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错误
听了先生的话，苏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缓缓坐下。
“那你呢？”
苏笛看着先生，她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
先生避开了她的注视：“无为之境的人，被教导无欲无求，不能干涉自然状态，但从关闭孔径阻止‘魅’，甚至有可能灭了莱斯特星人全族来看，我不认为我们的人，是绝缘体。”
是啊，宇宙中没有完美的种族，有缺点就会被利用，这一点，无为之境的人也不例外。
“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现在……”
先生的话没完，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
“咣当”“扑通”！
门外一个身影跌了进来。
由于整个身子靠在门上，突然的开门让门外的人猝不及防，踉跄着滚进房间，撞到了桌子，才勉强站起来。
“闻教授！”
苏笛很惊讶，这个名满全球的教授，在自己房间门口做什么？偷听？
还没等她问，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桌子上的东西悉数掉落到地上，小木乃伊从窗边滚了下来，苏笛也从桌子处滚到了床边。
她一只手抓住床沿，一只手捂着撞疼的脑袋。
门外很远的走廊里，传出喊叫声。
隔壁门开了。
苏笛听见赛斯教授的喊声：“飞船怎么了？撞到什么了吗？”
其他房间的门也一个一个打开。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脚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刺耳的摩擦声，听上去是飞船的引擎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从刚才发生骚乱开始，先生就一直站在房间中央没动，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此刻，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悚：“糟了！”
话音未落，警报声响彻整个飞船。
苏笛捂上耳朵，先生按下房间里的控制板，把警报声关闭。
之后走出门外。
苏笛犹豫了一下，顾不上没干透的小木乃伊，从地上拿起来放进包里，也走了出来。
走廊里陆续出来好多人，“怎么啦？”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安静！所有人，安静！”
先生维持着秩序。
“船长呢！”鲍曼公子依然高声嚷嚷着。
“你，安静！”
先生对鲍曼说。
鲍曼似乎不太相信先生这样跟自己说话。
“你说我吗？你再说一次？”
“我让你，闭嘴！”
先生声音高了几分。
鲍曼涨红了脸，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不知道财富在地球上意味着什么。
他回身看向众人，也许是大家对他依仗家庭背景对别人颐指气使，都敢怒不敢言，此刻居然没有人出来帮他说话。
“泰迪！”鲍曼看见了黄色的小机器人。
“他不能这么跟我说话！”
“很抱歉先生。”
泰迪摇了摇圆圆的机器手。
“事实已经发生了，他已经说出来了，先生，我无能为力。”
“好了好了。”
苏笛来到鲍曼面前，“大家先不要吵，毕竟吵了也没结果，我们去船长室看看情况，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吧。”
虽然鲍曼白了苏笛一眼，但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
人们来到船长室，那只人工智能领航犬戴维依然坐在那里，置身于全息影像图之间，刚才还波澜壮阔的全息影像图，此刻像海浪一般起伏、抽搐着。
“发生什么了？”
先生问李响。
李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船长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作为地球上经验最丰富的太空飞船船长，李响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没有人能知道这艘飞船到底怎么了。
“前一秒还好好的，但根据戴维的反应，好像宇宙里传出了某种声音，然后飞船就出现了引擎过载。”
大副马波道。
苏笛看到全息影像图上，正中间一个闪烁的红点。
“那是什么？”苏笛指着越来越大的红点问。
“孔径。”先生说。
“可是不是说要几个小时之后才能到吗？”苏笛问。
“我们也没想到，居然提前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计算错误。”
“这误差也太大了吧。”
闻教授不满道。
李响点点头，“这确实是计算错误。”
苏笛听到身旁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呜声，循声而视，发现是连接着飞船的戴维，似乎为自己的错误飞船内疚得悲鸣，这让苏笛想起自己小时候奶奶家的小狗——唯一让自己在奶奶家还感受到了一点温暖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围着全息影像图争论，没有人注意这只小狗的内疚。
她走过来，摸了摸小狗的头，“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戴维乌溜溜的大眼睛缓缓地游动着，看着苏笛，又看向全息影像图。
“不要碰它！”
马波斥责苏笛。
苏笛愣了愣，以为是说自己这样会让戴维受到惊吓。
“你会影响它的工作精确度。”
“你没看到它的情绪吗？它需要安慰。”苏笛小声道。
“与安慰相比，它的错误更需要弥补。”马波没好气地说。
苏笛刚要说什么，只见戴维忽然抽搐起来。
苏笛想起小时候在村子里看见过一个小男孩癫痫抽风，就是这种状态。
“它怎么了？”
先生打开手表，手表的光扫了扫戴维。
“它在检测，试图修复错误的计算。”
苏笛注意到先生的手表，吸引了赛斯教授的目光。
抽搐的小狗戴维停了下来，睁开了眼睛。
“我听到一个声音。”
戴维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全息影像图，又像是穿过影像图，看向遥远的地方。
“什么声音？”
戴维不做声，看样子也听不出来是什么声音。
“到底是犬类，即使能提到有些声音，但对其中的意义的理解就不如人类了。”
闻教授说。
“我们得停下来，不能再继续前进了。”船长李响道。
“不行！”
闻教授、赛思教授、鲍曼居然异口同声否定。
“戴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现在飞船引擎出了问题，我们需要返航。”李响道。
几个人僵持不下，苏笛看向先生。
先生的态度让她始料未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前进。”
“先生！”
先生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现在这艘飞船已经无法承载回去的路径，而且。”
他抿了抿嘴，“比预想的早很多到达孔径，并不是计算错误，而是，虫洞的原因。”
第211章 代替
“虫洞！”
“我们刚经过了一个虫洞，到了另一个空间，才让距离大大缩短，好在这个虫洞连接的空间不远，所以只快了几个小时，但这个时候回去，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还能不能回到我们来的时空，所以，只能顺着孔径继续。”先生解释道。
李响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飞船继续航行，距离全息影像图上的红点越来越近，像一把利刃划破夜空，直到进入了红点的视域。
虽然苏笛感受不到速度的变化，但从全息影像图上看，变化非常明显，好像飞船驶入了一个圆球内部，整个影像图也扭曲成了圆形。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就是通向莱斯特星的孔径？
“为什么会是圆的？”
苏笛问。
“不是圆的”，先生摇头。“莱斯特星人建造的孔径是四维的，但是全息影像图的屏幕是三维的，只要用球面来显示。”
所有人都没说话，屏幕上球面慢慢扩大，直至充满了整个屏幕，在其中某个位置有一个奇怪的银色的形状，苏笛暗想这会不会是这艘飞船在四维空间的样子。
飞船的引擎声依然不大，但却有一种奇怪的憋闷之声，苏笛看了看戴维，戴维伸出了舌头，哈着气。犬类身体表面没有汗腺，苏笛知道这是戴维在散热。
“它已经尽量使飞船平稳前行了。”
先生低声道。
屏幕上的色彩多了起来，像燃放了一个电子烟花。
飞船开始晃动。
苏笛伸手挽住先生，好像跟先生在一起，就充满了安全感。
忽然，飞船内停电了。
眼前漆黑一片。
有那么一瞬间，苏笛还以为自己失明了。
她听到了戴维痛苦的呻吟。
“它怎么了？”
飞船依旧剧烈晃动着，引擎发出巨大的声音。
先生打开手表，手表的光下，戴维乌溜溜的大眼睛向外凸起着，舌头伸得很长，眼窝下面的泪腺非常明显，每一根毛发似乎都竖起。
“我们要把它和飞船解绑，断开连接。”
先生道。
苏笛点头，在戴维的眼睛里，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恐惧。
“这不可能，断开连接之后，飞船怎么办？”
马波反对。
“而且现在正在孔径中行使，一旦出了差错，我们都会有危险的。”
其他人也一致反对。
飞船晃动得更厉害。
“我知道有危险，但现在它根本无法驾驶飞船，如果你不断开链接，我们所有人现在就会死。”
苏笛看着戴维身上复杂的电线，担心道：“断开之后，它会不会死？”
先生攥紧了拳头：“如果能为它分担一部分与飞船之间的心灵感应电流，它就不会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或许就不会死。”
“这不可能！戴维是经过特殊研制的，与这艘飞船进行心灵感应对接的工作犬，没有人能分担它的工作。”李响连连摇头，觉得提出这个主意的先生简直是疯了。
“也就是说这个办法是可行的？”苏笛看着戴维越来越凸出的眼睛和伸长的舌头，追问道。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现在我们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马波道。
“什么意思？”
“这艘飞船不只是和戴维进行心灵感应连接的，还有设定的目的地就是莱斯特星，是用跟莱斯特星相关的特定的信息感应连接的，这也是戴维是最后一只领航犬的原因，它是在莱斯特星的信号消失之前，最后一只既拥有莱斯特星信号，又能跟飞船连接的领航犬。”
“所以如果到不了莱斯特星，戴维也必死无疑？因为它本来就是为了这次航程量身定制的？”
先生质问。
李响点了点头。
“在心灵感应连接技术失传之后，领航犬也就没什么用了。”马波道。
“没时间讨论那些了，就是说如果有莱斯特星的信号，又可以分担心灵感应的信号，是不是就可以把戴维和飞船断开？”
苏笛看着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的小狗，急速地问。
这一次，马波和李响都没有说话。
“可是，你说的这些，现在都没法实施啊，所以又有什么用？”
赛斯教授的问题代表了这种方案的可行性。
苏笛看了先生一眼，片刻之间，两个人都知道了彼此的想法。
先生可以提供心灵感应的技术，而莱斯特星的信号提供者，没有人比跟莱斯特星人进行过意识交换的苏笛更合适。
更何况，苏笛的包里还有那个莱斯特星灵魂的小木乃伊呢。
可谓万事俱备。但先生皱着眉，迟迟没动。
“怎么了？”苏笛低声问。
先生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子写满了关切与担忧。
“会很痛苦。”先生简短地说。
苏笛挥挥手，“不就很短的时间吗？你刚才说，戴维现在这个样子也无法驾驶飞船，只有断开连接，全船的人才能活，我痛苦一阵子，这样总好过大家一起去死吧。”
先生还是没动。
苏笛拉了拉先生精瘦而坚硬的手臂。
先生凝视着她：“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一阵烧焦的味道从下面的引擎控制中心传来，刺耳的烟雾探测警报响起。
“没有时间了，你们两个要是有什么办法，赶紧用啊！”
闻教授催促道。
先生回头看了闻教授一眼，对这个刚才还强烈反对，现在反而催促的人充满了厌恶。
