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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归元     女帝本色txt下载     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9章 相见(2)

    你怎么还不来?

    第二轮攻城。

    不断有士兵增派上城,宫胤几乎可以确定,内城的兵力,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被引到了城门前。

    但他不能确定对景横波的压迫,是否已经完全消失。

    正要下令再进一轮,忽然感觉到天光一亮。他抬头,就看见远处天际,火光映红半天。

    最后一丝血色从他颊上褪去,他身子一晃。身边将领急忙扶住。

    他只紧紧盯着那方向,连唇色都已经发白。

    火攻!

    那位置不用猜,一定是沉铁王宫!

    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果然用火逼她!

    她的瞬移,原可以不怕任何攻击,但她绝望愤怒之下,是否会自毁?

    身边火把热力熊熊,他却觉得如堕寒窖。

    再顾不得城前军队,他忽然拔身而起。

    此刻真气所剩无几,硬闯城关把握不大,更不要提丢下军队之后是否还会有变数,但所有不利,都已经顾不得。

    她在城中,她在火中!

    一声长啸,人影如逆行流星,拔地而起,脚底带起腾腾雪气,直扑城头。

    城上人早有准备,大弓劲弩轧轧连响,箭如幕布般凶狠地罩下来。

    三丈城头,一气上冲,还要抵御第一波的箭雨,需要一口极其雄浑绵长,生转无休的真气。

    而他远奔无休,不断应敌,更在城门前凝冰成桥。

    眼看离城头不过三尺。

    他心口忽然一痛。

    真气流转,遇见了心口那根针,稍稍一顿。

    刹那真气一泄,身形一阻,身前罡气顿现缺口,一道乌黑的箭尖,已经旋转着飞逼他眉心!

    他可自救,但必落城。

    落城后想再起,绝无可能。

    他咬牙不落,半空中生生扭转身形,想要避开要害,以一箭之伤,换上城离开。

    忽然脚底风声一响,一双手轻轻托住他靴底,将他向上一送。

    那双手出现的刹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音低笑,“去吧,救她,军队我来!”

    一股真力直飙,送他上云霄。

    他一声清啸。

    城头士兵停了弓箭,看见一道人影火箭般自城下飙上,越过城墙,越过牒跺,越过他们头顶,他们仰起脸,视线跟随那一道烟云般的轨迹,脖子齐齐转过三百六十度,眼见那道如仙如烟云的影子冲上云霄,越过城头,落进城内的黑暗和火光中。

    太过震惊,以至于城上无声。

    好半晌才有人醒悟,大叫:“有人飞过了城头!”

    城墙前,另一条宽袍大袖的人影,飘飘下落,落在龙骑前,宫胤先前骑过的马身上。

    面对龙骑惊讶疑问的目光,他手一摊,掌心是宫胤的锦囊。

    “国师有令,”他道,“从现在开始,你们由我指挥。”

    宫胤的锦囊,有他的独门标记。群将俯首听令。

    耶律祁收了锦囊,微微一笑,随即敛了眉头,注视着天际的红光。

    他先一步到了城门前,一时却也无法进城。本想等宫胤打开城门,捡个便宜,谁知道却看见了城内的大火。

    这个时候,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当然他更希望是宫胤送他进城,可惜他清楚地明白,景横波等的不是他。

    虽说他也觉得景横波瞬移不怕火攻,可他也怕景横波犯傻。

    他也有私心,不愿成全情敌,可和景横波安全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有万一之一的危险,都不能忽视。

    耶律祁摸摸鼻子,心想以后这笔账必得加倍地讨回来。

    当然如果他做出这么大牺牲,宫胤都救不回景横波,宫胤也别回来要他的军队了。

    他想着燕杀军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次来本来想联系上他们,一起来救景横波,谁知道传信的人找到燕杀军的暂时驻地,却发现已经营地一空。

    燕杀桀骜,还保留游牧民族般的风俗习惯,时不时游荡在大荒土地,这次看来很不巧。

    他只得带着属下奔来,在这王城城墙下驻马。

    天尽头大火冲天。

    他目光微冷,一扭头,道:“攻城!”

    离沉铁王城不远的郊野之上,也有一队队伍,在匆匆前行。

    最前方有彪悍的将领,有沉默的小姑娘,还有尾巴毛茸茸的小动物,在马头上跳跃,越靠近王城,那跳跃越急,似乎有所感应,感觉到主人巨大的危险。

    大火冲天。

    一团团火舌盘旋而上,舔舐着砖石梁柱帐幔器物……最近的火焰,离景横波不过数丈。

    士兵已经在景横波勒令之下,放弃了反抗,满怀郁闷和不甘地,频频回头。

    景横波在赶那些不肯走的同伴们。

    “走吧。”她面对着众人忧心忡忡的目光,故作轻松笑一笑,“我只是在想事情,现在我想通了。你们陪在这里干嘛?马上大家都会烧死。”

    “不行。”铁星泽道,“你为我而来,如果折损在沉铁,我还不如陪你一起死了。”

    “谁说我是为你来的?我另有想法,只是现在也不必说了。”景横波耸耸肩,“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会自杀。更不愿意因为我的原因导致别人伤损,所以你们必须走,你们一走我就走,你们不走,那就一起烧死吧。”

    众人都凝视着她的眼睛,半晌七杀叽叽咕咕地道:“我看**不会自杀。”

    “她有瞬移呢。”

    “啊呀呀我可不想被火烧掉一头好头发。”

    “那就走吧。”

    伊柒还不肯走,被逗比兄弟们拖走了,一边走一边大喊:“**你可不要犯傻啊啊啊……”

    景横波挥挥手,一反手打昏紫蕊,塞给铁星泽,“你一定熟知道路,带我的女官走!”不等他拒绝,又道,“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要磨磨蹭蹭害她性命吗?”

    铁星泽只得咬牙,背起紫蕊,一边捡路往下走,一边犹自殷殷嘱咐:“无论如何命最要紧,一定要及时离开……”

    “知道啦,啰嗦!”景横波看看天弃和英白,天弃不等她说话,转身就走,道:“我觉得有些事不大对,我得先出去静一静。”身形一闪便不见。

第730章 相见(3)

    最后她看向英白。

    “不是这样的。”英白拿起酒壶,站起身,“别上了人的当。”他指指那堆衣物,“你不觉得这些,很蹊跷吗?”

    她微微翘了翘唇角。

    当然蹊跷。

    这东西,明显不是宫胤拿给她的,宫胤一心要掩藏,怎么会暴露在她面前?

    那么如果说有心人一路收集,也太可怕了,难道宫胤和她一路踪迹都在他人眼中?那人如果真那么厉害,早下手了。

    再说有些东西,宫胤根本不会留下来。

    殿顶三日夜,从激越情绪中平复之后,她开始冷静思考,翻捡那些衣物,然后发现,很多东西,其实对不上。

    衣服是可以仿制的,气味是可以混淆的,比如襄国太监衣裳下摆的红泥,仔细查看并不是那密室丹泥,而那土地公公面具,细看也不一样。

    连那洛阳铲,仔细看也不一样,不如宫胤当初给她的那个精致。

    她想,这里这一堆,其实都不是原版吧?

    事情都过去了很久,衣物上怎么可能还留有那些气味,这是最近的手笔。

    但对方对她很了解是必然的,知道她心中怀疑早已到了顶峰,无需原版,只要近似的东西稍稍一提示,她就会自动对号入座。

    对方绝不可能一直掌控着宫胤的变身,她觉得更多应该是事后推断。对方应该也是个牛人,综合各种线索,真的将宫胤大多数变身情况都推断了出来,以近似物唤起她的确认,直至疯狂。

    能推断准确到这个地步,还是有很大问题的,其中一定有些她暂时想不通的不妥之处,但现在她不想思考。

    对方低估她了。

    生怕她不疯,所以来了这么一招,却不知道,她本就是个疯子好吗?

    来自异世的灵魂,不管这时代种种拘束,她有自己的思想和原则,不惜燃起大火,驱散这眼前浓雾。

    “别赌气。”英白难得这么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眸,“和我先下去,他会来的。”

    “我会走。谁也不值得我自杀。”景横波心中冷冷热热,不知是痛是悲,只想狂歌痛哭,又似乎无法发泄,一伸手抢过英白酒壶,抬头就灌了大半壶,英白抢救不及,哎哎连声,也不知是在可惜酒,还是怕她喝醉。

    英白这种酒鬼,他壶里都是最烈的酒,连七杀等人都不敢轻易尝试。他盯着景横波,心想醉了也好,一捞就走,省得麻烦。

    景横波半壶酒下肚,没觉得烈,脑子却一晕,她闭了闭眼睛,努力稳定身形,不想被英白看出自己已醉。

    三天几乎没有吃饭,经不起烈酒挞伐。

    “走吧!”她挥手,“你要我信他,那么,你去接应他,把他带到我面前,我就信。”

    英白第一次出现犹豫。

    他也知道事态紧急,奇怪宫胤怎么还没到,但他确定,一定是宫胤遇见了麻烦。

    他确实很想去接应宫胤。

    “去吧。”景横波大笑,身影一闪,跃上前方一座竖向天的立柱。

    大殿连烧带塌,已经毁去大半,屋顶几乎全无,几根横梁几根立柱,孤零零地歪斜在一地断壁残垣之中,高处火势较小,但火舌依旧缠绕着那些柱子,缠缠绵绵地爬上来。

    “英白。”景横波立在那柱子上,居高临下对着凝视她的英白,“两年前,我来到大荒,那时候我还没遇见宫胤。那时候我还是凤来栖的头牌。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我人生至今,最痛快的一段日子。”

    她仰起下巴,看向前方,废殿之下,亢龙军已经停了手,正用茫然的眼光,看着他们的女王。

    到现在,普通士兵终于知道,他们化整为零赶了远路,抢了粮车,在这沉铁内部要剿杀的“叛匪”,竟然是女王。

    亢龙士兵知道自家主帅和女王的恩怨,大多数人也见过她,都知道去年帝歌逼宫之变,正是亢龙一手推动。用全营啸营,用七条人命的广场自尽,将放逐女王一事,推上高峰。

    那次事变,大多数士兵虽然算参与,但并没有眼见那年大雪纷飞下广场上女子苍白的颜容。心上的感触便也不强烈。然而此刻,面对大殿废墟,烈火升腾,废墟和烈火之上的红衣女子,看她衣袂飘拂于殿顶之上,身姿笔直而神情凄怆,他们忽然也觉得心底苍凉。

    他们是铁军,是皇家军队,是满载荣光,从来只为保家卫国而生的忠诚军队,如今,却为统帅私人恩怨,对这样一个并无过错的女子,一再相逼。

    那些劈出的刀剑,那些拼杀的呐喊,其实都早已失却正义的支撑。

    景横波却没有看他们,甚至也没看英白,只看着前方。

    “我曾有雄心壮志万千,但此刻我觉得我很无聊。我忽然想起当初我来的时候,以一舞,博得了在凤来栖生存的机会,那是我平生跳得最痛快的舞,再之后我做了女王,就再没有那样跳过。现在我想离开了,离开之前,我想再痛痛快快跳一回。”

    当初我曾痛痛快快地来,以一舞开启异世生活。

    最后我想痛痛快快再一舞,以此告别这人生浮华和虚妄。

    她一抬手,甩掉红色披风,里头是红色改良版长裙,贴身,勾勒一身起伏线条。

    长裙里还有紧身长裤,算适合作舞的衣裳。

    一股酒气上涌,冲得她心情激越脑中发晕,眼睛却越发的亮,亮过天星。

    英白被燃烧的火苗不断逼下,倒退中抬头看她,不得不越行越远。

    只剩下她,立在柱子顶端,俯瞰这巍巍王城,这静默天下。

    当初凤来栖以棍子做钢管,一舞动青楼;如今她以大殿废墟为舞台,以正殿梁柱为钢管,以万千兵甲为观众,这一舞,能动谁?

