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美人计(2)
粗重的呼吸转为急促,他的手指忍不住收紧再收紧,扼住了景横波的呼吸,景横波忍不住呛咳,他急忙松开,竟有些茫然慌乱,如初尝情爱滋味的少年。
“修就修,有必要这样吗?”景横波咳嗽,埋怨,“绑住手,怎么解决,你一定要这么煞风景?”
她虽然是在埋怨,语气却并无太多嗔怪,在他耳边轻轻说话倒似吹气,微带香气的热气,拂在耳根处,簌簌的痒,似柳枝轻飏,又或者小手微搔,看似正中痒处,却又浑不着力。
他又觉得是新鲜感受,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女人,可是家族找来的女人,多半只为了繁衍后代,家族中人性情又淡,于美色什么统统不在意,所以找来的,要么姿色一般,要么不解风情,要么性情古怪,从未见过这样美丽又风情的女子,从未想过原来美丽和风情融合在一起,便是那春水柔波,薰风三月,让人从身到心到眼神,都似邂逅一场酒雨,忍不住深醉。
宫灯悠悠地晃着,幽紫葡萄一闪一闪。
他盯着,有些浑浑噩噩,目光想拔,却拔不开,下意识道:“因为你功力不足且不纯,双修可能引起你的内息走岔甚至死亡,为免你痛苦之下不能配合,反伤了我,所以先得固定住你……”
“怎么会这样呢……双修不是很美妙的事儿吗?又不是传功疗伤,怎么会伤了我?难道需要使用内力?那叫什么双修呢……你对我温柔些不行吗……”
“不是……不是……”
“怎么个不是嘛,怎么个嘛,说来听听嘛……”
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的气息,混杂在香炉里的沉香之中。闻来有些微的怪异,这气味对于五识灵敏的高手来说,很容易辨别出来,但现在的龙胤,嗅见的只是景横波身上玫瑰牡丹般的馥郁之香,哪里还闻得见别的气味。
“是这样……和你想象的一般不同……”“是这样的……”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景横波的小动作也停止了,龙胤靠得极近,她却没有推开,被这人口中所说的话震住,渐渐睁大了眼睛——我勒个去,竟然是这样修的!
这这这这这……
“就是这样……”
景横波忽然大笑:“特么的原来是这样,老娘终于知道了!”
笑声里她双脚猛地向后一踢,“嘎吱”一声,那伸出铁条捆住她腿的木质圆凳,忽然破裂了一大块,凳子一裂,铁条也就失去作用,景横波的腿迅速从凳子中抽出,先是猛力一抬,膝盖“砰”一声,正正撞在龙胤的要害处。
龙胤哪里想得到她手足被捆居然也能挣脱,俯下身的姿态正好将要害送在她面前,挨了这一下忍不住“嗷”地一声,从喉间发出一声如垂死一般的呜咽,整个人立即便如大虾一般蜷缩成一团,景横波看见他连脸都瞬间扭曲了。
“啊哈,原来不管怎样的高手,都一样脆弱啊。”景横波兴高采烈啪地打一个响指,闪到龙胤身后,一伸手将他的剑卸下,顶在了他的后心。
“解开我手上的东西。”她用剑逼着,把手递到龙胤面前。她手上的网已经陷入肉中,一看就知道不是刀剑可以割开的。
龙胤咬牙冷哼,欲待不理,景横波剑尖向下一扎,龙胤骇然睁大眼睛,没想到这女人说戳就戳如此手狠,急忙伸手,指尖一点银白,在几个关键节点处连抽几下,解开了网。
做完这些,他额上汗滚滚而下,可见刚才那一踹,相当地凶猛。
“算你识相。”景横波顺手把那网收进了怀中。
上头宫灯悠悠一颤,一道影子翻了下来,霏霏轻盈地落在景横波肩上,幽紫的大眼睛慢慢地眨。
景横波亲昵地拍拍它肩膀,赞一声,“给力!”
凳子能给龙胤加机关,当然也能给她做手脚,她在妆台前不走,何尝不是为了将计就计。
弹出铁条的凳子早已经被她割了裂缝,双脚向内一踹就会散开。
霏霏藏在上头的宫灯里,宫灯上葡萄画后面,就是它葡萄一样的眼睛,透过一层薄纸,以魅惑之术盯着龙胤,虽然不能像驱使其他动物一样随意驱使,但令他稍稍迷惑还是没问题的。
等到龙胤开始出现恍惚状态,霏霏再在下头香炉里洒点尿,它的尿曾经迷惑过一座大殿的臣子,自然也会对龙胤起作用,而当时的龙胤,美人计下意乱情迷,大失水准。
景横波笑呵呵地用剑逼着龙胤,让霏霏帮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链子捆住他的手脚,这才猛地一脚蹬在他屁股上,踹得他一个大马趴。
“敢威胁老娘,赏你一马趴!”
“啪。”一声,龙胤雪白的衣衫上,一个乌漆抹黑的大脚印子。
“住手——”龙胤嘶声叫,“你敢——”
“我不敢……”景横波曼声拉长,长剑一抖,只留剑鞘,手臂一抡,猛地抽在他背上,“敢逼我,赏你一丈红!”
“啪。”又一声,龙胤背上衣衫破裂,肿起一道高高的红痕。
“不许打我!”龙胤声音悲愤,“士可杀不可辱——”
“女可敬不可奸!”景横波“呸。”一声,“就许你抢,不许我护?什么逻辑!”剑鞘横过来,又是狠狠一拍,这回拍在了龙胤的脸上。
“噗。”一声,龙胤的脸被狠狠拍撞上墙,几颗牙齿飞溅,半张脸立即歪了。
“敢名叫龙胤!赏你牙齿飞!”景横波啪啪啪地拍他的脸,“听见你叫龙胤就生气!看见你这表情就生气!你特么的什么玩意儿,也配姓龙?也配叫胤这个字?你妈妈没有告诉你,名字起得太好,命会配不上吗!”
她剑鞘打地鼠一样一下下拍龙胤的头,“配?配?配?呸!呸!呸!”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能是你的朋友的救命恩人,我可能是他的长辈!”被打得头昏脑涨无处招架的龙胤,居然想到了这个,口齿不清地大叫,“……你不怕他回来生气!你竟然敢这样对他的恩人和长辈!你不怕害他从此得罪龙家,永远无法认祖归宗!”
第957章 戒备(1)
“哦呵呵呵我好怕。”景横波有趣地瞅着他,格格一笑,“哎呀我怕得要死,这事儿闹大了,以后该怎么办呢?干脆,我杀人灭口好了!”笑眯眯对霏霏勾勾手指,“剑!”
小怪兽谄媚地捧着剑,翻着跟斗过来,剑光在龙胤眼底一闪一闪,他惊得大叫,“别!别!这事算了!我不会说!”
“特么的你说算了姐还不依!”景横波抓着剑,在他脸上磨啊磨,“既然你说起这层我正好问问你,你还知道我有朋友是你龙家人啊?你还知道我在乎的那个人是你的晚辈啊?那你听没听过朋友妻不可戏这句话?朋友妻都不可戏,孙媳妇你有脸要双修?你龙家就是这样的豪门贵族啊?脏得连妓院都不如!哦对了,你那支其实也不能算是正宗的龙家人,分支而已,请问啊,一个分支,如何能阻止嫡系认祖归宗呢?”
龙胤在她脚下不断地喘气,不敢再说话,生怕她手一颤,那剑就毁了自己的脸,顺便还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再说,”景横波拿剑在他脸上拉来拉去,宛如拉小提琴,脚踩着他屁股,仰头看着殿顶,若有所思地道,“我忽然想,如果他真的知道你这个所谓的恩人要求我双修,甚至真的双修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也不管龙胤说什么,三两下将他捆紧,堵住嘴,往床底下一塞,又把带着铁条的凳子踢到显眼处,把妆台打乱,便如有人曾经伏在上面挣扎一般,然后脱掉外衣,只余下内衣,撕裂领口,扯乱发髻,在铜镜中端详端详,满意地自言自语道:“果然像个被那啥的……”
她走到床边,看着素色的床单,眼珠一转,心想试验就试验到底,看看宫胤这个古代大冷男,对于女子的尊重和呵护,到底能到什么地步?
“喂,霏霏,借点血?”她笑呵呵地和霏霏商量,不舍得弄痛自己。
小怪兽二话不说钻进床底,过了一会儿沾了一爪血出来,在床单上抹了抹。
景横波大赞:“高智商!”
现在,屋内凌乱,她很狼狈,床单有血,一切都符合某些事件应有的场景,只缺一个饱受创伤哀哀哭泣的女主角,和一个匆忙赶回怒火冲天的男主角。
景横波爬上床,一边吭哧吭哧地酝酿情绪,一边咕哝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来,不过我的直觉告诉你,你肯定能及时赶回,像东堂的那谁一样,抢个婚啊什么的……可赶紧地。”
她在床上翻来翻去,研究了好几种“被侮辱被欺负”后的痛苦表情,揣摩了该说的话该有的动作,和霏霏推演了几遍,自我感觉演技炉火纯青,足可问鼎奥斯卡。
她在床上滚几滚,托腮望着窗外,渐渐地却觉得有些困倦,眼睫垂下,睡了过去。
玉无色给景横波安排了一座偏宫,作为“成亲”之用。其实客人也没有多少,就是商王王宫的几个人,以及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的耶律祁和裴枢。
而在最初,龙胤接待过耶律祁和裴枢,并没有和他们说明他和景横波之间的交易,只说自己是龙应世家的人,和景横波有些渊源,受景横波邀请,前来帮她炼丹,恢复容貌。
这个说辞倒也被耶律祁和裴枢接受,而玉无色才不肯和这两人说明真相,他们所在的前殿,并不披红挂彩,装饰普通,所有人一字不提所谓“成亲”之事,玉无色陪着耶律祁和裴枢喝茶说闲话,眼珠子不停骨碌碌乱转。
这种不正常状态,自然引起了耶律祁和裴枢注意,耶律祁放下茶盏,看了裴枢一眼,裴枢状似无意起身,踱到窗边。
他眼神忽然一凝,看见月洞门里一蓬花树后,似乎有一团红影,而在那花树的上端,似乎挂着一个人。
裴枢眉毛一扬,心觉有异,正要出门看个清楚,忽听殿门之外,似有剑声奔来。
那声音来势极快,像天尽头忽然炸起一蓬烟花,原本只针尖大,转眼炸出一条笔直的天道,狂飙而来。
玉无色扔了杯子跳起来,尖声道:“戒备!戒备!”