他回身看了看苏笛，终于点了点头。
苏笛立刻抱住抽搐不已的戴维，先生一只手放在苏笛的太阳穴上，一只手放在戴维的脑袋旁。
飞船瞬间恢复了供电。
骤然变强的灯光下，人们注意到戴维竖起的耳朵垂了下来，往苏笛的怀里蹭了蹭，安心地闭上眼睛。
而抱着这只小狗的苏笛，则浑身剧烈地颤抖，好像戴维刚才的抽搐转移到了苏笛身上。
飞船恢复的照明似乎对苏笛无效，她的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她能感受到飞船剧烈的排斥，恐惧，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知道现在她连接上了飞船的船体，她的意识已经能感知飞船，她告诉自己要克服这种恐惧，随着她努力的克制，飞船渐渐平稳了下来。
一点红色的亮光，在眼前出现。
那是什么？
第212章 灵魂深处
苏笛眼前的红光越来越近，那是一个圆环形的红光，里面则是无限的深蓝。
圆环来到苏笛身边，把苏笛吸入那无限的深蓝之中。
好像在高速路上飞驰，眼前熟悉的景色掠过，像是放映无数的人生片段。
最终，那一抹深蓝变得浅了些，一双湖蓝色的眸子，一张完美的雕塑一样的面庞。
那是？
苏笛忍不住伸出手去，却像被无数无形的手抓住。
湖蓝色的眸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眸子的蓝涌了出来，转瞬间变成滔天的巨浪。
巨浪里，无数的手挥动着，夹杂着无数人的哀嚎。
亚特兰蒂斯！
看着巨浪越来越近，要吞没自己，苏笛内心的恐惧终于放到最大。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魇。
也是她内心深处从不曾对外人道出的心结。
那一片沉没了的大陆。
那一个消失了的文明。
温热的风，清凉的海水，鲜红的葡萄酒。
“小笛子！小笛子！”
还有耳畔的低语。
这是在哪里？
“快！”
先生冲着李响催促，苏笛向上翻着眼睛，已经进入到窒息状态。
李响将戴维身上链接的电线拔了下来，每拔一根，戴维就闭着眼睛呜咽了一声，全息影像图也随之消失了一块。
随着最后一根电线拔出，全息影像图整个消失了。
飞船也安静下来，不再晃动，刺耳的警报停止了。
先生一把抱住苏笛，轻轻放到椅子里。
苏笛双眼紧闭，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戴维睁开眼睛，知道发生了什么，走了几步，晃着尾巴在苏笛身边，亲热地嗅着苏笛垂下来的手。
苏笛的手，没有动。
除了呼吸，苏笛整个人没有反应，像是进入了很深的睡眠状态。
“她怎么了？”
李响问。
先生的脸冰封一般，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魅’！”
“Mei？”
李响不确定她听的音节是否正确。
然而先生却拒绝解释，他伸出双手，把食指放在苏笛的太阳穴上。
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在苏笛耳边响起，又仿佛从天边传来。
自己是在哪？
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她，自己刚刚与飞船进行了心灵感应的连接。
可是为什么连接之后会有亚特兰蒂斯的景象？
还有眼前这个湖蓝色的眸子，完美的五官。
苏笛伸出手，完美的脸瞬间消散，变成无数碎片消失在眼前。
一个从不知哪里的声音传来，似乎不是通过听觉、耳朵传入，而是直接进入苏笛的意识深处。
苏笛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
冰蓝色的眸子看着自己，刀刻一样的五官好像苍老了一些。
她伸出手，握了握。
这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苏笛看了看周围，确认了自己依然是在飞船里。
“怎么样？你还好吗？”
先生问。
“我还好，就是有点累。”
苏笛接过泰迪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
看着先生，这个关心她好不好的外星人，似乎比她更需要关心，先生好像比几分钟之前更瘦，眼窝深陷，苏笛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先生的脸：“你呢？没事吧？”
先生点点头，心里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情感。
眼前这个人类女孩，单薄得像一个纸片人，勉强才能把黑色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却还在关心着自己，克服了生物自保本能的人类，谁还能说是自私的低等种族？
“你确定没事？你好像被水洗过一样。”
马波打趣道。
苏笛看看自己，周身湿透，真的跟刚从海里出来一样。
海？
是了，海。刚才巨浪来临的时候，有个声音响起。
“不要……靠近……危险……”
苏笛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几个字。
“什么？”
“刚才有个声音，说不要靠近……危险……”
“什么声音？”
“不知道，也不是声音，就是一种强烈的意识，意愿。”
苏笛尽量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是你内心的潜意识的想法吗？”
赛斯教授问。
苏笛摇摇头，“不是，那个感觉很清楚，是外在的，像来自于天边的，又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我自己的想法，不会有这么，深入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看所有人的神情，似乎都能理解她的意思，她不用为这个费心了。
“会不会跟戴维听到的声音一样？只是戴维无法传递出那个声音的含义。”
没有人回答李响的问题，人们鸦雀无声。
苏笛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太安静了。
一艘告诉航行在太空中的宇宙飞船，怎么会这么安静？
“引擎停了？”
李响和马波对视了一下，同时奔到操作台检查。
“引擎熄了，所有的动力都停止了！”
人们面面相觑。
“看！”
鲍曼指着全息影像图。
刚刚熄灭的全息影像图，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屏幕上是一片黑色。
李响在控制台察看了一会，沮丧道：“孔径不见了。”
“不见了？”
“我们刚才不是进入了孔径吗？”
李响点点头，“我们进入之后，孔径就崩塌了，什么信号都察觉不到。”
苏笛看着漆黑一片的全息影像屏，要不是控制台上还闪烁着红点，还以为关闭了电源。
“能不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鲍曼不耐烦道。
“就是飞船没有了航道，像一艘小船漂浮在大海上。”
马波说。
“确切说，是漂浮在宇宙中的一粒沙。”
先生补充说。
“他说得对，没了动力的飞船，就是一粒沙。”
人们回头，一个一身黑色皮衣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苏笛认出这是几个小时前欢迎会上靠着窗边站着，抱着肩膀看着大家，一言不发的男人。
“这是飞船的首席工程师杰森。”
李响介绍道。
“一般不会离开机房的工程师杰森，来到这里，一定是发生了更不好的事。”
先生小声对苏笛道。
苏笛点点头，难怪简短的欢迎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连刚才飞船经历了这么一番骚乱，也没见到他出现。
此时来到这里，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问题很严重。
“超光速推进原料已经完全用尽了。”
杰森简短地说。
“什么意思啊？”
鲍曼问。
“就是飞船没有动力了。”
第213章 搁浅
鲍曼斜眼看着工程师，伸出一根手指，不礼貌地点着他道：“杰森是吧？如果你能修好飞船引擎，我就给你一大笔奖金。”
杰森耸耸肩：“那你就省钱了，因为不管多少钱，引擎都修不好。”
“但你他妈总要想想办法吧，你们！”
鲍曼对着杰森、李响和马波几近咆哮。
苏笛却从鲍曼的咆哮中听出了恐惧，这个在地球上呼风唤雨的公子哥，恐怕从没想过有一天金钱在太空里失效了。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起搁浅在这？”
杰森讽刺道。
“我们，真的搁浅了吗？”
闻教授的女助理怯怯地问。
杰森微微欠身：“对不起，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女助理的眼里泛起了泪花。
“抱歉，我不是要吓您的，这……”
女助理的眼泪让杰森有点不知所措。
“你他妈就是吓到了我们所有人！”
鲍曼怒吼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我花了这么多钱造这个破玩意，你是机房的总控制人，你能不知道？还有你，你这个船长怎么当的？飞船怎么会没动力了？”
“好了好了。”
李响安抚着鲍曼的情绪，尽量耐心地解释：“飞船动力的枯竭，我们谁也没想到，也许是系统出现了Bug，这是无法预估的事情。”
听了李响的话，鲍曼愣了愣，眼睛慢慢红了，像泄气的皮球，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我用了最先进的科技，买了最好的技术，最好的材料，最好的船长，最后一只领航犬，最好的船工，怎么还会这样？”
“也许你没买到幸运。”
先生道。
鲍曼突然看向先生，眼里冒火：“你什么意思？”
先生似乎没察觉鲍曼的情绪，冷冷道：“你花了这么多钱，是为了你的疯狂，你的愿望，现在你愿望达成了，不就是冒险嘛，没有比漂浮在宇宙中更刺激的事了，我们现在就是无根的漂泊的浮萍。”
说完顿了顿，又对苏笛说，“你给我推荐的一个老电影里怎么说的？‘浮萍漂泊本无根，浪迹天涯君莫问’，对，对，终于想起来这句话了，现在觉得那个电影不错，我回去要再看一遍。”
苏笛挤挤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果然，赛斯教授看着先生皱眉道：“你好像对我们没有了引擎这件事不是很在意。”
先生看上去很困惑：“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反正修好了也没什么用。”
“什么意思？你能修好？”
李响问。
先生摇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了孔径，有没有引擎其实没啥区别。”
说完，看大家一脸茫然，先生轻叹一声，指着一片漆黑的全息影像图解释道：“你们看，除了真空和黑暗，什么都没有，莱斯特星距离地球1.8万光年，我们现在走了一半，粗略估算，距离地球也已经1.3万光年了，有了孔径，我们会在很短时间内达到百倍光速，没有了孔径，以现在的速度，即使修好了引擎，我们回到地球也要好多年，就算你们飞船上带了休眠仓，回去也过了一百多年了，你们认识的人、熟悉的环境早就不存在了，所以何必急于一时呢？”
先生的话让闻教授的女助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如果引擎修好了，我们可以找到另一个孔径，如果还有的话。”马波不甘心地说。
“孔径没有了。”先生摇头，“这是最后一个孔径，你们应该知道的，就是应对孔径崩塌对冲的能量，引擎才坏的，这也是我们被困在这的原因。”
所有人都沉默了，飞船内的气氛跟外面的宇宙一样，茫茫无根。
先生留下沉默的众人，往平台外走。
“你去哪？”赛斯教授问。
“去房间休息啊，折腾了这么久，太累了，吃点东西。”先生挥了挥手。
苏笛看了看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忽然脚边痒痒的，苏笛低头一看，居然是那只领航犬戴维。
现在飞船没了动力，戴维自然也没用了。
“回来！”
一声断喝，苏笛站住，回头。
是马波。
马波是冲着戴维吼的。
戴维停了下来，冲着苏笛呜咽了几声，回到了马波身边。
马波没好气地瞪了戴维一眼。
苏笛叹了口气，回身，跟上先生的步伐，留下不知所措的众人。
苏笛跟着先生进了房间，关上门，好整以暇地看着先生。
“什么啊？”
先生看着她。
“什么什么？”
苏笛明知故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肯定有办法。”
先生叹了口气：“还是瞒不过你啊，办法嘛，我确实是有，只是还没考虑好。”
“真的？说来听听。”
苏笛眼睛放光，挨着先生坐在窗边。
“我之前不是说无法定位莱斯特星的位置是因为附近有虫洞吗？也可以让飞船经由虫洞回到地球。”