    如果想让他看见的那人没看见,那什么都无意义。

    扬手,踮足,起舞。

    刹那回旋。

    刹那深红裙摆旋开也如火焰,腾腾燃亮这夜空,她伸展开的双臂,拥有人世间最美好的姿态弧度,似一只涅槃的凤,在天尽头昂起头。

第731章 相认(1)

    底下的喧嚣纷扰渐止,众人昂头,屏息,目光灼灼。

    他在王城街道上狂奔。

    嫌马不够快,只将自己的身形扯成风。

    一生里沉静雍容,如山不动,他未有过如此奔跑,似夸父,在用生命逐日。

    她在殿柱顶端起伏纵跃,携了微醉的狂放,舞出这一生最烈的姿态。

    一字马大回旋,卷腰勾转转这人间烈焰人间风,身下的火是盛开的红莲,她是莲心里滚动的晶莹露珠,染了霞光的艳,在苍生的视野里灼灼。

    女子身姿的柔软,女子身姿的绝艳,女子久经锤炼的最美好曲线和韧度,成就一场舞的灿烂光华。

    飞跃的火苗,不及她灵动里的疯狂,诱惑中的颓废,发在激舞中散开,红色发带飞入火中化灰,那一霎黑发染墨了夜,星月在云层后为艳色而退避。

    前方宫门在望,他将力竭,速度却丝毫不减。守门的士兵只隐约看见白光一闪,未及喝问,便已经被踩着头颅而过,一瞬间头顶落下簌簌的雪花。

    她忽一个回旋,于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折腰而下如倒挂莲花,垂下的长发遇及火焰,嗤一声消失半截,万众惊呼,她却若无其事,在火焰之巅腾腾翻舞,似要将这一舞燃烧成灰,似要将自己在这样狂烈的舞中也燃烧成灰。

    深情总虚掷,心字已成灰。

    他闯入宫门,进宫之后反而速度更快,因为士兵都已经涌到后殿,忘却拼杀,去看那场火场中绝世之舞,就算被勒令留在原地的,也无心看守,都踮着脚看着那个方向的火。

    每个人眼神惋惜,为这世间美好事物,眼看就要从眼前永久逝去。

    惊天一唱,终成绝响。

    飞转粘缠,起伏勾沉,在翩翩的风中,她已经感觉到了火的热度,刚才还有距离的火焰,现在已经顺着梁柱爬了上来,四面的梁柱也已经起火,脚下的柱子也不如先前踏实有力,感觉随时会断裂。

    长发在无声无息化灰,很热,她一直调节着自己的明月心,保护着自己不被烟气熏死或者被烤死。

    但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再不走,她会葬身火海。

    一个探身,绕柱一周,她的红裙飞了起来,如一道华丽尾羽,绕火海红云而过。

    这火中的舞。

    这火中的告别之舞。

    脚下咔咔微响。

    她抬头,眼眸忽然一缩,看见一条人影,以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速度,电射而来。

    宫胤已经到了正殿之前。

    还没靠近,就能感觉到热浪扑面,一抬头看见长空之下,烈焰之上,危急之中,她独自在殿顶起舞。

    整个天空都是她的舞台,那高处一舞怪异又美艳,每个动作都极尽女子身体柔韧灵动之美,极尽女性天生诱惑,似一抹艳色红唇,将这天地所有懵懂和潜藏欲望唤醒,轻轻一勾,便销魂了人间。

    再在这大火映衬下,别生凄艳凄怆,惊心。

    他却根本无心欣赏,飞跃向黑压压的人头。有人已经看见他的到来,大喝:“何方来人!放箭!”

    他听而不闻,脚踩最外圈人头,高高飞起。

    箭矢如飞雨,扑出火场奔向他。

    几条人影扑出,是英白天弃等人,接下这无边箭雨。

    他看也不看,只向那火场方向。

    横波,我来了。

    你且住,看一看我——

    她睁大眸子,一支手臂犹自高抬,却忘记了下一个动作。

    然而下一瞬她的眼光就黯淡了。

    滚滚浓烟令她辨不清来人面目,但却可以大致看清那人衣着。深色衣裳,宽袍大袖,领口开得很低,露一抹平直锁骨,甚至还有半边胸膛……

    耶律祁。

    宫胤无论如何不会这样穿。

    绝望之后迸发希望,希望之后再绝望。这般滋味,最难熬。

    这一霎心灰若死,脚步一乱。

    咔嚓一声,头顶不远处斜斜的一截横梁,忽然断了,当头而下,堵住了她的去路。她要纵身闪开,又是咔地一声,已经烧得酥软的梁柱两半裂开,她脚下落空。

    烈焰逼人,酒气上涌,脚下没有凭借,浑身无力。

    她在万众惊呼声中坠落。

    身下就是火场。

    狂呼声如海啸。

    忽然一条人影,冲过高高人群,射入熊熊火场,撞上倾毁的横梁,踢开爆裂的立柱,一把抱住了她。

    然后。

    一同,坠入火中。

    她在坠落。

    身周热浪灼天,长发几乎瞬间就化灰,她知道下一瞬她自己也要化灰化骨,在世上消失了无踪。

    明明没想这么窝囊的死的,不过跳一场舞,怎么跳成了这结果,她自己也想不通。

    一霎心中滚滚流过的,不是遗憾后悔,而是从前生到此世相遇种种,奇怪的是,那些痛苦记忆大多消失,似被这场火燃尽,似被这场舞舞尽,此刻眼前画面在火海中飞速过,却都是那些温暖、温馨、爱恋、扶持、记忆中美好的那些人的轻颦浅笑……

    “砰。”一声裂响,听在耳中如洪钟。

    接着又是砰砰两声,下一刻她身子一停,被一个身体紧紧抱住。

    熟悉的清凉冰雪气息,令她的身体顿时僵住。

    难道……

    泪水忽然涌出眼眶,没有理由。

    三日夜的等待,最后一舞的疯狂,最后一眼的绝望,坠落一刻她已经和过往告别,然后发现自己在他怀抱。

    可是……终究是迟了是吗……

    她记得身下熊熊火海,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立足的地方。

    他的身体如此清凉,这么久,他终于恢复了她熟悉的温度,不,比记忆中还凉上无数倍。

    在那样极致的冰冷下,她皮肤上的高温被迅速降低,身周发出无数细细的碎裂音,似乎有什么在迅速凝结又在迅速融化,循环往复,她感觉到身边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

    火场前万军僵硬。

    人人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火场中那一幕奇景。

    烈焰之中,那人扑入火海,一开始火焰狂扑而上,但是瞬间,火焰一停,随即那人身上不断凝结雪色,刚凝便化,刚化便凝,在不断的循环中,火焰渐渐弱去,相拥的两人身周,现出一片火灭之后的焦黑,然后凝出一片霜色,那冰雪之色扩展出一片圆,以两人为圆心,在火场中不断向下,向下,直至延伸出一个透明的旋转的通道……

第732章 相认(2)

    “砰。”一声,那两人坠入烧毁的殿底,从众人视野中消失不见。

    “砰。”景横波和宫胤相拥着直撞而下,顺着立柱烧毁后留下的通道,最后重重落在滚烫的地面上。

    但他们并没能停下来,又是砰一声,身下什么东西塌陷,他们继续落,落下一层。

    天旋地转中他没有再以真力抵挡,只是用双臂紧紧揽住了她,始终将她护在怀中。

    景横波本就半醉,哪里经得起这样翻滚折腾,嘴一张就开始呕吐,她三天没吃什么东西,没什么食物可吐,吐的就是胃液酸水,她试图避开,不想吐到别人身上,他却紧紧按住她的头,任她一口口将秽物喷在自己衣上。

    她脑海中掠过一幕,也是醉酒,也曾将呕吐物溅他一身,那时他如今日一般,毫不避让,将她揽在怀中。

    她忽然眼中便盈了泪。

    从一开始到现在,变的到底是谁,到底什么可信,什么该质疑?

    若说爱,为什么风雪深宫里送来那一颗毒药。

    若说不爱,为什么一路变装随时扶持。

    若说爱,为什么非得她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入死角才肯现身。

    若说不爱,为什么又一路奔来满身风霜。

    若说爱,为什么让她一直等到绝望噬心。

    若说不爱,为什么甘心陪她身入火场。

    无数个爱或不爱的字眼从心头浮沉过,泪水刹那被热气烤干,她忽然觉得他身上凉气渐渐淡了。随即又觉得他抱住自己的双臂渐渐松了。

    她心中一惊,想着现在也算脱离危险了,这家伙不会又想跑了吧?那自己这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正巧这时,身后一个斜坡,眼看她就要滚下去,而他手臂松开,却像是要留在上一层。她急忙探臂扯住他,两人骨碌碌一阵斜斜滚落。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土阶梯硌得到处疼痛,好半晌之后她才停下,撞在土层之上,随即他又撞了上来,压得她哎哟一声,肚子里酸水险些再被挤出一发。

    她哼了一声,一把抓住他,二话不说先翻身骑了上去,双腿紧紧盘在他腰上,管什么道理礼教男女之防,她好不容易抓住他,怎么能容他再逃?

    很利索地从腰间抽出绳子,这绳子是她三天前就准备好的。三两下捆住他的腰,绳头栓着钩子,钩子钩在自己手腕的绳头上。

    吸取上次教训,不敢再用锁链,怕再次冻着出问题,也不敢栓在柱子等别的物体上,怕他不顾一切连柱子都扯走,干脆栓住自己——有种你走啊,拽我一起走。

    就这样还是不放心,伸指一点,指节叩在他下腹,锁住了他丹田真气。这是明月心心法中的一招,她练习了好久,才学了个半生不熟。

    他一动不动,任她摆布,似乎晕了,景横波感觉到他身子软绵绵的,身上一层虚汗,似乎脱力了。

    景横波才不信他,他已经很多次扮弱了,但一旦发作起来各种彪悍好吗?

    事情办完,她才吁一口长气,转头看看上方,隐约可见火光,可以看出这里是个地室,开关在上头某处地面,有个阶梯一直向下,因为比较深,也因为还有通风处,所以底下不热。

    上头有一处塌陷,能看见一点光线。地室内光线朦胧,她对这里有地室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大荒几乎所有的大户人家和宫殿都有地道地室,连她自己建造上元宫,都在属下们的劝说下,在几座殿宇里留了夹层和地道。

    底下最先开始起火,大概将原有的门户处烧软,再被他们高处落下的冲力一撞,直接塌了。

    火势一直未休,现在出去很危险,别人也进不来,就先在底下呆着吧。

    她转回头,一低眼看见他的衣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见鬼的衣裳,险些要了她的命!没事打扮成耶律祁干嘛?

    衣裳上也沾了很多秽物,气味不好闻,她决定干脆扒了算了。

    扒了他,看他这么要面子的人,有没有胆量出去裸奔?

    想到这点她大悔,觉得上次仙桥谷茅屋逮他,一开始自己方向就错了,什么锁链什么闭穴,完全是多此一举,如果当初抓住他就把他扒光了,自己就不用这么辛苦来逼这一场,险些赔上小命了。

    她一抬手,嗤啦一声,外袍甩出。

    他似乎抬了抬手要挡,低低说了句什么,却语声模糊,她凑近去听,隐约是说不能?什么不能?别说得好像姐要强奸你好吗?

    我觉得能,就能!

    她恶狠狠地手一拨,把他横着的臂拨开,他的阻拦也根本没用力气,一拨便软软落在一边。

    景横波鄙视地撇撇嘴——装呗,心里不知道多想被扒呢!

