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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归元     女帝本色txt下载     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8章 艳光(1)

    动用了数百护卫,密密包围了塔内外,将所有机关调到最危险程度,就是飞进去一只苍蝇,也会被所有眼睛发现,被十道机关击杀粉身碎骨。这样的防护,她相信就算宫胤亲自来了,也不能毫无声息地破开。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来的是谁,都要她来得去不得,如果来的是景横波那更好不过,祭祀高塔葬过无数女王,很乐意再多葬她一个。

    但是,没有。

    没有人,绝对没有人。守卫高塔之巅的都是她绝对忠诚的亲信,所有人赌咒发誓说绝对没人。

    她的护卫,也没一个人受伤。

    桑侗在哗啦啦的大雨中,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身来。

    她身后,所有护卫也在雨中伫立,一张张苍白茫然的脸。

    忍着欲裂的心痛,桑侗站直了身体。

    妹妹说的对,她不能倒下,她倒下,桑家就真的完了。

    祭司高塔毁了,可以重建。神今日不助她,可桑家这么多代在朝内外和帝歌城营建的势力,神也夺不去!

    雨声猛烈如战歌,或许,倾毁只是一个开始,有些事不破不立,从废墟上重新站起,开端也高于他人。

    她环顾身周,忽暴烈一喝。

    “祭司护卫何在!”

    回声如雷。

    “皆在!”

    “报上数来!”

    “四百有一。一总领,十铜领,四十铁领,四十九三星护卫,三百二星护卫,另铁马俱全!”

    “天杀之器何在!”

    “在!”

    雨地里她缓缓扯开笑容,冷如落雪棠棣花。

    手一抬,不知何时掌中已经多了一枚匕首,雪亮,雨水在匕面停留不住,流得飞快。

    手起刀落。

    一朵血花在胸前爆开,染红一片雨幕如血幕。

    “大人!”

    桑侗一摆手,苍白的脸已经恢复从容笑意。

    “祭司高塔为人偷袭毁坏,祭司被刺。”她缓缓道,“按照国律第七十二条,这是足可列为一类国家事件的突发事务。当此危急时刻,祭司护卫当何为?”

    “护主!追敌!保卫祭司高塔!”应声轰然。

    “那么,去吧!”

    铁甲在雨中反射靛青色的冷光,镶了甲刺的长靴下黄褐色泥水四溅,一道道身影携剑的冷光,扑出祭司高塔。

    桑侗半身血染,笑意冷凝在唇边。

    “无论你获得怎样的胜利,死了……”她轻轻弹出肩头一片染血的木屑。

    “都不再有用处。”

    大雨在每双眸子中闪耀着青光。

    景横波立在廊下,看护卫在急速调动,看蒙虎在雨中奔走,看见对外的一道侧墙上,忽然砖块挪移,开了无数小洞,一架架弩箭飞速推出,一队箭手立于其后,冷静调弦。

    她目光也在发亮,灼灼似燃了火。全身的血,都似在这冷雨黎明中备战一刻,被激燃。

    “是要打架了么?”她不胜兴奋地问。

    宫胤立在她身边,刚才被雨淋湿的白色披风,此刻流水顺衣裳脉络潺潺流下,片刻已干。

    他有点奇异地看她一眼。

    这女人,又二货了。

    刚刚才遇险,大呼小叫的,现在生死搏杀在即,对方的目标肯定是她,她还在笑。

    “你进大殿去,没有你的事。”

    “不去,里头刚死了人,我心里毛毛的。”

    他有点啼笑皆非,马上死的人会更多,她倒不怕了。

    “桑侗狗急跳墙,必然不顾一切。”他淡淡静静地道,“她桑家能屹立于帝歌数百年,自然不会仅仅靠一个不被雷劈的高塔。”

    “还有什么?总不会是AK47。”景横波撇嘴。

    宫胤难得神色凝重,没有答她的话。也懒得问她AK47是什么玩意,反正她嘴里总是各种古怪。

    蒙虎走过来,解释道:“陛下不可太过大意,桑家有祖辈传下来的秘密武器,十分凶悍也十分宝贵。据说只动用过两次,一次是开国初年浮水部作乱于帝歌,最近时曾经逼入宫廷,桑家祖辈在高塔之上动用天杀之器,三十丈外击毙浮水大王。一举定帝歌。一次是前五代的时候,桑家遇上竞争祭司的强大对手,对方势力雄厚,有一身异术,很受当时独揽大权的国师器重,竟然说动国师修改相关律条,欲待剥夺桑家对祭司之位的世代继承权。在法令通过的前夜,桑家当时的家主,手持天杀之器,一举闯入对方家中。一声巨响之后,那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伤的神人,横死当场。”

    景横波越听表情越古怪。

    这描述,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啊,不会真的是……吧?

    桑家先祖会用避雷针骗人,难保不会有那东西啊。

    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东西,那说明在她之前,大荒就有了穿越人,可穿越人传说中不是拥有金手指吗?怎么没有对大荒政体国体和生产力发生任何改变?

    等等,桑家先祖也曾和大荒开国女皇并肩作战,并在开国之初就为桑家打下了后世几百年基业,怎么能说毫无建树?

    “桑家先祖似乎是个牛人,”她问,“还做了什么丰功伟绩?”

    “桑家先祖死得早,据说是被姐姐毒杀。”蒙虎道,“大家族争权夺利,这事儿也没什么稀罕的。”

    原来是个打酱油的倒霉蛋。

    不过如果真是那东西,还是有点麻烦的。超出当世生产力的东西,往往震慑力超越杀伤力。

    一旦桑家被逼急了,再次展示某种“神器”的神威,只怕祭司高塔倒塌带来的威望缺失,能再次被桑家弥补。

    更何况……景横波瞧瞧前方,已经有护卫不断来向宫胤禀报,重臣们趁夜前来,纷纷要求入宫。

    宫胤神色冷漠:“一律挡驾,告诉他们,宫中无事,不可夜扰,请回。”

    景横波侧望宫胤如冰雕般的侧面,他乌黑眉宇平静,却锁一段凛然杀气。

    看样子,今夜的杀戮,必将在宫中解决。

    如同桑侗下了决心一般,宫胤也下了决心。

    景横波知道宫胤作为大荒真正的掌权者,在任何时候都以大荒稳定为重,桑家这样势力盘根错节,足可动摇帝歌稳定的大家族,他并不会愿意以最激烈的方式解决。今日杀戮或许容易,来日桑家及其同党的反扑,必将扰乱朝政。

第189章 艳光(2)

    而在桑家和轩辕家之侧,还有个势力更为雄厚,一直虎视眈眈的耶律祁。他困在昭明公署,都能发现宫胤状况有异,一出手就险些置他于死地。一旦朝政混乱,他岂能不浑水摸鱼?

    宫胤不会想不到这些,他这么做,是因为……她吗?

    景横波眼波流转,唇角微微弯起。

    宫胤一回头,就看见水汽如烟光,她在烟气中微笑,不同于平日艳丽张扬大笑,多三分含蓄静美,是一朵水晶兰花,在清晨雾气朦胧中开放。

    可远观而不舍破坏的美。

    他竟一时失神,忘记要说什么,只看见她唇一张一合,似在说话,愣了一愣才道:“什么?”

    景横波诧异地看他一眼,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忽然出现心不在焉状态,她还以为他永远是天上龙鹰,目光灼灼。

    “我说,让他们进来。”

    宫胤霍然回头看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桑家今晚一定会动用那所谓神器。”景横波笑得无所谓,“正好,让大荒大佬们,见证她桑家最后一件可依仗的所谓神器也毁灭吧。”

    宫胤深深看她,想要从她永远谑笑的眸子里,看出这话的荒诞来。

    景横波并没有端正脸色,媚笑看他,扬起的眉,挑出几分隐藏的张狂弧度。

    宫胤转过头。

    “请众位大人入宫。”

    “请众位大人入宫——”内侍尖锐的声音,穿破雨幕,穿透重重宫阙。

    景横波眉开眼笑,她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毕竟让大臣们进宫,事态就可能出现变数。以宫胤的稳重,她以为他不会同意的。

    “小胤胤真好,”她扑上去,抱着他手臂摇晃,“人家最喜欢信任人家的人啦。”

    宫胤晃了晃身子,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狼爪,想要把她从手臂上撕下去。一低头正看见她含笑的唇,微微翘起的弧度,艳若惊虹。

    从他的角度,还可以看见很多,比如脖颈线条流畅,一线锁骨精致,半点肌肤雪白……

    而覆盖着她手背的掌心,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肌肤的温和润……

    他心中一颤,随即便是微微刺痛,若冰针密密将肺腑刺过,他立即转开了眼,坚决却又轻轻地,拉开了她的手。

    “想好怎么做了吗?”

    “想好了。”

    “嗯?”

    “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她飞个媚眼儿,“神器?凡人哪能持神器?这么多年,该报废了。”

    他勾唇一笑,为她隐藏在骨中的傲气和杀气。

    她在成长,如此飞速,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大荒神坛之上,必有她红衣拂袖卷掠风云的身影。

    回眸一看雨幕中急急赶来的重臣们,看着那一张张心思深潜意味不明的脸,他笑意微敛,心微微一沉。

    而在另一个方向,有急速马蹄声响起,惊破这沉寂宫道。

    马蹄声沉重,敲击着雨水飞溅的地面,整个宫廷地面都似在微微震动。

    宫胤脸色也冷而重,这平静宫道,无特许不可跑马,如今桑侗当真是疯了,竟然驱策属下这些护卫,群马齐奔。

    蹄声急促,只是刹那之间,赶来的重臣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大队穿着红色祭司护卫服的护卫,骑重甲铁马,溅无数水坑,如一片火云从宫道卷过,最前面的躲避不及。

    蒙虎禹春脸色愤怒,“主上!他们竟敢在宫中跑马!请容我等以劲弩射杀!”

    宫胤一挥手。

    另一边景横波抓住紫蕊,急急道:“给我找件护心甲来……”一转头正看见蒙虎飞身而起,人在半空,正欲对墙下箭手发布命令。

    她惊声大叫:“不要飞起来……”

    可是已经迟了。

    “砰。”

    一声巨响,极具穿透力,几乎响彻宫阙,大片大片的雨水被音浪震开,扑啦啦洒在赶来的重臣们脸上,奔在最前面的被那声如在耳边的炸响惊着,一个趔趄,软倒在雨地里。

    巨响只是一声,却仿佛是很多声,连绵不绝,宫殿在声浪中颤栗,半空中蒙虎的身子也在颤栗,几乎瞬间,众人都看见半空中爆开的血花。

    染红雨幕,再猛烈降下。

    众人心跳如鼓,骇然抬头,就见最前面骑士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马上,双手抓着一件披了黑布的东西,手势微微抬起,那东西正微微冒着青烟,烟光大雨中,那人眼睛如鹰冷酷。

    “神器出动——”一些老臣发出不可控制的长声呼喊,有些人已经在倾盆大雨中拜下。

    白影一闪,宫胤已到半空中,一手接住了蒙虎,他似终于动了真怒,一个旋身衣袖银光一闪,空气中尖锐之声不绝,雨势被瞬间截断,出现一道透明的真空,银光顺真空之道一闪,直扑那开枪骑士。

    骑士下意识抬枪,但是已经慢了一步,下一瞬他翻倒马下,胸口血洞比蒙虎肩头那个还大。

    那蒙着黑布的“神器”也随他坠向马下,一双素手一抄,将东西抄住,手的主人桑俏一个翻身,已经接替刚才骑士,立在马上,手中“神器”微微一抬,对准了宫胤。

    大雨哗哗。

    雨幕中所有人都影影绰绰。

    雨势倾盆,连绵不绝,气氛却紧得似乎一扯就断。

    此时宫胤接住蒙虎,正低头看他伤势。

    桑俏手指扣在扳机,却出现一丝犹豫。

    她没想到宫胤竟然放重臣入宫,此刻大臣们都在,要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枪杀大荒第一人,一旦出枪,就是惊动天下的大事,这桑家女子,也不禁微微紧张。

    手指将扣未扣,蓦然人影一闪,景横波已经出现在墙上。

    她第一件事就是撞向正落向墙头的宫胤,将他撞下墙头!

