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赵惠文王
先生带着小白,来到一棵桃树下。
这里距离赵国宫殿不远,很难想象会如此荒凉,只有一座破败的屋子。
墨镜传来一些信息,先生皱了皱眉,他知道,苏笛又启动时空之眼了。
“先生,”小白有些担心,“您就这样把‘时空之眼’给了她,她这样用,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先生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妥,但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了,我不能让樱桃随时都能把她带走。”
“所以您给她‘时空之眼’,是为了在有危险的时候,可以为您赢得更多的时间去救她?”
先生点头,“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不应该卷入我们的事情。”
小白想问一个普通的人类,当年可不会把您逼成那个样子,但看着戴着墨镜的先生,还是咽了下去。
先生看着这棵桃树。
这树有些古怪。
树所处的位置,荒凉,人迹罕至,但树周围却非常干净。
既没有落叶,也没有积雪。
好像有人精心打扫一被样。
而树本身也很奇特。
太精致了,十五层树枝,每一层都呈现着精致的形状,像被人仔细修剪过一般。
先生用墨镜对准了树干,“吱呀呀”,木头门开启的声音。
树干居然裂开了,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通道。
先生回头吩咐小白:“你在这等我吧。”
“可是您的眼睛……”
“里面那么黑,看不看得见,怕是没区别。”先生的墨镜里,显示不出一点光的信息。
“再说,万一有什么人来了封闭了入口,可就不好了,守好门。”
觉得先生的话也有道理,小白点头留下。
先生跨步走进了桃树。
树干开启的洞口,在他进入后,又关闭了。
赵国寝宫内。
赵王伸手拽苏笛胸前的宝石,却在靠近宝石半寸的地方不能继续。
“居然还用了变频声控锁。”赵王皱了皱眉,但他的神情却是兴奋多于烦躁,好像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苏笛趁机脱离赵王的钳制,缩到床榻的角落里:“你是谁?”
赵王也不再跟进,不屑地看着她,收回手,撩了撩金色的长发。
“你不是这里的人……”
苏笛审视着赵王,估算着自己逃走的概率。
赵王的位置,正挡在通向外面的道路中间,即使她能顺利逃脱,恐怕也逃不过外面的侍卫。
索性抱膝坐在角落里,多了解一下对手也好。
“你是无面者?”
“无面者?”“赵王”似乎对这个称呼很好奇,“这个称呼有意思,回头我告诉他,看他能不能接受。”
“如果你不是无面者,你怎么当的赵惠文王?”苏笛逼问道。
“赵惠文王,你是说赵何吗?”“赵王”眨眨眼,“其实我不太喜欢‘惠文’这个谥号,赵雍那个‘武灵’我倒是很喜欢,不过也无所谓了。”
“赵武灵王?”
“嗯,那个不识趣的老东西,还是饿死比较省事。”“赵王”轻描淡写地说。
“是你把赵武灵王饿死在沙丘宫?”
赵武灵王传位给幼子赵何,自己退位为“主父”。公元前295年,英明一世的赵武灵王在沙丘宫变中被围困,被活活饿死。
“没办法,那个老东西太顽固,明明答应了我的条件,立赵何做太子,换儿子,结果换回了赵何,又支持赵章,妄图推翻我,出尔反尔的人,不配活着。”“赵王”看着自己的发梢,似乎发现了一根不满意的头发,绝然拔下。
“既然你没变成赵何的样子,那你又是怎么当上赵王的?”
“赵王”轻轻一笑,“我为什么需要变成赵何的样子?我还是喜欢我本来的面目,你觉得呢?”说罢,他凑近了些,苏笛嫌弃地后退,发现后背已经抵在了墙上。
这张脸确实完美无缺,金色的眸子配上金色的长发,妖艳,魅惑,弄不好会男女通吃,但在苏笛眼里,只有厌恶。
“赵王”这一次并没有能钳制住苏笛,而是在距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了,似乎有一股力量阻止了他的靠近。
“赵王”疑惑地看着她,自言自语:“还有这种东西。”
苏笛看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东西,刚想问,床幔外的十五层青铜灯发出“滴滴”的警报。
“赵王”回头看了看:“居然有人进去了。”
说着,挥了挥手,青铜灯发出独特的光,投射在放下的床幔上,显示出清晰的影像——原来这是一个感应系统。
先生进入桃树内部,走了一段下坡的路,走了不远,豁然开朗。
一片宽敞的大厅,按照地势,应该是桃树下面的地下大厅。
墨镜里显示着一排一排书架一样的信号,那是数据矩阵,这种信号先生很熟悉,前不久刚在思维矩阵里见过一样的信号。
先生的神情严肃起来,他终于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了。
墨镜里有警示灯亮起,一块红色的框架出现在不远的墙壁上,先生知道有人可以看见这里的一切,如果自己眼睛没有失明,自己也能看见框架里那边的一切。
墨镜里只显示框架里两个人形轮廓,还有,床榻的形状——这是,在床上?
昏黄的灯光,晃动的床幔,震撼的投影,魅惑的美人。
这本应是很惬意的时光,苏笛想起以前跟萧程就这样在下雪的冬日夜晚,窝在萧程的公寓看电影。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确立关系,仅仅是师兄妹。
苏笛摇摇头,为什么看见先生的身影,就会想到萧程?
只不过相比之于后者的遥不可及,前者更让她担心、心疼。
“先生!”苏笛喊出来,又掩住口。
投影中的先生忽然抬起头:“小笛子?”
原来先生也能听到她的说话。
“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这次说话的,是“赵王”。
先生一愣,身体变得僵硬起来,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芭蕉!居然是你。”
芭蕉?
“赵王”嫌弃地皱着眉头:“不要叫我芭蕉,这么土的名字我早就不用了。”
说着,冲着苏笛抛了个媚眼:“听好了,现在,我的名字是,倏忽。”
第75章 密室
“倏忽?”
在思维矩阵世界里,先生问小电是谁建造了这里,小电回答“倏忽”,当时先生只以为小电是在懊悔“疏忽”,却没想到他回答的真的是建造者的名字。
斗转星移,岁华倏忽。
倒是个好名字。
然而先生无暇品鉴,甚至无暇消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儿时的玩伴这一事实。
是了,倏忽,自小跟先生一起在无为之境长大,只是十八年前时空圆盘缺失的一角遗落到地球上,就再也没见过倏忽。
但对于有着一千多年寿命的他们,区区十几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没想到,倏忽居然在地球上,还是战国时代。
“你在这做什么?”先生厉声道。
倏忽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你不觉得以我们的年龄来讲,地球上的时间太慢了么?特别是”,他回身看了眼苏笛,“特别是见识过了他们的时代,对这个时代更是不可忍受,一切都很慢。”
先生用墨镜接收了屏幕传输信号,迅速走入上面一层,对于这个儿时的玩伴,先生是了解的,性情顽劣,喜好游戏,有几次差点闯下大祸,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来到地球,在这个时代出现的异常信号,定是倏忽所为。
本以为只是时空漩涡出了差错,修复便是,但既然是倏忽在此,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所以你就偷了地球人的时间,来制造一个时光机?”先生猜测着倏忽的意图,同时扫描着眼前的景象。
这一层是整个大厅的中枢部位,布满了巨大的机械,各种晶体管闪着亮光。
然而先生却被墨镜里有毒的提示吸引了,跟随提示,来到旁边一间炼丹房。
在大厅机械化的布置中,炼丹房却是古朴的装饰,感应到有人来,门自动开了。
里面一个巨大的炼丹炉,墨镜显示,里面翻滚着粉红色的东西,产生着各种变幻的形象。
顺着炼丹炉的连接处探测,找到了连接的管线,一直到一台电脑。
先生用墨镜快速接入电脑,在电脑里修改着程序——本来的设定是液体从这里流出,渗入土地、水中。
“几年不见,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敏锐。”倏忽夸奖着,却丝毫不阻止。
“既然你能让人停留在过去,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有毒物质?这是什么?”先生修改着程序,询问着。既然倏忽需要时间,不应该是要把人毒死的,这种物质用来做什么?
“因为我还保留着仁慈,需要人类同意才能停留在过去。这是一种契约。”
倏忽靠在床角,懒懒道,看似答非所问,却引起了苏笛的愤怒。
“这不是契约,这是欺骗!”苏笛想起了庄子的夫人,小白,还有自己遇到的乞讨女子和男人,难道倏忽需要人们的某种“授权”才能夺取人们的时间,但这很显然是在利用人们的善良。
“你这是在利用人们的同情心,而且根本没有经过人的同意!”苏笛挥了挥手。
“哦?”倏忽凑近,颇有兴趣道:“流光双环的子环,看来我姐姐对你很是忌惮啊。”
“你姐姐?”那个红发女郎?
“倏忽!你放开他!”屏幕上的先生语气严肃。
“哈,她有什么好,别忘了,你曾经欺骗她,对了”,倏忽笑道:“你不是讨厌欺骗么?那你应该问问你身边这个最大的骗子,他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
苏笛看向屏幕里的先生,此时先生已经完成了电脑的程序修改,身后的门不知何时锁上了。
“不过呢,你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个秘密要被带到坟墓里了吧。”
倏忽说着,一挥手,屏幕不见了,只听见青铜灯的倒计时。
“这是什么?”
听着快速的计时,苏笛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才趁着倏忽和先生说话,苏笛已经从榻上下来,移动到门口,眼睛死死地盯着倒计时的青铜灯。
“先生的死期。”倏忽的语气像说起下一班地铁一样,颇为轻松平常。
“一分钟,他有一分钟时间,但在这么明亮的室内还带着墨镜,即使对熔炉里的物质如此好奇,都没有摘下来看一看,恐怕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吧。”
不得不佩服倏忽的敏锐。
“一分钟后会怎样?”苏笛的声音有些颤抖。
“炸死,我没有阻止他,是因为如果电脑程序遭到更改,将自动启动爆炸装置,这是他自己作死。”
“一定有办法出去的!你不会设置成一间爆炸的密室!这没有意义!”苏笛脑子飞速运转着。
“不错,挺聪明,那里的确不是密室,但对于先生,就是密室。”
苏笛听到“密室”二字后,转身飞奔出去,胸前的“时光之眼”剧烈地颤抖,让她心跳加快,她看见周围的太监、宫女一动不动,飘落下的雪花也是静止状态,像被定格了一般。
只有倏忽的声音从寝宫内传来:“没用的,除非,用你的东西来交换。”
寝宫一角,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
人影点点头,“禀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他的同伴也在我们掌握之中。”
倏忽伸手拿起一颗葡萄品尝着,微笑:“不错。”
苏笛飞速地奔跑到屋内,拿出手机联系着小白——这块只能联系他们三个人之间通讯的板砖,终于派上了用场。
电话里一直无人接听。
小白,小白怎么回事。
不知是急躁还是什么,苏笛有些心慌,又打给了先生,这次倒是接通了。
“先生!你那里的时间怎么样?”苏笛没有把握自己的时间跟先生是不是同一个维度。
“计时暂时停止了。”
“那就好。”苏笛喘息着。
“有出口么?”