    再一抬手,深衣也飞了。

    剩下亵衣,长衣长裤,她考虑了一下,这样造型他会出现在人群前吗?

    想想似乎还是不放心,她给他搞怕了。

    手指抓住亵衣领口,嗤啦又是一声,衣裳撕裂。

    却没能完全扯下,因为她看见了他的胸膛。

    看见他胸前那一线微红的痕迹,手指长,微微凸起。在一色玉般的底色上,鲜明。

    她顿住,盯着那线痕迹,只觉得刺眼。

    从产生怀疑开始,多少次她试图寻找这痕迹,谁知道他竟然把面具戴到胸口。

    她记得他般若雪原可以修补肌肤,令身体不留下任何痕迹,但这道伤口,不知道为何,却在他肌肤上铭记。

    她怔怔地盯着那痕迹,想起那夜的雪和这夜的火。这一路跌宕,多少言语在沉默中虚化,到今日,非得靠着伤痕才能应答吗?

    忍不住手指轻轻抚摸,指尖触及他胸膛不禁咦地一声——不凉了,甚至有点热。

    她想起他自伪装开始,就忽冷忽热的情况,正是这事儿,骗了她很久。她一直以为是他故意控制导致,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手指禁不住在他胸膛上摸索,果然,身体开始偏热,但却在靠近心口的地方,有一处冰凉,极凉,她能感觉到那冰凉似乎深藏在体内,经久不化。

第733章 相认(3)

    她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照武学常理推断,那里可能是他储存冰雪真气的地方。就好比她储存真气的丹田。

    不是所有学武者,真气运转中心都在丹田。

    她记得上次戳了那里,导致差点出人命,心想这一定是他的命门,赶紧把手拿开。

    她这么在他胸膛上忙来忙去,忽略了自己不安分的柔软手指,对于男性的刺激,隐约听得他喉间细碎一声,似咕哝似呻吟。

    她呆了呆,心想刚才怎么没发觉?他又哪里不对了,一低头就着隐约光线,却见眼底半幅肌肤如雪。

    她愕然,眼光下意识向下避,却又发现他腰线流畅紧束,乱七八糟的亵衣一直被褪到腰下,那等待蹂躏般的造型,让她鼻血险些喷了出来。

    她害怕自己真的喷鼻血到他胸膛,那就真的糗大了,急忙一手掩鼻一手抓起他分成两半的亵衣往他身上盖。

    朦胧中他却忽然发声,一声叹息悠长,随即他手一伸,拨开她乱摸的手,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把她往自己胸膛上一捺。

    砰一声她鼻子撞上他胸膛,差点真的把鼻血撞了出来。

    她却顾不上擦鼻子,喜道:“你可算有反应了,快点回答我……唔!”

    她的唇被一双唇堵住。

    他按着她的后脑,把她紧紧压在自己身上,唇自动找上了她的唇,不必疑惑,不必犹豫,他千里远奔而来,只为这一刻奔入她的海洋。

    她的芳香之海,果然是世上最甜蜜最温暖的所在,是他记忆中永远无可替代的香气。多少变幻中行走的日子里,那些冷夜长风孤灯寒窗里,时光漫漫之长,就是靠这些美丽的回忆,将难熬的寂寞打发。到了最后,人生的苦不是苦,而甜也不是甜,只有心房中牡丹一朵,在蓬莱尽头摇曳,告诉他,为了她,要努力地活。

    这朵以他心血浇灌的牡丹,在今日已将长成,她亮出的刺闪着兵甲的寒光,她在血火尽头散发凛冽香气,引他扑入火中。

    火中,她的唇齿也是一蓬灼热的火,总能第一时间将他燃着,不知是他在颤抖,还是她在战栗,又或者都在无法自抑地激动哆嗦——别离太久,恨太久,爱太久,等待太久,似在无穷的追索中,已经将一生都渡过。

    相逢似简单又似太难,以至于这一霎两人都将一切纠结都先抛至一边,只放纵自己将久违的对方狠狠品尝,她的手心覆上,忽然就不想离开,忽然就明白,哪怕这一路遇见无数英杰雄才,如群花竞妍,但她永远觉得他的温度最合适,他的身形最契合,他的香气最好闻,他的一切最令她贪恋。

    她爱的,从来都是他,从来都是本本真真的那个他。她的潜意识如此执着,以至于在恨着的时候,都不愿有所改变替代。

    哪怕这一路遇见无数的他,每个都有他的影子,但因为不是完整本真的他,她纵然有所疑惑心动,也不曾狗血地爱上“别人”。

    她景横波,永远是从现代穿越至异世的那个灵魂,她选择的那个人,永远是清清冷冷在她床上坐起,对她说“陛下,你可以逃三次”的那个宫胤。

    她逃得过山海遥迢,逃得过人间磨折,逃不过她给自己设下的心的藩篱。

    她心情汹涌又杂乱……

    她忽然也起了喘息,双臂不由自主更紧地箍住了他,他只觉得她的双臂似世上最柔软的锦罗藤,他愿被这样束缚一生,却又更想将她束缚在自己怀中,正如他想看她在天际高飞,却又不舍她飞出自己的视线。纷繁矛盾的心情,让他心底也难得起了燥意,只觉得压住她吻自己固然是好的,但还不够,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腰上有绳索和她绑在一起,这一翻绳子变短,她和他都觉得紧勒,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血液的沸腾,细胞的欢呼,青春肉体的躁动……景横波感受着身上躯体清逸又浓郁的男子气息,这一刻谁也不想讲话,无需解释和回答,只想将积淀了太久的情绪释放,在彼此的身体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起不安。想着他一路疾奔,精疲力尽,这时候如果来上一场,真的妥当吗……

    这么一想时,忽然又惊觉——为什么想着他妥当不妥当,不想着自己愿意不愿意?自己心中不是还有恨还有疑问吗?怎么就愿意这么轻率地给了?是不是有点贱?

    或许是正常生理反应,或许这段日子他的影子从未从心头淡去,日日疑惑中日日加深,此刻身体告诉她她想要,心理却告诉她似乎这还不是时候。

    她忽然觉得危险,只觉得绳子似乎勒得太紧,而他又太激动,就着昏暗的光线,能看见他脖颈绷起,感觉到呼吸过急。他的上身微微仰起,她无法得知他的心跳,但自己的心,已经奔马般跳起来。

    这么久,她已经养成了对危险的直觉,霍然一个翻身,再次将他压在身下,绳子又放开了,她身子发软,无法控制地趴在他胸膛上,又感觉到那一丝渗骨的冰凉,比刚才更凉。感觉到他身子忽然一软,比先前更无力地软在地上。

    那种紧绷的紧张稍稍放松,她的心也稍稍安了,体内的燥火却没能消解,她昏昏乱乱地下意识伸手向下……他却忽然抓住她的手。

    “横波……”他似乎很疲倦,声音很低,带着鼻音,因此听来却更加低沉诱惑,“别动了……我不想现在……”

    她顿时气往上冲——说得好像姐想你一样!明明是你先动手!

    愤怒之后是沮丧——怎么回事?别的先不论,就从生理上来说,姐真的这么没有魅力吗?每次关键时刻都是他叫停,不都是该女人矫情吗……

    沮丧之后又是愤怒——对,旧账还没算,有现在给他的道理吗?把事情说清楚再说!

    她唰一下抽手,自己都鄙视自己,很想扇自己一巴掌,却又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咬牙扼住他的脖子,“告诉我,为什么!”心想他千万不要一开口就是没有为什么,不然她一定会发疯的。

第734章 相认(4)

    他一动不动,微微闭着眼睛,咽喉被扼住,声音听起来更加低沉,也因此更加诱惑。

    “没有为什么。”

    景横波如同被针扎了的猫,唰一下坐直身。

    “再见。”她没了刚才的激动,冷淡地道,“这话我只说一次。下次再见,你我就是生死之敌。”

    “景横波!”他一伸手拽住她,声音急迫,近乎严厉。

    她狠狠甩掉他的手,“滚!”爬起身来,却忘记两人是用绳索连着的,她一起身,他也跟着被半拽起,眼看他腰上一道绳索深深勒入肉中,他却一声不吭。

    她看着,心中微痛,痛过之后却是更蓬勃的怒火。

    他到底要干什么!

    自虐?

    爱自虐自己到无人的地方尽管虐去,不要来牵连她折腾她!

    她就一颗心,经不起这样一天天一月月地磨。

    “宫胤!”忍无可忍,她爆发了,坐在宫胤身上,指着他鼻子。

    “世上有你这种神经病吗?骗我,负我,逐我,再跟我,护我,耍我!要分手又跟着,要决裂又护着,要天涯不见又不肯离开,你犯的是哪门子失心疯?还是把我当成了好玩的玩具,试我的承受力忍耐度和弹性?有什么不能明说?有什么不可以解释?有天大的苦衷要你这样精分?你要精分你自己对着镜子分,不要来撕裂我,不要来撕裂我!”

    手在腿上一抹,一枚匕首寒光一闪,她去割绳索。

    既然这样他还不肯说,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若他坚持撕裂她,她就先撕裂他。今日割断这绳索,出得这地窖,她和他,就真的分道扬镳了。

    从今以后他不能再出现在她身边,因为她再也不会被他蒙蔽。

    他手指伸过来,又要阻止,她被气笑了,冷笑一声理也不理,他却也不让,嚓一声锋利的匕首切上他手指,顿时鲜血横流。

    那血却似火点燃了她的眼眸——苦肉计,又来苦肉计!

    以为苦肉计就能让她放弃吗?

    想来苦肉计?那就来点更狠的啊!

    她匕首向下一指,已经越过他手指,抵在他小腹上。

    冰冷的刀尖,压着要害,他睁开眼睛看她,目光澄明。

    “苦肉计是吗?来啊,来啊。”她狞狠地道,“不答我,不解释,那么我就只能记仇不记恩。你还是我的仇人,你背叛了我,险些毒杀了我,那么现在,我要废了你,是不是也天经地义?”

    他躺着,眼神冰晶般清清亮亮,一眨不眨地凝注着她,似乎只想这么抓紧时间一瞬不错过地看着她,多看几眼也好,至于她说什么,先不管。

    这种内含钢铁的软棉花态度,让她无可奈何,心中气苦,手中忍不住用力,刀尖微微入肉,沁一丝血迹。

    她正有点手软,他却忽然道:“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气,那也没什么不可以。”说完便突然起身。

    刀抵在他下腹上,这一起身刀就会入腹,她惊得赶紧手一撒。刀顺着他腰线滑落,当啷一声坠地。

    “你疯了。”她怒道,“你不知道这一刀入腹,你就一辈子做不了男人了!”

    “我知道。”他清清淡淡一笑,居然又躺了下去,“反正不能睡想睡的那个人,废了也无所谓。”

    景横波“呃”地一声,不能置信地看他,不敢相信这样粗鲁的话,居然是从清淡高贵的宫胤口中出来的。

    想睡的那个人,谁?

    当然知道是自己,想骂,却根本没有理由骂——人家又没明说是你,你用得着这么自作多情赶着认吗?

    心似被油煎般难受,被他这种软性不合作态度揉搓得五内俱焚又无可奈何,杀不得伤不了威胁没用,她只得跪坐在一边,抓着匕首对地上狠戳。戳得地面乱七八糟都是洞,像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宫胤微微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微有歉意。

    不是矫情,也不是故意要折腾她,被逼问是他下来之前便有的认识,但关键是怎么回答。

    如果她一逼一问,他就答,回答得太容易,她还是会怀疑。

    必须要她千辛万苦折腾出的答案,她才会认为真的逼出了真相。

    景横波忽然哎哟一声,伸手握住了手指。

    乱戳一通,无意中误伤手指。

    握住手指,下意识一抬头,正看见宫胤投过来的眼光,明显紧张。

    她撞上那目光,心中豁然开朗。

    真是傻了,怎么就忘了对付他的最好办法。之前不就是用这个法子才能逼他正面现身的嘛!