耶律祁抢到门边,仰头对天边看,日光正盛,金芒万丈里,似有人影直射而来,身形似有些熟悉。
他微微怔了怔。
人人惊动,只有裴枢毫不理会,他紧紧盯着那花树上端的人,那人影一直一动不动,瞧来诡异。
那里是通向后殿的月洞门,后殿就是景横波住的地方,裴枢向来最关切景横波,想了想,从侧门走了出去。
其余人都在关注前方那声势惊人的天外来客,也没人注意到裴枢已经离开。
裴枢行到那花树前,跃上树伸手一拉,一具尸体啪嗒坠下,裴枢盯着那尸首,对那身红衣装扮皱起了眉。
尸首是个婆子,半脸皱纹一脸粉,身上红底金花的衣裙看着眼熟,鬓边还插两朵俗艳的大红花,俨然民间媒婆装扮。
景横波和玉无色说要“成亲”,完全是随口之言,玉无色却心怀对宫胤等人的暗恨,有心煽风点火,干脆巴巴地找来媒婆司仪迎亲的人,要着着实实在宫中给景横波“成个亲”,偏偏龙胤对“成亲”根本没兴趣,嫌这些人人多碍事,干脆杀了。
裴枢越来越觉得不对——宫中怎么会有媒婆?媒婆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猛地一撩袍子,直奔后殿。
殿门开着,还没靠近,裴枢就嗅见了一股奇异的气味,似是沉香的香气了,夹杂了别的古怪气息。
他心有些微跳,历来江湖生涯,不寻常的声音和气味,都代表着不妥的变化。
他放轻步子,提高戒备,悄然进入殿中,往殿口一站,环视一圈,顿时怔住。
眼前一片狼藉,凳子翻倒,凳子上有铁条,妆台混乱,瓶瓶罐罐倒了一地,一看就知道曾经经过一场不算大的搏斗,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血腥气息。
他的心忽然颤抖起来,目光落到床上,女子静静地伏着,玲珑曲线,一看就知道是景横波,她衣衫不整,睡姿似很疲倦,在她身下素色床褥上,似可见斑斑血痕。
第958章 戒备(2)
那血痕一入裴枢的眼,就好似一个鞭炮在裴枢眼底炸开,他立在门槛上,浑身颤抖,连手中剑都似握不稳,撞在门边发出细微的叮当之声。
随即他猛然冲前,奔到窗边,双臂一揽,将景横波紧紧地抱在怀里。
景横波睡得正香,正梦见宫胤赶来,满目惊诧,她扑上去哭诉,忽然被惊醒,未及抬头,已经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抱紧,那双臂如此用力,竟如铁条一般箍得她动弹不得。她心中一颤,心想宫胤果然来了,这么用力的拥抱,他是已经误会了什么了吗?
她顺势往那怀抱里一埋头,呜咽道:“呜呜呜你现在才来,呜呜呜什么都晚了!呜呜呜你怎么现在才来!”
本来想好的捶他的胸哭诉的经典动作,因为被抱得太紧,什么都做不了,连脸都抬不起,只能假哭,在他衣上擦着鼻涕,忽然又觉得他衣裳颜色似乎不大对劲,只是殿内光线暗,又背光,一时不大能分辨清楚。
他没有说话,似乎在微微颤抖,双臂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似要将她勒入血肉里般用力,他的手掌有些笨拙地在她背上拍着,这种满满安慰的姿势,让她心中略感欣慰,却依旧要加上最后一层考验,作势推他,“算了……这事都这样了……是我蠢,上了人家的当……现在,我已经不是黄花女子了……我想……我也配不上任何人了……”
一边背着狗血台词,一边忍着想笑的欲望,她肩膀忍不住颤抖,看起来倒更加像伤心痛哭了。
裴枢的肩膀也在微微颤抖,一边自责着自己太大意竟然让她受这样的伤害,一边狂喜着啊景横波一直对他不假辞色今天却说了这样的话,难道她之前的疏离都只不过是女子的矜持,直到遭遇这女子至惨之事,才情绪崩溃,忍不住对他敞开心扉?
一时他竟不知该难过还是该欢喜,欢喜似乎对不住景横波,然而却真的心间都似泛出喜悦的泡泡,咕嘟咕嘟泛着白花儿,灿烂得像要炸开一样。
“不!”他忍不住激动地道,“无妨!你便是怎样的,于我都一样珍贵!”
景横波一怔——这声音……
她心知不好,震惊挣扎,裴枢却将她抱得更紧,仰着头,满不在乎地道:“女子贞节固然重要,但这错不在你,男人要做的,就是将那个禽兽找出来碎尸万段,横波,你放心,以后我会待你如一……”
忽然外头“砰”地一响,裴枢顿住,景横波身子一僵。
一霎间两人都感觉到冷。
裴枢挑眉,慢慢转头,就看见殿口处,不知何时立了一条修长人影,而在他身后,是一地冰雪银白,一大堆滚倒的人群,一个跌跌爬爬鼻青脸肿的玉无色,一个满脸诧异皱眉看着殿内的耶律祁。
门槛上那人静静立着,那一地冰雪银白在他身后铺展,再从他身前蔓延,咔咔地越过门槛,越过青石地面,越过倾倒的凳子,直逼向他脚下。
殿内殿外一片安静,气氛近于肃杀。
殿外的人神情很难形容,大抵便是震惊和八卦的集合体——满地狼藉,床褥有血,景横波衣衫凌乱,正在裴枢怀中哭诉——这是一种什么搭配?
景横波呆住。
什么戏也忘记演了,什么奥斯卡奖项也不准备拿了,脑子里乱哄哄地飞快地闪着字幕:乌龙了乌龙了乌龙了……
裴枢扬扬眉,笑了。
他笑着转身,对门槛上的宫胤道:“方才你都听见了?正好,这里没你的事了……”
下一瞬似寒风飞卷,冰雪突降,白影一闪,转眼到了裴枢身后。
裴枢忙着先放开景横波,景横波跳起来,伸手就要拦到两人之间,大叫道:“不是……”
她的动作哪能比得上那两人,“唰”一声,宫胤已经探指如钩,抓住了裴枢肩头,抬臂一抡,裴枢便被甩飞了出去。
裴枢也不是弱者,被甩飞的刹那反手抓住了宫胤的手臂,“呼”地一声,两人拉扯着撞上墙壁,再“轰”地一声撞破墙壁,顺着外头的冰雪,滑到了庭院当中。
玉无色尖声大叫:“闪开啦——”除了耶律祁,其余人呼啦一下闪出了八丈远。
还有踩着冰雪跌跌撞撞奔出来的景横波,抓着门框大声惨叫:“别打啊——别闹啊——没那回事——根本没那回事啊——”
一团雪浪团团翻滚,根本看不清宫胤和裴枢的身形,却有两人的声音同时传出,“不必逞强!”
顿了顿,随即裴枢悲愤大叫:“横波,你不必强忍委屈,谎言安慰于我,我不介意的——”
还有宫胤冷声道:“你闭嘴。”
景横波抓狂地挠着门框,看着那鸡飞狗跳的一团,扁了扁嘴,忽然觉得裴枢的态度是不错的,宫胤到底是几个意思?
但不管是几个意思,今天的试探都彻底失败,不想这两人打得两败俱伤,就得老老实实招认。
“你们太小瞧我啦。”她大叫,“我怎么可能给人占一丝便宜……”
人影一闪,是裴枢披头散发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红着眼睛道:“你便是被占了便宜,我也要你!”
然后他便飞了起来,景横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飞上天空,目光下移,正看见面无表情的宫胤在擦手。
她头痛地抚额,猛地转身,一脚踢开殿门,走到床边,弯下身,将龙胤从床底下拖出来,赌气地大叫:“你们瞧瞧,这货都被我揍成这样了,能对我怎样吗?”
四面一阵诡异的静默,众人瞧瞧她的造型,再瞧瞧那个比她惨无数倍的龙胤,神情渐渐又变得诡异——不会是她先被占了便宜,一怒之下反击,再将那龙胤打成猪头吧?
这般一折腾,龙胤倒是清醒过来了,呻吟一声睁开眼,一眼看见景横波,正要暴怒,忽然又看见她身后,宫胤冰雪般冷漠的脸。
他怔了怔,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宫胤身上那种超脱漠然的气质,非常的显眼。修炼般若雪的清冷气息也十分熟悉,几乎不需要询问,便可以确定是龙家人。
第959章 苍天饶过谁?
“你是龙家人!”他脱口道,想了想,又肯定地道,“我曾经救过的那个孩子!”
宫胤盯着他,慢慢皱起了眉。
景横波也安静下来,她不想阻拦龙胤的认亲,她很想知道,追索家人多年的宫胤,真正面对亲人的时候,会怎样选择?
“你大概不记得我了。”龙胤有点热切地道,“当年是我救了你,把你从废墟中捡起,一路抵抗着朝廷军队的追杀,将你送到了沉铁部安全的小村,你从一岁到十岁,我先后去看过你三次,你的般若雪,也是我给你奠基的!”
他脸上被打肿,说话呜呜噜噜,但勉强能听清楚。裴枢本来又冲了过来,听见这句,倒停住了脚步。
宫胤望定他,眼眸深若永夜,难辨情绪。
“我是你的恩人,也是你的亲人!”龙胤一指景横波,“你杀了这个逼我双修的女人,我就告诉你,你其余的亲人都在哪里!”
景横波听见这句气得直翻眼,险些给他一个兜心脚算完,忽然想知道宫胤对此到底有什么看法,忍住了,瞟着宫胤。
宫胤低头瞧着龙胤,目光在他脸上略一打量,正如龙胤很轻松认出他一样,他的眼色也微微一变。
然后他道:“她逼你双修?”
龙胤喘息着站起来,宫胤淡淡地瞧着,也没扶,龙胤不以为意,扶着床栏道:“她是不是窃取了你的般若雪?但内力不纯,容易反噬,如果和我龙家人双修,则可调元养息,且功力再上一层楼。我无意中让她知道了这一点,她便对我软磨硬缠……”说着恨恨抹了抹流出来的鼻血。
“也不必抹了。”宫胤忽然道,“很快你就会流更多血的。”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一怔,正低头抹鼻血的龙胤手一顿,连头都没来得及抬起,猛地便向后蹿去。
他刚才还气喘吁吁,此刻却迅如闪电,人往后退,手中已经星芒一闪,直袭宫胤景横波。
寒气骤降,似苍空凝雪,景横波打个寒战,一闪不见。
宫胤似乎没动,身影忽然已经穿过星芒,手中也是一模一样寒光一闪。
“噗”一声鲜血飞溅,溅在了正要闪到龙胤背后给他一刀的景横波脸上。
景横波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龙胤背对着她,一根冰棱刺从他后心穿出,染半截殷然鲜血,正在慢慢化去。
和她一样,半偏了脸的龙胤,满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或者他的震惊比景横波更浓——世人总有牵绊执念,他确信自己已经抓住了宫胤的软肋,他怎可凌厉如此?决断如此?
景横波抬头看宫胤,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她猜得到宫胤不会相信这话,猜得到宫胤会惩罚龙胤,但却没猜到宫胤会下杀手——这是他的恩人和亲人啊,还有,他不想知道家人的下落了?
“你……”她怔怔地道。神情茫然。
宫胤拉过她,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一转手砰地关上了门,差点将裴枢的高鼻子撞扁。
他还顺手把门给栓上,把龙胤尸首从窗子里砸了出去,正好血淋淋地砸了裴枢满怀。
不理裴枢在外的破口大骂,他先上下看看景横波,随即又掏出手帕,给她擦手,擦鼻子。
擦手也罢了,擦鼻子就有点奇怪了,景横波摆头避让着他的手,呜呜噜噜地道:“你干嘛……我没感冒流鼻涕……”
“但你鼻子堵住了,包括你的五识。”宫胤淡淡道,“听不出,闻不见,看不明白,搞不清对象。什么乌七八糟,胡乱就抱。”
景横波一听就知道了,糟了,某个醋坛子被打翻了。
就知道他会对刚才她和裴枢“相拥诉衷情”的一幕膈应。
“醋了?”她眨眨眼。
宫胤低头看她,“我以为我应该能和裴枢有很大区别。”
“当然有。”她笑开,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比他高一点,你的气息比他清淡,你的衣裳比他质料轻,你的声音比他低沉些,你的胸膛比他冷一些,你的下颌微尖,而他微方,你的唇比他的略薄,我觉得正好……”
室内香气迤逦,这沉香的味道似乎特别诱惑且纯粹,令人觉得温暖而轻松,整个人懒洋洋的,想躺下,想依偎,想睡在爱人的怀抱里,细细嗅他肌肤的味道。
宫胤忽然抓住她的手,盯着她雪白的手指,这女人说就说,还摸,摸就摸,还指尖微勾,撩他的唇角,她要撩的是唇角,还是身体里的火?
