矣,辛辛苦苦排队到前面时,老皇帝一呜呼哀哉,旧的游戏结束,新的游戏开始,那就白排队了。
第二种就是排在太子这边。尽管需要等待,但自己可以排到第一名。
尽管现在太子位置比较稳固,但对皇储来说,只要一天没有登基,更准确的说,只要一天没有真正把权力掌握在手中,一切都是未知。从古至今,多少废太子就是深刻的教训。
这次朝堂上出现两个阵营,实际上就是已经老去的“保守派”和他们这批“少壮派”两股势力。
在这种时候,他必须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这边。
独孤冲认为,这是一次没有什么风险的机会。自家父子分别站在两边,不管结果如何,都坏不到哪里去。
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只是现在父亲一下子挑明,让他面子上很有点挂不住而已。
“唉,你们啊,”独孤无忌叹息道:“还是太嫩。”
“请父亲大人明示。”独孤冲垂头聆听。
“你是想问我具体哪件事对吧?”独孤无忌说道:“哪件事都是。”
听到这话,独孤冲心里很是有一点不服。这次在朝堂之上,要不是父亲您以死相逼,不定谁赢谁输呢?
独孤无忌似乎完全看穿了他的心一样,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为父死谏,是在以大欺小?”
独孤冲没有回答,但心里确实这么认为的。
“呵呵,”独孤无忌笑了起来:“自太原举兵追随圣上,至今已四十余年。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圣上拿定主意的事,谁死谏都没用。”
独孤冲心里猛地一惊。
当今圣上从善如流,魏正等大臣逆言直谏天下皆知。怎地在父亲口中,却出现这般说法?
771. 富贵险中求
不过虽然有些惊异,但独孤冲丝毫都不怀疑父亲。在这方面,父亲绝不会看错。
父亲这话的意思是说,不出兵救援本来就是圣上的意思,他老人家只是配合圣上演了个双簧。
“即便我不出面,这事也是这个结果。”独孤无忌凝视着儿子的眼睛:“你明白吗?”
脸色发白的独孤冲点了点头。
独孤无忌再次躺到了椅背上:“我并不是说你站太子那边这事本身有错,只是你还太嫩,没看到真正应该去做什么。”
“请父亲指点孩儿。”独孤冲刚才的一点点抗拒之心完全消失了。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独孤无忌语气中充满着无限恋爱:“我且问你一件事,我们现在这些当国公的,跟着圣上这么一路走来,其间有多少次去阎王爷那里,你知道吗?”
“这个,略有所闻。”独孤冲老实地回答。
“那么我再问你,”独孤无忌缓缓说道:“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傻子,不是不知道非常危险,可为什么甘愿把脑袋栓在裤腰上干这事呢?”
“为了天下百姓。”独孤冲肃然答道。
“这个没错,不过还有一个原因。”独孤无忌一字一顿地说道:“富贵险中求!”
独孤冲打了一个激灵。
“从来都没有哪个人会心甘情愿地把权力交给别人,所以要想得到,就得靠自己去抢,拿命去抢。”说这话时独孤无忌眼中精光乱闪。
独孤冲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明白父亲这话是在提醒自己,无论是皇位还是相位,都不是一个两个人在盯着。不过这些事情是很表象的,父亲后面一定还有其他的话要讲。
果然,独孤无忌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你自幼锦衣玉食,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越是底层越是弱小的人,想成为人上人的欲望就越迫切和强烈。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冒的危险、用的手段,是现在的你怎么都想不到的。”
独孤冲心中一阵发虚,父亲说的这些还真是他所不知道的。
“天下间所有的纷争,无非就是攻守而已。”独孤无忌说道:“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前朝是守,咱们这些造反的是攻。现在咱们坐天下,攻守易位。就这么简单。”
“可是父亲,”独孤冲不解地问道:“现在天下太平,哪有人来攻啊?你们是在担心于奇正吗?”
独孤无忌摇摇头:“和于奇正无关,不管有没有他都一样。”
独孤冲更加纳闷了:“那是什么?”
独孤无忌叹道:“你连敌人来自何方都不知道,凭什么和人去争?”
独孤冲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毛:“还请父亲示下。”
独孤无忌盯着独孤冲说道:“朝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你的敌人。”
独孤冲心里更慌了:“父亲,孩儿愚钝,实在未解其中精妙。”
独孤无忌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太子名正言顺,圣上又尽心培养,一切都顺理成章?你只要侍奉好了太子,什么问题都没了?”
别说,独孤冲之前还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他知道,父亲肯定会说出道理。
独孤无忌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讲了起来。
正如刚才所言,天下权柄永远都有人觊觎,这中间的争夺也就是“攻”和“守”。
以目前来说,太子一方就是守住太子之位,直到荣登大宝。这也是因为他只能守,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可能掀翻自己这个位置的是什么人。这个人,既有可能是来自外部的势力,也有可能来自他自己的兄弟叔伯,又或者朝中某个大臣。
但是有一点是完全可以确认的,那就是暗中一定有着无数等待着机会进行攻击的人。对这些人来说,想要泼天的富贵,就要冒杀头的风险。
如果守方防守严密无懈可击,他们就只能静观其变或者死了这条心。反之,一旦防守出现缝隙,不但潜伏着的人会跳出来,很多原本没有这个心的人看到机会也会参与其中——先皇就是例子。
当前四海升平,暂时不谈外部的,只谈内部的。
自汉之后,各朝各代都制定“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但在实际中却很难扯清楚。
从秦至今,庙堂之上其实是三股势力在纠缠。皇帝、朝廷、后宫。
区别只是在于,不同朝代不同皇帝,这三股势力谁更大而已。
就眼前来看,太子的位置当然是固若磐石。父皇那里逐步让他参与政务,朝廷之中有自己这个舅舅和舅姥爷申国公,还有把持后宫的亲母。
但事情都是在变化的,帝、相、后这个三角形中有任何一个点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发生巨大的变化。
举个例子。
一旦皇后失宠、被废、归天,对太子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假设另立新后,又或者后宫被别的妃嫔把持,会不会想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太子位?这是个根本就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一旦有这样的宠妃,会不会和朝中大臣勾连到一起?这也是个不需要去想的问题。要知道,宫中宠妃的外戚,谁不是朝中重臣?
这么一来,宫中的太监宫女是不是纷纷站队?包括谗言之类对太子不利的事情是不是越来越多?
无论多么英明的圣上,如果每天在外听到朝臣说某个人坏话,回宫吃饭听到身边的奴才也说这个人的坏话,躺到床上又听身边的女人说太子的坏话,时间长了之后,会不会三人成虎?
更何况,太子和皇帝之间,有一个天然的可挑拨的点。那就是,等不及了要马上夺权。
太子孱弱,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太子强势,就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姑且不谈最终胜负如何,但增添了许多变数,是毫无疑义的。
你为太子和你自己好,就应该把这些事情都考虑进来,然后找到解决之道。像你们现在的这些操作,就是那种叫得震天响,却对实际局面没有任何把控力的的腐儒。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父亲的意思,是要孩儿朝军界发展?”独孤冲试探性地问道。
“糊涂!蠢货!”独孤无忌忍不住骂了出声:“你要一直这么蠢,以后独孤家族要被你给害死!”
772. 干点实在活
独孤冲吓得赶紧跪到在地。
独孤无忌气得胸膛一阵起伏,等情绪稍作平复后才开口:“独孤家子孙任军职者,即可逐出家门并从族谱中除名。这句话,即日记录进家训,并作为第一条。”
“喏。”独孤冲慌忙应道。
“起来吧,”独孤无忌语调恢复正常,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世上最危险的一件事,就是执掌军权。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和手握军权的人离远一点。”
独孤冲连忙应喏。
独孤无忌继续谆谆教导:“军权是实权的一种,但实权不一定是军权,你懂了吗?”
这句话独孤冲完全能理解。兵只是国家的一个方面,没有吏、户等,再大的军权也没用。简单点说,没有钱粮,你怎么打仗?
“父亲的意思是……”独孤冲继续问道。
“以现在的形势,你应该去做点实事。”独孤无忌沉吟道。
“遵父亲大人命。”独孤冲接着问道:“那我现在去做什么实事呢?”