    “别飞高,我有办法!”

    女子微微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墙头,衣袂在大雨暴风之中飞卷,天幕下电光一闪而过,将她凌空的身影照得明灭。

    桑俏霍然抬头。

    就是她!

    新女王!

    传说里离经叛道,胆大包天,在迎驾典礼上摆了所有人一道,更悍然闯静庭重地,逼姐姐和她打赌,将桑家送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女王!

第190章 艳光(3)

    还没登基就搞出这许多幺蛾子,如何能容她成长?

    手指一震,黑布落地,枪口一抬,比刚才更坚定地对准了景横波。

    “以神赐之名,以百年祭司家族之神力,今日,”桑俏的声音比雨声还冷,“我桑氏将以天赐神器,灭杀借助魔鬼之力毁我神圣高塔的女王景横波,违抗者、阻拦者、求情者,天惩之,雷殛之!”

    “轰隆。”一声,仿佛为她的话做注脚,一道惊雷当空劈下,苍白闪电将天空割裂。

    桑俏立在马上如在平地,岿然不动,手中枪口稳定,森然如黑色巨眼。

    相比之下,在墙上站立不稳,被大雨大风打得摇摇晃晃的景横波,看起来狼狈而滑稽。

    看她双手乱晃的模样,似瞬间要被雨打风吹去。

    雨势狂暴,气氛僵窒如死。所有心都被拎在了喉咙口,等待一次足可影响整个大荒国势的刺杀。

    虽只一霎,仿似一生。

    却忽有三声,惊破此刻的杀气。

    “下来!”白影一闪,冲天而上,挡向景横波面前。

    “慢!”昭明公署里一条黑影如鹞鹰,横穿三丈而来。

    “滚!”浅黄色人影鬼魅般自桑俏身后出现,一掌拍向她背心。

    同一刻。

    桑俏手指微微一紧。

    景横波忽然向下一仰。

    “啪。”

    这一声的响依旧令人毫无准备,比先前更猛烈爆裂,充满了摧毁和杀戮的狂猛,漫天的大雨都似瞬间一停。

    “啊!”

    惨叫声比雷声还震撼人的耳膜,让人担心这一刻那发出叫声的咽喉是否已经破裂。

    一团黑烟裹着血花滚滚而起,夹杂着炸飞的弹簧护圈扳机,和碎裂的肌骨血肉,在大雨中又下了一场血肉狂雨。

    半空中三条人影一顿,各自骇然不可思议地抬头。

    大雨中跪地伏拜的臣子们,抬起雨水横流的脸,张大了嘴,吞进一口口带血的风雨。

    各自蓄势冲出的亢龙护卫以及祭司护卫,抬起的腿定在半空,剑出半鞘,雪亮的剑身沾满被雨水溅飞的血肉。

    属于桑俏的血肉。

    一片窒息的安静之中,只有桑俏的惨叫连绵不绝。她举起只剩半截手肘的手,怆然向后倒去。

    宛如一个慢动作,她落叶般飘下,黑色衣袍和黑色长发,染血零落雨地泥泞。

    与此同时,消失在墙下的景横波,再次出现在墙头。

    大雨里她衣衫尽湿,曲线惊人,一缕长发粘在额角,遮住光芒熠熠的眼神。

    她带点遗憾地看了看那满地的碎片零件,黑色的钢铁闪耀乌青的光,那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最伟大武器,在这一霎永远消失。

    或许,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终究留不长久。

    桑俏不该为了挽回家族荣誉,在开枪之前说了那么一大段话。

    那段时间,足够景横波舞动手臂,隔空操纵一颗小石子,堵住了枪膛。

    时代最伟大的武器,毁于一颗小石子。

    景横波对着地下枪支残骸,理理鬓发,鼓起腮,轻轻“砰”了一声。

    “炸膛啦。”她道。

    这一刻凶猛的雨势似乎不再存在,所有人都忘记了雨水冲击的疼痛和冰冷,怔怔地看着大雨将桑俏断臂的血肉和那破碎的神器,慢慢冲刷而去。

    像看见庞然大物之上再添一道深伤,几近致死的伤口。

    最后的挣扎,归于更深的毁灭,几乎每个人心底,都涌起难以控制的惊悸,和兔死狐悲的凄凉。

    连最镇定的宫胤,都失神了一刻。

    他落于雨中,回身仰望景横波,墙头女子玲珑如玉瓶,对他玲珑也如玉珠一般一笑。

    女子的艳光,将这一刻的鲜血和肃杀冲淡,却更令人心旌神摇,开在战地里艳丽如常的花,美到凛然。

    耶律祁落在了另一侧的墙头,慢慢偏过头,似不可置信般盯住了景横波。

    刺杀失败了,他知道。

    原本以为是宫胤手笔,倒也没什么稀奇,可是此刻他却开始怀疑。

    这看似随意庸常的女王,到底还要给人多少惊讶?

    众臣们眼神还处于茫然中,大多没能理解这一幕代表的意义,他们还在思考,那传说中无与伦比的大杀器,桑家赖以震慑天下,百年不出的神器,为什么就突然炸了。

    就在女王出现后,炸了。

    很多人心中掠过一个念头:得位不正,反噬其主。天命所归,百毒不侵。

    忽然一个声音惊破了寂静,伴随着啪啪啪的大力鼓掌声。

    “干得好!干得妙!神器?什么神器!这才是真正的神奇!不愧是我媳妇!”

    大雨里伊柒爬在桑俏马上,又笑又跳,对着景横波连连招手。

    景横波一看见他就开心,忍不住一笑,也招招手。

    “吃了吗?”她问。

    “没吃呢,”他大叫,“听说你这边有麻烦,拼了老命赶过来,靴子都跑破啦,哪里还有空吃饭……”

    一群人脸色发青地听着这两人在这要命一刻寒暄,对着一地鲜血在讨论早饭的问题……

    “没吃就下来,等会一起吃……”景横波的话声,被宫胤清冷的声音,一口截断。

    他一抬手,对伊柒一指。

    “来人,将这擅闯宫禁的刺客拿下!”

    “喂喂!”景横波慌忙要拦,一眼看见宫大神发黑的脸色。

    啧啧,生气了?怎么又生气了?

    “走吧走吧你!”她挥手,“下次请你吃饭!回头赔你靴子!”

    “好啊好啊!”伊柒一边往回逃一边挥手,“九宫大街瑞香居的红焖扒蹄很不错……”

    “我们皇家,从来不欠人债。”宫胤冷冷道,“来人,砍下他双脚,以后他就再也不会跑破靴子了!”

    伊柒跑得更加快了……

    好容易甩脱追兵,转过一道墙角,忽然一条人影掠过,笑道:“他砍你脚,我赔你靴子!”手一抬黑光两点,直取伊柒脚心。

    “哎哟偷袭!”伊柒怪叫一声,冲天飞起,起来的时候,靴子底已经没了,只留一双光秃秃的脚心,再慢上一步,他的脚心就要被洞穿。

第191章 艳光(4)

    “吃我一靴!”伊柒就势脚一甩,没了鞋底的靴子射向出手的耶律祁,趁他一让,他哈哈一笑早已逃了开去。

    雨声里他的声音滚滚传来,“波波,我走了,别送了,情敌太多太热情,我下次单独来看你……”

    “下次留你一双脚,省得你跑来跑去。”耶律祁将那一双靴子扔开,衣袖一拂,远远望了宫胤一眼,施施然回他的昭明公署了。

    宫胤面无表情,眼神比这雨还冷。

    他挥挥手,墙后弓弩上弦,吱嘎作响声一片,听来瘆人。

    祭司护卫们露出惊慌之色。

    “桑家倒行逆施,已为苍天所弃。本座给你们半刻钟,退出宫廷,远离祭司家族,可以不追究今日作乱一事。”宫胤开口,声音在暴雨中远远传出。

    护卫们露出惶然之色。

    这些原本都是桑家的忠心护卫,但忠心,多半源于内心深处对桑家的膜拜和崇敬。对“神力”崇敬越深,当“神力”消失时精神支柱毁灭更快。高塔倾毁,神器反噬,桑家两大赖以生存的要害被毁,这些人顿时也陷入茫然畏惧之中。

    再加上桑俏重伤昏迷,群龙无首,宫胤积威深重,杀气凛然,众人一阵茫然畏怯之后,有人开始后撤。

    一步后退,就是全线崩溃,几乎瞬间,所有武备齐全毫发无伤的祭司护卫都转身狂奔,只恨跑得不够快,不能在半刻钟之内撤出宫廷。

    人在逃奔时,是防卫最弱的时候。

    景横波看着那些飞奔如闪电的人,心也微微拎紧,这些人着重甲,执武器,还能跑这么快,显见得个个都是精英。这样的队伍在谁那里都是足可掀出巨浪的生力军。今天他们逃奔,是接连被意外重创之后的应激反应,一旦休整过来,桑家未必不可以把他们重整于麾下,到时候,这些恨死她的人,得给她造成多少麻烦……

    她微微叹口气,就这样吧,有些事明知道不妥,但也不能做,难道要宫胤对这些已经放弃反抗的人下杀手吗?这得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啊。

    正在想着以后如何应付,眼看着那些人即将逃出视线,她忽然听见极冷、极决断的一声。

    “射。”

    几乎刹那,箭矢便替代了暴雨,在人们头顶上呼啸卷过!

    众臣惶然仰起头,睁大的眸子里,倒映青黑色的横飞的箭雨!

    再下一瞬,视野里便是大片血色的幕墙!

    连绵的血花不断自人体爆开,一朵比一朵绽开更快,再被半空雨势卷开,绵延成一道滚滚的血色波涛。

    景横波险些再次从墙上跌下去。

    她霍然回首,对上宫胤的眸子。

    他在暴雨中,清净不染鲜血尘埃,一双眸子也似被狂雨冲刷过,明澈若冰晶,闪耀着极致纯净的微蓝光芒。

    那并不是嗜血的眸子……

    暴雨中他淡淡静静看她一眼,随即转回杀戮场,数百人辗转呼号,血色将地面染红,无数红色沟渠潺潺而去,汇入宫道两边的排水沟。

    上位者收取人命如割草,死亡很多时候不是因为罪孽,而是因为站错了位置。

    “啊啊啊——”

    一个浑身扎满箭矢的护卫,忽然挣扎着回头,高喊狂奔向宫胤,他双手高举着沾血的剑,沉重的靴子将带血的雨水溅上无数人膝头。

    禹春身子一侧,要拦在宫胤身前,宫胤手一摆。

    他就那么冷冷立着,看那垂死的人,回光返照的悍然挣扎。

    两丈、一丈、半丈……

    众人心都咚咚跳起,虽然确定这人无法对宫胤造成伤害,可也有人在暗暗期盼奇迹。

    宫胤始终岿然不动,甚至慢慢负起了手。

    他看那冲杀而来的汉子的神情,如同看之前横陈殿前的数百尸首。

    三步、两步、一步……

    “砰。”人体重重落地,将雨水溅起半人高,无数人呼出一口长气,有庆幸,或许还有失望。

    宫胤俯下脸。

    落地的人还没死,犹自不愿放弃挣扎,一寸寸向前挪移,身后拖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线,瞬间被雨水涂抹卷走。

    景横波看着那纵横如江山沟壑的血线湮灭,只觉心中微颤。

    这血色江山,无尽谋算,到底要用多少鲜血来填埋?

