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女帝本色TXT下载女帝本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女帝本色全文阅读

作者:天下归元     女帝本色txt下载     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8章 为爱无惧(2)

    “不行。”桑侗决然道,“最多只能走一个!我们桑家是百年门阀!是贵族!我是第二十四代家主!贵族家主不管如何死亡,身边不能没有陪伺的死士!哪怕只有一个也要有!否则我便玷污了桑家高贵的门第,我会在祠堂里,连个牌位的位置都没有!”

    景横波摇摇头,歉意地看两个属下一眼,咕哝道:“我永远不明白贵族的死要面子德行……抱歉,看样子你们两个得互相让让了。”

    那两人脸上变色,又互看一眼,眼底似有火花四溅。

    桑侗忽然回头,狠狠看了两人一眼,道:“怎么?你们两个是打算争上一争么?”

    两个属下急忙躬身呐呐说不敢。

    桑侗声音尖利,充满讽刺。

    “有我在,就不允许你们自相残杀!无论如何,得留一个陪我一起!”她冷酷地道,“我知道,蝼蚁尚且贪生。我也不想指名谁留下谁不留,免得你们到了阴曹地府都恨我。你们抓阄吧!”

    她衣袖一拂,伸出两个拳头,淡淡道:“一只手里红色宝石,一只手里绿色宝石。你们猜,猜中的那个人,拿着记载我遗言的盒子离开。放心,我既然让你负责传递我的遗言,就有办法让你安全离开,你们只管猜好了。”

    马车行得越来越慢,但也越来越接近皇城广场。现在那黑压压的百姓大潮已经被隔绝在广场之外,亢龙军和玉照军都已经出动,拉开一条长长的警戒线,百姓一改群体聚集时的喧闹吵嚷,人人屏住呼吸,目光专注地凝视着那辆马车——马车里那个女子的生死安危,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这也是大荒历史上,女王凭借个人能力和魅力,最受百姓关注的一次。

    广场对面气氛压抑紧张,人头攒动,宫城前却一个兵都没有,所有可能受到危险袭击的部位守军都干脆地撤下,一色白石明净如水的广场上,除了永久矗立在广场正中的开国女皇巨大雕像外,只静静立着一色白衣同样明净如水的宫胤。

    桑侗探头出去看了看,毫不设防的广场,让她很满意。

    她微有遗憾之色,本来她想要的,是一辆带风带火的马车,如一副死亡棺材,忽然出现在皇城广场,闯过一切阻截,用最快的速度,最凶猛的力量,轰然一声撞破玉照宫门。让这帝歌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响彻寰宇的一声而震破胸膛。

    以这样的方式轰动大荒,玉石俱焚,她觉得才能一泄胸中恶气。

    不过,能留遗言给天洗,也算意外所得,想到儿子以后能时时听见自己的声音,算做苦寂人生里一项慰藉,她神色柔和,渐感安慰。

    景横波盯着她的神色,她觉得,广场看起来毫不设防,但上头一定有布置,桑侗作为多年国家重臣,也一定比她更清楚,但桑侗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对这马车极其有信心,认为这马车能逃过一切阻截,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就不知道拖延的时间,能不能将布置更完美,拦住她?

    景横波一眼不敢看窗外,她怕看见持剑准备自杀的宫胤,更怕看见没有持剑不准备自杀的宫胤,她还怕自己胡乱探头会乱了宫胤心思,又怕自己探了头其实没看见谁乱心思……唉,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猜吧。”桑侗收回目光,冷冷道。

    两个属下不似两个女人心思复杂,都紧紧盯着那拳头,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却谁也不敢先开口。

    生死之事总难决。

    桑侗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冷冷道:“不猜就一起死。”

    “左手红色!”一个年轻些的桑家属下,终于耐不住,嚷了一声。

    说出口后,他闭上眼,长长吁一口气。甚至不敢看结果。

    另一人怒目瞪他一眼,觉得他抢了自己生存的机会。

    让他猜的时候不敢猜,但别人一旦抢先猜了,又觉得被剥夺了选择权。

    人性如此。

    桑侗毫无表情松开手掌。

    左手掌心,红色宝石熠熠闪光。

    那猜中的少年,如蒙大赦般长长吐一口气。另一人却脸色大变,恶毒地盯了这少年一眼。

    “沈金,你带盒子离开吧,我有东西给你……”桑侗摊开另一只手掌,掌心绿色宝石闪亮,她正要将宝石丢下,忽然脸色一变。

    那两人也脸色一变。

    红绿宝石忽然自己动了!

    就在三双眼睛之下,闪电般一个交换,左手的红宝石移动到右手,右手的绿宝石移动到左手!

    “啊!”桑侗不可置信地惊呼。

    这是怎么回事?

    另两人直接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判人命的宝石,忽然将命运重判了一遍。

    刚刚欣喜若狂的呆若木鸡,刚刚脸色死灰的欣喜若狂。

    “天意!天意!”那猜错了的中年护卫大喜,颤抖地捧住桑侗的手,“该我活!该我活!家主,多谢你!多谢你!我一定会给您立长生牌位,世世代代供奉您!”

    他感激涕零,恨不得跪下来吻桑侗的手——宝石明明已经定论,忽然换了个儿,自然是家主换的,想必是看在他在桑家多年,存心要给他活命机会。

    桑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再看看自己手心,喃喃道:“这……”

    景横波悄悄撇了撇嘴。

    “家主!”那从欢喜天堂掉入绝望地狱的少年,此时终于醒过来,一声大吼,“不,不能这样!家主!你当面徇私!不能!”

    “我……”桑侗还没明白过来,只傻傻看着她手中宝石。

    “这是家主的意志,你敢违抗!”那中年属下怒吼少年属下。

    “明明是我先猜中,家主帮你作弊!”少年毫不示弱回吼。

    “家主意志神圣不可违,违者死!”中年属下霍然拔刀。

    “说好的谁猜中谁活,家主也不能改!”少年立即拔剑。

    “够了!”桑侗大怒,尖声道,“我还没死,你们就想当着我的面自相残杀!重来,再猜一次!”

    她俯下身,袖子挡住宝石,片刻即起,握紧两个拳头,“猜!”

第219章 为爱无惧(3)

    “右手红色!”这回中年属下急急抢先。

    桑侗摊开手掌,右手绿色宝石幽深如一只阴森的眼睛盯住了所有人。

    中年属下面色死灰。

    “哈哈哈哈这次我没抢你的你还是错了就该你死!”少年仰头大笑。

    桑侗慢慢摊开手掌,叹一口气,“老王,认了吧……”

    “不——”中年属下一声怒吼,手中刀猛然搠向正仰天大笑的少年,“不该重来的!去死!去死!”

    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伤口,大片大片的血潮水一般涌出来,冒着突突的血泡,似翻滚的岩浆。

    “啊,”桑侗一声尖叫,两个茫然的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她,却见她并没有盯着这忽然杀人的一幕,反而还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里,右手红宝石,左手绿宝石。

    宝石忽然又换了!

    中年属下茫然地看着那宝石,似乎再也反应不过来。

    少年却笑了,一边笑一边咳嗽,咳出淋漓的鲜血,“娘的,玩谁呢……”

    随即他腰间一震,一道黑光飙射如电,“嚓”一声轻响,没入了对面在发呆的中年属下心口。

    那中年人浑身一震,捂住胸口踉跄后退,看看少年,再看看桑侗,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似乎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也辨不明白眼前人的嘴脸。

    桑侗手指一软,两颗宝石滚落角落,她张着嘴,似乎已经呆了。

    那两个满身鲜血的人,茫然对视半晌,似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蓦然齐齐一声狂吼。

    “娘的,你玩谁呢!”

    吼声里,两人齐齐转身,手中刀剑,狠狠捅入了桑侗的身体。

    “啊!”桑侗一声惨呼,勉力后退,那两人将死之人,却也无力再追击,各自惨笑一声,摇晃两下,砰然倒下。

    两人在彼此交融的血泊里仰面朝天,都死不瞑目,一双眼睛大而无神地注视着马车顶,或者,是在注视询问着老天——为什么要这样耍他们?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结局?

    景横波扭转头,不去看脚下的尸体。这两个人等于是她杀的,她恶心,生理抗拒,却没什么歉意。

    都是找死的人,去地狱研究那变来变去的红绿宝石吧!

    只剩一个桑侗了,还是重伤的桑侗,虽然那两人临死出手,看样子并没有戳中心口要害,但桑侗低着头,似乎已经昏迷,景横波微微松一口气,心想这下,基本安全了吧?该想个什么法子通知外面且脱身呢?

    然后她就看见桑侗慢慢抬起了脸。

    景横波一口气屏在了咽喉。

    昏暗的马车,横陈的尸体,鲜血淋漓的地面,死不瞑目的男人,血泊里软软的女子,抬起满头乱发的头颅,一张苍白的脸,凸着仇恨的眼睛,满脸纵横的溅射的鲜血……

    恐怖片必备元素,齐活了。

    景横波小心脏砰砰直跳,直觉不好。

    果然桑侗喘息几声,竟然诡异地冲她笑了笑。

    “刚才……”她嘶哑吃力地道,“……是你吧。”

    问得没头没脑,景横波当然懂,呵呵一笑,“好玩吗?”

    桑侗凝视着她,点点头,“……看似无用,却有层出不穷的花招和计策,最后大家都被你阴了……我们就错在,太小看了你……”

    “继续小看,继续小看。”景横波挥挥手,“你累了吧?要不要睡上一觉?我给你放小苹果好不好?很催眠的。”说完捡起滚到手边的录音笔就要放自己刚才销魂的小苹果。

    听吧,听得烦得一头撞死最好。

    “呵呵……”桑侗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掠过一抹讥诮,“……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景横波心中一跳,想要扑起来阻止,桑侗脚下忽然一挑,当地一声一柄刀横飞过来,咔嚓一声插入正架在她和两边车壁之间。

    景横波不敢动了,她坐在车角,一柄刀刀锋向内,正架住了她的脖子,稍微一动就有割喉之危。

    瞧不出这女人都这样了还有这一手。

    随即桑侗割下一截衣襟,塞进了景横波的嘴里。浓郁的血腥气堵到嗓眼里,景横波一阵阵地想呕吐。

    桑侗冷笑着挑起她下巴,笑道:“下面……一起看好戏吧。”

    景横波直觉不好,奈何发不出声音,“呜呜呜呜”一阵乱嚷。直恨马车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砸人的东西,不然直接给这快要妖魔化的老太婆来一下狠的,世界就太平了。

    桑侗转身,擦干净脸,也不知道拍了哪里,明明没人驾驭,马车忽然又飞快前行。

    这一动顿时惊动所有等待的人,无数人踮脚张望,亢龙军严阵以待,宫城上城弩吱吱扳起,宫城前宫胤抬起头来。

    洁白广场上,深红宫门紧闭,宫门前他一人独立,手持自己的古银雪链,遥遥面对狂冲而来的马车。

    所有人都看见车窗里桑侗的脸探了出来。

    “宫胤!”她道,“我们来了!离宫门三十丈!你的剑再不搁上脖子,我可就来不及把女王扔出来了!”

    景横波:“呜呜呜呜呜!”

    无数恶骂从一万头草泥马从心头踏过——这千年王八的老太婆果然反悔了!

    还是要逼宫胤自杀!

    不,是骗!

    她现在这个造型。桑侗现在这个体力,根本不可能把她扔出马车,她是陪桑侗死定了!

