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都是鸡汤惹的祸(5)
严肃话题一抛,众人不敢怠慢,俱各正襟危坐热烈讨论,女王不守礼仪一事,也就被暂时搁下。
只有靠窗的绯罗,有一眼没一眼看看窗外,再看看神情冷峻却似乎有点走神的宫胤,和一直笑而不语的耶律祁,唇角露出一抹古怪而冷的笑意。
“喂,喂,往上点,往上!不对,往左,往左来点!啊啊啊啊快看到了,再往右点!好了别动!”
景横波扒在扶梯上,底下一群护卫满头大汗地抱着梯子,按照她的要求到处移动。
最后景横波终于确定了一处偷窥的最佳位置,喜笑颜开地拍拍墙,“好了,就这位置,不要砌墙,留一个大大的洞!”
侍卫汗滴滴——她画出来的大大的洞的位置,足可以跨过一个人……
最后侍卫们在那砌了个梅花墙,确保女王陛下可以通过梅花的每一瓣,看见国师的每一个动作,梅花的五瓣还可以形成多元化观察角度的效果,景横波表示很满意。
她满意地站在墙头上,一手望远镜,一手拍立得。
“哟西,开会呢。”她镜头移来移去,“啧啧,脸红脖子粗的,吵架呢?切,还大佬呢,没风度。”
“哟哟,他起来了!呀!窗口!拍立得预备!”
“咔嚓。”
景横波笑眯眯看着手中照片,啧啧,美人就是美人,随便哪个角度都美!
照片上,窗前静静立着白衣的人影,修长笔直,乌发如流水,眼眸清若深泉,淡金色的珍珠在领口发出一团朦胧的光晕,照亮他线条柔软的红唇。
黑瓦、红窗、绿枝,白衣。鲜亮色彩,如冰似玉的人。
景横波笑吟吟欣赏半天,指甲下意识刮了刮宫胤领口,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只彩色铅笔,把那珍珠给涂了。
涂完了还不罢休,歪歪扭扭又画了几笔,把束紧的高领改成低V领。
“我想看锁骨啊!”她把照片捂在胸口,对天哀呼。
美男不肯露锁骨,大波难消万古愁。
不过也无所谓,她相信这一天不远了——天天故意束那么紧,不就是想勾引她撕开吗!
景横波抓着拍立得,横拍竖拍,咔嚓咔嚓,也忘记照相纸的珍贵了,逮着了好多特写。站的坐的,皱眉的沉思的,冷眼看人的,发布命令的,一会儿手中好几张,她一张张打量,啧啧赞叹:“帅,帅,每个角度都帅得人神共愤,这样的好东西,千金难求啊……拥雪,你帮我收好了。”
小丫头接过,正准备找个地方好好藏起陛下的爱物,就听见陛下满怀憧憬地道,“等有空出宫,咱们摆个摊子拿去卖,大荒第一国师的高像素画像哎,那些色女一定举着银票疯抢,你说,一张一千两银子不贵吧……哎哎,拥雪,你怎么栽倒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趴在墙头睡着的景横波,才听见静庭的门一响,大佬们鱼贯出来了。
景横波欢快地举起手想要打个招呼,结果除了大贤者常方对她远远微笑躬身外,其余大佬们头一缩转开眼,好像没看见她一样走了。
桑侗和绯罗是重臣中的两个女子,两人都对景横波不假辞色,但两人之间似乎气氛也有些古怪,互不理睬。绯罗远远看了景横波一眼,冷笑一声,走了。桑侗倒还是平平常常笑着,还遥遥对景横波点点头,姿态端庄地冉冉去了。
景横波盯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
当初为了她,轩辕大人和桑大人,亲自远赴西康,屈尊卖面条呢。
生怕她不上当,开个小店食物比谁家都齐全,想必东西都是早就备好做好的,生怕食物花样少了她看不上,干脆什么都有。
现在想起来,那天真是危机四伏,她进棚子时,那些吃完出去的人背影绷紧,哪里像刚刚吃完东西的散漫满足?怕是轩辕家和桑家带来的托儿吧。
如果不是宫胤阻扰,她现在的骨头散在哪里?
景横波磨了磨牙,心想大荒百姓热情淳朴,可官儿,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正想着如何报回这一箭之仇,静庭门又打开了,耶律祁出来了。
他笑得眉眼如春的样子,似乎得了什么大好事。
他的大好事自然不是宫胤的好事,景横波来了兴趣,对他招招手。
耶律祁笑得更加开心了,快步走过来。
窗前,正准备去视察一下隔壁新开的花墙的宫大国师,忽然停住了脚步。
面无表情,眼神阴鸷。
耶律祁在花墙下站下,笑盈盈抬头。
“上头畅快吗?”
“还不错,”景横波四面望风,看看护卫都在身侧,放松下来道,“瞧你笑这么开心,遇上什么好事了?”
“好事自然是有的。”耶律祁轻松地道,“比如一出门就看见秀色可餐的女王陛下在这里等我,自然要心情愉悦。”
啊呸。景横波心里撇嘴,看见她死在宝座上,他才会比较愉悦吧?
“话说回来,还没多谢陛下救命之恩。”耶律祁仰头一笑,声音放低。
他派去死士点火药,自然也安排人远远瞧着,火绳被景横波一屁股坐灭,事后他便知道了。
“什么?”景横波却是有听没有懂,什么时候自己救过他了?
耶律祁只笑,也不解释。景横波眼珠一转,心想有恩总比没恩好,也毫不客气认下了,挥挥手道:“小意思,你只要记得我的恩惠就好,以后别和我再作对了。对了,既然我是你恩人,你回答问题总应该的吧,今儿遇上啥好事啦?”
耶律祁还是笑,对她绕来绕去的话题听而不闻,忽然提高声音道:“……还要多谢陛下特意为我选了这里,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啊?什么意思?”景横波挑起眉毛,“我没有为你……”
耶律祁已经潇洒地转身,对静庭那边笑呵呵摆摆手,掠掠袍角走了。
“莫名其妙。”景横波咕哝,探头探脑对静庭里面张望,“咦,人都走了,宫胤还不出来,在里面干嘛呢?”