独孤无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个我一时也还没想好,再看看吧。”
父子两此刻还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间,皇宫中独孤皇后对准备告辞回家的李墨沁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回去告诉冲儿,让他去干点什么实在的活。”
。。。。。。。。。。。
通过迦叶大师和王忠宝了解到“于帅真正的意图”的苏家父女兴致冲冲地往汉区赶,一路上苏喜儿都“咯咯咯”笑个不停。
到后来苏逍终于发现了异常,虽然这是一件挺高兴的事,但也不值得笑了二十几里路吧。坏了坏了,我这女儿是不是出了啥毛病啊?
收到老爹关切的苏喜儿先是一愣,随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爹,你想哪去了?”
“那你怎么一直笑个不停啊?”苏逍皱着眉问。
“我是想到了一个很开心的事。”苏喜儿继续笑个不停。
“到底啥事啊?你和爹说说。”苏逍又有点紧张了。
苏喜儿左右看了看:“爹,我告诉你了,你千万别和别人说啊。”
看着女儿神秘兮兮的样子,苏逍的好奇心也都勾起来了:“女儿啊,你放心。就连你娘我都不告诉,这下放心了吧?”
苏喜儿这才点点头,笑着说道:“老和尚和死太监自以为很了解少爷,但有一点他们就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他们。”
“哦?”苏逍完全被吸引住了:“什么什么?快告诉我。”
苏喜儿开始说了起来。
迦叶大师和王忠宝对为什么少爷要说“建人视台”分析的没错,但有一点他们忽略了。其实也不是忽略,而是他们都是在后面认识少爷的,对以前的事情不了解。
其实除了他们分析的之外,少爷提出现在在这边建人视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个“人视台”一开始就是少爷的天才构思,不过大家以为也就是建个戏台子乐呵乐呵,直到刁胜和赖利头那些坏人去官府诬告少爷,杨不羡出庭作证,大家才理解到少爷的良苦用心。
当时杨不羡是这么转述少爷的话的:“现在荆州城建设伊始,百姓们心中多有担心,这个很正常。现在城中是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都有。这其中,大部分人是出自于担心,还有一些人是跟着人云亦云。更有极少数人在里面兴风作浪。对这些谣言制造和传播的人我可以下令严惩,但是那样城中就没有这么安定,大家都人心惶惶,就更加给了躲在暗处的不法分子机会。我于奇正身为太子少詹事,就当解君之忧。不但这荆州营造要建得好好的,更是要维护好圣上和太子殿下的名声!于某决不能让屑小之徒有机会从中作乱!”
接着杨不羡就说出了真正的情况。少爷要求建立这么一个大戏班子,目的就是给大家传递真实的官方消息,宣讲本次营造的重大意义,让官方、工匠、居民三方有一个沟通和相互理解的渠道。同时丰富营造工匠的业余生活,让大家以更好的精神状态去做好事情。更重要的是,让那些谣言没有机会到处散播!
“这事我知道啊,可和咱们现在有什么关联吗?”苏逍还是没反应过来。
苏喜儿翻了一个“你怎么这么蠢”的白眼,解释了起来。
当时在荆州建人视台,证明少爷非常清楚“舆论的力量”。这种力量把握得好,对社会安定等各方面非常有利;反之,就会非常有害。所以少爷非常重视宣传方面的事。不过想想也是啊,如果不重要,会亲自提出要我喜儿出马帮他做这件事吗?
现在别说新占领的白羊区了,就算是几个老区,人心都还没有完全安定,律法方面也都是靠强制性的宣读。所谓“管不如疏”,把我们要宣传的东西巧妙地插入人视台的节目里,寓教于乐进行正确的引导,效果会比干巴巴的执行要好很多倍。
说完之后,苏喜儿仰着脸笑道:“爹,你现在知道人视台有多重要了吧?”
“我女儿真的是太聪明了!”苏逍拍着大腿叫了起来。
“不是我聪明,”苏喜儿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是少爷聪明。”
“对对对!咱们赶紧赶回去尽快开始干活。”苏逍连连催着身下的马。
“我这边倒是有点担心,唉……”苏喜儿叹了一口长气。
苏逍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苏喜儿,也是比当初成熟多了。她当人视台台长时间可不短,对人视台的各种运作了如指掌。
要想做出受到广大人民群众欢迎的节目,实在没那么容易。
先说舞台道具方面,这边并没有瓷砖之类的材料,布置起来就很难像荆州城那边“高端大气上档次”。
然后演出服装也是个问题,这边布料的选择就没有荆州城那边多,加工也不可能像那边专业的服装厂便捷。
还有就是演员和乐师方面,能不能招到合适的也是个未知数。
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难办的是剧本。
要知道,受欢迎的节目一定要有好的剧本。荆州城那边的一些好的剧本在这边就不一定适合。
比如那边收视率极高的“射鸟英雄传”,在这边就不适合了。
别说现在手里没有主创团队,就算组建起来了,也不知道这边的人喜欢的是一些什么剧情。
773. 比想象中顺
听女儿讲完这些,苏逍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慰几句“车到山前必有路”之类。
让她们父女们想不到的是,有些事真到了那个时候,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首先就是“演播大厅”和“办公区”。
大仪朝把西北塞外之地统称为大草原,其实地形并不是这样。
真正全部都是一望无垠的草原的,是河西到安西这一条的正北方。那一片,就是呼韩族他们所占据的地盘。相对而言,那边水草丰富。
而休屠区、乌兰区,实际上是在安西的西边,这边的地形地貌就非常复杂多变了。山脉、沙漠、草原、戈壁都有。
比如汉区这一块,实际上就是一个地势低洼的大盆地,日照充足、雨水非常稀少、极端干燥。因此地面都是非常坚硬的生土。
这种地形不适合种植,但建造房屋的难度就比温润的大仪朝要小得多,主要原因是在地基的处理方面不用那么麻烦。
人视台演播大厅,通俗点说就是个戏台子。在长江边的荆州城需要考虑的稳固以及因为人口稠密选址等方面问题,在这边完全就不存在。营造所需要做的就是堆土、夯实、再堆土、再夯实。这一部分可以全部由俘虏来完成。
为了避免演出时的灰尘,苏逍等人进行了一番计算,最后确定了在台子的最上层糊上三寸厚的“混凝土”。因为用量不大,所以也很容易解决。这一部分由泥工完成。
至于人视台的办公区域,为了美观,直接使用全木结构,装饰雕花板。这一部分由木工完成。
接下来就是规划周边区域。
演播大厅的四周,是一大片空地作为观众席,合称为“演播广场”。
以演播广场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夯土修建四条大道。按照方位分别命名为“青龙大道”、“白虎大道”、“朱雀大道”、“玄武大道”。
每条大道的两侧修建成整齐划一的店铺。
临街店铺的后面就是民居。按照大仪朝的叫法,这四个民居区域分别命名为东北坊、东南坊、西北坊、西南坊。每个坊都修建“治安所”和“治安亭”,负责对应区域的治安。
这个四方形区域的四个角上分别修建四个瞭望台,在高处看着下面的人,相互间用旗语联系。
第二天,从俘虏安置区派来的第一批俘虏五百人已经到了。
有了规划之后,这些俘虏就非常好安排下去了——全部去夯土。
苏逍连夜赶出了新的规划——王宫。
在北方的玄武大道尽头,规划出一座王宫。为了规划好,苏逍专门去找了李墨宁和王忠宝,自己在那里画,两人在那里指点,最后按照大明宫的模式画了出来。
反正这是域外之地,也不去管什么僭越不僭越了,怎么方便怎么坚固怎么来。
于是第三天送来的五百俘虏又有地方夯土了。
苏逍想了一下,人家迦叶大师帮了这么大的忙,正好有地有人,干脆给他修个庙吧。于是就在东边青龙大道的尽头,规划出一座寺院出来。
第四天,在王忠宝的提示下,苏逍分别在西方的白虎大道尽头规划出一个牛马市场,在南方的朱雀大道尽头规划出一个玉石市场。
这么一来,两千多俘虏全部安排下去了。
紧接着又一个好消息传来,陈伯已经找到了适合烧砖和瓷器的土。虽然质量比内地差许多,但至少能用。
苏逍立即调出一部分俘虏去修建窑洞。
与此同时,苏喜儿组建人视台的事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刚开始来的时候是不太了解这边的情形,稍一探访之后便发现,这边的人在音乐方面并不亚于大仪朝。不仅人人能歌善舞,这边的乐器也是种类繁多。
苏喜儿略作思索,几个节目就成型了。
新闻、说书、蹴鞠、好声音、达人秀,这些都是荆州人视台已经完全成熟的项目,可以直接上马。然后根据这边的情况,增加一个“舞林大会”的节目。这样一来,就剩一个连续剧需要组织了。
由于苏逍他们的进展很快,苏喜儿决定先开播,然后再逐步完善。
新闻播报,自己先顶上;说书,让王忠宝先上;蹴鞠比赛的裁判、解说,先用从荆州城来的老工人依葫芦画瓢,然后再慢慢挑选和培养人才。至于好声音和舞林大会的伴奏乐师,就在这边招。
还剩一个最后的问题,就是如何命名。荆州城那边的节目叫“荆建XX”,这边应该叫什么名字比较合适呢?