    马车向前狂冲,重叠着黑色的光影,散发着腥郁的死亡的气息,桑侗在尖声狂笑,众人惊愕地看见,她散在风中的黑色长发,一点点地,变白了。

    似雪缓慢覆盖原野,永无春回那一日。

    远处,可以俯瞰皇城广场的一处矮山上,有人静静伫立,看着洁白广场上的黑马车,看着黑发的女子一霎白头。

    风将他衣袂卷起,一抹白色的纸钱兜兜转转越过衣襟,随风去了。

    马车在狂奔。

    景横波一动也不能动,稍微震动,也许面前架着的刀就能割破她的咽喉。

第220章 倾情(1)

    从窗户可以看见对面的开国女皇巨大雕像,那是皇城广场的标志性建筑,女皇雍容的脸微垂,似悲悯地看遍皇城风云。

    “咻。”宫城上方城弩终于开射,刹那间撕裂空气,黑光连闪,四架城弩,从四个角度包抄闪射,直逼马车而来!

    桑侗脸上只有冷笑。

    “哧哧”连响,车身猛震,四支弩箭咚咚咚咚都射中了车身,但是让人震惊的是,那些箭在射上车身的刹那,忽然便滑了过去,擦着车身斜斜飞出,夺地一声钉在地下。

    铁箭箭尖和车身擦撞激起一溜火花,如果不是飞得太快,也许马车就要燃起。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齐齐射歪的箭,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射上了又擦身而过。

    “这马车改造过!精妙!整个车身是一条弧线,箭过即滑,高手!高手!”人群里有人大声惊叹。

    然后他被六个巴掌拍进了地里,“毛病!这什么时候了,还在研究马车构造,救人懂不懂?救人!”

    “哈哈哈哈哈。”桑侗的大笑听来特别刺耳,“宫胤,告诉过你别白费心思,什么陷阱什么飞箭什么围攻我这马车统统挡得下。你再出一次手,我这马车可就要点燃了!你还不死!”

    “可以!”宫胤终于回答,声音远远传开,骚动的人群忽然为之一静。

    赶来的耶律祁抬起头。

    人群里伊柒兴奋地跳起,“听见没?听见没?他要自杀了!我要上位了!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情敌!我要死情敌了,快祝贺我!”

    回答他的是六双用力祝贺,足可将人打死的巴掌。

    “但我要亲眼见女王安好!”宫胤的下一句斩钉截铁,“否则,你便点火吧!你能撞散玉照宫墙,难道还能撞毁我宫胤十万亢龙?”

    桑侗微一犹豫,转头看景横波,景横波正咝咝地吸着气,刚才飞箭撞到车身,横在面前的刀锋颤动,稍稍割破了她脖子上的一点油皮。

    桑侗冷笑一声,先给景横波又加了一层锁,才取了那刀,拖着她到窗口,一手点燃了火折子,一手将景横波半个身子推出窗外挡在她面前,大叫道:“看见没!你可以死了!”

    广场后面的箭手纷纷瞄准,可惜桑侗身后,马车窗边,忽然啪一声弹出一截钢板,将她身子遮住,正成一个谁也射不到的死角,而桑侗拿火折子的手向着车里,同样谁也射不到。

    景横波嘴堵着,风扑面而来,窒息得说不出话,风里奇怪的硝烟气息刺激得她泪眼朦胧,她生怕这样的表情过于楚楚可怜,真刺激得宫胤干傻事,拼命眨眼睛想眨掉泪水,又想示意他不要犯傻,偏偏这么一眨,眼泪哗啦啦都眨了下来,看起来越发地楚楚可怜了。

    景横波真想哭了——这不是哭的时候啊啊啊啊……不过这么倒霉还是哭一哭吧啊啊啊……

    宫胤一眼就看见了景横波。

    刹那间目光流转,第一眼落在她一线殷红血迹的脖子上,第二眼落在她哗啦啦掉眼泪的眼睛上。

    相识至今,他从未见过她落泪,这女子张扬放纵,自如舒展,看似娇嫩,实则内心强大百碾不伤百杀不死,他几乎没想过会看见她的眼泪,也没想象过她流泪是什么模样。

    然而此刻,风中飞奔的死亡马车里,她红肿着眼迎风流泪,是一朵带雨的玫瑰。

    本该在黄金宝座之上艳光四射的玫瑰……

    肺腑深处似有冷痛卷起,似一柄在雪中埋了一生的刀,猛一下刺入心肺,他脸色白了白,几乎瞬间听见从血脉深处结冰的声音。

    时候到了。

    他转开眼,一眼即过,冷白的脸色似乎毫无波动。

    随即他坐下。

    万众无声,所有眼睛都紧紧盯着这个广场上唯一的男人。

    这一手掌控大荒权倾天下的男人。

    看他当真为女子抛却江山生命,还是漠然捍卫属于他的玉照辉光。

    大多人都觉得,应该是后者吧,国师没有道理为一个还不是自己妻子,甚至有可能和自己夺权的女王,放弃这大好生命。

    被勒令留在城上的蒙虎却忽然发出一声大呼:“主上!”不顾一切地狂奔。

    众人凛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广场尽头,盘坐的宫胤,忽然开始结冰!

    极快的速度,几乎刹那之间,一层厚厚的冰便在他身周凝结,寒气弥漫过快,以至于他身周冷热空气交激,弥散开一片淡淡的雾气。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忽然就成了一座晶莹透彻的冰人。

    随即他说话了,冰里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异,不过还是他的声音。

    “般若雪之剑不自斩,来人,助我兵解!”

    一个大汉从城门上系索跃下,手执长剑。

    桑侗目不转睛地看着,鼻翼翕动,眼眸瞪大,明显精神极度紧张兴奋状态。

    景横波也极度紧张,她要疯了——宫胤真的要自杀吗?要当她面自杀吗?好吧她也觉得她要死了,正祈祷死了最好穿回去,如果她死后他陪死她也不介意,可是这样当着她面先自杀真的好吗?她会受不了那刺激的!

    她宁可先死啊啊啊!

    可惜宫胤这个人,做起决定来比谁都绝,连自杀都这么痛快——那大汉一跃而下,人在半空,霍然扬剑而起,炫出一道雪亮的弧——

    所有人都被这道弧吸引目光,抬起头,瞳仁放大,反射一溜惊艳的白虹。

    下一瞬白虹毫不犹豫卷过那冰妆雪裹的人颈项!

    “嚓。”碎裂声响,冰雪与鲜血同溅,一颗裹着冰的头颅,飞上半空!

    血也似虹,遮天蔽日。

    “啊——”万众发出一声压抑颤抖的惊呼。

    “主上!”蒙虎疯一样地跑下来,险些跌下城墙。

    景横波没有发出声音,她眼珠子瞪得圆圆的,闪着极度惊恐的光,光芒里不断旋转着那颗头颅,那颗头那颗头那颗宫胤的头……

    她身体绷紧,肩膀发硬,眼底的光芒渐渐淡了——无声无息地晕过去了。

第221章 倾情(2)

    景横波晕了。

    桑侗却瞬间发狂了。

    她眼睛瞪得也很大,却是兴奋过度几乎不能置信的瞪大,盯着那白白红红的一片,蓦然身子一仰,一声尖呼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怎么会放她哈哈哈哈你上当啦哈哈哈哈你就等着死不瞑目吧……”

    笑声里她自己身子后仰,几乎探出了钢板外,顺手将景横波往车里一推,右手一直擎着的火折子,落下!

    “嚓。”一道弯弧,瞅准这一刻桑侗探出钢板的身子,如一轮最冷的月光,忽然而至。

    “哈……”一声笑的尾音还在口中,下一瞬桑侗的半边头颅连同露在钢板外的半个肩膀,忽然都不见了。

    广场如镜,啪一声溅上淋漓的污血。

    出手的耶律祁,如电光飞射而来。

    但没人看他,也没人关注桑侗下场——火折子就要掉下!

    而此时,七条人影,忽然鬼魅般出现在马车四侧!

    一人在车顶,嘿一声,搬起车顶!

    一人闪电般倒挂,嘿一声抱起了跌落的景横波。

    四个人围在马车四周,嘿四声,双手发力,啪啪啪啪四响,马车四壁忽然就到了他们手中。

    火折子此刻只差毫厘,便到马车底部!

    只要触及,一样会燃烧爆炸,在场八人,一样难以幸免。

    那拆马车的六个逗比就好像不知道严重性,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乱七八糟地嚷,“老七该你了!”

    最后一人没有拆车板。

    他猛然横踢一脚。

    “我来也!”

    轰一声只剩车底和车轮的马车立即燃着,携烟带火,滚滚向前,用比原先更快的速度,在上万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中,一往无前地,酷炫狂霸拽地,轰然撞上了玉照宫墙!

    烟尘、烈火、变成板车的火马车、大黑洞、坍塌一截的宫墙,四处散落的砖头,还在燃烧的墙头……

    傻得鸦雀无声的观众,和惊得连忙跑下城墙一锅蚂蚁般四处呼叫救援的守卫。

    还有在广场中央,完全不认为自己干了坑爹事,又笑又跳庆功的逗比师兄弟。

    “哈哈哈我掀了车顶!”抱着车顶拿大鼎的。

    “哈哈哈哈我救了媳妇!”抱着媳妇揩油的。

    “哈哈哈哈我搬了车板。”抱着车板跳舞的。

    “哈哈哈我炸了玉照宫。”对着玉照宫突然开了口的宫墙捧腹大笑的。

    景横波完全是给逗比们的旋转和大笑吵醒的。

    醒来耳朵犹自嗡嗡作响,天空在眼前飞啊飞,还有好多的黑色的烟,还有一张白白的,颠来倒去的脸。

    “我勒个去,”她喃喃道,“阴曹地府的空气太差了……”

    “媳妇你醒啦?”白白的脸凑过来,指甲油君的弯弯眼睛笑得快眯没了。

    景横波立马给这声“媳妇”给喊清醒了。

    天还是那个天,冒着烟,地还是那个地,白得晃眼,人……人……人不对了……啊……宫胤……宫胤!

    晕倒前那一霎场景带着冰晶血色唰一下闪过她脑海。

    冰封的宫胤……落下的甲卫……扬起的长剑……飞起的头颅……

    “宫胤!”景横波突然发出的凄厉惨叫,惊得伊柒这么一个大高手手一颤,险些将她落下地。

    “喂喂,媳妇!媳妇你怎么了?”伊柒惊慌地拍她的脸。

    景横波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拍了开去,再一挣扎已经落了地。

    脚刚接触地面,她身子一闪,已经奔到宫门前。

    帝歌的将士百姓们,再次瞠目结舌地看着女王陛下,鬼一样地赤脚在广场狂奔,一边狂奔一边大叫:“宫胤!宫胤你这个傻叉!白痴!弱智!低能儿!蒙古症!你发了什么疯要理桑老太!谁允许你随便去死一死,你这是逼我死啊啊啊你逼我死啊啊啊……”

    百姓们听着,一开始发呆,对女王中气十足的骂人功力由衷佩服;然后想笑,觉得谁这么被骂也挺悲剧,笑还没展开忽然就有酸楚涌上心头——她骂得其实并不中气十足,声音沙哑惨厉,到得后来都是哭腔,绝望的哭腔。她赤着脚,奔没几步就被地上的木屑碎石咯破了脚底,她却似毫无所觉,白石广场浮光如雪,印上两排刺眼的血色印痕。

    浮云涌动,暮色四合,暗沉的天野下,只响着她狂奔的脚步,只奔着她凄惶的背影,只扬起她在风中散开的带血的长发。脚步咚咚,似沉痛的鼓,敲在了每个人心上。

    耶律祁怔在了广场边缘。

    七杀大兄不笑了,呆呆地看着她。

    景横波却忽然停了脚步。

    她看见了宫城前无头的冰雕,还在静静矗立,甚至不曾融化。

    天色渐渐暗了,冰雕暗光流转,地上一大片碎裂的冰雪,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那持剑负责兵解的甲卫似乎呆了,扛着犹自滴血的剑傻傻地看着她。

    景横波忽然扑了过去。

    一头撞上了那高大甲卫的胸膛。

    她没骂人,二话不说,逮着人家一顿痛揍,虽然是花拳绣腿,但是牙口并下,拳脚齐飞,气势十足,人家不敢还手,给搡得连连后退,脸苦成了瘪三。

    一广场的人又目瞪口呆看女王闷不吭声揍人。

    狂风骤雨一顿揍之后,景横波忽地一个转身,扑到了那无头的冰雕上。

    “哗啦”一声响,冰雕晃了晃。

    正将脸贴在冰雕上的景横波愣了愣,忽觉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么轻?

