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就是个另类
胡忠仁一路走一路沉思着。说实话，对秦晓鸾这里，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想。
在宫中混，那可得是时时刻刻都出不得任何差池。做老好人，对谁都掏心掏肺的，恐怕不到三天就滚蛋大吉了。可如果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难就难在，有时候为了不得罪这个，就必须得罪那个，这也就是所谓的“站队”。在某一方彻底战败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
更无法把控的是，在后宫中很难判定谁是该得罪的人，谁是不该得罪的人。昨晚如日中天今早就被打入冷宫，又或者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却又咸鱼翻身，这么多年来他见过无数这样的例子。
所以对秦晓鸾这边而言，他只是未雨绸缪，根本没想到被拖下水。至少，不会早早的站队。
可胡忠仁怎么都想不到，这武才人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娘娘都不一样。
宫中最讲规矩了。有些规矩会根据时代或者皇帝的喜好而改变，但有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那就是等级。
从身份上来说，不管是哪个级别的娘娘，都是主子。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怎么说都是奴才。
从品级来说，无论皇帝多么宠幸，太监所能达到的最高品阶也就是从四品——比正四品的才人还低半阶。
所以受过册封的娘娘们，打心眼里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太监宫女的。即便是要拉拢像他这种红极一时的太监，也多少有些矜持。
可这武才人完全就是个另类。
和自己称兄道妹也就不说了，胡忠仁还细心留意到一点：武才人和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之间，也和其他娘娘不同。不是说没有主从之别，而是多了一层像是一家人般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胡忠仁想到了一个人——于奇正！
不管是在民间、朝廷还是皇宫里面，于奇正都是传说一般的人物。关于他的话题，是所有人都津津乐道的话题。
之前王忠宝还在宫里的时候，几乎是逢人便吹嘘于帅把他当兄弟叫他“宝哥”的事。
对这一点，包括胡忠仁在内的很多太监宫女是持怀疑态度的。
人家于帅是什么人？那可是和太子、鄂国公这样的人兄弟相称的人。
和你一个太监称兄道弟，就不怕传出去了被人笑话？
被人质疑之后的王忠宝很是愤怒，赌咒发誓说自己没说谎话，还说于帅就是这种人，对任何人都没有架子。他对其他的人，包括普通的士兵、养马的马夫，甚至庙里的和尚，都当自己的兄弟对待。
直到这时候，大伙儿才算相信了他的话。不过，更多的是出自于对于帅的仰慕和敬服。
据胡忠仁所知，很多小太监都幻想着有一天能和王忠宝一样，跟着于帅去做事。更有很多年轻宫女，晚上做梦都抱紧被子叫着“于帅”。其理由也简单，因为于帅不鄙视她们这些地位寒微的小人物，那么就有可能成为他的女人。那个叫什么“沐儿”的姑娘不就是这样吗？
不过，这并不是胡忠仁现在关注的重点。
尽管武才人就是秦晓鸾的事情，宫中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每天跟着皇帝的胡忠仁却不可能不知道。
在他看来，秦家班的成就，和武才人没多大关系。
再怎么说，她也不过一介小女子，何德何能开创出那么大的一个营造班子？
秦家班的成功，完全是因为有于奇正，她秦晓鸾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一个傀儡而已。
只要于奇正愿意，就算是个傻子，他都有办法让那个人牛到飞起。
武才人并不是傻子。
正因为不是傻子，跟了于奇正那么长时间，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就算平时还没怎么正式的教，于奇正从军离开之前，并教她一些压箱底的功夫。
毕竟，于公，于奇正需要对自己走后秦家班的发展有相关的规划和交代；于私，于奇正对武才人可是情根深种。
而这种放低身段去结交地位低微人的方式，肯定是于奇正教给她的。
有一个秘密，全天下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就是，圣上心里最顾忌的人，就是于奇正。
之前胡忠仁还觉得圣上是多虑了，如今看来，是自己太浅薄了。
于奇正用人之道有多厉害？
就拿今天来说，自己明明能想通这些关节，但还是无法直接拒绝武才人。
他也知道，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和武才人之间保持着若即若离若近若远的关系。但现在，他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自己拉向秦晓鸾。
如果拒绝了会怎么样？
现在没人知道结果。
但胡忠仁知道，于奇正是一个再三创造奇迹的人，他做到的那些事，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换一句话说，在于奇正身上，一切不可能的事都可能成真。
那么，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武才人，又差得到哪里去呢？
假如放弃这次机会，将来万一武才人上天了，自己又如何？
左思右想，胡忠仁还是拿不定主意。
这么一路想着，已经到了皇后寝宫处，胡忠仁赶紧收摄心神，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
王策等人终于知道于帅这次的安排是什么了。
按照之前计议好的，聚集区立即进入军管状态。
那么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就是组织临时府兵。没有兵，你怎么个管？
关于如何征兵，内部也有一些不同意见。
王策几人认为：这次征兵，必须提前把大蛮王来犯的消息公布出去。
而阿米尔几人则认为这样不可行。他们认为：如果提前公布出这个消息，根本就征不到兵。试想一下，谁会明知道马上打仗还报名参军啊？就算有些热血青年，家人也不会同意啊。因此，必须强征，特别是那些原来是奴隶的贱民。
经过一番争论，还是决定按照前一种意见进行。
王策认为，本来这都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普通百姓，如果不事先说明的话，到时候肯定会一触即溃。要是按照阿米尔说的强征贱民，到时候出现临阵倒戈的情况，一切都完了。
708.于帅之神机
原本大家都以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征集到这些自愿入伍的士兵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怎么都想不到，情况竟然完全是反过来的。
把大蛮王率兵来袭，现在征兵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征兵处立马人满为患了。几乎所有的汉人青壮年全部跑来，甚至有些老人和妇女也来报名，表示他们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去运输队是没问题的。
经过一番调查，才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
聚集区的汉人，原本都是散落在附近草原上的奴隶，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改制的时候，这些人都自动获得了良民籍，现在全都翻身做了主人，吃穿不愁不说，家家户户都还有贱民仆人，完全就是一步登天了。
人就是这样，过了好日子之后再去过苦日子，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大伙儿也都在算一笔账，一旦大蛮王打过来，所有的财产都全部报销不说，自己和家人重又沦为低贱的奴隶。等待或者投降的结局就是如此。
可是如果奋力一搏，只要能抵挡住大蛮王一阵子，等到远征军回来，就能彻底打败大蛮王，保住自己的幸福生活不说，到时候还能得到丰厚的奖赏。
现在的情况就是大蛮王他们要咱们的命，咱们去拼命，是在保卫自己和家人，为什么不搏一把呢？
按说这些人都是普通老百姓，怎么敢这么胆大，去对抗残暴的呼韩骑兵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于奇正。
正常来说，还真不敢这样。之所以敢这么想，最主要还是因为心里有底气：于帅是什么人？战神啊！
别说大蛮王本身就是于帅的手下败将了，恐怕全天下都没有能和他抗衡的统帅了吧。
也就是在这种心理驱动下，这些汉人良民纷纷前来报名参军。
就在此时，一大群贱民黑压压一片涌了过来。
所有人心里不由得暗暗发慌，这些人肯定是趁这个机会造反。王策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下可就不好办了，大蛮王还没到，首先就乱了起来。
想不到的是，这些贱民走近后，纷纷跪了下来，激动地表示要参军。
这下可就真让人想不通了。
那些良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牛羊财产家人而不惜冒生命危险，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这些贱民又没什么财产，说起来也是奴仆身份，他们怎么会跑来当兵呢？
事情是这样的。
草原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被打败的部族沦为奴隶之后，就面临着悲惨的命运。
聚集区的这些贱民主要是之前被打败的谷蠡族人，他们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于奇正是灭了他们族的仇人，但谷蠡人并没有什么恨意。
对草原上的人来说，这种残酷的战争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或者说，抢夺别人的牛羊和人口让自己生存下去就是理由。
你厉害，你抢我的；我厉害，我抢你的。几百上千年来都是这样，习以为常之后，屈辱和仇恨也就没那么强烈。
相反，绝大多数人对于奇正心里还只有感激。
试想，如果不是仁厚的于奇正而是另外的族类攻占了谷蠡，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于奇正不但没有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杀戮，甚至都没让他们当和畜牲一样的奴隶，而是让他们当人。
虽说是贱民，但也是人啊，不是那种和畜牲一样的货物啊！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简直是天差地远。
实际上，占人数绝大部分的，都是一些普通牧民。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吃饱穿暖，做什么并不重要。以前在谷蠡族，虽然说起来是主人，但大部分人也没什么财产，财富全都集中在那些大奴隶主身上。
更重要的是，按照这里的律法，良民和贱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犯法，就算是汉人良民，也会被贬为贱籍；立了功的谷蠡人，也能升级成为良民。犯法的汉人被砍头的砍头，被贬籍的贬籍，还有就是这次提供白羊族要偷袭咱们营地的消息的几个谷蠡族人升级成为军籍，这都是发生在身边的事。