景横波手腕被抓住,手指还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你们的鼻子都很直很漂亮,可我更喜欢你的鼻子,嘴巴,眉毛,眼睛……”声音越说越低,脚越踮越高,人越靠越近,说到最后“眼睛”两字的时候,她的唇已经触及了他的眼帘。
这么近,他的长睫毛戳得她发痒,她以为他要闭上眼的,谁知道他竟然不闭,只是那样睁着好奇怪,她忍不住笑开,唇轻轻一触。
唇下温软,感觉到他轻轻颤动的眼,忽然背后一紧,整个人被他紧紧按住,再身子一翻,他的唇已经压在了她的眼上。
有样学样,他也轻轻吻她的眼皮,感觉到瞳仁细微而飞快的颤动,这一双眼睛捕捉人间万象,但他希望眼眸最深处只有他。
在浮沉的香气中低沉游移,日光在墙面上铺开一片薄薄的白幕,幕布上是相拥的黑色的剪影,依偎、拥抱、亲吻……抚摸……
忽然景横波“啊”一声,感觉到一股寒气透心,与此同时宫胤手指一弹,啪一声香炉翻倒,一炉香灰倾覆,宫胤顺势让开,走到香炉面前,看了一下,道:“这香有问题。”
景横波怔怔地,她的心思不在香炉上,也许香炉是有问题,不然她也不会一和宫胤独处,立刻就忘记了别的事,只想和他亲近。想必龙胤做了什么手脚,利于双修。
她只是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龙胤死了,但他还没告诉她,宫胤真气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刚才和宫胤相拥最为情浓的那一刻,忽觉寒气穿心,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心中的疑问再次被勾了起来,一个刚才就想问,因为情热而忘记的问题。
第960章 擦背(1)
“为什么要杀龙胤?”
宫胤顿了顿,没有转身。
“因为嫉妒。”
景横波差点笑起来,这真不像宫胤会说的话,随即她反应过来,这家伙似乎又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接受你这个说法,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能因为睡得迷糊暂时认错人,但绝不会睡错人。”她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但是,你如果什么都想瞒住我,我会睡不安心。”
宫胤的身躯原先有些僵硬,慢慢软了下来,她听见他似乎一声叹息,反手过来摸她的手,她舔舔他的掌缘,他却缩手,道:“血腥。”
“我们就是一路血腥过来的。”她懒洋洋地道,“谁嫌谁?”
他微微侧头看她,朦胧光线下看清她如雪如玉的肌肤,脸上那一抹慵懒而又满足的表情真真令人迷醉,他愿她这样永远懒倦迷人下去,只知道那些美好的,而不必面对那些龌龊肮脏,不堪过往。
然而她身躯如此柔软,双臂拥抱的力度却十分坚定,他心底喟叹一声,想着那个风情却又有些不在意的女子,如今真的是成长了。
“龙胤,不能算是我的恩人。”他终于拗不过她,道,“虽然我自幼被丢在沉铁部的小山村,没有婴儿时的记忆。但这么多年查下来,总有些蛛丝马迹。可以看出当初龙家嫡系那一场灾祸,未必一定是大荒朝廷独力出手,很可能和有人引狼入室有关。因为我龙家自开国女皇时代,就陷入了被朝廷围剿的困境,长久的对抗和流浪中,渐渐形成了自己的独特联络方式,也寻找到了一处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居所。这些秘密,只有龙家人知道。之后数代安居,逐渐兴盛,就在家族将兴的时刻,却被朝廷忽然发现,全族失踪,只剩下我一个,被扔到沉铁小山村,如此巧合,要说这里面没有分支的手笔,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你是说,龙家分支出卖了龙家嫡系,导致你家破人亡?”景横波想起龙胤的分支取代嫡系的宏愿,觉得很有可能。
“但是为什么不杀了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必然其中发生了变数,现在我也没有答案。”
“他说有为你般若雪奠基,照顾过你,来看过你三次。”
“一次惊吓了我养母,一次杀了二牛,一次杀了铁蛋。”宫胤漠然道,“为我奠基般若雪时,选择了最为残忍霸道的一种方式。”
景横波吁一口气,抱紧了他的腰。他向来说得平淡,内藏惊心。她无法想象那个小小孩子,被以最残忍危险方式奠基内功时,所承受的痛苦和内心惊惧,只能在此刻,很多年后,将他抱紧,希冀自己的体温,能够温暖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寒冷和孤凉。
他握住了她的手指,细细摩挲,“无妨。虽然霸道危险了些,但如果成功,却可能获得大成,远超其余族人成就。只是常人不敢试罢了。”
景横波将脸在他背上蹭来蹭去,想着当年那龙胤给宫胤选择了最霸道危险的奠基,成就了他的最强般若雪,多年后般若雪对般若雪,他因此不是宫胤一招之敌。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所以为恶者不必得意于一时,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那你也不必杀了他啊,既然他算是幕后黑手之一,应该会知道你家族的下落,提供点信息也好。”景横波十分可惜。
“能让龙家人整个失踪,也不是朝廷能做到的。问他何用?”宫胤淡淡道,“他便知道,我也不问他。”
“为什么?”
“他说出双修二字,我便有了杀他的理由。”
景横波抬头看他,他神情仍然平静,并无切齿痛恨,可她嗅见他身上淡淡冰雪和冰血的奇异气息,这气息莫名地让她觉得安心——这个男人,并不山盟海誓,也不豪言壮语,他的心却如地平线那端的雪山一般岿然坚定,她向前走,向前走,总在他的视线中,怀抱里。
她忽然觉得欠他一个道歉,忍不住道:“那天我骂你那句,不是……”
她的话被他的手指堵住,他顺手捏了捏她嘴角,捏出一个笑纹,道:“女人气急败坏容易老,可以骂我,不必生气。”
她顺着那一捏笑开,咬了咬他的手指。心里有些恍惚,想起当初那个有点古怪非常冷的大神,曾经她觉得那是一座冰做的碉堡,真正走进那碉堡之后,她看见宽广碧海,无垠蓝天。
她只觉心情安适,在他背上轻轻摇晃,他反手扶住她的腰,日光淡淡打在彼此交握的手上。
景横波只想在这样难得的静谧中安眠,他却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忽然道:“横波。”
“嗯。”她懒洋洋鼻音回应,觉得快睡着了。
“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一些让你意外的事……”他在字斟句酌。眉头一直微皱着。
景横波听了前半句,正要睁开眼睛,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门砰地一声被撞响。
那一声声响巨大,似乎有人整个跌在门上,险些将门撞开,门外头一阵喧哗,有惊呼之声。
景横波霍然站直,宫胤回头。
门外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嘶声道:“女王!不好了!明晏安和十五帮联合夹攻,三县失守!”
景横波一惊,再也顾不得浓情蜜意,急忙奔过去开门,门一开,一人靠在门上,软软地往门内便倒,犹自努力控制自己身体,想要避开景横波,景横波一把扶住,仔细一看对方满脸血汗的脸,惊呼:“铁星泽!”
铁星泽呼吸急促,艰难地在她手上挣扎起来,景横波把他往屋内扶,道:“莫急莫急,先坐下,慢慢说话。”一边心下不安,想着铁星泽好歹也是个一国之主了,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一只手伸过来,从她手上接过铁星泽,将他安顿在椅子上,宫胤微微皱着眉,俯瞰着铁星泽,道:“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铁星泽也有点诧异,转目看了景横波,微微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道,“玳瑁出了事。我原本带人赶来商国,想要参加撷英大会,结果路上遇见玳瑁赶来报讯的人,我原本要带他们一起来,却遇上不明身份的人追杀,一直追杀到商国王都,想来是三盟四门七帮十三太保的人。想在路上将我们灭口,我的护卫被一路追杀殆尽,好容易我自己支撑到这里。”说着重重喘一口气。景横波急忙递过一杯水,还没送过去,又是宫胤接过去,递给了铁星泽。
第961章 擦背(2)
景横波哭笑不得地白他一眼,干脆退后,听铁星泽说具体情况。就在裴枢走后不久,似乎上元宫内发生了一些事,之后不多久三水县便遭受了一场火灾,险些将景横波正在建的宫殿烧毁,然后便有十五帮的人,逼近了仙桥县最外围的平沙镇,和驻扎在平沙镇的横戟军有了一场短兵相接,明晏安也在此时出城,里外夹攻,横戟军建立不久,群龙无首,别说景横波,连英白裴枢都不在,虽说有裴枢一批精干手下和封号校尉,终究因为缺乏有力指挥,被迫收缩战线,现在全部三十万军民,都缩在巨甸县一个早先的大堡之中,被十五帮和上元军队日夜围困,堡中粮食原本就不足,如今经过这么多天,只怕已经将断绝。
景横波听完,推开门,门外,裴枢和耶律祁已经装束整齐,一副上路姿态。玉无色连马都让人牵了来,一脸送走瘟神十分欢喜还要强自遮掩的表情。
又过了一个时辰,七杀等人赶来,也是一身上路装扮,欢欢喜喜给她献宝,告诉她在新主顾那里榨了多少多少,足够给军队武装到牙齿,咬明晏安那个老小子一个对穿的洞。
景横波忍不住一笑,心想麻烦再多,遇上这样一群知己,天下之大,也可去得,也没什么必要多说,收拾上路,裴枢上马后,手一伸,将站在路边一脸欢笑殷勤相送的玉无色,一把拎上了马。
玉无色的惨叫声洒落了整个商国宫廷。
“啊啊啊你干嘛要带我走,我还没过足商国主人的瘾哪……”
满腔怒气无处发泄的裴枢,一个爆栗敲得响亮。
“带你回去,嫁给大屁股王菊花!”
烈马长驰,在大荒疆域上奔行。
一支队伍,远远地跟随在景横波的队伍后,一直驰到了商国边境。
景横波看着那些雪白的羊驼,对耶律祁努了努嘴,“不去和人家告个别?”