    怎么没有血腥气?

    等等,这个破口……

    她霍然抬头,看着面前那个冰雕的“颈腔”。

    刚才不敢看,怕看见血肉模糊的断口,此刻头一抬,才发觉别说断口,那里似乎就是个洞,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景横波傻了一秒。

    随即她一个箭步跳起,探手对着洞口就掏。

    广场上军民发出抽气的声音。

    景横波掏了两把掏在空处,眼睛有点发直,抬起颤抖的手看了看,似乎极度惊喜,又似乎惊喜到不敢接受,想了想,干脆整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第222章 表白(1)

    广场上千万军民,就看见了,他们的女王,忽然钻进了宫胤冰雕的那个断口,似乎在掏什么,头整个埋了进去,屁股撅在外面朝天……

    “哦哦……”百姓们发出惊叹的声音。

    “唉……”远远的耶律祁忽然一声失望的长叹。

    “呀呀,”伊柒挠着脑袋,“我媳妇怎么了?疯了吗?”

    “恭喜你。”六位逗比好兄弟沉痛地拍他的肩,“你的死情敌好事儿希望破灭了。”

    景横波现在的造型已经两脚朝天了。

    远处众人只能看见影影绰绰她埋在冰里的影子。

    然后忽然景横波猛一下起身,“啊啊啊”大叫一声,抓起脚边一块碎石,砰砰砰地一阵乱砸。

    冰块飞溅,碎屑满地,冰雕很快被砸碎,众人直着眼睛,目光如探照灯般扫了一遍又一遍。

    冰块,冰块,满地冰块。

    里面根本没有人。

    众人表情也不比景横波好哪去——人呢?哪去了?明明亲眼看见国师覆雪凝冰,立即就有甲士下来斩头,几乎没有作假时间。也正是因为动作这么干脆利落,时间太短,才让桑侗相信的。可是现在,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偷梁换柱?障眼法?

    “遁地了呗。”伊柒盯着地面撇嘴。

    景横波目光落在冰下的地面上,明显一块石板翘起,她将石板掀开,底下一个很粗糙的,一看就是匆忙挖就的地道。

    有些真相一旦揭示也就这么简单。唯一能让人惊叹的就是时间把握。桑侗说出要撞宫门,宫胤立即赶回,之后桑侗马车飞快赶到,其间的时间,原本绝对不够挖一个最简单的地道。

    但有了景横波“录音遗言”“二桃杀三士”的计策拖延,马车速度放缓,宫胤终于有了准备时间。

    景横波看见那地道便什么都明白了,青面獠牙地扑过去,对着底下大吼:“宫胤!你丫的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底下当然没动静,景横波也不跳下去,想了想,转身就直奔宫门,走两步,“咝”地一声抬起脚。看着脚底血迹斑斑,顿时脸成了苦瓜。

    “咝哈咝哈,好痛好痛。”她跳脚,这时候终于知道痛了。

    “穿我的穿我的!”伊柒立即殷勤地脱鞋。

    “别穿他的他脚臭,你穿了之后明天准见不到第二天太阳。”逗比师兄弟们立即把他推到人群后,坚决用宽厚的身板密密地挡住他,纷纷开始脱自己的鞋子。

    “穿我的!”

    “别穿他的。”

    “他有脚藓。”

    “他烂脚丫。”

    “他不穿袜子。”

    “他这鞋三年没换了。”

    无固定攻击对象,无差别地图炮。

    逗比师兄弟的人生重要守则之一——兄弟看中的,一定要破坏;兄弟喜欢的,一定要抢来,兄弟要表现的,一定不给表现,兄弟不要的……我也不要。

    至于喜欢不喜欢?NO。没这回事,他们这辈子只喜欢一件事——唱反调。

    景横波退开三步,扶额。

    一个逗比已经天雷滚滚,一群逗比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她宁可赤脚走大荒,也不要和这群英俊高大,燕瘦环肥,各有特色,偏偏逗比得也各有特色的七杀高手们打交道。

    伊柒已经踹倒坑爹师兄弟们,踩着师兄弟们的尸首,将鞋子送了过来,一边亲切地蹲下身,要给景横波穿鞋。

    “我来给你……”

    忽然身后宫门开了一线,一条白色丝带霍霍飞出,缠住了景横波脚踝,一抖,一起。

    呼地一声,伊柒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景横波飞起,消失在宫门之后,随即砰一声,宫门毫不客气地关起。

    砰,身后宫门关闭的声音沉闷,景横波还没站稳,拳头就擂了出去,“快滚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她的拳头被人用力抓住,猛地一带,砰一声狠狠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熟悉的清凉气息涌入鼻端,鼻子似乎被刺激得很酸,她的眼泪哗一下便涌了出来,生怕被谁看见,干脆狠狠把脸埋进去,揉来揉去揉来揉去,呜呜噜噜地抽噎,“我反悔了……必须打死你……必须……打死你……”

    头顶上那人不说话,似乎有点犹豫,却最终叹息一声,将她抱紧。下巴轻轻搁在她发上。

    明明一言不发,但她瞬间就安心了。人也不想打了,事情也不想想了,啥子地道啥子被骗得神魂俱灭都不想追究了,只想抱紧眼前这个怀抱,好好享受他的存在和气息,告诉自己一切都很好,他没让自己失望,永远都是她最强大最傲娇的大神。

    失去才知存在重要,她永远记得看见他“头颅”落地那一霎,天地永黯,她以为自己堕入深渊永不得出。

    那一刻她终知什么叫绝望。

    那一刻她绝望得恨不得在晕迷中永不醒来,不用面对清醒之后的永夜的痛苦。

    当空着的冰洞展现在眼前,她在愤怒里,听见自己心花开放的声音。

    天地忽然就有了光,有了声音,有了颜色,有了存在的意义。

    呵,真好。

    此心安处是吾乡。

    “呜呜呜呜你给我个交代……”她揪他的衣裳,抓出无数乱七八糟的皱痕,换以前他必定一掌拍飞她,此刻一动不动,双臂似僵硬,实温柔。

    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抽噎,他似有震动——这么久,这么久,这个嬉闹而又强悍的女子,他未见过她真正脆弱,他未想过她有一日这般脆弱,他未想过有一日这般的脆弱,是……因为他。

    心似动,又似痛。冷意逼来,积雪的山坡上有繁花开。

    他终于抬起手,掌心轻轻落在她发上,真正的轻轻,似春日的风,怕惊了落于花心的蝶,悠悠缓缓,几分珍重,几分小心。

    随即他又将她向上抱抱,让她落足于他的靴上,以免脚再被割伤,血迹斑斑的脚底立即将他雪白的靴子染得一片斑驳,有洁癖的人,就好像没看见。

    “没事了……”他低低道。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第223章 表白(2)

    景横波听着他终于开了金口,觉得大神声音真是好听,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好听?还有这三个字,怎么就感觉比这世上所有动听的字眼都来得让人安心?

    她埋在他胸膛,擦了他白衣一身淋漓的泪水,眼泪止住得很快,她从来不是沉溺惆怅的人,是欢喜的事,就应该笑,已确定的心情,就应该表白。

    “宫胤……”她忽然顿了顿,想抬起头来。

    他的肩膀却一紧,呼吸似乎有些不稳,又似乎猜到她要做什么,双臂更紧地搂住了她,似不想让她做什么。

    她却不管。

    踮起脚,搂紧了他的肩,她送上了她的唇。

    那一霎他似乎想微微后让,却又停住,任她决然而又甜蜜地抢先攻城掠地。

    一霎重叠,是闪电刹那交错,弧光激荡,天地一片五色霓虹。又或雷霆风卷,将心炸成千片,每一片都在云端,每一片都化为灵鸟歌唱。

    他气息微微急促,却在急促中稳定着自己,忽然猛地抱紧她,埋下头来。

    她被他这么突然凶猛的一勒,勒得险些闭气,下意识张开口要喘气,他立即化被动为主动,寻找着她的芳泽。

    吻若春风,在唇边停顿,却又不敢深入,他低低喘息,忽然让开,唇瓣一一掠过洁白的额,粉嫩的颊,缓缓下移。

    她早已心痒难耐,一声轻笑,再次抢先,引导这既敏锐又迟钝的人,开辟属于他的醇美源泉。

    躯体相贴,各自听彼此心跳,是一片静默里的大雅之音,奏人间心意相通时刻的美妙心曲,你曲调热烈,我节奏沉稳,隐约便有了共鸣,是世间最和谐的咏叹调。

    她的体温如此火热,是此生不改的炽艳张扬,不允许逃避,不接受退让,你若不知我便让你知,你若不愿知我依旧因你而知。

    他却起了微微颤抖,在温柔辗转中不可控制地战栗,战栗于命运的强大,心事的激荡,血脉中深藏的呼号和秘密。

    景横波睫毛微颤,全心投入于他的气息和体温,却忽然觉得他的身体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不热反冷,而口齿间的甜蜜,忽然多了一丝淡淡的腥气。

    她心中一跳,睁开眼睛,宫胤抱住她的身体也忽然一僵,蓦然向后一仰。

    景横波大惊,急忙反抱住他,好在只是立刻,他便站直,刚才好像只是一个踉跄。他低下眼,脸色微白却平静,犹自对她一笑。

    这一笑诚然难得的温暖与美,她却心中巨震。

    以她对宫胤的了解,这一刻,他一定不会笑,他也许会装酷,也许会装怒,也许直接跑走,也许故作无事,但,绝不会笑!

    这一笑,摆明是想安慰或麻痹她。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一刻她不想说话,只搂紧他的腰,用眼神询问。

    他当然读得懂,却转开眼光,轻轻拉开了她的手,道:“城上随时有人下来,你还要不要面子了?”

    毒舌又回来了,似乎这才是正常的他,可她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不安似淡淡霾云,无声无息地飘在头顶的天空。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变了,在今日之前,她会疑惑他的举动和细微变化,却不会因此真的阴霾了心情。于她心中,他是强大的,无懈可击的,永不需要为他操心。

    然而今日,她忽然惊觉,原来心事早已深种,萌芽早已开遍原野,繁花遍拾可得,真待自己珍重呵护。

    她也忽然发觉,他终究不是神人之身,面对风刀霜剑暗流潜涌,操心这大荒国政还要操心这人心多变,还要操心不知该是敌是友的她。

    “宫胤……”她抱着他,轻轻吹他的耳侧,“我想明白了,我也懂得了,有些事,我想陪着你一起。宫胤,宫胤,我们一起改造新大荒好不好?我们一起打造一个新天地好不好?我们做一对大荒历史上最幸福的女王和国师好不好?我相信你能的,我也能的,而我只想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们一起好不好?”

    头顶上的人,久久沉默。

    她沉浸在满腔幸福和满满对美好未来的期待中,并没有觉得这沉默过久,他的怀抱如此令人贪恋,她想永远地呆下去。

    感觉到他的眼光似乎投向远处,她有点不满地踮踮脚,顶了顶他的下巴,爱娇地催问:“嗯?”