简单点说，这里并不完全是按照种族来区分，每个人都有上升的空间。至于说初始定籍时，汉人他们全部自动转良民，他们自动转贱民，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谁叫咱谷蠡族不是最早跟着天汗的呢？
没错，天汗。谷蠡族人对于奇正的称呼，就和休屠族、乌兰族一样。
现在谷蠡族被灭，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就算天汗战败，也不可能重新建立王庭。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重新建立起王庭，普通人的生活会比现在好吗？不会。
那么万一天汗战败，又是一个什么结果呢？这是个根本就不需要想的问题。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就会成为呼韩族的奴隶。一想到这种可能，谷蠡族人就觉得不寒而栗。
反之，如果和天汗站在一起，去和大蛮王搏命，会是什么结果呢？先不谈当官之类的，立功之后肯定能获得梦寐以求的良民籍。这可是拼一次命就能给全家人带来幸福生活的好机会啊！不，不仅是现在全家人，包括后代都能得到很多好处。此时不赌一把，更待何时？
王策等人怎么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全民皆兵的情况，欣喜之余不由得对于奇正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前阶段制定的律法啊！
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于帅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之前自己这些人虽然想到了于帅还有后手，但怎么都想不通是什么后手。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于帅之神机，把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准，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么一来，原本心里还有些虚的官员们，心里全都安定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有种迫切的期待：大蛮王，你快点来吧！咱们于帅早就张好网等着你们了。
从上到下的士气振作起来之后，各项事务就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选兵的过程中，王策又获得了意外之喜。
709. 更大的惊喜
在那些谷蠡贱民中，有部分人原本就是谷蠡族的正规军。不到半个时辰，就从报名的人中选取了三千多人成立了临时军团，而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之前当过兵的。
看着列成阵列的临时军团，王策完全可以断定：这次必胜！
不仅是征兵超乎寻常的顺利，其他事情也顺利得超脱了他们的想象。
王策原本的设想，临时军团分为三部分。
除了和自己一起阻击大蛮王这部分之外，另外两部分分别负责运送物资和老弱病残孕人员。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这又是为什么？
汉人聚集区发展到现在，已有一万多人，其中青壮男子约有八千人。由于报名入伍的人太多，只从中选取了三千人。
剩下的大约五千青壮年心里遗憾之余，聚在一起一番讨论之后，得出了一个共识：虽然没能被选上，不能直接上阵杀敌，可咱们能做一些别的事情啊。
于是乎，这些人自发的组织起来，成立了“撤退护卫队”，派出代表通过阿米尔向王策请求：把物资和人员运送的事儿交给咱们吧。
这对于临时军团来说，绝对是个大好消息。虽说只有一两天，练兵是肯定没有时间，但如果那些杂事能甩出去的话，临时军团至少可以做到配置好各级指挥。
要知道在军中，军官可是最重要的一环。一个军官阵亡，如果没有及时的补上，这支部队基本上就失去了战斗力。虽然时间短暂，但让官认识兵，兵知道跟着谁，以及如果军官阵亡了该听谁的，这些事还是能安置好的。
第二天，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临时军团军团长王策。
他怎么都没想到，由阿米尔担任队长的撤退护卫队，居然这么给力！
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聚集区里除了临时军团外，别说没有一个人了，所有的牛羊等值钱的物资都已经全部搬运一空。有效的组织、民众的配合、不辞艰辛的工作的完美结合，创造出了不可能的奇迹。
现在王策对“奇迹”这个词已经完全麻木了。
哪有什么奇迹不奇迹？在于帅的统帅之下，就算去搭个梯子爬上天，都是正常的。
不过，王策还是很想自己也能创造出一个小小的奇迹，也算没白跟着于帅这么久。
当初提出自己率一队人断后狙击大蛮王的时候，王策的心里其实并不乐观。当时他的想法就是给大家争取时间，给于帅争取时间。为了这一点，自己就得留下来死战。或者说，战死。
但现在局面发展成这样，他不这么想了。因为他觉得不用死，明明咱们可以打赢，为什么非要死呢？
王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设计。
汉人聚集区这一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前段时间修建的三三两两的烽火台，只能起到报警的作用，无法有效防御大军进攻。就地形而言，汉人聚集区是突出与北边的。
在汉区身后，横着一条长长的山脉。休屠族和乌兰族都在山脉的那一边。
换句话说，其实他们是有险可守的。那就是当初飞鹰铁甲失陷的那个峡谷！只要他们守住那个峡谷，北方来的敌人就无法侵入休屠领地。
当然，大蛮王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绕过山峦进行攻击。
这个选择又有两个方向。
一个方向是从西边绕过去，对原谷蠡、现在的乌兰王庭攻击。由于这条山脉的走向是西高东低，如果他们这么做的话，至少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经过这次汉区征兵，王策完全可以肯定，只要有半个月的时间，在乌兰王庭和休屠王庭区域，至少可以征集到一万多人的军队，加上自己这一支，就是一个将近两万人的联合军团。如果大蛮王胆敢这么做，联合军团穿过山脉，与回师的常固张宠部一起，就对大蛮王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另外一个方向就是从东边绕。这样虽然距离近一些，只有大概九天的路程，但也有一个大蛮王不得不顾虑的事情。汉人聚集区和休屠聚集区向东，是一片无人区。再继续往东，就是大仪朝的安西都护府。假如大蛮王采取这个方案，就不得不考虑到安西方面的情况。
且不说大仪朝公主李墨宁了，以现任安西都护府都尉的齐超群和于奇正之间的感情，直接出兵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只要联合军团在草原上和呼韩族缠斗两到三天，安西援军一到，大蛮王必败无疑。不不不，不仅如此，因为那时候常固张宠部必定已经回师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到那个时候，他呼韩塞西那条小命也就丢在这儿了。
也就是说，本次战役的核心点就是那个山谷的守备战！
其实王策之前不是没想到过这些，只是完全不具备这么做的条件。
首先第一点就是根本就是没有能扛住压驻守的部队，第二点就是汉人聚集区的百姓没时间撤退。这是两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谁也想不到，这么棘手的两个问题，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全部得到了解决。
现在王策手里，既有能正规作战的老兵，又没有了后顾之忧，制约他的所有环节都得到了解决，还有什么不敢一战的？
打定主意之后，王策立即提笔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想法全然写上，派快马送给阿米尔。
很快，阿米尔的回复就到了。阿米尔表示，无论如何今日撤退护卫队都会让所有人员和物资进入谷口。
收到回复的王策热泪盈眶。
战争，绝不仅仅取决于前线作战。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能把这么多的东西撤回，所有人应该都是没有任何的休息时间。
作为战略预备队的撤退护卫队，绝不仅仅是一条线撤离，而是前后奔跑不知多少次。
这也就不说了，那些百姓能这么快速的撤走，其中又忍受了多少痛苦？年迈的老人和幼小的孩子，在这种高强度的奔波之下，需要多大的毅力？怀孕的产妇和生病的病人，即使是坐在推车上，又是承受多大的痛苦？
阿米尔的信中还顺便提到了一件事，王策决定把这件事在临时军团上公之于众。
710.大仪朝宰相
阿米尔的信中提到，有一个谷蠡产妇在撤退途中，因为一路颠簸提前早产而引发了难产。
如果是之前，在风平浪静的聚集区，或许还有抢救的机会。但在撤退途中，这一点就很难做到。
即便如此，阿米尔还是令人立即搭建临时住房，让大夫来尽力抢救。
但这一切被产妇拒绝了。她表示绝对不能延误撤退的进度，然后一直叫着“你们放心，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就这样，她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生下了孩子。
孩子呱呱坠地时，产妇已是气若游丝。
当大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告诉她是个男婴时，产妇欣慰地笑了。然后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心痛的话：“好，好，好，让他长大后去当天汗的兵，保护我们的父老乡亲。告诉他爹，我只有一个愿望，他们父子两人中，有一个能成为于郎部曲，我死也甘心了！”
这是这位母亲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王策把这番话当众宣读之后，所有临时军团的将士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产妇的丈夫现在就在临时军团当兵，当王策亲自找到他，让他回去照料孩子和安置老婆后事时，他像一头疯狂的狮子一般跳了起来，赤红着眼珠子吼道：“军团长，如果你是我，又怎样？”
王策呆了好一阵子之后说道：“我立即写信，让于帅给孩子赐名！”
说完之后，王策不再看这个刚刚当了父亲，也是刚刚失去了妻子的战士一眼，返身快步走到高台上：“众军听令，即刻撤退，今日夜里全部进入峡谷！”
“喏！”临时军团发出的吼声让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
。。。。。。。。。。
第二日，胡忠仁如约来到了怀英阁。
宾主坐定，闲聊了几句之后进入了正题。
胡忠仁昨天打定主意，暂时还不能完全站队到秦晓鸾这边，但该示好还是要示好的。至于方法嘛，他也已经想好了。那就是给秦晓鸾提供后宫中的情况，但又不过于说深。这么一来，不管将来如何，也都能做到可进可退。
“皇后是后宫之主，这个老奴就不多说了。”开场白之后，胡忠仁说了起来：“其次就是陈贵妃了，圣上可是极为钟爱的。”
秦晓鸾心里一顿。
在这勾心斗角的宫中，每个人的每句话都值得斟酌。尤其是像胡忠仁这种老狐狸，在完全降服他之前，说话最多只说三分。因此对于他说的话，不管哪一句、乃至于哪一个用词都要反复思量。
陈贵妃受宠，是个众所周知的事情。胡忠仁没必要专门说这个，所以重点就在于这话中的潜在意思。
这句话里有两个关键词。第一个词是“极为”，这个词相当于就定义了陈贵妃是“最”受宠的。
第二个关键词是“钟爱”。如果是从一个普通人口中说出来，“钟爱”和“宠爱”意思基本上是完全相同的。但从胡忠仁这种人口中说出来，这一字之差，可就是天差地远了。