苏笛想了想，把虫洞理解成特殊的时空通道，确实可行。
“那不是很好的办法？你在犹豫什么？”
先生转头注视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深蓝。
“没那么简单，小笛子，没那么简单。”
“你是说这样做没那么简单，还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先生回身看着苏笛：“我问你，莱斯特星人建造的孔径遍布几个星系，为什么在人类发现之后就一个一个被毁灭？”
“你不是说，是你们的人做的吗？”
“的确是我们的人做的，问题是，为什么留下这最后一个，连接银河系与莱斯特星的孔径，在这艘飞船进入孔径之后，崩塌呢？”
苏笛皱皱眉，“你是说，这不是偶然？不是意外？而是有意为之？”
先生站起身，面对着窗外的宇宙，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窗面。
“这正是我担忧的，孔径是莱斯特星人建造的，也许在建造的时候就设定了目的，人类飞船到达之后，启动自毁程序。”
“这也是之前‘精卫号’消失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先生百思不得其解，“是要告诉我们什么吗？”
苏笛忽然抓住了先生的手臂。
“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刚才，刚才，除了声音，还有别的。”
第214章 探索
苏笛回忆着。
“什么别的？”
先生感受到苏笛抓着自己的胳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苏笛，以示安慰。
“我刚才……看见了亚特兰蒂斯。”苏笛小声说。
先生神色一凛，知道苏笛说这个意味着什么。
“这种心灵感应与飞船的连接，会产生幻象吗？戴维是怎样工作的？我以为只是感知飞船的一种方式，为什么我自己的意识会出现在那里？好像我真的回到了亚特兰蒂斯，莱斯特星最早是选择亚特兰蒂斯作为实验基地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苏笛说着，望着窗外的一望无际的深蓝，恍惚中眼前又有巨浪翻起。
她闭上眼，摇摇头，让自己不要被这种幻想控制。
“我以为跟之前一样是做梦，但好像还不是，我一直是清醒的，我是不是脑子里长了什么东西啊？脑瘤什么的？我快死了？”
“别瞎说。”
先生敲了苏笛的脑袋一下。
然而他的神情却不轻松。
“你说话啊，我不会真的得了什么脑癌吧？”
苏笛摇晃着先生的胳膊。
“不会，但你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先生眯起眼睛，停了一会，郑重道：“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跟我说实话。”
苏笛很少见先生如此严肃地对自己说话，不由坐直身体，也严肃起来。
“你问吧，我保证实话实说。”
“你是不是对亚特兰蒂斯一直心有愧疚？”
苏笛点点头。
“你是不是一直想为亚特兰蒂斯做点什么来进行弥补
苏笛想了想，“我有愧疚，但你说过不能改变历史，在去亚特兰蒂斯之前，我也知道那片大陆是已经沉没了的，这一点没人能改变，我只是，只是……”
苏笛垂下头，眼前浮现出莱默王子雕像一样的面庞。
“只是不想让自己跟这件事有关，只是，只是想让有些人……活过来……”
苏笛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自私？特别过分？是我当时求你救了米娜一家，其实，我……”
“其实你心里还想救莱默王子对吗？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加上王子不知所踪，所以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苏笛咬着嘴唇，默认了。
“可是，我只是一个闪念，我知道人不能太贪心，我就算救了莱默，也救不了那一整片大陆的人，更何况历史上的灾难千千万，我不可能穿越回去拯救所有的人，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了……”
“最近你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先生认真地问。
“确切说，是刚才，那一瞬间，我特别想要改变那个历史，那个强烈的念头，就跟中邪了一样。”
苏笛说完，看着先生的眉头越拧越紧，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你别想多了，我也知道我这样的念头不切实际，我也不是怪你，我就是……”
“不用说了。”
“啊？”
先生看着她，认真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因为‘魅’。”
“你是说，我中了‘魅’？”
苏笛想了想，没想到这段时间有什么反常行为，更何况她刚从埃及阿斯旺过来，也没跟先生分开多久。
“你说过，地球上一直有‘魅’的，人类逃不过，我中了也不稀奇。”
“不是地球上的，是刚刚，孔径消失之前存在的。”
“那是莱斯特星的？”
先生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这一切并非纯属偶然。”
眼前出现红发女子的一脸戏谑，先生的眉头锁得更深。
“你别吓我啊，现在怎么办啊？这一飞船就这么搁浅在这，也不是办法嘛，要不，你用时空漩涡把所有人都送回去？就跟咱们来的时候一样？”
苏笛期待地看着先生。
出乎她意料，先生一脸沉重地摇头：“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笛子。”
“怎么？”
“莱斯特星附近出现的人工的虫洞，已经出现了时空扭曲，我没有办法再用时空漩涡改变时空，到时候会出现时空交叉或者回溯，这不只违背了无为之境的绝对原则，也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打个比方，就像一个正常的人，得了什么病，我们可以用一种治疗方法，但如果这个人本身就得了很严重的病，我们就没有办法用常规方法治疗了，懂吗？”
“那我们来的时候怎么可以启用呢？”
先生不说话，他想说我们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对，但已经没有退路了。
苏笛看着先生的眼睛，终于失望了，垂下头。
“不过，我倒是可以试试把飞船修好，来寻找一下那个虫洞。”
不知道是为了鼓励她还是认真的，先生的话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走吧。”
两个人从房间出来，又碰巧遇见了闻教授。
苏笛皱了皱眉，之前这个人就在门外偷听，现在又这么巧出现在走廊里，让她很是厌恶。
来到控制室，鲍曼和宋杨已经回去了，剩下李响、马波、赛斯教授还有工程师杰森争论不休。
看见他们，几个人闭了嘴。
杰森道：“我们已经用尽了远程多维宇宙探测器，检测了所有的夸克级别的波动，什么都没有，完全是一片真空，什么都没有。”
先生点点头，“是什么都没有，只是暗物质，所以我有个主意。”
几个人看着先生。
先生看向一旁坐着的戴维。
“戴维可以感知暗物质的波动起伏，这一点没有人类，也没有任何探测器能比它更精准，它可以检测到虫洞附近的暗物质，还有附近的莱斯特星。”
“你怎么知道莱斯特星附近有虫洞？”
对于马波的问题，先生耸了耸肩，摆出一副“爱信不信，拒绝回答”的样子。
“可是我们刚刚把它和飞船断开链接，再接上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想着刚才戴维急促的抽搐，看着这只可爱的毛绒玩具一样的小狗，苏笛心有不忍。
“如果这样会救全船人的命，我相信它乐于这样做的。”
马波说着，把戴维抱上了圆柱体座位，开始重新接线。
第215章 修复
“这里不用接。”
先生阻止了马波手里的一条最粗的电缆。
“它这次是探测，不用驾驶飞船，只需要感知就够了。”
马波看了先生一眼，虽有不满，但还是听从了先生的建议。
戴维听话地闭上眼睛，开始深度感知。
控制室安静异常，除了戴维急促的呼吸声。
全息影像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先生握拳抵住唇边，眼神在戴维和全息影像图之间移动。
苏笛看见先生握着的拳头如此用力，骨节都发白，轻轻敲打着唇边。
忽然，戴维的耳朵竖了起来，身体极速地抖动。
“找到了！”
先生修长的手指马上拔掉了戴维与飞船的链接。
“它还好吗？”
苏笛问。
戴维吐着舌头，剧烈地喘息着，像跑了几万米。
“可以定位？”
戴维点点头，伸出爪子在全息影像图上点了点。
影像图放到最大，在一片漆黑中，一团灰色的圆球状雾气，出现在图上。
“那是什么？”
“孤儿行星。”
李响道。
“什么是孤儿行星？”
苏笛小声问。
“就是在宇宙中不绕任何恒星公转的行星。”
先生解释着，眼睛却专注地看着全息影像图。
“距离我们大概一光年，这个距离还可以，不算远。”
“你忘了我们引擎没动力了。”
马波泼了一盆冷水。
屋子里的人刚刚发现行星的兴奋瞬间荡然无存。
“只是引擎没动力了而已，还可以通过超维空间系统电磁线圈启动次级驱动元件。”
先生显然没受沮丧的情绪影响。
李响和马波相互对视了一下，好像没听懂先生在说什么，也不理解他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兴奋。
先生停了停，没得到他想象中的回应，叹了口气，只好进一步说明：“你现在的问题不是引擎没有动力了吗？用次级离子驱动元件，超光速推进发射器还是可以启动的。”
“这不可能。”
李响和马波还没说话，首席工程师杰森连连摇头。
“我的离子连接器在刚才修复引擎的过程中失落了，没有相应的工具，也绝不可能手动启动。”
“你不可能，也许有人可以呢。”
先生眨眨眼。
杰森不可思议地看着先生，仿佛眼前的人是个疯子。
“手动？你没开玩笑吧？”
“好吧，也不是手动，总之不需要用你的那个什么离子连接器。”
看依旧没人把他的话当真，先生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你带我去吧。”
杰森看向马波和李响。
马波没说话。
倒是李响，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去吧，也许这位先生会有好办法。”
有了船长的话，杰森这才勉强带着先生离开。
“在这等我。”
先生回头对刚迈开一步，准备跟上去的苏笛道。
苏笛只好停了下来。
“这是莱斯特星吗？看上去很冷，给人不太友好的感觉。”
闻教授看着全息影像图，皱眉道。
那颗灰色气体笼罩的星球，像漂浮在深蓝色墨水中的一个气球。
孤独而神秘。
“没准莱斯特星人会很热情好客呢。”
赛斯教授倒是很乐观。
“那个，没有恒星，上面会不会很冷？绝对零度？”
马波问出了苏笛一直想问的问题。
“不一定，上面那一层灰色的气团，应该是它的大气层，由于存在‘放射性热力散失’，浓密的大气也可保留热力。”
赛斯教授说着，检查着自己pad上的数据，“根据最新的探测结果，这个行星不大，但大气浓密，也就是说会有足够的重力，但这层大气也可能有毒，地表带有很强的放射性。”
“简直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马波道。
“如果那个先生说的是对的，莱斯特星附近的虫洞，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李响道。
“那个先生，那个先生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闻教授轻蔑地哼了一声。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现在说的任何东西都没有证据表明是对的，你还那么相信他？”
马波冲着闻教授竖起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还有另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在他们身旁。
苏笛假装没听见，看着全息影像图上的灰色气团。
这就是莱斯特星？
如果这就是莱斯特星，为什么先生会定位不到？
她凝视着那团好像随时能飘走的气团，有种不好的感觉。
总觉得这颗星球在躲着什么，或者故意引他们来。
苏笛又摇摇头，一个孤儿行星，又不是玩具，怎么可能躲着？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手上传来温热，低头，戴维讨好地舔着她的手。
苏笛笑笑，摸了摸戴维的头。