“有,只是……”先生沉吟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啊!”苏笛急得直跺脚,这个时候还隐瞒什么?
“只是我看不到。”先生叹了口气。
“先生?”
“门上阴阳八卦图,需要对应到相应的位置才能打开,这不是电子或者其他频率的信号,而是机械机关,抱歉,我做不到。”
先生说的是墨镜无法显示信息,又不能像打开电子设备那样开锁,低沉的语气里居然充满了歉意,似乎他无法从密室中出来是一件对不起苏笛的事情。
“等我!”苏笛狂奔起来。
第76章 告别
“抱歉,小笛子,我看不见了。”先生低沉的声音让苏笛哭了出来,她早就知道了,但在得知先生亲口说出的一瞬间,还是心如刀割。
胸口冷风灌进来,苏笛大口喘着气。
电话那头的先生听到了苏笛的喘息,警告道:“你在干什么?你不能这样用‘时空之眼’,消耗巨大体能,时间长了你的心脏无法承受,会爆掉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来找你了!你坚持一下!”苏笛急速地喘着,勉强说。
她有一种上学时候跑三千米最后一圈的感觉,嗓子有些咸,眼前发黑。
不能这个时候晕倒!这个时候晕倒了先生怎么办!
苏笛告诫着自己。
“小笛子!听我的,你不能这样,这样你会死的!”
“可是我不去,你会死的!”苏笛几乎歇斯底里地吼出来,没留意脚下一滑,跌坐在雪地里。
“听着,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你尝试着用上次的方法,配合流光双环,这一次有‘时空之眼’,也许会把你带回到现代。”先生急切的语速像是交待后事,每一句都如一记重锤敲打在苏笛的心上。
上次的方法,上一次自己去了无为之境,然而自己见到的那个小男孩此时就在不知哪里的密室中,即将被炸得粉身碎骨!
“不不,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苏笛爬起来,扶着一旁的柱子,让眼前的浓雾散去,眼前雪花飘落,时间又动了!
手机里传来倒计时的声音。
苏笛晃了晃头,逼着自己聚力凝神,再一次启动了“时空之眼”,她的心狂跳,似乎已经无力承受这样的负荷,指尖微微颤抖,全身的循环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在下着雪的冬日里,居然大汗淋漓。
“小笛子!你会死的!”苏笛已经听不见先生的警告,她只有一个念头,救先生,一定要救先生。
可是要怎么去救?她都不知道先生在哪里,即使知道了,以自己的体力恐怕赶不到了。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谁,可以救先生?
看见去而复返的苏笛,倏忽似乎并不惊讶,而是递给苏笛葡萄。
苏笛没有接,看了一眼倏忽身旁的人,一张没有面孔的脸。
“我跟浑沌说你一定会回来的,这不,果然来了。”倏忽耸耸肩,似乎预料苏笛的行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浑沌?
耳边倒计时依然缓慢地,但坚定地响着,30、29、28.……
“你刚才说,除非用什么来换?”苏笛尽量控制着时间,平复着呼吸。
“你知道的,契约啊,需要你心甘情愿,用你的时间来换。”倏忽挑了挑眉。
“我的时间?”苏笛有些诧异,自己的时间对于倏忽来说很重要么?
“还有,把时空之眼给我。”倏忽伸手指了指苏笛胸前的宝石,宝石此时闪着耀眼的蓝光,显示着佩戴它的主人此时正在消耗的能量。
“如果我同意,你会让炸弹停止么?”苏笛扶着一旁的矮柜,努力地睁开眼睛,辨认着越来越模糊的景象。
“会,而且,他的眼睛还会好。”倏忽来到苏笛身旁,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真的?”苏笛侧头看着那张妖媚的脸。
“你可以试试。”倏忽微微一笑。
我还哪里有时间!苏笛怒不可遏,这简直在趁火打劫。
但这个时候愤怒显然于事无补,危急关头,只有理性才是最好的战友。
苏笛平息着怒火和焦急,尽量平心静气地对倏忽道:“如果你真能做到,我答应你。”她顿了顿,“但是”,声音严厉起来:“你要一样一样兑现。”说完,摘下胸前的“时空之眼”,宝石在她手中闪烁着蓝色的光,让倏忽眼睛一亮。
倏忽伸手去拿,苏笛往回缩了缩,“先停止倒计时!放先生出来!”
倏忽撇撇嘴,不知在青铜灯上按了什么,苏笛耳边的倒计时停止了。
她跟先生确认了一下。
阴阳图案的门打开了,先生从炼丹房出来,但神色并不轻松。
“你跟他交换了什么?”耳机里传来先生的质问。
苏笛把“时空之眼”放到倏忽手上,只是脱离她手掌心的一颗,苏笛感受到了一丝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电流一样从“时空之眼”传递到自己的手中。
她抬眼看向倏忽,倏忽完全没注意到这种异常。
“很好,现在,你该兑现另一个承诺了。”倏忽看着苏笛,与交出“时空之眼”相比,似乎更惊讶于苏笛能答应回到过去:“你想好了吗?你确定?你会被送回到过去,重复着你最不愿意重复的时光。”
“我确定。”苏笛掷地有声。
倏忽挑了挑眉,眼中闪过很复杂的情绪,点点头:“好。”
说罢,示意一旁的无面者浑沌。
浑沌向苏笛伸出手,手中一块闪烁的晶体,示意苏笛握住。
“小笛子!”耳机里先生大声吼着,“你不能答应!”
“抱歉,先生。”苏笛擦了擦眼睛,伸向无面者手中的晶体,“先生,不管你的心结是什么,你一定要好起来,你不能放弃,不放弃,才有无限可能,相信自己,你一定有办法的!”
手指在距离晶体半寸的地方停住,指尖微微颤抖,只是想尽量记住这一刻,过了此时,她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了,也再也不会经历她现有的一切。
听着耳边先生的怒喝,苏笛已经听不清先生在吼什么,但她不想先生有任何负罪感,她想跟先生说小时候认识他,是她难忘的回忆,她想跟先生说不要害怕噩梦,她想说先生一定会找到失落的时空漩涡,修好时空圆盘。
所有的话语汇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事,不就是回到过去么,返老还童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呢。”
说完,苏笛居然笑了,她奇怪自己居然会笑。
在倏忽惊讶的目光中,苏笛决绝地握住了闪烁的晶体。
周围剧烈地晃动起来,很奇怪,刚才还有些伤感的苏笛,此时想到的是没给朋友打电话告别,家人倒无所谓了,自己在家人那里只是个赚钱机器。倒是伊娃、李飞,连工作的时候避之不及的马总,都一一在眼前闪过。
离开熟悉的世界,不舍,却又平静。
眼前赵国的寝宫慢慢消失,似乎进入了一个时空隧道,光怪陆离,色彩斑斓。
耳边先生焦急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狂风呼号。
在自己5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狂风大作的冬日,她遇见了红色电话亭。
“先生,你会修镜子么?”
“你好,我是来住宿的。”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
第77章 宿命
初夏。
大礼堂前面的草地上,一个女学生席地而坐,在膝盖上摊开的日记本上奋笔疾书。
西斜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本来抱怨的选修课,现在却上得津津有味,听着先生讲课,似乎能跟着他去到瓷器烧制的年代,看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甚至亲眼看见瓷器的烧制。有时候我好奇,问过先生为什么讲课这么有代入感,他自己也很奇怪,他说他有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很多东西,但他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记得。
多有趣的人啊,我想见识一下这个笔记本,但跟先生还没有熟到能看人家笔记的程度,没好意思开口。
找实习找到崩溃,两线作战太痛苦了......”
写完,还在结尾画了一个鬼脸。
放下本子,活动活动身体,看着不远处操场奔跑的学弟学妹们。
正值晚饭时间,也是夏日学校里最热闹的时候,晚课尚未开始,阳光也褪去了白日的狂躁,校园里散步的学生们、老师,还有谈恋爱的情侣,操场上的运动员,都活跃在夕阳中。
想到很快自己就要离开这所学校了,苏笛心里非常不舍。
还记得自己大一刚入学的时候觉得大四是很遥远的事情,谁知弹指一挥间,自己也成了“师太”。
只是大四才遇见喜欢上的课的老师,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想起古瓷鉴赏课的萧老师,苏笛更愿意称呼他为师兄——文学院在读博士,说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届。
他的课,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再留恋的课程还是要走到尽头,大四下学期已经不允许选课了,要不是偶然间她替学妹来上课应付点名,她也不会发现这一个宝藏课程。
三个月的旁听,也要到了尾声。
明天毕业答辩,之后,就是报社的实习。
一想到答辩,苏笛有些打怵。
一时兴起,选了关于“庄周梦蝶”的文学意蕴研究,却不料这个研究方向如此艰深,让她几度想放弃。
然而又不想半途而废,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
抱着侥幸心理,希望答辩的时候老师能网开一面,让她现在还说不上来的东西能够绕开。
睡前接到了李飞的电话,这个在国外留学的发小,按照他的时间应该是早上吧,特意祝自己明天答辩顺利。
挂了电话,照例被室友八卦,“学霸师兄”的故事,苏笛笑笑,心里想的学霸师兄,却是另一个人。
阶梯教室里,第一排坐着几位老师,面沉似水。
同学们心里都打起了鼓。
居然系里面最不客气最毒舌的老师都到了,看来这是系里铁了心要给这批即将走向社会的学生们一点颜色看看,也挫挫继续读研者的锐气。
今天,怕是不好过啊。
尤其是前几个。
按照学号,苏笛居然排在前十,这个位置她非常忐忑,一般前三个老师会比较宽松,而到后面老师烦了,也不会太过计较,但中间这些,却是最容易被尅的。
看到前两个被问得当场下不来台,苏笛紧张得心怦怦直跳。
轮到自己,她走上讲台,尽量让自己平复下心情。
无奈越是紧张,越是出错,老师们问的问题,她都不太确定。
这几日找实习太耗费精力,虽然论文写得还算认真,但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苏笛懊恼着,虚心听着老师们的批评。
老师们并不因为她的态度好而有丝毫客气,甚至批评得有点狠。
“不要凭空捏造,要多读原著。”
“你这样理解的原文在哪里?有出处吗?”
“这个理论是你自己造出来的?怎么论证的?”
苏笛尴尬地捏着衣角,一时间想不起来老师提问的引文出处。
教室鸦雀无声。
几位老师不耐烦地在下面翻着她的论文,不时瞟一眼台上的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催她下来,随便给个分数换下一个。
即使为了放映ppt关了灯,苏笛也能看见老师不屑的神情和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目光。
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漫长。
人生中最重要的毕业答辩,难道就这样永远伴随着窘迫,储存在自己的回忆里?