    探出的手指,堪堪将要够着宫胤雪白的衣角。

    宫胤忽然微微弯身。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看他弯身,弹指。

    “啪。”

    一声空气击响,半天雨丝忽停,肉眼可见一道透明真空出现在那人递出的指尖之前,似透明屏障,隔绝了最后出手的希望。

    那只手,被挡在离宫胤袍角一丝距离,无法寸进。

    毫厘之近,天涯之远。

    景横波看着这一幕,忽觉心凉,为命运里各种冷遇,似乎隔着雨幕看见自己后半生,近在咫尺的希望,远在海角的拒绝。

    那双手,在挣扎完最后一段路之后,最终颓然垂下。

    一声如狼一般的哀嚎,却忽然响彻殿宇宫堂。

    “宫胤!你必身受天噬,跌落深渊。众叛亲离,永逐大荒!”

    凄越悲愤的嚎叫,泣血殷殷,似要冲上云霄,冲破暴雨封锁,将之镂刻于苍天之上,等待轮回命运,应现。

    此刻只剩大雨发声。

    宫胤岿然不动,冷硬如万年不化冰雕。他身边,众臣都畏惧地后退几步。

    人影一闪,景横波出现在他身侧,偏头看他表情。

    宫胤掉过脸去,景横波跟着转过去,宫胤转回来,景横波再跟着转回来。

    几次三番,宫胤也不转了,低下眼,定定地看着她。

    景横波微微踮着脚尖,仰头看他,忽然给他理理粘在额角的乌发,一笑。

    “一看你面无表情,就知道你心里翻江倒海了。”她嫣然道,“怎么,一句诅咒,心里不舒服了?”

    宫胤拂开她的手,景横波却没让,反手握住他手指。

    两人手指相扣,半举在雨中。

    宫胤低头看看,没有再甩开,也没有说话。

    他不会告诉她,传说里桑家里能做到总领的家臣,多出自大荒最神秘的背叛之泽,那一族唯一的神奇之处,就是善于诅咒,尤其死前以精血铸就的诅咒,向来应验如上苍许诺。

第192章 艳光(5)

    景横波却从他的眼睛,和众人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

    她也不过是耸肩一笑。

    “自己命都救不了,还能诅咒别人?”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拉了拉他的手,“冤有头债有主,宫胤,这个诅咒,我接了!和你没关系。”

    宫胤的目光,从手指上,缓缓落向她的脸。

    被雨水洗过的容颜,色泽清鲜,湿漉漉更加明艳,密密的睫毛载着无数细密的小水珠,透过水珠,看她眸光坚定又朦胧,荡漾着满天满地的春光。

    如此风姿摇曳,不可抵挡。

    心底似涌上一股热流,所经之处,奔腾穿透,涤荡呼啸,经脉似破开无数个小孔,穿透刺骨的冰风,又似轰然崩塌,卷起千堆雪。他在这样的崩塌和穿透之中抵受不住微微皱眉,却又忍不住唇角微微一弯。

    景横波抬眼看着他,这一刻他的神情如此古怪,似痛苦又似欢喜,又或者痛苦中生欢喜,欢喜中种痛苦。眉聚如峰,唇角笑意却流掠如春水。

    但她觉得如此动人,只觉得这一刻必然有什么,已经不同,她恨没有将拍立得带在身上,永远记取这一刻奇特的笑意。

    雨渐濛濛,草色清新,彼此在雨中相望,都觉得对方指凉心热,唇角弧度世间最美。

    不知何时,众臣都缓缓退下。避到一边。

    身后从急促步声传来,宫胤顿了顿,似有点不舍地,放开了景横波的手。

    “桑大祭司已经出宫。”派出去追捕桑侗的护卫回报。

    众人凛然。桑侗够当机立断。知道这边没得手立即离开。只是也太心狠了些,她妹妹桑俏,还在宫中生死不知呢。

    宫胤只点了点头,半晌道:“不必再称大祭司。”

    这句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立即低头。

    一句话,一个家族权势终结。

    雨势渐小,天也渐渐亮了,景横波看一线苍白的天光,照在那些死去的苍白的脸上,只觉得心底淡淡寒意,慢慢拢起了袖子。

    这一夜风狂雨横,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吧。

    玉照宫的护卫们在收拾战场,景横波此时才感觉到寒冷,抱着双臂转身要回去换衣服。

    身后忽然有人道:“陛下请留步。”

    景横波回头,看见是轩辕镜,和其他人此刻有点畏惧警惕的目光不同,轩辕镜的眼神里满满愤怒。

    也难怪,强有力的盟友被一朝打倒,等于斩去一臂,他当然不爽。

    “有事快说,我很冷。”别人没好脸色,景横波当然更没有。

    “陛下的誓言才完成一半,”轩辕镜道,“您预言雷劈祭司高塔,也说了会将雷电收于您囊中,以证明天神转择了你。现在,雷电呢?”他讥诮地道,“不会藏在您袖中吧?”

    “你说对了。”景横波懒懒一笑,一眼掠过众人震惊的神情,又是戏谑一笑,“不过不是现在。”

    “陛下!”被涮了一把的轩辕镜老羞成怒。

    景横波已经挥挥手,转身就走。

    “我要洗澡换衣服,还要补觉。否则长出皱纹什么的你们谁赔得起?等我睡饱了,我会把我捕获的电给你们看。你们如果实在想看,就等吧!”

    “陛下,你想赖账吗!”轩辕镜声音冷厉。

    “今晚你看不到,再说我赖账不迟。”景横波头也不回,快步越过了侧门。轩辕镜不能追上去,脸色铁青,转头对宫胤发难:“两军交战,不杀战俘。这是我大荒规矩。老臣想知道,国师为何诱骗无辜,下令射杀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祭司护卫!”

    宫胤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一招,示意禹春将受伤的蒙虎送进殿内。

    众人这才注意到蒙虎半身血染,前肩只是一个绽裂的创口,后肩几乎就是一个血洞,这是“神器”造成的创伤,如此可怕,众人白着脸看看那地上零散的一摊,越发想不通女王是怎么隔空毁掉这名副其实的杀器的。

    难道真有所谓神力?

    “未得批准超编护卫人员,持武器擅闯宫禁,当着群臣的面欲图刺杀女王,重伤御林护卫首领蒙虎。”宫胤淡淡道,“以上每条,几乎都是足可株连九族的大罪。谏议大夫如果再坚持己见,正好可以归入九族之内。”

    轩辕镜白着脸,抗声道:“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何来九族之亲之说!”

    宫胤瞟他一眼,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友族。”

    完了他再不理轩辕镜,拂袖而去。众人被这两个字里包含的跋扈和杀气所摄,凛然不敢言语。轩辕镜脸色煞白,犹自强撑着喃喃道:“什么友族……九族里哪有友族……”却又不敢大声。

    禹春将蒙虎交给赶来的医官,走了过来,满是血迹的手拍拍他的肩,粗声大气笑道:“没有友族,也有亲族嘛。谏议大夫高风亮节,敢作敢当,对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叛逆如此回护,比真正的亲族还亲,勉强算进去也是可以的。”

    轩辕镜铁青着脸退后一步,重重拂开他的手,怒道:“让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一个小护卫,也敢讥讽老夫!”

    禹春哼声冷笑,斜睨他一眼,将血手顺手在旁边墙壁上一揩,道声:“是脏!”头也不回大步去了。

    只留下轩辕镜老脸又青又白,胸口起伏。

    其余众人噤若寒蝉,都悄悄离开他一些距离,轩辕镜眼角扫视四周,心中忽然涌起悲凉之意:桑家和轩辕家结成联盟,以前这些人多有趋奉,如今桑家眼看倒台,这些人就赶紧划开界限,这人走茶凉,凉得也太快了。

    忽然有人缓步轻移,在他耳侧低笑道:“镜老何须颓丧若此?桑家虽亡,却未尝不是你我机会啊。”

    轩辕镜转头,就看见绯罗噙着微笑的唇角。

    轩辕镜眉头微微一皱,他对这位襄国女相,并没有太好的印象。六国八部的实权人物,说到底和朝中大臣并不是完全一派。他们每年轮番会应诏去帝歌述职,趁这段时间和朝中重臣打好关系,并对朝政做一定程度的参与建议,但说到底,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本属国和本部发展势力,这些人都有勃勃野心,目光所及,同样是大荒真正的最高之位。说明白了,大家是竞争者,很难给予互相信任。

第193章 闪瞎你眼(1)

    何况他最近听说了,襄国内部权争也很激烈,这位之前一直掌握重权的女相在这个时候来帝歌述职,保不准在国内地位已经十分危险,这是打算在帝歌浑水摸鱼,重整旗鼓,好由外及内,再战襄国?

    她打得好算盘,可他轩辕镜现在可没心思给他人做嫁衣!

    “桑家已败,何来机会?”他因此也没什么好脸色,重重地道,“再说就算有好机会,和女相也没什么关系吧?”

    绯罗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依旧笑得婉转从容。

    “镜老此言差矣。”她笑道,“桑家数百年簪缨豪族,经营数十代,怎么会一朝便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今日宫内精英尽丧,但散布于大荒的桑家分支子弟何止数千?分支中的护卫子弟算起来又何止上万?这股力量最后将落于谁手?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如今桑侗正处于内外交困时机,如若镜老在此时伸出援手,将来获得的何止一个桑家?”

    轩辕镜眉毛一动,绯罗的话也算击中他心中一部分算盘,只是还有些犹豫不决。

    他的目光越过静庭,看向对面女王内苑,翠姐拥雪和静筠都起床了,正在外面忙碌。他的目光往那个方向落了落,又转了回来。

    “当然,现今桑家受到重创,下一步宫胤必然不会放过斩草除根,这个时候对桑家的支持,只怕轩辕家一家还未必能撑得下。”绯罗眼波流动,“小女子对老牌世家倾慕已久,惜乎一直没有机会和诸位同行,小女子也算薄有能力,未必对两位没有任何帮助。镜老,岂不闻多一个朋友,总胜于多一个敌人?又或还有一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轩辕镜默然,看着雨势渐渐收去,天边一抹模糊白虹,未见华彩。

    大荒的朝局和将来,也如这虹一般,因这新女王的出现,显出几分不在其位的妖异。

    “你看,这天边虹。”他忽然道,“史书有云,白虹贯日,血漫玉阶。如今可不应了?”

    “是啊,”绯罗和他并肩而立,抬头看那虹默然伸展于天际,“可得看清楚了呢。否则下一次贯日,血漫过你我府中阶梯,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夫府中揽碧亭,居高处,倚华阑,是帝歌最高建筑之一,是个看景的好地方。”轩辕镜似在谈天。

    “闻名已久,恨未见识。”绯罗满脸倾慕。

    “这是老夫失礼,有机会还请女相赏光。”轩辕镜笑意诚恳,“或者,揽碧亭上看白虹,另有一番风景。”

    “正中所愿,不胜向往。”

    简短的对话之后,两人不再多言,各自转身。

    一旁的大臣们,甚至无人发觉,只在这不经意的一霎,一个足可影响未来大荒政局的联盟,已经悄然形成。

    天亮了,又黑了。

    景横波从榻上醒来的时候,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天色,表情充满茫然。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也想不起这是哪天晚上还是凌晨。

    回来后洗个澡换个衣服,她毫无心思的一场好睡,连梦也没做。

    发了一阵呆,她听见门外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来回走路,步伐急迫。时不时走到她殿前廊下,很近的地方。景横波等着敲门声起,却始终没动静。

    她若有所悟,起身换衣,拉动了召唤铃。

    几乎立刻门就开了,露出门口护卫微带焦急的脸,景横波认出这是宫胤的一个贴身护卫,叫三从。

    “陛下,”三从道,“大臣们一直都在等您。”

    景横波探探头,哟,静庭书房灯火通明,隐约还有吵杂之声传来。

    难为他们一直等着,是等着想看她洋相吧?