这只小狗自从刚才被苏笛解救之后，就对苏笛格外亲昵，看来船上没有人把它当成一个生命，只当成一个机器。
“呵，谁在这我都不怕，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们知道得比我们多，但他们还瞒着我们。”
闻教授说着，对着苏笛怒目而视。
“您多心了。”
李响劝道。
“是吗？那为什么那个先生明知道那个虫洞就在那，之前不告诉我们？他早就有办法修好引擎，为什么不早说？你能解释一下吗？”
面对着闻教授的咄咄逼人，苏笛抬起眉，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逻辑。
她刚要反驳，飞船一阵颤动，接着，那平滑而熟悉的引擎声重新响起。
引擎启动了！
控制室的人们一阵欢呼，马波和李响击掌庆祝，劫后余生的喜悦气氛缓解了闻教授刚释放的敌意。
门外响起脚步声和说笑声。
杰森和先生走了进来。
刚才还对先生将信将疑的杰森，现在成了先生的终极崇拜者，看向先生的眼睛里，简直有星星。
“真厉害，没想到真的做到了，你的那个表，太神奇了。”
杰森好不吝惜赞美之词。
“我更喜欢用‘多功能’来形容。”先生笑笑，“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夸赞。”
“哈，我们手动人工修复了飞船引擎，可以载入人类航天史册了！”
杰森大笑着，冲着先生伸出手。
先生犹豫着，苏笛轻咳了一声。
先生只好也伸出手，跟杰森击掌。
“既然飞船好了，我们下一步就去这里。”
李响指着全息影像图上的灰色气团，决然道。
第216章 降落
“等下，既然引擎好了，不能回去吗？为什么非要去这个地方冒险？”
对于船长的想法，马波提出异议。
“我可不想浪费失而复得的动力。”
“我不觉得你有多少选择。”
杰森道。
“什么意思？”
杰森的声音没有一丝戏谑，严肃的神情跟刚才和先生庆祝的时候判若两人。“我们确实启动了离子驱动元件，但是我们需要转换大量的能量来启动引擎。”
他说完，停了停，好像在给众人反应时间。
“所以呢？”李响问。
“所以，飞船上所有的能量，都被用来转换、启动引擎了。”杰森说完，强调了一句，“所有的能量。”
李响和马波闻之色变，苏笛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连珠炮一样问出一串问题。
“所有的能量？”
“生命维持系统也在内？”
“怎么也应该预留生命维持系统吧？”
杰森点了点头：
“按照先生的坚持，预留了一个小时的生命维持系统，也就是现在飞船上的空气、水、食物，只能维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后呢？”
杰森没说话，也不需要他回答。
“这他妈根本不是一个飞船，这是一个太空墓地！”
闻教授咒骂道。
“我觉得，太空棺材更合适。”
鲍曼公子戏谑道，一脸“有好戏来了”的表情。
“也就是说，我们要不在飞船里憋死，要么去一个有毒的具有放射性元素的星球上？”
赛斯教授白了鲍曼公子一眼，问船长。
“是的，但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我们还有宇航服。”
李响道。
苏笛佩服地发现，这个得知坏消息之后的船长，在最短时间内接受了这个消息，并根据现有的情况果断地作出判断。
“对对，宇航服还能提供一些氧气，到那个星球上看看，没准还能碰碰运气。”马波说完，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已经按下了广播。
广播传达了所有人做好登陆的准备。
“船长，如果要登陆到这个星球，恐怕……需要人工驾驶……”
马波没有说完，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戴维已经跟飞船断开了链接，而且现在复杂的情况也不是一只人工智能犬可以驾驭的，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手动，人力驾驶着陆。
李响点点头，对马波道：“你帮助所有人穿上宇航服，驾驶的事情，我来。”
“船长！”
马波想说什么，李响摆摆手。
“从这艘飞船建成之日，我就发誓与飞船共存亡，这是船长的职责，而且在这里，也没有人比我经验更丰富。”
苏笛看着这个眼里露出坚毅目光的女子，由衷地敬佩。
“那好，你小心。”马波说完，轻触一个控制板，一阵什么东西开启的声音，小机器人泰迪移动了过来，给大家发放宇航服。
这还是苏笛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宇航服，跟她那个年代电视上见到的厚重的宇航服不一样，只有薄薄的一层，看上去也就跟苏笛的潜水服差不多厚度，不同的是上面有一个头盔。
“这是由链分子超级玻璃制成，还有固态氧气条，可以支撑两天的用量。”
先生道。
“两天？”
才两天吗？
“没办法，能供应更多氧气的氧气条，被用来启动发动机，当成启动能量消耗掉了。”
先生摊摊手。
“好吧，但愿我们能在两天内找到虫洞回去。”
苏笛说着，翻着宇航服，找着合适自己的尺码。
“宇航服是标码的。”
泰迪介绍。
“标码？”
苏笛瞥了一眼壮硕的马波，体型差异这么大，标码怎么穿？更何况这个宇航服拿在手里还很轻薄。
“你直接穿上好了。”
先生说着，自己已经穿好了。
“这种宇航服设计是根据身体大小调节尺寸的，所以不管什么型号都可以穿，即使你也能找到合适的尺码。”
“谢啦。”
苏笛说着，总觉得先生这话怪怪的。
苏笛穿上宇航服，果然感觉到宇航服有一个调适的过程，很快就和自己的身体尺寸相适应，甚至还不如冬天的羽绒服感觉明显。
她感慨着科技的力量，一面看见其他人也都穿好了宇航服。
“帽子。”
先生把头盔递给她。
苏笛摸着头盔，衣服轻薄她还能接受，可是这个头盔看上去也如此轻薄，简直不堪一击，
她用手敲了敲，有种一碰就会碎的错觉。
“放心，不会碎的，这是超分子聚合物材料，比你那个时代的好多东西都要坚固，你就是拿起一把刀刺进去，一块大石头砸，都不会有事的。”
“氧气条呢？”
跟头盔会不会碎相比，苏笛更关心氧气。
“在你头盔的后面，两天正常活动，如果是耗氧量巨大，一天总够用了。”
“好吧，希望莱斯特星不会有山，不会需要跑酷。”
苏笛说着，准备戴上头盔。
“等一下，你们还需要设置一个姓名的频道。”泰迪提醒道。
“什么意思？”
“在真空状态下，没有办法通过空气传声，需要设置公共频道才能相互交流，每一个宇航服都有自己特定的收发频道，控制区域在小臂处，其他人都有自己名字的标签，恐怕您二位需要手动输入一下。”
苏笛看向先生，看来系统里确实没有他们的资料。
先生已经在头盔的嵌入式数据设备上输入了自己的名字，苏笛照猫画虎也输入了一个“笛”字，之后戴上头盔。
头盔跟宇航服一样，根据她的头部大小自动贴合。
“现在所有人进入公共频道，在这一频道说话所有人都能听见，如果需要跟单独某人说话，请切换到那个人的频道。”
苏笛听到头盔里传来声音，吓了一跳，看着小臂处，调了调音量。
上面还有温度等其他调节按钮，虽然苏笛刚听先生说宇航服是自动设置温度的，当然，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自行设定。
穿好宇航服的人们在泰迪的带领下来到了舱门，一排一排的设定好的座位让苏笛想起潜水船上，入水之前的场景。
苏笛刚坐下，飞船剧烈地晃动起来。
第217章 出舱
苏笛迅速扣上安全带，听到头盔里响起船长的声音。
“‘帝江号’的宇航员们，你们好，这里是船长室，我是‘帝江号’船长李响。很抱歉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现在开始采用手动驾驶，我们很快就到达莱斯特星大气上空，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很抱歉。”
苏笛感受着飞船的剧烈晃动，知道要强的船长李响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她伸出手，碰到了一旁坐着的先生。
她看向先生，想问，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但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来，先生看向她，她笑笑，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难看。
“别担心。”
先生碰了碰她的胳膊。
这句话先生说过很多次，每一次只要先生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安慰，都有着神奇的镇定效果。
然而这一次，先生说着似乎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忧虑。
“你确定没事吗？”
头盔里想起闻教授的声音，苏笛才意识到他们是在公共频道说话，她忘记调成和先生的个人频道了。
“当然不是，你真要说有事的话，有很多需要担心的事情，例如重力。”
苏笛听见闻教授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个星球的重力情况尚且未知，可能直接把我们拉向地表，啪叽，拍扁了，不过好在有大气层。”
苏笛听到这个时候先生还如此戏谑地说话，侧头看了看，却发现先生的神情依然那么严肃。
“不会烧着么？”
苏笛想起撞向地球的小行星，幸亏地球上的大气层，很多小行星直接燃烧掉了。
“那就是摩擦的问题了，有可能，也是需要担心的，温度足够高，飞船就会变成一个燃烧的火球。”
“别说了，我都想吐了。”
鲍曼公子的声音。
“你最好忍住，吐到宇航服里，很恶心的。”
先生道。
苏笛忽然发现先生的话变得多了起来，这是一种兴奋？还是，别的什么？
她低下头，默念但愿自己是想多了，跟以往任何一次危机时刻不同，这一次，她的心七上八下，不管是那个宇宙中遥远的阻止的声音，还是亚特兰蒂斯的滔天巨浪，或者王子莱默雕塑一样的面庞，都透着诡谲，这种不好的感觉从跟飞船连接以来，一直阴魂不散。
这样想着，苏笛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是先生。
“别担心。”
这一次，先生用的是私人频道。
“这艘飞船的外壳是特质的材料，能够吸收足够的热量，不会把我们烧成灰烬的，再有，我相信船长李响的驾驶技术。”
“我们会没事的，对吧？”
苏笛反握住先生的手，郑重地问。
“嗯。会没事的。”
先生目视前方，坚定的回答让苏笛多少安下心来，却没发现先生的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
从飞船外面传来刺耳的摩擦声，飞船晃动的更加剧烈，幸好座位上有安全带，要不是那一股烧焦的味道，苏笛简直以为自己在坐某个大型的过山车。
不，比大型过山车更刺激，苏笛简直要紧张得窒息，五脏六腑似乎拧在一处，有那么一瞬间，苏笛怀疑自己失去了意识。
一阵刺耳的警报把苏笛从困顿中惊醒，眼前尘土飞扬，已经无法辨认出飞船的轮廓，翻滚的火舌像要把一切都吞没。
猛然，苏笛意识到这刺耳的警报是宇航服的头盔里发出的，在自己的耳边响个不停，提醒着高温的逼近。
“快，我们离开这！”
浓烟中，先生的声音响起，苏笛已经无法辨别是从头盔里听到的还是在外面传来的——如果飞船内还有空气能传声的话。
苏笛想要站起来，身上的安全带把她和飞船的椅子绑在一起。
浓烟中，她摸索着安全带的锁扣，说好的飞船不会烧着呢？
一阵热浪袭来，是安全带烧着了吗？
苏笛的心跳加快，意识催促着自己快点行动，但手却完全不听使唤，止不住地颤抖。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止住她的颤抖。
是先生。
先生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她的安全带，拉着她跑出舱门。
烟雾变得稀薄了一些，苏笛看见闻教授、女助理、赛斯教授、鲍曼和宋杨也在往出口奔去。
再往前，她看见了一堆废铁。
黄色的机械，上面大大的眼睛显示出，这是泰迪的躯体。
这个机器人在飞船着陆的时候挡在人类的位置与飞船之间，起到了缓冲作用，自己的指示灯却再也不亮了。
苏笛只悲伤了一秒，转头看见工程师杰森靠在船舱边，飞船的一根长长的金属板压碎了杰森宇航服的头盔，杰森的整个脑袋都被金属板压扁。
苏笛愣了愣，这个前几分钟还在跟先生谈笑风生，得意于两个人手动恢复飞船动力壮举的男人，就这样成为了一具尸体。
有那么一瞬间，苏笛在想，如果他们没有来到这个飞船，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至少不在她眼前发生，跟亚特兰蒂斯的沉没一样。
本来只是远古时候的一桩事件，正如这桩未来的空难一样。
然而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眼前终结。