苏笛窘迫得快要哭了。
有光从阶梯教室的后面照进来。
有人打开了教室的门。
人们的目光终于从苏笛脸上转移过去。
毕业答辩不允许迟到,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这个迟到的勇士。
进来的人却全然不顾教室其他人的目光,只是注视着苏笛,沿着阶梯步步向前。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钉在地上,黑色的西裤,黑色的衬衫,衬衫的前几个扣子敞开着,既正式又活泼。
挺拔而修长的身材配上一袭黑色,让他显得更高,刀刻一样的五官充满了严肃,冰蓝色的眸子增添了神秘气质,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压迫感,似乎带着千年的历史扑面而来。
像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同学们的视线顺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眼神继续尾随着他。
苏笛一向不相信宿命论。
但此刻,看着来的人从那一片光影中步步走来,苏笛只想起《大话西游》里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宿命感。
好像冥冥之中,自己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在她最窘迫的时候,她等的那个人回来了。
来人走到距离苏笛不远,笑了。
他的笑竟有种神奇的力量,仿佛将厚重的历史全部消解,让整个教室都明亮起来。
似乎是一个普通的学长,单纯来听学妹的毕业答辩。
看着他坐在第三排,苏笛镇定了下来,终于想起了老师问的引文是自己电话里听李飞聊到的。
“这句话出自郭象的《庄子注》,抱歉我承认当时读书没有精读,有点‘好读书不求甚解’,加上庄子的文字气韵万千,可能这个地方理解得不是很到位,如果将来有机会,毕业之后,我一定会继续读书,把老师们指出的问题想明白。”
台下的老师点点头,终于不再追究,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苏笛松了口气,回到座位,经过第三排萧程那里,感激地笑了笑,感谢他的到来为她解了围。
第78章 雨夜
清清咖啡厅。
这里和学校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要不是萧程开车带着苏笛前来,苏笛是不会找到这里。
一进门,苏笛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古朴而简洁的北欧风装饰,柔和的灯光,一直通到天花板的书架,舒适的沙发。
咖啡厅的气氛很好,既没有安静得让人局促,也没有喧闹得惹人心烦,桌与桌之间的距离也恰到好处,窝在半隐蔽的沙发里,既能感受到周围有人,并不孤独,也不会感受到别人的打扰。
一切都刚刚好。
轻轻的音乐缓缓地流淌,一如时光流逝的声音。
萧程说喜欢吃这里的巧克力松饼。
苏笛倒觉得华夫饼做得也不错,有一种回忆的感觉,能让她想起小时候。
虽然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生长的小村是怎么让她有华夫饼的记忆的,难道是李飞寄过来的?
“那个,谢谢你哈,帮我解围。”苏笛说得是真心话。
萧程似乎不以为然,而是问她实习的事情。
“喏,一会,下午去。”
“有什么困难,找我。”萧程说着,拿起一张纸巾,写下了一串数字。
“你的电话么?”苏笛看着这一串数字,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很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收好号码,估计第一天不会安排太多工作吧,顶多是熟悉一下,会很轻松的。
现实总是狠狠地打脸。
上午还阳光明媚,下午却阴云密布,苏笛看着阴沉沉的天气,暗自祈祷不要赶上下雨才好。
工作没多少,正点下班,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为了准备答辩耗尽了精力,苏笛上了公交车就睡着了。
“终点站到了,姑娘,到站了哈!”
司机的声音让她醒来,发现自己在荒郊野岭——居然坐反车了!
更悲催的是,还是末班车。
孤零零地站在站台旁,苏笛甚至能看见不远处的山。
夏日的暴雨说来就来,不知何时,外面已经狂风肆虐,黑压压的乌云在山的那一头,慢慢推过来,夕阳早早地躲在乌云的后面,几分钟内,天色就暗了下去。
苏笛在狂风中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出租车能到这里,而其他形式的车,想想不久前刚发生的女子夜间搭车遭遇不幸的事件,更不敢搭车了,谁知道这么偏远的地方,会不会遇上哪个品行不好的搭车司机?
好想有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可以开车来接她。
可是室友们回家的回家,实习的实习,在图书馆的在图书馆,那个自习要考研的学霸怎么说的?她学习的时候是不会带手机的,任何事都无法打扰她。
自己那些吸血鬼家人更是靠不住,她的学费都是李飞偷偷资助她的,当时还以为是父母突发善心,直到一次被父母责骂,有钱不交给家里居然用来读没用的书,才知道这笔钱不是父母出的。
想到家人,想到李飞,苏笛鼻子一酸。
李飞和伊娃都远在国外读书,自己似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联系,也没有人能帮自己。
莫非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这样也好,不用有什么毕业工作的烦恼了,一了百了。
苏笛怨念着,忽然,一串电话号码出现在脑中。
萧程!那一串写在纸巾上的电话号码,苏笛甚至不用看,已经能背诵出来。
她熟练地拨通手机号,虽然让老师,哦不,可以称为师兄跑这么远接自己不太好意思,但看着山后的雨帘已经筑成,很快就要蔓延过来,苏笛不再犹豫。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还是那么磁性,略带一些慵懒,让人有些不忍打扰,但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狂风吹散了她的不忍,只希望他能快点来。
还好,萧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在那不要动,我现在就来!”
苏笛放下手机,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也给什么人打过这样的求助电话。
一声暴雷,像把天空的水库炸开一角,暴雨倾盆,向着大地灌下来。
苏笛缩在公交站台窄小的檐下,夹杂着雨丝的狂风丝毫没有夏日的迹象,倒像是寒冬,冷得刺骨。她裹紧单薄的正装衬衫,数着从上面飘下的银丝。
数到后面,变成了自己的心跳,苏笛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越跳越快,眼前有些眩晕。
雨幕里传来温暖的光束,还有低沉短促的喇叭。
苏笛眯起眼,认出这是萧程的红色Mini。
在认识萧程以前,苏笛觉得Mini是女孩子的专利,很少有男人喜欢开这样小巧的车。毕竟面子是很多男人选车的必备考虑因素。
冷雨中,本来不大的车型在苏笛眼中是那么伟岸。
雨刷快速地左右摆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刚被刮开又被填满,萧程撑着伞打开车门,苏笛走到后门处,她知道很多男人对副驾驶有着特殊要求——或者说,男人的女朋友或夫人对副驾驶有着特殊的要求。
她不知道萧程有没有女朋友。
虽然经过打探,得知没有,但他没有亲口证实过。
萧程却拉开前门,撑着伞等候着。
迟疑了一下,苏笛顺从地坐了上去。
上了车的苏笛仍然抖成了筛子。
萧程脱下外套,盖在苏笛身上,拍了拍:“睡吧,一会就到了。”
苏笛无力地靠在车座上,含糊地发出声音。
车开上了盘山路,苏笛不知道萧程是怎么把Mini开出了跑车的感觉,在路上飞驰。
音响里播放的是一首老歌:
Areyoutheone?
Thetravellerintimewhoe,
Tohealmywoundstoleadmetothesun,
Towalkthispathwithmeuntiltheendoftime,
Areyoutheone?
Towalkwithmeingardenofstars,
Theuniverse,thegalaxiesandMa
……
苏笛的头很沉,窝在座椅里,沉浸在歌声中沉沉睡去。
等到眼前有亮光,才知道到了,透过窗户看周围的楼,似乎并不是学校宿舍。萧程跟苏笛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脑子里乱哄哄的,很嘈杂,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萧程凑近,用手摸了下她的头,吸了一口气,战栗着抱起她。
苏笛最后的念头是,幸好她还不太胖,否则那么瘦的萧程,怎么抱的动?
第79章 钢笔
等到苏笛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天花板上是一个华丽的吊灯,复古的样式似乎跟萧程的年龄不太相符——印象里父母那一辈中的有钱人才喜欢这种欧式繁琐的吊灯。
坐起来,头还有点沉,淡雅的墙,卧室朴素而清新,倒是符合萧程在课堂上讲过的喜好。
偷偷看了下被子里,只穿了一件内衣,身上腻腻的,应该出了不少汗。苏笛在想着怎么下床,忽然在床头发现了一件干净的男士衬衫,避免了她的尴尬。
卧室没有开空调,却温度刚好。萧程高挑的身材让他的男士衬衫穿在苏笛身上穿出了睡裙的效果。
走出卧室门,客厅没有人,厨房传来锅碗的声音。打开厨房门,看见系着围裙的萧程在笨手笨脚地煮着粥,旁边一盘炒好的鸡蛋柿子。
看见她,萧程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慌张:“你起来啦?我吵醒了么,抱歉抱歉。昨天送你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受了风寒,开了点药,太晚了,就没有输液,说观察一下,有需要的话今天去,看样子你是不是好点了?”
苏笛点点头,萧程冰蓝色的眸子里溢满了笑意。
说话间,锅内的粥沸了出来,萧程大惊失色,像个打碎了花瓶的孩子,不知所措。苏笛笑笑,进来关了火。扑出来的粥慢慢安静下来,“米多泡一会就好了。”
萧程挠挠头,脸有些红,像是解释又像是道歉:“我很少做饭的,不习惯,对不起啊。”
苏笛看着他,笑了,这个傻傻的大男孩,在课堂上那样神采飞扬,知不知道该道歉的是她,是她害他在这样的大冷天跑了一趟,还占了他的床,现在还要给她做饭。
看了看锅里,粥早就好了,萧程一心想要熬得烂一点,快成糊糊了。
萧程笨拙的样子激发了苏笛的保护欲,她自主地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有西红柿,再找找,还有鸡蛋。
苏笛简单地炒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她唯一会做的的菜,好像很小的时候就会做了。
坐在餐桌旁的卡座里。这样的设计一直是苏笛喜欢的,她曾想将来如果能有自己的房子,一定这样布置餐桌。
萧程坐在对面,紧张地看着她喝了一口粥,急切地问“味道怎么样?”
苏笛点点头,“不错啊,第一次真的很好了。”
其实这个傻子,完全忘了放盐,没有盐的蔬菜粥,好吧,自己选的,怎么也要喝下去。
萧程好像很开心,笑起来,苏笛望着他的笑容出神,他的笑容温暖,包容,似乎一切烦恼都能化在他的笑容里。
获得了苏笛的认可,萧程放下心来,对着西红柿炒鸡蛋大快朵颐。
苏笛没想到,自己只是就着冰箱里现有的食材随手炒个菜,却如此受欢迎。
好像记忆深处也有一个人爱吃这个菜,是谁呢?李飞?爸爸?妈妈?弟弟?