    他不怕死不怕伤,威胁无用。但她的苦肉计呢?

    冷笑一声,她一翻手,匕首对准了自己心口。

    宫胤目光一紧。

    “宫胤。”景横波冷冷道,“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是人,有血有肉有心。我受了你宫门相逼喂毒,我在帝歌失了最好的朋友,我在城头被所有人逼迫,我到最后被你们逐到玳瑁。我便犯有天大的错,这些罪也该够抵了。我没有道理再承受你们来回折腾,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快要发疯。我不该再为你的占有欲和自私买单,走每一步都被人在暗中窥视。宫胤,你如果是因为不放心我,我承诺永远离开,不涉大荒皇权;如果你是因为……”她冷笑一声,“因为你变态的所谓爱情,我在此拒绝。”

    他似乎一震,半晌轻轻道:“横波,我想,你是爱我的。”

    “曾经爱过,”她并不掩饰,“也许现在还在爱。我不会因为赌气抹杀感情。但我不要不纯粹的感情,不要充满疑惑的感情,不要步步犹豫不定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太纠缠太伤人,人生能有多少心力和光阴,去抵抗这样漫长磨心的伤害。和这样无法确定的感情相比,我更爱自由,爱做我自己,爱身为景横波,可以自己下决定的每一个日子。”

    “我想要你抵达的,正是这样的日子。”他微微闭上眼睛。

    “是吗?”景横波紧跟不放,“那告诉我,为什么。给我们自己,一个机会。”

    他沉默着。

第735章 先给我抱抱(1)

    “我以死相逼,都换不来你一句真话吗?你真要这样耍我到底,让我到死都揣着谜团进黄土吗?”她愤恨而悲凉地道,“宫胤,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遇见你?”

    他身子微微轻颤,她似见他发间雪光一闪,转瞬不见。

    “上辈子无法回头,这辈子无法掌控,但我还可以选择下辈子,”她咬牙笑道,“只求下辈子,不遇见你。”

    匕首往胸口插落。

    他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匕首被他撞开,在他肩头划开长长一道血痕,落地。

    砰一声,两人又抱着倒地,他的肩撞在墙上,闷哼一声。

    景横波倒怔住了,她原以为宫胤会高大上地一弹指打掉她匕首,以他的武功来说这真是小事。哪怕被锁掉真气,也该有基本的能力。谁知道他和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一样,用身子来撞飞她匕首,此刻抱住他她才发觉,他身子还是那么虚软,整个人还在发颤,抬起的手毫无力气,他是真的,一点真力都不剩了。

    她心中一片混乱,手掌下意识按住他流血的肩头,掌心粘腻濡湿,心则一半在烈火中一半在深水中,不知该从何处打捞。

    他千里远奔,为救她,一身高深武功,竟至脱力。该说这是深情,可为何连一个简单答案都不给她?他难道不知道他越这样,她的心就越在火上烤,无从解脱吗?

    手指无意中抚着伤痕边,还有一处小小痕迹,似乎便是那日咬痕,也留了下来,她摸着那咬痕,眼泪忽然哗啦啦落下来。

    “你是要我疑问到死吗……”她哽咽着,不去动他肩上的伤口,只能掐那道已经愈合的咬痕,“你是存心要折磨我一辈子吗……”

    热泪落在咬痕上,微微凹陷的肌肤上,盈了水光的亮,他侧过脸,凝视着她水汽朦胧的脸,怜惜地拂开她被泪水濡湿的额前乱发。

    他不怕她骂,不怕她杀,不怕她一脸决绝说狠话,只要她还活力四射打打杀杀,她就还是景横波,心气不灭。

    他却真真最怕她哭。

    怕她这样在他怀中,心灰若死地哭。

    怕她因此再做不了她自己。

    怕她当真心灰意冷,连努力走下去的勇气都丧失。

    也怕自己,在这样的摧心感受中,一针激射,在她面前死去。

    那就这样吧。

    “好,我说,”他伸手来揽她。

    她傲娇地扭身一让,不想给他占便宜,却又怕傲娇太过,好不容易他肯开口又要变卦,只得别别扭扭任他揽着,用下巴对着他。

    宫胤忽然觉得折腾折腾她挺有意思的,还有福利,可惜总是舍不得。

    看她那哭哭啼啼样子,他无奈叹息一声,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也该猜得出来,当初,我有苦衷。”

    景横波顿时不哭了,把眼泪在他肩上擦擦,立即问:“什么苦衷?可别说是帝歌那些人。他们算老几,都不够我一口吃的。”

    他就喜欢看她这咄咄逼人骄狂嘚瑟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当然不是。当初逐你出宫,算是顺势而为。”

    “因为我在帝歌,树敌太多,步步陷阱,还得罪了亢龙,根本无法培植自身势力?”这么久,她也想了很多。

    他赞许地点点头,“历代转世女王,不是没有想掌握政权的,但最终无一人成功,就是因为大荒的政治格局设置,根本就是为了困死掌权者的。你如果在那样四面楚歌的环境下继续留着,迟早会被他们磨死。”

    “你不能帮我吗?”她冷笑,“我们携手对敌,不能吗?”

    这是个关键问题。不是不能,是不能永远能。他背负太重,时间太少,如果强硬扶她上位,他在位时她自然安全,但他一旦逝去,谁来护她周全?

    在帝歌,穷尽一辈子,她都很难获得势力,没有势力的她,再没有了他,要怎么安安稳稳活下去?

    不破不立,忍痛放她自由,在更博大天地,长出羽翼,直至可以翱翔于大荒大地。

    “你要我和全朝廷对抗,做光杆国师?”但他不能说,只能这样反问她。

    她立即哑了嘴,哼哼两声,心里却不满意——不都说真爱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吗?果然都是骗人的,哼,还是江山为重啊。

    有点不舒服,但还是觉得可以理解。她知道宫胤由白衣之身,一步步踏上至高位的艰难。她没为他做什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抛却一切?

    “你生气了?”他却很敏锐,“怪我没为你勇敢站出来?”

    “我没那么公主病。凭什么要你为我那样牺牲?再说你对抗全朝,没了属下没了权柄,那些人岂不是更猖狂,到时候我又有什么好下场?我还不至于那么脑残。”她挥挥手,自己便把那一点点不舒服给挥掉了。

    宫胤不说话,乌黑的眸瞳微微湿润,凝视着她灿然有光。

    就知道她骨子里,温暖而博大。

    其实他愿意为她抛江山,愿意为她和全朝廷对抗,其实他还有隐藏的理由不能说,他已经做好承受怨怼的心理准备,然而她永远让他觉得,这半生孤独,蓦然回首的那一刻,没有爱错人。

    心中万千谢意感激,没有出口,他只是更紧抱住她。

    “但我还有问题,”她却在挣扎,“毒药。”

    这是她心头的刺,一想起便笼罩大片阴影,必须早早拔去。

    他垂下眼睫,半晌道:“我给你的药,是回转丹。固本培元之用。”

    那就不是毒药。她心中这事已经琢磨很久,脸色慢慢苍白了,“所以,其实,翠姐给我的,才是毒药。”

    他点点头,“你先偷偷吃了翠姐的药,然后才服了我的药,我的药不是解药,所以你毒发了。”

    翠姐不可能给她毒药的,她此刻终于明白,当时自己忽略了至关重要一件事。

    翠姐的药,哪来的?

    她在那时候,已经挨了一刀,根本没可能去抢解药,这药,一定是有人送她手上,骗她说是解药。用的办法还一定很巧妙,所以翠姐当真了,用命,把这毒药,宝贝似送她手上。

第736章 先给我抱抱(2)

    好深的心机。

    “明城。”她咬牙,一字字说得深深。

    宫胤没有说话。当初虽然掌控全局,大多反应都在算中,但终究最后出现了变数。细微小错酿成大恨,他不是不愤怒的,但想着这样能让景横波更决绝,和他的最终目的殊途同归。他不忍心,做不到,最后有人促成,也便不必再解释了。

    只是不解释,不代表不报复,那些一笔笔积攒下的帐,终究是要还的。

    她的心思却还在整个事件上,三日三夜,早已想得透彻,只待求证,“帝歌逼宫事件,你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在出事后,扮成老太监送我出城。包括后来的城门搜查,逐出耶律祁,其实都是你的意思。”

    “我后来,因为某些变故,没能完全照顾到你。派出去保护你的护卫,又失去了你的踪迹,以至于你后来在帝歌城内,受了些磨难。”他慢慢道,“你有理由怪我的。”

    景横波凝视着他,目光慢慢落向他胸口,那“某些变故”是什么,他不说,她猜得到。

    当时他受她当胸一刀,然后她闪身入广场下地道,他换装太监下地道相护,时间那么短,伤口根本没来得及好好处理,然后又是背着她,又是入水,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送走她后,肯定是晕迷了。所以才导致无法再继续追踪她的下落,出现了一段保护空白。

    因为没有及时以般若雪疗伤,他才留下了伤痕。

    “我要怪你,也不是怪你这件事。”景横波怅然地道,“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逐我,却又不放心,一直追出。襄国,斩羽部,七峰镇,玳瑁,你都在。这些都是你早早计划好的。所以甚至你早早铺垫好了穆先生这个身份。宫胤,宫胤,你这是对我用情至深吗?可是你若真爱我,为什么记不得我的话?为什么记不得那天静庭红枫之下,我们和铁星泽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我们说过的话?”

    宫胤轻轻抚摸着她额头的乱发——如何不记得?如何敢不记得?她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在他心版上,拿硝烟熏过,拿鲜血洗过。

    双目相对,那日红枫下,似玩笑似誓言的对话,在彼此心头流过。

    “我只愿她在这世道安好,平静或者轰轰烈烈生存。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条路可以供她一人行走,我会选择送她走上。如果那条路需要以所有人尸首来垫,可以从我开始。”

    “别那样。她未必就是你以为的弱者……有时候你放手,她或许比你想象得更坚强有力。所以千万别轻易说拿尸首来垫,或许她自己就能开辟一条路,或许她只愿和相爱的人普通过一生,或许在她看来,失去你才是最不想看见的。为所爱的人珍惜自己,才是每个相爱的人应该做的。”

    地室温暖,他的掌心却在此刻生凉。

    要如何告诉她,有些事不能放手,有些敌人还未浮出水面,眼睛看见的,并不是最可怕的。出刀捅着的,并不是最凶煞的。

    相伴一路,他早知她思想和常人不同。无视礼教束缚,一心向往尊重和自由。自己的做法,最不能令她接受的,就是不够尊重吧。

    不问她的意见,不问她到底要不要、想不想,一意孤行代她做了决定,掌控她的人生。

    不。不是这样的。

    他比谁都更渴望看见她展开双翅,在天高飞。

    他比谁都更渴望和她一起,自由普通地过一生。

    可是当她已经展露才华,想要再普通过一生,已经不再可能。

    他知她不会丢弃他,她和他命运由天相系,那么就必须彼此都更加强大,随时与天命搏杀。

    留在帝歌没有出路,而不给她凌厉一刀,她那懒惰粘缠性子,绝不肯主动离开他。

    她又那么爱自由。

    四面危机,群敌环伺,不强大,哪来自由?