耶律祁回望,正好那支队伍最前面一辆马车,有人掀开车帘,探头相望。
眼波相遇,他眼神深邃幽魅,流动飞掠,是不见底的滔滔逝水。
她眸子明定灿烂,郁郁秋水,是近乎永恒的静水流深。
刹那相遇,激起波澜,再逆流而过。
他微微一笑,笑意从眼眸到唇角,是点染这荒凉大地的无垠春色,只是绿了这天涯海角,却不因某处停留。
她亦弯起唇角,看一眼他身边的景横波,再看一眼景横波身边戴了面具的宫胤,心中微微一叹,做了个“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的手势。
她一直很平静,看不出不舍之态,放下车帘的动作却很快。
景横波看着姬玟车队转换方向,往姬国高原而去,心中也有一些怅然。她对于姬玟很有好感,看见她眼底的希冀被无奈遮掩,也觉得很过意不去。
姬玟走了,却留下了一批羊驼,这是她遵照约定,给黑水女王留下的礼物。之后的姬国如果由她继承,还会和景横波就羊驼的使用进一步扩大交易。
这种姬国经过多年培育的羊驼十分厉害,耐寒耐热,善于负重也善于奔跑,凶悍却又听从主人之命,景横波甚至想因此建一支羊驼重骑兵。
铁星泽也跟着他们上路,商国的撷英大会已经没有参加的必要,之后各国的贵宾都会依次离开,铁星泽要赶回自己的属地,说是要点齐沉铁军队,助景横波一臂之力。
在商国边境,景横波收了一支羊驼队伍,随即在靠近易国边境的时候,由伊柒和戚逸将玉无色送回给还在易国的翡翠女王,送上一颗固元丹。以此交换翡翠女王的友谊和帮助,并将宫胤书信带给易国新王易鄯,以此从易国带走一批军队,作为后援。
经过沉铁边境时,远远地,景横波就看见地平线上一道森然的铁黑色,绵延无边,还未到近前,便有肃杀凛冽之气扑来。
裴枢因此很紧张,亲自带人提前查看,不多时打出安全信号。
几骑快马随着裴枢一路驰来,都是面目精悍的将领,先对铁星泽行礼,道迎接大王来迟,又先后给景横波等人行礼。景横波这才知道,这是提前得了通知的沉铁军队,在边境线迎接铁星泽。
铁星泽似乎也松了口气,问了问国内情形,将领们道一切平安,铁星泽当即对景横波一指,道:“你等也不必跟随本王回国,稍后便直接跟随女王,前往玳瑁去吧。”
景横波一惊,眼前沉铁军队巍巍雄壮,旌旗如林,士兵们面目如铁,行坐动作一致,腰上的刀沉黑无光,是沉铁部独特出产的最好沉铁所制,一看就知道是沉铁部最精锐的军队,足有一万之数。
这份人情太大了,她急忙推辞,铁星泽却对她诚恳一笑。
“我能得沉铁王位,说到底都仰赖你。再说,”他的笑意忽然带了些微羞涩,“我也但望玳瑁的胜利中,有我一份功劳。如此,我便能以此向紫蕊求亲了。想来女王不会不同意吧?”
日光下他笑容明朗,似将这世间一切纯粹凝练。
“婚姻大事,紫蕊自己做主。”景横波一笑耸肩,“不过,只要你们情投意合,我肯定不会棒打鸳鸯。”
“我送你们至玳瑁边境,”铁星泽道,“方便你们对这支军队了解使用,之后我再回归国内。”
景横波下意识回眼看宫胤,宫胤却根本不接她的目光,她只好笑着感谢接受。
自从出来后,神奇的是,宫胤裴枢耶律祁这次没有进行例行的飞醋品尝大赛,三人互不理睬,却很有默契地,从不对她的事务发表任何意见,一切事情让她自主。就连以往最爱对她的事指手画脚的裴枢,这次也显得分外配合,一副要让她建立权威的模样。
景横波有种三个男人在拼“谁更懂事”的奇怪感觉……
队伍在不断扩大,行走过程中还加入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大多沉默而不为人注意,景横波事先得了宫胤和耶律祁照会,让她不必管,她也就当没看见,左不过是宫胤和耶律祁的秘密属下罢了。
整个队伍,还是以沉铁军队人数最多,易国军队不可能那么快赶来,景横波打算把易国军队当做后援使用。
第965章 你不如我
耶律祁快速地捞起,变戏法般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盐罐,炸好的蚕豆和上精制盐末,用剥了皮的柳枝条子拌匀。
诱人香气扑鼻,哪怕景横波已经吃饱,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是兰花豆,给你闲来没事吃着玩。以前姐姐就爱吃这个。”耶律祁又变戏法一般抽出一沓干净的纸,三两下折成杯子形状,给她将蚕豆倒了进去,才递给她。
景横波接住,杯子热乎乎的,炸开的蚕豆真像一朵朵的兰花,油香和蚕豆的香嗅来如此温暖,她心中也暖洋洋的,忍不住谢他,“耶律,我想我没见过,比你更温柔体贴的人。”
耶律祁的笑容,在星光夜火的暗色中,越发幽魅动人,似一首花间词,艳而柔地吟过,便叫人梦魂思量难忘。
“对于女子,或许向往炽烈的火,或许仰视高山的冰。”他轻轻一笑,“但过尽千帆,历遍红尘艰苦之后,才会知道,能让你皈依的,永远是人间烟火,身侧柔风。”
话似意有所指,她却只能默然,将一抹微笑留在唇角,不能辩驳。
世间一切心意值得珍重,她知道自己是幸运女子。只是自己的幸运,总要建立在对他人的抱憾之上,不能不说也成了心结。
耶律祁一向也不是多话的人,他向来点到为止,兰花豆送到,也便离开。
她在林间怔怔捧着兰花豆,在星光月色下微微唏嘘,犹豫了很久,慢慢拈起一颗豆子吃了。
香脆,微咸,入口既化,火候恰到好处,唇齿间留一抹清香余韵,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
如他一般,恰到好处,似浓香,实清淡。
明明很饱,她还是一颗一颗,一边发怔,一边不知不觉慢慢拈完了。手最后一次伸入纸杯中,摸了个空,她笑笑,舔舔手指,将纸杯折好,埋在那刚才炸兰花豆的树下。
远处的笑闹声随风传来,似乎铁星泽在说笑话,她看见拥雪在微笑,宫胤平静的侧脸,他背对这边,脸也微微侧着,时刻在等她消息。
兰花豆吃完也好,带回去又是麻烦。她嗅嗅手指上的油香,决定在这林中散散步,把一身的油气先散尽才好。
她在林中慢慢走,渐渐涌上满腹心事,不知不觉走到河边,看见粼粼河水,便想起某人的擦背承诺,想到擦背,忽然觉得背上很痒。
不对,不仅是背上,脸上,身上,到处都起了微微的痒意,这股痒突如其来,似从内腑里忽然钻出,瞬间席卷了全身皮肤,她捋起袖子挠了挠,月光下看见手臂上微微起了点红点。
她一怔,这好像是过敏症状?
过敏?
难道是蚕豆?
她以前没吃过蚕豆,这种可能引起过敏的食物,是不会进研究所食堂的菜单的,到大荒后,蚕豆这种季节性很强的东西,不会成为女王的御膳,之后阴差阳错,确实也从没吃过。
现在是过敏了吗?
她看着皮肤上起的小红点,有点急了。
这要给宫胤瞧见,怎么解释?再说她这一身刚刚淘洗过的肌肤,正打算让他惊艳一把呢,怎么能满身红点的影响形象呢。
还是先洗个澡,把这些红点压下去吧。
想到做到,她走到河边,脱了外头衣服压在石下,悄悄地下了水。
笑闹声在远处,因此显得这一处河水特别僻静,水声悠悠,月光清亮地被河水拉长。
她在洗澡,群山在沉默,在群山之间,是更为沉默的默军,那些起伏的黑影,隐约的轮廓,辨不清是山、是树、还是,人。
虽然此刻没有人在附近,景横波下水的时候还是很谨慎,里头的衣服都穿着,不至于走光。
三月夜间的河水还是很冷,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不过下水之后,身上的痒便消减了很多,她捋起衣袖,月光下一截手臂明润如玉藕。
水珠从指尖滴溜溜地散开去,大珠小珠落玉盘。涟漪悠然生,倒映明月光。
倒映宫胤修长的身影。
景横波哪怕解个手,这时间他也会计算着,两人遇见的风浪太多,只要她在,他的心弦总是绷紧的。先前景横波开始抓挠的时候他就已经过来查看,正要招呼,忽然看见景横波脱衣服,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等福利打断了才叫愚蠢,干脆便在坡上站下,好整以暇地等。
遗憾地是景横波并没有脱光,穿着里头一身玫瑰红的丝缎亵衣下了水,这衣裳是她为今晚鸳鸯浴准备的,自然是压箱底的好货,又让拥雪按她的设计改良,是实实在在的诱惑贴身勾魂款。
所以那遗憾也不能叫遗憾,月色澹澹,映女子曼妙身姿。玫瑰红的色彩,在夜间光线下,显出一种低沉婉转的艳来,丝缎紧紧地绷住曲线,当喷薄的喷薄,当收敛的收敛,女子的窄肩细腰长腿,都在月色的勾勒里。
他一只眼凝视着她,一只眼还得照管着四周,不愿让这般美妙剪影,纳入他人视野。
此处地形不好,河水前有树林,后有山脉,灌木林立,而山风从前方一处豁口处灌进,吹得林木摇曳,总显得人影幢幢,难以辨明到底是树影还是人影。
他本来真有意今晚和她洗一回澡,倒不是为了鸳鸯浴,而是害怕龙胤的丹药有不良成分,找机会给她调整一下体质。他本已经物色好附近的一处地形安全的潭水,只是没想到此刻景横波竟然就在这里随便下了水。
不远处篝火渐渐熄灭,人们各自散去睡觉。拥雪会按照他的嘱咐,去缠住裴枢。至于耶律祁,此人极有分寸,不会在这时候过来自讨没趣的。
景横波洗了一会儿,始终觉得有些冷,干脆身子一潜,在河水中游了起来。
她以前就是研究所游泳池的常客,一手泳技炉火纯青,她这种爱美到极点的人,学的自然不会是蛙泳和狗刨,是名字和造型都相对漂亮的蝶泳,那双纤细的手臂在空中翻卷着水花旋转,恰如灵蝶于夜色晶光中悄然展翼。
宫胤本有些担心她忽然游泳抽筋,脚步未动,忽然站住——他未曾见过这样的游泳姿态。那水中翩飞如蝶的女子,又或者是水的精灵,流过低徊的风和垂挂的云,在波光的尽头照影。
第966章 惊变(1)
忽然她一个起伏,身子往水下一埋,他等着她再次如蝶点水掠起,却久久没有声息。
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又一圈圈收拢,渐渐趋于平静,他的目光在水上搜寻,依旧没有看见她哗啦一下冒出头来。
宫胤原本不在意,刚才看得出她泳技超群,然而等了一会,终究不放心,快步走到岸边,正要俯身去看,忽然“哗啦”一声,一双手猛地从水中伸出。
“下来!”
湿淋淋的手抓住了他脚踝,一瞬间他指尖寒气微凝,随即他便唇角一勾,寒气收敛。
“噗通。”
他真的被拽进了水中。
景横波美人鱼一般从他身侧冒出来,一掠湿淋淋的长发,格格格的笑声飘满河面。
“早知道你在偷窥!还想装正人君子?下来陪我一起洗,说好的擦背呢!”
“早知道你知道我在瞧着。”宫胤理了理她粘在额上的湿淋淋黑发,“就等你这一拉了。”
“嘴硬!”景横波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道,“洗澡还穿这么多!”伸手一抽,宫胤的腰带散在水中,似一条鱼,转瞬滑去不见。
下一瞬景横波拱进了他怀中,转眼白袍也如一团白云散开,在水面上悠悠荡去。
低低语声响起。
“这个不可以。”
格格格的清脆笑声也变成了吃吃低笑,和这夜色一般朦朦胧胧,黏黏腻腻。
“穿衣服洗澡才不可以。”
“你不也穿着?”
“我脱!”
“算了。你脱不如我脱。”
玫瑰红的软云荡了起来,将水色映得嫣红,在那片红云之中,依稀雪白的肢体,如水草一般摇曳。
人间最软最美姿态,无需故作诱惑,只因彼此有情。
“看,起了红疹,是不是很难看?”