简单点解释，宠爱，是指的一时受宠；而钟爱，指的是一直受宠。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秦晓鸾不动声色地问道：“多谢大哥，还有其他人呢？”
胡忠仁眯着眼睛笑了，因为他也达到了试探的目的。
在此之前，胡忠仁并不能确认秦晓鸾在怀英阁建设模型以及吃粗粮这些事，到底是因为出身的原因还是有意为之。或者说，不能判定秦晓鸾到底有没有后宫争霸的欲望，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了：眼前这位武才人可是心思缜密，一切都已在谋划之中。因为武才人问的这句其他人呢，代表着要“知己知彼”，站在高处搞清楚所有的情况。这就完全合乎兵法之道。也难怪，毕竟是跟过于奇正的人。那个于帅运筹帷幄的本事可是天下皆知啊。
当然，这些话不可能说出来。胡忠仁继续用聊天的语气说道：“四妃之中，贤妃之位一直空着。张淑妃也是圣上所宠爱的。才人还不知道淑妃的出身吧？”
秦晓鸾心里暗叫一声“果然如此”，这次胡忠仁用的便是宠爱一词。于是展颜一笑说道：“小妹哪里知道？还请大哥赐教。”
胡忠仁压低声音说道：“张淑妃是房司空的外甥女。”
秦晓鸾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房司空是皇帝的肱股之臣，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别的不说，本朝总共就两个正一品官员，他是其中之一，已经说明了问题。但外甥女嘛，虽说也是亲戚，但隔得还是有点远。若说是房司空的女儿，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胡忠仁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呵呵一笑说道：“要说，这也是一件朝中趣事呢。”
秦晓鸾当然知道，胡忠仁此来绝不是和她说什么“趣事”取乐，这中间必定有什么弯弯绕绕。但脸上还是表现出一副无知少女听到好玩的事情之后的好奇之色：“有何趣事？大哥赶紧说来听听。”
胡忠仁便开始讲了起来。
房司空被圣上誉为“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可是本朝数得着的重臣。但偏偏有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那就是，房司空非常非常怕老婆。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是老婆做主，甚至连每天出门穿什么衣服、和谁吃饭都是房夫人一手操办，不许其他任何人插手。
有一次，圣上心血来潮，请开国元勋赴御宴。喝得兴高采烈之际，鄂国公、卢国公等人便拿出房司空怕老婆的糗事作为佐酒的笑料。
在一众老兄弟面前，房司空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于是吹了几句不怕老婆的牛皮。
这时赵国公独孤无忌也来了兴致，当即说道：“房兄，你当真不怕嫂夫人？”
见独孤无忌这个满肚子坏水的老贼胚开口，房司空心里便有些虚了。但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下不了台啊，只能死鸭子嘴硬地回答：“房某身为大仪朝宰相，什么阵仗没见过，会怕一个女人？再说了，老婆又不是老虎，她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有什么好怕的？”
711.皇帝治泼妇
独孤无忌嘿嘿一笑：“如此说来，您家的事情都由您说了算？”
话说到这份上，房司空只能死撑着回答：“当然！”
独孤无忌笑得更愉快了：“这样，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我呢一直都没送过您什么礼物，今天趁着高兴，就送房兄两个美女，如何？”
房司空一听，当场酒都吓醒了，结结巴巴地说：“无、无功、无功不受禄……”
独孤无忌哈哈大笑道：“蜈蚣不受禄没错，可房兄不是蜈蚣啊。”
房司空红着一张老脸，早已失去了平日里在朝堂之上的口若悬河，吭吭哧哧就是说不出话来。这下连一直不苟言笑的卫国公、英国公等人也全都轰地笑开了。
这时圣上的酒意也涌上来了，对着独孤无忌摆了摆手说道：“房爱卿为人正直，从不接受下属同僚的礼物，也是可以理解的……”
房司空感激地望着李世明，心里狂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若不是圣上出手解救，今日还真没法下台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世明话锋一转：“可这么一来，国舅这一番美意落空，未免失了面子。要不这样，朕赐房爱卿两名美人，即日带回去收为小妾。既没让房爱卿没了原则，也没拂去国舅爷的盛情。更重要的是，这就用事实证明，外界所传房司空怕老婆云云都是无稽之谈。如此一举三得之美事，众卿以为如何？”
一众国公狂笑着大呼“圣上英明。
皇恩不可辞啊，御宴散后，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房司空带着两个美女出宫后，在城里转着圈不敢回家。
这么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卢国公府邸附近，正好遇上了嚷嚷着还要继续喝的卢国公和鄂国公两人。
卢国公一副关切的神色说道：“唉，房兄啊，不是兄弟我说你。你说你怕老婆就怕老婆吧，还非得死撑着。现在倒好，这局面你打算怎么收拾啊？”
这一路上房司空早就懊悔无比，无数次恨不得撕了自己那张破嘴，可这也没办法啊。俗话说“病急乱投医”，房司空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看着一脸怜悯的卢国公，房司空赶紧求助。
卢国公沉吟道：“办法呢，我倒是有一个。我在朱雀坊那边有一处空着的宅子，您呢就把这两个美女带到那边安置下来，咱就来个金屋藏娇。这样的话圣上和嫂夫人两边就都交待过去了。不过先说好啊，房租我可以便宜点，但不能白给，你多少得意思一下。”
这未免不是个好办法。房司空大喜道谢。
不过很快，他看到卢国公贼兮兮的笑容，立马心生疑惑：这老小子从来都是以捉弄人为乐，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不对，这其中定然有诈！
稍作思考之后，房司空气得差点跳起来。
圣上赐给自己美女的事，说不准这帮损货现在就已经派人去报了信。不，不是说不准，是肯定已经这么做了！这么多年了，这几个货色做的这种缺德事也没少。就算他们没这么干，这事也是纸包不住火，老婆迟早会知道。到时候我房某的这副老筋骨，能受得住吗？
还有，家里的银钱都是在老婆那里，我到哪里去搞银子交房租？丫的卢国公根本就不是想要房租，而是计划着将来逢人就吹嘘我欠他房租，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卑鄙！太卑鄙了！
看着眼珠子瞪成鸽子蛋的房司空，鄂国公出来打圆场了：“卢国公此言差矣。这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根本就没有退路了。要我说啊，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能硬拼了。再说了，这可是圣上赏赐的，嫂夫人再怎么厉害，还敢违抗皇命不成？这几天不管她说什么你就当没听到，等她气头过去了，也就顺理成章了。”
房司空思来想去，还真是这样。关键是，也实在没有其它好的办法了。于是乎，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带着两个美女回了家。
不曾想到，房夫人见到房司空带回两个小妾，立马指着房司空的鼻子骂了起来：“你这个砍脑壳剁八块的……”
房司空照着鄂国公的锦囊妙计，就如老僧入定一般，目观鼻鼻观心，任尔狂风暴雨，我自淡然处之。
这可把房夫人鼻子都气歪了，跳起来一把揪住房司空的胡子：“你还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是不？看看，大伙都来看看，这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胡子都是白的了，还惦着老牛吃嫩草，你就不怕挨雷劈啊！”
房司空一面嗷嗷叫护着头发胡子，一面龇牙咧嘴地解释是圣上御赐的。
房夫人火气上来了，哪里还顾的了那么多？当即叉着腰骂了起来：“我管他什么圣上不圣上？上朝了他说了算，现在在家里就是我说了算！”
骂着骂着还不解气，使出“猫爪功”直袭两个美女的面门。
最后房司空无奈，只能把两个女子送了出门。
这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马上就传到了宫里。圣上便想着：寡人和房司空这么多年，不仅是君臣之义，也还有着兄弟之情。这房夫人这么泼辣，咱兄弟那日子不好过啊。不行不行，寡人得想办法治一治这泼妇。
于是立即着人传房司空夫妇进宫问罪。
到这份上，房夫人也知道闯了大祸了，战战兢兢地和房司空一起进宫请罪。
见到跪在地下的老夫妻两，圣上也没多废话，直接说道：“你这妒妇既然抗旨！朕念在房爱卿劳苦功高，这次就不治你们罪。不过，必须立即把两个美女领回去，不然朕这面子往哪搁啊？”
没曾想到，这房夫人居然脖子一梗：“如若不然呢？”
圣上怒道：“那就饮了这坛毒酒！”
深知自家老婆是个什么德行的房司空都快哭出来了，可不等他跪地求情，圣上就开口了：“尔身为本朝宰相，不会不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吧？身为朝廷大员如此惧内，朝廷的颜面都被你给丢光了，你还有脸说情？还有，世上女子多得是，这种妒妇留之何益？”
被圣上一顿痛骂之后，夫妇二人跪在地下头都不敢抬。
712.吃醋第一人
看着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房夫人，李世明不由得心中暗爽：嘿嘿，怂了吧？怕了吧？老子赤手空拳打出一个天下，还治不了你这老妇？
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房夫人一跃而起，扑过去打开那坛毒酒，骨碌骨碌一饮而尽。
房司空急眼了，上去抱着夫人哭得个鼻涕眼泪到处流。
房夫人躺在丈夫怀中，摸着房司空的脸说道：“人都有欲望，我平日里是对你严厉了些，也是担心你一旦放纵之后就收不回了。贪欲一开，就不是美女美酒的事了。夫君，你今日之名声来之不易。我宁可一死，也不愿见到你身败名裂的那一天啊。以后我不在了，还望你记得今天的话。”
且不说已经哭成泪人的房司空了，就连李世明也傻了眼。
哭得稀里哗啦的房司空架着夫人：“老婆，我扶你回家……”
李世明走到书桌边写了几个字，不耐烦地摔了过来：“把这个带回去，制成匾额挂在你家中堂。”
房司空夫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奉旨吃醋”四个大字。房夫人砸吧了一下嘴，惊讶地问道：“圣上，我刚才吃的是……”
李世明白了她一眼：“这下满意了？你们两个快点滚，回家秀你们的恩爱去，免得朕看着碍眼！”
从此，世上就多了一个词——吃醋。
胡忠仁讲完之后，秦晓鸾表面上笑得前俯后仰，心里却明白了一件事：老狐狸说这件事的目的，其实是有另外一个潜台词。房司空如此惧内，这么一来，亲戚关系就和普通人家有所不同了。
果然，胡忠仁继续说道：“张淑妃是房夫人亲妹妹的女儿，因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房夫人便将她接到府中养大。用视如己出都不足以形容，因为房夫人对这个外甥女，比对自己女儿还好。”
秦晓鸾不由得笑了起来：也难怪张淑妃比较骄横，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姨母。应该说，不仅是姨母，而且是养母。
不过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麻烦事。
她对张淑妃性子源于房夫人的看法，包括圣上在内的其他人，也一定是这么认为。