    他在她头扬起的那一刻,覆下手掌,阻止了她的动作,将目光从远处亢龙军队列中收回。

    一瞬间掩了眼底的忧色。

    轻轻道:“好。”

    宫门关上了。百姓们却还没散,总觉得应该还有事儿,又担心女王的安危,都翘首等着下一步消息。

    可惜有些人忙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晓得还有无数人关心她这回事儿。

    直到宫城上方有人接到宫胤指令,打出旗号示意亢龙军驱散百姓速速回家,众人才悻悻然发觉,这一天的大戏,真的落幕了。

    至于幕后谁躲在那里啃嘴儿,观众没福瞧。

    亢龙军一开始驱散,大家也便知道事情结束了。一些军士涌上广场,开始收拾善后。

    “哟……”百姓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有的人伸长了脖子,还想看看后续,有的人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开始往回走——今天可算看了一场大戏,情绪从紧张到激烈到悲伤到起伏,跟着女王陛下一日之间阅遍生死,到得此刻,尘埃落定,隐隐激动里,是无限安慰和满足。

    就今日一日见闻,已经够这一辈子慢慢咀嚼吹嘘喽。

    六个逗比师弟架着嚎啕大哭的伊柒走了,他们不喜欢皇宫。伊柒哭得很伤心,他们笑得很开心。

    耶律祁在场边久久伫立,看天阶夜色凉如水,只觉得一日似也过了一生。

    一生里看遍她笑颜勇毅,人间智慧,然后在最后一霎醒觉她的美不属于自己。

    他反反复复想着出手杀桑侗那一刻,他首次忘记后果和立场,一只眼盯住桑侗,另一只眼在关注她。

    火折子落下时他也曾胸口紧窒如将炸,满满塞了这红尘纷乱的烟尘。

第224章 表白(3)

    他慢慢抬起手,靠近胸口,手指蜷起。

    似乎想要拂去心上烟尘,又似乎想要将某种心情,珍重卷起。

    不远处的矮山上,有人静静伫立,面对着皇城广场的方向。看着场上的士兵们忙忙碌碌打扫善后,修补宫墙,收拾碎片,将桑桐的尸体装入布袋收殓。

    他身后立着高高矮矮的人,人人静默,压抑着呼吸,气氛因此显得凝重肃杀。

    夜弥漫过来,携了湿润的露珠,将他的袍角打湿,一小片,似噩梦的阴影。

    他隐在袍袖下的手指一动,一杯酒,缓缓倾倒在苍白的山石上。

    酹一杯,且为永久别离的人送行。

    往后的路还长。

    酒尽。他并没有扔杯。只蹲下身,将杯子轻轻埋在那山石下。

    埋的是杯子,也是誓言。

    来年,当该死的人死去,这杯子会重新起出,盛仇人血,将阴魂祭。

    会有那一日。

    他起身,不再看广场,轻轻然而决然地转身。

    “下山。”

    “桑侗已死,我等救援不及。”

    “她那是自寻死路!好好的城外不去,竟然想到用火马车冲撞帝歌!她所经之路,就有老夫的府邸!”

    “她那也是被宫胤逼急了,不把宫胤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儿子就出不了帝歌,桑家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现在桑家就有希望吗?是啊,逃了一个桑天洗,又怎样?”

    “大人不要小看桑天洗,桑侗这么多年以儿子为骄傲,却又死死保护着他,一定有原因。我听说桑天洗聪明绝顶,天下奇才,这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将来桑家靠他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桑家是女性祭司世家,一个男人有什么用,哼。”

    “大人,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中送炭,照我说,桑天洗现在正处境困难,咱们不如顺手帮一把。帝歌桑侗事件咱们没能帮到桑家,难保桑天洗不记恨在心,如此即可化解他的怨恨,也可掌握他的动态,将来他若成功,也是一道挟制他的把柄。于你我不过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你说的也是。”

    “不过说起来也很有意思,桑天洗果然不是常人,他竟然没有……”

    “哦?真的没有……?”

    “是啊,由此我才觉得,这是个人物,值得帮一把呢。”

    “呵呵,老夫也有了些兴趣。只是想起近期大荒局势,又觉不能乐观。总觉得宫胤态度暧昧,耶律祁也似有不对。瞧宫胤那架势,老夫真担心他脑子一发昏,修改律法,将那女王当真捧上实权王位。那女子阴险狡猾,如今又得民心,如果真的掌握实权,你我焉有宁日?”

    “大人您是想多了。宫胤怎么可能将江山拱手相让?便是他想让,他麾下那群人肯吗?要我说,此次帝歌事件,看上去女王邀得民心无数,实则对女王是祸非福呢。”

    “你是说……军队?”

    “然也。邀得一二民心算什么?百姓有刀吗?能打仗吗?可以保护她吗?但是得罪亢龙军又是怎样的下场?大荒真正拱卫王城的强军,镇守在大荒和六国八部之间的钢铁屏障,掌握最强无力的亢龙军,一旦对女王种下敌意,她想顺利登上王位,能成吗?”

    “成孤漠不是已经被停职了吗?下一步宫胤应该就会换将。”

    “能换谁?亢龙认成孤漠为主可比宫胤早!换来换去都是成孤漠的亲信!成孤漠在整个宫胤派系里都极有威望。他是最早拥戴宫胤接国师位的大将,是当年帝歌事变中为他拿命来拼的最忠心走狗,是曾经危险境地救过宫胤命的恩人。这事件里他无论如何是被害者,再受处置宫胤那些属下怎能不寒心愤怒?宫胤动他,动的就是自己的根基,动的就是所有追随者的忠心!”

    “哈哈好极,如今宫胤可算在火上烤了。”

    “那要看他到底对女王动了几分真心,愿意让步到几分。照我看,男儿志在天下,女子只如衣履。何苦为女子罔顾大业?宫胤掌握大权多年,麾下追随者无数,对最高位志在必得也不能不得,按说该不至于这么傻才对,这世上哪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子……呵呵您可别黑脸,这天下女子庸庸碌碌,但当然不包括您。”

    “呵呵我等从政女子,倒也不把自己当女子看了。依我心思,宁可宫胤傻到底罢。”

    “或者可以让他更傻些罢……不是说桑天洗知道一些关于宫胤的秘密么?”

    “哦?愿闻其详。”

    景横波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

    两个字形容,叫甜蜜。三个字形容,叫太甜蜜!

    每天早上在愉悦的心情中醒来,一睁眼就可以看见喜欢的人……的屋檐。

    在愉悦的心情中刷牙洗脸,吃早饭的时候有喜欢的人……的护卫陪伴。

    在愉悦的心情中吃完了早饭,就可以去静庭和喜欢的人一起……开会。

    好吧,听起来不那么有意思,她一开始也有点怨言,但听了几天政之后,也便满足了,自己又飞扬起来了。

    因为她刚刚发觉,原来管一个国家,好烦,好累,好多事!

    她到现在才知道,宫胤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如果再扣去他练功的时辰,只怕睡得更少,而且自从桑侗事件之后,他似乎比以前更忙碌,时不时出宫巡视亢龙军大营,接见各位将领。景横波知道他最近压力不小,眉心隐约都有了川字纹,这浅浅纹路虽然让他看起来更加威重,但也总让她心疼,有时候忍不住想伸手抹平,却总是被他各种让开,或者干脆冷冷睨视,睨了也无所谓,厚脸皮景横波下次继续,最后投降的多半是他,要么引她到隐蔽的角落给她摸一把,要么干脆自己抹一抹,绝了她的念想。时日久了,他一皱眉,她就看他眉心,他就习惯性摸摸眉心,将眉头松开。景横波看着心花怒放——哈,大神有点小动作可不容易,这可是她培养出来的!

    甜蜜心情里,一点点对方的小变化,似乎都是这世上最大的成就和幸福,她沉浸在这样细微美好的发现里,乐此不疲。

第225章 表白(4)

    也因此,她现在对宫胤的压力感知更加清晰,这点从每次的朝务会议上也可以看出来。景横波目前为自己争取到的权力是听政。她也很聪明的真的就只是听政,一言不发,举止得体。大臣们一开始不自在,说话多有顾忌,渐渐便习惯了她的存在,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妥,说话也自如起来。景横波由此听到了许多,也学到了许多,对于大荒朝局派系,政体制度,官员体系,运作模式,内外通商,国家外交等等都有了更清晰的了解。可以说,现在如果让她上手接管朝务,虽不敢说处理事事周全,但也绝不会两眼瞎。

    因为景横波在桑侗事件中力挽狂澜,现在朝中有一部分官员,也渐渐对她改观。一方面,这些相对正直的官员,知道女王现在在民间呼声很高,而且确实在桑侗事件中居功甚伟,如果不是她,城西的粮仓很可能被烧,损失惨重遗祸深远,更不要说一共十辆火马车如果真的完整闯入最热闹的琉璃坊夜市,所带来的灾难几乎是毁灭性的,绝非现在寥寥死伤几条人命可以收场,所以不可不敬;另一方面,有些官员的亲友当日也在夜市之中,多多少少也算承了景横波的救命之恩,心中自有一份感激在。宫中遇见,这些人的礼节比以前尊敬得多,以大贤者常方为首的一批清贵老臣,还为此要给女王请尊号。当然,被一批反对派以女王尚未正式登基,不可随意请尊号为由给搁置了。

    当然也有不讲理的,比如轩辕镜等人,居然说桑侗事件是景横波擅自挑衅引起,理应追究女王擅自针对当朝要人,引发事变之责。女王后来虽然做出了一些挽救,但事情的起因是她,没有她根本没有那场灾祸,所以后来那夜市被烧死的两条人命和烧伤的七条人命,都应该算她头上。当然,这种极度偏颇的控诉同样遭到了以常方为首的正直官员的怒喷口水,双方经过三轮骂战和升级版肉搏战后,以平局告终。

    对于景横波自己,赏或者罚,对她无意义,在她看来,这是她的国家,这是她的子民,行使自己的女王权力和保护子民同样重要,让一群臣子来评判她的是非对错实在很可笑。不过她相信,这样可笑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不过朝务会议上,有些事情还是有意无意地隔开了她。比如关于她正式登基时间的问题,居然吵了七八次都取决不下。司天监说近两年天星犯日,国家有变主之危,不宜行登基之礼。有相当一部分大臣支持,而且这相当一部分大臣,既包括耶律祁派系,也包括宫胤派系,还包括轩辕镜等老牌贵族,还包括六国八部的势力头领,让景横波无奈地认识到,大荒朝廷对于她果然从来都是不欢迎的,认识到无论她在民间多么光芒闪闪,这些只关心个人利益的大臣们,想的永远是自己的荣华富贵,家族百年。

    在这件事上,宫胤的态度有点含糊,并不同意两年不能正式登基的说法,但也不要求立即登基,他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坚决反对的只有一些什么派系都不靠,出身平凡的臣子,以及以大贤者常方为首的一批已经不占据实权地位的老臣。因为女王登基时日是大事,关系国运,只要有人反对都难以议定,所以此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另外一件景横波难以接触到的事情,就是军务,尤其是涉及到亢龙军的军务。亢龙军在成孤漠事件后据说有些不安分,时不时有将领来找宫胤请愿,要求取消对成孤漠的处罚。成孤漠这些日子,在自己府邸闭门思过,当真闭门谁也不见,并不交联请托,也不向宫胤求饶,也不提儿子仇恨,也不再说一句怨言,在自己府邸喝酒读书,有些属下偷偷去瞧,都说成都督几乎一夜白头,府邸里愁云惨雾,夜夜哭声,下人走路都像幽灵,看着着实凄惨。

    如果这个人上蹿下跳,也许还令人顾忌,此刻如此弱者姿态,反而更加博人同情,人总是倾向于弱者的,大荒朝野上下,舆论风向渐转,一些原本知道一些真相,对成孤漠当日行为不太苟同的清正官员,此刻也觉得成孤漠无辜,觉得宫胤无情,呼吁为他官复原职,这些人都如此,更不要说宫胤派系里原本以成孤漠为首的那些少壮将领,甚至有不少人提出审判女王,追究女王杀害成耀祖的罪名,这样的折子每天都有一两封,但都被宫胤压住不理。

    耶律祁也已经从昭明公署出来,昭明公署在祭司高塔坍塌后,莫名其妙也被雷电劈中倒塌,不得不提前让耶律祁离开。桑侗事件后,耶律祁派系的官员纷纷弹劾负责看管城西粮仓的守军失责,以及负责城中心防务的亢龙三大营失责。并提出了当日迎驾大典女王被刺案件的幕后是战家的新证据。在这种情形下,宫胤选择了默许耶律祁回府,半个月后复职,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看出了负责办理女王刺杀案的刑司副相暗中属于耶律祁,没过多久,便以刺杀案办案不力为名,将暗投耶律祁阵营的刑司副相揪出,降职远调,又斩左国师派系一处得力臂助。

    而对于耶律祁来说,抛出刑司副相,目的就是摘清自己,用一个培养多年的刑司内应高官,换回了自己左国师地位稳固。于此,宫胤也是心照不宣。这是两大国师又一次在台面之下,不动声色的博弈和最终默契选择的平衡。

    这些事朝务会议上不提,宫胤也绝不会告诉景横波。不过景横波能从紫蕊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个大概——政治,从来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她对此难免忧心,却也不露声色——不是依赖大神去解决,而是她觉得,对大神来说,她每天上蹿下跳,开开心心调戏他才是最好的状态。她只要开心给他看就可以了。

    压力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政客一日三餐的调味料,作为一个合格的女朋友,该如何帮男友纾解压力?简单地说——如果他爱你,你笑给他看就够了!