这事还是得去找少爷确定。
于奇正听到这个问题头都大了,就在苏喜儿来之前,苏逍就过来问“咱们这个新城叫什么名字”,让他十分苦恼。
经过了无数次被“正确解读”之后,他决定再遇到事时先认真思考一下,免得又上了当。
别说,还真给他发现了猫腻。
这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取名的问题,而是会造成很多的后续影响。
这段时间以来,什么阿米尔、什么巴哥那等等,都跑来像苍蝇一样嗡嗡的叫唤。虽然没有明说要建国封王之类的话,但什么“现在都是混合居住,不宜再叫什么汉区休屠区”之类的屁话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把那伙人打发走,苏逍又跑来请示说新建的宫殿叫什么名。虽然坚决制止了叫“XX宫”,必须要用“于府”,咱们这座城还是叫汉区,但问题依旧没得到解决。
因为苏喜儿这事实在不好打发。
如果让她叫“汉区人视”、“汉区新闻”等等之类的,阿缇雅、乌兰丽娅她们绝对又会像上次一样哭哭啼啼。
分别设立什么“白羊人视”、“休屠人视”之类的行不行?肯定也不行。
现在就是一个人视台,自己还有办法控制。如果分别设立人视台的话,他们相互之间绝对会争着抢着播出对自己大拍马屁的节目。
于奇正深深地感觉,这种吹捧自己的情况必须打压下去。不然的话,以后要承受的“称王”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不行不行,还是得给人视台取个名字。对了,就叫“百姓人视台”,意思是说这是老百姓的,和我于奇正无关,看你们丫的还怎么乱吹捧?
774. 老大太牛了
把苏喜儿打发走了之后,于奇正又想:还是得定下名字,不然总是麻烦不断。
这时,王忠宝跑了进来,汇报了一个新情况。
商人的嗅觉是最敏锐的,尽管整座城市规划都没完全完善,但就有些商人找了过来,问那些临街商铺是售还是出租的。得知暂时没有相关计划之后,又问玉石市场和牛马市场怎么租。你们建这些市场,总归是要租出来的吧?
于奇正眼睛一亮,有了!
咱这个不叫什么什么城之类,就叫做市。这么一来,咱这片地就是个“市场”的性质,是做生意的,自然不会有那些什么称王封侯之类的烂事了。咱们汉区就叫“市区”,我就是市长。
就这么办,上次小舅子呼衍触机不是自称“区长”吗?
现在想推脱当他们的头这事肯定是办不到,那以后就这样,市下面是区。你们不是要改名吗?行,那就改成白区、乌区、休区,这么一来,什么麻烦都解决了。嘿,我怎么这么聪明呢?
说干就干,于奇正立即把几个关键人物叫了过来。首先宣布以后自己就是这个大市场的市长了,以后不准任何再乱叫什么“于帅”、“天汗”之类的其它称呼。然后就是几个区域的改名。
没有任何人提出任何疑问,一伙人频频点头不已。
看到他们眼中惊喜的目光,于奇正就知道坏事了。可接连着问了几个人,除了说“这样好”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说。
他们心里的想法是这样的:老大实在是太牛了!
咱们提的那些什么国之类的,马上就是和大蛮王他们直接形成了对立不说,大仪朝那边也很尴尬。这样一来,咱们就是个两面受敌。现在咱们叫个新名字,面子上就都好过了。
其实,叫什么新名字重要吗?不重要。
关键要看本质,不管叫“市”也好“场”也罢,总之就是相当于一个国家了。无非就是“市”对应国,“区”对应“郡”而已。
怪不得天汗一直强烈反对“建国封王”之类的说法,原来是有这么好的一招。
至于老大现在问咱们的意见,既然您都已经定好了,咱们何必再去犯那些忌讳?只能回答您说“这样好”,表示咱们已经领会了您的意思就好了。
一伙人从营帐出来之后就商量了起来:有了这么好的新思路之后,以前很难解决的部门定名什么的就非常简单了。
按照“对应取新名”的好方法,一伙人很快就构建起了“市区”的管理框架。
市长于奇正,副市长李墨宁、乌兰丽娅。
“官员管理局”,简称“官管局”,对应“吏部”,局长阿缇雅。
“籍册管理局”,简称“籍管局”,对应“户部”,局长赵奋。
“军事管理局”,简称“军管局”,对应“兵部”,局长常固。
“教育管理局”,简称“教管局”,对应“礼部”,局长王忠宝。
“治安管理局”,简称“治管局”,对应“刑部”,局长巴哥那。
“营造管理局”,简称“营管局”,对应“工部”,局长苏逍。
“市长保卫军”,简称“市保军”,对应“御林军”,军长张宠。
为了公平起见,区的管理人员尽量采用“异地为官”原则。
白区区长王策,乌区区长呼衍触机,休区区长乌兰裘。
一伙人各自上任,各项事务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
几天后,百姓人视就开播了。
“大家好,欢迎收看《市区新闻》,我是本节目的主持人苏喜儿。本栏目的内容是为大家讲述发生我们周围的各种信息和新鲜事。”
“今天是咱们市区人视正式开播的第一天,下面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人视台。”
“人视台是专门为大家送上各类娱乐节目的一个部门,每天戌时开锣。首先是我们现在这个《市区新闻》,用时约一刻。接下来就是综艺类节目,今天演出的是《市区好声音》。再然后是体育类节目,今天演出的是《市区蹴鞠赛》。再接下来是综艺节目《舞林大会》,最后是综艺节目《市区达人秀》。
“下面开始正式播报新闻。”
“市区营造已经全面动土,本项目的重大意义……于市长做出重要指示……”
“今日,于府项目已经正式动工。本项目由营管局局长苏逍亲自设计、督造……下面,由我对参与营造的工人谷里嘻哈进行相关采访。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谷里嘻哈先生上台。”
谷里嘻哈一上台,还没开口就引来了哄堂大笑。
这哥们是个酒糟鼻,因为激动现在整个鼻子都是红的。台上灯光一照,看上去就像脸上插了个胡萝卜一样。
“谷里嘻哈先生,你好。”
“你你你你你……你好。”
全场大小。
“谷里嘻哈先生,不要紧张,咱们就是闲聊一下,好吗?”
“好好好好好,我不不不,不紧张。”
台下笑得更欢乐了。
“能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能,能能能。我叫,叫谷里嘻哈,叽#*&里###咕***噜&&……”
苏喜儿一下傻眼了,她漏掉了一件事:语言问题。
在荆州那边,不存在这个问题。虽然大仪朝也有各种方言,但只要台上的演员用官话表演,就不存在任何问题。而在这边,绝大部分蛮族人都不通汉语。自己又完全不懂蛮语,根本听不懂对方讲的是什么,这采访还怎么继续啊?
苏喜儿急得满头大汗。这下糟了,第一次演播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现在该怎么办?