静庭屋内。
第159章 轰动帝歌(1)
宫胤静静看耶律祁洒然离去,身影一身寒气。
蒙虎站在他身后,呐呐不敢发话,心中暗暗嘀咕。
“主上,您刚才说要去看看那边花墙的坚固程度……”
“我忽然想起还有折子没批。”宫胤看了那边一眼,一转身坐下了,“暗了,点灯。”
灯油满满加上了,大有彻夜看折子的打算。
宫胤却有点坐立不安的模样。一会儿换个姿势,一会儿换个方向。
蒙虎低头不敢说话,心想以前那个一坐半天没动静的主子哪里去了?
“把帘子放下来!”调整了无数姿势,都难免心烦气躁的宫胤吩咐。
无论坐在哪里,总似沐浴在她目光中,总似见她一张笑脸,温柔召唤耶律祁。
不要见。
帘子密密地放下来,将光影遮灭,他的身影投射在墙上,长长折折,似难以言明的心情。
某人在书房心烦气躁,景横波早已爬下墙自得其乐。
她向来是疏阔的性子,不爱为难人也不为难自己,等不到就不等,绝不会如痴情女子伫立中宵凄凄惨惨戚戚最后咳血几声。
以前研究所太史阑就评价景横波,最无耻无情一个人。看似热情奔放,也不惜帮人助人,但其实她都是随意的,并不入心入肺。美丽的人或物都喜欢,都会给予热情,甚至会去追逐,但那也是单纯的追逐喜欢的东西而已。
受伤了,她或者立即想办法报复,不想报复就远离,懒得去恨。
喜欢了,她会下意识接近,但当别人真的被她的热情吸引后,她也许跑一边去玩小狗。
有很热烈的吸引,却没有足够深的爱恨。她流光溢彩的眼睛,永被路途上的鲜亮吸引。
太史阑曾说,想要景横波真正难忘一个人,想要占据景横波全部心思,最好先狠狠砍她一刀。
永远不肯难过超过三分钟的景横波,在厨房里绕着拥雪打转,不住贪馋地嗅着锅边,腾腾的热气鲜香四溢。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景横波陶醉,“啊,这汤好香。”
拥雪给她盛上一碗汤,景横波刚要喝,看见门外走过一个人。
“啊蒙虎。”她也不去研究人家怎么忽然走到了这里,热情地招呼,“来来,这里有好汤,一起喝一口。”
“陛下。”蒙虎忧伤地看看她的汤,她热气里兴致勃勃的脸,想想孤灯独影批折子现在还没吃饭也没出门的宫胤,顿觉悲从中来,“多谢好意,只是国师还没吃饭,我也不该先用……”
“啊,宫胤还没吃哦,为什么不来和我一起吃?是怕我提出赌注吗?”景横波探头对外面看看,隔墙院子黑幽幽的,透着股冷清,瞧着怪可怜见的。
“我去给他送汤好了。”她让拥雪给她装了一瓷罐花胶参茸土鸡汤,亲自拎着准备去献爱心。
如果可以揩揩油也是很好的,视宫胤态度决定对他的赌注制裁。
蒙虎似乎松了口气,绽开一丝微笑,赶紧提前一步走了。
得回去暗示主子这个好消息啊。
“她要给我送鸡汤?”宫胤背对蒙虎坐着,一动不动,似乎看折子很专心。
“是。”蒙虎微笑垂手,“她亲自准备的呢。”
“又不是她亲自做。当然她亲自做的也不能吃。”宫胤冷冷淡淡翻过一页折子,无动于衷模样。
“总是一份心意。”蒙虎忍住嘴角笑意,“陛下看我经过,特意问我您吃饭没,听见您还没吃,立即起身为您舀汤,她自己还没吃呢。”
“没吃最好,不然怕有口水。”冷冷淡淡毒舌气死人。坐姿却不动声色调整了一下,脸微微偏向隔壁方向。
黑暗里隔壁灯火通明,似乎传来鸡汤浓郁的香气。闪烁的灯火映在他脸上,眸光流溢,线条柔和。
蒙虎却有些发急了——自己不过先走一步,怎么女王现在还没把鸡汤拎到?
景横波拎着鸡汤往隔壁走。
拎鸡汤当然不能爬墙,她掂量了一下院子的长度,觉得从正门出去再绕进静庭的正门再到宫胤的书房,那曲线距离实在有点远。
然后她就看见后院两堵相连的墙上,有两个紧靠着的侧门,一个对外,向着外头的宫道和办公署,一个对内,正向着宫胤书房。
她自然抄近路,走向那个对宫胤书房的门。
堪堪走到门边,还没推开向内的那道门,靠近宫道的那道门,忽然打开了。
一双手臂伸进来,架在了她面前。一只手轻轻巧巧非常自然地,拎过了她的鸡汤。
一个刚刚还听过的熟悉声音,可恶地笑道:“啊,这是送给我的吗?好香!”
静庭书房里,宫胤咳嗽了一声,挪了挪身子。
蒙虎不住地瞟窗外,眼神已经有点发急。
宫胤放下折子,拨了拨油灯。
蒙虎看看没有动静的窗外,手心冒了汗。
宫胤将折子翻得哗啦啦响,看得很快,却都没有批示。
蒙虎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再也忍不住。
这鸡汤怎么送得遥遥无期?再不送来,主子就要憋死了……
趁宫胤又一次挪身子,他悄悄溜了出去。
蒙虎呆若木鸡地站在小门前,看着耶律祁手撑墙壁,正笑眯眯对女王说话。
“多谢陛下亲自送汤。”耶律祁对张大嘴的景横波笑得婉转,顺手就轻轻把瓷罐拎了过来。
已经被震昏的景横波没注意汤,只顾着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你又不住宫里。”
“我现在被调查,住在昭明公署。”耶律祁笑吟吟指了指隔一条宫道的一座铁黑色建筑,“短期之内,我和陛下是邻居了。嗯,陛下忽然要住在这里,想必也是因为我住过来了?哎呀还特意送鸡汤安慰我……我没事的,多谢你的鸡汤,记得常来玩啊。”
“喂我不是……”景横波伸手要抢汤。
耶律祁已经飞快缩身,“砰”一声关上侧门,只余一声笑声,隔墙模糊传来。
“我那个去!早知道放毒,喝不死你!”景横波拉侧门,拉不动,只好一边嘀咕一边悻悻地滚了回去。
第160章 轰动帝歌(2)
隔墙立着无措的蒙虎,他正愁着该怎么向主子回报?