胡思乱想中，苏笛被先生拉着跑向飞船出口。
飞船出口外面也好不到哪去，莱斯特星的大气是灰色的，浓密的气体让这个星球上的能见度极低，都看不清飞船降落的周围是什么环境。
忽然，苏笛想起了什么，敲了敲脑袋。
包！
慌乱中，居然没带包，那个装着莱斯特星人意识的小木乃伊还在包里！
她没来得及仔细思索，行动已经先于意识发出。
“小心宇航服！”
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只是他们坐着的地方，整个飞船的走廊里都充满了浓烟，不得不匍匐前进，而撞击着陆后的飞船到处是裸露的尖锐的金属，还有滴下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这些东西都会很轻易划伤、腐蚀宇航服。
苏笛小心翼翼地穿过浓烟，辨别着方向，摸索着找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
第218章 逃生
苏笛背包的带子被烧坏了一角，拉开拉链，幸好，小木乃伊还在，虽然被烟熏黑了，但好在没事。
看见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感应，小木乃伊抬起熏黑了的手摇了摇。
苏笛抓起小木乃伊放进包里，想了想，又把包里的水拿出来，淋在小木乃伊身上。
“外面没有水，你先喝这些吧。”
苏笛说完，发现自己这些话小木乃伊应该是听不到的。
她背起包再度出来，却迎面遇见了马波。
“你怎么进来了！快走！”
马波招呼着她往外面走。
苏笛向马波身后看去，没有看见船长李响。
“船长呢？”
马波挥挥手，“船长让我出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巨大的响声从船长室传来。
原来飞船落在一个低矮的土山上。
圆环形的飞船套在了土山的山顶上，为外围的船舱有效地减震，但处于中心位置的船长室，却被土山的山顶穿过。
船长室的门已经变形了，幸好还能容纤瘦的苏笛通过。
滚滚浓烟从船长室下面飘来，苏笛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汪汪。”
几声微弱的犬吠让苏笛打起精神，挥了挥手，赶走眼前的烟雾，看见卡在座位上的戴维，还有驾驶位置上的李响。
“船长！船长！”
穿着宇航服的李响没有反应，浓烟之下，看不清头盔下面的面容。
苏笛呼唤了几声，忽然暗骂自己，调整了头盔里面的频道。
这一次，李响有了点反应。
微微睁开眼睛，认出是苏笛，眨了眨。
嘴唇翕动着，一声“快走！”在苏笛耳边响起。
船长室下面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怕是有什么东西要断裂。
苏笛忙乱地推着变形的座椅，希望能打开一些空间让李响出来。
李响拦住了她的手，迅速从宇航服里拿出一枚徽章，放到苏笛手里。
李响没有说话，但苏笛已经明白了李响的用意，她低头看了看这枚徽章，握紧了拳头。
李响的手垂了下去。
苏笛推了推李响的身体，毫无反应。
宇航服旁边的显示条亮起红灯，显示没有了生命迹象。
苏笛有些茫然，现在这艘残破的飞船里，应该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不，还有别的生物。
戴维耷拉着脑袋趴在圆台上，似乎不期待有人会救它。
一阵吱呀呀地响声从船长室下方传来，整个船长室的一半突然塌陷。
原来这不是一座土山，而是一面悬崖。
飞船挂在了悬崖尖顶，而飞船的一半，则向悬崖下面滚落。
苏笛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驾驶室掉下去。
她看着这一切，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沉浸在某种真人模拟游戏里。
一阵轻微的呜咽。
低头，原来是戴维，挂在悬崖边。
苏笛赶紧伸手，把戴维拽了上来。
戴维摇了摇脑袋，苏笛拍了拍乱蓬蓬的毛，把灰拍掉。
“现在怎么办？”
苏笛看着断裂一半的船长室，回去的路已经被阻断，原路返回从出口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跳下去。”
戴维说。
苏笛这才意识到，戴维的声音很小，是因为飞船内的氧气已经快耗尽了，苏笛问：“你不需要氧气的吗？”
戴维摇摇头：“我不是真的犬，我只是被植入了犬的基因，但不需要氧气。”
苏笛点点头，抱起戴维来到断裂的窗边。
先生等人都在下面，仰头望着她。
“太好了，你还活着！”
耳机里传来先生兴奋的声音，苏笛还是第一次听到先生这么激动。
但苏笛却不像先生那么兴奋，因为距离地面实在是太高了。
巨大的圆环飞船停在悬崖边，她所在的窗边距离地面大概有四五米高，由于另一半在向悬崖下坠落，形成了一个杠杆，每降落一点，在悬崖另一侧的飞船船体就会升高一些。
没时间了。
“跳下来！”
苏笛听见先生在喊。
犹豫间，好像脚下的飞船又上翘起来一些。
“快点！跳下来！”
先生催促她，苏笛侧头看看戴维，心想这只小狗从这么高跳下去会不会摔死？可是如果自己抱着它跳下去，自身难保，更不能保证这只小狗会不会被自己扔出去，毕竟人在自保状态的下意识行为，是不受控制的。
戴维的心灵感应读取能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听话地放开了她的手，示意她赶紧跳下去。
“快跳！别管狗了，都没有飞船了，还要领航犬干什么！”
苏笛听出这是马波的声音，听着朝夕相处这么久的人说出放弃自己的话，戴维湿漉漉的大眼睛有泪水涌出。
苏笛迅速拿出背包，“先委屈你一下。”不等戴维做出反应，她把戴维塞进书包里，又重新背上，来不及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跳下去，苏笛才发现比自己想象的高，星球的大气层让她判断高度失误，也忘了问先生这里的重力。
恍然中她觉得应该做一个前滚翻来缓冲，却发现抱着戴维不太方便，索性闭上眼，听天由命吧。
似乎一抹淡绿色的光从手腕发出。
这是什么？
身体没感觉到疼痛，精瘦但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
先生！
先生接住了苏笛，检查了她身上的宇航服，还好，宇航服质量过关，比较耐磨，没有出现破口。
“我们还是离飞船远一点好。”
马波的声音响起。
“去哪？”
有人问。
“山下，总之在这里呆着不是什么好事。”
马波道。
众人点头，向山下走去。
苏笛发现这座山是一座土山，山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石头，没有任何植被，更不用说水，整个星球还很黑暗，没有亮光。
苏笛想起先生说这是一座孤儿行星，没有恒星可环绕，也没有亮光。
刚才自己在飞船的火光中还能看见些东西，随着距离飞船越来越远，已经看不清楚了。
人们打开宇航服头盔上的探照灯视物。
苏笛感知到星球外面的温度不高，宇航服的温度计显示零下五十度，跟地球最冷的地方也差不多。
幸好宇航服的保暖功能很好，让她专心脚下。
第219章 下山
路，并不好走。
更要命的是，氧气。
宇航服提供的氧气一般可维持48小时，但是，并不是剧烈的运动的条件下。
正如，此刻下山的气喘吁吁。
“我不想死在下山的路上。”
鲍曼不满道。
苏笛暗暗观察，发现飞船上的人里，大副马波、赛斯、闻教授、闻教授的女助理、鲍曼、宋扬，船员欧文，还有赛斯教授的研究生，以及一个搬运工。
印象中应该还有一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在飞船里没能逃生出来，跟工程师杰森一样，在飞船着陆的时候失去了生命。
没有人提这个话题，似乎是一种默契的禁忌。
一行人默默向山下走去，看时间，走了三个小时。
莱斯特星没有恒星，感知时间完全依靠宇航服上的数字。
经过飞船的坠毁，所有人都已经又累又饿。
苏笛开始想念在飞船上先生给她的粥。
先生说飞船有个调配饮料的机器，根据飞船的垃圾回收再利用，制作出口味相似的饮品与食物，当时被她弃之不理。
放到现在，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垃圾再回收的食物，她都会甘之如饴。
她抬头看向先生，先生盯着手腕上的手表，看不清头盔里的面容，却能感知到先生越来越不耐烦。
苏笛调出她和先生的专属频道，问先生，“怎么了？”
“时间流，这附近有着不同寻常的时间流。”
“听上去好像很不好，不过不管怎样，最后我们还是能原路返回的对吧，我是说，跟我们来飞船的时候一样。”
“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时间流的扰动，干扰了时空漩涡的稳定，我无法启动传送，抱歉。”
苏笛沉默了一会，不甘心地说：“那联系小白呢？让小白来接我们呢？你的飞船，应该很先进吧？两天之内能赶到就好。”
头盔里听不到先生的声音，虽然是徒劳，苏笛还是看了看先生，却看见了先生攥紧的拳头。
“小笛子，抱歉，我不想隐瞒，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星球上的时间场很奇怪，我无法联系上小白，也无法传递我们的位置。”
先生少见地坦率，告诉苏笛发生了什么。
然而苏笛却宁愿他还和以前一样不告诉她这些，她咬住下唇，不再问下去。
她可不想就这么憋死在一颗孤儿行星上。
两个人安静地走着。
不知何时，山里的风大了起来。
按理说应该越往山下走风越小才对。
但在这个星球上，却是越往山下风越大。
这是怎么回事？
“还特么的要走多远？”
鲍曼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他的抱怨声却被淹没在风声里。
风打着转，好像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发出骇人的呼啸。
最前面传出绝望的喊声，声音一直在苏笛耳边萦绕不绝，回荡在头盔里，直到完全消失。
“等下！”
走在最后的先生发出断喝，所有人都听见了公共频道的声音，停住了步伐。
其实不用先生命令，前面几个人已经停住了脚步。
苏笛甚至听到了一声女士的尖叫。
刚才的几个人里，那个搬运工不见了。
一座峭壁。
另一座峭壁，出现在脚下。
从峭壁下传来呼啸的风声，刮起粗粝的沙石打在头盔上，劈啪作响。
搬运工应该失足掉落了下去。
原来刚才下山才只是这座巍峨山峰的一部分。
实际上，他们一直在山上。
只是从更高的地方，向下走了一段。
几个人站在峭壁边上，向下看去，宇航服头盔的灯，和有些人手里的手电，都无法照到底。
这是一座深不可测的深渊，直上直下的悬崖。
“完了，没希望了。”
闻教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
“需要专业的设备才能爬下去。”
赛斯教授看着悬崖说。
“我们哪有什么专业的设备。”
鲍曼道。
“不一定。”
苏笛凝视着悬崖，在灯光可及的范围内，她看见峭壁上有很多空洞，还有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什么生物的足迹。
在这个星球上，除了他们，还有别的生物。
这本不稀奇，然而此刻这个发现，却让苏笛打了个寒颤。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下要消耗多少氧气。
她把背包里的小木乃伊拿出来，想问问这个莱斯特星的家伙，这到底是什么生物的痕迹。
然而小木乃伊全然没有反应，不只不回应，跟她的心灵互动也消失不见了。
她一点都感受不到有意识的存在。
手里握着的，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奇一点的木乃伊挂坠。
这个家伙，不会是到家了就开溜了吧，连一点招呼都不打！太不够意思了！
“这特么太变态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船员欧文骂着。
“够了，欧文。”
马波呵斥着。
“去你妈的，你现在还以为你是大副？要不是你，船长会死吗？是谁最后一刻只顾着自己逃生，让船长独自一人驾驶飞船？”
“你说谁？”
马波冲着欧文挥了挥拳头，两个人剑拔弩张。
“都闭嘴吧！省点力气。”
赛斯教授道，“没看见大家都在想办法吗，又不是只有你们两个着急。”
欧文不说话了，愤怒地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块。
石块滚落悬崖，没有声音，不知道用了多久。
苏笛叹了口气，把小木乃伊放回去，却看见了眨着眼睛的戴维。
“怎么了？你还好吗？”
戴维识别了苏笛的口型，摇摇头。
“怎么了？”
“有点头疼。”
苏笛辨认着戴维的口型，看着戴维用爪子指了指头。
苏笛点点头，“也难怪，你刚经历了太多了，应该好好休息。”
戴维连连摇晃着爪子。
“这是怎么回事?”