十万火急之时,乌兰丽娅挺着个大肚子上了台:“下面很多观众是汉人,听不懂蛮语,我来翻译一下吧。”
说完之后又用蛮语说道:“接下来我会把汉语部分翻译成我们蛮语。”
台下的观众“轰”地一声欢呼了起来。
汉人们欢呼是因为接下来看节目更有意思了,不然的话光是听懂一半的内容,岂不是急死?
欢呼声最大的是乌兰族人。
因为现在都是杂居了,上次定籍时,乌兰族人都全部直接转为了良民,家里都分配了一些贱民。来看演出的时候,也都带着随身的奴仆来。
775. 骨碌碌冒泡
乌兰丽娅一上台,乌兰族人们就兴奋地对身边的人讲:“看看看,这是咱们族的丽娅。看到没看到没?她肚子里面怀的就是天汗……哦不,市长的孩子。”
贱民们纷纷鼓掌拍马屁,呼韩族俘虏们也相互交头接耳:“哇,原来这个就是王妃啊。”
“想不到王妃亲自上台呢。”
“啧啧啧,王妃亲自上台帮咱们翻译……”
“对啊对啊,前几天听迦叶法师说,市长没有任何架子,看来还真是这样啊!”
……
苏喜儿无比感激地看了乌兰丽娅一眼。心想幸亏她来救场,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谷里嘻哈先生说,他是呼韩族的,前段时间被俘虏,现在参加着于府的建设。他对于自己能参与到其中,感到非常荣幸。”乌兰丽娅说道。
苏喜儿立即就抓住了宣传点:“请问谷里嘻哈先生,作为俘虏,难道不是对我们充满仇恨吗?为什么会很高兴建设于府呢?”
乌兰丽娅:“呼啦呼啦捶,呼机呼机呜哇手骨碌碌冒泡。”
谷里嘻哈:“叽#*&里###咕***噜&&……呼机呼机***噜#*&里###碌……”
乌兰丽娅:“这个还要从我被俘虏讲起。打败仗后,我受了伤,也不敢说。因为战败的一方会成为奴隶。不能给对方做事的伤员,就会被杀死。”
苏喜儿:“然后呢?”
谷里嘻哈快速的说了很长一段话。
乌兰丽娅全文翻译了起来。
谷里嘻哈他们原本以为会成为和畜牲一样的奴隶,但是想不到并没有这样,而是被带到了俘虏安置区。
接下来,没有任何人折磨毒打他们这些俘虏,相反每天都有足够的饮食给他们。
谷里嘻哈胳膊上受了箭伤,因为怕被发现是伤员,所以一直尽力隐瞒。结果很快伤口发炎化脓,再也隐瞒不住了。
迦叶大师知道后,亲自给他看病,用银刀割破伤口,将毒液全部排了出来,然后又给他上药。如果不是治疗得及时,即使能保住性命,他这条胳膊也废了,以后就是个残疾人。
不光是他,俘虏安置区的所有伤员都得到了妥善的治疗。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但没有受到任何侮辱和伤害,还这么救治了自己,谷里嘻哈对迦叶大师非常感恩。
迦叶大师让他们放心,说不会让他们当奴隶。因为这里已经取消了奴隶,只有良民和贱民之分。然后说了这里的一些情况。
尽管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但谷里嘻哈等一些人都相信迦叶大师不会骗他们。
再接下来,迦叶大师说让他们来这边建房子,大家心里都很担心。
当时的想法就是: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现在肯定是让我们一天到晚干事,直到累死。
谷里嘻哈是伤员,本来不在被调过来修建房子之列,但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来,自己堂堂呼韩族的勇士,怎么能接受敌人的恩情呢?我就去干活,报了迦叶大师的救命之恩之后,再想办法逃走。
苏喜儿已经从最初因演播事故的慌乱中平静了下来,知道接下来就会是爆点,于是及时打断谷里嘻哈的话,让乌兰丽娅先把这段话翻译之后才问道:“然后呢?”
谷里嘻哈立即说了起来:“到这边之后,我们发现自己完全错了!不但没有出现我们预想中被累死的情况,而且做事还有钱。唉,可惜我现在伤还没有全好,做不了多少事,少赚了好多钱哦。”
台下的呼韩族俘虏有笑的,有叫的,有连连点头的。
谷里嘻哈说的这些话没有半点的夸张,都是他们的实际亲身经历。调到这边之后,现场的管理人员并不勒令谁干多少活,主要就是进行统计每个人干了多少活,第二天早上就会如数的发到每个人头上。
谷里嘻哈继续说道:“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想,他们管得这么松,现在还让我们有机会赚钱,就不怕我们跑吗?因为他们也并不限制咱们购买什么东西,这样咱们都能攒钱之后买到充足的食物甚至马匹逃走啊。”
苏喜儿马上跟上:“对啊,为什么呢?”
谷里嘻哈:“现在我想明白了。不管什么族,老百姓不就图个吃饱穿暖,不受人欺凌吗?在这里,没有什么族不族的,每个人凭自己的奋斗,都能过上好日子。这几天在这里我也接触了良民和贱民,他们的生活比迦叶大师说的还要好。这样的生活,在草原上有过吗?没有。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和我说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我是肯定不敢相信的。但是现在,事实就摆在这里。”
台下不管是良民贱民,还是呼韩族的俘虏,都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谷里嘻哈继续说道:“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这里就是天堂。你要离开这里,对这里一点影响都没有,只是你自己不能过上好日子。我再说一次,这里是天堂。”
“天堂!”“天堂!”“天堂!”
台下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么叫的人,有良民,有贱民,也有呼韩族的俘虏。
“这个天堂是怎么来的?”谷里嘻哈又激动了起来:“是因为这里有个市长,腾格里于市长!”
“腾格里!”“腾格里!”“腾格里!”
台下的于奇正如坐针毡,来草原这么久了,一些最基本的词语也知道几个。在漠北呼韩族系的语言中,腾格里的意思是“长生天”,是他们的最高天神。这尼玛的什么情况啊,老子正在费劲心思的压住他们那些人的彩虹屁,你一个呼韩族的也来捣什么乱?要知道,我可是你们的敌人啊!
“能够为腾格里修建住所,大家说说,我能不赶到荣幸吗?”谷里嘻哈的酒糟鼻红得泛光。
“我也参加了!”“我也是!”“我也在建于府!”
台下参加修建于府的俘虏们纷纷嚷了起来。谷里嘻哈说的对,这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现在这个演播广场是我夯的土!”“我也是!”“你站的那个地方是我亲手夯土的!”
参与修建人视台的俘虏们不服气了,虽然没能去修于府,但咱们也做事了,凭什么全部风头都给你们抢了?
776. 有本事比比
台下的俘虏们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纷纷都嚷了起来。
“我在修你刚才说的救命恩人迦叶大师的庙!”“我也是!”“我也是!”
“修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卖不卖力,我在修牛马市场,干的活可不比你们少!”
“我在修玉石市场,昨天一个人就夯了三丈方圆的土。”
“吹吧你!”
“谁吹了?不信你问我们管事的!”
“过去了的事有什么好说的?有本事明天比比。”
“比比就比比,谁怕谁啊?”
……
眼见再接着下去就会吵成一锅粥,苏喜儿急忙出来救场:“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想要回去的人吗?”
这个问题一出,台下都安静了。
其实这些俘虏们心里一直都在矛盾,一方面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边的生活不想回去,另一方面还是想要回到家人身边。这种心情非常复杂,很多人都在想:如果咱们呼韩族也是这样多好啊。
“有啊,”谷里嘻哈也不遮遮掩掩:“就我知道的,这几天咱们这边断断续续就跑了百来号人。不过大部分都没跑,应该是都想再看看情况吧。”
“那你呢?是不是还想着修好于府报完恩了就回去?”苏喜儿绝对不会漏过这种机会。
“开什么玩笑?”谷里嘻哈白了苏喜儿一眼:“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这里是天堂!我才不会离开呢。我都想好了,我就在这边卖力的干活,以后钱攒得多了就买个房子,说不定还能攒钱娶个老婆呢!反正这里又不会瞧不起哪个族的,有钱了肯定能娶到老婆。”
说这话的时候,谷里嘻哈一脸花痴地看着苏喜儿,台下爆发出哄堂大笑。
尽管心里不悦,但苏喜儿还是坚守着自己的职业岗位,马上岔开话题:“谷里嘻哈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有哪些梦想,或者说你现在最想的东西是什么呢?”