乌发如缎,在水面铺开满满,似墨莲开放,露两侧似玉琢柔肩,从颈项至肩的弧度美妙,也是一弯增减不得的月弧。
肩上隐约淡红小点,望去如蝴蝶停憩。
一捧清凉河水,轻轻浇在她背上,宫胤微凉的指尖落在景横波肩上时,她忍不住微微颤了颤,发出咕咕一声低笑。
忽然想起初见时他那般遥不可及的模样,想宫变时她怀恨从他胸前抽刀,到如今他在身后给她擦背,世间事从来看得见开端看不见收梢,每段路都是难以复制的风景。
他的指甲冰晶一样凉,搔着那雪白肌肤上的红点,她的肌肤比以前更为雪白纯净,是山间无人履足的雪,天上无人采撷的云,毫无瑕疵和杂质,因此那点红点,并不显得煞风景,反而如胭脂轻点,桃花浅落,美到鲜明清亮。
过敏症状并不严重,他一边给她擦洗,一边顺手在她背上轻轻抚过,给她调理经脉。
她还是笑,笑这家伙从来有口无心,要做君子。想要和她进一步接触,证明自己的最重要地位,却又不愿接触至最深处。
她的笑声里有点恼意,忽然一个转身,将他推倒,水声哗啦一响,他猝不及防没有站住,好在水不深,勉强站着能到底,底下水泡一阵上蹿,骨碌碌晶莹冒泡,等到他终于站起来,他上身的丝缎亵衣也已经不见了。
宫胤似乎很有些不习惯,往下沉了沉,景横波双手搭着他的肩,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大神的身体一向很有看头,瘦不露骨,线条紧绷,锁骨尤其精致,一线平直,微微凹陷,她总是很想在那里放一斛珍珠,想看珍珠在他肌肤上滴溜溜滚动,想看珠光和他肌肤的辉光交映,想看他浅红的紧抿的唇被珠光照亮。
不过此刻,水珠在那样精致的锁骨间滑动,已经足够她喉间发紧,忍不住连咽口水,在忍不住伸出禄山之爪,毁自己一世英名之前,她赶紧笑道:“投桃报李,我也给你擦背!”
她转到他身后,先将他湿了的长发捞起。他静静立在水中,月光下像一尊雪做的雕像,修炼般若雪,也让他肌肤明洁,毫无瑕疵,她觉得在这样的冷水中,想要靠近他。
然而终究不能,她有些懊丧,这地方选得不对。
她想起那一年春风花树下他曾给她洗头,记得自己承诺过给他洗头,便抓了他的长发,在水里慢慢淘洗。手指在他发间穿梭的时候,她忽然一怔。
这手感……有点不大对。
他一头乌发,光泽幽亮,缎子一般质感。这样的发,抓在手中必然也极其舒服,然而此刻她却觉得指掌间微涩,似乎发上有什么东西,而且发质似乎也显得太硬了些,然而目光搜寻,却又看不出什么。
正要询问,她忽然感到脚下一动。
这感觉很奇怪,像是地震,又似乎是脚底下有什么巨大的鱼在翻身,水波猛地一震,她身子一歪,宫胤的发从指间散开。
一霎间她忽然感觉到水下似乎有无数寒风利箭,嗖嗖穿梭射过。什么东西呈发散形穿刺而上,尖锐地触及脚底。
这些感觉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连思维都捕捉不及,直觉让她立即便要闪避,随即她听见宫胤一声冷叱,下一瞬“哗啦”一声水响,身子被人一拔,她已经翻上了天空。
在翻上天空那一刻,她看见水面波涛涌动,整条河面似滚开的锅一般沸腾,无数的水泡和近乎透明的影子,忽然从原本空空如也的河底泛了上来。
她看见两岸边所有的灌木都在簌簌摇动,风忽然刮得猛烈,那一片一片乱七八糟的黑色影子,从山的轮廓中分离而出。
看见越过河岸边的树林,那一排马车已经倾倒,正被火焰熊熊燃烧,红色的妖火里黑色的人影连绵成片,惊叫喝叱和金铁交击的响声密集地传来。
看见半空中有人扑向她这个方向,张开嘴似乎大喊着什么,然后“咻”一声似一片乌云掠过,那人猛地栽翻在地。
看见刚才的那个坡忽然便不成了坡,轰隆一声倾翻而起,一大片带着烈油和腥臭气味的土壤,向这河面翻滚而来。
景横波被扔起来的同时,她的衣裳已经飞上了半空,她在半空翻滚瞭望这一霎间。外头的衣裳已经裹好。
第967章 惊变(2)
她一开始并没有搞明白宫胤把她扔起来的用意,她明明可以在水中瞬移,就算一个瞬移出不了河水,下一次也一定能到安全地方。
随即她便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河边原本有个微微倾斜的山坡,山坡上就是稀稀拉拉的树林,现在这山坡忽然似被翻了起来,一道土墙翻滚向河水中倾泻,一大片青黑色的液体从土中流出,瞬间将河水染成青粼粼的一片。那些青黑色的液体泛着油光,她鼻端嗅见火油的气味。
一道猩红的光芒,闪电般穿越滚滚的土流,下一瞬“嚓”一声,一线火光在河面上燃起,迅速沿着那些青黑色的火油,爆燃了整个河面!
刹那间河水之上,纵横火光,烟雾滚滚,不见人影。
而在河面烟雾和水光之中,不断有“哗啦”破水声响,寒光锐射,在艳红的火焰间交织出一道道冷光。
水上,水下,都有杀手!
那些从水下出来的杀手,一边出剑,一边甩掉了背上用作伪装的灰白色泥盖和水草青荇,景横波一眼扫过人数,险些倒抽冷气——就在刚才,她在河水中畅游的时候,那看似平静的河底,整个是这些人的背伪装出来的!
这些竟然是能在河水里长期闭气的杀手!
这些伪装之道近乎神奇的杀手,竟然瞒过了她和宫胤!
眨眼之间,这刚才还清亮平静的河面,变成了人间地狱!
穿越至今也算见过无数风浪的景横波,此刻也免不了心中震颤——好大的暗杀手笔!
暗杀无这样的声势,声势浩大的杀手没有这样的毫无痕迹和隐蔽,她心中隐约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此刻什么也来不及想,她大叫:“宫胤!宫胤!”
又喊:“耶律祁!裴枢!拥雪!七杀!”
没人回答她,像天神忽降对这块土地施以重拳,一霎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搏杀之境。
“嗖。”地一块东西飞过来,落在景横波脚下,那东西很有些分量,本身也带着冲力,将她带着往河边稍微安全的地方落,景横波低头隐约看见是冰,心知是宫胤出手,他必然没事,但此刻这环境太险恶,四面烟雾滚滚火光妖舞,她根本无法看清任何人影。只感觉到宫胤还没离开河面,那些滚滚火光烟雾之间,不断有雪亮的寒光射出。
更让她心急如焚的是,此地接近玳瑁边境,随时有可能引起十五帮的注意,如果真的是她想象的那种情况,马上她就会面临两边夹击的窘境。
河边一边是树林,那里的地面已毁,满是火油,所以现在那块冰载着她往另一边去,而另一边则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那些圆团团的灌木被火光和风声映得忽明忽暗,似无数鬼魅蹲伏在侧。
她摸住了随时都随身携带的匕首,咬住了唇,等待着从灌木丛中忽然冒出来的杀手。
这一刻她居高临下,看见有几条人影从山坡上向这边奔来,其中一人似乎还受了伤,行动略有些踉跄。
忽一道冷风从身后起,所经之处火光纷纷熄灭,那冷风气息锐利,从她脚下掠过,“嚓”地一声将几株灌木连根铲起,远远撞了出去。
一条黑色人影再也无处遮蔽,团身从一蓬灌木中射出,刚要舒展身形给景横波来上一剑,忽然砰砰几响,他身子一抽,砰然落地。
他前胸一道冰棱,后背一根木棍,头顶一道砸伤,颅骨都已经塌陷,一块大石头,滚落在他头旁。
冰棱是宫胤手笔,石头是景横波隔空移物,木棍也不知道是谁的,看方向是后方,景横波看见似乎是耶律祁,远远地赶了来,然而转眼就有一大团“灌木”拦在了他面前。
再一看那死去的杀手,那衣裳和脸上的木然表情,虽然不认识,但不用问了,默军。
景横波落地,叹了口气。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一万默军叛变。
虽然还没搞清楚这友军叛变的原因,但现在这情形,对她极为不利。她的援军还没到,接应军队也还没到,此刻本身实力和默军相差极大,这一万军队选择在玳瑁边境暗杀,还会引来十五帮的趁火打劫,全军覆没的可能性极大,那就不要谈什么驰援三县,夺回玳瑁。
她刚刚落地,忽觉地面一滑,险些踉跄栽倒,随即脚踝一紧,地下一个老鼠洞里,竟然探出一双人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景横波一刀就对着地下猛刺,那手飞快地缩了回去,地面一阵起伏晃动,转眼又有一道冷风,从身后袭来。
她身子一闪避开,转身正见另一双手抓着三棱刺,做挑她脚筋状。她一刀贴地横劈,那双手又闪电般往地下一缩。简直就像打地鼠一样。
烟雾中传来宫胤的冷喝:“不要原地停留!闪到安全地带!不要离太远!”
景横波心知这是最好的办法,默军的暗杀手段太厉害,能把暗杀成阵仗一样地搞,全天下只有他们能做到,人数多,人人是厉害杀手,就会导致整个区域都处处杀机,所有人都不能停留,因为停下来就可能被杀死,也不能躲到外围,因为对方人多,外围也一定有包围,但这样的长久挪移,累也能把人累死。
她听见了耶律祁的呼唤,听见了裴枢的怒喝,感觉到宫胤的出手,但以他们之能,也不能向她靠近,可见默军一定已经制定了完美的计策,将高手全部分割开,各个击破。她所在的这段河面及附近,一定人尤其多。
她大叫:“都顾好自己!我没事!”
此时烟雾升腾,视线不清,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只会让所有人更担心。
她不愿意宫胤等人作战中,还要为自己分神。
眼光四处寻找,她要寻找到一个能让他们都看见,自己也相对安全,让所有人安心的地方。
目光忽然落在前方,树林最上端,有一棵树分外高颀,一枝独秀于丛林中。
这里的树都不算百年老木,细细长长,尖端更是看来细弱,承载不住一个人,可她决定了去那里。
高处才能把握战机,看清敌人的动向。
第968章 惊变(3)
下一瞬她身影一闪,出现在树的顶端。
“我在这里,都放心!”她一声大叫,随即大喊,“裴枢,脚底!”