一双手放在了戴维的头上。
是先生。
苏笛看着先生，只见先生闭上眼睛，停了一会，睁开眼，放下手，对苏笛道：“它说这次不一样，是不同的，有点像刚才在宇宙里，一种暗物质的运动感知，有什么声音在呼唤它。”
先生说到这，停住了，自言自语道：“暗物质，呼唤？”
没等苏笛开口问，书包里的戴维一跃而起，朝着前方某个方向狂吠起来。
第220章 变幻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看这只小狗的动作神情，让苏笛想起小时候独自在家，家里来了人贩子，大黄就是这样的神情，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了？”
“有东西来了！”
苏笛意识到先生在公共频道说。
只是先生的声音相比外面的风声呼啸，显得微不足道。
“哪有什么东西，你是受惊吓过度，出现幻觉了吧？”
鲍曼公子讽刺道。
“不。”
苏笛指着前方，“不是幻觉，确实有东西来了。”
在漫天风沙中，一个黑色的影像从风沙里走来。
这是什么？
怪物？
巨兽？
很快，她否定了这个想法，风沙里的黑影不是一个，而是很多。
高大的，黑暗的影子，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好像鬼魅一样飘在空中。
无声无息。
像巨大的火焰闪烁着和跳动的火苗，缥缈，似乎没有实体的身体。
“这是什么？”
苏笛的话没完，感觉到身子一轻，整个身体向下坠落。
然而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脚下打滑，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推自己，亦或是被风吹落。
像触动了某个机关，脚下的地面突然打开了一个大洞，上面的人掉了下去。
苏笛张开手试图抓住什么，或者被其他人抓住也好。
却看见其他人也落了下来。
粗粝的风在耳边呼啸，几个人旋转着落下，好像搅拌机里的碎石子，忽上忽下地飘飞。
苏笛努力地睁开眼，抬起头，看见那些黑色的鬼魅一样的影子在头上飘过，修长、阴暗，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她听见头盔里公共频道传出先生的喊声：“时间流！时间流溢出了！”
苏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眼前的情景快速地变化着，好像电影的闪回，等等，不是只有身体在下落，似乎周围的景色也发生着变化，那个峭壁好像不见了。
没等她辨认出更多的景象，眼睛已经被一片炫目的光刺痛，接着变幻着色彩，刺得人睁不开眼，苏笛想起在战国时代，自己答应倏忽的条件之后，落入时空隧道穿越回过去，似乎有同样的感受，也是这样眩晕，只是没有这一次，夺目的色彩。
闭上眼，还是能感受到眼前色彩变幻得越来越快，频繁闪烁着。
苏笛的手还张开着，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抓住了自己，她稍稍用力，想把抓住的东西带得距离自己近一点，却一阵眩晕，接着眼前一黑，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黑色。
一片黑暗中，传来点点亮光，慢慢的，点点亮光变的越来越大，像是很多明亮的光斑。
苏笛睁开眼睛，又迅速闭上。
刺眼。
那些明亮的光斑从上面投射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适应了一下，苏笛再次睁开眼睛。
这才看清，斑驳的亮光原来是透过树叶投射下来的。
树叶？
她坐起身，忽然觉得身下颤了颤，急忙抓住旁边的东西。
是木头。
自己居然是一棵树上。
这棵树很大，粗壮的枝干，茂密的枝叶，让苏笛坐在几个枝干之间非常宽敞。
宽敞得简直可以建造一个树屋了，像人猿泰山那样的家。
明媚的阳光从斑驳的树叶缝隙里照下来。
等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阳光？
大树？
自己不是在做梦吗？
苏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周围，她没看错，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自己刚才明明在莱斯特星，那是一颗不围绕恒星公转的孤儿行星，没有恒星的光照耀，更没有如此茂密的植被。
那这阳光、树林，是怎么回事？
她敲了敲脑袋，仔细感受了一下，没有梦里的那种模糊感，也没有隐隐的头疼，一切都跟现实一样清晰。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笛警觉，不会有蛇吧？
回身，居然是一只小狗，距离自己旁边不远的另一个枝丫上。
戴维？
苏笛试着叫了一声，这只小狗使劲摇晃着尾巴，热烈地回应着。
如果不是知道戴维能够与人有着心灵感应，她一定会更怀疑这是梦了。
她张开手，戴维欢叫一声，跳到她怀里。
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一只熟悉的动物相伴也是好的。
苏笛摸摸戴维的头，戴维指了指旁边。
另一侧枝丫上，苏笛的包挂在上面。
经历了火烧、下坠，挂在树上的包破败不堪，像是一个垃圾袋子。
苏笛伸手，把背包拿下来。
质量不错，虽然外皮满是斑驳的破洞，里面一层却完好无损，包里的东西也都还在，还有那个小木乃伊。
苏笛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依然毫无反应。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在飞船上还要喝水要休息的，怎么自从到了莱斯特星就全无动静，是死了吗？
苏笛看了看周围，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从树上下来。
可是下面安全吗？
会不会像侏罗纪公园那样，有着巨大的原始怪兽？
苏笛犹豫着，戴维对着下面叫了几声。
怎么回事？
苏笛看了看下面。
看见了闻教授和他的女助理。
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在树下。
虽然苏笛并不喜欢这两个人，但现在这种情况有熟人总是好的。
苏笛向着他们喊话。
“喂，我在这！”
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忘了用宇航服的通讯频道，在没有氧气的星球，无法传播声音，他们是不会听见的。
不成想，两个人居然同时抬头向上看。
居然听到了？
不会自己跟这两个人也有了心灵感应吧？
“你小心一点，看准了，别砸到我们。”
闻教授自私地说。
苏笛看了看下面的高度，这远比她从飞船上跳下来要高得多。
而且树干上有很多眼睛一样的突起，跟地球上的树的长相完全不同，苏笛有些为难。
更糟糕的是，远处传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鸣叫声。
抬头，远处，巨大的影子从天边飞来。
云彩吗？
不，没有云影会移动得这么快。
是刚才坠落的时候看到的影子吗？
如果是，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些影子没有实体，飘在空中，也不会对人产生实际的伤害。
然而等到苏笛确定不是，为时已晚。
第222章 发现
“怎么了？”
苏笛低头问怀里的小狗。
“我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来了。”
戴维道。
苏笛闭上眼，隐约中，似乎也有什么在提醒她，但她一直无法辨认那声音是什么。
“嘿，伙计们，你们看那边！”
人们顺着鲍曼公子手指的方向，看见森林深处升腾起一团白色的雾。
那是什么？
瘴气？
“快跑！通常这种气体是有毒的！”
闻教授警告道。
“可是，我们的宇航服难道不起防护作用？”
赛斯教授问。
的确，如果仅仅是有毒气体，在不吸入的情况下，应该危害有限。
然而，那团白色的迷雾边缘，雾气稍浅的地方，若隐若现地，出现两条细长的、黑色的，带着绒毛的腿。
“救命！”
可怜的赛斯教授的研究生，刚刚止住了血，却眼睁睁看着一条黑色的管子一样的东西东西，从迷雾中伸出，攀上了膝盖。
几个人刚要做出营救措施，这条黑色的触手忽地一卷，拦腰卷走了研究生。
迷雾里，研究生的哀嚎渐渐远去。
没有人犹豫，所有人都奔跑起来。
“那是什么？巨蟒？”
鲍曼公子边跑边问。
“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教授答。
苏笛回头看看，那团迷雾像长了眼睛一样，迅速向他们蔓延过来。
“那些是什么啊？”苏笛一边跑，一边问先生。
“不知道。”
不知道跑了多久，苏笛感觉到心脏快要跳出胸口，她停下来，喘着粗气，回头。
那团迷雾不知何时已然远去，连同迷雾里的东西，都已消失不见。
周围几个人也都停了下来，却少了赛斯教授和宋杨。
她俩呢？
所有人都摇头，包括鲍曼。
“你的未婚妻，你没看见？”
鲍曼耸耸肩：“刚才只顾着跑了，谁会注意到啊。”
“马波也不见了。”
先生道。
“我不行了，累死了，我的氧气耗尽了。”
闻教授的女助理说着，摘下了头盔。
“喂喂，你难道不怕外面的空气有毒。”
闻教授没来得及制止，女助理已经把头盔拿了下来，能看见头上汗湿的头发粘在一起，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淌下来。
“真的没问题！这的空气可以呼吸！”
女助理兴奋地说。
苏笛看看自己的数据，氧气还剩下十个小时。
可能跑动中消耗的不一样，虽然还剩下一些氧气，但憋闷得很，戴着这个头盔，经过刚才一阵狂奔，整个人像从水池里捞出来，身上黏黏的。
宇航服注重了保温功能，在零下四十度的温度里仍然能保持温暖，然而在散热方面就无法兼顾，在热带雨林里穿着宇航服奔跑，简直是蒸桑拿。
苏笛特别想洗澡，也很想念飞船上废物做成的饮料。
现在只要是水，她都会喝进去。
几个人都把头盔摘了下来。
这的空气跟地球上的热带雨林没有什么不同，有着热带气候的湿润，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植物的味道。
“为什么，这的景色会变化？刚才你没说完，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教授问。
“时间流，刚才我们其实坠入了一个时间流。”
先生道。
“你是说，我们还在莱斯特星上，只是处于不同的时间？”
先生点点头。
“那是往前了几年，还是往后了几年？”
苏笛问，为什么现在的莱斯特星会有生命，还有，那轮太阳。
先生抬头看看天上的恒星，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往前，现在距离我们降落的时间，已经是一万年前了。”
“什么！”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叫。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怎么可能呢？”
苏笛从先生严肃的神情里，看不到玩笑的意味。
居然是真的。
忽然，她心内一动，有什么呼之欲出，却被女助理打断。
“太热了，不管了，我要把宇航服脱下来。”
“还是小心一点吧，万一有什么……”
苏笛的话没完，女助理已经把一只袖子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隔了一会，看没什么反映，干脆把整个宇航服都脱了下来。
“啊，简直是重生了。”
女助理舒展四肢，满足地说。
“至少有了空气，如果再有食物和水就好了。”
“我觉得，你还是穿上宇航服的好，安全一点。”
苏笛建议道。
“安全？自从咱们从飞船上下来，就从没安全过。”
女助理白了她一眼，好像是她带来了困境一样。
“我是说，就算已知这里的空气是无毒的，也要小心一点，万一皮肤遇到什么......”