“老婆。”谷里嘻哈毫不迟疑地回答。
台下的人全部都笑癫了。草原民族就是这样,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遮遮掩掩。
苏喜儿尴尬地一笑:“还有吗?”
谷里嘻哈歪着头想了一会,非常认真地说:“有的。”
“能和咱们说说吗?”苏喜儿打蛇随棍上。
谷里嘻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成为这里的人,不管军籍良籍贱籍,都有入籍。可是咱们什么籍都没有。唉……”
很多呼韩俘虏都低下了头,这是心里想留在这里的人共同的一个难题。
苏喜儿的眼光落到了陪着于奇正看人视的籍管局局长赵奋身上,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谷里嘻哈先生,关于这个问题,籍管局赵局长最清楚。”苏喜儿用极具鼓动的语调环视观众大声问道:“要不咱们请赵局长上台来说说,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台下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对于想留在这边的俘虏来说,这可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即使是处于摇摆中、心里倾向于逃回去的俘虏,也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政策是怎么样的。
“那我们就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欢迎赵局长上台好不好?”苏喜儿立即把气氛造起来。
在掌声尖叫中,赵奋缓缓走到台上。
“正如刚才这位谷里兄弟说的那样,咱们市区绝对不会歧视任何族任何人。”赵奋的开场白让台下鸦雀无声。
他点了点头,这才正式开口:“只要是真心留下,愿意和咱们一起相亲相爱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我们籍管局都会为大家造籍。”
台下一阵欢呼。
赵奋双手虚按:“呼韩族兄弟们的情况有点特殊,所以还需要再具体研究一下相应的流程。”
台下传来叹气的声音。
“不过大家放心,”赵奋提高声音:“我们一定会尽快颁布政策。在这里我给大家承诺,一个月之内,我们一定会把相关的条例颁布出来。唔……到时候还是由人视台公之于众吧。”
欢呼声,叫好声一片。
虽说不能马上解决,但对于真想留下来的人来说,等一个月根本算不了什么。人家赵局长说的也是实情,自己这批人确实情况有些特殊,需要认真考虑。能一个月就宣布出来,已经是很快了。
这也更加证明了市区官员实实在在,能做到的做到,不能做到的给出一个时间范围,确实是真心想解决这个问题,安置好自己这批人。
“好的,谢谢赵局,谢谢谷里嘻哈先生,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欢送二位下台。”苏喜儿笑吟吟地说道。
演播经验丰富的苏喜儿,当然知道节目时长的调整和控制。
今天这个采访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预定时间。
苏喜儿考虑了一下,宣传工作是长期的,今天的宣教效果也远远超出了预期,接下来就没有必要再做相关工作了。
在荆州那边,经过长期的摸索,她们发现新闻栏目不能从头到尾总是一本正经,插入一些趣味性的新闻,节目效果更好。
所以接下来的带政评性质的新闻,都用比较快速的语调,中规中矩的读完。
最后一部分的内容,是这几天发生在市区的一些趣事。尤其是普通百姓生活中的一些糗事的那部分,取得了极好的节目效果。
就在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苏喜儿说了:“因为时间限制,今晚的《市区新闻》到此结束。”
台下传来阵阵意犹未尽的叹息声,还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再播一点嘛。”
“哦,还有一点我忘了说。大家在生活中遇到的所有新闻类的线索,都可以提供给我们。一旦采纳,就会付相应报酬。而且我们人视台将会从表现优秀的人中择取合适的人,成为我们的采访记者哦。”苏喜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台下欢声雷动,特别是谷里嘻哈,脸上已经不是一个胡萝卜,而是一个红苹果了。
“下面请观赏第一届市区好声音第一期的比赛。”苏喜儿鞠了一躬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下了台。
坐在台下的于奇正此刻心中大爽。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老子不会再上荆州城那次的当了。
777. 就要下雪了
于奇正感觉自己第一次尝到了当老大的好处。
苏喜儿说让他当好声音评委的时候,尽管于奇正表示自己很忙,依旧在那里死缠烂打。
最后李墨宁出面,说以市长现在的身份,亲自参加这种娱乐节目确实不太合适,苏喜儿这才怏怏地走了。
所以,最后确定的评委导师,分别是教管局长阿缇雅、王忠宝、阿米尔、张宠。
于奇正打了个哈欠,他对这些节目完全就没什么兴趣,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玩我那只大鸟呢。
于市长最近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
前两天他看到一个休屠族的老头,肩膀上蹲着一只鹰。老头手一指,老鹰就“咻”地一声飞到天上,变成一个小黑点。老人把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唿哨,老鹰就“咻”地一下从天上俯冲下来,盘旋两圈后又落到老头肩上。
于奇正马上就乐不可支,这可是比养狗养鸟过瘾多了,于是就上去央求老头,能不能把老鹰借给他玩玩。
市长开了口,老头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可问题是,不管于奇正怎么指,怎么打唿哨,老鹰就是不理会他。这可把于奇正给气坏了,指着老鹰就骂了起来:“再不听话,老子把你的毛给拔了。”
可是,不管他怎么龇牙咧嘴,央求也好威胁也罢,老鹰还是当他不存在。
见市长生气了,老头吓坏了,赶紧跪到地下解释了起来。
鹰是非常难驯服的一种动物,但是如果被驯服,就会对主人绝对忠诚。除了主人之外,任何人的命令它都不会听从。
于奇正一听,哟嚯,这个好玩啊。哥们要有个这宠物,走到哪里不是威风百面?特别是以后回到落凤镇了,肩膀上蹲这么个玩意,绝对是咱们那条GAI最靓的仔!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养个老鹰!