陛下说送鸡汤,却在半道上送给了耶律国师,这算什么事儿?
蒙虎忧伤地转身,正在思考措辞,蓦然吓了一跳。
“主上!”他声音微微颤抖不安。
宫胤静静负手立在月光下,看着那道门,眼神比月色更清凉。
“主上……”蒙虎的声音低了下去,心知主子看到那一幕了,暗自懊悔先前不该去女王陛下面前转一转。
就知道她不靠谱。
“我给您传膳……”他想补救。
宫胤已经无声地转身,向书房走去。
“把我不在期间,所有六司代批的折子都搬过来,”他道,“我要重新复核一遍。”
“这……”蒙虎呆滞,那得有上千折子啊!今晚不要睡了?
“嗯?”
“是!”
半刻钟后,蒙虎一边捧着如山折子气喘吁吁往回走,一边恶狠狠吩咐宫中侍卫:“给我看好昭明公署!从现在开始,不允许再有任何人随便乱跑!”
景横波鸡汤被夺,骂了几句也就洗洗睡了。
她一向君子报仇十天不晚,她的鸡汤不是那么好抢的。
睡到半夜起来起夜,无意中抬头一看,后窗还隐约映着灯火,景横波想着自己这边早灭灯了,哪来的灯光,迷迷糊糊凑到窗边一看,似乎是隔壁反射的光。
他还没睡么?
这个国师当得可真辛苦。
景横波懒洋洋想着,所以女王是不是傀儡不重要啦,快活最重要,只要不弄那么多规矩压制她整她,她宁愿大权都在宫胤那里啦……啧啧当皇帝有什么好?瞧瞧多辛苦,哎,可惜他今天鸡汤没喝上……
多喝点鸡汤,以后才有精力完成赌约啊,哎,她赢了赌约,还没来得及和他要彩头呢,最近忙着入宫搬家什么的,还没想好该让他干嘛?跳艳舞?裸奔?唱情歌?真心话大冒险?还是这么宝贵的机会不要被恶搞浪费,留着让他完成一个承诺?到底是恶搞好呢还是实用好呢能不能让他两种都来一个……
她乱七八糟想着,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东西,方形,四角却是圆的,质地滑润,表面乳白光泽温润,雕刻着镂空的瑞草花纹,从镂空的缝隙里,隐约透出幽绿的微光,乍一看上去像个玉做的小型肥皂盒,十分精美。握在掌心是暖的,但她记得那日烈日下这东西却又是幽凉的。
她研究了有一阵子了,也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用,更想不明白这个似乎毫无功用的东西,怎么能一拿出来,就让她顺利通过迎驾大典了。不过她有次无意中失手,将这玩意掉在地上,还以为会碰碎,结果毫发无伤。有次喝汤时手滑,把这东西落在了汤里,结果捞上来的时候这东西竟然连油腻都没沾上,它似乎永无变化,但永无变化有时候也是一种神奇,景横波想,这东西一定有开启的契机,只是契机还没到而已。能让大神当宝贝贴身带,又在关键时刻给她的东西,难道会仅仅是大神的肥皂盒吗?
其实如果真的是肥皂盒她也不介意啦,她还是很想知道大神用什么味道香氛来着,那么好闻……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头倒在床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早餐的浓郁香气已经飘了进来。
闻见这香气她就想起昨晚的鸡汤,坐在床边沉吟,思考着对付的办法。
随即她参观了一下自己的新居,昨晚太累没顾上。这一看才发觉,这屋子虽然昨天下午才开始布置,但不显仓促。除了她要求添加的换衣间外,其余布置精美华贵应有尽有,最显眼的就是墙上竟然镶了一个黄铜立身镜。打磨得光滑平整。景横波自来到异世,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镜子。
她为此曾经抱怨过,没有全身镜的古代,无法给她提供最直观的换衣感受。
她依稀想起昨天下午搬家时,似乎有个侍卫扛着个盒子过来,这是耶律祁送的还是宫胤送的呢?
感觉像是耶律祁,那家伙风流自在,像是个能想到女人心思的。宫胤冰山一块,能想到这个?
她嘿嘿笑了笑,满意地拍拍镜子,做了套瑜伽,又寻女官来打听女王登基前的自由度。
女官赶到,就看见陛下盘腿坐在床上,穿一身古怪的桃红色紧身衣服,香汗淋漓,气息起伏,毫不遮拦展示的傲人曲线,令保守惯了的她都面红耳赤,不自然地转开眼光,低声道:“陛下,登基之前,你应该学习礼仪规矩。宫监司已经给您派来了礼仪姑姑,马上就要来参见您了,这衣服您还是……”
她表情严肃,语气板正,一丝笑容也无。
昨天景横波砍轿子的行为,着实震撼了她。事后这位女官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想着自己作为礼司选拔出来特派到陛下身边的礼仪女官,要在陛下身边长期伺候,是肩负着教导陛下管束陛下重任的第一女官,决不能辜负礼司和宫监司的信任。昨天被女王砍轿子行为震住,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今天一定要把持住自己,万万不能由女王再随着性子来了。否则到最后,大家都倒霉。
不过什么样的脸色,似乎对景横波都没用。
“这衣服怎么了?”景横波笑吟吟站起身,短短的上衣立即提起,露一截雪白的腰,女官瞠目结舌,急忙道:“陛下,您的任何衣服,都不能露出除手之外的任何躯体……”
景横波好像没听见她说话,自顾自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忽然一转身,手中抓着一条大红的裙子。
“哎,你看这条裙子怎样?”她抖开裙子,左顾右盼。
纯正的大红色,微微有些皱褶的布料,镶着明明暗暗的金线,贴身裹臀,一线天的领口,可以想见这样的裙子穿在身上,必然曲线玲珑,风波跌宕。行动间金线明灭似有光。
“啊,不行!”女官张口就否决,一眼看过女王隐藏在裙子后的脸,雪白肌肤,高挺鼻梁,比裙子的红还要艳的唇……
她干咽了一下,想着其实这样火一般的艳丽裙子,穿在气质热情美艳的女王身上,一定很美的……
第161章 轰动帝歌(3)
景横波“哦”一声,随手将裙子搁一边,又抽出条金色的蓬蓬裙。
“哎,这条好不好看?我今天就穿这件怎样?”