正常来说，这种善妒、使小性子的性格，是非常不讨喜的。但千万不能忽略一点，皇宫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地方。
后宫争斗，拼到最后绝对不是比的容貌。所谓的“艳压群芳”，只不过是吹捧之词而已。
美人如花，每一朵花都有不同的美，但没有任何一朵花能集中所有的美。因此到了一定级别之后，美女只有美的不同，而没有高下之分。
对三千佳丽的后宫来说，容貌甚至包括气质，都只是最基本的入场券。而胜利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也就是说，从低级进阶到中级的这个过程，更重要的是“特色”。自己前期通过营造和粗粮勾住皇帝，也就是这么谋划的。
张淑妃如果是个蠢人的话，不可能得到圣上的宠爱。既然不是蠢人，那么只能证明一点：她所表现出来的骄横，就是她的特色。
秦晓鸾越往深处想越是心惊，张淑妃不但不是蠢人，相反是最会利用先天优势的聪明人！
男人是一种很贱的动物，哪怕他是皇帝也照样如此。事实上，很多时候男人都是乐于看到女人小心眼和使小性子的。
不过，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一个“度”。如果一天到晚耍小性子，也就被反感了。
既然张淑妃能受宠，就足以证明她在圣上面前非常会把握住这个度，这也成了她的个人特色。
这样一来，在后宫争斗中就拥有了一个被人所没有的利器。
很多时候她可以冒犯你，你还不能跟她计较。因为，即便你告到圣上那里，多半只能听到这么一句话：“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你和她计较做什么”？
而她这个特色，却是别人学不来的。也就是说，张淑妃充分利用了姨妈“天下第一妒妇”的先天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前几天和张淑妃之间赌气，就显得不太明智了。
见到秦晓鸾这种表情，胡忠仁便明白她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不由得暗叹武才人心思之敏捷。
秦晓鸾恢复了笑容：“谢谢大哥，那……还有其他人呢？”
“吕德妃生性淡泊不争名利，尤其喜欢清静。每日里就是自己在房间里作画，圣上有时候想着清静了，就会去她那里坐坐。”胡忠仁答道。
秦晓鸾点点头。照此看来，吕德妃倒是没太大威胁，至少明面上不会有。接着就问了个问题：“对了，为什么贤妃的位置一直空着？”
胡忠仁笑着反问：“您说呢？”
秦晓鸾摇摇头：“这个小妹怎么都想不出来。”
胡忠仁说道：“老奴也想不出来。哦对了，老奴记起了一件事。以前宫里有娘娘的册封诏书不知怎地不见了，这个您可得注意啊。”
说这句话说，他的重音落在了“册封诏书”四个字上。
秦晓鸾恍然大悟。
本朝例制，皇后乃天下之母，所有后宫册封诏书必须盖上皇后的玉玺才算数，她自己的也是如此。
那么也就是说，贤妃位置一直空着，是皇后的意思。
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秦晓鸾皱眉想了一下，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皇后之下，就是四妃。换句话说，对皇后位置威胁最大的就是四妃。
对皇后来说，四妃之间相互争斗又达到某种平衡，是最好的局面。
以目前的格局，陈贵妃和张淑妃双方应该是势均力敌，而吕德妃相当于一个不加入战团的中立国，这么一来贤妃的位置就非常重要了。
从目前来看，陈贵妃和张淑妃各自有一帮人，比如陈贵妃下面的张修仪，张淑妃下面的徐昭容。
不管立的贤妃是其中哪一派，整个天平就倾斜了。
那么有人说了，立的贤妃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派，比如像吕德妃那种中立的，岂不也是平衡的局面？
这种观点只看到其一，未能看到其二。
713.一整排地契
假如四妃中，有两个妃子中立，那么下面的人的选择，要么是加入陈贵妃，要么是加入张淑妃的阵营。这么一来，两人的势力都会大大加强。这就很可能出现一种情况：两人联合起来，先把皇后拉下马，相互之间再决斗。
而以目前的形势而言，二妃就被皇后牢牢的控制住，一动也不敢动。任何一方势力过大，只要皇后把贤妃的位置给对手，都是致命打击。
至于联合，也是不可能的事。道理是相同的，即便二妃联合，皇后立自己亲信为贤妃，立马就能摧毁她们。
当然，这也是因为皇后本身位置就稳固。要是那种朝中没有根基，自己又失宠的皇后，就什么话都说不上了。
接下来，秦晓鸾和胡忠仁又聊了一些其他妃嫔的闲话，冷秋便换上了新的茶水。
秦晓鸾饮了一口，柳叶眉微微一皱：“冷秋。”
冷秋忙答道：“奴婢在。”
秦晓鸾微启双唇问道：“今日这水怕不是井水吧？”
冷秋答道：“回娘娘，今日这水确实不是日常所用井水，而是宫中冰窖里储存去年的雪水呢。”
秦晓鸾“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这茶叶是新买的？”
冷秋答道：“回娘娘，这茶叶并非怀英阁的，是今日调来的公公所奉上的，说是他平日里攒下的好茶。”
秦晓鸾笑道：“雪水也是这位公公带来的？”
冷秋摇头到：“不是，是今日调来的一名宫女带来的。”
“真是贴心，”秦晓鸾笑着说道：“传他二人过来吧。”
片刻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过来，口里说着“参见娘娘”，眼角却瞟着胡忠仁。
秦晓鸾嘴角微微一勾，扬手一抬：“赏！”
婉儿应声而出，甩手给了二人各二十两银子。
两人对望一眼，迟疑着不敢接下，目光又瞟向胡忠仁。
胡忠仁开口说道：“还不谢恩？”
两人目光中又是惊疑又是欣喜，赶紧千恩万谢接下银子。
等两人下去后，秦晓鸾吩咐婉儿拿来名册，问清姓名后一笔将二人划去。
胡忠仁脸上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
秦晓鸾望向胡忠仁说道：“大哥勿要责怪，小妹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胡忠仁笑道：“才人说的哪里话来？本来就是送过来给您挑选的。但凡看不顺眼，划了便是。”
秦晓鸾点点头：“可小妹还是要和您说清楚的比较好。大哥知道的，小妹出身寒微，似冷秋婉儿她们也都是品级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头。似刚才那两位宫人，在小妹这里难免委屈。小妹不忍耽误其前程啊。”
胡忠仁抚掌笑道：“才人时刻替人着想，实在难得啊。不过才人请放心，这事老奴完全不会介意的。”
两人相视一笑。
胡忠仁心里更是对秦晓鸾高看了几分。
这武才人不光是慧眼如炬，更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不仅如此，在识人用人方面分寸拿捏得非常准确。
去年的雪水和上等茶叶在宫中虽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却也不是寻常宫女太监能拿得出来的。那么也就是说，刚才那二人的来源只有可能是两个途径。
第一个途径就是原来伺候其他娘娘，而且是比较得宠的娘娘的。第二个途径就是掌管冰窖茶叶宫室的。
姑且不论是哪个途径，总之都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的。
官场上有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一个七品官，你把他提到六品，这种叫做“提拔之恩”；同样是提拔成六品官，如果这个人本身只是个老百姓的话，那就是“知遇之恩”了。
虽然同样是施恩，但这两种恩情确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
这就好比一个人快饿死了你给他一个馒头，另外一个人能吃饱馒头你给他一块肉一样。
而胡忠仁后面补上的那句“这事老奴完全不会介意的”，实际上是给秦晓鸾挑明了前面那个关于这两人来的途径的选择题答案。
那话的意思就是说：两人的来源并不是后一种，而是前一种——从其他娘娘宫中调过来的。
实际上这两人一个是陈贵妃，一个是张淑妃派过来的。目的嘛，也就不用多说了。
作为胡忠仁，自然不会拒绝两位娘娘的示意。现在秦晓鸾出面拒绝，他也就没直接得罪陈张二妃。
如果秦晓鸾现在继续追问具体是怎么回事，那便落了下乘，让胡忠仁为难了。
事实上，真想去查出这两个人的来源，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这种粗浅信息也用不着胡忠仁这个级别的人，正所谓“贵人不贱用”。
更妙的是，秦晓鸾大手笔的赏赐，更是神来之笔。
对这些宫女太监来说，只有得到好处，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主子。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银子更直接的好处呢？
这两人回去之后，多少难免心生懊悔。若是能跟着武才人，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在宫中，这种消息传得是最快的。
用银子开路，简单粗暴，但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模式。胡忠仁现在只是有点担心，武才人的财力能否支撑得住这么大的开销。
试想，随手赏出去的就是几十两银子，自己人更不能亏待吧。更不用说，打点像他这样的重量级人物。
这个疑惑很快都得到了解答。
胡忠仁起身告辞的时候，秦晓鸾递给了他一叠纸。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之后，胡忠仁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说实话，不管是什么珊瑚玛瑙夜明珠之类的稀世珍宝都不能让胡忠仁如此失态。这些年来，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甚至可以说都已经麻木了。
这个一方面是因为那些东西都不是自己的，另外一方面则是感觉不同。
比如说，一块美玉价值一千两黄金，但放在面前看来看去，也还是一块玉而已。但如果是一千两黄金堆在面前，感觉就大为不同。后世很多老板就喜欢用麻袋装现金去买房子，也就是这个道理。对普通人来说，大量硬通货堆积在一起带来的震撼，绝对要远远高于稀世珍宝。
秦晓鸾递给他的，是京中繁华区域的整整一排的店铺地契！
714.驸马爷那边
在这个太平盛世的朝代，京城中可是寸土寸金。普通人家有这么一间店铺，就算是有钱人了。可现在秦晓鸾直接就是一整排。
胡忠仁声音也微微发抖：“武才人，这个、这个……”
秦晓鸾面带羞惭地说道：“说出来您别笑话。小妹我是个俗人，也没什么关系渠道能搜罗到雅物，就只有这些俗物来孝敬你。”
胡忠仁胸口一个声音在狂呼“我就喜欢这样的俗物就喜欢你这样的俗人啊啊啊”，但脸上还是表现得有些为难：“不是不是，老奴是觉得这太破费了……”
秦晓鸾幽幽地一叹：“唉……”
胡忠仁立马警惕之心回来了。银钱固然是个好东西，但往往会咬手。人家下这么大的本钱，肯定是有什么很难办到的事情求自己。如果实在冒的风险太大，这玩意还不能要。
这么一想，重又把地契往秦晓鸾手里塞。
“大哥，你先听我说完。”秦晓鸾继续叹道：“一户人家有万贯家财，但只有一个女儿，嫁人后会怎样？”
胡忠仁条件反射地说道：“一般是收个养子或者招纳赘婿吧？”
秦晓鸾摇摇头：“可如果家里只有寡母孤女，这些家财又是这个女儿赚来的呢？”
这下胡忠仁反应过来了，武才人说的是她自己啊。
入宫之前，她是秦家班的班主，这一点胡忠仁是知道的。但到底有多少银钱，这就完全不知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无论是养子还是赘婿，在她身上都不可能出现——因为她嫁到了皇家。
假如她不是嫁到皇家的话，那就是夫家占了大便宜。可问题就在于她现在就是皇帝的女人，难不成把这些家产交给圣上？