虚心向老头一请教,心里就凉了一半。
这老鹰可真不是那么好养的啊。
首先,成年老鹰是无法驯服的,只有雏鹰才可能被驯服。
可是,雏鹰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鹰的巢穴都是在很高大的树木顶部,或者悬崖之类的高处。想去偷雏鹰的,就会受到雌雄苍鹰的攻击。轻则被抓伤,重则被抓伤双眼,甚至丧命。
这一点倒不用担心,随便吩咐一下,下面人就能解决。
问题在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谁都没法代劳的了。
鹰本来就是野外的动物,习性凶猛,很难驯服。所以,必须通过熬鹰才能让它驯服。
所谓的熬鹰,就是不让猎鹰睡觉,一直到鹰的野性被完全消磨掉。
这是一场人与鹰的意志较量。
人和鹰双方一直僵持着,不给鹰吃喝,不让其睡觉。人也一直扛着,睡眠极少。在这场较量中,双方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看谁是最终的胜者。
如果是在中原,虽然好玩,但让于奇正这个少爷吃这种苦,是肯定不会干的。
但是现在在草原,实在是太无聊了。
市里面的事情,副市长和局长区长们都解决了,他也是能不管最爽了。这边的天气,秋天就和荆州那边的冬天一样。据说就这几天就要下雪了。
抓蛐蛐之类的活动也没得玩,一天到晚无聊到数脚毛。无聊加上对这个好玩的东西的好奇,于奇正决定先熬的试试看。
今天是熬鹰的第一天,正是最兴头上的时候。如果不是苏喜儿又去哭哭啼啼,加上沐儿等人也都劝说今天是人视台开播第一天应该去捧场,他也是死活不会过来的。
正神游天外,一阵清亮的琴声把他唤醒了。
来草原这么久了,他知道这个是由热瓦普演奏的《宫特帕依》这个曲子。这边的乐器种类繁多,弹拨尔、都塔尔、卡龙琴、艾捷克、萨塔尔、胡西塔尔、达埔、拉格拉等等等等。
相对而言,这边的乐器和音乐都比较欢快、热情。每当乐曲响起,就让人忍不住想跟着节奏舞动。
一个少女走到台上,随着乐曲边跳边唱了起来,于奇正他们虽然听不懂,但是手脚忍不住跟着打起拍子来。
蛮族人对音乐充满热情,台下的观众都跟着哼唱了起来。
已经回到座位的乌兰丽娅给于奇正解释,这个曲子是固定的,歌词并不固定。少女唱的这个是一个流传得很广的词,是一首情歌,表现的是怀春少女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意。
一曲完毕,台下的观众纷纷欢呼起来。
对蛮族人来说,只要有歌舞的表演,就是充满快乐的地方。忙碌了一天之后能有这样的演出看,实在是太舒畅了。
主持人上台说出了比赛的规则,这也是苏喜儿的一个创新。先上一个节目再来说明规则,这样观众们的注意力更集中。
果然,好声音比赛规则一说出来之后,下面的观众都认真地听着,纷纷交头接耳,这样实在是太好玩了。
人们纷纷朝导师席看去。
根据规则,如果没有导师亮牌,该选手就自动淘汰,无法进入下一轮的比赛环节。
如果有两位及以上的评委亮牌,选手就可以在亮牌导师中选择自己愿意加入的导师战队,进入下一轮。
本期比赛,每位导师可以选择五位选手,然后一轮一轮的角逐,最终确定本期的排名。
四位评委中有两位亮了牌,分别是王忠宝和阿米尔。
尽管有两位导师亮了牌,但少女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接下来就到了导师评论环节,苏喜儿临时调整,让一个从小在蛮族长大,但在家里都是说汉语的汉人担当了“双语”主持人。
主持人上台首先邀请阿缇雅发言。
“这位选手表现得很好,但因为我个人的爱好,她的音色不是我想要的那种。而且,我相信你在其他导师的战队中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所以我暂时不参与争夺了。”阿缇雅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这话说的很客气,但大家都听出了话里面的意思。阿缇雅对这位选手的音色并不是很满意。
阿缇雅说这话,也不是空口乱说的。因为是新鲜事物,根本就没什么人报名,所以今天只要是报了名的,都能够上台演出。
778. 根本不是歌
正如阿缇雅所说,这位少女实际上水平并不高,她在台上演唱的时候,台下就有很多人在想:我上去都比她唱得好。
作为休屠族的公主,阿缇雅从小在王宫中听到的,不管是乐师还是表演者,都是族中最好的,她自己本人不管是歌还是舞,水平也是相当之高。她的品鉴能力,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阿缇雅这番话,勾起了台下观众极大的兴趣。如果这个节目就是上去表演一下,就能加入战队,那也没什么意思了。现在这么一来,就增加了很大的悬念和不确定性。
同时,这也给其他几个导师敲了警钟。
每个导师都只有五个学员名额,如果一开始早早的用完,后面出现更好的选手,就是别人的了。到时候别人的学员水平比自己的高上一大截,后面几轮的比赛就惨了。所以,一定要尽量抢到优秀的学员。
已经举牌的王忠宝和阿米尔两人心里暗暗后悔,但这时候已经没法反悔了,只能期望少女选择对方的战队。
接下来的采访是王忠宝。
“我觉得挺好的。”王忠宝面子上的话可是比谁都会说:“我个人觉得吧,音色好不好,还和选曲有关系。举个例吧,以前在大仪朝,我一直听到的都是宫廷音乐,按照那个标准,对唱歌人的音色就有评级。我以为也一定是这样,直到我去了荆州。”
“然后呢?”身边的阿米尔好奇地问。
“到了荆州之后,我就发现当地特别流行一个叫做《惊雷》的歌,连太子殿下都时不时哼上两句。”王忠宝笑道:“当时我就特别奇怪。”
坐在于奇正身边的沐儿和乌兰丽娅发现,自己老公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就是类似吞了一只苍蝇那种。
而李墨宁,则是望着于奇正,眼神中除了满满的爱意之外,还有一丝调侃。
“怎么呢?”阿缇雅也忍不住问。
“那首歌……怎么说呢?”王忠宝咧开嘴笑意荡漾:“和我之前听到过的所有音乐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是歌。”
根本不是歌?所有人都纳闷了。
“对,可以说不是歌,就是在说话。”王忠宝继续说道:“刚开始我怎么听都觉得这玩意怎么会纳闷多人唱的,结果没想到的是,就听了两遍我就会唱了。而且只要听到有人唱,我就忍不住的跟着唱。大家不要以为是我有多高的音乐天份。实在是那首歌简直是魔音入脑,任何人只要听一两遍就会了。”
于奇正起身就往外走。
沐儿急忙跟上:“你要去哪?”
于奇正捂着肚子:“哎呀不行不行,我要去方便一下。”
实际上这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把王忠宝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丫的也没在荆州城呆两天,怎么就提到这茬了呢?接下来会出现什么结果,他完全能预料到。那就是,王忠宝一番操作,众人起哄让自己唱。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见他这么急匆匆的样子,沐儿赶紧跟了上来紧张地问道:“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没有,没有。”于奇正匆匆忙忙地逃开。
阿缇雅呵呵笑了起来:“王公公,您说的这话,我是不相信的。哪有能让所有人都能听一两遍就学会的歌?”
“真的!”王忠宝急眼了:“你知道这首歌是谁创作的吗?是当时还是太子少詹事的市长亲自创作的,不信你问……”
王忠宝转身往于奇正的位置一指,马上呆住了。
座位上空空如也,哪有于奇正的身影。扭着头找了一圈,看到已经走得有一段距离的于奇正远远地对着自己扮了个鬼脸。
宝哥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信我唱几句你就知道了。听好了啊,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我紫金锤。紫电!说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乌云我驰沙场哼哼哼哼哼多情自古空余恨手持弯月刃……惊雷!这通天……”
所有人都笑喷了。
即便是不懂汉语的蛮族人,也被这节奏给“噗嗤”了。诚如王局长所言,这哪里是什么歌啊?
另外一点王局长也没有骗人,那就是这个东西简直就是魔音入脑。他唱到第二段的时候,很多人都跟着哼哼了起来。
区别在于,蛮族人的哼哼就是从头到尾的“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而汉人的哼哼中夹杂着几个自己听懂了的词。
大概效果是这样的:惊雷!这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紫金锤。紫电!说玄真火焰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变。哼哼哼驰沙场哼哼哼哼哼多情自古空余恨哼哼哼哼哼……
于奇正蹲在茅厕里,听到外面的大合唱,恨得牙痒痒的。这王忠宝真特莫的不是个好东西啊!要不是老子见机得快,现在连地洞都找不到钻了。还有,宝哥啊宝哥,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好不好?这歌根本就不是我发明的,是晓鸾,秦晓鸾发明的!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当初的画面。
身为“业务经理”的自己,借着为服装厂找到客户的理由去秦晓鸾家找她,其实也就是想多有机会和她亲近亲近。
到秦晓鸾家时,陈大娘接待了他。还没等自己开口问秦晓鸾去哪里了,房间里面传来一阵破锣刮破锅的声音,也就是秦晓鸾唱的这首“惊雷”了。
为了避免尴尬,他赶紧在秦晓鸾洗澡出来前告辞离开。
一出她们家大门,就忍不住笑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下。晓鸾啊晓鸾,我怎么都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晓鸾,实在是……太可爱了!
和现在现场的很多人一样,他立即后学会了这个曲调。
之后,就是去荆州城接伯父的路上结识了李墨宁,后来又认识了太子李经。
再之后,就是在秦家班的春晚上表演了这首歌,所以大家都以为是自己创作的。
往事历历在目,不过就是一年的时光,现在却已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那些欢乐的时光,就如昙花一现,还没等看清楚就已经过去,唯有在脑中留下无尽的思忆。
晓鸾啊晓鸾,你……还好吗?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你会不会在偶然的时候,也会想起我?
779. 阎爱卿你呢
秦晓鸾现在并没有想他,她的脑子里现在想的,全部都是怎么应对眼前的事。
根据现在了解到的情况,独孤皇后已身患重病,而她现在最在意的,就是独孤家族以后的荣辱。
这是一次机会。
在秦晓鸾的坚持下,阎本德还是按照她所说的,第二次上报,还是只报上了别野区的建设部分。
圣上很生气,亲自召见了阎本德和秦晓鸾两人。
“听好了!”李世明沉着脸说道:“朕要的,是一座完完整整的新城,而不是某一个部分!”