    “催你了?”她问。

    三从露出一脸苦笑,“催我十八次了。一直在书房吵架,如果不是我们拦着,或者就冲过来敲您的门了。”

    “国师怎么说?”

    “国师说,补觉重要,三餐别少。”

    “国师在做什么?”

    “补觉。”

    景横波“呵”地一笑,心情大好。

    “说得对,补觉重要,三餐别少。”景横波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睡了一天了,我饿了,开饭!”

    “呃……”三从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大臣们还在等着……”

    倒不是他不想让女王吃饭,只是那些大臣不敢催宫胤,都逼着他呢。

    “皇帝还不差饿兵,谁有资格差饿皇帝?”景横波若无其事在饭桌边坐下,“都等了一天了,也不在乎多等一顿饭,开饭!”

    三从苦笑着退到一边去了,大臣们一天都没吃饭了……

    景横波吃得很香,很认真,每道菜都尝过评价过,直到肚子溜圆。

    静庭书房越发喧闹了,这边的饭香已经传了过去,大臣们饥肠辘辘,如果不是两边护卫拦着,只怕有人就要冲过来质问了。

    其实宫胤也不是不提供三餐,只是很少有人能在宫大国师面前吃下饭——上头一尊面无表情的冰雪大神,吃起饭来静默无声,实在刺激不了食欲。

    而且宫胤的饭食和别人不同,一般很少热菜,多为寒凉之物,这些脑满肠肥身体虚弱的大臣,消受不得。所以久而久之,宫胤很少赐食,大臣们也不指望吃玉照宫的饭。

    此刻饿了一天的人,闻着那边杀伤力强大的香味,其刺激不下于太监进青楼。

    那边越吵,景横波吃得越慢,从容吃完,把筷子一搁,推开要上来敦请的宫女,道:“换衣服。”

    她自去了换衣间,出来时,满殿的人都“啊”地一声。

    她换掉了身上的女王常服,换上了自己的裙子。

    大红紧身深V裹裙,简单却最性感的剪裁,如第二层肌肤紧紧熨贴,将她天生的好身材勾勒得不能增减一分,众人目光发炫,眼神四处漂移,不知道该看还是不该看,不知道该看哪里才能止住那一声冲到咽喉的惊叹,随即发觉看到哪里都注定忍不住那一声惊叹——有种人的曲线,似上天所钟,令最麻木的人都不禁膜拜,不含淫邪,只为那般少见的美。

第194章 闪瞎你眼(2)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景横波腿上,鱼尾状裹裙下延伸出洁白纤细的小腿和精美脚踝,脚蹬着一双同色鱼嘴露趾高跟鞋。

    这样的装扮,见所未见,众人直了眼,连劝谏都忘记。

    紫蕊比较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想要说什么,然而看见景横波神情,忽然低下了头。

    女王眼底,并不是平日戏谑散漫的神情。她眸光坚定而从容,似乎对这世间一切早有准备。

    所有人隐约觉得,似乎从昨夜暴雨之中,女王迎着神器飞身而起,一挥手令神器自爆开始,这位神秘而神奇的女王,似乎有什么已经改变。

    景横波胳膊上挽了个黑色小包,望着静庭,笑得胸有成竹。

    “走吧,去闪瞎他们的眼。”

    大臣们已经等了一天。

    烦躁疲惫饥饿,似绳索缠住了人的心绪,越困越紧,直至忍受不住爆发。

    “女王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在吃饭!”

    “先是睡觉!然后是吃饭!下面她要做什么?是不是夜了,再睡一觉?她到底把我们这些朝廷重臣,当作什么?”

    “她还没登基,就敢如此戏耍轻慢群臣,这要正式登基,岂不是将我等视为猪狗?”

    “我看她是在逃避吧?她根本无法取用雷电,现在只是拖延之计,好让我等不得,自己放弃?”

    “说得很是。昨夜她根本没有去祭司高塔,也没有任何作法,如何取来雷电?再说雷电乃上苍运行之物,如何能被凡人所控?真是满口胡言!”

    “是啊,我等应该……咦,灯火怎么忽然都灭了?”

    “护卫!护卫!灯怎么都灭了!快去找火烛!”

    “想必风大吹灭了灯烛,速速点灯……诸位同僚稍安勿躁……老夫觉得……我等更应该等下去,她总不能一直缩着不出头!只要她一出现,无法应证她的胡言乱语,老夫就……”

    “就该死!”

    “啪!”

    伴随带笑慵懒声音的,是一道雪亮的光柱!

    一片黑暗中,一道雪色光柱,似从黑天之上来,穿透万里层云,如一道惊电,忽然就劈到了那正愤愤大骂的臣子脸上!

    “哎哟!”

    黑暗中一点光都分外明亮,何况这灿然如日的一束。突如其来的雪亮光柱,几乎令所有人瞬间都失去了视力,众人眼前都白茫茫一片,急忙举袖掩面。那被光柱正中脸部的臣子,尖叫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伸手在黑暗中慌乱的乱抓,嚷叫声已经带了哭音:“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众人一听更加惊慌,纷乱逃窜试图躲向黑暗之处,一时屁股乱撅袍子乱踩,拥挤吵嚷声不绝,大乱中又隐约听见远处隐隐震响,似乎是雷声,众人惊惶回头,发现刚才那雪亮光束已经不见,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只是眼睛受到光斑刺激,此时看什么都是一片白一片黑的模糊,正稍稍放心,想问个究竟,忽听闷雷声止,头顶屋瓦“哗啦”一响,似被什么重物劈中,碎瓦坠地之声不绝,众人一惊一乍,想要去看又不敢,忽然又听见“啪。”一声。

    雪光乍现,笔直一条,从黑漆漆的门口直射人群中心,照亮好几个乱撅乱钻的屁股,隐约还响起绯罗气急败坏的叫声:“谁扯我裙子!让开!”

    “啊。”一声大叫,一个靠光柱最近的臣子,一头扑到地上,“好亮!好亮!别劈我!别劈我!”

    众人一呆,脑中也似忽然被雷电劈过——闷雷、无法形容的任何灯都不能比拟的雪亮光芒、被劈碎的屋瓦、刚才出言不逊被亮光击中然后看不见的臣子……这不就是女王收集的雷电!

    她真的收集了雷电,拿来惩罚敢于质疑她的人!

    被她说“该死”的那个,现在正捂着眼睛满地乱滚,凄惨嚎叫说看不见了,可不是被借来的闪电劈瞎了?天上闪电,何等威势,劈瞎一个普通人,再容易不过。

    众人躲在桌子下凳子后,惶惶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向外看,眼睛因为应激反应,还在闪着黑白光斑,他们看着前方漆黑,想着那光柱,深信这世上没有任何灯火可以有这般亮度,因此更加胆战心惊,憋紧呼吸,生怕一出声,就被那闪电劈在了眼睛里。

    一时原本乱糟糟的屋内静寂如死,越发衬得头顶屋瓦掉落的簌簌之声惊魂。

    死一般的静寂和黑暗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从容、缓慢、清脆,一步步自门口踏来,落足很有力度,但是从声响来推断,应该属于纤细女子,那鞋子似乎也不同寻常,敲击地面声音特别明亮,让人想起瓷一般的光滑,玉一般的琳琅。

    不知怎的,众人都想到了女王。

    躲在黑暗里,屏住呼吸,听着那清脆异常的脚步声,一声声逼近,一声声敲击在心上,众人的心也似被重重踩住,一步,一跳。

    “啪。”

    又是那熟悉的可怕的声音,所有人都禁不住发出哀嚎,抱头往地下一钻。

    头顶很安静,飘荡一声轻笑,几分得意几分不屑。

    众人不敢动,只有绯罗觉得不对,咬咬牙霍然抬头,随即变色。

    没有闪电,没有雷,门口,斜斜靠着景横波,手中一只烛台,烛光幽幽的亮着。在她明净艳丽的容颜周边,染出淡黄的光晕。

    她目光一垂,正遇上绯罗眼光。

    景横波挑了挑眉,没想到众臣之中,竟然还是绯罗最先抬起头来,看来一个女子能做到高位,果然自有其胜人之处。

    绯罗却羞愤欲死。

    她低头看看自己,挤在一群老男人中,蹲在桌子后,裙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扯破了一点,印满了泥泞的大脚印……

    而对面那女子,齐整华贵,滟滟似有光。

    对于女人来说,这一刻天壤之别的狼狈,就足够她记恨一辈子。

    此时众臣也发觉不对,都慢慢抬起头来,正看见景横波身后,护卫们鱼贯而入,将烛台点亮。

    光明总是能给人带来胆气,众人顿觉心安,都纷纷站起,自说自话地拍拍袍子,很从容地解开尴尬。

第195章 闪瞎你眼(3)

    “成大人小心些。”

    “王大人注意脚下。”

    “李大人咱们还是坐这里……”

    景横波瞧着他们转瞬恢复正常,老脸居然红都不红,也深感佩服。

    一转眼看见宫胤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正深深凝视她,她弯弯唇角,对他比了个“胜利”手势。

    宫胤目光微微柔和,随意坐了下来。

    就知道不必为她担心,景横波飞扬散漫,可从来不会真正乱来。

    景横波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的小黑包。里头是她的“闪电”法宝。

    一只强光微型手电。

    研究所出来的手电,比市面上的强光电筒还得亮上数倍,在寻常人眼里,形容为惊电也不为过,景横波又让禹春他们帮忙打灭了灯火,一片黑暗里打开这手电的效果,和劈一道闪电也差不多。

    因此她也注意别让这手电伤人,光柱只照了那大臣脸部下半部分,并没有射到眼睛里,那家伙哭闹看不见,多半都是被吓得不轻。

    “陛下,”果然立即有人对她发难,是绯罗,脸色铁青地道,“这是你以神鬼手段借来的电吗?依微臣看,这未必是天上雷电,只怕是阴间鬼火!如此诡异突如其来,哪有天上气象!”

    “襄国女相此言差矣。”轩辕镜冷冷道,“先不论雷电到底来自何处,仅陛下这心性手段,便让人心寒。屠大人不过无知冒犯,陛下便以电光照眼,令他失明。如此暴虐,岂是人君所为?”

    众人听着都点头,轩辕家和襄国女相不对盘,这话似乎也不对盘,也没人觉得异常。

    宫胤忽然抬头看了绯罗和轩辕镜一眼。

    景横波托着下巴,笑吟吟看轩辕镜和绯罗,她没想太多,却觉得这时候两人这么一前一后说话,颇有些怪异。似乎这原本该是桑侗的活,一转眼绯罗就接上了?

    笑了笑,没理两人,她迈着猫步,从容走进,路过那还在打滚哭号说看不见的家伙,抬脚踢了踢。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那家伙还在嚎啕。

    “喂,我鞋子好不好看?”景横波一脚踢在他脸上,顶住他下巴。

    “呃……”那家伙抬起泪痕淋漓的脸,抽抽噎噎地道,“这什么鞋子……真奇怪……啊我看不见了……”

    “去死。”景横波一脚踢翻他,一转身,坐到了上位。

    众臣想笑又笑不出来,讪讪坐回原位。轩辕镜僵立原地,脸色阵青阵白。绯罗倒还比他圆润些,冷笑一声,就当刚才的话没说过一般,从容地也坐了。

    只是坐下来之后,腰板霍然一直,身子前倾,瞪大了眼睛。

    此时众人也都发现了,纷纷发出抽气声。

    上头那位……穿的是什么衣裳!

    这么紧身!怎么可以这么曲线毕露!

    这么短!竟然露出了小腿!