当然，交给圣上也不是不可以，但交不交都没什么意义。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全天下的财产和人都是圣上的。可如果是上交国库的话，对她自己本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问题是，她身处皇宫要钱也没什么用啊。所以最好的做法是用这些银钱去打点关系，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
胡忠仁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几个圈，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武才人就是有事没事花钱玩，这些银钱自己不要，也就是别人得了好处。到时候等她把这些家产败光了，自己再想分一杯羹，就后悔莫及了。
这种人傻钱多的事，这辈子大概也只能碰到这么一次了。最重要的是，这钱一点都不咬手。这武才人就是一个把银子洒到地上看人们抢钱然后得到开心的败家子，你不捡别人可不会客气啊。
胡忠仁赶紧将房契塞入了怀中，眉开眼笑地说道：“如此便多谢娘娘了。”
秦晓鸾不满地抱怨：“每个月都交上来这么多利润，我都说了不要送来不要送来，反正我在宫中也没什么大的用度。可下面那些人就是不听呐。还说什么迟早总是要送给主子的，现在只能送到我这里。唉……”
胡忠仁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脑袋里一阵嗡嗡声。
她说什么？每个月都有这么多？这不是开玩笑吧？不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在吹牛，一定是！
不对不对，武才人还说什么了？“下面的人不听”，这话什么意思？
正常来说，像武才人这种情况，下面那些人不是正好趁着主子走了，想办法把钱卷到自己怀里？难道武才人下面那些人都是不贪财的圣人？这不可能！
等等等等，我好像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哦我明白了！
“下面的人不听，说迟早总是要送给主子”这句话中有猫腻。这句话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下面的人不听，说迟早总是要送给我”。
但武才人用的是“主子”，那么也就是说，她不是真正的“主子”。至少，不是唯一的主子。
这一点，从后面半句话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现在”“只能”“送到我这里”！
那么，这个主子还能是谁？于奇正！
在此之前，胡忠仁就推断出秦晓鸾只不过是放在明面上的傀儡，真正的实际掌控者是于奇正。现在，他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一点。
只有于奇正，才能搞出规模这么大、盈利能力这么强的赚钱机器。
也只有于奇正，才能在即便自己人都不在，还能有这么强的掌控力。又或者说，威慑力。
下面那些人不贪，不是不想贪，而是不敢贪！因为他们知道，有一只老虎随时盯着他们。即便现在老虎在远远的山上，但不代表他不会下山。
那么，为什么这些银钱不送给于奇正，而要送给秦晓鸾呢？这个原因并不难知道。
于奇正现在和大仪朝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谁都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定为“逆贼”。如果秦家班的收入按月交给于奇正，万一将来一出事，那么他们这些人都会被定“里通外国”之罪。只有交给武才人，才能避免这种危险。况且，她本身就是名义上的主子。这也就是“现在只能送到我这里”的另外一层含义。
除此之外，胡忠仁还想明白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武才人毫不吝啬地把这些银钱洒出去的真正原因。
一对青年男女，相识相爱于卑贱之时。两人共同奋斗，赚出了一份非常可观的家产。这时候因为无法拒绝的原因，女子被迫嫁给了一个男人。请问：这个女子会甘心将这份资产送给她嫁的那个男人吗？
答案是：绝不可能！即便女子不恨嫁的那个男人，也不可能将那份资产给他。更何况，能不恨吗？
胡忠仁换位思考了一下，假如自己是武才人心里想嫁的是谁？这几乎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当然，这些男女之间的猫猫狗狗事，和我胡公公无关。反正我又不是男又不是女，对我来说比较现实的一件事情是：眼前这个小女子，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啊。不但会下金蛋，还每天都下出很多金蛋。
想到这里，胡忠仁肃然道：“娘娘这些话当着老奴说说便罢了，可千万别对第三人讲了。毕竟，驸马爷那边……你懂得。”
715.宁儿写血书
尽管没直接说出“于奇正”三个字，而是用的相对含糊的“驸马爷”，但这也是胡忠仁第一次直截了当的说话。
秦晓鸾眼中泪花打转：“多谢胡大哥。”
胡忠仁叹了一口气：“妹子，宫中险恶，须处处小心。以后有什么事，私下和老哥哥我说一说就好。”
至此，胡忠仁对秦晓鸾的称呼从“才人”到“娘娘”，终于蜕变到了“妹子”。
秦晓鸾感动地下拜，哽咽地叫道：“胡大哥……”
胡忠仁双手扶住秦晓鸾：“妹子万万不可如此，以后不但不能这样，我们两平日里还不能往来。有要紧事，我会让小六子传递消息，那是我信得过的小太监。你这边有什么，就让冷秋去找小六子吧。”
秦晓鸾也不废话，当即提高声调说道：“如此便恭送胡总管了。”
胡忠仁走后，秦晓鸾叫来婉儿，递给她一张地契吩咐道：“这件事须尽快办好。”
婉儿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事，将地契拢入袖中，转身离开。
。。。。。。。。。。。。。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暴风雪来临之前，待在野外就会慌乱无措。但只要附近有个房子，哪怕这个房屋压根就没有顶，也会觉得心安许多。
于奇正站在休屠王庭的高处，看着有序撤入王城的百姓，心里也是深感欣慰。
尽管他并不认为凭这么一座低矮的城墙就能挡住大蛮王的大军，但见到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心里的恐惧感也减轻了很多。他也不是没想过继续逃跑，可问题是现在还能逃到哪里去？
固然，也能带上一家人往安西方向跑，他相信齐超群也不会不收留他。但现在的问题是常固、张宠这些人全部都去远征，剩下的王策那批老兄弟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在撤回的人中没看到他们。把这些兄弟们全部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跑掉，这种事死活都做不出来。
还有个伤脑筋的事就是几个老婆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那天从汉区回来的路上，过了那个山谷后，挺着个大肚子的乌兰丽娅就带着几个族中的骨干，连个招呼都没打，不声不响地跑去乌兰王庭。回到休屠王庭后，他就安排侍卫队先送几个女人回安西，结果让他很头凸。
首先就是沐儿，一句话也不说，就像这事完全和自己无关似的。但微微撅着的小嘴已经表明了态度：你在哪我就在哪。
接着就是阿缇雅，这女人更不靠谱，听到说要送她走，立马一溜烟钻出去，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于奇正无奈，只能找到李墨宁，没想到这家伙更绝。
“没问题啊。”李墨宁拉长声调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于奇正眼睛一亮。
“不过，你得和我一起走。”李墨宁站起身手指不断点着：“还有她、他、他们……所有人！”
于奇正拉长一张苦瓜脸，不知道作何回答。
“把这么多子民抛在这里，让自己老婆抱头鼠窜，也亏你想得出来！”李墨宁指着于奇正的鼻子叫了起来：“你就是这么当天汗的？”
于奇正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我，我，我……”
“我什么我？”李墨宁杏眼一瞪：“是不是准备说你不是天汗？”
于奇正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心想：我可真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什么天汗，都是他们自己这么叫的。
李墨宁的唾沫都快喷到于奇正脸上：“那你出门随便找个人问问，看这三族聚集区里，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不认为你是天汗的？”
于奇正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O”，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墨宁白眼一翻：“平日里你说你不是，大伙儿也懒得和你计较。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这里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你恶心不恶心？”
于奇正委屈得感觉简直是六月飞雪啊，我啥时候扭扭捏捏了？我啥时候惺惺作态了，我TM本来就从来没想当什么乱七八糟的天汗。
他用求助的眼光望向沐儿，想让沐儿劝李墨宁几句。毕竟自己也就是个小老百姓，李墨宁可是大仪朝的公主。倘若真失陷在这里……
没等他想完，就看到沐儿正笑吟吟对着李墨宁直点头，直接开不了口。
李墨宁继续说：“你也是当过大将军的人，没听过哀兵必胜啊。只要咱们众志成城，就不怕那些豺狼虎豹。再说了，就算大蛮王打过来，也不是说一天两天就能攻破王城的。”
于奇正简直不想和她说话了。就凭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能打败大蛮王？还什么众志成城，一千块豆腐就能挡住一把菜刀吗？
李墨宁白了他一眼：“还有，咱们还能找安西求援呢。”
于奇正轻轻摇摇头，心想你这个大公主啊，实在是不知人间疾苦。你以为说求援就能求到啊？虽然和齐超群关系好，但没有虎符谁敢调兵啊？
他这么想的时候，李墨宁已经把食指伸到口里用力一咬，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宁儿你做什么？”于奇正惊叫着过去。
李墨宁摇摇头，用嘴巴咬住衣袖用力一撕，扯下一段布条，然后用手指在上面写下一行字：大蛮王要来抢我，父皇救我。
然后落款“宁儿”。
写完血书之后，取下头上凤钗裹在一起，一起递给丁武之后，说道：“武哥，你立即出发，把这两件东西送到安西。告诉齐将军，即便不能出军，还请送些兵刃武器过来。”
丁武接过血书，没有半分迟疑，飞快地转身朝外奔去。
沐儿也赶紧拿出伤药帮李墨宁涂抹。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纷纷嚷嚷的吵闹声。王庭内众人面面相觑，如果这个时候出了内乱，那可就做什么都没用了。
于奇正急忙起身朝着外面跑去，众人在后面紧紧跟上。
重新回到王庭高处，就能看到远处下面吵吵闹闹的人群。尽管距离尚远，但还是可以看出是逃难过来的人和城中居民之间相互推来搡去。
不光是于奇正，其他人都意识到了是个什么情况。
716.齐超群擂鼓
上次打败大蛮王之后，齐超群便多了一项爱好。
只要有空，他就会拿出飞鹰铁甲大破蛮族的案例来研究。
尽管他自己本人就是亲历者和指挥者之一，但当时也只是负责执行的副将，真正的战略决策都来自于奇正。
尽管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达到于帅的高度，但活到老学到老，能学多少是多少，超越自己才最重要。
越是往深入里研究，齐超群对于帅越是钦佩。尤其对于战场的预判和战机的把握，简直和神仙一样。
随着进一步的研究齐超群发现，除了远超凡人的敏锐直觉外，于帅还做了很多非常细致的战前准备工作。