    当那日他求婚,问她是否愿意隐瞒身份,默默做他的妻的时候,她的回答,让他终于下定决心。

    哪怕痛,先给你自由,和更广阔的出路。

    他肩负重任,家族血脉反噬,似一道巨大铁索,锁住他一生的幸福。大夫断言,他难活过三十岁,所以他多少年清心寡欲,从未有家室之念。

    他不想害了任何好女子。

    然而忍不住啊,忍不住要爱她。

    无论是留她在帝歌,并肩对敌;还是和她抛下一切,逍遥山林。最后她要面对的,都是早逝的爱人,孤凉的一生。

    只有她靠自己搏来基业、拓开眼界、拥有疆域、身边拥卫了越来越多的人,身负更多责任,她才会更多牵挂,更多人生乐趣,更多存在的意义,才不会因为失去他,便失去人生全部色彩,从此在灰色天地里静数白发。

    如果她拥有很多后,不再爱他,因此遇见更好的人,她的一生,才能活得更饱满幸福。

    他愿她的世界只有他,他不能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这万千矛盾心事,怎么回答。

    “你若爱我,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方式决绝?你就不怕我伤心欲绝,一死了之吗?你就不怕我从此丧失爱的能力,一辈子行尸走肉吗?”她问。

    “是我不好。”最终他只是道歉,“是我不够信任你,我觉得那情境,你留在帝歌太危险,又怕自己不能好好保护你,也知道你不肯自己走,只好逼你走。”

    她盯着他,总觉得这理由虽然说得通,但似乎还有什么要紧的没说出来。

    她不认为以他的能力,当时的情境,真的没有办法解决,非得送走她。哪怕亢龙不安分,他还有玉照龙骑,还有蛛网蜂刺,他根本不会把所有要紧势力交托给别人,成孤漠不会是他对手,谁都不会是他对手。

    他完全可以先控制那群怕死的,暂时安抚亢龙,然后和她慢慢收拾掉那群人。

    收拾掉那群人,慢慢换血,有他一直扶持,她还怕没有势力吗?所谓帝歌格局被动难破,那也要看是谁掌握大权,她不信他不能。

    而且那句“又怕自己不能好好保护你”,实在不像是他说的话。

第737章 先给我抱抱(3)

    她可以理解他的难处,但她不喜欢到了现在,他还隐瞒她。

    “我觉得,”她缓缓道,“你好像没全部说实话。”

    他心中苦笑。培养她成长的后果之一,就是越来越难搪塞她。

    “这个时候,我有何必要再骗你?”

    “韦小宝说,撒谎,七分真三分假最难分辨。你那三分假,在哪里?”

    他却问:“韦小宝是谁?”

    景横波气结。

    “你如果用这个理由回答我。”她冷冷推开他,“那我就有理由不原谅你——我最讨厌不尊重我本人意志,一意孤行代我做人生决定,以为我好的理由,对我肆意伤害的人!”

    他却扯着她衣袖,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将我扮过的那许多角色,都理清楚的?”

    “早就开始怀疑,但在你演穆先生的时候,因为出现了两个穆先生,我一时混乱,又曾推翻了怀疑。”她哼一声,“当然,看见大殿里那些衣物面具,再不全部理出来,我的智商也就和猪一样了。”

    “大殿里的东西?”他声音却有疑问。

    她顿时停住,心中想到这才是关键,也暂时忘记生气,急忙道:“就这殿里,放着你用过的很多改装衣物。我先是看见一条像你的人影进大殿,就追了进去,然后看见这些东西,顿时将那些事都串了起来。也正因为这些东西,我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沉铁王宫等到你,问个明白。”

    宫胤的眼色慢慢冰冷,半晌慢慢道:“我用过的所有改装物品,事后都已经毁去。”

    景横波顿住,扭头看他,两人目光都似在瞬间冻结。

    细思极恐。

    如果这一路,都在他人目光之下……

    “不可能!”宫胤猜到她的想法,断然道,“没人有这能力。”

    “那就是事后拼凑猜测。”她想了想,“或者你身边有内奸,或者我身边有人有问题,或者我们两边都有人有问题。将各种线索综合,得出了这一路的脉络。”

    宫胤默然,眼神闪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景横波看他神情并不是很紧张,心中没来由也稍稍一安,忽然想到一事,唏嘘道:“我一直觉得,有个人在和我作对。从我进帝歌就开始了,赵士值府里,和最后那件官员遇害事件,明显都是有人背后作祟……”

    她又想起当初帝歌逼宫事件中,出宫时,遇见一人埋伏在暗中箭射她,又有人出矛挡箭的事,和宫胤说了。

    “出箭者,自然是背后暗害者。”宫胤淡淡道,“至于出矛救你的,你该猜得到是谁派来的。”

    景横波顿时明白,果然是耶律祁。

    她顿时心生恼意——这些男人个个都是蛇精病!一边害着你一边护着你,口口声声说爱着你还不妨碍他们快准狠地虐你,姐是正常人,玩不来这个调调!

    “都是一群蛇精病!”她一眼看见旁边扔着宫胤的衣裳,仔细看果然是耶律祁的,更加生气,“衣服换来换去的干什么?差点害死我!”

    宫胤的注意力再次出现偏差,“你怎么对耶律祁的衣裳这么熟悉?”

    “要你管?”景横波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时候他在吃醋?这个时候他还有脸吃醋?

    她此时才发现两人居然还是相拥造型,居然这造型搂着说了这许多话,还煞有介事地讨论阴谋阳谋,自己是不是也有病?习惯了他的身体和气息,下意识贪恋?

    越想越生气,伸手抓过那衣裳,团成一团,往他脸上一扔,“滚开。”

    他偏头让过,神情嫌弃,景横波才注意到那衣裳满是灰尘,还隐有血迹。这么久她就没见宫胤把衣裳穿这么脏过,心中又是一叹,正想问他怎么会穿耶律祁衣裳,忽听他喃喃道:“这是她自己脱下来的,不是我脱的,应该不会应誓吧……”

    景横波一听那个“她自己脱”,怎么听怎么刺耳,一翻身将他压过,怒道:“少给我自恋,我说过我对你已经没有……”

    “我对你有……”他就好像没听见她的话,躺在地上伸臂将她搂住,“横波……要气我,恨我,都随你,先给我抱抱……”

    她想骂,想挣扎,想立即爬起走开顺便给他一个大脚印子,然而听见那句“抱抱”,她忽然就湿了眼眶。

    手臂忽然也软了,软成两根绸,也不知是要缠住他,还是被他缠绕。

    黑暗的地下有低低的喘息,她与他满身汗水的拥抱,或者这拥抱近于纠缠,彼此肌肤都泛着莹莹的光。

    心中犹有疑惑未解,犹有怨恨未平,然而思念和爱那么汹涌那么深浓,是决堤的河水,将冷硬的心防冲了个七零八落,一时间那些烦扰怨恨顺水去,不想追及不想理会,只想着这一刻似乎等了太久,他的真实气息离别太久,他清冷呼吸拂动耳边鬓发的感觉陌生太久,他分外契合自己的胸膛,空旷了太久……

    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贪恋,她就是留连,她就是走过万千风景,一回头也总只看见那一株雪中高岭之花。哪怕跋涉过天涯,天涯的每个脚印,都写着他。

    也罢,就将旧事先搁一边,让这刻黑暗,遮掩了彼此心事烦扰。也许出了这地室,又要面对那许多难解的恩怨,一到人前,就会有更多的阴谋阳谋。人生烦恼无穷住,且尽此刻。

    丢下心事,顿时感觉到他的肌肤和气息,他本就给她扒了个七七八八,此刻暗室肌肤生光,玉骨透香。他似一尊玉像,在暗处愈亮,只是一个安静的轮廓,忽然便让人明白,沉静也是一种风情,美本身就是诱惑。

    她忽然就想起去年夜入他寝殿,看见的风情万种透明睡衣版宫胤。顿时感叹自己现在果真历练出来了,想当初一见宫胤那造型,顿时色授魂与,什么都忘记了,现在压着**的宫胤在地上,居然认认真真谈了半天人生理想和血淋淋的阴谋,真是了不起。

    两人还用绳索绑着,各种不自在,她想着现在捆着也无意义,伸手去解绳索,黑暗中也不知道碰到他哪里,只听得他一声抽气,喃喃道:“我就只剩条裤子了……”

第738章 留下还是离开(1)

    景横波立即缩手,顿了顿,反击,“就算脱光你,你敢动我一毛?”

    “是不能。”他道,“因为你锁住了我,要么解开试试?”

    他这么一说,她反而更加不好解开他真气了,不然倒显得她急着被试试一样。

    她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懊恼,在那发呆。

    宫胤在心底轻轻叹息。

    还得感谢她闭住了他的真气,让他有了个不起身被欺负的借口。其实他已经脱力,就算她不锁,他也根本起不来,这样锁了也好,省得她怀疑他的身体状况。

    景横波发了半天呆,慢慢解绳索,又想着要不要给他把衣服穿好,这样看着摸着的,惩罚的好像不是他是她自己,她快流鼻血了……

    他忽然伸手,给她拉了拉有点低的领口,顺手把一缕落在胸襟内的长发,给捋了出去。

    手势很快,她只觉得胸上一痒,又觉得他的手指,似乎碰到了自己的某处要紧的,而且觉得这手指运动的轨迹似乎有点不大对,好像完全可以避免?

    “你做什么?”她横眉竖目。

    “动你一毛。”他无辜地举了举手指,指间一根长发,他道,“你该保养头发了,好像有点分叉。”

    景横波听着觉得各种雷,这个清冷高傲的家伙,平常也很正常,为什么和她在一起,关心的角度各种诡异?

    说到头发,忽然就想起那年春光里,他为她洗头发的事情,那是她和他最为情浓的一段时期,那时她不知危机逼近,不晓敌人窥伺,全心全意爱着他,因此觉得春光最浓,春花最美,他手势世间最轻柔,自己人生最完美。

    一低头看见他粼粼眼神,似乎也倒映一天春光,他一定也是想起了那一日,那一日春花紫罗藤架下,他曾为她将手洗麻。

    她唇角微翘,然而眼神却微凉。

    往昔真的可以重回吗?

    那些最美好的回忆,是因为当时心境如琉璃不知人间苦,到如今风霜都历遍,便将同样场景重来,真的还能有当初那份最纯粹的心情吗?

    她笑一笑,伸手取过那发,一弹指,黑发没入黑暗不见。

    他的手慢慢垂下,却没有说什么。

    她心中犹有症结,并没有全部原谅他。

    没有关系。她越发坚持有原则,不再天真烂漫,不再轻易为感情所动,他该为她高兴才是。

    景横波默然半晌,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一直不穿上衣服,一直不起身?