想到家人,苏笛默默地叹了口气,看着刚才还为自己忙碌的男子。
萧程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手忙脚乱的样子,眼前这个女孩,暗暗发誓永远都不会忘。
人生中除了奶奶,再没有人这样对过苏笛了,可惜,那个对我最好的人,也已经故去多年……苏笛鼻子有些酸。
萧程会错了意,更慌乱了,“你别哭啊,不好吃你就叫个外卖……”说着伸手来接苏笛的碗,苏笛往旁边躲了躲,“不给,我的粥,你煮给我的,就是我的了,不许抢。”
萧程的手停在中途,没有继续抢她的碗,而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苏笛看着他,他也看着苏笛。
冰蓝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羞怯,又有些主动,苏笛不想探究,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眼前男人的脸凑近,苏笛的脸烫得厉害,心内狂跳,接下来是什么,接吻吗?她的初吻啊!接吻要怎么接,要伸舌头吗?呸呸,太恶心了,不伸舌头吗?那嘴唇有什么好吻的,那个什么来着,蜻蜓点水,对,蜻蜓点水。
打定主意,她也凑了上去,当她的脸快要接触到萧程的脸的时候,萧程忽然起身,从她的手中拿走了碗:“吃完了,我来洗碗。”
啥?
终于明白什么是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别说地缝,有个瓶子苏笛也能钻进去,只能强装没事一样,“好好,麻烦你啦,我,我看看你的书。”说着走到客厅宽大的书架前,缓解尴尬。
厨房传来水的声音。苏笛的心依旧狂跳,只能强迫自己看着书架上的书转移注意力。
不愧是博士,还是大学老师,书真多啊,从地下一直通到屋顶,而且不只是关于瓷器方面的,其他方面也有,历史的、科学的、文学的、音乐的,简直是小型图书馆。
书架中有一个东西引起了苏笛的注意,一支非常好看的钢笔。
在这个记笔记都要用各种电子产品的时代,如果不是特别的写字爱好者,钢笔已经很少见人使用了。
萧程书架里的这支钢笔还是那种老式的派克金笔类型,并不是年轻活泼一些的例如凌美的青春款式。
苏笛的字不好,以前老师总说她的字像蟑螂爬的,但她喜欢钢笔。小时候曾经跟父母开口想要买一支钢笔好好练字,被父母大骂浪费钱,从此她的钢笔梦没有了,字也懒得写了。
鬼使神差地,苏笛拿出了那支钢笔,上面有三个圆圆的凸起,很有科技感。正好桌子上有白纸,她轻轻转动笔帽,想体验一下这种老式钢笔的感觉。刚把笔帽拔出螺纹,一股电流涌进了脑海,像看电影一样,很多画面掠过,但她确定并不是在眼前,而是在脑海里,在意识里。
圆圆的机器人,星际中航行的宇宙飞船,炽烈的太阳风暴,肃杀的军队,红色电话亭……还有一些苏笛说不上来的景象,像是裂隙,又像是什么,源源不断的信息充满了她的脑海,顿时头疼欲裂,下意识地把笔帽推了回去。
这些景象消失了。
第80章 往日时光
“小白!醒醒!”先生用墨镜唤醒小白后,摘下了墨镜。
“先生!我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吧?”小白翻身从地上坐起,看着眼前叫着自己的先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没事,你怎么样?你被人打晕了。”先生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关切。
小白眨眨眼,觉得先生好像哪里不对劲,忽然“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先生道:“你居然变成了先生!”
说完,劈手就是一拳。
眼前的先生轻轻闪身躲过,小白跟上去又是一脚。
“小白!别胡闹了!”
听着先生厉声呵斥,看着熟悉的身手,小白停了下来,从上到下打量着先生,好像又很熟悉,试探性地问道:“你是真的?”
先生点点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假的?”
“因为,因为……”小白顿了顿,索性直接说出来:“因为你没戴墨镜啊!”
先生眨眨眼,又好气又好笑:“我不戴墨镜就是假的?就不能是我眼睛好了?”
小白愣了愣,忽然欢呼出来:“真的!您眼睛好了!”要不是先生提前做了个双手外推拒绝的手势,小白差点要抱住先生了。
看着这个熟悉的拒绝身体接触的动作,小白确认这是自己认识的先生。
“您是怎么好的?”明明在进入地宫之前还没好,难道地宫有治疗的功能?
小白的问题刚问出口,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飞船里。
先生似乎很着急,都没说明缘由,赶到飞船里,对着屏幕敲击着。
小白忽然想起还少了一个人。
“我们就这么回来了,苏笛呢?”
听到这个名字,先生的面色阴沉了几分,没戴墨镜,更显得面沉似水,甚至冰冷得有些可怕。
小白有些懵,印象中先生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出现。
“出什么事了?”
先生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听到小白的问话,眉间的疙瘩越发大了:“她答应了倏忽的请求,被送回到过去了。”
“倏忽?”小白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是芭蕉!”先生有些咬牙切齿。
芭蕉!小白瞪大了眼睛。
无为之境的现任时空长老,德高望重,有两个子女,女儿“樱桃”,儿子“芭蕉”,都性情顽劣,不服管教。
儿子芭蕉十几年前,在时空漩涡失落的时候,也从无为之境消失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人们以为是时空圆盘跌碎的时候产生了时空隧道,把芭蕉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没想到居然也在地球,还是在地球的战国时代。
“他要做什么呢?”小白脸色微变,直觉情况不妙。
倏忽之间,时光流逝。
芭蕉的改名,很显然是冲着时间来的。
“我现在没有时间去管他要做什么,只能放手让他去做,如果我们现在不去救出苏笛,她可能就永远被困在过去了。”
小白想起自己曾经被困在同一天,想起庄子夫人,再回到正常的时间线,已经垂垂老矣,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么残酷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这个人类女孩身上,本来被公主“樱桃”带上“流光双环”的子环,已经够不幸了,居然又被王子“倏忽”送回了过去。
这个女孩到底做错了什么?
“流光双环......不能把她带回来吗?”小白试探性地问。
“我正在试着利用流光双环的能量,看看能不能传递过去,至少给出一些信息。”
先生说着,屏幕上忽然传来了显示。
两个人盯着屏幕上的坐标,沉默了。
苏笛被送到了他们最不想提及的那段时光。
温暖的客厅内。
“你没事吧?”萧程关切的问话响起,苏笛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发呆。
她摇摇头,刚才的景象好像电影中的闪回,信息量太大,瞬间冲击后很难记得,唯有红色的电话亭,给她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萧程伸手把苏笛拉起来,顺手把钢笔放回到书架上。
“这个钢笔你平时用么?”苏笛问道,眼睛还盯在钢笔上。
“不用。”萧程的回答出乎意料。
“只是摆设?”看这支钢笔也不太像摆设的感觉,苏笛有些奇怪。
“也说不上,只是。”萧程关上书架的玻璃门,叹了口气。
“只是什么?”苏笛站在萧程身后,直通到顶部的书架上满是大部头书籍,这样的衬托下,站在书架前的萧程显得更加瘦削。
“只是有一种很不喜欢的感觉。”萧程看着书架上的钢笔,似乎在看一件引起厌恶的物件。
“不喜欢?丢掉就是了啊。”苏笛对萧程的感觉不太能理解。
“可是又感觉很重要,每次我想丢掉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东西阻止了我,就是一种想逃离的感觉,总觉得里面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萧程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
苏笛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感觉有些不真实,似乎眼前的人随时都会消失。
那个在几百人的课堂上挥斥方遒自由挥洒的萧程,无论遇到怎样刁钻的提问都镇定解答的萧程,从来微笑着面对别人的萧程,居然也有胆怯、孤独的一面。
这样的反差激发了苏笛心内的保护欲,一股冲动涌了上来,她走过来,环住了萧程的腰。
萧程的身体一震,似乎想要抗拒,却又克制住了。
“不要怕”,苏笛把头靠在萧程背上,轻声而笃定:“有我呢,不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都跟你一起面对。”
萧程没有说话,他一向抗拒身体接触,却对这个女孩特别,第一次见到她就有一种亲切感,似乎他们在很久以前就认识。
《红楼梦》里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说“这个妹妹我见过的。”以前只觉得是一种高级的搭讪方式,没想到这种情况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萧程伸出手,放在环着自己腰间的手上,微微侧头,和苏笛拥在一起。
窗外,夕阳坠落。金色的阳光弥漫在室内,给两个人的背影披上了一层金色外衣。
第81章 时间悖论
飞船内,来自无为之境的先生已经盯着屏幕一个小时了。
小白看着如木雕泥塑一般的先生,不敢出声打断先生的思考。
先生时而皱眉,时而舒展眉头,然而没过多久,又双眉紧锁,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小白知道先生的思考进行得很不顺利,一直听到先生喃喃自语:“有什么方法能够传递信息呢?有什么方法能让她知道呢?”
“用她体内的那个东西呢?”小白不忍先生这样痛苦地冥思苦想,忍不住提示道。
“不行!”先生摇头,断然拒绝,“那个东西好不容易被休眠,这些日子遇到流光双环有复苏的迹象,我不能再冒险去唤醒,那样苏笛就真的回不来了。”
“而且,那个东西应该也一起去了那个时候,正追着我呢。”先生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回忆。
小白晃了晃脑袋,赶走那些可怕的经历,他可不想重复一次。
又不能直接穿越回去,面对过去的自己,会产生时间悖论,不同时空的两个人,只能在一定范围外共同存在,一旦相遇,会有一个昏迷或者出现意外,总之不会两个自己同时存在。这一点是谁也无法打破的定律,一旦打破,他们所在的宇宙都会毁灭的危险。
既然不能自己回去,那有什么方法是给过去的自己传递信息呢?
先生的目光扫视着飞船,希望能得到些灵感。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飞船的书架上。
经过苏笛重新布置的飞船,更居家,大厅内沙发、茶几、餐边柜、餐桌,应有尽有,连先生的书都被安排在了书架上。
在沙发后面,留出一块很大的地方作为读书区,巨大的书架直通到飞船顶部。为了取用方便,还设置了不大的二层隔层,布置得好像图书馆。
先生盯着书架,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迅速跑到二层夹层上。
“小白,我之前看过一篇科幻小说。”
小白一头雾水,这个紧急时刻,应该争分夺秒想办法,哪还有闲心讲什么小说啊。
但他知道,先生一定有他的道理。
“小说里,一个科学家制作了一个时间机器,能够回到过去,但机会只有一次,就是说只能穿越来回一次。科学家非常喜欢18世纪的一个著名画家。”
先生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艺术的故事》,顾自说着,“科学家特别想见一见这位画家,于是就带着有画家署名的很多画作,穿越到18世纪。”
先生翻到其中一页,给小白展示着上面的画作。
“他如愿见到了画家,但发现在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画家默默无闻,并没有画这些画。
科学家很困惑,如果没有这些画作,艺术史上甚至会少一个流派。于是他决定多呆一段时间,看看艺术的发展。
后来经历了很多事,画家发现了科学家穿越时空的秘密,想方设法得到了科学家的穿越机会,代替科学家穿越回了现代,而科学家则被留在了18世纪,没有办法回来了。
无以为生的科学家,在那个时代并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卖掉从现代拿过去的这些画作,以此谋生。”
先生合上书本,“这些画作引起了轰动,一个绘画派别就此成名,科学家以这个画家的名字在18世纪生活着,艺术也按照历史的轨迹四平八稳地发展。”
“问题是”,先生把书放回书架,俯身冲着小白狡黠地一笑:“到底是谁,画了18世纪的这些画作?”