    让他觉得他的努力已经庇护了你,你是他最大的成就。

    景横波愿意做个没心没肺的傻女人,精明在背后就可以了。

第226章 表白(5)

    所以朝务会议上她一言不发,私底下却另有些准备,她和常方有过一次私下谈判,主要内容就是要老头子先放弃对提前登基的争取。

    老头子当时傻愣愣地看她半天,一脸失望地道:“女王不想提前登基?那些人所谓两年天星犯日,明显就是拖延的借口,须知夜长梦多。”

    景横波一看老家伙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八成在腹诽自己志向浅薄心思只在男人身上,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所以说是暂时的啊。”

    “敢问陛下何意?”老头子眨巴着眼不明所以。

    “退一步才可以进一步。”景横波笑眯眯凑到他耳边,“您的反对,想必也让那些家伙很头疼吧?那么您一旦放松紧逼,对方是不是会松口气呢?你露出一点可以商量的意思,对方是不是会因此赶紧配合您呢?您呀,就先装模作样让让,给我争取一点自由吧!”

    次日,常方一反常态,没有再咄咄逼人要求立即确立女王登基日期,反对派由此大喜,也因此答应了常方关于女王的一个要求——常方认为,陛下既然暂缓登基,那么对她的要求就不该以大荒在任女王的标准论定。所以,应该允许女王有一定出宫自由和财政自由,便于她体察民生,了解国情。对女王的种种限定规矩标准统统减半,并允许女王有处置所在宫禁事务之权。

    历来政治就是充满妥协,你妥协了这样,我就该相应妥协那样。对于反对派来说,不让女王登基是大事,其余什么自由权啊,出宫亲民啊,给点钱啊,自己宫里的处置权啊,小事。

    景横波得知这消息,嘿嘿一笑。回头关照老常方:“您老记得一两个月后再继续提女王提前登基的事儿啊!”

    老常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爬起来瞪了半天眼睛,摇摇晃晃走了,走出宫门回头看看,却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笑。

    “有勇有谋,能进能退,不失虎之勇烈,亦不失狐之狡黠。得女王如此,大荒有幸矣!”

    他满意地点点头,“就算老夫因此背上出尔反尔之污名又如何?值得!”

    景横波一点都不因为自己的黑心主意已经让一个高洁的圣人即将蒙尘而愧疚——何必那么不接地气呢,好人偶尔干干坏事,才有杀伤力嘛。

    至于几个月后时机成熟,老常方再杀出来嚷着要女王登基,那群反对派会不会气歪了嘴,她可管不着。

    小小解决了一件事,她心情不错,决定近期除了攻占帝歌市场之外,剩下的最重要事务就是——培养男友!

    培养男友,先从习惯开始。

    一大早,鸟儿叫,风儿吹,被窝高,睡好觉。

    门被匆匆打开,女官紫蕊快步进来。

    “陛下,陛下,”她直奔窗前,对着那堆高高的被窝躬身,“您该起了!”

    没动静。

    “陛下,”紫蕊看看时辰,确实早,但问题是,这是女王陛下昨晚再三关照,要她这个点来叫醒她的。

    “陛下……”

    被窝卷翻了个个儿,从床东翻到床西,状若龟壳。

    “陛下,时辰到了。”

    “嗯……”一只雪白的手臂猛地从被窝里探出来,重重地打在床面上,传出来的声音充满迷离的鼻音,足可让全天下的青壮年热血贲张,“别吵我嘛……别吵我……”

    “陛下!”紫蕊鼓足力气,大声发出最有杀伤力的一句话。

    “您说要早起陪国师刷牙洗脸吃早饭的!说了两天都没做到,这是第三次了!再不起微臣再也不喊您了!”

    被窝卷儿唰一下蹦起来,蓬头垢面的女王,眼神直勾勾坐在床上,头发飞散,两腮满满压着的枕头印子。

    “我勒个去,失败两次了,今天必须要去。”某人喃喃地道。

    紫蕊唇角微微弯起,失败两次其实不是女王太懒,纯粹是国师不愿女王早起,安排蒙虎过来干脆点了女王睡穴。是她不忍看每天女王醒来的失望表情,干脆今天提前来喊。

    “起床!”景横波一旦下决定也是个行动派,睡眼惺忪地对天打了一拳,蹦下床穿衣服。

    紫蕊神情愉悦,觉得看见这样的女王真好。

    女王并不掩饰对右国师的与众不同,她本就是个最明朗自由的人,宫内渐渐也便有些话出来,说女王和国师大抵好事将近了,在大荒,女王和国师本就是官配,没人觉得奇怪,更多的是祝福。毕竟这位新女王虽然有点奇怪,说话各种不懂,但是美丽亲切,没有架子,待人和气,很得宫人们的喜欢。

    景横波匆匆穿好衣服,一边匆匆扒拉着箱子里的东西,她记得箱子里有套旅行装洗漱用品来着。

    翻箱子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在自己的小隔间的架子上多了一样东西,是个小盒子,她取下打开一看,里头几根短短的红色的纸筒,她认出这是传讯的烟花,大荒这边叫信炮。

    盒子里有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媳妇,想我的时候,点一支。我会立刻乘着祥云来到你身边的,如果我很忙,我会派那几个乘着拖车来到你身边。你尽管热情地疼爱我或者狠狠地蹂躏他们。想你。伊柒。”

    下面还有一个鸭屎绿的痕迹,景横波拿起对着日光看了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涂了草绿色指甲油的……唇印。

    涂指甲油的唇印……

    她想起伊柒的唇上涂着鸭屎绿的指甲油,在纸上狠狠印了一个吻,顿觉浑身发麻,四面弥漫开指甲油冲鼻的味儿……

    逗比是怎样练成的?

    逗比是天生的!

    她哈哈哈笑了一阵,还是将东西收起,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之后她站在院子中,做了几个吐纳动作。

    不是她忽然想练武功,而是最近每天早上起床后,都会觉得胸间似有气息涌动,不吐出来不痛快,她下意识地顺着气息滚动的感觉,以瑜伽的腹式呼吸法做了引导,发觉体内十分畅快,之后整个一天都会精神健旺,气息舒畅,整个人感觉萌萌哒。

    气息导引几个来回之后,她睁开双眼,眉宇间紫气一闪而过。

第227章 我要给你生蛾子(1)

    吐纳完毕之后又钻进厨房,小厨房里热气腾腾,翠姐从灶后探出头来,道:“熬粥用的碧粳米准备好了,你说要留给你亲自洗的,我就没有动。”

    景横波看见她,停了脚步,想着自从来到大荒之后对她的冷落,心中忽觉有歉意。

    “这些事有宫女做,你没必要起这么早。”

    “反正睡不着。”翠姐答得简单,景横波看着她,忽觉雾气里她瞧来似有消瘦,性子也不再如当初在凤来栖般大大咧咧,沉默了很多。

    大荒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她托庇于自己,却又不得自己关照,也许内心凄惶,便显现在了神情中。

    景横波顿时心软,想着从凤来栖到大荒,千里路途相伴而行,一共就这么三个人,静筠是个药罐子,整天在屋里不出来,拥雪年纪小,最近她送了去宫中女官司,没打算非要她将来当女官,但好歹跟着学几个字。剩下翠姐一个人,确实也太孤单了些。

    “那我来洗米。”她对翠姐展开笑颜,从她身边端过米盆向外走。

    翠姐似被她的笑容惊住,一时发呆,景横波已经越过她,翠姐犹豫一下,忽然道:“大波……”

    景横波回头,“嗯?”

    晨光朦胧如雾,她笑容却如此鲜亮明媚,谁都看得出来,她如此幸福快乐,连眉都似比当初飞扬。

    翠姐盯着她的笑意,有点艰难地道:“对不住,大波,当初那箱子……”

    景横波飞快地扬扬手,“啊,箱子的事啊,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翠姐的后半句话被堵住,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了出来,半晌转了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早起烧饭吗?”

    “睡不着?”景横波笑,“睡不着就数绵羊咯,我教过你的。”

    “因为静筠一直想为你操持饮食,”翠姐慢慢地道,“她身子不好,我想,还是我来吧。”

    “是吗?其实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没有必要。你们是我的朋友,姐妹,不是下人。”景横波放下米盆,拍了拍她的手,“以后都不要做了。”

    “那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你的女官吗?”

    景横波怔了怔,侧头看她,“翠姐,你今天很奇怪。”

    翠姐笑了笑,低头去揉面,“是吗?也许人换了环境,遇上不同的人,就会慢慢变奇怪吧。”

    “你说得很有道理,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懂道理。”景横波笑嘻嘻打趣她一句,才正了脸色,道,“翠姐,女官这事,还是算了吧。你,或者静筠,我都不希望你们搅合到大荒的内政中去。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情,你们只要做好我的闺蜜就好了,等到将来,我给你们丰厚陪嫁,给你们找如意郎君,把你们都风风光光嫁出去,就完美了!”她慢慢地笑了笑,少有的正经脸色,有点怅惘地道,“我以前也有三个好友,一起长大的闺蜜。后来我们失散了,我总在想着,我是女王了,争取混得好些,将来和她们再遇见,我就可以罩着她们了,嗯,想到将来她们看到我就倒头下拜大喊女王陛下我就很爽啊哈哈哈哈,尤其太史阑那个男人婆如果这么喊我一声我到死也要笑咧嘴啊哈哈哈哈……”她抽风般笑一阵,抹掉笑出的泪水,转头凝视翠姐,“不知道怎么,看到你们三个,我就想起她们三个。都是三个人,你有点太史阑的女汉子性格,拥雪有点像君珂那个老实孩子,静筠谁都不像,文臻可比她健康多了……你看,我总爱这么把你们和她们凑在一起,所以心心念念都想着三个人,好像看见你们就看见她们三个一样,这或者就是那什么移情作用?”她哈哈哈又笑一阵,握住翠姐的手臂,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是女王,我做了决定,我就会做好我该做的事。至于你们,好好的,一个都不少,就行了!”

    翠姐仰头,怔怔地瞧着景横波,她见惯了景横波的跳脱和不按常理出牌,但像这样一次说这么多话,还真的是第一次。

    不,不仅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而是这些看似依旧抽风的话里,隐藏的情感,那些嘻嘻哈哈人生里,从不对人言的怀念、思念,和纪念。

    她到此刻才明白,这看似可有可无三人组,对于景横波的意义。

    是她的寄托,是她的想念,是她在孤身流落大荒后,心中的稳定所在。有了她们就似姐妹在身边,所以她愿意全心全意去相信。

    其实她是如此地害怕寂寞。

    翠姐眼眶忽然湿了。

    有种心情模模糊糊,不是很懂,却能够明白。

    在这一刻,她亦生出决然的心,纠结犹豫凝化为坚实的心情,似屏障缓缓舒展。

    “你放心。”她回拍了拍景横波的手,“都会好好的。”

    景横波早已收回手,又是一脸的万事随意,瞄了一眼天色,一惊一乍地嚷:“哎呀不好快要来不及了速度速度。”一边匆匆搬了盆到井边,紫蕊给打了水,她胡乱用手搅合几下表示亲自洗过了,便将米盆扔给紫蕊,匆匆奔到隔壁。

    今天,她要去献爱心!