其中有一些事情并不起眼，但在关键时刻起到了非常作用。这一点，从一件小事就能够看出。
斥候兵的重要性，但凡是将领都知道。在实际中，也都是选取军中健儿来充当斥候。但从来没有人像于帅这样，把这件事做到极致。
飞鹰铁甲的斥候，选用的是于郎部曲中武功最高的，经过超过普通飞鹰铁甲士兵强度几倍的训练，各方面军事素质都是军中佼佼者。
不夸张地说，从斥候队中随便选一个兵，去当个什长什么的都绰绰有余。
通常来说一个军官的作用比一个斥候兵要大，所以正常来说像这些人都会作为基层军官，而且是主官，用以加强部队的战斗力。
而于帅却把这些宝贝全部放到斥候队，从而让飞鹰铁甲长了一双鹰一般的眼睛。
想通这一点后，齐超群也开始加强斥候队的建设。
不过，很快就遇到了障碍。原因也很简单，如果让军官去做斥候兵，肯定是不愿意的；从军中抽调的那些“兵王”，一个个桀骜不驯，根本就没有像张宠那样能镇得住他们的头目。
还有一点就是，能成为兵王的脑子都不笨。凭自己的能力在军中升职当上军官并不难，何必要去斥候队当一个普通大头兵。
齐超群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息。于帅所做的事，就算懂了那个道理也不一定自己能做到啊。
虽然不可能做得和飞鹰铁甲一样好，但在齐超群的重视下，安西军的斥候系统也得到了大大的加强。因此，齐超群得到大蛮王率本族精骑奔袭汉区的消息，仅仅比于奇正得到消息晚了两天。
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考虑到距离的原因，相当于安西军斥候实际上只比那边晚了一天。
得到消息后的齐超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可奈何，唯一能下达的指令就是让现在送往汉区粮食的队伍火速改道，朝着休屠王庭方向送去。
尽管收到消息后立即就派人前去上奏朝廷，但齐超群对此不作任何指望。
且不说朝廷是否同意安西军出征，即便消息传到朝廷立即得到回复，等虎符到的时候也至少十天半月了。那时候自己率军赶到休屠王庭，恐怕只能看到于奇正的尸体了。
齐超群也想过先斩后奏，立即出发前去救援于帅，了不起丢了这个官帽子。到时候贬官为民当个小老百姓去投奔于帅，未免不是一桩乐事。
可问题在于，他接手安西防务时间尚短，军中都是原安西都护的嫡系，对自己的命令没那么遵从。在没有虎符的情况下，根本就调不动。
正发愁见，接到了丁武求见的消息。齐超群大喜，立即亲自出账迎接，拖着丁武的手回到中军帐。
看到丁武的血书之后，齐超群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他一把抓住血书，跑上击鼓台，亲自“咚咚咚”地擂起了战鼓。
。。。。。。。。。
小乙快步跑了过来，不待他躬身行礼，于奇正就问了：“下面什么情况？”
其他人也全都紧张地看着小乙。
“没啥事。”小乙语调轻松地说了这句之后，开始讲了起来。
休屠王城中的百姓听说汉区的人来这边避难，纷纷上街邀请避难群众到自己家去吃住。尽管现在三个聚集区主要还是以种族来聚集，但现在人们的观点与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虽然于奇正从来都没有什么“立国”之类的想法，但自从三族共主后，在普通百姓眼里他们就是一个共同体。
律法颁布实施，更是加速了这种观念的改变。
在律法的颁布期间，三族的“法制宣传者”都把律法做了广泛的宣传，其中有一条非常核心的，就是“天汗所辖之处，只有良贱区别，没有族群之分。”
对草原上的人们来说，这是一个颠覆式的思想观点改变。
正常来说，这种整体社会思想观念变化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而且会遇到很多来自于既有利益集团的反对，可现实却基本上没出现这种情况。
实际上，如果仔细分析一下社会结构中的各类人群，就能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了。
处于社会底层的奴隶，也就是现在的贱民奴仆，从“畜生”级一跃成为“人”，上升一个级别。接下来再说说普通良民。
因为律法是参照大仪朝制定的，所以只要是良籍，就能享受国家配给的好处。在大仪朝是分给良民土地，可在草原上这种模式就行不通了。
不同于大仪朝以农耕为主，草原本就是游牧社会，要土地也没个啥用啊。
于是王忠宝就出了个主意，那咱们就给良民们配发牛马羊，让他们去放牧然后征收赋税。
这样一来，只要是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做事的，家里的牛羊就会越来越多，日子越过越好。
反之，如果是好吃懒做的，就会败光家产。到后面连基本的赋税都交不起，也就沦为了贱民。
这其中，最大的一个要点是薄征，也就是赋税的起征点很低。
有多低呢？大概只有目前草原上对自己本族牧民征收的三分之一。
这么一来，原休屠的普通牧民无不欢欣鼓舞，更何况那些原本是奴隶的乌兰族和汉族人？
除此之外，还有个事情极大的鼓舞了这些良民。
由于谷蠡是一个大族，上次打败他们后论公行赏，前去打过仗的士兵家里都分到数量不一的贱民奴仆，那小日子过得滋润不说，还有更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717.休屠族乱了
最后再来说说除了“民”之外的一个阶层——官。
尽管目前没有一个规范的官吏选拔体系，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就是，这里绝不会是像以前那样贵族家就永远是贵族。目前的所有官员，都是任命的。高阶的比如阿米尔等人，是天汗直接任命。被任命的这些高级官员，再根据自己部门需要，去任命中级官员，如此下推。
尽管这样存在着很多弊病和隐患，但至少平头百姓也有机会去当官。
再来看看改革所会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既有利益集团。
首先，汉区和乌兰区都是新区，基本上不存在根深蒂固的集团势力，这也是新兴势力的一个重大优势。因此，存在这个问题的只有休屠族中的贵族。
这本来是个很棘手的问题，但在于奇正这里轻轻松松迎刃而解。
要知道，于奇正成为休屠之主，不是依靠的族中势力，而是靠的拳头打下来的。这就没有了诸多掣肘。而且他现在的威望如日中天，遇到这么强势的主子，那些原来的贵族斤两完全不够称。
另外一点就是目前的改制并不是采取的“你死我活”的极端操作，并没有把那些旧贵族逼到无路可走的份上。
就拿官员任命作为例子来说，不管是阿缇雅还是阿米尔任命官员，都肯定是在自己所熟识和了解的人里面进行选拔。从生活圈子来说，她们所能接触到的，基本上也是这些贵族。因此从整体上来说，本族的官员也还都是那些原来的贵族。
退一步说，即便将来天汗效仿大仪朝，用科举之类的公平取士，那么他们这些家庭的子孙也是具备很大的先天优势的。毕竟就算是大仪朝，能读书的平民也不过十者其一而已。
人都是服有本事的人的，即便是以前那种世代相传的模式，对于那种完全依靠血统自己本身就是个废物的人，即便在贵族内部，也是瞧不起的。
更有些目光比较长远的贵族，觉得现在这个制度对后代利大于弊。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变成废物。只有面临被淘汰的危险时，才会有更大的动力学本事。在这个制度框架下，他们也能有更大的力度去鞭策子孙学习。
这么一来，如果子孙没本事，就守着这份家业过富足的日子；如果子孙努力，就比平常人有更高的起点，取得更大的成就。
就这样，各种因素综合在一起，“以律法为准”迅速成为了所有人都认可的做法，这也就是人心所向。
律法得到有效实施，所改变的还不是社会规则自身，更改变了人们的观点。
人是一种群居性动物，构建社会的基本概念就是“群体”。原有的依靠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群体观念变得淡薄，“国家”概念得以强化。
在目前的聚集区，提到“我们”这个整体时，人们更多的想到的是“同在天汗治下”，而不是“我是休屠族你是乌兰族”的区别。
也就是这种群体观念，休屠王城中的人对逃难而来的汉区人的看法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他们现在落难了，咱们能不帮吗？
于是，休屠王城中的百姓纷纷打开家门，让汉区来的人去住进自己家。可这么一来，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汉区的人口财物能这么快撤回休屠王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实施了军事化管理。
既然是军事化管理，就要讲究一个统一。所有从汉区撤回的人，从这次的有序撤退中亲身体会到了“遵守秩序”的重要性，就更加不会做出单独行动的行为。
有一部分已经去汉区生活的休屠良民，连自己在这边的亲戚邀请都谢绝了，给出的理由是：相信天汗，相信临时护卫队。没有得到上面的批准，绝不擅自离开队伍。
这么一来，不仅“撤退护卫队”这个机构被休屠百姓知道了，连断后的“临时军团”也广为人知。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汉区组织临时军团抗击大蛮王的消息一传播出去，立即在休屠城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从大的方面来看，这是保家卫国。大蛮王打败临时军团后，肯定会来攻打休屠城，每个人的幸福生活便完蛋了。
从个人角度来说，被大蛮王打败就得沦为奴隶，打败大蛮王就能得到赏赐。要知道，在聚集区除了良民籍和贱民籍之外，还有一种就是军籍。获得军籍不但能得到更多的分配，还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获得军籍，是所有聚集区年轻人做梦都想的事情。
虽说不敢奢望真正的护军籍，能有个亦军亦民的府军籍，也是跨越了一个阶层啊。
恰好现在的“撤退护卫队”的队长阿米尔本身就是休屠族，所以休屠的贵族、良民纷纷前来求情，请求通融一下，把自家的子弟送到王策“临时军团”那边当兵。
阿米尔犯难了。
要说一个两个甚至十几个人，或许他还能想办法和王策说一下，塞到临时军团去。可现在人数实在太多，他的营帐里都被挤得水泄不通，这么多人怎么解决？
阿米尔知道，只要这个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于是干脆说这事不在自己权限范围之内，实在帮不了。
他的这番说法引起了族人愤怒的指责。
“凭什么汉区的贱民都有机会参军，我们这边连良民都不行？”
“阿米尔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对啊对啊，阿米尔，不说让你特别关照我们，至少要能大家公平吧？”
“凭什么不给咱们机会？”
“就靠汉区的三千临时军团能挡住大蛮王的精锐吗？如果不能，为什么不让我们参战？”
“你觉得大蛮王打败临时军团后就会撤兵吗？是准备等到大蛮王兵临城下了再组织我们吗？”
……
阿米尔一个头两个大，就算浑身是嘴也敌不过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啊。
敌不过归敌不过，但还是要尽力去解释。
口干舌燥之际，外面又躁动起来了。
贱民得到消息比良民迟一步。这边吵闹的事情传到了贱民耳里之后，立马就群情汹涌了。
718.宝哥怎么办
相对于良民来说，贱民参军的热情更高。
对于良民来说，能参军获得功勋固然是好，即便不能，小日子也还过得去。
但贱民就不同了，他们没有独立的户籍，连自己的人身都得依附在主家，更加不用说财产了。简单点说，尽管和以前的奴隶相比，他们从“畜生”进阶到了“人”。但从本质上来讲，他们的性质还是奴仆，自己没有财产权，依旧可以像商品一样被买卖。
一旦有实现阶层跨越的机会，别说当官或者获得军籍了，就算能成为良民，都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不仅自己和家人的生活立马得到巨大的改善，以后的子孙都能承受福萌。
这次是因为主力军去远征白羊，然后大蛮王来偷袭，不然的话哪轮得到他们有这样的机会啊？如果让这个机会白白流走，恐怕以后都不会有了。