    还有这鞋子……众人目光发直地看着景横波的脚,她正高踞座上,脚尖一踢一踢,百无聊赖地踢着前头一盆文竹。红色鞋子非常怪异,底下有个可以踩死人的尖尖的东西,弧度非常的漂亮,没有鞋尖,露出两只雪白的脚趾,趾甲上还涂着鲜红的蔻丹,鲜艳光滑,被翠绿的文竹映衬得妖艳,似草原上盈盈落了几朵凤仙花。

    违规太多,冲击太大,众人眼花缭乱,一时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景横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趁众人心神失守这一刻,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奇装异服,算是景女王争取各种自由的出手第一招。

    “陛下,这……”男人们欣赏够了,终于想起了规矩,有人便想开口。

    景横波站起,抬手指了指天,那人霍然住口,脸色苍白。

    “大荒雷暴天气多呢,朕刚才借来的电还没用完。”景横波笑眯眯一句话,让所有人白着脸闭嘴。

    “祭司高塔已被雷劈,天上雷电我也借来。”景横波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把手,“我说出的话,已经全部应验。神重新选择了我,现在,你们可以选择是否遵守你们的诺言。”

    沉默,轩辕镜四面望望,想要开口,却被绯罗悄悄拉了拉衣袖。

    她用眼色示意轩辕镜注意听,老头子这才听见,室内有啪嗒啪嗒之声。

    听起来很像那闪电出现的声音。

    众人对这声音已经形成条件反射,恐惧之下,无人兴起反对之思。

    景横波手在背后,有一下没一下按着强光手电的按钮。手电刚才已经取下了电池,光不会透出来。

    “啪、啪、啪。”

    有节奏有规律的声响,听得众人心惊肉跳,似听闻魔鬼脚步逼近,不知道下一刻那足可令人眼瞎的可怕光亮,就会扑上眼睛。有人腿开始发抖,忍不住四处张望,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刚才的闪电,我只指挥射中了屠大人的下巴哦……”景横波似乎无意地喃喃。

    “微臣愿意遵从陛下要求!”一个团团脸的官员忽然上前一步,伏拜于地。

    有人开了头,人们立即纷纷跟随。

    “此乃天命,违命不祥!既然上苍择我女王为主,是我大荒臣民的福泽,怎可违背上苍意旨!”

    “是极是极!上苍雷惩祭司高塔,赐我女王掌握雷电之力,已经足以说明我女王天命所归。不过区区听政,众臣理当遵守诺言,修改国律中相关律条才是。”

    “当初赌约就已经说明,只要祭司高台被劈,女王能收集雷电,便予女王听政之权。丈夫一言九鼎。我等若再推诿阻拦,日后如何面对天下百姓,悠悠众口?”

    景横波瞧着那些连声赞同,义正词严的嘴脸,想着前两天他们反对时,也是这么连声反对,义正词严来着。

    官场果然是个好地方,一张面具可以翻出多种花样。

    倒是大贤者常方那个倔老头子,在一边喃喃自语:“听政老臣觉得很好,女王可为百姓出力。至于再多的可不行,可不能坏了太多规矩,还有这衣服……”

    景横波听着虽不顺耳,倒觉得老头子算这群官场老油条中难得的正直人,转头对他一笑。

第196章 闪瞎你眼(4)

    一笑险些炫花了老头的眼,他赶紧转过头,也忘记说衣服的事儿了。

    “好啦,那就这样啦,小事一桩,对不对?”景横波笑吟吟地一踢一踢,鲜红的趾甲似旋飞的花瓣,炫得众人老眼昏花。

    霹雳与美色同临,众人的小心肝被揉搓得七上八下,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迷迷糊糊就被静庭的护卫送了出来,直到站在湿漉漉的宫殿院中,看着远处已经被叮叮当当拆卸的祭司高塔,才恍然到底发生了什么,禁不住拢起袖子,立在秋雨冷风之中,叹一声:“这天,说变就变了啊……”

    大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不过一日,整个帝歌都知道了数百年矗立,几乎已经代表大荒神权的祭司高塔被劈,女王施展神力收集雷电一事。

    这样惊天的消息,几乎将帝歌翻了个底儿掉。哪怕后几日是连绵不绝的雷暴雨天气,依旧阻挡不住人们八卦的热情。茶馆里,酒肆里,甚至青楼里,都有无数人挤在一起,滔滔不绝地八卦着那夜女王“惊雷下高塔,闪电惩群臣”的神奇事迹。

    以至于景横波这个还没正式登基的女王,在帝歌人气爆棚,如果要整理近期名字普及率排名,她当之无愧第一。

    茶馆的板凳上,一大群人正口沫横飞。

    “这女王立在高处,抬手一挥,天上顿时聚集乌云,电闪雷鸣,女王抬起权杖,指着前方,娇声喝道:着!只见一道闪电,斜斜接引上权杖顶端,光芒闪耀如火球,女王权杖一指,再喝一声:去!那团火球仿佛有生命一般,向高塔狂扑而去,刹那之间,高塔轰然去掉了半边……”

    “哇……”惊叹声一片。

    角落里有一桌几人,都穿着普通黑袍,戴着面纱,一直在一边听着,众人也没在意,知道多半是大荒中等人家的女子,一般都这个装扮。

    其中一个黑袍人,靠着桌子,托着腮,交叠的双手羊脂美玉般白。

    她身边一只鹦鹉在啄炒米,还有一只毛色发紫的猫在啃羊腿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之声,奇怪的是始终看不见有骨头从那只狸猫嘴里吐出来。

    “权杖?”女子悄悄问身边人,“听起来好高大上,喂,以后我有吗?”

    “没有。”回答很让人泄气。

    女子却不泄气,目光灼灼,“没有关系,可以无中生有,我打造一个好啦。”顺手一拍欲待偷喝她茶水的鹦鹉,“着!”抓过想要靠住她胸的狸猫,“去!”

    “桑家一看高塔被劈,赶紧跪伏在女王膝下求饶。女王抬手又一挥,桑家的神器忽然就在祭台上被炸了……”

    “啊,被炸了啊?”

    “不对啊,桑家神器不是应该供奉在桑家庄园内吗?女王隔那么远也能令神器被炸啊?”

    “你知道什么,女王神力无边!”

    “刚才那段艺术加工得很好,这段却不怎么精彩。”黑袍女子伸出雪白的手指,评点,“当时明明生死一线,人家悍不畏死,冒雨冲上,抬手之间,令那神器爆炸……喂喂,你们说我要不要写本书,把这件事好好讲讲?保不准还是畅销书呢。”

    “陛下惩治完桑家,走入宫殿,对着等待在那里的群臣,抬手一放。哎呀,大片大片的雪白的闪电,纵横交织于大殿之内,陛下衣带飘飘,光芒闪耀,像仙女似的,大臣们倒头下拜,口呼万岁……”

    “画面感不错……哎,真要这样就好了,那群磨人的老妖精,总是各种不合作,真讨厌……”黑袍女子晶亮的指甲弹啊弹,似乎想把那些“磨人的老妖精”,统统弹到外太空去。

    “我说啊,这可是真正的神迹!祭司高塔只不过数百年不被劈,就占据了大荒这些年的高位,一度把持政权。这女王抬手就毁了桑家的两大支柱,可是数百年来大荒未有!我这心里,听着这些事,觉得又兴奋又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众人连连点头,都表示有同样感觉。大荒不算太平,但百姓习惯了那些不太平是由国师或者六国八部的首脑造成。女王在大荒浓墨重彩的风云史上,向来是可有可无淡淡一笔。忽然这样一个已经被习惯了无存在感的角色,极其凶猛地搅动了风云,明眼人都知道,这必将引起政局和国势的变动,大荒的未来,将因此变得无法预测……

    茶馆里忽然沉寂下来,陆续有一些人走出,这些多半是各大世家豪门派出来倾听民意的探子,当然普通百姓不知道。

    忽然所有人都停住脚步停止谈话,凛然望向外面。

    一队队青甲黑衣的士兵正快步从街道上列队跑过,雨幕中一张张年轻而森冷的脸,青色铁甲上凝结着滚动的水珠。反射出一片濛濛的青光。

    “啪、啪、啪。”军靴齐齐跑过的沉重声音,似击打在众人心上。

    “城西……那是往桑家方向……”有人喃喃说了这么一句,立即闭嘴。

    整个茶馆压抑着沉默,有些事人人心知肚明,因明白而心生寒意。

    又一家豪门倒台,意味又一轮清洗开始,又一波势力分配开端。

    角落桌子上,景横波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

    出动这么多亢龙军,是因为,桑家还在顽抗吧?

    “豁喇!”

    忽然一声巨响,震得满堂桌椅颤动,震得无数人坐立不住跳起,震翻了二狗子的炒米,震掉了霏霏嘴里的羊肉。

    店堂,乃至整个街道都陷入了一霎的寂静。

    景横波目光发直,僵硬地坐在那里,她的耳朵一直在嗡嗡响——这个雷太响了!好像就在耳边。

    这么近的雷,多半就在附近,多半会劈到东西……

    正想着的时候,蓦然街上一声大喊。

    “起火啦!”

    轰地一声,整个茶馆的人都跑出去了。

    景横波自然不甘人后,一手抓一只宠,挤在人群中卷了出去,翠姐紫蕊她们想保护都来不及。

    街上人跑来跑去,都在惊惶地呼喊,却看不到什么东西被劈,景横波却毫不犹豫,看向皇宫的方向。

第197章 闪瞎你眼(5)

    她只挂念那里。

    这一眼不禁一呆。

    竟然真的是皇宫失火!

    “回去!立刻回去!”景横波二话不说就奔向停在街边的马车。

    今天她和紫蕊翠姐她们混出宫,是为了看看前几天时装展示的效果,顺便想在九宫大街上找个好铺面,打算开办她的第一家连锁女人商场。

    现在自然没了那个心思。

    但是马车很快走不了了。亢龙军迅速开始戒严,景横波的马车堵在离皇城两条街道的地方。

    她当然可以瞬移走掉,只是不放心将翠姐紫蕊几个留在这纷乱街道上。只好爬出车厢,仔细看看冒出浓烟的方向,似乎就在静庭附近,不由心焦如焚。

    忽然有一队士兵快步从皇城出,一路清道前进,景横波远远地看见他们似乎拥卫着一辆马车离去,心中一动,急忙身子一闪追了上去,跟在队伍后头,听见他们道:“昭明公署被击毁……”

    景横波舒出一口长气,立即站定不动,稍顷,负着手慢悠悠走了回去。

    昭明公署劈了就劈了呗,反正耶律祁那种祸害劈死几个最好。

    走了几步,她忽然站定。

    不对。

    哪有这么巧的事,这雷刚劈了祭司高塔,又劈了昭明公署?

    当然,因为祭司高塔被劈在前,所以昭明公署的被劈显得不那么显眼,似乎也顺理成章,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浑身汗毛忽然一炸——这昭明公署被劈,不会是耶律祁自导自演吧?

    她这边刚刚偷走了引雷剑,他那边就引来了雷?不会是她给了他灵感吧?

    耶律祁的脑容量,景横波见识过,觉得很有可能。一场雷劈在祭祀高塔上对别人不过一个事件或者一个八卦,对他却可能是灵机的开启,脱困的良机。

    “喂,你偷来祭司高塔的避雷针之后,放哪去了?”她终于想起来问霏霏。

    霏霏从尾巴里掏出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肉包子,捧着慢慢啃,大眼睛缓慢地眨着,似乎在回想,回想到景横波都等得不耐烦了,终于慢吞吞地……摇头。

    景横波很想把它那满脸无辜的大脑袋给按进包子里去。

    管偷不管埋,她的宠物们怎么没一个靠谱。

    不过既然不是静庭有事,她也就不打算立即回宫了,反正耶律祁要搞什么幺蛾子,自有宫胤接着。在她看来,两大神的斗法深着呢,她就不信宫胤没办法杀了耶律祁,也不信耶律祁不能鱼死网破,只是这两人的斗,似乎很有默契地始终维持在一个限度之内。也许,上位者之争,需要考虑更多,平衡更重吧。

    景横波认为自己宝贵的脑细胞,不适合用于思考这些无聊的事,她决定还是好好考察一下店铺。

    “那家店面不错。”静筠忽然指了一处铺面道。

    景横波瞧着那店面,来来往往人很多,不过有点乱,似乎在搬家。店面位置倒确实很好,正居九宫大街四个方向中心处,四通八达,周围人烟稠密,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这么好的铺子,看起来却像要关张?”紫蕊却诧异地喃喃一声。

    “去看看。”景横波来了兴趣。

    到了门口,果然里头的活计都在向外倒腾东西,满地器具箱笼,还有些混混打扮的人,趁人多混乱时不时混进去浑水摸鱼,东西摸了就走也没人管。

    “做不下去走人了?”景横波十分诧异,“这么好的黄金地段,闭着眼睛也能赚钱啊。”

    她忍不住在门口张望,盘算着既然这家做不下去了,是不是可以趁机拿下来。

    “你们掌柜在哪?”她问身边一个忙着收拾东西的伙计。

    那家伙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道:“走了!”