    原以为已经迟了,蒙虎会拦住她,护卫们会渐渐出现打扰二人世界,宫胤可能已经用过早膳。谁知道等她匆匆越过侧门,就见静庭静悄悄的,宫胤一身轻便,正立在院子里硕大的八角铜鱼缸前看鱼。

    她步子啪嗒啪嗒,他好像不知道,身边的桌台上,却放着温热的参茶。

    她啪嗒啪嗒奔到他身后,踮起脚,正要伸出双手,他忽然往旁边站了站,道:“你手都没擦干净,想做什么?”

    景横波大翻白眼——永远这么煞风景!干脆把双手都在他背上正正反反擦了擦。

    宫胤反手握住她的手,顺手取过一边的布巾,给她仔仔细细擦了,道:“天气已经冷了,下冷水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能消停点?”一边批评一边指尖在她掌心弹了弹,看似动作毫不客气,景横波冰凉的手却立即暖了。

    “你这动作不对。”景横波才不客气,一把抓住他手掌,覆在自己手掌上,另一只手将他手掌蜷握成一团,包裹住自己的手,“哪,你应该这样,包住我的手给我搓,多温暖多动人多贴心多韩剧范儿……”

第228章 我要给你生蛾子(2)

    她仰头看看他个子,比了比自己个子,有点遗憾最萌身高差标准不够,都怪自己个子太高。

    宫胤扯回手,瞥她一眼,“扯淡。”顺手端起桌上参茶,指尖在碗边一试温度正好,才递给她,道:“喝了。”

    景横波正说得口干,顺手喝了,笑嘻嘻地道:“我也有准备爱心给你哟。”

    她无意中一仰头,正看见宫胤俯下的脸,他乌黑的眸子专注而平静,盯着她的碗,看她喝汤的神情认认真真。那是另一种无言的温柔,在每分每秒细致的关注中。

    她心中欢喜,放下碗,勾住他脖子,在他耳边悄悄地道:“参汤好香,你也尝尝好不好?”

    宫胤盯着她微微湿润的红唇,轻轻撅起的姿态似一句无声邀请,唇齿间散发淡淡参香,还有一缕奇异却魅惑的香气扑来,四面微风都似因此染上春的气息,柔软而低徊。

    他顿了顿,转开眼,语气还是淡淡的,声音却似乎有点哑:“你还没洗漱吧?”一边身子移了移,避到一蓬花丛后。

    景横波眨眨眼。

    啊喂你一边毒舌嫌弃我一边往树丛里移动暗示我到底是要闹哪样?

    承认你也想会死吗?

    口不应心的傲娇帝!

    姐本来只想调戏你,现在却不打算放过你啦!

    她踮起脚,一把抓住又想推开她又舍不得推又顾忌大白天又试图往树丛遮掩的大神,唇瓣如花撅起,“啾。”地飞快一啄。

    “没刷牙没洗脸你闻闻什么味道要是觉得不好闻你可以亲回我反正你也没刷牙没洗脸我不介意你啦。”她笑吟吟飞快一口气说完,眨眨眼睛看着他。

    宫胤在……看浮云。

    眼光高高的越过她头顶,盯着远处一抹浮云,耳后和两颊,那抹淡红似乎更明显了。

    “还不去洗漱?等会误了朝务会议你就别想再参加了。”

    景横波撇撇嘴——大神每次羞涩之后的必备伎俩——说公事,装正经。

    “今天休沐日,大臣么不上班啊你忘了?”她嘿嘿一笑,果然如愿看见大神的脸又尴尬地红了。

    可是她觉得这样很可爱啊!红耳朵很可爱,红脸颊很可爱,一改常态左顾右盼的眼神很可爱,身子向后仰脚却向前倾的姿态更可爱。

    不知道床上可爱不可爱……景横波怨念地揪了揪头发……大神改大门密码了,甚至在殿内设置了一道奇怪的屏障,她那无处不可至的瞬移,竟然被挡住,几次偷偷摸摸进去,都遭遇奇怪。有时候是一团漆黑的黑暗,弄得她心生畏惧赶紧闪;有时候是一片濛濛的白,什么都看不见,她也不敢胡乱踏前。有时候干脆就像一泊海水,她望而生畏,哪里还敢踏进去。

    她心里知道这大概属于对意识进行控制的幻象类机关,但因为太过逼真,潜意识里就不愿冒险,以至于瞬移也发挥不出来,只好悻悻放弃将那家伙扑倒的愿望。

    真是的。她抽抽鼻子,觉得大神太矫情了,女王可以嫁国师,姐也愿意嫁给你,看你那德行虽然不说但一定也愿意娶姐,怎么就不愿意给姐试试婚呢?难道是怕试了以后不行姐会抛弃他?

    景横波惊恐地瞪大眼睛——啊,不!会!吧?

    宫胤一转头,就看见某人脸上暧昧又香烟又猥琐又惊恐又担忧的翻来覆去的精彩表情,那表情发展到最后,变成低下眼,不断对他某处来回扫射,他忽然有种赶紧操起盾牌护住腰部以下的冲动……

    景横波忧愁半天,觉得有些事还是很有必要的,下回再试试吧……

    嗯,在此之前,不要操之过急,不要吓坏了他躲起来……

    想定了主意,她脸色一整。

    “刷牙刷牙,我今天给你带了好东西哟。”

    她献宝似地从背后拿出一个透明袋子,对他晃了晃,“你一定会喜欢的!”

    宫胤的目光落在那袋子上,和她拥有的各种奇奇怪怪东西一样,这袋子也很奇特,完全透明,光滑又柔软,似皮非皮,看不出什么材质。可以看到里面有几样东西:一管柔软的管状物,颜色鲜艳、一柄淡蓝色一头有毛的刷子,一个白色的材质特殊的梳子,一个圆圆的硬硬的彩色小盒。还有两个小小的白色的扁圆瓶子。

    景横波捧着自己的唯一的一套洗漱套装,脸上神情宝贝。心疼倒没有,拿出来给大神用,她还是舍得的。

    当初从研究所逃亡,四个人收拾行李各有风格。景横波记得君珂是衣物最多,她对于外物不怎么放在心上,却担心出去后没钱穿衣服,所有小牛仔包里大多是衣物;太史阑性子刚硬,厌恶研究所的一切,坚决认为自己出去后就能凭双手挣来一切,所以小小箱子里完全是胡乱塞了几样东西,最后还塞不满,文臻她不记得了,但隐约有看见她有塞平底锅进她那个大包袋……至于她自己,箱子最大东西最多,什么玩意都有,恨不得把研究所家当都搬走,但也是衣服占了大半,有些衣服实在塞不下,还扔到太史阑和君珂那里一些。

    洗漱套装她大概是四个人唯一带着的,因为她认为第一晚可能找不到宾馆——四个人没有身份证。

    如今这洗漱套装,就成了异世唯一一套宝贝,她觉得有必要拿出来给他分享。

    “这是什么?”宫胤拿起那管状物,捏了捏,觉得似乎里面有膏状物。看看表面,对高露洁三个简体字有点疑惑,脸色似乎有点郁闷。

    大概是想不通这世上还有自己不认识的字?

    “哎哎别捏。挤出来就浪费了。”景横波刚想取笑他,看见他用力捏,连忙拿起牙刷去接。

    宫胤已经用手指接住,嗅了嗅,清香微甜,很引人食欲。

    景横波不接了,笑眯眯看着,看样子大神很可能会认为这是吃的东西,吃下去啊,吃下去她就可以笑他一辈子了哈哈哈,她受够了被他智商的碾压了哈哈哈。

    她脸上的神情太兴奋,宫胤清凌凌的眼神一瞟,手一顿。

    这女人,又没按好心了吧?

    也不想想,他何等身份,真的会有将奇怪东西随便入口的坏习惯吗?

第229章 我要给你生蛾子(3)

    “吃的?”他问,将牙膏靠近唇边,眼角瞟到她目光灼灼。

    “你试试看啊。”她狡黠地答。

    他点头,手指放下,她刚想大笑,他忽然飞快地伸指,牙膏涂到了她的脸上!

    笑声戛然而止。

    “呃……”

    这还不罢休,他手指连涂几下,在她脸上画了好几道印子。

    “我觉得不是吃的,或许是你的珍珠膏。”他涂完,一脸正经地和她讲,“雪白莹润,微带香气,想来不错。感觉怎么样?”

    样你妹,心塞!

    景横波来不及骂他,哭兮兮地赶紧去洗,对着水盆一看,我靠,好创意!

    他居然写了字!

    左脸:“二”。

    右脸:“货”。

    你才二货!你每根手指都二货!

    景横波在脸上抹出了许多泡沫,用三盆水洗了脸,悔不当初地嘟囔:“早知道就不该给你用了,现在不给你用也来得及,你永远都不知道这是怎么用的哼……咦?咦咦?你怎么用了?你怎么知道的?啊啊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一边,宫胤端起自己的青瓷漱口杯,淡定拿起那个淡蓝色的牙刷,不急不忙地把牙膏挤到牙刷上,慢慢放到嘴里。

    景横波湿淋淋一张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差点把手上脸盆扔了。

    “你怎么知道的……”

    宫胤看她一眼,试探地刷了刷,看她脸上神情越发震惊,越发确定自己做的是对的,慢条斯理地刷起来。

    怎么知道的?这笨女人,不知道有种人脸上就写着答案吗?

    都说过刷牙了。不是珍珠膏,不可以吃,当然是用来擦牙的,用那古怪刷子来接,自然用刷子沾着刷,和柳条沾青盐擦牙有什么区别?不过用具特别了一些罢了。

    至于动作,看她神情就知道对不对了。

    嗯,不过,这气味和感觉,真的比青盐好多了……

    景横波瞠目结舌地看着大神拿着牙刷悠然自得劲儿——哎呀呀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炫耀拿捏一下呢,还打算着他不懂一样样慢慢教占点口头便宜呢呢呢,哎呀呀智商神马的真是太讨厌了!

    看她一脸悻悻表情,他不过淡淡弯起唇角,伸手拿过她的白瓷漱口杯,取了她仿制牙刷制作的小刷子,也挤上点牙膏,往她面前推了推。

    景横波向来好哄,果然立即因为他这体贴的动作笑弯了眼睛,一边道:“这牙膏只有一管,以后你自己用啊。”一边欢欢喜喜刷牙。

    宫胤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牙刷,淡蓝色柄,白色的剪裁整齐的波浪形的刷头,柄质地似玉,很奇妙的一个小东西。

    这整个袋子里的东西都很奇妙,而且只有一份。不用说,又是大荒绝无仅有的东西,她留在身边这么久,都没舍得用,想必用完便没有了。

    饶是如此,她依旧选择将这唯一的东西留给他。

    牙刷柄在掌心握热,心也似热的,灼热翻涌着堵在心口,他感觉到喉间的腥甜气息。

    他默默咽了,招招手,示意远远避到一边的侍卫,送上锦缎,将牙膏牙刷一层层裹好,放回袋子里。

    景横波刷完牙,噗噗地对着天喷水,一回头看见他动作,讶道:“收起来干嘛?不打算用啊?这东西很好的,是不是特别舒服?”她笑眯眯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肩,细声细气地道,“这是接吻之前专用的,清新口气的哦……来,咱们要不要近距离闻闻,香不香?”