一个包围圈内,正在鏖战的裴枢的脚底,忽然炸开一蓬诡秘的青色火焰。
裴枢身子一闪,间不容发地避过,一枪猛刺于地,再拔出来的时候生生带出一颗头颅。
“管好你自己!”裴枢没好气地喊。烦躁地将那头颅,狠狠在对面杀手脸上爆开。
景横波已经换了方向,这回看见了耶律祁,他身前也是一大堆人,对方以人海战术辅助以暗杀手段,耶律祁大袖飘动,身形依旧不带烟火气,但无论怎么辗转挪移,始终无法摆脱这群附骨之蛆。她给耶律祁指出了对方的几处破绽,多杀了几个人。
但景横波看不见宫胤,因为河面上是火势和烟雾最猛烈的地方,她只能看见火光之中时常有剑光闪亮,和裴枢那一群打得暴烈,耶律祁那一群打得沉重比起来,宫胤那一群最静,和升腾的火光对比鲜明,几乎看不见对招和动作,却最让人心里寒意森然。
这种情况,景横波甚至无法出手相助,她只能在高处当个靶子,好在高处足够高,不断有箭射来,都在她脚下掠过。
然后她看见了铁星泽。
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和耶律祁裴枢相比,铁星泽是离河边最近的,他正带着一批身边亲信护卫,也在拼命厮杀。
铁星泽甚至已经受了伤,一支箭插着他的肩胛骨,离心脏只有寸许距离。他半身鲜血殷然,形容酷厉,出手猛如疯虎,和平时的温文亲切截然不同。
默军围着他的人,甚至比耶律祁和裴枢还多,而且出手毫不容情,景横波接连三次发现诡秘凶狠的刺杀,若不是铁星泽的护卫死死护着,不断牺牲,他早就倒下了。
因为自身护卫随从较多,铁星泽还是有机会出去的,但他一直在向河边移动,似乎根本没打算逃走。
他在厮杀中,还在不住试图吹响嘴上叼着的一枚哨子,但怎么都吹不响。
景横波目光一闪。
她忽然闪下了树,下一瞬间已经撞到了铁星泽身边,一伸手夺过那哨子,猛地一吹。
哨子没响。
铁星泽被她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一边喜道:“啊你没事!”一边大喊:“护住女王!”一边苦涩地道:“没用的,被破坏了,吹不响。如果这哨子能吹响,他们身上就会相应地发出声音,那么那些隐藏的杀手就会全部被揪出来,我们会好过很多。”
景横波看他一眼,将哨子收起,一把抓住他,身形又一闪。
下一瞬两人都蹲在了树梢,树干细弱,承载不住两人的重量,顿时发出细微的格格之声,似乎将要断裂。
“星泽。”景横波道,“这里安全点,你受了伤,就不要再拼杀了,等会我送你出去。”
铁星泽默然,火光里他眼神闪动,半晌,他道:“女王。”
“嗯?”景横波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只眼睛扫视着战场,一只眼角犹自瞟着他。
“你在怀疑我,是吗?”铁星泽轻轻道,声音有几分苦涩,随即他提一口气,笑了。伸出双手。
景横波转脸看他。
“绑住我。”铁星泽迎着她的目光,肯定地道,“一旦有人因此伤亡,杀了我。”
“你什么意思?”景横波皱眉。
“默军是我带来的,然后他们叛变了,虽然我不知道叛变的原因是什么,但我难辞其咎。”铁星泽柔声道,“无论结局怎样,我都已经无颜再见朋友。所以,女王,你不用一边照顾战场,一边还要盯着我。你绑住我,然后只要任何时候你觉得不对,你便杀了我。”
他神色黯然,这黯然却不是为自己生死,而是为这莫名其妙的背叛,他将剑抛掉,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解掉,低头看了看底下追过来的自己护卫,道:“我就一个要求,这些我的护卫,他们是无辜的,如果他们能逃过这一劫,放他们走!”
“不要,大王!”底下护卫已经听见了上头的对话,摇撼着树身,悲愤大叫,“女王!女王!你不能错疑了大王!刚才默军虽然是同时对所有人出手,但我们这边当时在清点默军人数,已经发觉少了不少人,我们感觉不对,劝大王赶紧先走,大王却坚持要先通知你,只是怎么也找不到你,然后默军就动手了。为了给你们报信,大王拼命往河边赶,才会中了一箭啊!”
“那一箭本是冲着大王后心的,如果不是老三拼命撞开大王,大王现在已经死了!”另一个护卫愤然道,“死人会害你们吗!我们护卫也死了三个了!”
“默军直属于历代大王管辖,但大王却不是老王遗旨继位的,如果先王曾经留下什么话,默军很可能不听大王的。这事怪不着大王啊!”
景横波盯着他,怀疑铁星泽是必然的,不然她也不会去抢哨子,并将铁星泽抓在手里。
可此刻铁星泽的诚恳,他不轻的伤势,和护卫的悲愤,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一点作伪的感觉。
她也记得自己刚被宫胤抛起来的时候,看见有人不顾一切狂扑而来,因此中箭,她曾以为是耶律祁或者裴枢,没想到是铁星泽。
他的行为,符合一贯人们对他的印象,符合一个无意中引发祸事,因而愧疚蹈死的人的心理。
心里如一团乱麻,她慢慢吁一口气。
是非难辨,但无论如何,此刻动手,她自认为没有这样的权力。
这事得交给宫胤评判。
忽然远处又有隆隆声响,她抬起头,就看见远处地平线上,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在不断接近,速度很快地向这里奔来。
她嘴里满满苦涩滋味。
这个时候,那个方向,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她的人。
十五帮已经被惊动,她即将腹背受敌。
更糟糕的是,默军人太多了,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往这边树下聚集而来,再强大的高手,其实都无法和千军万马抗衡,尤其是这种手段装备齐备,还擅长追杀和暗杀的刺客大军。
第969章 为爱而战(1)
她不能让所有人都耗死在这里。
她忽然深吸一口气,问铁星泽,“你能不能猜到,默军为何背叛?”
“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我得位不正。”铁星泽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可能是先王留下的遗旨当中,最不应该继位的那个。但最后我继位了。默军虽然忠于王室,也有先后之分,如果先王遗旨里,有过如果铁星泽继位就将其铲除的命令,那么默军这么做,就有了理由。”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惜,连累了你们……”
景横波就好像没听见后一句,继续追问,“那么默军有没有可能,和玳瑁十五帮勾结。”
铁星泽一怔,立即道:“绝无可能!”
“为什么?”
“默军注重修炼,与世隔绝,他们的驻地你无法想象,他们的联络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总之是绝不可能和外界有任何勾连,就算有勾连,也只可能在沉铁内部,少数地位极高的皇族才可能。在外界,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些军队的存在。十五帮再强,也远在玳瑁,一群江湖草莽,凭什么知道默军?靠谁和默军联络?再说从时间上算,我赶往商国便对默军下了令,默军开拔在边境等候,已经是最快脚程,来不及和十五帮联络。”
分析得很合情理,景横波也是这么想的。默军单独行动,并不是和十五帮勾结,那她就有了机会。
如果让十五帮以为默军是她的援手,而让默军以为十五帮是她的援手,会不会就能解决所有人的危机?
她正在急速思考,寻找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办法,忽然感觉树身摇动,远处似乎宫胤厉喝一声,她一抬头,就看见铁星泽,忽猛地向她扑来!
景横波一惊,下意识身子一闪,已经闪到铁星泽背后,抬脚一蹬,狠狠蹬在铁星泽背上,将他硬生生蹬下了树梢。
她瞬闪只是转念间的事,铁星泽一个扑来的动作没做完,她的脚已经踢了出去,眼看着铁星泽以一种拥抱的姿态坠落,她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下一瞬乌光一闪,仿佛天空忽然被撕裂,一抹寒光忽然出现,“嚓。”一声已经射断树梢,然后猛地一震,一蓬黑色丝网在梢头弹开。
她当时已经下坠,堪堪和丝网擦过,一眼看见丝网上满满细小钩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丝网是针对她的!如果她还在树梢,携带着丝网的箭不管有没有射中她,都会立即弹开,她会被裹住,会浑身受伤,会立即失去行动能力!
再回想铁星泽刚才环抱她扑下的动作,和面对的方向,难道他是看见那暗器,为了救她?
“砰。”一声铁星泽栽落树下,肩背处箭生生被震了出来,鲜血狂喷,护卫们惊呼着扑过去将他扶起,铁星泽面色惨白,侧脸全是鲜血,已经晕了过去。
景横波随之落地,怔怔看着她。
一个护卫猛然回头,声音已经带了哭泣,“女王!你何以待大王如此!”
景横波心乱如麻,上前一步,又退后一步。
铁星泽慢慢睁开眼睛,挥挥手,止住护卫的叫骂,轻轻道:“不怪……女王。”
顿了顿他又道:“想要证明自己无辜……光凭这个……是不够的。”
“大王!”侍卫悲声喊。
“星泽。”景横波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刚才我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样刚才是你救我。所以你现在好好休息,我会保护你。”
“不退敌,谁也保不了谁。”铁星泽并不在意地笑了笑,由侍卫扶着坐起身,想了想道,“陛下,可有胆量?”
景横波眉一挑,“怎样?”
“默军……好歹是我的军队,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我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是我,杀你们是要杀人灭口。”铁星泽缓缓道,“所以和我在一起,危险才是最大的。而我想利用默军的弱点,退掉十五帮的敌人,但必须你陪着,你可敢?”
这想法正和景横波相合,她唇角一抹笑容妩媚,“怎么不敢?”
“只能你和我。”
“行!”
铁星泽坐起身,让侍卫给他包扎伤口,换衣服。伤口以三层布紧紧绑扎,血迹全部洗去,换上干净衣服,又吃了颗药,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红润,看起来竟有些精神焕发。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并不容易,默军是战阵和暗杀齐上,在这短短时间内,他们便又应付了三拨杀手,死掉一个护卫,铁星泽险些又添新伤。
所有人当中,只有瞬闪牛逼的景横波,安全系数最高,没有人能捕捉她的轨迹,都跟在她后面各种扑空,她一边整理了自己,一边还给各处战团指点了不少杀机。唯独河面上她去不了,那里烈火熊熊,云集的应该是默军最重要的高手,那般剑气凌厉,她闯进去只怕就得变成景筛子,她变成景筛子不要紧,宫胤因此变成宫筛子事情就大了。
抬头看看远处,十五帮的队伍越来越近,再不做点什么,给十五帮看出这里是怎么回事,那就糟糕了。
她只得喊一嗓子,“喂!我有事去去就来!”
几乎立刻,她就听见了宫胤的冷喝:“站住!”
耶律祁的呼喊:“横波!别乱跑!”
裴枢的大骂:“死女人你要干嘛,给爷停下!”
还有七杀乱七八糟的喊叫:“喂喂喂去哪儿,带哥哥去玩啊……”
景横波早已和铁星泽,一人一匹马去远了。
两人蹿出去的时候,特意选了视野开阔处,以便默军能看到。
果然两人刚刚蹿出去十几丈,身后轰隆一响,地皮翻倒,一大团黑乌乌的人群冲地而出。
而在前方几丈处,一排灌木忽然冲天飞起,灌木之下一排骑兵,乌甲无光,铁刀森冷,横亘于道,挡住去路。
默军果然在外围有准备。
景横波停也没停,拍马直冲,她的骑术一直有在锻炼,现在已经相当不错。
前头严阵以待,后头沉默狂追,好在默军终究分工有别,想做刺客就做不了箭手,如果此刻后头来个万箭齐发,景横波和铁星泽也便成了刺猬。
第970章 为爱而战(2)
“怎么办?”眼看对面默军结阵岿然不动,铁星泽快速地问她。
“冲。”景横波格格一笑。
她并无杀气,眼底流动诡谲的光。
两人俯低身子,疯狂策马,三丈……两丈……一丈……
那边默军看两人竟然停也不停,自杀式地撞来,眼底也似露出惊讶之色,但这些人毕竟久经训练,依旧面无表情,真如地平线上伸展的沉默的枝桠。
这些枝桠密密织阵,当中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手一挥,士兵们齐齐抬起手中长枪,枪尖如林,等待着两人,以身相撞。
数丈距离转瞬即到,景横波已经看见最中间那将领铁般的脸上有个大痦子。
她忽然问铁星泽,“敢信我吗?”
“敢!”
“那好,别停!”