小白挠挠头,还在思考着先生讲这个故事的意义。
先生已经在飞船中忙碌起来,他飞身从书架的二层跳下,来到吧台附近,打开抽屉,抽屉最上面,一张明信片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张欧洲街头风格有着红色电话亭的明信片。
大学校园里。
苏笛这几天有点懵,她知道自己恋爱了,但对于她的男朋友,却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他的这个大学的博士,比她早几年入学,刚毕业就留校当了老师。
我们算师生恋么?
苏笛牵着萧程的手,走在夕阳下的校园里,侧头问。
夕阳的光把萧程有些发卷的头发染成了金色,在他的轮廓四周镶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显得高贵而神圣,似乎不该是这个世界的存在。
“不算吧,我们又不是高中。”萧程笑道,刮了一下苏笛的鼻子。
是啊,高中。苏笛想到自己的高中,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要不是自己在上课之余辅导弟弟功课,以此为条件,父母恐怕不会让自己读完高中的,毕竟与补课费用相比,高中的学费显得微不足道。
只要弟弟能学习好,就是这个家里的最大幸事了。
因此高中对于苏笛而言,是最痛苦的回忆。
“你的高中呢?过得怎么样?”苏笛问萧程,能读到博士,一定非常热爱学习吧,至少高中不会有什么阴影。
萧程挠挠头,似乎有些困惑,“说实话,我不太记得了。”
“啥?”想来萧程的高中距离现在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样就不记得了?对大多数人而言,要经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怎么会不记得?
“也不是不记得了,就是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但那些人我都不太能想得起来,好像是我看过的电视剧那样,都是别人的事情,没有那种……”萧程想着措辞。
“亲身的参与感?”苏笛问。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萧程握了握苏笛的手。
“没关系,我高中也是这样。”苏笛现在想起自己的高中,每天放学要马上回家给弟弟补课,对于高中生活即使印象深刻,也因为回忆太痛苦,而被记忆尽可能屏蔽了。
“看来我们同病相怜。”苏笛把头靠在萧程的肩膀上,两个人走到图书馆。
“正好,我要还一本书。”苏笛说着,从书包里拿出《艺术的故事》。
“早就听说贡布里希的这本书是古典艺术欣赏入门,一直想看,但没时间。答辩之后终于有时间看了,果然名不虚传。”
苏笛夸赞着,拿着书挥了挥,一张明信片从书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上。
第82章 明信片
“这是?”萧程蹲下身捡起从书里掉落的东西——一张欧洲街头风格的明信片,上面的红色电话亭非常显眼,里面依稀一对情侣拥吻的背影,但并不清晰,若隐若现,营造出魔幻与现实交织的距离感。
平平无奇的明信片,对萧程来说好像一口灼热的锅,炽热滚烫,萧程的手一抖,明信片又掉回地上。
苏笛蹲下去捡起来,对萧程介绍道:“这是小时候我的邻居李飞寄给我的,他姐姐伊娃很早就出国读书了,那个时候我就特别喜欢这张明信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它,总有种很有故事的感觉。”
苏笛看着上面的红色电话亭,每次见到都感觉很温暖,还有里面的两个人,虽然只有模糊的身影,但总觉得他们的故事,一定很美。
“是吗?”萧程有些心不在焉,依旧盯着明信片,若有所思。
“等我一下,马上回来。”苏笛说着,把明信片收好,放回书包,转身进入图书馆。
萧程目送着她的背影,珉起嘴角,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深意。
天边暗了下来,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天的那一头。
再次拒绝家里人要钱的时候,苏笛有些沮丧。
因为自己没给钱,父母对自己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诸如这么多年白养你了,你弟弟大二了,需要钱换手机等等。
苏笛叹了口气,把邀请父母参加毕业典礼的话咽了下去。她知道这是奢望,但还是在心里偷偷地憧憬着。
毕业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苏笛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校园是那么的不舍。尽管自己曾经抱怨过无数次学校的食堂、教学楼设计、甚至学校里的雕塑很丑。
母校就是这样,只可以自己吐槽,却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坏话。
可能人之将走,其言也善。
现在苏笛看这个学校,充满了留恋,甚至曾经吐槽无数次难吃的食堂的饭菜,也变得可口起来。
为什么失去了才感到珍惜?
尤其在毕业典礼上,当校长为她的学士帽拨穗,合影,苏笛忽然心里很酸。
特别在看着室友的父母不远千里赶来和宝贝女儿留念,她更想哭。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多愁善感。
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咽下心里的酸。
热闹地和室友合影,直到有两个跟父母离开,另一个和男朋友去拍照,剩下苏笛。
看着热闹的校园,大礼堂门前的草地上,同学们纷纷把帽子抛向空中合影。苏笛看着欢呼的同学们,想着未来,忽然有一种孤单的感觉。
似乎这种热闹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是人群中的一个边缘者。
明天,同窗四年,就各奔东西,有些人,可能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了。
记得小学的时候,最后一次班会上,班主任老师说,今天离开了这个教室,你们中的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当时年纪小,并不理解老师的话,总觉得人生那么长,怎么会见不到呢?聚会似乎是很平常的事。
直到走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有些同学别说见面,甚至都不曾出现过同学们的谈话内容里,才知道老师说的是自己的人生经历得出的肺腑之言。
很多人,真的就此再也见不到了。
大学同窗四年,草地上这些微笑庆祝的面孔,又有多少是在未来的人生里再也消失不见的?
苏笛转过身,擦着眼角。
是谁说,人群中笑得最开心的那个,是最寂寞的?
忽然,她看见礼堂草坪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身材挺拔、修长,手里捧着一束花,向她走来。
“恭喜毕业!祝前程似锦!”刀刻一样的五官此刻布满了温柔的笑意,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亮眼的光。
“谢谢。”苏笛接过,捧在胸前,拿出手机,“来,我们来拍照吧。”
炫目的阳光下,苏笛侧头,萧程好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跟她说什么,却没有说,揽过她的肩,跟她合影。
“什么时候入职?”拍完照,萧程推着自行车,和苏笛走在校园里。
“一个月后,我想适应一段时间,还好,之前实习他们挺满意的,没难为我。”苏笛想起报社马总那个出口成脏的男人,虽然实习期骂过自己无数次,但在实习薪酬上以及入职时间上去没难为自己,让她颇为意外。
“那有什么打算么?去哪玩玩?”
萧程的建议让苏笛两眼放光,却又暗淡了下去。
算了。
她哪里有钱,自从上了大学,家里就不提供任何经济来源了,有时候还要她做家教,补贴家用。
想起答应李飞的邀约,苏笛叹了口气,圣诞节的时候李飞回国,邀请她毕业之后去欧洲,苏笛憧憬着,却终归被现实打败。
那个时候总觉得还有半年,自己攒钱凑够机票,甚至都办好了护照,结果被父母一个电话把钱要走,苏笛有些气馁。
“想去哪?”萧程低头问。
“欧洲。”苏笛想着那张明信片,她真的想去看看是不是有这样的电话亭。
“那就去呗。”
“没钱啊。”苏笛耷拉着脑袋,她还没出过国呢。
“我跟你一起。”
“你?”苏笛有些惊讶,虽然自己跟萧程已经认识一年了,确立关系才不到一个月,不至于为自己这么破费吧。
“还是算了,那样太破费了。”
“不,一定要去。”萧程的语气不容拒绝。
苏笛没有说话,看着萧程,萧程郑重地冲着她点点头,甚至还带了一丝决绝在里面,丝毫没有出国旅行的兴奋,倒像是永诀的告别。
苏笛揉了揉眼睛,萧程已经换上了轻松的面孔,眼神里的决绝不见了。
苏笛点了点头,心内涌起一丝狐疑。
搬空了宿舍,打包的行李运回老家,来到宿舍楼下,送她下楼的室友重九搂着她,两个人泪流满面。
“阿九。”苏笛搂着重九,“我们一定要再见面啊。”
重九点点头,拍着她的背:“至少你结婚了一定要告诉我。”
苏笛流着眼泪笑了,她结婚?恐怕要猴年马月吧。
第83章 意料之外
国际机场。
苏笛不知道萧程用什么方法,让难办的签证很快办成,她只知道跟萧程在一起,非常安心。
看着萧程去办理托运的背影,苏笛有些恍惚,这几天这一切好像做梦一样,没想到自己只是说说,却真的要出国了。
电话响起,是父母。
得知她要去旅行,父母破口大骂,要求她提前入职,提前拿工资。
苏笛把电话远离耳朵,让父母的骂声不至于全部灌进耳朵里,她很奇怪家里明明不缺钱,为什么就见不得自己有一点空闲呢?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跟母亲说,她想说她终于毕业了,她想说说她找工作是多么辛苦,她想讲一讲自己实习的经历,她想憧憬一下未来。
四年了,每次看见室友轮番到阳台上给家里打电话,后来甚至不避讳在寝室就打电话,有些室友的父母对她们也都非常熟悉了,来看自己孩子的时候还会给她们带吃的、礼物。
苏笛的父母从来没有来过,估计他们可能都不知道她在哪个学校吧。
即使村里人说起她上的大学多么令人羡慕,母亲也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上多好的大学都一样,将来还不照样是个赔钱货!”
一句话,让苏笛考上大学的兴奋荡然无存。
难道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
“你这样下去会嫁不出去的!没人愿意娶一个败家的女人!”听着电话那一端母亲看似苦口婆心,实则贬低女儿来获取快感的指责,苏笛的泪水涌上了眼睛。
她不是一个守旧的女生,也从不以嫁人为荣,但在母亲眼里,嫁不出去,就是天大的罪过。
“你怎么知道我嫁不出去?”苏笛有些不服气,克制着自己的眼泪,怼了一句。
似乎电话那端的母亲对女儿的顶嘴非常诧异,停顿了片刻,歇斯底里的骂声排山倒海而来。
“你肯定嫁不出去!”
“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
“这么败家!一点不贤惠!有谁会娶你?”
“你嫁不出去,我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考上好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戳脊梁骨!”