    景横波还要问,忽然身后传来推搡呼喝之声。

    “让开让开!”

    “滚!谁准你们抢的?”

    “桑家的铺子,你们也敢抢?”

    景横波本来要避让,听见这一句,脚步一顿。

    她回头,就看见一队黑衣大汉,铁青着脸色冲来,将店内浑水摸鱼的人一阵驱赶,匆匆进入店堂深处,过不多时,簇拥着一位老者,拎着几个巨大的包袱闪出门来。

    景横波看着那几个包袱,眼睛都在发绿——这里面都是钱啊!是桑家一个赚钱铺子里最值钱的家当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些钱都是她的啊!

    怎么能被桑家这样卷走呢?这一个铺子就卷走了那么多,桑家那么多产业得卷走多少?卷走了钱准备干嘛?招兵买马前来报复她吗?

    景恒波不想承认其实她就是缺钱。

    做女王,看似尊荣富贵,但是一个没有财权和人事权的女王,对金钱的掌握和使用权力自然也有限,她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一切配备都是宫监司负责,所以她没有月例之类的玩意儿。每笔能动用的钱币不过区区千两。还得经过宫监司上报国师审批。

    她想开女性连锁商场,千两自然不够用,多次划拨的话,必然会惊动朝廷,这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原先以为她从大荒护卫手中抢来的宝石值钱,结果被告知除了比较稀少的祖母绿值点钱外,其余宝石因为大荒产出过多,在本地贬值,白瞎了她一路辛辛苦苦地背来!

    景横波在人家铺子门口咬牙瞪眼攥拳头,决定要将这些银子都收归国有。

    要动手就赶快,宫胤动作也很快的,他安排查封桑家家产的士兵也在争分夺秒,这一处被发现,就没她的份了。

    “快看那边有鬼!”景横波指着侧方忽然一声喊。

    众人下意识向那边看,景横波身子一闪。一无所获的众人再回头,“咦,人呢?”

    紫蕊等人纷纷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远处围观人群中挤出胖胖的禹春,皱着眉头看看那几个张皇的女子,叹了口气。

    哎,这个女王陛下,怎么从来就不肯消停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珠子,珠子中心显现血丝一线,在珠子中缓慢游弋。

    “她还在这附近……咦不对!”

第198章 拯救帝歌(1)

    禹春瞪大了眼睛,发现珠子里的血丝游动开始变快变淡,越来越快。

    “糟了走了!”

    禹春拿着珠子追前几步,左右四顾看着血丝的变化,血丝显现出人就在附近,然后距离很快地在拉远,女王陛下应该在急速移动中。

    但是!

    禹春目光一遍遍从人群中搜索过,额头慢慢渗出了冷汗。

    人到底在哪里?

    桑家的马车里,几个老者正紧张地收拾包袱,将值钱器物规整,分类打包。

    “咱们马上去哪里?枫凌渡么?船准备好了没?有没有人接应?”一人神色慎重地开口。

    “不……枫凌渡只是迷惑宫胤的计策,咱们不用去那里,咱们马上和家主……”说话的人低着头,忽然看见一角红衣,还以为是哪个散落的包袱皮,伸手准备拽过来包裹东西,一拽没拽动,随即听见嗤声一笑。

    声音慵懒。

    他猛一抬头,瞳孔忽然放大,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个人,红裙泻地,巧笑如花。

    景横波笑吟吟蹲在他面前,手背在身后,打招呼,“嗨,下午好啊。”

    两人慌忙跳起,正要呼叫。

    “砰砰”两声,两块早已准备好的板砖,一左一右狠狠拍在两个脑门上。

    两个桑家下属,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软软倒地。

    景横波嘿嘿一笑,扔掉板砖,拍拍手,拎起那两个沉重的包袱,吃力地扛在肩上,刚想瞬移,忽然皱了皱眉。

    马车太矮了,她直不起腰,无法移动出去。

    景横波倒也不太担心,等马车停下,她窜出去,立即瞬移,想来也没有问题。

    马车速度忽然加快,景横波偷偷掀开车帘向外看,发现似乎马车并没有往城外去,反而驶向了城北的贫民区。

    景横波心中颇有些奇怪,按说现在桑家是丧家之犬,宫胤正在对其抄家大索,桑家聪明一点的话早该逃出城外,据说桑家在某部也颇有势力,只要能逃出去,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现在往城里去是要闹哪样?难道这两个桑家下属是叛徒,不打算跟随逃走,掳走财物准备自己潜逃?

    这样更好。

    景横波舒舒服服坐下来,准备清点一下自己财物,忽然嗅了嗅鼻子,低低道:“这马车气味好像有点奇怪。”

    马车有种说不出的怪味,有点熏有点臭,她原先以为是两个老者身上散发的,后来发觉好像这味道无处不在,似乎是马车本身散发的气味。

    仔细观察这马车,似乎也太陈旧了些,车身上隐约有些细小的裂缝,看得见里面是一层黑色的物质,不像木头。那股味道在那些缝隙里特别浓烈。

    景横波心中有些诧异,以桑家的财力,就算是普通管事,似乎也不该用这么粗劣的马车吧。

    忽然马车一震,停下了。

    咦,怎么这么快?

    景横波扛好包袱,等在马车边,准备马车一被打开,她就冲出去。

    马车却迟迟无人开门,四面脚步杂沓,似乎很多人。有人在低低说话,回声嗡嗡,光线也暗了下来,马车似乎驶入了一座巨大的空旷的屋子。

    景横波随即又听见车轮辘辘之声,似乎又有马车驶入,随即有人下车,乱糟糟一片请安之声。她听着,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后来的马车上下来的人,似乎十分矜持,一开始一言不发,走了两步才道:“人都到齐了?”

    景横波险些惊呼。

    桑侗!

    想不到她竟然真的逃出宫,想不到她还没走,想不到她在这里!

    景横波心砰砰跳起来,万万没想到这马车是驶来和桑侗汇合的,从人群数目来看,桑家还在城中的下属可能都聚集在这里,更要命的是,桑侗既然在这里,警卫就一定特别严格,而且这些人就聚集在马车周围,她担心自己一旦冲下车,来不及瞬移就可能被困住。

    不用猜,桑侗看见她,如果不想把她活活扒皮,她跟桑侗姓!

    想要冲出去是不能了,看样子桑侗是要在这里聚集手下议事并冲出去,只能等桑侗再次出门或者上车,所有人各归其位,马车重新移动的时候再走。

    好在因为人多,某一辆马车人没下来也没人在意。人人心事重重,面色肃穆。

    景横波将匕首握在掌心,等待着。

    桑侗却似乎根本不着急,这生死攸关急若星火时刻,她还在慢慢踱步,似乎在思考,正好绕着景横波这辆马车。有好几次都靠近了车门甚至撞到了车门,搞得景横波小心肝一蹦一蹦,恨得恨不得把她揪过来狠狠扇上几巴。

    似乎依稀又驶进几辆马车,终于人齐了,随即轰然一声,似乎什么大门被关上了。

    景横波心一跳。

    马车微微一动,似乎桑侗靠在了车上,正靠着车窗,景横波极小心地掀开一点车帘,思考着插根针到她头顶的可能性。

    想想角度不便,太过冒险,还是算了。

    马车下桑侗一怀心事,身边全是下属,自然想不到只隔一道板壁就有人,对她动了无数次杀机。

    “人都到齐了?”她缓缓开口。

    立时有各种声音上前报名。

    “天组桑伊率子弟见过家主。”

    “地组王净率子弟见过家主。”

    “玄组欧阳无非率子弟见过家主。”

    “黄组单一龙率子弟见过家主。”

    桑家从属一个个报名,景横波暗暗数,人不少嘛,光是这些小组,就分天地玄黄风云雷雨洪荒厚土等等十六组,还有组中子弟呢?这还是桑家在帝歌的势力,全国呢?

    只是奇怪的是,所有这些报名的人,声音都偏老,明显年纪大了。

    “很好,劳烦大家了,”桑侗听完,叹息一声,道,“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们了。”

    “家主,”一个男子道,“您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为何要在这城深处聚集?您应该现在就出城,咱们护着你,还来得及!”

    桑侗一笑,声音轻渺。

第199章 拯救帝歌(2)

    “我不出城。”

    有人震惊,有人了然,有人叹息。

    “桑伊,大少爷出城没有?”桑侗问。

    一个老者答道:“已经在城门附近,但是盘查特别严格,虽然有轩辕老他们相助,依旧还没能出城,大家都正在想办法。”

    “不用想了,”桑侗道,“我会把他送出城的。”

    众人默然,都觉得这话荒诞,轩辕家和桑家真正的精英,此刻都在城门附近,想把大少爷送出去都难,家主还在城北贫民区,鞭长莫及,怎么送?

    “您是要和大少爷汇合吗?”有人试探地问。

    “不……”桑侗长声叹息,声音无限萧索,“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众人默然垂头。

    “桑家已经毁了。我桑侗也已经毁了。没有能庇护祭司高塔,令百年豪门在我手中衰败,是我万死难辞的罪过。我就算回到部族之中,长老们也不会放过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逃回去,然后被耻辱地处死,或者被关在地底幽牢挨那苦楚一生呢?”

    “家主!”有人激昂地反驳,“您不能先认输!部族长老势力虽大,可您有我们,有帝歌的子弟们,我们誓死护送您回去,会保护您不受长老们审判的!”

    桑侗轻轻一笑。

    “等到逃过宫胤追杀,千里回奔部族的时候,你们说,我身边还能剩下几人?你们还能活下几个?”

    一片死寂的沉默。

    “我不能回去,该回去的是桑天洗。”桑侗此刻终于恢复了大祭司的尊贵与淡定,从容地道,“天洗,历苍天之洗,伐筋易髓成我桑家百年来不世出之奇才。是我桑家绝境里的希望,未来百年复起的唯一依靠。他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没有涉入到帝歌的是非圈,对祭司高塔的倾毁也没有责任。而他是唯一承我桑家先祖之血的嫡系传人,他回去,长老动不了他,桑家,就还是我们这一支的。”

    “可是……”有人还在试图劝说。

    “没有什么可是,我已经是无用之身,既然无用,就要做好被牺牲的准备,与其牺牲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不如堂堂正正,痛痛快快,最后牺牲在这帝歌城!”

    最后一句桑侗语气忽转激烈,景横波顿觉不好——这女人满怀悲愤,语气决绝,她想干嘛?

    她不想活了?

    景横波一向认为不想活的人最强大,死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不敢做不能做的?

    “家主!”桑家属下们也听出了桑侗的意思,呼声哀切。

    “家主!如果您真的不走,我们也不走!”

    “是的,我们陪您一起!”

    “我们都老了,逃亡路上也未必能活下来几个,还不如陪家主,痛痛快快将帝歌搅个天翻地覆!”

    “家主,如果一定需要牺牲才能送走大少爷,我们愿意!”