女官盯着那条金色短裙,收腰大摆,短到膝盖上方,领口低到锁骨下方。她可以想象到,身材惹火的女王,穿着这条裙子,掐腰细细,露雪白的修长的大腿……
“不行!”女官话声冲出口,急忙又收敛语气低下头,“衣不蔽体,不合您尊贵的形象……”
“这件呢?”景横波不气馁,又抽出一条电光绸的花色长裙,烂漫鲜艳的花色,搭配得协调又显眼。
看见裙摆女官心中一定,往上一扫却皱了眉,“这件衣服怎么没有上半截?还有,肩部怎么只有一条细细的带子,那整个肩……”
“吊带长裙嘛,波西米亚风格,最浪漫最活泼的式样哦,露出雪白香肩,披下乌黑长发,配花色飘带帽,风情万种嘎嘎嘎。”
“不行不行。”女官拼命摇头。
景横波耸耸肩,“好吧”,漫不经心将裙子扔在一边。
女官偷偷看了那条漂亮鲜艳的裙子一眼。
“这件?古风,够保守!”
这回是一件黑色织锦缎长旗袍,高领无袖,下半截镶嵌彩色花纹缎,微微往裙摆之上挑起。色彩纯正高贵,对比鲜明。旗袍天生的身材感,让女官眼前一亮,可是当她伸手一抓,发现那高到大腿之上的开衩时,不由连连摆手。
景横波也不嫌烦,再次放下,女官忍不住羡慕地看了那些裙子一眼。想着女王哪来的这么些漂亮裙子?每一件传到市面上都会令女人疯狂吧?虽然不能穿不敢穿,但收藏看着这么美的东西也是享受,如果有人心灵手巧,说不定还能据这些新鲜的风格,加以改良,设计出适合帝歌女性穿着的衣裳来,到时候只怕又能带动帝歌贵族阶层的装扮风潮……
“这件呢?”景横波变戏法般又抓出一件。
“这件好!”女官由衷大赞。雪白的裙子,梦幻一般的丝质,镶一点恰到好处的闪闪珠片,有摆有领,胸口层层叠叠的花式褶皱,精美华贵,虽然没有袖子,不过可以披件小披风,又飘逸又精致,极其具有女性之美。
她眼中发了光,女人对于美的东西,天生无抵抗力,任何朝代都不例外。
景横波笑眯眯把裙子一转。
“啊!”女官一声惊呼,“怎么后面没有!”
“露背嘛。”景横波撩起衣裳给女官看她光滑晶莹的背,“这么美的背,不露不可惜吗?”
女官红透了脸,赶紧闭上眼,拼命摇头,“啊不不不能,这样的衣服绝对不能……”
“你真是不懂作为女人的幸福。”景横波叹口气,抓出一件,“好了,这件该行了吧?”
女官胆战心惊睁开眼,眼睛一亮。
“真美……”她发出梦幻般的叹息声。
眼前是一条紫色长裙,上身是蕾丝质地,庄重的宫廷式样,掐出花蕾一般的泡泡袖。收腰,束一条银色的皮纹腰带,下面是欧根纱的蓬蓬长裙,衬一层同色的紫色薄纱,零星缀着细细的水钻。
景横波拎着裙子笑得古怪,就知道这种欧洲宫廷风这些女人抵挡不住。
“这个……后面……”女官心有余悸。
景横波给她看后面,严严实实。
女官放下心来,真正定心开始欣赏衣裳,越看越喜欢。“哎,这件华贵精致又不失庄重,有种特别的宫廷韵致,很适合宫中女子穿着的……”
“那就这件吧。”景横波笑眯眯把衣裳往她手中一塞,又把她往换衣间里一推,“去换吧。”
她床后的马桶间早已改成换衣间,她宁可出门上厕所,也不能屋内没地方换衣。
“啊?”女官抓着裙子,傻傻伸着头,“陛下,这裙子不是您自己要穿的吗?”
这么美的裙子,给她穿?女官手都要抖了。
景横波看看她神情,转转眼珠笑道:“你先试试,给我看看效果啊。”
“哦。”女官放了心,小心翼翼又不掩欢喜地将衣服捧了进去,这样的衣服,能试试也觉得很满足了。
景横波嘿嘿一笑。顺手从旁边抓起那条花色波西米亚长裙穿上,又翻出一个束彩带的波西米亚风格沙滩大檐帽。
她的箱子,是最大尺寸将近大半人高一个人搬不动的那种,当初她为了将自己的爱物都塞进去,百度搜索了许多收拾衣物的办法,以求尽量放下自己的宝贝们,所以她的箱子里,大概装下了太史阑君珂文臻三人行李的总和,不过大部分都被衣服占领了,好在她选的大多是薄裙子,不占太多地方那种,反正就算是冬天,她也只穿裙子,外头裹个大衣就行——挨不住冻的美人不是真正的美人!
帘子一掀,女官怯怯地出来,低头按着裙摆,景横波一抬头,哗然喝彩。
“好看!”
声音惊动了翠姐三人,她们也赶了过来,聚在门口羡慕地瞧着,景横波转头道:“看,美不美?”