在这种心态驱使下，贱民们全部涌来报名，从远处看完全就像是“暴动”了一般。
于奇正听完小乙的话，简直哭笑不得，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局面。
刚才被李墨宁骂了一通本来就不好再提逃命的事了，了解到眼前的局面之后，不由得脑子一热，和大蛮王干了！说不定能支持到常固他们回来，又或者大仪朝来援呢？
而这时外面要求参军的人群，已经知道求阿米尔也没什么用了，纷纷涌到王庭城下大叫“天汗开恩！”
这下连李墨宁和沐儿都忍不住笑了。若不是了解情况，还以为是一群犯了罪的人在乞求宽恕呢。
于奇正扭过头看着王忠宝，意思就是说：“宝哥，怎么办？”
王忠宝立即“意会”，在宫中看眼色是基本技能。要让下面这么多人听清楚，必须要大声嘶吼。总可能让主子去喊话吧。于帅这时候给我眼色，就是要我去宣诏嘛。
这么一想，当即向前跨了一步，拉长着声调叫了起来：“天汗有令……”
太监特有的尖利声音迅速穿透了空气。
听到“天汗有令”四个字，王庭外立即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气息静心聆听，生怕错过了一个字。王忠宝继续拖着长长的官腔叫道：“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赵梁；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这段话于奇正听懂了，大致意思是：圣明的君主面临危局时，会制定相关的策略来平定变乱。忠心的臣子面临灾难时，会寻求对策来确立国家地位的稳固。所以呢，先是有了不平凡的人，然后才有了不平凡的事；有了不平凡的事，然后才能有机会立下不平凡的功勋。这种种不平凡，是平凡的普通人所想不到的。
从前有个非常强大的秦国，但他们的国君胡亥却很软弱，于是让宦官赵高专权控制政局。这个赵高不思报恩，反而作威作福，最终导致灭族之祸，至今还背负着骂名，被后人耻笑。
后来到了吕后时期，让自己娘家的亲人吕禄、吕产专政，处理政事以及宫内事务。结果搞得完全没有秩序，下级欺凌上级，让全国的百姓都感到寒心。于是这时候绛侯周勃、朱虚侯刘章两人，为了国家起兵诛讨叛乱，拨乱反正，重新尊立刘氏为帝。然后国家逐渐兴隆起来，他们也光照史册，这就是大臣立功的典范。
不过，听懂归听懂，于奇正还是没搞明白宝哥这时候说这些，和眼下的事有什么关系，不由得疑惑地看了过去。
王忠宝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念了起来。
“大蛮王呼韩塞西者：其祖伙同九族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其父乞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塞西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犭票狡锋协，好乱乐祸。其下更有赤撘儿等无赖，与塞西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遂行凶草原，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自称大蛮，侵城掠地，残害良民，令人发指。”
这段话前面半段的意思是：大蛮王呼韩塞西，他的祖父伙同九个蛮族一起兴风作浪，骄横放纵，损害风化，虐待百姓。他的老爹借助自己老爹的地位，乘坐金车玉辇，勾结权势，篡夺皇位，颠覆皇权。呼韩塞西本来只是个宦官阉人的后代，本来就没什么品德，狡猾任侠，喜欢制造动乱和灾祸。
被他招揽的流氓无赖赤撘儿等人，和他一起同流合污。呼韩塞西认为赤撘儿可以充当自己的鹰犬，于是分给赤撘儿等人兵力，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爪牙。于是就在草原上行凶滋事，到处欺凌弱小。通过武力取得了一些胜利之后，他们就更加的飞扬跋扈，变本加厉地剥削人民，残害贤能良善的人。
紧接着就自称大蛮王，去抢掠大仪朝，那些残害老百姓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王忠宝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昔时太子少詹事于奇正者，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佐太子与荆州，设天下之金汤；帝知其勇，诏命破虏将军。一夫奋臂，九州同声。率飞鹰铁甲及于郎部曲于河西，征讨赤撘儿于安西；惟强干弱枝之义，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贼众奔沮。以区区千人，大破伪大蛮王数十万虎狼之师。此等战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人皆云：“纵汉骠骑复生，亦掩面而退也”。因勇冠三军故，封冠军侯冠军大将军；其所率飞鹰铁甲亦受封天下第一军。”
719.宝哥念檄文
台下一阵欢呼，先是三三两两，接着是万众欢腾。
这番话什么意思？
那时候还是太子少詹事的于奇正，年纪轻轻就英才俊逸，天下出名了。他为人正直，说话直言正色，从不阿谄奉承。在荆州辅佐太子的时候，就全力建设，让荆州成为了最坚固的城池。
大仪朝皇帝知道他不但理政厉害，而且还很英勇，于是任命他为破虏将军。于奇正上任后，迅速得到了大家的佩服。只要他振臂一呼，天下的勇士都会群起响应。于是他率领飞鹰铁甲和于郎部曲前往河西走廊，在安西征讨赤撘儿。本着扶弱惩强的意愿，不和善于叛变的人同党。于是又发动兵马，回到河西讨伐。金鼓的响声震到了天上，贼众吓得屁滚尿流。
只带了区区一千人，就击溃了伪大蛮王的数十万如狼似虎的军队。这样的战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时人们纷纷交口称赞说：“就算是汉朝时的霍去病将军复活，见到于帅也会自觉不如，用袖子遮住脸退下”。
因为勇冠三军，所以他被封为了冠军侯、冠军大将军。他所率领的飞鹰铁甲，也被封为了天下第一军。
李墨宁双眼含笑地望着于奇正，沐儿更是眉目含情，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于奇正的侧脸。
而于奇正本人则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他的疑惑可不止一点。
首先，在一起这么久了，虽说咱宝哥比我有文化，但也没到这种出口成章文采飞扬的地步吧？
第二，大蛮王虽说是咱的对手，但人家这个大蛮王称号好像应该也是草原上公认的，何来“伪大蛮王”一说？还有，蛮族又没太监，大蛮王怎么成了“宦官之后”了？
第三，那次是打败了大蛮王，好像也是说总共有个几万人，但怎么也没“数十万”这么多吧？
王忠宝轻咳一声，继续说了起来。
“朝中自有奸佞之徒，陷冠军侯不忠之罪，贬于镇南。
交趾南鄙，匪遑离局；卑侮郡府，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弄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朝卿充员品而已。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国。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郡守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斯为甚！”
这话什么意思是：朝中有些奸邪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诬陷于奇正不忠，最后被贬到了镇南县。
南边的交趾郡，图谋分裂国家。他们住在朝廷设立的郡守府，败乱法纪。郡守一个人担任三个重任，封爵赏赐都出自自己的想法，包括死罪在内的判刑都出自他一人之口。如果是他喜欢的人，就让那个人五族都受到恩惠；如果是他讨厌的人，就夷灭人家的三族。只要是在公众场合议论他的，都被公开杀害；如果私下发牢骚的，就派人秘密杀害。
这种行为搞得人们在路上只敢用眼色打招呼，官员都不敢说话。朝廷派去监察的官员，们只是名义上充当官职而已。
只要有一点点因为别人瞪了他一眼之类的小恩怨，就诬告网罗罪名，棒打鞭抽什么刑罚都用上。恣意虐待，完全不顾法律的约束。因为打算篡权，于是杜绝言路，擅自逮捕并杀害正直的人，而且事前事后都不上报到皇帝那里。
这还不说，他还在军队中成立所谓的发邱中郎将、摸金校尉，专门去挖坟盗墓，所经过的地方没有坟墓不被挖掘的，死者的骸骨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身为郡守这样的高官，却做桀纣那样的事。祸国殃民，毒害人鬼。
还有，拼命的征收苛捐杂税。
因为做的坏事太多，他怕别人谋害自己，于是罗网布满田野，陷阱充塞道路。人们稍微一动手，就能碰上他的罗网，一动脚就能踩到他的陷阱；所以那里都是无法生活的百姓，连京都都听到那里民怨沸腾。
翻遍了古今历史书籍，上面记载的贪残虐烈无道的大臣，他是最坏的！
见台下众人无不吐唾沫怒骂，于奇正不得不把“造谣”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
交趾郡守想叛乱不假，不过据于奇正了解，那家伙正因为想叛乱，所以很注意收买人心。王忠宝说的那些罪状，根本就是捏造出来的。尤其是后面什么什么挖坟盗墓之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李墨宁正捂着嘴，拼命的控制着自己的笑意。于奇正突然记了起来，宝哥说的这些怎么好像有点耳熟啊？
李墨宁莞尔一笑，靠到于奇正身边，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吐出四个字：“讨曹操檄。”
于奇正这才恍然大悟。
《讨曹操檄文》是非常著名的一篇檄文，由才子陈琳所作。文采飞扬、内容委婉、却字字诛心，把曹操祖宗三代都骂了一遍，却偏偏一个脏字还不带，纯粹是用文化骂人，稍微没点文化还听不出这是骂人的话。开头就从曹操的祖父曹腾为宦官说起，说曹腾与奸宦为伍祸乱天下，然后又说到曹操父亲曹嵩为大太监曹腾养子，花钱买官品行不正，又说曹操家族本身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曹操出身下贱、品行不端、为人狡诈，是一代奸雄，挟持献帝把天下搞得大乱。然后檄文中又详细说了曹操祖父曹腾如何成为奸宦做到大长秋这个宦官头子的职位，又说曹操的老爹曹嵩如何花了一亿钱从汉灵帝手里买到官位，然后又一一列举曹操小时候欺瞒诈骗，品行不端的劣迹。然后檄文又讲述四世三公名门之后的袁绍如何不计较曹操出身，对他委以信任，让他去保护献帝，结果他竟然挟持献帝迁都许昌，还独断专权，残害忠臣，让袁绍痛心疾首。然后又讲述了曹操不止祸害活着的百姓，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还设立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这样的职位，连死人都不放过，曹操可谓是千古第一大奸臣。檄文最后结论如今朝廷势力衰败，献帝身边没有可靠的能人，而曹操挟天子令诸侯，此时此刻正是我们忠诚正直之人与曹操这种奸佞之徒抗争之时，精忠报国，同心协力消灭曹操。
这檄文一发出来，当时曹操正患有头疾卧病在床，一听完这檄文立刻被气得病都好了，头也不疼了，哪哪都利索了，所以可以想象这篇檄文威力有多大。
720.谁别跟着我
720
估计是因为后面的实在没办法对应，王忠宝开始自创。
接下来的内容，大概就是于奇正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英勇，怎么样打败了大蛮王。再接着又是多么多么义气，为了老战友再次奔赴草原，打败了多么多么坏的呼衍牙师，把受尽压迫的休屠族人解救了出来。再然后就是又如何如何神勇，再次打败了大蛮王。接着就是如何如何仁义，受到大家的尊重和爱戴，被奉为三族之主。接着又是如何如何谦卑，拒不接受天汗之称云云。