    他可不是个暴露狂。

    “喂你……”她伸手要拉他,手指无意中拂过他胸前,忽然感觉寒气逼人,她一惊,正要探查个究竟,忽然外头似乎轰然一声,地面一阵震动,上头哗啦啦一阵响,什么东西塌下,顿时将最后一丝光线堵死。

    “烧塌了?”她看向上方,有点担心等下出不去。

    “不止。”宫胤道,“似乎远处还有大动。”

    “燕杀军来了吧。”景横波翘起唇角,眼神流动一分得意,“他们总是这样,到哪都要搞出最大阵仗。”

    他疲倦地笑一笑,燕杀军。

    他其实早该想到,但却一直到沉铁城关之前才想起她的后手,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景横波大胆却不轻狂,绝不会为一己私欲,置他人性命于不顾,燕杀,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后手。万一他真没赶来,还有一个彪悍的燕杀。

    而且她算好了时辰,让燕杀来得稍迟一步,就在亢龙步步紧逼,横戟军彻底投降之后。那时候成孤漠看大功告成,一定心事落定警惕放松,这时候燕杀军冲城,从背后逼向成孤漠,而她属下那些投降的人,一定也会再次反水,前后夹击,正好将成孤漠包了饺子。

    她身入王城,引成孤漠包她饺子,等成孤漠成了馅,再将他反包。

    这本就是一石三鸟之计。利用沉铁之变,奔赴沉铁,将战场转移到沉铁,以免自己刚刚建立的基业受损,百姓遭殃。

    然后以此绝境,引出宫胤。

    就算引不出宫胤,还可以诈降,以燕杀里应外合,灭了成孤漠。

    成孤漠潜来玳瑁,必定要对她来一场战争,与其在玳瑁自己地盘上,被成孤漠、上元军、十五帮围攻厮杀,不如远引成孤漠到沉铁决战,可以将战损降到最低。

    这一路,宫胤也把这些事想了个清楚,此刻不觉气恼只觉安慰。

    或者,他真的可以放下心了。

    她本聪慧,只是懒得动脑,如今久经锤炼,已经完全焕发光彩,超越常人。

    有那么瞬间,他想把九重天门的事情告诉她,却在开口的一霎,停住。

    不,不能。

    她一旦知道九重天门的内幕,她就一定能查出他的真实状况,到时候,以她的性子,会发疯。

    “燕杀来了……”她此刻心事放下,忽觉疲倦万分,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后遗症,终于在尘埃落定的此刻发作,她顿时眼眸深垂,口齿绵软,“……我也可以放心了……”

    他伸过臂,轻轻揽住了她,“那我们来睡一睡。”

    这话她已经听不清楚,心里有抗拒,却抗不过体力的极度疲倦,脑子里已经模糊一团,下意识便向他怀里拱一拱,找个最合适最舒服的窝,眼一闭,瞬间进入梦乡。

    看她睡了,他才吁出一口长气,刹那四肢颤抖,全身狂涌一阵冷汗。

    忍了很久,生怕被她发现不妥,此刻他才能把手按在墙上,嚓一声,半墙凝冰雪。

    他不敢任冰雪覆满身,怕影响她睡眠,好容易把乱窜的气息导了出去,噗一声喷一口淤血。

    自从冻住了那根针,后遗症便是内伤永不愈,每日要导出淤血。他一直等到她睡去才敢喷出这一口。

    他还不忘记扒了扒地上的土,把血盖住,生怕等会她醒来,会嗅见血腥味或看见痕迹。

    做完这一切,更深重的疲倦袭来,他也再无力气,随便扒拉着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抱住了她。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盖着衣服,在这火场地下泥地上,睡了。

第739章 留下还是离开(2)

    火场外,又是一番景象。

    大火未休,谁也不能接近,众人一开始还等着宫胤抱着景横波出来。都觉得以两人之能,这火再大都不算什么,就算宫胤脱力,景横波还有瞬移。

    然而越等越紧张,越等越绝望。这么大的火,这么长时间不出来,骨头都化灰了。

    伊柒早已狂呼乱叫,要扑入火场,被其余师兄弟一拳打昏了。逗比们绕着火场转,试图从各个角度找到火小点的地方进入火场,然而这殿似乎原本就做了手脚,烧起来十分猛烈,已经被火整个包围。

    天弃盯着火场,满头是汗,喃喃自语,眼神不可置信。

    紫蕊一直昏迷未醒,省了很多事。铁星泽紧紧抱着她,坐在火场前的地面上,眼神凄怆。

    英白酒也不喝了,一直皱着眉头,他还算镇定,并没有多理会火场,安排着士兵投降的事宜。

    对于投降,所有人都有抵触情绪,很多将领都表示宁愿自杀,士兵们更是痛哭失声,大骂女王轻率。只有英白,这时候不像个主帅,倒像个大局为重的军师,以主帅的权威,勒令所有人放下武器,接受整编。

    有人失望,有人大骂,有人眼底浮现泪花,少年的骄傲在这沉铁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大挫折。

    失意之下无尊卑,很多时候英白也遭到怒骂,他不过笑一笑。

    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景横波没有及时接回裴枢,却让他做主帅,带着裴枢的队伍的原因。

    如果此刻是裴枢在,才不会管女王留下什么命令,一定让士兵拼死抵抗,自己扑入火场。

    而只有性情较为深沉持重,素来考虑大局的自己,才更适合这样的任务。

    他心中隐隐有感觉,事情不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女王连每个人的反应都已经算好,怎么会真的让所有人蹈入绝地?

    他要做的,就是顺应形势,等待转机。

    火场外,成孤漠的大笑声响起,虽然城门前的进攻,令他不得不投入更多军力去抵抗,但横戟军投降,女王和宫胤坠落火场的消息,还是让他狂喜万分。匆匆赶来,要亲眼看看仇人的大败与授首。

    火场前,一身黑甲的成孤漠仰头大笑,笑声悲愤又痛快,火势在这样的笑声中,都似猛烈三分。

    孤注一掷,千里远袭,终于在这沉铁王城,将杀子仇人彻底解决!

    老天不负他!

    横戟士兵听见这样的笑声,只觉得刺心,多少人频频回望火场,眼睛发红,只觉遭受生平最大屈辱。

    此刻如果手边有武器,如果有人说声“战”,那一定会不顾一切扑上去,战死算完!

    城门前耶律祁发动了第三次进攻,虽然宫胤的是骑兵,攻城不利。但临时组合的亢龙沉铁军队,那也没形成默契,合作对敌还出现各种指挥失误,尤其成孤漠不在,眼看上城的士兵越来越多。

    城头上在向城内发旗号示警,要求更多兵力支援,但有一部分军队要去接受投降,整编横戟军,也无法分身。

    成孤漠军队被绊在两处,而城门前旷野上,忽然卷来一片黑云。

    那黑云移动速度极快,伴随那云极速的接近,大地上隆隆之声响起,草尖颤抖,泥尘纷飞,整个地皮都似在微颤,城头上诸般物事,都在发出细微的颤音。

    城头守兵面面相觑——这分明是有军队接近,而且从接近速度推断,还是那种行进极快,气势彪悍的军队。

    是敌,是友?

    未等疑问落地,便听轰然大响,地平线上掠来一阵黑色的风,漫过山岗平野,忽然就到了近前。

    最前面白光一闪,一只小兽在半空中展开毛茸茸大尾巴,扫动“燕杀”血红大旗。

    旗下有大冬天袒露胸膛,露一身黑胸毛的将领,也有清清秀秀,不苟言笑的小姑娘。

    玉照龙骑露出警惕之色——想不到凶名满天下的燕杀军,竟然来了!

    来趁火打劫?捡便宜?

    耶律祁目光一闪,似喜似惊。

    她果然留有后手!

    当初帝歌城门之前,燕杀和她约定,相助三次,这是终于,用上一次了吗?

    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妥当的机会!

    燕杀军狂驰而来,还是那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对玉照龙骑理也不理,领头将领对耶律祁龇牙一笑,道:“公子爷,好久不见。”

    耶律祁觉得该生气的,自己的麾下,不知何时却成了人家的跑腿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们来得好像有点迟,我觉得不该算帮女王一次,半次如何?”他笑眯眯商量。

    “啊呸。”那将领瞥他一眼,脸一抹,“等你成了王夫,再来代表她,和我们讨价还价不迟!”一挥斗大金锤,“兄弟们,上啊!别给那些玉照虫骑的小白脸们,爬得比咱们快啊!”

    在玉照龙骑的怒目瞪视下,燕杀军连个顿都不打,狂喊乱叫着冲上去了。

    城头上早已乱成一片,士兵纷乱地奔跑,旗帜乱摇,不住有人大喊:“求援!向城内求援!向周边驻军求援!”

    耶律祁头一抬,看见城头角楼上,忽有飞鸽掠起,正向城内飞去。

    他一抬手,身边将领弓箭已经到他手中,张弓搭箭,一箭如流星。

    “唰。”一声,飞鸽落地,燕杀军轰然一声彩,耶律祁毫无得色,放下弓箭,目光微微思索。

    这信,是报给谁呢?

    而景横波和宫胤,安好吗?

    沉铁城头风云涌动,吸引着周边各部各国的目光。

    蒙国国主的案头不断递上最新的军报,大臣们挤在一起,绿色的高帽子相互碰撞,如一堆茁壮成长的莴苣。

    莴苣们研究着这场看起来简单其实却波谲云诡的局部战事,推测着这场战争将会带来怎样的格局变动和深远影响,并对整个战局里展现出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和“一石三鸟远奔诱敌”的计谋精髓,表示十分的赞叹。

    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只是一场局部战争,虽然精妙有意思,但不会影响到整个大荒全局,只有一个帽子不够高的家伙大声道:“非也!非也!此战局出现的几支军队,非同寻常。在下推测,此战必将载入大荒战争史册,并彻底改变大荒未来五十年政治格局……”

第740章 留下还是离开(3)

    “胡言乱语!”一批高绿帽子大臣,一把拍下了矮绿帽子……

    商国君臣也在研究战局,他们不关心谁是否名垂青史,只想着女王不在,裴魔王掌管玳瑁要害三县,作风粗暴,又为了战事不断扩充队伍,导致自己国内又有很多不法分子失踪,想到这些,商国国君的BIUBIU声越发激烈,他怒不可遏地道:“BIUBIUBIU,女王什么时候把仗打完回来?那个裴枢……BIU……居然发布了免罪庇护令……BIU……允许一切投军者可以无需担保,不需报上来历户籍……BIU……还表示可以庇护一切有军功者,庇护一切对军队有贡献者……BIU……这分明是给我国的不法商人和流窜盗贼……BIU……庇护……BIU……等女王回来,我要找她算账……BIU……怎么管的手下……BIUBIUBIU!”

    易国国主根本没有看军报,他对着案头另一封火漆密封的信笺发呆。半晌大声道:“来人!”

    有人匆匆闪现于屏风后,他将信笺甩出,那人看见内容先是一喜,再是一惊。

    “皇叔有下落……可是怎么会在……”

    “只说可能在宫胤身边,”易国国主烦躁地道,“探子找了这么多年,现在就含含糊糊来这么句话!国师身边,是侍从还是护卫还是军人?玉照龙骑也算国师身边!更见鬼的是,怎么给他混到国师身边了?国师身边,我们怎么把他弄回来!”

    “那咱们还得去帝歌?”

    “谁告诉你宫胤在帝歌?”易国国主露出一丝诡谲笑意,抹了一把脸,刚才那张英俊小白脸,顿时又变了女子艳丽颜容,声音也变得娇声呖呖,“你就没看出来,参加对沉铁战争的那支骑兵,是玉照龙骑么?玉照龙骑只接受宫胤亲率,宫胤,一定就在附近!”

    “那帝歌……”那人倒吸一口凉气,没听说国师出帝歌的消息,难道帝歌的那个国师,是假的?

    那可是天大的秘密!

    “宫胤应该在帝歌有安排,或者他会迅速赶回去,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易国国主冷笑一声,“我们要做的,是趁宫胤还在沉铁,赶紧找机会潜入,把咱们那位伟大的皇叔,找出来!”

    沉铁王城和各国尔虞我诈,风云激变的那一刻,锦衣人已经远远离开玳瑁。

    按照锦囊中指示一路向前,渐渐接近的是翡翠部靠近边境的一处小村庄。

    他在路上花的时间,也将近三天。

    前三天,他还保持着宫胤的面具和打扮。虽然他认为,这事有人在背后搞鬼,但人数应该不多,弄不好是一人手笔,这个人当然要有属下帮忙,但他自己,一定是在最重要的地方,在目标所在的地方。

    比如宫胤所在,景横波所在。

    而那人既然能设这样的局,定非凡品,就算他和宫胤换了这一场,但那人迟早都能猜到宫胤还是去了沉铁,不用多说,沉铁王城前宫胤一到,那人就该知道了。

    换句话说,其余各路负责掌控安排,传递消息的,只是这人的手下。比如他这一路。

    那么监视他的人,一时是没本事搞明白他不是宫胤的,在传递消息上,不能及时给自己的主人提供信息,中间会有两天的缓冲。

    他算着时日,宫胤一到沉铁,他就可以做自己了。到时候就算跟踪监视他的人发现他不是宫胤,再通知也没有意义了。

    所以第三天,他在翡翠部最靠近那个小镇的县城,近乎欢快地扔了那灰衣般的白衣,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当然当晚他没睡着,因为那客栈最好上房的床,竟然坏了一角!