……
“阿姨,您不要说了,她不会嫁不出去的,她已经有未婚夫了,就是我,我会娶她。”
一双手拿走了苏笛的手机,对着那一端发泄的母亲道,声音不大,却重如千斤,苏笛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谁?”母亲显然也愣住了。
“我是她师兄,T大的老师,现在我带她去欧洲旅行,回来后,会举行订婚仪式,还麻烦阿姨为我们张罗一下。”
“你?欧洲?订婚?”萧程的几句话可能让母亲觉得这是一个“金龟婿”,瞬间语气缓和了不少,“那样啊,好好,这死丫头也没跟我们说过,那你们定个日子告诉我哈,就拜托你照顾她了,我们没钱,最好别让我们花钱……”
“妈!”苏笛受够了,劈手夺过手机,制止了母亲的犯蠢。
“去欧洲旅行很费钱吧,他是不是很有钱啊?那你可要抓住机会啊,你……”苏笛忍无可忍,挂了电话,母亲居然不问对方何许人也,也不提见面,就这样草率地同意了。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睛,她狠狠地擦了擦眼角,抱歉地冲萧程笑笑,“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萧程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子缓缓地游动着,并没有说话。
苏笛的脸红了,把眼泪憋回去,自己怎么跟逼婚一样,忙不迭地解释着:“刚才说的那些,你不要当真,我知道你是……”
“我当真了。”萧程的话让苏笛呆立在那里。
“时间仓促,事先没准备,但我是认真的。”萧程说着,摘下手上无名指的戒指,单膝跪地。
“苏笛,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我们有缘,这不是搭讪的套话,不是滥情的表白,而是我真的觉得你让人特别亲切,是我在这个星球最亲的人,你愿意跟我一起,一起走下去吗?”
苏笛眨眨眼,看着眼前的场景,脑子有些宕机,虚幻而不真实。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快,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场合下被求婚。
烛光晚餐呢?乐手的小提琴演奏呢?游轮呢?大海呢?
以前跟李飞开玩笑畅想的自己被求婚的场景,一个也没有。
居然在人声喧闹的机场,广播里播报着各种航班信息,周围提着行李的人们川流不息。
但那又怎样呢?
求婚,不管在哪里,都是神圣的。
苏笛点了点头,忽略心里质疑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快的声音,接过了萧程手中的戒指。
戒指上有两个字幕“X”和“S”,应该是他俩姓氏的首字母吧。
苏笛没有问萧程这个戒指是不是定做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广播里响起开放登机的通报,是他们的航班。
刚擦干的眼睛又湿润了,苏笛拉起萧程,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苏笛把戒指戴在手上,有些大,她想了想,摘下脖子上的项链——为了毕业典礼特意买的纯银项链,穿到戒指上,形成了一个指环项坠。
戴在脖子上的项坠,衬着她白皙的肤色,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
苏笛看着胸前的项坠,问:“这个戒指是你一直戴的么?”印象中刚见到萧程的时候,他无名指上就戴着戒指。
萧程点头:“嗯,好像很小的时候就戴着了,说起来好笑,我好像当时做了噩梦,特别害怕,有个人为了安慰我,就给了我这枚戒指,这样我醒来看见戒指,就知道不是噩梦了。”
“哈哈哈哈,你小时候真可爱。”苏笛忍俊不禁。
“小孩子嘛,就是很好玩,脑洞很大。”
“什么样的梦啊?什么人给你的?”苏笛好奇,什么样的梦让T大的博士萧程如此忌惮。
“说来记不清了,好像是介于女鬼和仙女之间的那种梦。”
“哦?是不是给了你戒指,就不是女鬼,而是仙女啦?”苏笛打趣道。
萧程微笑,揽过她的肩,在她耳边耳语:“这个是临时的,就算信物,等以后我一定补上,正式的求婚戒指。”
说罢,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
苏笛笑了,揽着萧程的肩膀,两个人向登机口走去。
在他们进入登机口不久,机场大厅出现红色电话亭,一个矮胖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同一个登机口的方向狂奔过去。
第84章 情理之中
飞船内。
“我记得当时是我给了您找到记忆的钢笔。”小白回想着。
“没错,所以我们需要在这个钢笔上做点什么。”先生虽然说着做点什么,实际上已经动手在做了。
“现在,我在钢笔和明信片之间建立了一个链接,如果顺利的话,过去的我接到电话,应该可以激活这个链接,还有可能把小笛子带回来。”
“这样会不会产生时间悖论?”小白有些不放心。
“应该不会,毕竟她是被强行送回去的,这些事情她已经经历过了,我们没改变历史,只是做一个和过去的她的剥离。”
“不过,你提醒的对,我们还需要稳妥一点。”先生说着,找出很久没有戴的手表,戴在手上,细心地卷好表带,穿起了黑色的风衣,这次还披上了一条绛红色围巾。
“您这是要去……”小白有些好奇。
“拿回我的东西。”先生的语气坚定,不容拒绝,说完,红色电话亭一闪,消失了。
“哎!”小白看了看显示屏,这次去战国时代不需要换衣服了?
“禀公子,一切均已准备妥当,请公子安排。”没有面目的侍卫对着寝宫中俊美异常的人禀告着。
俊美的男子打了个哈欠,胸前的蓝色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
他慵懒地站起,不满道:“没想到赵雍这个老东西,死了还能让赵国如此强大,赵主父乔装入秦,让秦军吓破了胆,这么多年都不敢发生大规模战争,真令我失望。”
“所以还请公子再等些年,也许还有机会。”
“嗯。”听着浑沌的禀告,倏忽眯起了眼睛,等待,过长的寿命与缓慢的时间,是一对矛盾,按部就班地等待,实在太痛苦了。
他招招手,示意浑沌来跟他下棋。
“实验准备得如何了?”
“已经测试完毕,只待一试效果。只是……”浑沌停了停。
“什么?”倏忽微微皱眉。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明示。”
“说。”
“公子为何对那个人类女孩如此重视?用她的过去来换先生?”
“我问你,先生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浑沌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好处。
“这不就得了?他跟我一起长大,是我的玩伴,玩伴嘛,就是要好玩才行,偏偏他这个人又太过无趣,似乎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都说他是下一任无为之境长老最合适的继承人,从性格上倒确实很合适。”
“莫非,您对长老之位有兴趣?”
“才不是,我没那么蠢,长老之位,就是个空架子,高处不胜寒,一点不好玩,我相信他也不会感兴趣的,只是......”
倏忽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饶有兴味地微笑:“我却忽然发现有趣的东西了,本来以为姐姐答应帮我建立思维矩阵系统,是怕我无聊,原来她另有打算。”
“您是说樱桃公主?”
“嗯,我那个老姐一向喜欢恶作剧,但从不会玩过火,这次居然给那个人类女人戴上了流光双环,这不太像她的风格,恐怕建立思维矩阵系统,也是要找到那个人吧。”
“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浑沌想着那瘦高的女孩。
“是平平无奇,但我在里面找到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事情,以后有好戏看了。”倏忽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那您让那个女孩回到过去,没有特别的用意?”浑沌也落下一子。
“她体内有个能量很大的东西,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这个东西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不如索性一起送走。”倏忽想着那天在榻上见到苏笛的身体里有着巨大的能量源,皱起了眉头。
幸好这个能量源是休眠状态,至于这个能量源如果激活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这样想着,倏忽叹了口气,不过想到先生的反应,他甚至有些期待。
“没想到我那个一向处变不惊的发小,居然也变得有趣起来了,”倏忽说着,微笑,“我还挺满意的。”
“我不满意。”说话声响起,正在下棋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在这夜深人静的寝宫,有人轻而易举地进来,层层侍卫居然没有任何预警。
这个人怎么做到的?
浑沌霍地站起。
倏忽看着面前一袭黑色风衣的熟悉身影,挑了挑眉,惊讶?惊喜?一副说不出的表情。
他挥了挥手,示意浑沌不用惊慌,冲着来人微笑道:
“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万米高空。
苏笛和萧程坐在国际航班上,望着窗外的云层,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国,还和自己的……未婚夫一起,苏笛有些恍然。
在登上飞机之前的一个小时,她旁边还是男朋友,现在,却变成了未婚夫。
生活有时候比电影还魔幻。
都说女孩子被求婚是甜蜜的,也是紧张的。但这些感觉苏笛都不明显,唯有恍然,好像一场梦一样。
这段时间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答辩、实习、毕业、求婚、旅行……好像一个月内经历的比大学四年经历的还要多。
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项坠,偷眼看了看一旁的萧程,此刻正专注地读着书,不时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苏笛不禁莞尔,这家伙居然还带出了笔记和钢笔,真的是到哪里都离不开书本啊。
有人从过道经过,碰掉了萧程的笔。
“对不起对不起。”来人是一个年轻男孩,矮胖,白皙的脸微微泛红,忙不迭地道歉,因为走得太急,不仅碰掉了钢笔,还踩了一脚。
“没关系。”萧程说着,俯下身,却见年轻男孩拾起了钢笔交给他,不知有意无意看了一样一旁的苏笛。
苏笛看着这张年轻白净的圆脸,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太不好意思了,坏了,我赔您一个吧。”被男孩踩了的钢笔已经不能使用,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支笔,主动要求赔偿,萧程摆摆手说不用了,男孩却执意将钢笔放到萧程手里。
萧程有些无奈,接过钢笔,刚要顺手打开,男孩按住了萧程的手,俯在萧程耳边说了什么,萧程愣住了。
第85章 故人
矮胖的男孩和萧程说完悄悄话,冲着苏笛笑笑,向机舱尾部跑开了。
萧程还愣在那里,手里握着男孩交给他的钢笔,一时没动。
“怎么了?”苏笛看着他,有些奇怪,不就是一支钢笔的事么?不能用的话,她的书包里还有其他的笔可以替换。
“没什么。”萧程低头看着手里的钢笔,放到了衬衫前的口袋里。
“哎?不好用的么?”苏笛见他没有使用,随手给了他另外一支。
“嗯。”萧程含混地说着,依旧低头看书,但苏笛的余光感受到,自从男孩走后,萧程面前的书,从没翻过一页。
战国,赵国寝宫。
先生冲着倏忽伸出手:“我是来要回我的东西的。”
倏忽看着他,轻蔑地一笑,也伸出手,手里蓝色的“时空之眼”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父亲真是偏爱你。”倏忽看着手中的宝石,有些不满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么顶尖的技术,居然只给了他,有时候我在想,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儿子?”
先生不语,默默注视着倏忽。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玩伴,此刻却这样陌生。
“还有,你是怎么到这来的?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一直没有机会问。”
倏忽盯着先生,猜测道:“莫非你是下一任议长的人选?议会把时空圆盘给了你?”
先生挑了挑眉:“你自己建造了思维矩阵系统,也见到了时空圆盘的思维矩阵,难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么?”
倏忽没说话,五官拧在一起,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先生关切地问。
一旁的浑沌快步上前,扶住倏忽,却不能阻挡倏忽的身体痛苦地弯下去,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倒在地上翻滚。
“倏忽!倏忽!”先生按住倏忽,问浑沌:“他经常这样吗?”