苏笛耐着性子劝说，却被女助理打断。
“在没有空气的情况下，宇航服完全没有任何用处，你大学毕业了吗？在这个领域，你应该还不如我专业吧。”女助理说着，把脱下的宇航服收紧，塞进了头盔，夹在臂弯里，像抱了个篮球。
苏笛不再说话，转头看看满眼的绿色，想着万一一会再来一次时间流，莱斯特星退到没有氧气的时候，怎么办？
按照地球上生命的起源，氧气从来不是一直都有的，不知道莱斯特星的生命是怎样产生的。
“我们不能从这里的空气中收集氧气吗？”
她问先生。
先生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不能，宇航服用的是固态氧气条，在现有条件下是无法制作的。”
苏笛叹了口气，“先是沙暴，然后是热带雨林，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感觉进了勇敢者游戏，随时可能变换时间和地点，只是有个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在棋盘上掷色子。”
她的话引起了鲍曼公子的怀疑：“你这么喜欢老电影？这是几百年前的电影了吧？感觉好古老的说法。”
苏笛做了个古怪的表情，不打算回答，鲍曼公子也不需要她回答，而是被闻教授的动作吸引了。
闻教授看看四周，俯身捡起一个东西，端详了一会，忽然大声叫起来：
“砖！”
挥舞着半个手掌大小的砖块，闻教授嚷嚷着：
“看！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这一定有人，或者什么生物，文明，也许有城市，像远古文明一样，被丛林淹没了。我们有救了！只需要找到这样的文明。”
闻教授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第223章 水球
“那你觉得谁会住在这呢？”
鲍曼公子问。
“恰恰相反，我不觉得有人，或者什么东西住在这。”
先生道。
“那你怎么解释这种看似遗迹的痕迹？”
“这个地方就是废弃的，或者说，刚建好，出于某种原因，就废弃了。”
先生看看四周，继续道：“换个说法，整个莱斯特星都被废弃了，在这种状态下，在我们现在所在的时间点，至少被废弃了千年。”
“那迷雾中的那些黑影，是什么？”
苏笛问。
“那些是一些残存的影像，是这个星球上曾经存在的生物的残存的影子。”
“不只是这些，还有别的，我明明看见了迷雾中可怕的腿还有粗大的尾巴。”
鲍曼公子连连摇头，闻教授也频频点头，支持鲍曼公子的说法。
“你说的好像是鬼魂。”
苏笛说，她不相信先生会相信鬼魂之说。
“你可以这么理解，就像高速飞驰的列车外面的浮光掠影，快速一瞥。”
“快速一瞥。”
苏笛重复着。
刚才在坠入时间流的时候，她瞥见的除了那些黑色的影子，还有手腕上手环发出淡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的。
本来从战国时代回来，手环似乎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自从来到了这，手环一直有着强烈的感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激活了它，自己在从飞船上，还有刚才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手环都发出过绿色的光，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而坠落之前，手环也有些颤动，这些都是很长时间以来不曾有过的信号。
远处有亮晶晶的东西，晃过苏笛的眼睛。
“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女助理的喊声打断了苏笛的思索。
大家向着女助理的方向走过去。
居然是一片水塘。
在这闷热的环境里，刚刚狂奔几公里，没有比看见水更让人亲切的了。
“我们还是应该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闻教授小声说。
然而发现了水出于兴奋状态的女助理丝毫没听到闻教授的话。
绿树掩映中的水塘，清澈透明，水塘边，有几株高大的树，巴掌大的叶子撑起一片阴凉的空地。
“不知道能不能冲个凉，也不知道这水能不能喝。”
女助理靠在大树边，弯腰仔细打量着水塘。
“你怎么知道这是水呢？我是说，如果是酸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鲍曼问。
“我们能有什么设备检测一下吗？这个液体的物质成分。”鲍曼问闻教授。
“这是什么？”
闻教授的眼睛却盯着树干。
高大粗壮的树干上，有几个足球大小的球，闪着晶莹的蓝光，像蓝宝石一样，球的表面极为轻薄，都能看出球体内有东西在涌动，冒着泡泡。
“好漂亮啊！”
女助理不由自主地走近，赞叹着。
“小心。”
苏笛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一种本能地排斥，厌恶。
她吸了吸鼻子，这棵树下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是她在地球上不曾闻到的，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我觉得还是离远一点好。”
苏笛说着，向后退了几步，忽然站住了。
不只是这棵树，水塘边的这几棵高大的树干上，都有这种蓝色的透明的球样的东西。
环顾四周，视线所及，树林里到处都有这种东西。
这就是刚才她看见的一片亮晶晶的东西。
原来不是露水。
“嘿，我觉得我们还是......”
苏笛没说完，看见闻教授拿起手里的砖，向那些水球样的东西砸了过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好像什么的东西破裂的声音，还有水花渐出的声音，距离闻教授和女助理最近的一棵树干上的蓝色球体破了，里面喷出蓝色液体。
闻教授一闪身，躲到女助理身后，蓝色液体悉数喷在女助理身上，女助理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
“快躲开！危险！”
先生喊。
可是已经迟了，女助理的胳膊被染成了蓝色，像被泼了蓝黑钢笔水，比钢笔水的颜色更深。
先生一把把女助理拉开，几个人向后退去，远离树干，远离水塘，找了个没有这种树的空地。
苏笛看向闻教授。
刚才闻教授的动作非常细微，估计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
闻教授在躲避蓝色液体的时候，不只是向后闪了一下，还把女助理往前推过来，当自己的挡箭牌。
闻教授感觉到了苏笛的注视，看了苏笛一眼，脸色阴沉。
“嗯......”