阎本德噤若寒蝉,秦晓鸾开口了:“圣上,这事委实难度过大。”
不等李世明发火,秦晓鸾继续说道:“其实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李世明神色稍缓。
“我还是说说这件事最大的难度所在吧。”秦晓鸾说道。
尽管在设计、营造等技术和工艺方面都存在不小的难度,但这些都能解决。所以,最大的难度在于“时间”。
因为圣上要求的是一年内完工,那么在材料、人工方面的压力就非常大了。
这么大的项目,光是凭借营造署,是肯定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即便将等级上升到工部层面,也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比如民夫的征调,是户部那边的事情。再比如外地的石材等材料的调拨,也是要通过地方政府进行。
“朕明白了。”李世明说道:“朕这就下一道诏书,令相关人等必须无条件配合你们。”
秦晓鸾微微摇了摇头,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爱妃还有什么问题,大胆说出来。”李世明继续问道。
秦晓鸾这才讲了起来。
有了皇帝的诏书,当然各级官员都不敢怠慢。只要是在正常流程时间范围内,就不能说这些官员失职。可是,这并不是最快速度。除此之外,还有运送材料的道路调配、疏导之类的问题,必须要有个威望高的人进行总控。
工匠地位不高这是一个客观事实,即便是已经做到工匠能做到的顶级,也就是将作大匠的阎本德,在其他官员眼里也不过如此。由他来总控的话,压不住那些官员。
李世明的眼里射出两道电光:“你的意思是,由太子来负责督造?”
他这么想,自然是合乎情理的。李经出面,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而且对营造总控,李经也有了荆州城的经验。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初荆州城就是李经和秦晓鸾他们一起修建的,在沟通协调方面没有任何障碍。
只是……如果秦晓鸾真这么回答,李世明已经做好了拍案而起的准备了。
“不,”秦晓鸾迎上李世明的目光:“太子乃国之储君,修建荆州城已经锻炼了单一座城市的营造管理、军事防御和政务处理能力,再来做这样的事只不过是重复而已,如此大材小用,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李世明暗暗呼出一口气:“那你的意思呢?”
秦晓鸾垂首答道:“臣妾不敢干政。”
李世明微微一笑,对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这简单的一句话证明,秦晓鸾入宫之后在努力的学习宫里的规矩。也就是说,她已经从心里上接受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就象已经被初步驯化了的野兽一样。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知道并遵从“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另外一层就是开始学会了宫里说话的法则。那就是应该用什么样的细微的字和词,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比如“臣妾不敢干政”这句话的重点,是在“不敢”这次词上。其表达的真正意思是: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完全没有想法,那么就是“臣妾鲁钝,实在不知”。
李世明呵呵一笑:“爱妃啊,这次你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后宫,而是在替朕做事。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大胆说出来。”
秦晓鸾又迟疑了一会才说道:“营造事务繁琐忙碌,经常需要四处视察,加上这次都是新材料新工艺,因此选用青年才俊来负责为宜。但青年人往往资历方面又不够,所以可选用的人并不多。”
“有道理。”李世明点头道:“继续说。”
“年轻的科举官员才能上或许足够,但方方面面的关系不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秦晓鸾继续说道:“故而应当从世家子弟中挑选有能力有声望的。”
“不错,爱妃可有具体人选?”李世明认真地说道。
“臣妾听人提到过长公主驸马和吴王,这二人的身份威望应该足以协调好个方面的关系。”秦晓鸾大胆地说了出来。
这话还真没毛病。具体下面的事情有她和阎本德负责,这个总负责人最主要就是能镇得住相关人等,协调好关系。独孤冲是长公主驸马,又是未来宰相的热门人选,他出面来做这件事,不管是朝中元老还是地方官员,肯定都会全力配合。李恪是除了太子李经之外能力最强的皇子,深受李世明喜爱。以皇子王爷的身份去协调这些事,也肯定没有问题。
“哈哈哈哈,爱妃眼力真准。”李世明笑着说道:“你再和朕说说,这两人之中哪个更合适?”
秦晓鸾急忙跪在地下:“圣上,臣妾说句实话,其实臣妾对朝中人事完全不知,只是上次听您提到过这两个人。臣妾也完全不了解他们,只是想表达类似他们这样位置的人来总负责的话,对这件事帮助很大。”
李世明“唔”了一声,他记起来上次临幸秦晓鸾时好像是自己随口提了一下独孤冲和李恪。也是,以她一个民间女子,进京后直接进宫了,而且时间也不长,确实不知道朝中人事。退一步说,如果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了解到这么多外臣的信息,那就心怀叵测不得不防了。
“阎爱卿,你认为呢?”李世明望向阎本德。
“回禀圣上,”阎本德慌忙跪下:“臣、臣、臣愚钝,一心只在营造事务上,对朝中吏治方面不了解,无法提出任何人选。”
他这话也没毛病。像他这种技术官员,安身保命的根本就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手头的事,千万不要乱站队。
780. 要尽力提携
让二人出去之后,李世明立即宣申国公高世廉和邢国公房司空前来议事。
之所以这件事没宣独孤无忌,是考虑到他和独孤冲的父子关系,所以先和高、房二人商谈比较合适。
李世明原原本本地把建新城的来龙去脉说完之后,问两人的意见。
高世廉奏道:“武才人那么说,是因为她对朝中世家子弟不了解。臣以为,其实不一定局限于非要在他们二人之间选择。比如邢国公世子也是很合适的。”
房司空笑道:“申国公,您这话就太滑头了啊。”
高世廉略微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
李世明望着房司空问道:“房爱卿,申国公这话怎么耍滑头了啊?”
房司空答道:“圣上刚才已经和我们说了建设新城的重大意义,先别说犬子有没有这个能力了,就是身份和威望就不足以担此重任。武才人虽是误打误撞,但恰好也证明这二人的名声。就微臣来看,也只有此二人最为合适。其实申国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不?”
高世廉不置可否地一笑。
“唔唔,”李世明又问道:“那两位爱卿以为谁更合适?”
高世廉闭口不言。
房司空直接把话挑明了:“此事说起来是两个人选,但实际上只有一个人选,就是长公主驸马。”
李世明不解地问道:“为何?”