浑沌点点头:“每年岁末都会发作一次。”
先生皱了皱眉,这就奇怪了,自己和倏忽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见过倏忽有这样严重的头痛的毛病,这十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生打开手表,手表的光似乎让倏忽镇静了一些,缓解了头痛,倏忽虚弱地躺在地上,喘着气。
先生盯着手表上的显示结果,有些奇怪,上面显示着一个什么东西,某种符号标记,但不知道是什么,莫非这个标记跟倏忽的头疼有关?
看了看地上的倏忽似乎好了一些,浑沌给他擦了擦汗,倏忽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看着先生,笑起来:“你现在是不是很可怜我?哈哈哈,你尽情地可怜我吧,我也可怜我自己,不知道哪里出现了失误,居然困在这个倒霉地方。”
先生看着倏忽,他似乎不知道时空圆盘的事情?
“那你还有印象,你是怎么来的么?”
倏忽摇摇头,“我只知道好像时空圆盘出现了问题,时空出现了扭曲,我就偏离到了这里。”
“所以呢?你要制造时间机器,返回无为之境?”
“不然呢?”倏忽抬眼看了看先生,似乎先生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倏忽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我自有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牺牲人类制造时光机器?“先生的语气严厉了起来,”你想过你牺牲的那些人么?你可以尝试用其他方式来解决的。”
“哈!哈!”倏忽仰天狂笑,似乎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你是不是跟那个人类小丫头在一起呆傻了?人是什么?低等动物,蝼蚁而已,人在猎杀其他动物的时候,可曾想过它们的痛苦?我不过要的是人类的时间,跟人类对待动物的残忍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先生抿起嘴,不知道是觉得不可理喻还是哑口无言。
“我在思维矩阵里看到了,未来的人类,并没有变好,某种程度上还变得更坏了,你看看这个星球被糟蹋成什么样子,看看以后的海、以后的森林,以后的环境,我只不过用了一些人的时间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倏忽恢复了体力,从地上站起来,“倒是你,你躲到那个人类女孩身边去避难,一开始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掩体而已吧,她体内的东西你是知道的,你只是利用她罢了,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先生默不作声,脸蒙上了一层灰色。
“啧啧啧,瞧瞧,你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愧疚?你居然会对这种低等动物感到愧疚?我认识你一千年了,你为什么会对一个人类产生这种感情?”
倏忽连连摇头,似乎先生已经不可救药。
“我警告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还是离那个女孩远一点,她体内的东西很危险,而且我姐姐的流光双环,搞不好就是为了那个东西用的。”
“不可能,那个东西不会……”先生没有说下去,印象中那个东西被激活,他只见过一次,虽然的确厉害,但不至于对无为之境产生什么严重的危害。
“难道……”倏忽围绕着先生走了一圈,满面狐疑:“难道你是为了那个女孩,居然……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要穿越过去救她?”
“你来到我这,是时空圆盘的力量吧,但你去到自己的时间线,会引起时间悖论,不可能两个你同时存在,一定有一个没有意识,要是你强行逆转,宇宙甚至会崩,你不会不知道吧?”
先生点点头,“我自有分寸。”
“分寸?看你这决绝的架势,你可不要做傻事,我父亲最为器重你,整个无为之境最理性最天才的科学家,你的能量手表也只有你才能研制出来并使用,你可不要自我毁灭。”
先生看着苦口婆心劝着他的倏忽,不知道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还是另有目的。
“这句话正是我想要对你说的,你也好自为之。”先生说着,拿起倏忽手中的“时空之眼”,启动红色电话亭,消失了。
“时空穿越!”倏忽咬牙切齿,他居然把这种技术也给了你!
“公子!”一旁的浑沌有些不解:“您就这样把‘时空之眼’还给了他?”
倏忽半晌未语,忽然哈哈大笑,“你是不是以为这么轻易给了他,我还为什么要从人类女孩那里要过来?放心吧,我在上面动了些手脚,让这些人不要碍我们的事。”
“对了”,倏忽敛起笑容,“一切顺利吧?”
浑沌点点头,“一切正常。”
倏忽点点头,时间旅行,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可以实现时间穿越了。
回到无为之境,已经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是不用再困在这个缓慢的时间里,自由在时空中穿梭。
抬头,看着天空的一角,一丝恨意从眼中闪过。
第86章 电话亭
欧洲果然名不虚传,数不尽的博物馆、音乐会,艺术展,萧程沉浸其中,流连忘返,苏笛却从最开始的兴奋到习以为常,对着世界名画完全审美疲劳了。
她很奇怪萧程有一种末世的感觉,贪婪地看尽人世风光,尤其看见街头的红色电话亭,萧程眼里的黯然更加明显。
苏笛不只一次问萧程有没有事,他都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次数多了,苏笛也不再多问,但心里总有一根弦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
在欧洲三周,苏笛接到家里通知,居然选好了订婚的日子和吃饭的饭店,她多次表示太着急了,父母却心心念念收回那些随出去的“份子钱”,不容置疑,好像拖晚了,她就会嫁不出去了一样,趁着有男人答应,赶紧嫁了。
苏笛对家里很无奈,但这种大事,又不好拒绝,幸而萧程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一切配合,苏笛心里稍稍放了下心。
最后一天。
下午的飞机,启程回国,两天后就是订婚典礼。
苏笛和萧程拖着箱子,走在大街上,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却开始飘起了雨丝。
黑沉沉的天仿佛要塌下来,雨越下越大,街道上、两旁的房屋顶上,溅起了一层白色的雾。
萧程拉着苏笛躲到屋檐下。
苏笛想起萧程去荒郊野外接她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
她看着粗大的雨丝,心里有些烦躁,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远处的电话亭经过雨水的冲刷,越发红得夺目。
里面的电话响了。
倾盆大雨中,街道上基本没有行人,是谁刚刚打了电话,就急匆匆离开了?
苏笛不觉得有什么,萧程却显得心神不宁,听了听铃声响个不停,萧程冲着苏笛示意道:“我去接一下。”
“哎,你......”苏笛想说这又不是找你的,干嘛要去接。
说话间,萧程已经跑进了大雨中,被雨水淹没的背影,透着决然,好像他不是去接电话,而是去迎接世界末日。
萧程进入电话亭。
拿起电话,开口道:“是我。我收到你明信片传递的信息了。”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可能每个人听自己的声音都有种陌生感。
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萧程默不作声地听着自己的声音。
半晌,他对着苏笛站立的屋檐下,张望着。
苏笛看见萧程从电话亭中看着自己,她挥挥手,萧程也挥挥手。
苏笛笑了笑,萧程也笑了,却那么凄然。
笑过之后,萧程转回身,对着电话里说:“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说罢,他从上衣口袋拿出钢笔,握着钢笔的手剧烈地颤抖。
“为什么?”萧程质问着电话那一端的自己。
“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对于你来说,这只是短短一瞬,甚至连个插曲都算不上,但对于我来说,这几年却是我的全部!你只把人类当成掩体,但对我,却是我的整个一生!”
萧程的声音提高了些,电话亭隔音效果很好,加上大雨嘈杂,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激起水花,外面很难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
“你有什么权力?去决定我的未来?如果我拒绝想起来呢?如果我拒绝变成你呢?”萧程说着,恨恨地看着手里的钢笔,又放回口袋。
“我知道这是你派人给我的,但我不想要!我不想想起来!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好好的爱人,好好的生活,为什么对于人类来说,如此简单的日子,对我却是奢望?”
他看着漫天的雨帘,尘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充满了不舍。
“我知道你的感受,你别忘了,我有你全部的记忆,我对她,一直充满了愧疚。”电话那一端的声音响起。
萧程回头看了一眼在屋檐下等待的苏笛。
“你想过你怎么面对她吗?你把她当成掩护,欺骗了她的感情,你知道,她要和我回去订婚的吗?为什么,不能晚几天?”他乞求着电话另一端的自己。
“不是我不想,但她体内的东西已经要醒过来了,如果你现在不按照我说的做,就会在订婚当夜触发更可怕的后果。你们注定不能度过订婚,这已经是发生了的事实,没有人能改变。”
“哦?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你现在要告诉我什么?你联系我,又为了什么呢?”
“因为发生了另一件事,她被困在了过去,我通过明信片设置了一个链接,制造了一个时空缺口,可以把她带回来,但前提是有你的配合,你要恢复我的记忆,这样我才能把她带走。”
萧程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凄然地看了看,“就是说,我没有选择了么?”
一声深深的叹息从电话听筒传来,半晌,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还有一点时间,跟她告别。”
“告别。”萧程重复着这两个字,“你会好好照顾她么?”
电话那一端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抱歉,我虽然拥有你的记忆,但我不是你,我只能像朋友一样照顾她,却不能给她你的感情。”
泪水终于落下。萧程又一次看了看屋檐下瘦弱的人影,透过瓢泼大雨,大号行李箱旁边的女孩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个人类女孩还不知道她的未婚夫只是一个外星人借以掩护自己的人类形态,片刻之后,她付出的所有感情,都将付诸东流,连带着那些珍贵的记忆,也都成了巨大的讽刺。
萧程犹豫片刻,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冲着苏笛招了招手。
苏笛看着电话亭里的萧程,有些迷惑,这么大的雨,是让自己过去?过去干嘛?不会是自己家人打来的电话吧,苏笛看了看手机,信号正常,也没有未接电话。
这是做什么?
战国时代。
倏忽侧耳听了听,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外面怎么回事?”倏忽有些不耐烦。
“公子,过年了,外面社戏游街庆祝除夕呢。”浑沌解释。
有人送进来桃木,用作驱邪。
这个时代的春节主要作用还是辟邪呢,人类真愚蠢啊。
倏忽眯起眼睛,不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桃木。
过年,驱邪……
倏忽眼前一亮,拿起桃木,轻轻敲击着桌子,回身向浑沌挥挥手:“我们可以让游戏变得更好玩一些……”
第87章 缘尽
苏笛确认了萧程的意图,跑进电话亭。
幸好两个人身材都是瘦削型,不大的电话亭也并不拥挤。
“怎么了?”苏笛问萧程。
萧程没有说话,爱怜地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凄然一笑。
“你别吓我啊!”苏笛有些惊慌,摇着萧程的胳膊,萧程的笑容好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最后看着世界的留恋。
萧程的头靠近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深深一吻。
滚烫的唇让苏笛打了个寒颤,抬头看着他。
“对不起。”萧程一字一顿。
苏笛想问为什么道歉?他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你是说,订婚吗?”苏笛眨眨眼,摆摆手,干笑道:“是不是你的父母反对?我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再商量啊,我也觉得有点太着急了,可能你一直不好意思拒绝我,但真的没事,我这就跟我爸妈说,取消那些繁文缛节,那些仪式啊宴请啊,统统不要,我们还年轻,还有时间,我们应该......”
滚烫的唇堵住了她的碎碎念。
苏笛闭上眼,大脑一片空白,这是她的初吻,也是她跟萧程的第一次接吻。
嘴里咸咸的,眼泪吗?