    无法忍受!

    所以他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

    据说东堂帝都的人,最怕三殿下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最是阴冷肃杀,必定会有一大堆人倒霉。

    所以他原本没打算动那个监视的人,这回却拎了出来,半刻钟后那人就哭着告诉他,真正的目的地在哪,怎么进入,然后就自杀了。

    锦衣人看也没看一眼,按照那人说的,直接去了那个小村——至于人家会不会骗他?他面前有人敢说谎?

    当然,小蛋糕除外,或许还得再加上个女王。

    村子早已败落,据说以前得过瘟疫,病者会夜半发疯,冲入人家中咬人,后来残存的住户都已经搬走,只在祠堂破庙里,住着几个鳏寡孤独之人。

    锦衣人并没有去那些祠堂破庙,直奔村子中心唯一一座瓦房……后面的猪圈。

    猪圈自然是脏乱的,哪怕没有猪。这种地方,换以前锦衣人连远远看一眼都嫌脏,但他有个好处,一旦被挑起兴趣,就不畏万难也要玩一玩。

    所以他很自然地走了过去,只是不惜耗费真气,也不肯落足那些沾了粪泥的稻草,衣袖一挥,草都到了屋顶上,他虚虚走过去,靴子离地面还有三寸。

    拂开稻草,地面上果然有个机关痕迹,这机关也太明显,凸出来一块石板,石板上有双膝的印子。石板上有一行字。

    “宫胤,此处地下,有你尊长;此间印记,只合你双膝尺寸,叩首三拜方可入门。若以它物随意替代,则与真相永远无缘。”

    锦衣人嗤地一声,笑得那个讥诮。

    这是在折辱宫胤呢,还是故弄玄虚,以此迷惑宫胤?

    只合宫胤的双膝?

    如果是真的宫胤到了这里,事关重大,他又性格谨慎,也可真的有可能试试。但锦衣人才不在乎。

    他抬脚就去踢那石板。

    身后不远处,唰地一声异响,他早已听见,霍地收脚,辨准方向,伸手一抓。

    “啊。”地一声大叫,一人给他劈空抓来,在他手上挣扎。锦衣人看也不看,将那人顶在身前,一踢他双膝,将那人踢跪在石板膝痕上。

    隐约“砰”一声闷响,石板没动静,整个猪圈却向后移动三尺,他回头,就看见原先猪圈的门下,露出一道台阶。

    他唇角一撇,将那人扔在台阶上,没有机关被触动,这才过去将人踢开,自己下地道。

第741章 留下还是离开(4)

    那个灰衣人一声不敢吭,颤抖地缩在一边,不敢兴起丝毫的反抗念头。

    锦衣人也没有带他下地道的念头,他不信这人会知道底下的布置。安排这一局的人,明显是个厉害人物,看他一路布置,每段路负责监视他的人都不同,这样做好处是谁都不会知道秘密太多,坏处也是谁都知道的都不太多,消息传递连贯上面,就容易出岔子。

    会这么做的人,性子一定多疑,怎么会让一个属下,知晓重要的秘密。

    这个灰衣人,充其量只知道石板强硬掀开会有机关,所以他作势要掀开石板的时候,那人不禁一惊,呼吸微乱,正被他摸准方位,一把揪出,代为跪上一跪。

    锦衣人看也不看那人,迈下一阶时忽然一指封住那人穴道,将那人塞在第一级台阶和地面之间。这样万一他在底下触动什么,这上头的入口也无法彻底关闭。

    他冰冷的袍角在那人脸上拂过,随意在他脸上擦了擦靴子上的泥,从容下阶。

    地室简陋,也就是在猪圈下再挖个坑罢了,也没弄什么机关,对方也知道,对宫胤这种人,做这个是浪费。

    猪圈下,果然有人。

    是个枯瘦的中年汉子,盘坐在地面上,在地室的另一端,看见来人,他睁开眼。

    一瞬间锦衣人觉得脸上似被刀割过,感觉到彻骨的冷与寒。

    仅凭眼神便能给人这种感觉,锦衣人之前遇见的人中,只有宫胤能够做到。

    那人呼吸悠长,有种奇特的频率,锦衣人知道凡是隐世名门,都有独门的练气法门,而且都带着鲜明的家族特色。此人的呼吸和气息,就和宫胤非常的像。

    那人盯着锦衣人,眼神冷漠而锋利。他虽然形容狼狈,却气度非凡,哪怕只是坐在猪圈下的泥地上,也像坐在华堂之上,端然而尊贵。

    这人,给人一看感觉就是:必非凡人。

    锦衣人想如果宫胤在这里,一定会有熟悉的感觉。因此,这个人的神情气度,气息举止,会让他有亲近感。

    这种亲近感,会给人错觉。

    可惜来的是他。

    可惜他不会有亲近感。

    锦衣人心中冷冷一笑。

    两人隔着地室相望,谁也不开口,谁先开口似乎就是谁输。

    那人望定锦衣人,似乎算定他该先开口,谁知道他微笑着四处打量,什么都看就是不看他,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急。

    枯瘦汉子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伸手,对锦衣人一指。

    咔咔一声,他指尖迸射出道雪白气流,地面凝冰一段,瞬间化去。

    锦衣人凝视那一截冰花,心想宫胤若来,只怕要上前一步吧。

    然后他退后一步。

    那枯瘦汉子忽然激动起来,遥遥对他伸出双手,声音嘶哑,“走吧……走吧……”

    “为什么要走?”

    枯瘦汉子身子一动,隐约有锁链之声,仔细看能看见两条链子,穿过他肩膀,各自钉在两边墙上。

    “这链子……连着火药机关,单独扯动一边,就会燃烧……”

    他似乎被关了太久,连说话都已经忘记,每个字都很慢。

    锦衣人看了那锁链一眼,看出那锁链是可以取下的,但得同时按下两边锁头才行。不过也不难,只要一个人站在锁头之前,伸开双臂同时按,长度是够的。

    “你是谁?”锦衣人问。

    那人却急速地拍着地面,大声道:“走……走!”似乎很急。

    随着他的举动,锁链响声越急。

    “我不走。”锦衣人笑道,“你得告诉我,你是谁。然后,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年你在哪里,还有其余人在哪里?”

    那汉子低低咕哝说了几句,锦衣人听不清,上前两步,那人却忽然喘息激烈,猛咳几声,喷出一口紫血,那血溅到地面,唰地凝了一层霜。

    随即他两眼一翻,身子一软,晕了。

    锦衣人静静看着他晕去,没什么表情,缓步上前,看看那锁头。

    然后他伸开双臂,准备去按两边的锁头,救出那汉子。

    多少问题,都得把人救出来再问,宫胤来了,也一定这么处理。

    地上汉子静静晕着,呼吸急促,脸色发白。

    锦衣人站在他身前,展开双臂,去按两边锁头。

    忽然“嚓。”一声微响,地上忽然闪出两道金光,霍霍缠上锦衣人双足脚踝!

    而那两边锁头,也各自飞两道金光,咻咻缠上锦衣人手腕。

    此时锦衣人双足被困,双臂拉开被缠,空门大露,全身受制!

    背后风声急响,一支重箭,旋转直射锦衣人背心!

    此刻那“晕去”的汉子,忽然睁开眼睛!

    锦衣人眼底杀机一闪。

    那汉子却没有任何动作,怔怔看着锦衣人,随即反应过来,沙哑地道:“你……中计……”

    一霎他眉心寒气一闪,头顶现蒙蒙白气。随即他口一张,一道冰剑电射,当地一声掠过锦衣人腰侧,击上那支偷袭锦衣人后心的重箭。

    冰花飞溅,冰剑片片碎裂落地,重箭也一顿,擦着锦衣人衣襟滑落。

    那人又“哇”一声,一口紫血喷出。

    此时因为锦衣人已经按动两边锁头,轧轧一响,锁链脱落,枯瘦汉子获得自由,他立即伸手去解锦衣人脚踝上的金丝。

    锦衣人低头看着他,终于露出微笑,道:“多谢你,先前我还怀疑你……”

    那汉子喘息着,费力地给他解金丝,很快解开了脚踝,又去解他手腕。

    锦衣人等他帮自己解开手腕束缚,一边伸出手臂比对了一下,看两边捆痕有没有不对称,一边亲切地道:“你真的很不错,对了,为表感谢,给你看样东西。”

    他忽然一低头。

    一样东西从他头上落了下来。

    那枯瘦汉子解开他绳索,正在乏力喘气,听见这话一仰头,忽然看见黑乌乌一团落下来,正落在自己脸上,顿时遮住视线。

    他惊得身子向后一让,随即感觉到那东西柔软还带着香气,根本无害,顿时放心,伸手要将那东西抓下来。

第742章 解衣覆怀(1)

    手伸到头顶,忽然触及一样冰冷的东西。

    那东西触感太熟悉,以至于他手指一僵。

    下一瞬一股尖锐的疼痛,穿过天灵盖,穿过大脑,直射入咽喉,他张大嘴,想要惊愕,想要惨呼,想要发出疑问。

    但是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了。

    “噗”一声鲜血激射,鲜血向前,人向后。

    锦衣人微笑着,从他的脸上拿走自己的假发,顺手毁了。又取一顶新的来戴上,一边弹弹手指,道:“我话还没说完。感谢你演的好戏,所以给你看看我的脑袋,是不是很圆很好看?”

    “砰。”尸体落地声沉闷,血泊静静迤逦,躺在血泊中的人睁大眼睛,眼底震惊不解至死不散。

    他一定到死都想不通,好端端地,自己还救了对方,怎么会忽然被杀。

    不说救命之恩,当真不想知道真相吗?