    景横波在车内冷笑。

    一群头脑简单,动不动就被煽动的傻瓜。

    留下来的为什么都是老弱病残?摆明了桑侗想好了要拿他们做弃子,哪里需要他们表忠诚?愿不愿意,都得死。

    不过……她托着下巴,心想属于上位者的煽动力也是一种技能,得学学。

    桑侗似乎被属下的义勇感动,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再开口时眼含泪光,声音哽咽。

    “多谢各位老兄弟……”她抬袖拭拭泪水,“桑家能有你们,是桑家的福气。当年老兄弟们胼手胝足陪我攒下我桑家基业,没想到到头来,桑家被卑鄙的女王所害,我护不了老兄弟,没能给你们尊荣安逸的晚年,还要你们陪我去死……放心,今日你我纵然身死,定会被天洗永远铭记。将来终有一日,他会为我们报仇,令桑家复兴,你们的妻儿老小,会得到最好的照拂,你们的牌位,必将供在我桑家英灵堂,伴我桑家世代祖先,永享桑家后代血食供奉!”

    一群桑家老人,热泪纵横,声音沉肃。

    “愿为桑家死!愿为家主死!”

    肃杀气氛里,有人失声恸哭。

    景横波靠着车壁,陷入沉思。

    她并没有被这一场决然赴死的主从情义所感动,很多事一旦看穿实质,也只剩凉薄的内里。她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想到了自己想要改变现状,就得先夺权,在夺权过程中和夺权之后,这种收买人心、言语煽动、利益蛊惑、道德捆绑的事儿,怕也不能少做吧?

    将来她也要虚假为表,阴谋为里,翻云覆雨,搞七捻三么?

    还有宫胤,已经在这样的情境里多年,这些复杂阴沉的事儿,他应该其实也很熟悉吧?之前她只熟悉他的无上高冷萌,如今想着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考量,或许有很多事,也身不由己,也得忍着恶心去做吧?

    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烦躁,大荒局势如此复杂,所有人甚至连敌友都不明,这样的日子还真不是她心头好,只恨不得快刀斩乱麻,将这些搞鬼的家伙,统统扔到垃圾堆去才快活。

    外头呼叫声压抑而悲壮,气氛已经调动至顶点,桑侗似乎也终于燃起热血,咬牙厉声道:“现在!大少爷被困在城门出不去,硬闯是不行的。要想帮助大少爷快速逃出帝歌,我们就必须给帝歌城造一场动乱,让宫胤无暇为难大少爷,大少爷才有机会!”

    “家主下令吧!我们跟着您就是!”

    “一刀捅破天,帝歌为我丧歌唱,哈哈哈,痛快!”

    景横波倒吸一口气。

    果然最毒女人心!

    “我已经准备好了。”桑侗阴测测地道,“你们也知道,黑火器和火弹子是帝歌违禁品,宫胤严禁除玉照宫外任何私人持有,但是他管不到马车。我们这里所有的马车,夹层里都塞满了天火沼泽提炼出的天火油珠,表面以天火泥涂抹三次,遇一星明火立燃。这还是当初天洗的建议,用作必要的时候使用。如今可派上了用场。现在,我们就驱赶着这些马车,分兵三路,经过九宫大街、琉璃坊、仓井、皇城广场,在人群最集中的琉璃坊开始点火!最后在玉照宫门前,撞它个玉石俱焚!”

第200章 拯救帝歌(3)

    “玉石俱焚!”呼应如潮。

    景横波手心渗出了汗——真是狠毒的计划。如果不是她贪财上了马车,今日帝歌必然遭劫。

    可是她现在一个人,要想挽救这场劫数依旧有难度。狂奔的马车,一路燃火爆炸,所经之地都是帝歌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怎么阻止?

    “事不宜迟,”桑侗冷幽幽地道,“咱们现在就走吧。”

    “是。”带着死气的回应声坚决。

    “在走之前,先送给帝歌一个礼物。”桑侗嘴角一抹森然的笑,“帝歌最近向西陇国购买的粮食刚刚到了,正好,就在此处的粮仓之中……”

    景横波这才明白这里竟然是粮仓,难怪感觉高阔,桑侗竟然想到将人和车在空着的粮仓中聚集,实在是个妙法。

    随即她听见哧哧的声音,感觉不妙。悄悄一看,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引线,引线被点燃,沿着墙下挖好的一道沟,正哧哧地闪着火花向隔壁进发。

    不用问,隔壁定然就是装满粮食的粮仓。桑侗行事狠毒阴绝,马上帝歌要大乱,会有无数人伤亡,正在此时粮仓也被烧,所谓祸不单行。先不说帝歌立即将陷入巨大恐慌,很可能引发事变或者政治局势的变动,就说百姓受伤后再缺粮,马上就会死很多人!

    “好了。”桑侗拍拍手,“各自上车吧。”

    众人纷纷应是,各自登上自己的车。很多人上车之前寻到老友,无言拍拍肩,做最后的告别。登车时身姿干脆,不回头。

    没人说话,也再没人哭,当死亡变成了集体行动,死亡本身的恐惧和压力就归于寂静,剩下的只有那条路,一闭眼,走到底,再睁开眼,或许就是另一生。

    “我的车好像太新了,”桑侗似乎还在选车,“我希望能够抵达玉照宫,在宫胤和那贱人肚子上撞出一个洞,所以车还是不要太显眼的好。”

    景横波心又一跳。

    糟糕!

    果然,下一瞬间,桑侗自然而然地转身,看向了身后这辆破旧不显眼的马车,“就这辆好了。”

    景横波到此时反而不紧张了,咬牙抓稳了匕首。

    此时众人都已经登上马车,按照事先定好的路线分头去蹈死。既然是准备去死,也谈不上什么护卫不护卫。桑侗的护卫有的钻上了别的马车,有的坐在了这辆马车的车辕上。众人都将身上的明火集中保管,小心翼翼栓在靠手的车辕边。

    景横波心急如焚,她没想到这些人走得这么快这么干脆,她就一个人,如何阻止这好几路的死亡马车?

    一想到这些马车驶入人群,一路炸开,血肉横飞,火海漫天,惨叫上冲云霄……她就忍不住要发抖——帝歌大劫,这将是她造下的孽!

    帘子一掀,桑侗上车来。

    景横波一刀就捅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桑侗声音充满绝望和震惊,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刻挨上当胸一刀!还没等她看清凶手是谁,景横波已经踩着她的脸窜了出去。

    她人刚出车,反手就是一刀,将系在车辕上的装满火石的袋子割裂,袋子落地,她向前一冲,身后有人厉喝:“站住!”随即砰一声,一道沉重的拳风落在她背上。

    景横波只觉背上如被巨石砸中,五脏六腑都似瞬间移位,张嘴啊地一声咳出一口淤血,身子却毫不停留,一把抄住快要落地的火石袋子,一闪出现在三丈外。

    人还没站稳,手一挥,地上一个破盆飞起,狠狠砸在那已经快到燃到隔壁的引线上。

    火花闪了几闪,并没有立即灭,引线较粗,景横波看也不看,双手飞快连挥,盆子砰砰砰接连不断砸在引线上,火花连爆之下,终于灭了。

    身后传来凄厉仇恨的嘶叫:“女王!是女王!杀了她!杀了她!”

    轰隆隆声音急响,势如排山倒海,马车向她背后撞来。

    景横波一回头,就看见趴在车辕上胸口洒血的桑侗,死死盯住她,眼眸恨毒,伸出的双手染满鲜血,狰狞如从地狱中窜出的女魔。

    景横波这时候还能嘿嘿一笑。

    “老太婆,你现在的样子真丑,”马车将要撞上她的前一瞬,她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只留一句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想到你带着这张丑脸下地狱,我真开心哈哈哈。”

    桑侗张大眼,望着瞬间空荡荡的眼前,无力地倒在车辕上。

    护卫们瞪大眼,喃喃道:“妖怪……妖怪……”

    “别管粮仓了……走……走……”桑侗勉力支起身子,手掌扒着车辕,留一个淋漓的血掌印,“我要去玉照宫,去立即烧了他们!我要她知道,这是她的孽……她的孽!”

    这里是位于城北的官粮仓,有足足三条岔路可以通向城中心,景横波身子一闪出现在土道上时,同时看见了三条道上奔腾而去的马车,每条道上足有最起码有三辆以上的马车。

    “糟了。”景横波险些拽断了宝贝长发,“这么多路,怎么追?”

    路上倒是有人,小贩行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无人对狂奔而去的马车多看一眼,附近有粮仓,哪天路上不走几个车队?

    景横波想了想,扯喉咙喊:“有人抢劫粮仓啦!”

    没人理。

    景横波纳闷,抢粮仓都没人管?不是说粮食是百姓的命根么?

    一个老头摇摇摆摆走过,怜悯地看了灰头土脸的她一眼,摇摇头叹息,“长得倒美,可惜脑袋不好使。”

    “喂老家伙你说清楚,”景横波扯住他,“为什么说抢粮仓就是有病?真的有人抢粮仓!”

    “看清楚,这边三座都是空粮仓,真正满粮的粮仓在那边,”老头一指前方,那里高大的木栏围着连绵的建筑,隐约可以看见高耸的粮库。

    “真要有人抢粮仓,也不是在这里喊,再说那边有重兵把守,早该闹出来了,还能这么风平浪静?”老头瞪她一眼,扯开袖子走了。

    景横波看了下那位置,敢情桑侗聚集手下的粮仓是废弃粮仓,和新粮仓有距离,但仔细看,有一部分靠得相当近,所以桑侗令人在旧粮仓下挖暗沟,埋入易燃物,再以引线穿过暗沟,去烧那边的粮仓。

第201章 拯救帝歌(4)

    这么做得有个前提,就是那边的新粮仓有内应!

    但此时景横波也来不及查那粮仓猫腻了,马车已经驶出视线,大抵驱车一刻多钟就可以到帝歌中心,那时候就是血肉横飞的惨剧。她没有时间了。

    景横波想了想,抬头看了看,这里离北野门不远,北野门靠近北野山。很多王孙公子富家子弟从这门出去打猎,现在应该正是回来的时候,这些人有点武功,有代步工具,是挽回这场浩劫的最佳人选。

    多亏了宫胤的教导,让她这个很少有机会能出门的女王,对帝歌的地形风物了如指掌。

    她抹了一把脸,抬手的时候牵动胸口,心口一痛喉咙一甜,她默默咽下某种液体,咕哝一声“亏大了。”摇摇曳曳走到路边,摆了个招摇美艳的S形姿。

    如此美艳容貌,如此诱惑体态,应该可以让那些好色傻×们停步吧?

    暮色初降,归鸦唱晚。北野门附近人流渐多,打猎的人归来了。

    一队车马出现在地平线上,狂奔而来。

    景横波大喜,款款举手,“嗨——”

    一大片尘土迎面扑来,将她那个风情款款的姿势和那个娇媚勾魂的“嗨”喷回,那些高头大马风一般地从她身边过了,骑士一路目光直视,根本就没看她一眼。

    “我勒个去,长没长眼睛!”景横波恨恨呸掉嘴里土,再次拗足姿态,等待下一波的求救。

    又一大群车马过来了。

    又一大群车马过去了。

    又一大群车马过来了。

    又一大群车马过去了。

    “啊啊啊啊他们为什么不停!”景横波抓狂。

    “听说走失了大人物,今晚提前宵禁,赶紧回去,不然遇上盘查又是麻烦……”远处有人声飘来。

    “啊?什么见鬼的大人物走失了,用得着全城提前宵禁?”景横波烦躁地大骂,“祝他天天来大姨妈!”