    说完又去扒他脖子,要“闻闻香不香”。

    宫胤手掌一抬,隔住她的如花红唇,颇有些头痛的模样——女色狼如此热情外放,一旦确定了心意,不分白天黑夜嚷嚷着亲啊扑啊睡啊……虽然这样很好,可是不是应该等晚上吗……

    景横波笑嘻嘻蹭了蹭他掌心,老老实实缩了回去,她才不是白日宣淫的女流氓呢,只是喜欢调戏他而已,喜欢看他那努力自持又勉强控制的模样,还有那一次次微红的耳垂,真的好有食欲……

    “这两个是什么?”为免女色狼的继续占便宜,从来不爱多管闲事的宫胤,急急抄起另两个蓝白色的小瓶子。

    景横波瞟一眼,那是小样装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洗头洗澡的啦……”景横波懒洋洋地比划了一个擦肥皂的动作。

    宫胤的眼神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身体曲线走上一遭,看着她的肘尖柔软地擦过曼妙的身体……他忽然转开眼。

    “比现在那些胰子澡豆好用多啦,哎呀好久没用这些我连头皮都在怀念……”景横波一转眼,看见某人神情,一呆,“咦你脸怎么红了?好端端的你红什么脸?”

    宫胤的眼神赶紧飞快地闪开去,胡乱拿起一瓶,道:“试试。”

    景横波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大神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大神真的不太知道,刚才注意力都在不该在的地方逗留了……

    越尴尬便越想摆脱尴尬,他干脆认真地拿起那瓶子,道:“怎么不能试?”

    “能啊。”景横波有点跟不上趟,呆呆地答。

    “这是洗头的还是洗澡的?”

    “洗头的。”

    “你头痒不痒?”

    “痒。”景横波只觉得给他看得浑身都痒了。

    好奇怪好奇怪。

    宫胤立即站起,招来侍卫吩咐几句,便有人架起简易棚子,又有人端来热水,还有人拖来躺椅。

    “来洗头。”他白衣如雪,卓然立在热气腾腾的盆架前,像一个剃头大师傅般招呼她。神情从容自然。

    “哦。”景横波答应完了才想起来抗议,“不要,我喜欢洗澡的时候洗头,这样洗会弄得我一脖子水。”

    “你在轻视我的动手能力吗?”大神说。

    嗄?什么意思?景横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了过来,按在了躺椅上,“躺下。”

    “哦。”景横波躺下,看着他赶走护卫,亲自动手,将热水盆架挪到躺椅之后,慢慢瞪大了眼睛。

    “宫胤……”她小声的,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是要帮我洗头吗?”

第230章 我要给你生蛾子(4)

    “有人很蠢,洗头都会弄一脖子水。”他伸手调试水温,看也不看她,“我想看看,有人帮着,她是不是还是这么蠢。”

    景横波不说话,笑眯眯侧卧着,看宫胤试水。这是第一次她遇上宫胤毒舌不回嘴,宫胤难得地也没有乘胜追击,低头专心试水温,白色的热气袅袅升上来,遮没他的眼神,只看见长长的垂下的睫毛,凝着细钻一般的水蒸气。

    热气温暖而柔和,热气里景横波的眼波,也盈盈如水。她微微弯起唇角,心中的欢喜如花一般开放,却不愿在此刻出声惊扰,她怕一出声,一表达,那个骨子里其实闷骚羞涩的家伙就会扔下手巾跑掉。

    失去大神亲自给洗头的机会,她会活活呕死的。

    要淡定,淡定。

    她在躺椅上翻个身,不去看他以免他难堪,笑吟吟地道:“帮我解开头发,好痒好痒。”

    他似乎停了停,随即,一双手伸了过来,轻轻解开她束发的发带。

    她不喜欢盘髻,朝务会议上会梳一个简单的髻,平常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多半披着,需要行动的时候便如此刻一般束起。

    天生的好发质,几乎手指刚只轻轻一捋,那深红锦缎发带便悠悠一滑而下。

    一蓬微微卷曲的长发,云一般在他掌心散开。

    长发并不是纯黑色,景横波曾染过金发,但是是自己动手染的,效果并不如意,后来有用脱色剂洗掉,现在发色在慢慢恢复,因此呈现出的发色很是特别,有点像栗色,好在天生底子好,光泽不减,每一根都在日色下闪着微光。

    宫胤的手指忍不住轻轻一蜷,只觉得握住的是一团云,或者一个梦。云是在天野上游离的云,放纵浪漫而自由;梦是在心头熨帖着的梦,温暖隐秘而贴近。淡淡香气也似一蓬忽然开放的花儿,不请自来扑入鼻端,和她的体香又有区别,清淡些,带着自然的花香味儿,被这样的香气拂过,会令人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瞬间如掌间的发一般柔软。

    他久久没有动作,她却觉得头发微颤真的有些痒了,忍不住笑着催他,“喂,水凉啦。”

    不知怎的,这声音里就带了鼻音,辗转的,回旋的,尾音转出七八个转弯来,销魂。

    她是天生慵懒微带沙哑的声线,不旖旎也风情那种,却天生内心骄傲,从来不屑矫揉造作的语气,然而到此刻她才明白,有爱的心情自然荡漾,不需矫饰也缠绵悠长。每段音调都被喜悦隐秘的心情锤炼,出口就是最自然的爱娇。

    听着她这样的语气,他又有些微微发怔,低低“嗯”一声,颇有点小心地捧住她的发,浸入热水之中。

    景横波舒服地“嗯……”了一声,放松身体,热水漫过头皮的那一刻,心似乎都热了。

    他在轻轻动作,布巾捂住她发顶,再慢慢顺下,一缕一缕地抖开她的发,浸入热水中,眼看入水的发黑亮如云,轻轻逶迤,也是曼妙的姿态,撩在他心上。

    她闭着眼睛,嘴角噙着笑。不想告诉他洗发水怎么用,只想这一刻能拖得久些,更久些。

    他也不问,两人都不想说话,不愿让语声惊扰这一刻的宁静心情。他很聪明地自己开了洗发水瓶盖,先是倒,没倒出来,想了想,挤一挤,果然挤出一大坨,他盯着那一坨,有点不确定多还是少,想了想,又挤了一坨。

    瓶子瞬间空了一半,他晃晃瓶子,摇摇头,觉得这东西虽然芳香方便,但实在不经用。

    景横波感觉到冰凉的液体自他掌心覆盖上她发顶,她很喜欢这种被包裹住头顶的感觉,有种被保护的美好,忍不住脑袋向上凑一凑,在他掌心蹭蹭。

    他停了手,低头看她,她眯着眼,一脸爱娇和满足,日光被花影隔断,覆在她颊上浓浓淡淡,将线条融合得更加柔美,似一只无忧的小猫。

    心口一动,随即微微生痛,他唇间却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温柔。

    微凉的液体覆上,他无师自通地轻轻帮她揉搓,发在指间缠绕,生出无数粉白的泡沫,像此刻蒸腾而又温软的心情。

    他指尖在她头皮上轻轻刮搔而过,力度合适,她舒服得如猫一般哼哼,浑身起了一阵隐秘的颤栗,忍不住在阳光下摊开身体。

    日光渐明,穿透一蓬茂密的翠叶,照亮树下躺着的女子和坐着的男子,她的手搁在心口,唇角满满隐秘的欢喜,一头黑发在铜盆里摆荡,他坐在她头侧,就着铜盆轻轻搓洗她的长发,日光将他侧脸照亮,一抹眼神专注而清亮。

    光影如纱,披人一身淡金红的朝霞,水声微微,笑意浅浅,花开淡淡,风过轻轻,指尖不经意弹起的水珠,晶莹如梦。

    树下,时有低低呢喃声,也如梦境回旋婉转,生甜。

    “宫胤……”

    “嗯。”

    “宫胤……”

    “嗯。”

    “宫胤。”

    “嗯。”

    “宫胤。”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宫胤……宫胤……你的名字真好听……”

    “傻……”

    声音冷,手指动作却更轻,哗啦啦换了一盆水,满盆里还是白色的泡沫,他有耐心继续,没有关系,洗不干净慢慢洗,今天是休沐日,今天她在这里,今天大臣统统不接见,他在洗头。

    她也无所谓,一时洗不干净?正好。慢慢洗。今天是休沐日,今天她要和他在一起,今天谁来煞风景她宰谁,今天她要洗头。

    “宫胤,洗头很舒服的。”

    “嗯。”

    “下次我帮你洗。”

    “不要。”

    “真的,好舒湖……”她口齿都不清了,“我要给你洗头,我要给你洗衣服,我要给你盖被子,我要给你生蛾子……”

    “嗯?”他霍然停手,偏头,“什么?”

    她没有回答,鼻息沉沉,竟然已经睡着了,日光下温软地偏了头,嘴角一朵笑意犹自不为风吹破。

    他用力盯了她半晌,似乎想把她盯醒,好好回答刚才最后那句要命的话。奈何那个早上起太早的家伙就是不配合,顺势还翻个身,抱住了他一边手臂,嘟囔着把脸贴在他臂上。

第231章 我要给你生蛾子(5)

    他的盯视快要变成瞪视,一边手臂也已经抬起,很想拍醒她的模样,然而沾着水的手指还没碰到她的脸,他便收了回去,顺手还把指尖的水弹掉,以免落在她脸上惊扰她的睡眠。

    生蛾子……

    他叹口气,觉得和这女人在一起,心脏得更强大一些才行。

    盆里还是有很多泡沫,他又叹口气,心想这东西到底什么?一点点东西,怎么这么多泡沫?好像还越洗越多了,看来她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好东西,这个洗头发的什么液,真要这么洗,不把人给累死。

    本来她提议将来帮他洗,还有些心动来着,现在看来,拒绝得很正确。

    半个时辰后他第十二次弹指,“换水。”

    大半个时辰后景横波咕哝一声醒来,茫然了好半天,看见地上多了一只巨大的桶,桶里全是热水,远处护卫们歪歪倒倒地站着,满地都泼了水。

    她愣了好久,才“啊”地一声道:“我那个去,宫胤,怎么还没洗完?我骨头都睡酸了,还有,我怎么觉得头皮好痛……”

    大神举起自己已经被水烫红的双手,看看盆里依旧存在的白色的泡沫,默默良久,转头,道:“换水。”

    一个头洗了半上午。

    等景横波终于能从躺椅上起身,她已经觉得骨头都要酸了,头皮都火辣辣了。

    她嘶嘶地吸着气,想着祈祷这头洗得长一些再长一些,果然老天这回听见了,长得够上一年洗头时间叠加了。

    想笑又忍住,不行,这一笑出来,以后就别再想大神再伺候她了,瞧他那小脸色青的。

    翠姐端着托盘,犹犹豫豫进来不进来,现在这时辰,早饭还有送的必要吗?

    景横波肚子早已饿了,看见急忙欢呼:“送来送来。”又对宫胤炫耀,“你一定要尝尝,今天的粥是我熬的哦,小菜也是我给你准备的哦。”

    翠姐翻翻白眼——手在淘米盆里翻搅两下就算熬粥了,倒是第一次听说。

    宫胤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由景横波牵着在一边花架下的石几上坐了。挥手令所有上来伺候的人退下去,也不待景横波帮他动手,顺手拿过一边的碗,便替她装了一碗粥。

    “哎,我还想亲手替你装呢。”景横波为失去一个献爱心的机会而惋惜。

    “我怕由你装的话,我便吃不上一口热粥。”大神还是口舌毒辣而动作温柔,动作很快地又给她夹了一碟点心。

    景横波则笑吟吟替他掀开一个白瓷盘的银盖子,“当当当当,举世无双第一爽口开胃居家旅行必备之小菜出场!”