沉默的默军惊讶的眼底倒映自杀一般冲来的疯子。
两骑如烈风,扑向枪林。这种冲力,人和马都不可避免串在枪尖上。
“律。”两声凄厉长嘶,两匹马同时撞上前倾的枪尖,胸骨碎裂,被刺穿在枪头上。
那长了个痦子的将领却发现有些不对。
马上的人不见了!
下一瞬间,“嚓嚓”两响,他身侧两名士兵捂着喉咙栽倒马下,鲜血四溅,喉间匕首寒光森冷。
他来不及思考,猛然挥刀,却已有重重一脚踢在他身后,将他踢上了刚才一名士兵的马上。
一根长长的丝索,“霍”地一响,套上了他的脖子,他挥刀要砍,丝索猛然一紧,他双目凸出,喉间发出窒息的“呜呜”之声。
两条人影落下,一人占据了他原先的马,一人坐在了另一名死去的士兵马上。
再不停留,扬鞭一策,三匹马狂冲穿阵而出。
景横波的笑声,此时才响起。
“借将一用,有种来追!”
默军死寂如枯林。
哪怕就在刚才在那将领身边的人,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看见马以那样毫不停顿的速度狂奔而来,马上的人根本没有反应时间,明明感觉到自己的枪尖已经触及那两人的心口,忽然人就不见了。
然后同伴死了,副将被掳了。
这神出鬼没的……是轻功?
马蹄急响,景横波铁星泽掳着那将领,趁这一刻所有人还在发怔,已经冲出了这一圈包围。
景横波最后一刻抓着铁星泽瞬移,闪到了将领身后,以隔空移物操纵两柄匕首杀了两名士兵,空出了两匹马,铁星泽同时把那将领踹出去,用丝索套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拎着心的景横波也松了口气。
如果铁星泽对她信任度不够,在刚才那自杀式的一幕中稍微胆怯,如果他不是反应那么快配合度高,她未必能将这计划实施完美。
她转头看一眼铁星泽,一番动作,他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肩部微微渗出血迹,额头一层细汗,在星光下幽幽闪亮。
他是真的在拼命。
景横波心中悠悠叹口气,忽然很希望宫胤在眼前。
他那双明澈眸子,才能照亮这人间一切微尘。
身后马蹄奔腾,默军果然追了过来,这支军队有其灵魂所在,虽然他们在背叛,但本质忠诚坚毅,所以他们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将领,必定会追上。
景横波和铁星泽一左一右,将那将领控制在中间,这有赖于铁星泽高超的骑术,他能令三匹马几乎维持同一步速,还能控制着手中套住将领脖子的丝索,不将其勒死,也不放松对方的呼吸,始终保持在一个半窒息的状态。
这样难度很高,也亏了这三匹马,都是默军的马,训练有素,自然生成一样步伐。
因为将领被控制在景横波两人手里,后头的默军自然不敢再施展杀手,远远跟着,看上去就像大军跟随着将领出阵一样。
这样狂奔追驰气势惊人,远处的十五帮帮众已经看见,都惊疑不定地停了下来。
景横波吸一口气——第一步计划已经完成,十五帮看见这一幕,会认为这是景横波带大军主动迎战,必然要惊惧不安。
现在要做的是,令默军认为十五帮是来帮她的,不会开口揭露真相。
也不能让默军掉头,一掉头也会露出破绽。
“我们不能在一起走了。”铁星泽忽然道。
“为什么?”
“你带着王副将向左,我单身向右,”铁星泽指指那被掳的默军将领,“我们分开成两道,默军就会成两路追击,因为两边都是他们不能放弃的目标,这样,在对面看来……”
“就是分两翼包抄!”景横波眼睛一亮。
“对。”
默军一旦出现分两翼“包抄”的架势,十五帮必将更加不安。
而默军此时力量也出现分散,一大部分留在原地对那群高手分割击破,剩下的追击铁星泽和景横波,如今再一分两半,遇上十五帮的帮众,也会出现紧张情绪。
这时候才有可乘之机。
只是这一分开……
景横波微微有些犹豫,铁星泽已经探身过来,告诉她如何控制那王副将,该使用多大的手劲,她看着他坦然明朗的眸子,觉得自己的有些想法真的似乎很无稽。
一声呼哨,三骑霍然分开,铁星泽向右奔驰,她拎着那副将向左飞奔,身后的默军应变很是了得,也是一声哨响,黑压压的队伍流水般分成两半,果然一半追铁星泽而去,一半跟着她不死不休。
她控制着马速,在旷野上奔驰,风从耳边呼呼过,能看见前面十五帮帮众人数不下几千,已经都停了下来,眼看默军大军压近,忽然又兵分两路飞快包抄而至,十五帮的帮众果然十分警惕不安,开始收缩队伍,摆出迎战架势。
春夜的风凉若深水,她的脸颊却在此刻微烫——穿越至今,她历经艰险无数,却少有经历战争阵仗,更没有自己一人指挥,扭转战局的经验。然而此刻并无慌乱紧张,只觉周身血液微微沸腾,似要将这微凉空气煮沸,她渴望碰撞、渴望对阵、渴望这临阵将千军戏耍,在铁衣和寒甲的冷锐光芒中擦碰,闪烁出属于自己的智慧火花。
第971章 为爱而战(3)
她一生慵懒,到此刻才知自己骨子里依旧好战。
或者,她愿为了保护爱人而战。
离十五帮也越来越近了。
近到能看见最前面,三门四盟七帮十三太保们,惶然而又力持镇定的脸。
她一抬手,卸了发带,满头长发哗一下飞散在空中。
将衣衫束紧,身形一闪,闪到隔壁马上,抓住那副将。
身后默军追近,她默默计算着距离,在他们能看见前方景象,声音却未必能听清楚的距离,身形一闪。
下一瞬她出现在凌霄门门主的马头上。
“门主大人,别来无恙?”
凌霄门主等人刚才还在紧张地盯着最前面带兵而来的人,看见那一头长发,确定是女子,正在想是不是黑水女王,忽然一抬头,黑水女王已经居高临下站下,黑夜里她笑声朗朗,立于马上,俯下的脸眼眸深邃,隐藏一抹讥诮。
之前景横波在玳瑁玩的那一手,给众人印象深刻,所有大佬下意识向后一缩,抽刀拔剑,护住前心,纷纷大呼:“女王!”
“我回来了!”景横波接得很快,将后面的有人怒骂压下去,“谢你们百里相迎,这个,帮我看好了!”
她手一抬,手中一直拎着的副将,往十五帮众的人群中一砸。
众人下意识接住,还没反应过来,景横波已经转身。
她敢在众人面前转身背对,众人又是一惊,景横波已经面对那边冲来的默军,抬手一挥,大声道:“儿郎们,解决他们!”
这一声出,两边都怔了怔。
默军以为是景横波让十五帮解决他们。因为景横波站在十五帮最前面马头上,一个挥手的姿势居高临下,宛然号令群雄。
十五帮自然不会认为景横波是在对他们发号施令,她明明刚才带着这群黑压压的士兵过来的!
那副将被掷入十五帮帮众正中,有人七手八脚将他拎起,正在仔细辨认,当然都认不得,正在诧异,景横波手中一直抓着的丝索一抽,那将领一阵窒息痉挛,远远看去就好像这群帮众正在下毒手一样。
默军立即愤怒了。
“杀!”一个士兵呛然拔刀,策马撞向了凌霄门主的马头。
武林中人遇袭,自卫是第一反应,凌霄门主一剑,就砍掉了一颗大好头颅。
人影一闪,景横波不见,只留下格格一笑,“儿郎们,好好干!”
蹄声奔腾,烟尘漫漫,副将的被掳和同伴的死,彻底刺激了默军,刀声铿然一片,寒光耀透甲衣,天地和人群间卷起苍黄色的烟尘,整个默军都撞了上去。
凌霄门主大喝:“备战!备战!”
十五帮众几乎还没搞清楚情势,就已经陷入了战斗当中。
刀光并尸首同堕,鲜血与烟尘一色。马与马的相撞,刀与枪的摩擦,肌骨的碎裂和脏器的破开,厮杀的狠和惨呼的烈,从上方看下去,如一团互相残杀的黑蚂蚁,蠕动着不断翻出淋漓的鲜血,生命在此刻贱如尘土,不过是上位者靴底的灰尘。
人影一闪,景横波轻轻落在旁边的一株树上,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舒了一口气。
这场偷天换日计中,时间、心理、动作,必须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稍有差池,她此刻就是被裹挟在其中的肉馅。
所幸她做到了。
一旦误会生拼杀起,杀红了眼睛的人,不会有心情和机会再去慢慢解释,默军和这一批十五帮帮众,都会身不由己地裹在这战争的洪流中,要么自己被碾压成齑粉,要么碾压别人成齑粉。
景横波坐在树杈上,凝视着那一方战场,她号称要抢玳瑁,要夺天下,其实自己真的很少亲临战场,直到今天她才明白,战争真真是最为残酷的机器,她看见那些血肉在战团中如煮沸的泡泡泛起,这让她有些恶心,想起自己是这场拼杀的一手推动者,这种恶心感觉更加浓烈。
她扶住树,想要呕吐,忽然一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惊得险些掉下去,正要拔刀,那手已经拉住了她,宫胤的声音道:“是我。”
景横波立即软了,就势往他怀里一扑,宫胤揽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
奇迹般的,闻着他身上此刻并不太好闻的烟熏和血腥气息,她刚才的恶心竟慢慢褪去,想着危机解除,宫胤无恙,这便是最好的事,至于那许多的生死,怪得谁来?
头顶上,那人用他独有的看似不在意,实则很当回事的语气道:“做得不错。你越来越聪明了。”
景横波“噗”地一笑,抬起头来,随即瞪大眼睛,道:“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死样子?”
宫胤此刻看来着实狼狈,白衣已经辨不出原来颜色,黑黑红红的一半是烟熏一半是血迹,头发烧短了一截,袖口和下巴还沾着点青黑的火油痕迹。景横波从来就没见过他这么邋遢过,也顾不上吐槽,赶紧检查他全身,好在没什么伤痕,她惊魂未定吁一口气,道:“能把你逼成这样,好厉害的默军!”
她有些心疼,默军对他那里一定下了死手,他还能抽身赶来,可见多不容易。
“胜在人多而已。”宫胤不以为然,忽然一笑,“你是不是在变相夸你自己更厉害?”
“就今天看来,似乎是的。”景横波毫不谦虚,“以后不要再吐槽我了。”
“智障也有灵光一现的时候。”毒舌帝淡淡道,在她发作之前赶紧问,“铁星泽呢?”
“他去引另一路默军了。”景横波目光在四周搜寻,忽然一怔,道,“咦,明明没走远,怎么看不见了……哦哦,在那边,我看见默军了,他们追到十五帮众背后了,就在我们旁边不远……这样也好,正好给十五帮一个前后夹击……不过我们不宜久留,随时可能穿帮……”
此时平原上到处都是人,他们所在的这棵树,正在中心位置。景横波看见后一拨默军已经离十五帮众不远,自然离自己也不远,但人太多,太乱,她看不见铁星泽。
宫胤忽然道:“等等!”