三人由衷点头,连沉默的拥雪眼底都涌出羡慕的光。
爱美是女人天性,无分年龄,甚至跨越时空。
女官羞得不敢抬头,手一会儿抚抚裙摆,一会儿捻捻袖口,不知该往哪里放。
景横波拽她到黄铜立身大镜前,“别低头,抬头,挺胸,女人的身体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是神最美的赐予。你应该为此骄傲!来!看清楚,看清楚你有多美!”
她声音慵懒沙哑里满含坚定,有种奇特的魅惑,女官不由自主抬头挺胸,看清自己的一霎,脸颊一瞬间通红如火。
她简直不敢相信,镜中亭亭玉立风姿楚楚的人是自己。
门口的翠姐三人发出羡慕的吁气声。
真像变戏法一样,眼看着刚才还古板严肃死气沉沉的老女人,忽然就精致美丽,青春洋溢,此时众人才发现,她也不过二十左右年纪。
“最好的年华啊!最好的年华!”景横波惋惜地拎起她换下来的灰色女官服,“就埋没在这样的寡妇服里了!瞧瞧!这该是给二十岁少女穿的衣裳吗!太尼玛坑爹了!”
第162章 轰动帝歌(4)
“陛下,二十岁很老了……”女官自卑地垂头。
“胡说。二十岁是女子最好的年华,在我们那,二十岁的女子,是所有男子倾慕的对象!”
“陛下的家乡是哪个部,真令人神往……”女官神情朦胧,也没注意到景横波的吊带长裙。
“哪个部也比不上,可惜我也没好好领略过。”景横波难得地叹口气,随即振作起精神,“所以我要好好改造大荒,让它成为第二个中国,最起码,要自由!”
一转头看见四个人傻傻的表情,她呵呵笑了笑。
路还远着呢,慢慢来。
比如说,先搞定这个女官。
与其费尽心思强硬赶走一个再来一个,不如干脆拉入自己阵营对不对?
现在,小姑娘已经上套了……
霏霏和二狗子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霏霏幽紫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盯住人家紫色的裙摆,二狗子偏着头,老气横秋地赞美:“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一个小处女,陪我上青楼。”
“你看看,这式样,这颜色,多适合你。”她扶着女官的肩,亲亲密密地道,“不过你这老气横秋的发型不行,不配,得给你换个发型。”
她把女官按到梳妆镜前坐下,女官恍恍惚惚的,屁股刚沾到椅子,急忙触电般跳起来,“啊,不不,这怎么是微臣坐的地方?微臣怎么可以这么放肆……”一边赶紧地要脱裙子。
“别动。”景横波按住她的肩,微笑蛊惑,“你这么紧张干嘛?又没外人。朕是想看看一套裙子的效果,拿你做个模特儿而已。你有配合我听从我的义务,对不对?”
女官只好点头,听起来是这么回事,女王的正当命令不可违背。
“该配个什么发型好呢?”景横波想了想,一拍脑袋,“有了。”
她找来自己的纸笔,画了一个脑后双股编再盘发的发型,示意给静筠,“会不会?”
翠姐静筠拥雪三个人当中,也就静筠最注意外表,这方面手艺不错。
景横波原本以为性子骄娇的静筠会有些不乐意,谁知道她笑吟吟地上前,对着那图样给女官盘发。果然手巧,盘得一丝不差。比景横波画的一坨屎状好看许多。
景横波随手在自己的百宝箱里翻翻,找出一个韩版紫色百合宽叶水晶水钻发饰给戴上,顿时彩光流溢,水钻生辉。
静筠眼神羡慕,轻轻推女官侧身看她的后脑,女官猛地张大眸子,不可置信地伸手,轻轻碰了碰那看起来比黄金宝石还美丽的发饰。
“真美……这一定非常非常昂贵。”
景横波想嗯你手指上那一颗红宝石大概可以买一万个。不过物以稀为贵,这可是现代工艺,具有时代价值,放到大荒来自然要比他们的红宝石珍贵多了。
“起来看看整体效果。”
女官做梦似的站起来,镜子里的美人,云鬓花颜,丰胸细腰,淡紫的蕾丝精致柔美,紧束的腰带银光闪烁,蓬蓬的长裙梦一般铺洒开来,耀亮所有人的眼睛。
女官快被自己美得不能呼吸了,舍不得移开眼光。
景横波托着下巴,看了又看,摇头,咕哝:“不行不行,妆太死板。”
女官:“……”
很快她又被景横波推坐下来,这回景横波搬出了一个黑色的大盒子,打开来,首先看见里面一片闪亮的白,女官一低头,赫然看见自己鼻子上一块淡褐色的斑点,惊得向后一退——这是镜子吗?怎么可能这么清晰!
“看看你这粉,一点也不细腻!还有你怎么没上点胭脂?你的口红颜色太老气了!眉毛也没画好,这么横平竖直的,描红写一吗?快去洗掉!”
翠姐已经眼疾手快地端来一盆水,很有兴趣地守在一边,女汉子也不能抵抗女性本能对美的追索。
女官乖乖洗了脸,太多惊喜,她如在梦中,早已忘记规矩和反抗,只一心想看在神奇的女王改变下,自己到底能有多美。
黑色的大盒子里,分着大大小小的格子,里面小盒子大盒子笔啊刷子啊看得人眼花缭乱,景横波等女官洗完脸,亲自坐到了她面前。
“你将会知道,这世上有种神奇的技术,在这样的技术面前,大荒,将再无丑女——闭上眼睛。”
女官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女王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轻柔地移动,似乎在涂抹什么,描画什么,有时会有断续的命令。
“向上看,对,不要眨眼睛。”
“向下看……”
“嘴唇抿一抿。”
翠姐静筠她们,早已看呆了。一开始她们看见一张被粉打白的脸,石膏似的有点可怕,但随着打底遮瑕定妆修容上腮红,眼看着一张原本勉强还算清秀的团团脸,忽然更白,更亮,轮廓更鲜明,甚至连下巴都尖了,都惊得目瞪口呆,不明白那些笔啊刷啊膏啊粉啊,怎么就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静筠一眨不眨地看着景横波的操作,努力想要记住她每次用了什么东西,可是那些笔看起来都一样,那些颜色如此复杂,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盒子里,竟然能分出几十小格,每个格子里都一种她从没见过的脂粉颜色,闪着暗暗的银光,分外魅惑。
她有点领悟地看了景横波一眼,很多时候觉得她眼睛特别深邃,眼角闪烁着魅惑诱人的光彩,还有她的唇看起来特别鲜艳饱满轮廓分明,是和这些神奇的小盒子有关系吗?