女助理轻轻呻吟着，声音微微颤抖。
“什么感觉？”
闻教授不再看苏笛，低头询问，有些心虚。
“灼烧，刺痛。”
女助理牙齿打颤，看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笛戴上女助理宇航服的手套，试图把女助理胳膊上的蓝色弄掉，然而这种液体却是粘稠的很，像粘在了皮肤上。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这样的液体，自己是不是在哪接触过？
迟疑间，手微微一颤，女助理嚎啕大哭。
“走开，你会害死她的。”
闻教授呵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
苏笛忙不迭地道歉，把手套递给闻教授。
谁知闻教授根本不打算接过手套，而是看看四周。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
众人顺着闻教授的视线抬头，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已经暗了下来，然而并不是地球上熟悉的黄昏，而是像风干的血迹一样的黯淡的血红。
甚至空气中都飘来一丝血腥的味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氛围。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是这个星球上土地的味道，还是，我以为的那种味道？”
鲍曼公子看着大家，毫无底气地问。
苏笛用了闻了闻，不知道是不是刚通过时间流穿越了万年的原因，闻起来总有一种远古战场的味道，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忽然，她皱了皱眉，好像有声音响起，却又听不清楚。
怀中，戴维的耳朵竖了起来。
“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苏笛低头问。
戴维点点头。
“听到什么？”
“一种声音。”
“是马波或者赛斯教授他们吗？”
苏笛摇摇头，她无法分辨出是什么。
“他们应该也在附近，不会走远吧。”
闻教授四处张望着说。
先生看上去充满了疑虑，凝视着一个方向，握紧了拳头。
第224章 迷雾
“怎么了？”
苏笛来到先生旁边，小声问。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哪里？”
“我觉得我们没有时间讨论这个问题了。”
鲍曼公子颤抖着说。
那团刚刚消失的迷雾，不知从何时起，又升腾起来。
迷雾中一团一团的黑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快跑！”
鲍曼公子和闻教授率先拔腿而逃。
“等下！”
苏笛跑了几步，看见坐在树下喘息的受伤的女助理。
那抹蓝色蔓延得很快，刚刚还只是染了女助理的胳膊，如今已经蔓延到脖子。
女助理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悚，长大的鼻孔急促地呼吸着。
“她怎么办？”
“我们没办法带她一起走了。”
闻教授道。
女助理呜咽着，挣扎着站起身，眼里满是求生欲。
先生扶住她。
“你小心。”
“没关系。”
“不好意思。”
先生说完，索性抱起女助理，“走吧。”
虽然苏笛知道先生体力好，但抱着一位女士毕竟不会跑很快，她跟在先生后面，回头，眼看着那团迷雾慢慢逼近，
“等下。”
苏笛蓦地站住。
“迷雾里有声音。”
前面不远处跑着的闻教授和鲍曼公子停了下来，慢慢后退，向着他们靠拢。
原来迷雾已经从前面蔓延过来，形成包围之势，把他们圈在一起。
“我觉得，我们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好。”
退回来的两个人尴尬地说。
苏笛没有理会他们，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迷雾里。
这是一种跟她在代替戴维和飞船链接的时候听到的声音非常类似的声音。
“好像它们在寻找什么，那些迷雾里的黑影。”
苏笛道。
“寻找什么？食物吗？”
闻教授问。
苏笛竖起耳朵，尽管她并不确定那声音是从耳朵里传进来的。
“好像在说，小学，某种，脆弱的，东西。”
“那太好了，我们所有人都很脆弱。”
鲍曼公子嘲讽道。
“不，是某个……”
苏笛没说完，被闻教授打断。
“我们真的要研究这个吗，啊！”
一只粗大的触角从天而降，向着他们袭来。
苏笛觉得一股大力推搡自己，冲着那粗大的触角迎上去。
她甚至来不及害怕，只见那粗大的触角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眼前一道金色的光亮起。
像一道利刃，把迷雾撕开一个口子。
“虫子！”
耳边不知道谁叫了一声。
好像模糊的玻璃忽然被擦干净了一般，那被金色的光划开的区域里，一只巨大的，黑色的虫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不是大祭司在阿布辛贝神庙制造出来的虫子吗？只是眼前的虫子长着甲虫一样的身体，却有着八条腿。
先生手里一个黑色的圆球扔出，扔到巨大的甲虫的腹部，怪虫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瞬间消失了。
苏笛愣在那里，手里多了一片金色的羽毛。
人们以为是先生救了她，只有她自己知道，要不是之前那个金色的东西撞开了这个虫子，先生恐怕也来不及救自己。
那是什么东西救了自己？
看着手上的羽毛，一米多长，鸟类的羽毛吗？这要多大的鸟类会有这种羽毛？
“你没事吧？”
先生问。
苏笛摇摇头，把羽毛插入包内，回归了几个人的小部队。
几个人靠着手里的照明设施，小心翼翼地在迷雾中前行。
经过刚才的逃亡，体力的消耗加上精神上的恐惧，人们越发疲累。
汗从苏笛的额头滴下。
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有太多的疑团没有解开，似乎有一个线头，让她抓住了一点，然而没有时间让她仔细梳理，依旧是一团乱麻。
迷雾中随时会有巨大的虫子的身体出现，但奇怪的是，这些虫子只是逼迫他们改了方向，却并没有攻击他们。
“他们在等什么？”
鲍曼公子问。
“他们好像要引我们去什么地方。”
苏笛疑惑道。
先生忽然站住。
“怎么了？”
“她的情况不太好。”
先生低声道，把女助理放了下来。
不用说大家也看得出来，女助理的胳膊起了好多蓝色的泡泡，而泡泡里面蠕动着东西。
苏笛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发现泡泡里面是有生命的。
“这是活的！”
苏笛蓦地直起身子。
女助理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张开满是蓝色泡泡的胳膊，伸向她的老师闻教授。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闻教授却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我也没办法，看样子是一种在你体内寄生、产卵的生物。”
苏笛感到一阵恶寒，想起了很多恐怖、科幻的电影。
最典型的当属异形系列，不会从女助理的身体里涌出什么东西吧？
“啪”！
女助理皮肤上蓝色的泡泡破开，蓝色的液体从里面涌了出来，像有生命一样向四周攀爬着，慢慢布满女助理的全身，封闭了女助理的嘴、鼻孔、整个面部，女助理好像被浸染在深蓝色的墨水池里。
“怎么办？总要想想办法救她啊。”
苏笛有些着急，眼睁睁看着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
然而没有人搭话，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女助理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惊恐，身体剧烈地抽搐，之后，慢慢僵硬，连眼睛也变成了渗人的蓝色。
她蓝色的身体一点一点干瘪下去，像被抽空了内核，成了一张蓝色的干皮。
那副眼镜，还挂在已经干瘪的蓝色皮肤上。
苏笛向后退了一步。
这种死法。
她有点眼熟。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先生，是因为与合租的大姐发生了矛盾。
那个大姐的死状，跟眼前的女助理，非常相似。
后续的事情，是大姐的老公报了警，然而警察一直没有找到大姐的尸体，也曾找到苏笛问了口供，因为自从发生口角之后从警察局出来，苏笛就没有回过出租屋，在警察推测大姐失踪的时间段里，苏笛一直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当然，苏笛不会蠢到说出真相，反正也没人相信。
后来听先生说，那个水状的怪物逃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她没有细问，经历了这么多，她都已经快忘记了这件事。
只是眼前女助理的死状，又一次把这件事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第225章 汇合
苏笛回头寻找着先生，想求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然而另一种声音却充斥着脑海，在耳边轰鸣，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手，捂住头，敲击着脑袋，好像要把脑袋里的东西敲出来。
手腕上的手环一震一震地打在头上，这种金属质感的震荡让苏笛有种难得的清醒。
忽然，手环消失了。
确切说，是消失了一面。
在她敲击脑袋的手腕处，手环不见了，只剩下外环的半圈。
苏笛停下来，看了看手腕。
脑子似乎没那么乱了。
难道，是手环帮她理清的思绪？
见她停下来，不再敲打脑袋，刚刚消失的半面手环又重新出现。
真是见鬼了。
“就这样……死了？这，这也太突然了……”
闻教授看着女助理所剩无几的身体，瞠目结舌。
先生凝视着女助理，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忽然抬眼，问了苏笛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刚才，你为什么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可能因为我之前跟飞船连接过？”
“你呢？”
先生问苏笛怀里的戴维。
戴维点头，表示自己也能听到。
“这就奇怪了，你们听到的，不应该是同一种东西，戴维依靠的是宇宙中的暗物质……而你......”
先生忽然打了个响指：“它们是暗物质！它们本身就是暗物质！那些黑影！我知道了，它们……”
“先生。”
苏笛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先生的话。
苏笛很少打断先生，然而这一次，她觉得必须打断了。、
她终于分辨出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自己什么。
“迷雾里说，有个东西，在我们中间，寻找一种，不完美的，脆弱的东西。”
苏笛道。
然而她也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她看见了远处一个熟悉的物体。
方尖碑。
如果不是周围的热带雨林，苏笛以为自己回到了埃及。
跟阿斯旺见到的一样的方尖碑，高耸入云。
“这没有道理啊，既然是一座被废弃的星球，为什么会有方尖碑？要纪念什么呢？又为什么屹立不倒？”
先生也非常疑惑。
“不，我不觉得这是一座方尖碑。”
鲍曼公子和闻教授声音里多了激动，顾不上还没散去的迷雾，欢脱地跑向方尖碑。
苏笛望着迈着轻快的步伐的两人，很难想象几分钟前这两个人还在狼狈的逃命。
跟随着两个人，来到方尖碑近前，苏笛隔着宇航服的手套轻轻触碰了一下，灰尘四起。
厚厚的尘土下面，出现一抹亮色。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做成的方尖碑，周身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先生用手表扫描着方尖碑的碑体，灰白的表面一层脱落下来，露出淡紫色。
随着表面脱落的面积扩大，淡紫色也渐渐扩大，显露出几个字：
精卫号。
“精卫号！”鲍曼公子惊叫一声，顾不上上面的灰尘和可能的腐蚀性物质，拂去更多表面的尘埃，露出文字旁边那个标志性的金色的小鸟图标。
“这就是李响船长的爷爷终其一生需要找到的飞船，精卫号，果然，跟我们猜测的一样，来到了莱斯特星。”
鲍曼公子罕见地激动。
“不对。”
先生皱眉。
“经过刚才的时间流，我们已经来到了几万年前，那个时候精卫号应该还没有派出，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也许，跟我们处于同一个时间线呢？”
“肯定是跟我们一样，一起掉入了时间流，才会到这里的啊。”
闻教授不以为然。
“如果是这样，我们进去查看一下它的数据，就知道它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先生的话音刚落，飞船的门开了。
“你们好。”
里面传来马波的声音。
几个人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马波、赛斯教授，以及，宋杨。
“我们最好先进来再说。”
闻教授回头看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迷雾，建议道。
几个人走进了飞船。
出乎意料，虽然是几十年前的飞船了，里面却没有太多破损的痕迹，显得很新，一切似乎都很完好。
“我们刚才已经查看过了，这艘飞船在着陆的时候没有坠毁，跟我们不一样，应该是安全着陆的，船体和能量系统都保存完好。”
马波说。
飞船中心，直立着几个休眠仓。
这个时代的休眠仓并不像苏笛想象的那样透明玻璃状，而是黑色的，密不透风，更像是，棺材。
苏笛盯着上面的图案出身。
休眠仓上的图案，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在大祭司的意识转换器上的图案。
很显然，大祭司参与了这次航行。
也就是说大祭司帮忙提供的技术，才创造出能和飞船连接成一体，感知飞船意识的领航犬。
那么，此时，大祭司在哪里？
宋杨查看着休眠仓的情况，熟练地按下按键，把休眠仓平放到地面上。
“你好像很熟悉怎么操作的样子。”
鲍曼公子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似乎不认识一般。
“我研究过‘精卫号’的结构，还制作了一个模型。”
宋杨漫不经心地回答，继续查看着休眠仓。
“‘精卫号’上携带了为每一个船员都备好的休眠仓，而且不同于一般的舱体，还能提供保护，我敢肯定，如果我们运气好，里面的人，说不定，会活着。”
“你怎么知道？”
鲍曼公子满面狐疑。
宋杨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未婚夫，露出鄙夷的笑容，并没回答。
“喂喂！回答我啊，我跟你说话呢！”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态度，鲍曼非常不习惯。
宋杨没有搭理他，而是绕着休眠仓转了一圈，忽然按了上面一个不起眼的凹下去的部分。
休眠仓周身，亮起微弱的光。
虽然微弱，但显示出，尚有信号。
“你居然说对了！说明维持生命的系统还在工作！”
赛斯教授惊呼。
“但这也已经好多年了，休眠仓会一直持续工作吗？”
“为什么不呢？”
宋杨抬了抬眼皮，算是对闻教授问题的回答。
她凝视着休眠仓，喃喃道：“就算是微小的能量，但足以维持系统的运转，不是吗？”
说着，抬手，拂去休眠仓侧面一小块金属上面的浮灰，下面居然露出一个浅灰色的名牌，尽管已经非常陈旧，但上面的字仍然清晰可见。
宋安世，船长，8603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