    他揣一怀至死不解的疑问去了阴间,不知道之所以这么倒霉,只不过是因为遇见了世上难有第二人的奇葩而已。

    锦衣人凝视着他的尸首,忽然取出一双手套戴上,蹲下身,手指虚空一划,尸首的胸膛被无声剖开。

    胸膛呈现一种奇异的状态:以心脏为界,上半截血管粗大,有细微的冰雪痕迹,下半截却血液发黑,甚至连骨头也是黑的。

    “果然。”锦衣人喃喃一声,很满意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

    这个人,还是有问题。

    他身上的冰雪真气,是他人强力移上去的,不是他的本源真力,并不能维持几次。

    而他身体内部,早已种了毒,这毒先藏在内腑,现在已经渗透到了骨头,再下一步就是肌肤和呼吸气息,到时候无论谁和他接触过,都是必死无疑。

    严格来说,这是个毒人。

    锦衣人站起身,环顾简陋的室内一周,第一次对宫胤的敌人,产生了三分敬意。

    好个厉害人物。

    处处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

    所谓那开锁机关,根本不是为了杀他,只是为了让他打消对这枯瘦汉子的怀疑。毕竟像宫胤这种久经风浪的人,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相信谁的。

    这汉子在可以杀人的时候没有出手,出手相救,又一身冰雪武功,只要稍微理智的人,都会选择将人先带走。就算心中还有怀疑,但宫胤为了家族下落,是不可能那么干脆就杀掉这人,掐灭线索的。

    正常人,有利害关系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这一手对付宫胤,其实是相当厉害。宫胤对此事执念太深,不可能舍得放弃。

    偏偏来的是锦衣人,他对生命淡漠,行事无拘,又没有约束顾忌。他怀疑,就直接杀人,用尸首的真相,来证明自己的怀疑。

    至于会不会弄错,杀错人——他才不管。

    只是他也不禁对暗中那人刮目相看,明显这位也是个深谙心理擅长攻人软肋的高手,如果今儿来的是宫胤,后果难料。

    锦衣人又看了看尸首,想了想,手指一划,截了一截隐藏冰雪气息的血管。

    不管怎样,那人被移植的真气,还是和宫胤有关,不如此不能骗过宫胤。这本身就是个线索,这真气怎么移植的,对方出手如何,到底和宫胤家族有没有关系,可以从这里推断。

    他忽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手指向下一划,直探那尸首小腹,分拨血肉,看见下腹下端,赫然有一根针。

    他愣了半晌,忽然引起了兴趣,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人腹内情况,眼睛里渐渐闪出光芒,喃喃道:“好巧妙的位置……够狠……哦是从这里进入的……可以这样移动……”

    他也不嫌尸首脏臭,拨弄了半天,最后还把那针取出,另行包裹了收起。完了才出了地室。上最后一层台阶时,他将那堵在地室门口的人一抽,迅速闪身出了猪圈,果然立即地底一声闷响,整个猪圈向下一塌,弥漫出一股烟尘。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那地底一切已经被抹去。

    如果来的是宫胤,这会是宫胤带走人质时的最后一个机关,不是为了杀宫胤,只是为了制造危险感觉,好让宫胤更加相信这个人质的真实性。

    “是个布局高手呢……”锦衣人注视那簌簌烟尘,弹一弹手指,幸灾乐祸如是说。

    景横波本来睡得很香,她实在是太累了。

    她在做梦,梦中大火扑面,热浪灼天,有条人影在火中缓缓前行,始终看不清面目,她心中万分好奇,忍不住一路追逐,冲入火中却忽然没了灼热,迎头一波浪潮扑来,顿时湿了脸……

    她霍然睁开眼,眼前乌黑一片,上头的火光也不知道是熄灭还是已经被堵住,完全没有了。

    脸上湿漉漉的,难怪会梦见大水扑面,她正想哪来的水,自己睡出汗了吗?流口水了吗?轻轻一动,忽然便感觉脸下非常滑腻,似乎是贴在沾水的玉上的感觉……

    她一怔,随即想起睡前的姿态,这个这个……这脸下贴着的,不会是宫胤吧……

    再想到睡前他的姿态,她又汗了一把,这个这个,不会宫胤连衣服都没穿,就这么搂着她睡了?

    不穿衣服纯睡觉?

    这不像宫胤的风格,当然不是后半截,是前半截。

    鼻端气息清凉,确定是宫胤,似乎还没醒,呼吸却不大平稳。她轻轻一推,果然手下是他肌理平滑的胸膛,而自己肩头,滑落下半截衣裳。

    他维持着单手抱住她肩头的姿势,似乎也睡得很香,眼睫静静地垂着。

    她拉下他的手,坐起身,将衣裳拉拉,发了一阵呆。

    事情似乎已交代。

    那么问题来了。

    是心有芥蒂地留下,还是满怀遗憾地离开?

    她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是怒是怨是怅然还是纠结。好像和宫胤把什么都说明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真正理清楚。真相明白了,心事反而更没个定处。相比之下,之前记着仇恨着他,反而显得简单。此刻她却几乎不知,该恨还是该谅解?该放下从头再来,还是该放下就此离开?

第743章 解衣覆怀(2)

    他的苦衷似乎是苦衷,可理由并不足以让她释怀。翠姐的死,她的心伤,那些日子近乎绝望的痛苦,都源于他的专断独行,她承认他爱她,相信他爱她,可为什么他就不肯相信她?为什么就不肯给她一个机会去努力一把?

    为什么就不能给她尊重和信任,相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死也心甘,不是吗?

    何况还有翠姐的死,这是横亘在她与他之前,一时难以跨越的沟壑。

    为了做戏更像,他放弃了翠姐。在他这样的人眼里,翠姐之流如蝼蚁,随时可以为上位者的需要牺牲。

    而她来自现代,她心中生命无比重要。和挚友的性命比起来,那些理由,似乎都显得过于薄软。

    无论多少苦衷,都不是轻掷他人性命的理由。

    这是她和他观念的最大冲突,是现代人和古代人,在人权和生命意识上的无法共通之处。

    她也承认自己爱他,可是她那颗心饱受创伤的心,尚未平复到可以轻易原谅的地步。

    有多爱,就有多怨。那些一路的苦难,她宁愿在他身边经历。

    如果就这么掀过一页,她也觉得对不起挚友。忘却他人的无辜丧命,只为自私地成全自己的幸福。

    她默然坐在黑暗中很久,心如乱麻难理。良久轻轻叹息一声,起身。

    理不清,就暂时不要再见吧。

    至于结果,交给天意与缘分。

    他要她自强,这点还是对的。或许等她更加强大,视野更开阔,很多事,自然就会知道了解决的办法。

    身后宫胤依旧静静躺在黑暗中,她隐约听得上头似乎有动静,也隐约听得他呼吸微乱,但她也心乱,一时没注意。

    走出两步,忍不住又回头,黑暗中,宫胤身上微微发亮,那是汗水。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宫胤这种体质怎么会一直流汗?

    忍不住回身,拿了宫胤撕裂的衣裳,推了推他,想要叫醒他,自己穿上衣裳,擦擦身。不然会受凉。

    宫胤原本一直维持着虚虚搂她的姿势,她这么一推,他身子忽然向一边一歪。

    景横波大惊。

    这姿势……让人联想太不好了!

    他怎么出现这样无力的姿势?

    景横波心砰砰跳起来,连忙去按他的心脏,心脏冰冷又吓得她一身冷汗,随即想起他这个位置本就是冷的,仔细感觉下心跳虽然慢但还是有,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去试他呼吸,他呼吸低微急促,脸上起了微微潮红,额头挺热,似乎在发烧,偏偏身体还是冰冷的,状态十分诡异。

    虽然她不确定他到底是病还是伤,但很明显他现在很虚弱,从微微颤抖的四肢和满身虚汗来看,脱力是肯定的。

    怨恨瞬间压下,内疚和心疼盈满心房——这一路狂奔,很不容易吧?

    当初逼他现身,并没有想过他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她事先计算过,给了他充裕的时间可以赶到沉铁,而无论以他的武功还是他的军队实力,这一路上都不该有人能够阻拦他才对。

    可以阻拦他的人,比如成孤漠,或者暗处那个人,应该都已经被她吸引到了沉铁,他不会有危险。

    正是事先将所有可能都已经考虑过,又留了燕杀那一手,怎么算,除了她自己,都不会有人会在这场棋局中受伤害,她才放胆一搏,逼他入局。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被阻拦,一路奔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关,险些来不及。

    景横波皱起眉,她觉得还是不对劲。隐在暗处的敌人真的那么强大吗?可以将宫胤一留再留?以宫胤的权势地位和能力,又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将他一留再留?暗处的敌人肯定在沉铁,留在路上阻拦的不过是对方属下,能将宫胤逼到这么衰弱?

    她心中宫胤无比强大,所以她才敢尝试冒险逼他。但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安,她伸手去把他脉,抓了他手腕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把脉。只得悻悻放手。

    心中的疑问没法问,她知道宫胤不会回答,他现在似乎也没有力气回答,她抓过破碎的亵衣,给他擦身,准备给他穿上衣服,不然会受凉的。

    她之前照顾过耶律祁,手势还算熟练,手指拭过他胸膛,感觉到指下光洁温润的肌肤,她忽然有些心跳,耳根也微微热了。

    她有些发怔,抓着亵衣,想起自己当初给耶律祁擦身,虽然也觉得他肌肤甚美,身材极好,男色让人流鼻血,然而却能冷静欣赏,虽然有些紧张,却没有太多羞涩。全不似此刻。

    这是因为……喜欢吗?

    她又想甩自己巴掌了。

    好半天才收敛心神,快速地给他擦干,但他的状况明显很不好,一层汗水刚擦干迅速又泛上一层,湿漉漉的美男很诱惑,她却开始紧张,这样流汗,人会脱水,会出事的。

    不能总这样擦身了,擦也没用。她找过他的深衣,想要给他穿上,却发现那衣裳也染尘灰一层,几天没洗微微发硬,穿在流汗的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她想了想,开始脱衣裳。

    她外头的红裙已经烧毁,里头是红色的长衣长裤和内衣什么的。红色上衣还是干净的,而且是软缎的,很舒服,上衣宽大塌肩,是她自己设计的,保不准他能穿上。

    她把自己的衣裳往他头上套,他似乎有点清醒,又抬起手臂想抗拒,手臂抬起几寸正给景横波一把捉住,干脆抓着他双臂高举过头,扶起他,把自己的红色上衣给他套上了。

    果然好穿,对她来说塌下的肩膀处,对他正好,而他上身线条瘦不露骨,劲健流畅,毫无赘肉,触上去手指就能弹开的那种触感,套她的衣裳也没太大压力。

    套好衣裳她一瞧,忍不住扑哧一声。

    真好看。

    那人雪白的脸庞被如火的红衣一衬,越发晶莹得如玉如雪,鲜明至诱惑。

    他一向穿白,虽然极度衬托他冰雪霜冷的气质,但也显得太冷,不可亵玩不可接近的遥远。然而只是颜色一换,那种我在红尘外霜雪中的感觉忽然便少了很多,整个人显得清丽到近乎可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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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介绍:
东方有泽,名大荒。
传言里,愚昧、贫穷、落后、蛮荒。
——扯蛋。
大荒女王,冷如霜。
由国师扶立,和国师金童玉女,恩爱情深,一对绝色,鸾俦无双。
——扯蛋。
女王暴毙,国师哀恸,依天命指示,跋涉千里,终寻回转世爱人,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
——扯蛋!
——我是真相和杯具的分割线——
她说:“人艰不拆!老娘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王!转世,转你妹的世啊,老娘上辈子是研究僧!天定风华研究所,听过没?”
他说:“我定下那么苛刻的女王转世条件,你竟然合了。这是天意,天意让你砸碎命盘,落于我手,我怎么能违天而行?”
她说:“累觉不爱!莫装x,装x被雷劈!明明是前头那个女王和别人勾搭成奸,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气不过把她给宰了,准备自己做皇帝。结果天上掉下个美貌景横波,占了位置。你看见我就想起她,各种郁闷!你现在很想宰我,很想!”
他说:“好好做你的女王罢,记住裙子不许那么短。”
她说:“明天再去裁掉三公分。”
他说:“明天你宫中美男统统送我宫中。”
她说:“…我擦你不就是恨我抢你位置了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成么?”
他说:“嗯?”
她说:“嗯…小胤胤,别生气了,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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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王夫好吗?
不要。
你领口怎么这么紧,我帮你解了好不好?
别动。
我身材咋样?是不是沟深峰紧一线天?
太宽。
我身上香不香?好不好闻?
狐臭。
……
这么久,我们分过,合过,分分合合过,好过,掰过,好好坏坏过,现在我累了,我想你也累了。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我?要,就别再扣你的见鬼领子袖口腰带等等一切多余的东西,给我立刻!马上!速度!解开它们!……你又不理我!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会理我!好吧,就这样吧……
好的。领子、袖口、腰带,从哪个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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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们语录:
“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脸部肌理移动七块导致嘴角歪斜,我总是有点很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尊敬的陛下,你领口散了,赶紧替微臣束起来好吗?”
“你送我的这瓶指甲油,我决定忍痛拿出来做给你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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