    白色细瓷碟精致玲珑,透出点玉青的底色,一小撮淡黄色的细长茎状小菜点缀着点点鲜红辣椒,色泽清艳,引人食欲。

    没错,小菜中最常见最普及南北皆爱陪伴无数人渡过食堂岁月的经典:榨菜是也。

    景横波当初在箱子内层夹缝里掏出这一包榨菜时简直热泪盈眶——久违的味道了啊有木有!

    榨菜君,近来好吗?你的官方CP方便面和火腿肠很想念你!

    这么唯一一包宝贝,无数次她胃口不振时想要撕开干掉,又无数次犹豫不舍,现代的很多东西,到了古代,便显得分外珍贵。大荒的小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土质的原因,大多咸涩,远远无法和现代工艺制作的哪怕是最简单的榨菜相比。

    不过拿出来和他分享,她才觉得物尽其用。

    宫胤夹了一块,慢慢咀嚼,景横波目光灼灼偏头盯着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好吃吗?好吃吗?”

    宫胤侧首,看她眼底满是期待,黑玉一般的眸子,明光耀眼。

    这是她很稀罕的东西吧?也许只有一份,这个贪馋懒的家伙,很多时候泾渭分明,想要她拿出珍藏来分享,非得在她心中,很重要才行吧?

    他弯了弯唇角,嗅着她发间散发的清爽馥郁香气,只觉心情宁静而愉悦,夹了一筷给她,道:“不错。不过我怕咸,你多吃些。”

    “哦。”景横波略有些遗憾,大神竟然不晓得欣赏榨菜,不过各人口味不同也没有办法啦。

    “咱们出去逛逛好不好?”她扶住他手臂提要求,眼底闪着渴盼的光,“难得休沐日呢。”

    宫胤筷子一停,第一反应是拒绝,然而抬头看见她眼光,心中立时一软,正要点头,忽然手一顿。

    恋爱中的女人比平常敏感,景横波立即探过头来,“怎么啦?”

    宫胤端起粥碗,碗遮住了他下颌,他很快地一口气将碗中粥咽下,放下筷子,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吧。不许再偷跑,让禹春跟着。”

    “哦。”景横波顾不得失望,目瞪口呆看着他喝粥的姿态,大神吃饭一向斯文优雅,小口慢嚼,什么时候这么狼吞虎咽过?

    “什么事这么急?”她有点心疼,伸手拍他背心,“慢慢来,别呛着了啊。”

    宫胤一侧身,让过了她的拍抚,她抬头要看他,他却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的脑袋压了下去。

    “有点急事,你出宫就出宫,不许再多事,死多少人都和你无关。再出什么事,你永远也别想出宫。”

    “哼。”景横波照例却这种霸道语气嗤之以鼻,却不反驳,唇角笑意暖洋洋的。

    宫胤也早知道她口不应心德行,手从她发上有些留恋地滑下。站起身,将自己的碗拿起,交给宫人去洗。

    景横波还在对付自己的粥,笑道:“干嘛这么急,等我的一起洗啦……”

    宫胤停了停,没说话。目光落在自己的碗里。

    粥已喝尽,只留一点碗底,隐约透出淡淡的粉红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头顶一株玉兰花的照影。

    景横波吃完饭就出了宫。照例带着紫蕊和拥雪。

    她用人一般凭直觉,直觉这两人妥帖。至于静筠,她觉得病美人心思太重,翠姐以前是个女汉子,现在慢慢的心思也重,既然如此,就让她们自己好好想想。

    景横波有点忧愁,她觉得自己人手不够。

    好在现在也没打算搞什么商业帝国,只想多赚一点,多创业,好为自己将来做个依靠。毕竟,有钱有人才活路多,做什么事没钱都不行的。

第232章 下厨的男人(1)

    出门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前几天紫蕊给她看好的铺子,她要开个画像馆。

    这个画像馆,和平常铺子要求不同,并不打算开在人烟密织的闹市,相反,她的要求是清净,深幽,有格调,最好临近朝中重臣居住的深宅大院区域,比如聚居大臣的功德坊、西歌坊等地。

    照相纸不可再生,每张都很珍贵。所以这画像馆走的完全是上层路线,相当于古董行之流,轻易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不需要对百姓开放。开在闹市,贩夫走卒都可以跑来看个新鲜,那些自持身份的老爷夫人,会觉得自降身份,哪里还肯来?

    所以买的屋子也不是小小一间,紫蕊看中了西歌坊以前一位大夫的三进宅院,那位大夫贬官出京,院子被临近的大臣买了下来,一直搁着没用。院中修竹千竿,郁郁森森,青石板路,流水曲觞,符合景横波关于“意境、风情、天生好光影”的要求。就是价格不菲,景横波掏出了所有辛苦从大燕背回来的祖母绿,还差一点,今天过去是打算讨价还价的。

    景横波在车上叹气,帝歌居,大不易啊。大荒宝石太多,连祖母绿也远不如大燕值钱,更不要说和现代相比,当初以为自己背无数别墅走天下根本就是YY,其实那价值换算到现代大概也就相当于魔都一间厕所。

    上了车,她正咔咔扳着个手指,青面獠牙想着如何杀价,就见紫蕊笑盈盈爬上来,手里扬着一个信封,道:“陛下,今儿您的好口才,看来无用武之地了。”

    “哦?”她接过来,打开信封,抽出一叠庄票,来了一阵子,也认识这东西,只是这上面的数字让她有点不敢认识,瞪着看了许久,用手指点着一个个地数,“一二三四五……哇最大面额,哇好多张,哇!哪来的?你自己印的?犯法吗?和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微臣可没这么大本事。”紫蕊抿嘴笑,“刚才上车前,禹春给我的。说国师说了,按照大荒律例,举告谋逆属实者有大功于国,按例得谋逆者五分之一家产。这里就是桑家五分之一的被变卖的家产,属于您了。”

    “啊哈哈哈还有这一条!”景横波喜出望外,一把抓住银票哗啦啦地数,真是瞌睡逢上了热枕头,没钱花天上就掉金条!

    还客气什么,收起收起,用男盆牛给的钱,天经地义啦。

    “大荒律令一堆狗屎,就这条最好。”枕着银票躺下的景横波大声夸赞。

    “是这样的陛下,”禹春的胖脑袋忽然探了进来,一点也不愚蠢地道,“这条律令刚刚提出,还没正式通过。不过国师说了,不通过也得通过,就这样。”

    功德坊前谏议大夫的院子,今早也有人在打扫,预备着买主前来看房,一个三十余岁面白无须的男子,立在门槛前,听着此处管家的汇报。

    “有人想买这进院子?”他点点头,打量四周,“能卖就卖了吧,地方有点隐僻,做不了生意。又不大,铺排不开官员们的排场。光线又森凉,不合老爷们的胃口,都空这里几年了。早点卖了,夫人账上也多添一笔。”想了想又道,“话虽这么说,价格倒不必太便宜,少了,有失我们吏相府的身份。还有,仔细考察对方的家底,来路不明,气质低俗的,也不能卖,我们吏相府,不能和这种下等人做邻居。”

    “煌大爷多虑了,买主一看就不是平常人,”那管家笑道,“是个气质端庄,十分貌美的姑娘呢。”

    那人即将离开的脚步一停。

    “姑娘?”

    “是。”

    “一个人?”

    “只带了几个从人,这年头需要抛头露面的女子,多半都是家里无人的。”

    “貌美?”

    “着实端庄,尤其气质出众,教养极好,真真少见。”

    男子站住不动了。

    “我留下瞧瞧。看看人才怎样。”他道。

    管家知趣地退下。

    都知道吏相府最近在找良家女子呢。

    管家悄悄地摇摇头,撇了撇嘴——吏相府!好大一摊家业,好一座高官府邸,不是其中的人,谁知道高贵外衣底下的拆烂污?老爷是个不问事却好色的,夫人是个小气要命的,底下几房各自捞钱的,还有一个病歪歪的少爷整天寻人“冲喜”的。每年丫头们被夫人虐待死,或者被少爷“冲喜”死的就有好几个。名声太坏,以至于夫人想给老爷找一门良家妾,拢回老爷渐渐飞到外头女人身上的心,都没有人家肯应。

    看样子,这位投奔而来的夫人的远房侄儿,新任了大院的三等管家,急于在夫人面前立功,这是要给夫人解决这个问题了?

    看守这座院子的管家,想想那日看见夏紫蕊前来谈生意时的排场做派,再想想自己当年被欺辱而死的外甥女,冷笑着摇摇头,决定,这事儿不提醒煌大爷了。

    谁想作孽,自己承担!

    马车在院子前停下,夏紫蕊当先下车,去和对方迎上来的人交涉。景横波下车看了看四周,见道路平整,高墙连绵,轩屋飞檐一眼望不到边,正是贵族府邸清净气象,满意地点点头。

    她今天准备以朴实的生意人装扮来开始自己的大荒创业,没穿自己的裙子也没穿宫装,普通大荒女子打扮。戴了一顶帷帽,垂着面纱。最近几次抛头露面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怕给人认出来,抬价啊什么的就不好了。

    卖方看起来礼数也合适,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教养,只是一个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长衫男子,看紫蕊的眼神直勾勾的,让人有点不舒服。不过景横波也表示理解,大荒皇宫能承担教引女官职位的,都是才貌俱全的女子。紫蕊这种接受高贵礼仪熏陶多年的女官,足可为女子典范,一般大家闺秀都绝对比不上,引得人家多看几眼也是正常的。

    有了紫蕊在前面,拥雪年纪小容貌不出色,景横波戴了面纱,其余人也就不再在意这两人。禹春等人按照惯例并不近前,远远在附近等候。不过是谈房子的事,这家的底细也清楚,实在不会有什么危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52/ 第一时间欣赏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作者:天下归元所写的《女帝本色》为转载作品,女帝本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女帝本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女帝本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女帝本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女帝本色介绍:
东方有泽,名大荒。
传言里,愚昧、贫穷、落后、蛮荒。
——扯蛋。
大荒女王,冷如霜。
由国师扶立,和国师金童玉女,恩爱情深,一对绝色,鸾俦无双。
——扯蛋。
女王暴毙,国师哀恸,依天命指示,跋涉千里,终寻回转世爱人,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
——扯蛋!
——我是真相和杯具的分割线——
她说:“人艰不拆!老娘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王!转世,转你妹的世啊,老娘上辈子是研究僧!天定风华研究所,听过没?”
他说:“我定下那么苛刻的女王转世条件,你竟然合了。这是天意,天意让你砸碎命盘,落于我手,我怎么能违天而行?”
她说:“累觉不爱!莫装x,装x被雷劈!明明是前头那个女王和别人勾搭成奸,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气不过把她给宰了,准备自己做皇帝。结果天上掉下个美貌景横波,占了位置。你看见我就想起她,各种郁闷!你现在很想宰我,很想!”
他说:“好好做你的女王罢,记住裙子不许那么短。”
她说:“明天再去裁掉三公分。”
他说:“明天你宫中美男统统送我宫中。”
她说:“…我擦你不就是恨我抢你位置了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成么?”
他说:“嗯?”
她说:“嗯…小胤胤,别生气了,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
做我王夫好吗?
不要。
你领口怎么这么紧,我帮你解了好不好?
别动。
我身材咋样?是不是沟深峰紧一线天?
太宽。
我身上香不香?好不好闻?
狐臭。
……
这么久,我们分过,合过,分分合合过,好过,掰过,好好坏坏过,现在我累了,我想你也累了。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我?要,就别再扣你的见鬼领子袖口腰带等等一切多余的东西,给我立刻!马上!速度!解开它们!……你又不理我!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会理我!好吧,就这样吧……
好的。领子、袖口、腰带,从哪个先开始?
————————————————————
神们语录:
“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脸部肌理移动七块导致嘴角歪斜,我总是有点很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尊敬的陛下,你领口散了,赶紧替微臣束起来好吗?”
“你送我的这瓶指甲油,我决定忍痛拿出来做给你的聘礼。”
女帝本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本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本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