脂粉竟然可以有这么多颜色,很多颜色竟然可以这样用。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对比起来,她忽然觉得以前那种扑粉上胭脂涂口脂的妆扮,生硬死板,简直就像不会动的画。
景横波其实只是给女官化了个淡妆,美瞳双眼皮贴假睫毛等等都没用。化妆技术也是她仅有的几项技能之一,并不想一次性全部拿出来。
一个淡妆,以她对化妆的天份,已经足够修补女官脸上的缺陷,掩饰了她略矮的鼻梁,修出了清晰的轮廓,整个人顿时精神许多。
“好了。”
女官睁开眼,然后这个因特别谨言慎行庄重自持而被选拔出的女官,发出了一声无法控制的兴奋尖叫。
第163章 轰动帝歌(5)
“这,这是我吗!”
景横波翻翻白眼。
每次都这个狗血台词。
“淡妆而已,不过你的气质也适合淡妆。这回就是真正的整体效果了,起来走几步。”景横波取过一双银色高跟鞋,放在女官脚下。
她特意选了双只有八公分跟的,不过女官还是被这鞋子吓了一跳。
“这鞋……”
“美不?”景横波爱她的每双鞋,鞋子占地方,她总共也只有两三双,“借你穿一穿,唉,我好心疼。”
鞋子高得令人望而生畏,也美得令人无法抗拒,女官终于兴奋不安地穿上了鞋,一穿好就向一边歪,早有准备的景横波赶紧一扶。
“走几步就习惯啦。”她道,“你们女官夏天的高底鞋子不也差不多?”
当长长的紫色裙裾在屋中逶迤,当雪白的手指轻轻拈住两边的阔大裙摆,当紫色的水钻花朵在丰厚的发髻上闪耀,当女官不由自主昂起雪白脖颈挺起胸,这屋里好像又多了一个女王。
脱胎换骨,莫过如是。
其余三人女人忽觉渺小,恨不得立即缩进尘埃。
二狗子扑扇翅膀飞过去,想要偷走那个水晶百合发夹戴在自己头上,霏霏扑上人家裙摆,把脑袋埋住,看那幽幽的眼神,似乎在考虑把人迷晕了拖回洞的可能性。
景横波对效果很满意,拍了拍手。
“好了,那么咱们逛街去吧。”
一霎的寂静。
随即女官霍然转头,“什么?”惊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逛街。”,景横波一脸何必大惊小怪的神情,“忙了这么久,难道你打算让朕白干?漂亮到这程度,难道你就打算关屋子里看几眼就算?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打扮漂亮不上街给人看,好比锦衣夜行。好了,别抗旨,朕不是要破坏规矩,朕只是有了一个全新的计划,想要帮助全大荒女性,开发美丽意识,提升生活质量。将来朕希望据此形成连锁的美容院或者服装店,给大荒女性创造就业机会,解决大荒女性地位低下的问题。这是朕身为女王,为大荒女性所谋的福利,也是利国利民的神圣举措……”
女官昏头昏脑地听着,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发展的,怎么代试了一件裙子,忽然就上升到利国利民的国家大事上去了。明明是干溜出门逛街的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为女王服务,替她进行实地造型展示和市场反应调查”了……
反正当景女王真正开始口若悬河地忽悠的时候,大荒淳朴的人民是无法辨识并抵抗的,反正半个时辰后,景横波已经如愿拐带着女官和几个女人在街上逛了。
有女官带路,出宫其实很简单,景横波是坐马车出去的,在女官的再三恳求之下,她勉勉强强带了件白色的小披肩。
今天的帝歌最热闹的九宫大街上,起了一阵小旋风。
旋风从九宫大街靠近皇城广场的西头开始,慢慢地向前卷,越卷越大,越卷越快,越卷越轰动。
如果从上面看下去,会看到黑色的人潮漩涡,包围着彩色的几个小点,小点移动,人潮也在慢慢跟随,不断有窃窃私语声传出来。
“看,看,那是什么裙子!”
“真美!从没看过这么美的衣裳!”
“我喜欢那件紫色的,高贵!精致!穿上像女王!啊,她是不是女王!”
“我喜欢那件彩色的裙子,太美了!飘洒如梦!”
“哪家的店有卖?我一定要买一件!”
“啊,看她的鞋子,银色的,好高,好精巧!鞋子居然还可以做成这个形状?”
“看她的帽子,彩带在飞!”
“啊啊啊那个紫色百合的簪子是什么做的!我最美的首饰也不及这簪子一半!”
“你们就看裙子鞋子了,我却觉得她们的妆容好精致,那唇色怎么能那么鲜艳?还闪着光!”
“我想知道所有东西的来处!”
“快快,想办法跟上去,问问她们在哪买的!”