她睁开眼睛,眼里满是干涩。
萧程放开她,对着听筒说道:“后面的交给你吧,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替我照顾她,她怕冷,阴天下雨天凉起风要让她多穿衣服,不然容易感冒,还有,不要让她吃太多凉的东西......”
“怎么回事啊?你在跟谁说话啊?”苏笛的声音带了哭腔,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萧程,绝望、无助,而又决然。
到底怎么了?
“你要走吗?难道你得了不治之症?我陪你啊,你个傻子,你不要跟电视上学,什么患了绝症不告诉女朋友瞒着妻子之类的,我陪你一起治疗啊,现在医学很发达的。”
苏笛不知道怎么了,她越说,萧程眼里的绝望就越深,冰蓝色的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忧伤。
“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再见。”萧程微笑地看着她,说完这两个字,打开了钢笔的笔帽。
苏笛这才注意到萧程紧握的右手里是那支钢笔——在萧程客厅里见过的钢笔。
这次旅行几周来都没有见过这支钢笔,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苏笛的问题没有机会问出口,笔帽里射出炫目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闭上眼睛之前,眼前只有萧程含泪的笑容。
等亮光消失了,再度睁开眼睛,眼前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好奇地看着自己,虽然还保持着跟自己相拥的动作,却再也不复之前的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先生”......
苏笛站在电话亭外,看着红色电话亭里相拥着的情侣,泪如雨下。
原来,自己一直觉得很熟悉,很亲切的红色电话亭明信片上的模糊的身影,是自己跟萧程。
此刻,红色电话亭里的两个人处于静止状态,雨还在下,苏笛环顾四周,一颗一颗的雨滴整齐地在空中竖直排列着,伸手就可以随意触碰到其中的一颗。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静止了。
除了自己,还有旁边的先生。
她看着先生,穿着一袭黑色大衣,脖子上系着绛红色围巾,甚至带了点灰尘,风尘仆仆。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一身古代的胡服,与此时街头的景色格格不入。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又从眼眸中汹涌流出。
“还好,这个办法奏效了,我们走吧。”先生向苏笛伸出手,另一只手里的“时空之眼”闪着耀眼的光。
苏笛摇摇头,看了一眼电话亭里静止的两个人,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机会能看到过去的自己,看着电话亭里的女孩,她忽然很心疼。
是的,她心疼自己。
曾经看过网上的一篇帖子:如果能穿越回过去,你会跟自己说什么?
刚开始只是网友开脑洞的打趣帖,谁知后来的跟帖变得越发感人。
“让2016年的小红一定不要开车,因为会发生车祸。”
“督促2015年的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
“提醒自己2013年6月1号,不要去图书馆,就不会遇见那个渣男。”
“告诉2014年寒假的自己,回国不要跟妈妈吵架,因为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
......
苏笛记得自己当时盯着电脑,眼泪止不住地流。人世间总有各种遗憾,要不大文豪苏轼怎么会感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即使明知道那些遗憾不可避免,还是希望有奇迹发生,至少留个念想。
如果,如果过去有一丝能改变,哪怕缓解的可能,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遗憾?
可惜,没有如果。
但此刻自己真的来到了过去,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她却没什么想跟过去的自己说,她不后悔见到萧程,不后悔爱上他。
她只想冲过去,抱抱电话亭里的自己,告诉她,坚强起来,你未来遭受的冷漠、白眼,你都能挺过去,因为,你还会遭受更多的白眼,更多的冷漠。
但那又如何?
此后三年,她成了《反射报》的记者,虽然不是名气很大,但至少被她采访的人们大多对她很认可,说她有记者的节操,有新闻的底线。
即使遭受了众多批评,但又怎样呢?
三年后的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小车,还租了自己的房子。
自己当初以为无止境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自己总会走出来。
无数个以泪洗面的夜晚,她都希望有个水晶球,告诉她未来的她是怎样的。
现在,她距离过去的自己咫尺之遥,她想告诉电话亭里的女孩,一切都会好的。
“小笛子!”先生的呼唤打断了苏笛的胡思乱想。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先生,似乎刚认识他一般。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你,当初只把我当成一个掩体,对么?”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
先生默认。
“是因为我小时候见过你,所以你有了危险,就想到了我?觉得熟悉的人比较安全?”
先生动动嘴,却选择了继续沉默。
苏笛看着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个外星人。
尽管从理性上她一直知道先生来自掌握着先进科技的星球,但从情感上她把先生当成朋友,甚至比人类还亲密的朋友。
然后现在,她真切得觉得,即使拥有跟人类相似的外表,先生却并不懂人类的感情,不懂人类的尊严,也许对他而言,只有自己星球的任务而已。
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提醒她,不是这样的,那个给自己饼干、咖啡的先生,那个一次一次保护自己,一次一次救了自己的先生,不是这样的......
第90章 年画
“小心!”先生的声音响起,不知从哪里上前一步,挡住苏笛。
从先生的背后探出头来,苏笛能看见红色的迷雾围住了胖子。
那团迷雾,正是之前的那些纸屑。
不知从哪里来的纸屑,越聚越多,再次汇聚成怪兽的巨嘴,这一次,甚至能看见怪兽头上的角。
胖子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考古学家、研究生、短发女士纷纷围拢过来,短发女士手里端着冲锋枪,喊道:“趴下!闪开!”
胖子似乎并没有听到短发女士的呼喊,眼神里也没有惊恐。
一滴血,从胖子的脖子处渗出。
纸屑慢慢聚拢,像一群红色的马蜂落满了胖子的上身。
短发女士手里的冲锋枪换了几次瞄准角度,终因怕误伤到胖子而作罢。
“他怎么不开枪啊!”苏笛回头问。
“他被迷惑了,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短发女士的话音未落,胖子轰然倒地,手里的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幸亏上了“保险”,才没有落地的时候伤到大家。
倒在地上的胖子,肚子均匀起伏着,显示着呼吸正常。
纸屑也安静了下来,跟来的时候一样消散了。
但胖子红布一样的脸,显示着纸屑并没有消失。
红色还在慢慢扩大,从头部向身体蔓延。
“这......”苏笛目瞪口呆。尽管她跟着先生见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面对这种只有奇幻小说里才有的场景,还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回头问先生:“这是什么?他怎么了?”
先生珉起嘴唇,一言不发。
倒是考古学家悠悠地回答:“他被带到了自己的世界,你可以理解成梦的世界。”
苏笛想起电影《盗梦空间》,难道这些纸屑就是筑梦师一样的存在?
“那有什么办法把他带回来吗?”苏笛问。
短发女士和研究生一起把胖子挪到墙角,听到苏笛的问题,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苏笛皱起了眉,她下意识地看向先生,以前习惯于遇见不能理解的事情就向先生求助,然而现在看见先生冰蓝色的眸子,总让她想起萧程,她没有办法面对长着一样面孔的人。
曾经看到过关于双胞胎的话题,那些和双胞胎其中的一个相爱的人,都表示分清相似的两个人毫无障碍,因为性情、秉性完全不同。
苏笛也试过把先生理解成萧程的双胞胎兄弟,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明明眼前就是未婚夫萧程,爱着自己,自己也深爱着的萧程,但却是另一个人。
苏笛强迫自己不去看向先生的方向,独自思考着这些怪事。
好在有新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又有红色的东西飘了进来。
不会红色的纸屑怪物又来了吧!
短发女士端起枪,研究生也想拿起胖子掉在地上的枪,不知是太沉还是不会使用而放弃,紧张地退到墙角。
先生一把拉过苏笛。
那团红色的迷雾落了地,居然是两条红色的鲤鱼!
跟之前苏笛在宾馆窗户看到的一样,鲤鱼上,还坐着一个男童一个女童,都穿着红色的肚兜,脖子上戴着金璎珞。
完全是年画里走出来的形象。
苏笛揉了揉眼睛。
她回头看了看先生,还有其他人,在他们的表情上看得出他们跟自己一样困惑。
研究生甚至打了自己一巴掌,嘟囔道:“我不是在做梦吧?年画活了?”
两个胖娃娃从鲤鱼下来,鲤鱼又飘走了。
男娃娃手里提着八角灯笼,女娃娃则径直走到地宫中间,在石桌上放了一张画。
看见众人仍然愣在那里,男娃娃有些不满地撅起小嘴,挥了挥小胖手,示意众人过来。
大家这才围拢过来。
画上是一个怪兽。
头上长着触角,面漏凶光,像随时会从画中扑过来一样。
等等。
苏笛看着画里的怪兽,感觉有点眼熟。
“那个红色纸屑,一样的怪兽!”研究生先说了出来。
短发女士点头表示赞同。
男娃娃不理会众人,直接问先生:“你认识这个吗?”
先生点了点头,“一种食梦兽,在人类的语言里,叫‘夕’”,他顿了顿,看了看众人,稍微加重了些语气道:“又叫‘年’。”
这是“年”?
苏笛想起很多关于春节的传说,有一个说“年”是远古时代一种怪兽,凶猛异常,专门除夕的时候来吃人、牲畜,据说这种怪兽害怕声响,也害怕红色,因此人们为了赶走“年兽”,家家贴红色的年画、春联,放鞭炮,这种习俗一直保留到现在。
“夕”也是类似的故事,“除夕”“过年”,本来都是赶走怪兽的意思。
难道这就是“年兽”的原型?
可是如果这是“年兽”,它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来做什么呢?
众人面面相觑。
“它是来吃人的。”
先生解答着众人的疑惑。
吃人?可是它要怎么吃?
“据说放鞭炮可以驱赶年兽,如果是真的,它怎么吃人呢?放几挂鞭就能赶走了。”短发女士摊了摊手,表示毫无压力。
“那你现在能放鞭炮么?你有多久没放鞭炮了?”先生的问题倒是难住了短发女士。
这几年城市发展得太快,很多地方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鞭炮并没有绝迹,过年嘛,一点声音没有就好像没有气氛。
“其实,年兽,或者说食梦兽并不是如传说那样吃人的存在,它的确吃人,但不是吃人的身体,而是意识。靠使人进入梦境,沉睡不醒,久而久之,那个人就被吃掉了。”先生解释道。
“也就是说,鞭炮驱赶年兽,不是声音把年驱赶走,而是鞭炮的声音让睡着的人醒过来,不沉入年兽编织的梦里,就不会被吃掉。”
原来如此!
“所以”,苏笛尝试着讲述自己的脑洞,“近些年城市不让燃放烟花爆竹,加上难得的春节假期,很多人就在家一直睡,给年兽提供了吃人的环境?”
“没错”,先生赞许地看了苏笛一眼,接着说,“由于春节假期,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生活节奏,有人死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混乱,因此年兽在春节期间就更活跃了。”
也是,苏笛想想,春节期间看见哪里死人了新闻,都觉得稀松平常。专家给出的解释是熬夜频繁、饮酒过度、太过兴奋,暴饮暴食等等原因,但不会有人想到是年兽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