第972章 战地一吻(1)
景横波停住话头,她也发现了不对。
厮杀的战团中,似乎出现了停滞。
她引来的那群默军,一路厮杀,已经压至十五帮众的中心,但不知何时,那里的厮杀声,好像停了。
停也只是一瞬间,像是错觉,随即她感觉到一股骚动,从内向外急速蔓延。
宫胤忽然一拉她的手,疾声道:“走!”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慢了一步。
“咔嚓。”一声裂响,轰然声里,他们所在的那棵树,忽然倒了下来。
四面所有的人——默军、十五帮众,忽然掉转了刀剑,向树奔来。
树倒下的那一刻,宫胤拉着景横波已经冲天而起。
居高临下四野一望,好家伙,全是人。
四面都是人声,马蹄声,奔跑声,刀剑相击声,玳瑁边境这一处旷野上,黑压压的都是人头,闪烁的火把被践踏至脚底,景横波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默军,哪些是十五帮众,想要找铁星泽,自然也找不到。
远处人群中有人大叫:“杀了女王!杀了女王!”火光里那人翻身而起,抢马而上,直奔大树,那人脖子上似有一道飘带,看着眼熟,随即景横波想起,似乎正是刚才她抓住的那个默军王副将。
难道问题出在他身上?难道先前她那遥控一拉,并没有将他勒死,他在落入十五帮众群中之后,默军随即就对十五帮众开始了攻击,众人忙着自保,并没有来得及对他下杀手?
这人没死,在十五帮众群中喊出真相,导致了十五帮众和默军都发觉不对,终于不打冤枉架,一致对她?
现在看起来是这样,景横波深深懊悔自己在扔出那副将的时候就该弄死他,何必为了刺激默军,遥控收索。
她忽然感觉到推力,宫胤在将她向外推,要她瞬移离开。
她怎么肯,一返身死死抱住了他腰,“别想抛下我!”
人太多,密布整个旷野,她也许能闪走,但宫胤已经经过一场激斗,在这样的人海里一路杀出去,耗损太大,她不放心。
两人只好再次落入倒下的树梢,有人远远投来火把,“蓬”一下火焰燃着树身,这一处顿时成了靶心。
这种情况只能选定相对薄弱的地方硬闯,宫胤迅速拉着景横波转了一个方向,正对着先前他们来处,那里看起来,却是人最多的地方。
景横波以目光询问,宫胤道:“默军很注重战友,所以现在原先围攻我们的默军可能都已经冲这里来救人,七杀耶律祁他们的压力会降低,必然也会向这里靠拢,如此,我们在半途就应该可以获得接应。”
景横波点点头,正要拉着宫胤一起瞬闪,忽然宫胤按住了她的手,注视远方,缓缓道:“那边,现在也走不了了。”
景横波抬头,看了一会儿,才看见西南方向地平线上隐隐震动,似乎又有军队袭来。
她心中一跳,这时候来的还能是谁?自己的横戟军如果出现,不会在那个方向,那方向是要经过十五帮的地盘的!
黑暗中宫胤目光尖锐如针,隔着遥远距离也似乎看清了对方的大旗,缓缓道:“明。”
景横波心中咯噔一声,果然是明晏安!
明晏安竟然敢出城远师,来这里伙同十五帮将她围剿,那么在三县的横戟军呢?出什么事了?
景横波始终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她明明早早安排了柴俞,柴俞之前传出来的讯息也是基本妥当,有把握兵不血刃除掉明晏安,拿下上元城,现在出现这种情况,是哪里产生了变数?还是这也是柴俞的计策之一?
“明晏安来的方向,正好堵死了我们的突围方向。看人数当在数万之众,可谓倾巢而出。”宫胤一边应对着那些射来的刀剑暗器,一边缓声道:“一旦他在外围扎好口子,我等以疲身撞上,只怕难有好下场。”
“玳瑁的战争,提前开始了。”景横波喃喃道,“我是很希望一次性解决,可也不能这么狂猛啊。”
宫胤忽然一挥手,指间飞冰雪一片,四周气温骤降,那蓬大火,慢慢灭了。
随即他指尖连弹,四面呼啸声不绝,似有人同时向四面八方突围,那些逼近来的人们,都放声大叫。
“逃了!”
“在向外逃!”
“从我们这里,我听见风声了!”
“不对,是我们这里,有什么刚从我耳边掠过,快出手!”
“啊这边也有!”
黑暗,人多,固然困住景横波宫胤,同样令围困者辨不清周围。宫胤一拉景横波的手,两人已经从刚才确定的那个方向的反方向掠出。
那个方向,一直有打斗呼叫之声,似乎一直在战斗,在所有人已经澄清误会,携手对付景横波的时候,还在持续的打斗,便显得特别明显。也特别容易被发现。
那里的人也特别多,根本没可能闯出去,但景横波相信宫胤的选择,二话没说跟着他。
一路飞掠,一路杀敌,十五帮众还在如没头苍蝇般乱转,默军却着实了得,宫胤和景横波明明动作轻巧,从人头顶上飞掠,但只是那一点动静,就能令默军察觉,此时荒野之上,唯二的敌人就是景横波和宫胤,默军不需要辨明身份,直接不断以各种方式出手,花样奇巧层出不穷,景横波还没能适应黑暗中作战的技巧,好几次遇险,最后宫胤直接把她揣在怀中,一路敛行而过。
人太多,手段太多,一路冲过十丈距离,景横波就听见了宫胤有些不规则的心跳,这种情况对于他这样的高手几乎不可思议,说明他耗损极大。
景横波看看前方,千丈方圆的荒野,山还在很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十丈便令人感觉疲累,要如何冲出这荒原?
宫胤身子忽然一顿。
景横波也发现了异常,前方不远,一个厮杀的小战团,战团最中心,赫然是铁星泽。
他似乎也已经拼杀了很久,本就有伤,此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满身斑斑血迹,头上还有新伤,鲜血粘住了头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衬得一张脸惨白如纸。
第973章 战地一吻(2)
有那么一瞬间,宫胤和景横波都没有动。
两人都极其冷静地,看着那一幕,黑暗中的挥刀、劈砍、挣扎和嘶喊。
随即景横波看了看宫胤,黑暗中他的侧脸如雕刻,毫无变化。
铁星泽冲杀的方向,是在外围,一边出手一边不断发出声音,吸引得更多人向他而来。以至于景横波和宫胤在此处竟然能够稳稳站下,因为默军都被铁星泽吸引过去了。
景横波盯着战场,一路到现在,她可以确定,默军的目标,真的是铁星泽。
一个人可以作假,一群人做不了假,真正的杀机做不了假,最起码有三次,景横波看见铁星泽险象环生,即将命丧刀下。
最起码三次,她和宫胤都能出手而没出手。
那一处战团越来越大,铁星泽已经左支右绌,从他渐缓的动作和急剧的喘息来看,就算他不中招,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
一柄刀当头砍下,铁星泽举刀相迎,黑暗中火花四溅,铁星泽力竭,被压得身子向后一仰,正在此时,一柄长枪,无声无息如毒蛇般,直奔铁星泽后心。
这一枪极毒,极近,铁星泽绝无可能逃过。
景横波心中一颤,耳边掠过朗朗的对话声。
“敢信我吗?”
“敢!”
她扣紧了手指——有些事,终究做不到!
身子一动便要掠出,手却被宫胤飞快拉住,下一瞬他指尖一弹,冷光一射,啪地那柄枪被荡开,在铁星泽身后漾出一道弧,带起了他后心一片衣裳。
只差须臾。
景横波吁一口气,心中乱麻却更难理——谁会拿命来作伪?
身后远处似有喧嚣之声,仿佛有人在冲杀,但始终不能接近,景横波隐约听见了七杀的大骂,头顶上有翅膀扑扇,二狗子落在她肩上,怪叫道:“好多人!好多人!”
景横波闪到稍微高处,一眼看见荒野之上,如同蚁巢一般分成一团一团,每一团都如烧开的粥锅一般沸腾不休,溅出血花飞出刀剑的寒光,那是她的人,再次陷入了被分割打散各个击破的境地,先前她好不容易完成的狗咬狗之计,至此彻底失败。
而更糟糕的是,在地平线的那一端,还有明晏安的军队,在森然推进。
身后忽然响起宫胤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决然,“横波,等会记得从西南方向走。”
“那是明晏安军队所在……”她下意识道。
“军队并非多便有利,相反,越混杂越因为指挥的不统一易出问题。明晏安远道而来,情况未明,他处是最好的突破口。另外,”宫胤顿了顿,“以明晏安的性子,正常情况下不会出上元劳师远征,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妨迎上去看个清楚。”
“好。”她道,“我们一起去。”
“还有。”宫胤好像没听见她这句,自顾自道,“今日之局虽险,但一旦解除,玳瑁天地,你将腾挪便利。你记得,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沉溺其中,必须抓紧时机反攻,如能在此处解决十五帮主要帮众和明晏安,玳瑁便是你的。”
“你说得好像已经解决了这困局一样。但我有种今夜就是死期的感觉。不过咱们能死在一起也不是坏事,宫胤,咱们祈祷一下死后能魂穿吧,我带你去我研究所逛逛。”景横波一边躲闪着各种杀手,一边凝视着那边战团,看耶律祁七杀等人移动缓慢,心中越来越绝望,实在不觉得宫胤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宫胤也好像不在意她的怪话,他忽然上前,将她揽在了怀中。
“记住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记住你自己对我的每一句承诺。记住你在帝歌城下的誓言,记住相信谁都不如相信自己。”
他的清凉气息透体而来,深雪薄冰,封幽兰香气,她抬眼看他,“宫胤,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他抱着她转身,衣袂掠起,躲过一道杀手,那是一枚湛蓝碧青的暗器,掠过两人面门时,闪耀着绚烂的尾光,映得她眸瞳如水,如水眸瞳里倒映他深邃眼神和半边苍穹。
那半边苍穹忽然不见,天地只剩下黑暗,他的脸已经柔软地贴下来,唇压在了她唇上。
景横波有一瞬的震惊,没想到在这战地凶危之时,清冷高傲的这个人,会忽然有众目睽睽这一吻。
她感觉到他的反常,想要抱住他推开他先问个清楚,以免那种不祥的感觉弥漫心头,然而他今日如此坚执,唇微微一吮,齿轻轻一碰,她忽然便觉得自己化在了他的怀里。四周的拼杀凶险,群敌环伺,忽然便远在了天涯之外。
他的吻,开初轻柔,之后却凶猛有力度,在她的齿间横扫,在她的天地遨游,在她的唇角轻舔,最后以一个近乎依恋的贴唇结束,整个过程中依旧在不断躲闪,她能感觉到那些暗器刀枪的风声咻咻而过,铁器的森冷血腥的冷凉,和他唇角的香气和热度交错,交织成奇异的感受,她忍不住激越地回吻他,觉得这样战地中的吻,仿若乱世中面对一场苍凉的诀别,码头渡口天在苍苍地青着,而远征的人永远不回来。
这样的联想着实不吉利,她喘了口气,拂去心底的不安,他却在此时放开她,只低低道:“记住。”然后将她往明晏安军队那个方向一抛。
这一抛用尽全力,甚至拍了一下她的穴道,她在半空中下意识瞬闪,已经越过人群,离他好远。
未及她反应过来,他身形一闪,掠到铁星泽身侧,一把搀住了他,淡淡道:“星泽,可愿再助女王一次?”
“生死不敢辞!”铁星泽喘息着看他,“只要你信我!”
“那好。”宫胤静静道,“默军的目标从来都是你。我们带默军走吧。”
“好。”
“你有什么办法,能令默军受了刺激,不管不顾,一直追下去?”
“有。”铁星泽抹一把唇边血,笑道,“把王位传给异姓!他们忠于王室,世代立了血誓,或许可能放我一马,却绝不可能允许我将王位传给非铁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