整个帝歌所有的成衣店,首饰店,宝石加工店,鞋店、脂粉店、绣娘、货郎……几乎所有和女人之物有关系的店铺和工作人员,都被惊动了。
整个帝歌城几乎所有的大家闺秀,适龄少女,都被惊动了。
帝歌城几乎所有的贵族子弟,世家公子,各种浮花浪蕊也被惊动了。逐香而来,不见人群中心美人,也可以看见无数仕女。平时再也见不着那么多女子云集,更见不着她们满面红晕的激动模样。
两抹衣袂,两道香风,瞬间席卷帝歌。
景横波不急不忙走在人群中,唇角笑意微微,她早习惯了被人看,本来就是出来准备给人看,效果越轰动越好。
第一次,她不想惊世骇俗,长裙算是保守,白色的小披肩遮住了裸露的肌肤,彩色大檐帽遮住了一半脸,只露出雪白肌肤上如火红唇,唇形饱满,唇线勾勒得鲜明,在帽檐的阴影下熠熠生光。
雪纺质地的长裙飘飘,彩色裙子汇集了最美的颜色,如秋日烂漫如海洋生波如春花开放,裙子下露出系带高跟鞋尖尖的鞋头,镶了水钻,一闪一闪。
身边的年轻女官,叫夏紫蕊,难怪她喜欢紫色。景横波给她发髻上戴了镶小黑珠的黑色丝网,挡住她一半的脸,露出的半张脸白是白红是红,鼻头微微的翘着,有种明媚的稚气。二十岁女孩子的天真纯稚,仿佛此时才被挖掘而出。
她远没有景横波从容,从走下马车跨上长街的第一刻就开始后悔。如果不是景横波生拖硬拽,想必她一定会掉头奔回。当人越来越多,围观越来越轰动,她也越来越紧张,手不断揪着裙摆,高跟鞋也无法驾驭的摇摇摆摆,全靠静筠扶着。
“别怕,咱们转一圈就回去。”景横波安抚她,对静筠三人歉意地笑笑,“今天时间来不及,只能给紫蕊一个人打扮,下次把你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出来风骚。”
“算了吧。”翠姐摇头,“穿成这样,我路都不会走。这鞋子是人穿的吗?”
第164章 轰动帝歌(6)
拥雪细声细气地道:“看看就很好了,有些衣服,也要福气撑。”
景横波还没来得及赞赏她的话,静筠已经笑道:“陛下是不是想把这样的衣服装扮推广出去?让帝歌女人们都学一学,趁机也赚些银子?”
“你聪明!”景横波眼睛一亮,“你造不?女人的钱最好赚。大荒不穷,却因为和他国交流太少,女人们穿得太老土落伍啦。老天送我来这里,就是让我来赚她们多余零花钱的!”
何况还有她这个女王,和宫廷女官亲自做模特展示!
纵观现代那些君主立宪制国家,王妃皇后公主们的衣裳首饰,向来引领潮流,淘宝同款热卖,人人都有一个王妃梦,只能穿件和王妃同款的衣服稍作弥补。
迎驾大典时,因为情况不清,她选择老老实实穿大荒准备的礼服,之后等她站稳脚跟,她要让全帝歌,全大荒,看见属于她的独特现代风采。
她这个女王,实权比英国女王还不如,她昨日询问了紫蕊,她的供给也是需要宫监司和礼司批准的,有定数,美其名曰避免女王养成奢侈浪费之风。女人没钱人生危险,她不想自己下半生想买个皮草还得再三打报告,那将来她想全世界寻找三个损友怎么办?
景横波看着静筠光芒内蕴的眼睛,刚想把自己的计划和她谈谈,或者干脆交给她主持,毕竟她需要一个在外界的联络人。忽然心中一动,到口的话停住了。
有些人和事,还是稳妥些打算吧。
前面骚动更剧,一大群老板不顾男女之防,拼命挤开女子人群,想要冲进来询问她们。又有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命护卫喝开人群,老远就大笑询问着景横波她们的价钱,语气轻佻。
景横波听见被挤开的人群中有人低声咕哝。
“一群在帝歌混日子的人质,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落地,也敢这么嚣张!”
景横波明白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被宫胤用计,被逼送来的六国八部的首领之子了。这些人作为质子,生存在帝歌,一般也作为六国八部在帝歌的家族首领人物,负责相关的联络事务,掌握家族在帝歌的所有力量,有时也参与国事的表决。
上次在进入帝歌之前,那些被掳走的六国八部首领,多半是质子们手下的谋臣或者武装势力的头领。因为质子的存在,六国八部不得不派一部分臣下以及护卫呆在帝歌,但真正的王都呆在自己领地,非大典召见不得踏出领土。
作为质子,时刻有生死之忧,日子想必不好过。醉生梦死风流好色什么的,似乎也是必然的保护色。
景横波知道这些人来历,就不想多接触,正想转身,忽觉身后感觉不对,有如芒在背之感,她霍然转身,看见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逆光,天色将暗,身后人群熙熙攘攘,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但不知为何她一眼就看进那双眼睛,那眸光冷厉而深沉,针一般刺着她的方向,却在接触她目光那一霎,杀气流星般一闪而逝,转为暗淡平和,随即那人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景横波只来得及看见那人背影高大,乌黑头发应该比较年轻,看他的装束,似乎也是质子群中的一位。
景横波暗暗将这个背影记在心里。
九宫大街很长,她们引来的人群太多,走到一半就无法再向前移动,不怀好意者逐渐接近,有的人已经伸手试图扯景横波裙子。紫蕊早已无限后悔出来的举动,咬着嘴唇险些哭出来,“陛下……我们不该来的……人太多了出不去,会出事的……”
“嗯,是差不多了,该留个惊艳的最后一眼了。”景横波点点头,看见前方路边一个小井,上前,转身。
一阵风过,正好掀起了她的帽子,彩带飘飞间长发飞起,她一笑回眸。
瑰姿艳逸,占尽风流。
一霎间所有人只觉眼前一亮,像晨间行船于海上忽见日色生霞光出,忽然眼底就满满色彩与鲜艳,明媚与烂漫,美丽到了极致反而说不出哪里美,只觉得黛眉玉颜,笔笔如画,只觉得从眼到心,从心到灵魂,一瞬间都是震撼的,惊慑的,忘却一切,只记得这一刻,横亘于虹膜上的亮和光艳。
众人发出不明意义的惊呼,都有些怔怔的。
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
“咦!人呢!”