这次房司空只是拿眼睛瞟了高世廉一眼,自己也闭口不言了。
李世明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总负责人与朝中和地方的政府官员必定会产生一些联系。这么一来,李恪的这个皇子身份就很微妙了。
从古至今,皇子之间的争夺就从来没有中断过。其他皇子在朝野的影响力越大,对太子越不利。
高世廉除了是皇后的“舅舅兼养父”之外,还是太子太师。作为他来说,出发点肯定是维护太子利益的。
如果让吴王李恪来负责这件事,毫无疑问他是肯定反对的。
可是他为什么又不支持独孤冲来做这件事呢?这中间也有非常微妙的地方。
从私人关系来讲,独孤冲是他外甥的儿子,有血缘关系,他要尽力提携。从公事角度来说,独孤冲是目前太子系中的中坚力量。
现在把独孤冲调去修建新城,相当于有一段时间原理朝堂这个权利中心,太子系在朝中的力量被削弱。
从独孤冲个人发展来看,虽然此事意义非凡,但修建新城的战略目的,圣上是肯定会严守机密,不许对外人讲。也就是说,在其他人眼中,这件事也就是当个工匠头。如果独孤冲因为去做这种实务性的工作,而离开了总控岗位,对他个人未来的发展也是失大于得。
所以,高世廉提出了让其他人来做这件事的想法。只不过,刚一开头就被房司空给无情地戳破了,也就没法继续说下去。当然,这也是房司空确实是一心为国,没有自己个人私心的原因。因为如果让他的儿子房遗爱来做这事的,对房遗爱就是很大的一个提升。
想通这个关节之后,李世明突然感到很头疼。
为了尽可能的避免后代手足相残,肯定是不能让李恪和其他任何一个皇子来做这事了。目前来看,独孤冲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这么一来,他就得考虑皇后和独孤无忌的想法了。毕竟,把前程一片光明的独孤冲,调去做一个工匠头,皇后兄妹心里很难没有想法。
李世明决定先行试探一下,派人去通知皇后和赵国公独孤无忌夫妇,晚上一起进膳。
让李世明想不到的是,皇后兄妹二人听说有可能将独孤冲调去修建新城,表现得无比欢喜。最初李世明还怀疑是不是装出来的,但很快他就发现还真不是。
“皇后,国舅,难道你们不觉得让冲儿去做这个,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吗?”李世明干脆直接提出了自己疑问。
“圣上,”独孤无忌说道:“玉不琢,不成器。冲儿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所有的知识都是从书上来的,对真正的社会实际情况了解得太少,仅仅都是凭着想象来做事。如果不能沉下心好好历练,将来只会好大喜功酿成大错。自英国公世子那事之后,我就特别担心他重蹈覆辙。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恳请圣上能让他去好生历练历练。”
皇后接口说道:“大哥说的对。上次经儿去荆州城历练了一番,回来之后处理政事就沉稳从容多了。若冲儿也能如此,将来必成朝廷臂膀。”
李世明哈哈大笑起来:“对啊,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晕乎乎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谢圣上。”兄妹两起身行礼。
独孤皇后非常愉快,心里想的是:这秦晓鸾这次还真是无意中给自家送了一份大礼。
次日早朝,李世明便诏封赵国公世子、长公主驸马独孤冲为光禄大夫,负责新城修建事务。
满朝文武纷纷朝独孤无忌投去“恭喜恭喜”的目光。
虽然光禄大夫是个无职的文散官,但这里面蕴含着的信息量可不小。
年仅二十出头,便升到了从二品,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个人事变动,意味着独孤冲已经基本上提前锁定未来的宰相之职。
至于让他去做营造事务,那就太好理解了。
先看看从二品的实职都是些什么?文官类六部尚书、太子少师、太子少傅;武将类太子少保、十六卫上将军、京兆府牧、太原府牧、大都督、大都护,哪一个职务都是朝廷的核心位置。
现在让独孤冲直接掌管这么大的权力,一方面难以服众,另一方面能力也未必能撑得住。
还有一点就是,如果真的坐到这个位置,部门内部以及和其他部门之间出现矛盾的时候,难免不会有判断失误,予人口实的时候。
所以先把品级升起来,等他资历和能力提高后,再直接转为实职,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目前不管把他放在哪个部门,因为品级太高,很多事情不好处理。所以干脆让他去做一件具体的事务,既避免了各种冲突,又不至于就是个散官空置到那里,没能得到进步。
781. 那就是商贸
独孤冲履新之前,专程去拜见了太子李经。
“参见太子殿下。”独孤冲毕恭毕敬地行礼。
“你们全都下去。”李经喝退侍从之后双手托起独孤冲:“冲哥,不早就和你说了吗?咱们两之间随便一点的好。”
“上下尊卑之分,还是要遵守的。”独孤冲依旧恭恭敬敬。
“唉……”李经长叹了一声。
“殿下何故叹息?”独孤冲忙问道。
“冲哥,我都不想当这个太子了。”李经叹道。
独孤冲大惊:“殿下……”
李经摆摆手:“冲哥,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这由不得我,也只是这么说说。我想和你说的是,身份地位再高又如何,身边每个人都是敬你畏你,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定距离。以前我一直觉得就是这样的,直到,直到……”
独孤冲静静的听着,尽管两人之间地位有一定差异,但李经这番话他也是感同身受。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荣华富贵并不难,缺的就是“知心人”。相比较之下,他比李经幸运点,至少还有长公主李墨沁,夫妻之间什么知心的话都可以说。
李经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独孤冲完全能想得到。那就是,直到遇到于奇正还有……秦晓鸾。
尽管这次独孤冲去修建新城要和秦晓鸾合作,但这个话题是绝对不能提起的。于是只好说道:“殿下是又想起奇正兄了吧?”
李经展颜一笑:“说真的,还是真有点想那个无赖了。”
独孤冲和于奇正接触并不多,也不像李经是从一开始就看到于奇正的真实面目,只能赔着笑。
“冲哥,以后咱们真的不要那么客气了。如果连你都和我这么疏远的话,我真的没有谁可以说话了。”李经双手抓住独孤冲的手,动情地说道。
毕竟都是年轻人,不像上一辈城府那么深,李经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重新又坐了下来,李经突然问道:“冲哥,你对于奇正怎么看?”
独孤冲想了好一阵之后说道:“往最好的方向努力,作最坏的打算。”
李经猛地一拍巴掌:“我们两想到一起去了!”
这段时间以来,李经也在思考和朝中那些老臣之间的想法之间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分歧。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两代人之间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造成观念的巨大差异。
他们的父辈,都是在血火厮杀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的胜利者,对于危险的警觉性非常高。
居安思危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也会出现过于紧张的情况。
他们这一代人,都是在和平的环境中长大,更多的是想享受现在这种幸福的生活。尽管也有向上爬的想法,但要说拿命去造反之类的想法,大多数人都不会。当然,如果是保家卫国,那是另外一回事。
在李经看来,于奇正就是最典型的这一类人,他的本心不会想到造反什么之类。
与此同时,李经也知道“形势”对人的改变。很多时候,并不是说你没想怎么样就不会怎么样的。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果从国家的角度来考虑,有任何潜在的危险都必须高度重视。而于奇正势力,无疑是这么一个严重危险,必须想办法排除。
父皇和朝中那些老臣们,他们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两个字:铲除!
而独孤冲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至少现在还有用比较温和的法子解决这个事情的可能。
“冲哥,说说你的想法。”李经身子往前倾了过来。
独孤冲也不推辞,开始说了起来。
咱们换位思考,如果咱们是于奇正,现在会是什么想法。
于奇正没有反心,至少现在没有。
如果咱们大仪朝一味强逼,让他没有了退路,就只能兵刃相见了。
那么试想一下,对他来说,怎么样才不会走到这一步。
蛮族人一直以来侵掠边境,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那边严酷的气候缺少食物。
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于奇正绝对不会允许下面的人犯边。
从那边传来的消息,这次打退大蛮王之后,据说已经开始修建新城。
我们首先要想想为什么要修城?修城的意义,从军事上来讲,是为了防御;从政治上来讲,是为了“固民”。
如果他的主政方向是和以前的蛮族一样,就是游牧掠夺,修城没有太大意义。
加上他们已经完全取消了原来那种把奴隶当做畜生、良民贱民造籍,这种种理政措施充分证明,于奇正他们的大政策方向是“安民”,通过自身的建设,来解决食物的问题。
那么问题就又来了,你再怎么修城再怎么建设,也解决不了气候和地理问题,总不可能把那边变成农耕社会吧?
之前独孤冲也一直苦思不得其解,直到最新的一个消息,才让他恍然大悟。
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忽略的点,就是于奇正他们那边新城的规划。
独孤冲发现了一个细节,在他们的规划中,四个方向的主要建筑分别是王城、庙宇、牛马市场和玉石市场。
这么一来,于奇正的想法就终于被破解了。
王城叫“于府”,是对大仪朝表明自己没有造反的想法这个态度。“市长”、“局长”、“区长”等各级官僚的设置,也都能证明这一点。通过这些奇葩的官职设置,完美地解决了“是否立国”这个问题,表明了不想和大仪朝发生直接冲突的意思。
接下来就是庙宇。任何势力或者王朝,庙宇都是必不可少的。于奇正在那边兴建汉式庙宇,后一步就是进行汉式的祭祀,目的就是对百姓进行“礼仪”方面的引导,提高他们的文明程度。
至于牛马市场和玉石市场,就真正说明了他说设定的未来发展方向。
受环境所限,他无法大规模的开展农耕,于是就为那边想出了另外一条出路。那就是——商贸!
通过贸易,让那边繁荣起来。有了钱,就能找大仪朝这边购买粮食。
想到这里,独孤冲突然记起了一件事:于奇正之前似乎就干过类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