    骂完之后,才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不停,都不停……”连过三拨都不停,景横波看看天色,准备使杀手锏。

    又一队人马过来了,前头骑士冲得很快。

    “媚笑不收,就收石头吧!”景横波手一挥,一枚石头离地而起,砸向最前头骑士的马腿。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样是不对的。”忽然一个声音,突兀从她耳边响起,温和沉静而又絮絮叨叨地道,“你是要拿石头砸马腿吗?你现在这个角度,正对上去可砸上马腿,偏离三分会砸上第二条腿,再偏三分会砸上第三条腿,换句话说,你无论怎么砸,这匹马的腿都会被你砸断,你不觉得太残忍吗……”

    “再啰嗦姐砸断你的第三条腿!”景横波看也不看,一巴掌推开那张絮絮叨叨的嘴,手一挥。

    石头飞了出去,将要砸上马腿。

    身边的家伙忽然叹了口气,手一招。

    景横波眼睁睁地看着石头在离马腿还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忽然转了个九十度的弯,飞到了路边的草丛边。

    她转过脸来,盯着身边那家伙。

    以为是个和尚,原来不是和尚。

    面前是一个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少年,憨厚神态,无辜笑容。乍一看感觉有点像伊柒,再一看没伊柒漂亮,却比伊柒顺眼,尤其双目澄澈脸上有澹澹之光,看上去平和而圣洁。

    不是和尚干嘛满嘴阿弥陀佛?景横波很想拎着他透明的耳朵吼上一吼。

    然而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那块凶器石头上。石头还在悬浮着,伪和尚招招手指,像牵着爱人的手一样,把石头小心翼翼放在了地上,直到放得四平八稳,才转头亲切地问景横波:“阿弥陀佛,请问什么叫我的第三条腿,我明明没有……”

    “大师!”景横波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心怀天下对不对?你普度众生对不对?你会在危难之前积极地做一切能做的事对不对?”

    伪和尚似乎被她吓住,呆呆地点点头,又垂下眼,羞涩地道:“女施主你碰到老衲的肌肤了……”

    景横波觉得这话似乎略有违和?伪和尚的用词挺销魂的,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凑,“是你碰到我肌肤!你还要摸我的胸!你这个花和尚!你要不按我说的做,我就去告官,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伪和尚似乎吓了一跳,更加羞涩地低下头,呐呐道:“女施主你不要这样,老衲不敢轻薄你,有什么尽管吩咐吧……”

    他纯洁地羞涩着,却始终不抽回手。手指头还悄悄试探着动了动。

    “那好,”景横波立即把他的手向外一推,“你顺中间这条道,去追三辆马车,都是旧马车,灰黑色,有古怪气味。追到之后,先把车辕上袋子里的火石全部毁了,记住全部毁了,然后最好把马车也毁了,还有马车上的人,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算。记住别在一辆马车上浪费太多时间,务必要把三辆马车都拦下来!千万别忘了!这关系整个帝歌百姓的生命!”

    “哦哦。”伪和尚连连点头,眼神颇留恋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

    “拜托了!”景横波对这看似很靠谱,但感觉不着调的家伙很有点不放心,只得再加猛料,“你办好这件事,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好!”伪和尚眼睛一亮,这回答应得爽快。

    他转身就走,大袖飘飘,转眼掠出数丈,景横波稍微放了心,吐出一口长气,这家伙看起来不着调,但是功夫可是实打实的,要追上那三辆马车,有希望!

    伪和尚飘出几丈,抓了抓头,回头看看景横波的方向,眯起眼睛,捻了捻手指。

    哎,好滑,好润,好饱满……

    “大师兄说她好玩,我看明明是好大,啊,真的好大……”

    这一刻伪和尚圣洁的脸上散发出圣洁的猥琐笑容……

    “不是和尚装什么清心寡欲,啊呸!”景横波看和尚走开,才呸了一声,眼见又有马队狂奔而来,手一挥,刚才那石头再次浮起。

    “去!”

第202章 拯救帝歌(5)

    石头呼啸,砸向最前面骑士的马身。

    “律——”一声长嘶,骏马人立而起,半空中扬起碗口大的蹄子,马上黄色劲装骑士一个漂亮的飘身,凌空翻下,手一抄抄住那块石头,一边拍抚安慰爱马,一边转头怒喝:“什么人胡乱袭击!”

    “我!”景横波比他更理直气壮。

    那人落地,身姿飘逸,一站定脊背笔直,那般男子昂扬姿态,景横波看着都心里禁不住一声喝彩。

    他转头时满面怒容,再仔细一看景横波的脸,不禁一怔。

    景横波还在思索怎么个说法能让这家伙二话不说地帮忙,不想那人先开了口:“姑娘,原来是你!”

    “咦,你认识我?”景横波倒奇怪了。

    男子一笑,“前几日姑娘是不是穿着一袭奇特的彩裙,出现在九宫大街过?”

    景横波这下真诧异了,“这你也能认得出来?”

    他说的是她穿波西米亚长裙在九宫大街走秀那次吧?可是那次她还戴着宽檐帽,这人怎么认出来的?

    “那日姑娘衣饰超绝,风姿美妙,令人神往,一见难忘。”男子笑容诚恳。“今日一见,便认了出来,还望姑娘恕在下唐突之罪。”

    景横波对这人印象很好。

    她素来美,习惯了他人的惊艳目光。以往那些目光,惊叹里往往带几分淫邪意味,最起码也充满着占有欲。躲躲藏藏,敢瞧不敢认。而面前这人,直视着她,坦诚地赞美,毫无遮掩他的欣赏,眼神坦荡而干净。

    配上他虽不算极美,但气宇轩昂极有男人味道的相貌,也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谢谢。”她嫣然一笑,“那么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请讲。”

    “替我去追几辆马车。”景横波指了右边一条道,将对伪和尚的要求对他说了一遍,末了加重语气嘱咐一句,“这是生死大事,现在我没空解释,总之,拜托!”

    “好。”男子及其干脆地点头,问也不问一句,立即翻身上马。

    “对了!”景横波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请他帮忙报信,见他如此爽快,干脆又加上一句,“还请你派个下属,前往玉照宫求见右国师。就说大波去救火了,小心九宫、琉璃坊、仓井三条路的黑马车!”

    “好。”男子还是没有多问,一挥手招过一个属下,扔给他一块牌子,道,“你去办!”随即对景横波拱拱手,招呼一声,“走!”带着从属们怒马如龙离去。

    景横波看出他胯下是好马,舒一口气。运气好的话,应该来得及。

    她摸了摸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去玉照宫求见宫胤,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宫胤也不可能谁都见,这人为什么丝毫疑难之色都没有,就答应下来了?

    看他衣着朴素内敛,还真看不出是什么身份的王孙公子。

    现在还剩一路了,她转头对城门方向看了看,暮色四合,城门应该已经关了,路上行人在减少,不会有人再过来了。

    看样子,只能自己上阵了。

    景横波此时才觉得胸口闷痛,捂着胸咳嗽两声,喃喃道:“我勒个去,我这个女王当的也太辛苦了,该发劳动勋章……”

    天光慢慢地暗下去,彩霞光影将收的那一刻,她的身影唰地消失。

    地上,几滴血沫。

    黑色马车行驶在渐渐昏黄的夜色中。

    马车上的老者们双目肃杀,面容如铁。

    马车散发着古怪的气味,但因为行驶快速,经过的人还没闻到就已经散了。

    马车看起来虽然破旧,其实却特别结实稳定,行驶速度也比一般马车要快,方向操纵也很灵便。不过,桑家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惊才绝艳的大少爷桑天洗的游戏之作而已。

    桑天洗只需要随随便便对什么东西动动手,那东西以后就一定与众不同,这是所有桑家人都知道的事。

    桑家人对他们的大少爷也特别有信心,觉得虽然他是男子,不能继承桑家的祭司大位,但是他完全可以在别的路上,闪耀出他人难及的光辉。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家主桑侗,这么多年来,一直将大少爷藏在内院,令他深居简出,不对外人宣示,以至于很多帝歌人知道桑家有这一子,却不知道桑家这一子到底是谁,人才怎样。

    桑家人都觉得,大少爷被埋没了,他本该是天上凤,却不得不默默蛰伏角落。如果不是家主将大少爷藏这么紧,也许,桑家的今天的祸事也不会到来吧。

    几个老仆紧了紧身上衣服,扬起头,前方,仓井夜市不远了。

    心砰砰地跳起来,不知是紧张还是酸楚。

    “咚。”

    头顶忽然轻轻一声。

    几个老者警觉地抬头,就看见一角青色的布衣,飘飘洒洒在车顶上。

    “谁?”

    头顶上探下一张脸,笑容憨厚,“阿弥陀佛,老衲化缘。”

    “滚开!”几个快要死的人,对一个年纪轻轻明明俗家打扮却偏偏要自称老衲的家伙,没什么好脸色。

    也有人比较警惕,一人伸手就去拿装火石的袋子。

    袋子忽然飞起来,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袋子飞到了伪和尚的手中。

    “阿弥陀佛,这里是银子吗?老衲要化缘。”伪和尚自说自话解开袋子,看看里头火石,瞟一眼马车的表面,嗅了嗅气味,忽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原来……”他道,“想不到这丫头还这么……”

    两句话都没说完,随即他憨憨厚厚地一笑,在几个老者惊愕的目光中,手指一弹,轻轻飘飘地将袋子给弹了出去。

    “你这疯和尚!”一个老者又惊又怒,停下车,起身去捡火石,另两个已经扑上去拉伪和尚的脚,“下来!”

    啪啪两声,两只臭草鞋砸了下来,一边一个,准准地落在两个老者头上。明明是轻飘飘的草鞋,两个老者却如被巨锤砸中,两眼一翻白,不动了。

    伪和尚飘下马车,十分悲悯地合十,“阿弥陀佛,怎么晕了?”

    扑下路边找火石袋子的人,寻着了袋子,一回头看见同伴已经倒地,脸色大变,一咬牙,干脆擦燃了火石,一抬手对着马车扔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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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介绍:
东方有泽,名大荒。
传言里,愚昧、贫穷、落后、蛮荒。
——扯蛋。
大荒女王,冷如霜。
由国师扶立,和国师金童玉女,恩爱情深,一对绝色,鸾俦无双。
——扯蛋。
女王暴毙,国师哀恸,依天命指示,跋涉千里,终寻回转世爱人,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
——扯蛋!
——我是真相和杯具的分割线——
她说:“人艰不拆!老娘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王!转世,转你妹的世啊,老娘上辈子是研究僧!天定风华研究所,听过没?”
他说:“我定下那么苛刻的女王转世条件,你竟然合了。这是天意,天意让你砸碎命盘,落于我手,我怎么能违天而行?”
她说:“累觉不爱!莫装x,装x被雷劈!明明是前头那个女王和别人勾搭成奸,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气不过把她给宰了,准备自己做皇帝。结果天上掉下个美貌景横波,占了位置。你看见我就想起她,各种郁闷!你现在很想宰我,很想!”
他说:“好好做你的女王罢,记住裙子不许那么短。”
她说:“明天再去裁掉三公分。”
他说:“明天你宫中美男统统送我宫中。”
她说:“…我擦你不就是恨我抢你位置了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成么?”
他说:“嗯?”
她说:“嗯…小胤胤,别生气了,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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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王夫好吗?
不要。
你领口怎么这么紧,我帮你解了好不好?
别动。
我身材咋样?是不是沟深峰紧一线天?
太宽。
我身上香不香?好不好闻?
狐臭。
……
这么久,我们分过,合过,分分合合过,好过,掰过,好好坏坏过,现在我累了,我想你也累了。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我?要,就别再扣你的见鬼领子袖口腰带等等一切多余的东西,给我立刻!马上!速度!解开它们!……你又不理我!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会理我!好吧,就这样吧……
好的。领子、袖口、腰带,从哪个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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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们语录:
“你抛媚眼的时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脸部肌理移动七块导致嘴角歪斜,我总是有点很担心你会瞬间中风。”
“尊敬的陛下,你领口散了,赶紧替微臣束起来好吗?”
“你送我的这瓶指甲油,我决定忍痛拿出来做给你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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