总之就是战神、圣人、贤者的合身，完美无瑕没有任何缺点。
这一阵彩虹屁，把于奇正给恶心得呀，几次想一脚把他给踹下城墙。可问题在于，下面那些听众听得可是津津有味，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于奇正心想：我特酿的还真不懂了，好歹哥们还读过几年私塾，都需要很费力才能大致猜出这个死太监这些不文不白的屁话。可你们这些人有几个读过书的啊？这也就不说了，你们很多特酿的连汉语都不懂，怎么一个个的居然完全听力无障碍？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原因。
确实，下面的绝大多数人不懂，但总有少数人是懂的啊。这些人好容易找到卖弄的机会，立即成为了“同声翻译志愿者”。再说了，就算没能及时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人，也不聋不瞎啊。反正周围的人鼓掌就跟着一起拍巴掌，别人喝彩就跟着大声嚷嚷肯定错不了。
王忠宝又是痛骂了大蛮王一顿，什么打不过咱们天汗，就采取阴谋诡计。准备趁咱们的军队远征来偷袭之类的，城下听众一个个咬牙切齿怒骂不已，脸上的表情就像恨不得马上抓住大蛮王剥皮吃肉似的。
宝哥对场下观众的表现非常满意，清了清嗓子之后把声调提到最高尖声叫道：“故，天汗有令……”
场下重又安静下来。
“族无分汉蛮，人无分老幼，皆有抵御外敌之责任。”王忠宝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誓死不做亡国奴！”台下不知道谁高声叫了一句。
很快，这就成了全场振臂高呼的口号。
王忠宝心满意足地退下，躬身问道：“于帅，现在怎么办？”
看着他一脸不负使命的洋洋自得状，于奇正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王忠宝你这个死太监，你还是不是个人？！
老子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那时候给你使眼色让你给出出主意。老子看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以为是来帮忙的。结果你丫的倒好，二话不说就是一顿骚操作，搞得现在一裤子都是屎了，还来问老子“现在怎么办”？
可这时候光生气不行啊，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呢。
于奇正急得汗都流出来了，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啊。越想不出办法越急，越急就越想不出办法。偏偏这时候王忠宝还凑上来追问：“于帅，大伙都等着您表态呢。”
于奇正实在受不了这货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什么态？老子困了，要回去睡觉。”
说完之后怒气冲冲地走了，连小乙跟上都被他吼了句“谁别跟着我”。
之所以“怒气冲冲”，除了被王忠宝坑了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现在自己完全就想不出什么招，只能想办法溜号。可是就这么溜的话肯定溜不了，于是干脆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让你们也不好拉住我，也不好问我原因。
他这么一溜，身边其他的人可就傻眼了，纷纷把疑惑的眼光投向王忠宝。
在其他人看来，王公公刚才的檄文，虽说有“借鉴”之嫌，但肯定是事先准备好的。如果是临时准备，哪有这么顺嘴的？这么大的事，王公公肯定不敢擅自做主，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檄文也就天汗授意的。可天汗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王忠宝也觉得很委屈啊。在他看来，于帅用眼神示意自己，肯定是事发突然，有些具体的事情还没考虑好，又或者有些具体的事务还没安排好，所以于帅本人不便发声。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采取“拖”字决，先上去说一大堆没有任何营养的废话，帮主子把这些人拖住，给主子更多的思考和安排的时间。我搞出这么一篇《讨伪大蛮王檄》容易吗我？怎么个还惹他老人家生气了呢？
难道说，于帅不打算讨伐大蛮王？没可能啊！
我王忠宝就算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出征打仗这样的事情上面做主。可现在的情况不是说咱们主动要去打他们，是他们兵临城下了啊。目前来说，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怎么打的问题。所以我念檄文是怎么也错不了的啊。
王忠宝这么想，其他人也都这么想。
一群人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啊想，最后还是小乙一拍头：“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众人忙问是怎么回事。
小乙说道：“我跟着于帅这么久了，很少见过他发出过非常明确的指令。要想知道于帅的意思，必须从原话中琢磨。”
对这一点，大家都是很认同的。可问题在于，他刚才说的就是说困了要去睡觉，这又能有什么深意呢？
小乙笑道：“现在可是又不是晚上，又不是午睡时间，于帅怎么突然要睡觉？”
众人立即集中精神，看着小乙。
小乙分析了起来。
首先军队的第一守则就是遵守秩序，像现在这样乱哄哄一团，别说打仗了，就连组建军队都困难。试想一下，假如立即征兵，以目前的现场情况一定会出现混乱。征上了的喜气洋洋，没被征上的肯定在那里又是哭又是求的，事情就一定做不好。
第二，于帅本身就是统帅大家，最了解军中将帅，尤其是主将的重要性。三族共主后，军队已经完全一体化了。不管是汉区的常固等人，还是乌兰族的乌兰裘等人，还是休屠区的厮布噜等武将，都已远征白羊。目前在王庭这边的人，都是像阿米尔这样的一些文官，以及没有指挥过大军的少量底层军官，谁能担任这个主将？没有主将，就算只是运兵给王策，也是一盘散沙。
721.段志飞前来
当然，于帅自己肯定是没问题的。可你想想，如果于帅来做这个运兵官，就会犯下一个军中大忌。
如果于帅运兵过去，王策怎么办？还不如干脆直接让于帅指挥呢。
于帅为什么不去前线指挥？只有一个原因，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因为战场上的一部分主帅亲自出动，就会影响到整个战局。
小乙这番话，打开了众人的思维。
马上有人说了：“我也想到了一点。咱们现在就算能组织起再多的人，可是没有兵器马匹啊，总不可能拿着扫把去和大蛮王厮杀吧？”
这话立即就被人打断了：“什么大蛮王？没听刚才王公公说的吗？他那个大蛮王是自封的，咱们谁承认啊？应该说呼韩狗贼，又或者直呼其名呼韩塞西。如果真要用大蛮王这个词，必须加上一个伪字。”
前面那个人立即答道：“对对对，多谢提醒，确实是这样。呼韩狗贼！”
阿米尔说道：“这一点以后大家要注意，不过咱们现在先不纠结这个，还是多琢磨琢磨天汗的意思。”
众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越来越“准确”地解读出天汗的意思。
天汗说他要去睡觉的意思，指的是让现在这些乱糟糟的人全部都回家“睡觉”，其本意就是让所有人都先安静下来，避免混乱。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层含义。天汗是最为顾惜百姓的仁义之人，所以他说的“睡觉”，不是指的他自己本人，而是要求所有从汉区来的难民都能有地方安安静静睡觉。那么也就需要组织好，怎么把那些人分配到城中居民家里住下。
这个睡觉还有第三层含义。那就是休屠区的征兵不应该按照汉区那种报名模式，而是让所有人回家等着，由咱们来选兵。毕竟这边的情况和汉区有所不同。在汉区那边王策征兵时，是不清楚能不能征到兵，但现在这边已经很明确了，不管征到谁都会兴高采烈应征。
第四点就是，必须要尽快安抚下群众的情绪，让大家不要过于紧张，安安心心睡觉。要知道，紧张就容易慌乱，慌乱就容易出问题。比如说，这种情况下的物资容易出现哄抢，还有些人要分散逃走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第五层意思。遇到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坏人趁机作乱，不管是散步流言扰乱民心军心，还是卖主求荣勾结呼韩狗贼等等，这些必须要预先做好防范。所以要采取宵禁等有效措施，避免咱们“睡觉”时这些人捣鬼。
这就是咱们的天汗，简简单单“睡觉”两个字，就把各方面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众人不由得暗暗惭愧，还真不怪天汗生气了。大敌当前，他的主要精力得放在调兵遣将如何作战方面，自己这些人连这些辅助工作都还要他事无巨细的操心，羞愧啊！
知耻而后勇，一群人立即进行了分工。
刚刚分工好正准备行动时，一批快马跑了过来。众人定睛一看，来的人是段志飞，立即围了过去。
在任何势力中，最早的“从龙之臣”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
从这一点意义上来讲，按照时间顺序，最早跟着于奇正的人的排名大概是这样：小乙、丁武、齐超群、熊超、沐儿、张宠、迦叶大师、巴哥那。
或者这么说，这是于奇正还没发家前就跟着的第一批人，其他人都是第二批第三批了。
在第一批人中，齐超群现在是安西都护，熊超现在也是张掖郡守，不属于于奇正所辖了。
小乙丁武不用说，一直贴身保护着于奇正。沐儿那就更加不用说了，那是真正全天候无死角的“贴身”保护。迦叶大师是方外之人，一直在三族之间布道，目前在乌兰区。巴哥那现在是乌兰区的文官。
所以这批人中，唯一还在军中的，也就是张宠了。
再说队伍，那就是飞鹰铁甲和第一批于郎部曲了。
当初的飞鹰八将，活着的仅有常固、王策和赵奋。由于第一批人中，基本上没有人从军从政，因此实际从军或者从政的人中，无论资历、威望、能力，那都是推他三人为首。
在汉区，常固负责军中事务，这次和张宠等人远征。
王策负责律法事务，现在也作为临时军团主官抗击大蛮王去了。
赵奋是负责户籍的，看上去似乎一般般，但实际上却可以说是最不能忽略的部门。
任何一个势力，要想公众发展，就必须先有公众资金。
公众资金怎么来？那就是两个字：税务。
如果没有征税，那么群体就没有公众资金；如果没有公众资金，那么所有的建设、军工国防等等都是笑话。
而税收的前提是什么？户籍。
也就是说，税务是群体生存之源；想能得到税收，户籍是根本。
三族领地是个全新的社会结构，要想厘清户籍，是一个开创性的工作。可以这么说，这完全就是个从无到有的事情，其中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赵奋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才终于把汉区的户籍全部造册了。但这还远远不够，因为于奇正不仅仅只是汉区的老大，而是三族共主。
也就是说，三族领地都是一体。
把汉区的事情搞定后，赵奋便马不停蹄的去了乌兰族聚集区，现在正在那边理清户籍。
最后一个就是第一批的于郎部曲了。
真正来说，这批于郎部曲的第一任领导人是熊超。但是熊超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跟随于奇正。
上次击败大蛮王后，留在这边的于郎部曲的老大也就是段志飞了。
这也是大伙这么重视段志飞的原因。
如果以军事核心人员而言，现在实力最强的既不是汉区，也不是休屠区。
汉区就不用说了，相关的人员都已去远征；休屠区的武将也都参与了这次远征。
只有乌兰族，虽然现在人员和军队最少，但是那里现在有赵奋、迦叶大师和段志飞三人，这可都是“于奇正集团”的核心人物。
从汉区撤退后，乌兰丽娅就没打招呼的回到乌兰族，现在派来段志飞，肯定是有重大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