剩余人大惊,眼看前方不远那两个美人,忽然不见。
明明刚还被围在人群正中,插翅难飞。
众人纷纷在身周找寻,哪里寻得见?那两个衣着奇异美妙的女子,似狐精鬼怪故事中的花妖精魅,乘风而降,再一笑而去,消失于众人惋惜留恋的目光间。
半刻钟后,景横波拉着傻傻分不清楚的夏紫蕊,已经回到了停在皇城广场一个角落的马车上。
又等了一会儿,翠姐三人也回来了。
景横波最多只能带一人瞬移,好在翠姐她们事先得了她招呼,穿着也平常,在景横波拉着夏紫蕊瞬移的刹那,她们转身钻入人群中,自己回来。
在景横波两人的光辉照耀下,她们就是路人甲,长什么样子根本没人注意。
马车很顺利地进了宫,看守宫门的护卫和紫蕊很熟,只看了紫蕊递出的腰牌,根本不查马车。能在大荒宫廷任职女官的,都经过宫监司再三的审查和考验,自己乃至全家族的性命荣辱都捏在宫监司的手上,根本没有可能背叛。
回到自己的院子,景横波诧异地发现院子又扩大了些,添了很多东西,蒙虎守在门口,一脸焦灼地走来走去,看见她急忙到隔壁院子去了。
景横波这才想起,虽然紫蕊有腰牌方便出入,不过自己这次出宫还是太容易了,宫胤那个控制狂,就没有安排人跟着吗?
宫胤听了蒙虎的回报,放下手中的书卷,眼角瞟向面前站着的另一个人。
那是个胖子,也是跟随前往大燕的随从之一,名叫禹春。
“回主上。”禹春道,“陛下随紫蕊女官出宫,也没做什么,九宫大街走了三十丈就回来了,前后不超过一刻钟。不过……”他抹抹汗,想起自己刚才差点挤脱了一层皮,苦笑道,“不过整个帝歌,现在应该都被惊动了……”
第165章 夜探寝殿(1)
“哦?”宫胤终于转过脸来,黄昏日光下脸容清晰,一点金光闪耀在长而浓黑的睫毛上。
“这个……”禹春直觉不能在国师面前描述自己那一刻的惊艳感受,只好含糊笑道,“您去瞧瞧,便知道了……”
回到宫内的景横波,刚想卸妆,忽然想起今早拟定的一个计划,匆匆拉着拥雪到小厨房去了。
紫蕊犹如做梦一般坐在屋内,想着今日一切,痴痴托着腮傻笑。
屋内没人,静筠和翠姐都累了,回房休息。紫蕊梦游般在妆台前坐下来,浑身无力地趴在妆台上,捧住了自己红得发烫的脸。
十六入宫,至今四年,习惯谨严宫规,日日背诵教条,一言一行如被尺子量过,时时刻刻被教诲着女德女训,以期将来做个最合格的女官。她从未有过今日放纵,从未享受过如此热烈目光,从未想过,女人可以这样美丽地活!
心绪波动太大,她不由自主学着景横波,懒懒托住了下巴,双手优雅交扣,一个很女人的姿势。
宫胤进门时,看见一个紫色裙裳的背影。
衣裳一看就是景横波的,非常别致美丽的长裙,蓬蓬的裙摆飘洒一地,下面露出尖尖的精致的鞋跟,上面则露出雪白的纤细的颈项。
她还是老姿势,懒洋洋趴着,托着下巴,脑后的紫色水钻百合花簪典雅又魅惑,如她本人。
她的发髻微微有些乱了,被夕阳的光影镀得金黄蓬松,几缕发丝,随气息悠悠起伏。
宫胤忽然也觉气息微乱。
他被这样一个娇俏又尊贵的背影击中。
恍惚里宫阙深深,裙裾层层,谁在记忆的光影中回首,一抹红唇如血……
他陷入一种不知真幻的茫然之中,心中似悲似喜。
“你今天……”他有些恍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脱口而出,“真美……”
那背影似乎一僵。
他也一震,似没想到这样的话是自己说出来的,然而说出来之后,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隐隐觉得,对的,就是这样,别再闷着,和她说,和她说这些隐秘的心情,尘封的旧事,拐角的记忆,和此刻忽然浮现的,汹涌喜悦和微微彷徨。
他半生挣扎强大,在她面前也不肯放下,可是如此执拗又能换来什么?他忽然想试试放下。
不该再让他的回避,落空她期待的眼眸,他想看看当他倾吐,是否能真正点亮她的笑颜。
心腑间有微微的痛,然而此刻他不想理会。
他轻轻走上前去,手微微抬起,在半空一停。
有些壁垒的跨过,需要勇气和力量,好在他从来不缺这些,决定了就去做。
手轻轻落下,落在了她的肩上,他久已期待的位置。
“横波……”
紫蕊浑身已经僵硬了。
宫胤出现在门口时,她便已经在镜子中看见了他,第一反应是下拜,忽然醒觉自己现在的装扮和行为,都大逆不道。
她怎么能穿着女王的衣服,坐在女王的梳妆台前,还懒洋洋趴着!
这是死罪!
一丝不苟的右国师一定不会饶恕她!
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国师进来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劈飞了她的神智。
那力持稳定却微微颤抖的声音,真的是国师的声音?她再懵懂无知,也能明白那声音里,泄露了多少不能言明的情意。
那句话一出口,整个房间里顿时满满暧昧旖旎气氛,身后国师气息微微起伏,她越发绷紧了身子,心跳得似要蹦出咽喉。
运气太糟糕了……
国师和女王……
大人物的心意,岂是她这样的人能听?
紫蕊发了疯般祈祷,国师能就这样回去。
然而她失望了。
他站下了,他在沉默,他似乎在思索……决定……他走过来了!
紫蕊快发疯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有立即转身跪下哭求的心理冲动,可是偏偏她一动也不能动。
国师走到了她的身后。紧张和畏惧让她赶紧向下趴了趴,镜子再照不见她的脸,却能看见国师举起的手。
天啊,不要……
那手还是落了下来,随后国师的语声缓缓响起……
他在说……
他在说!
紫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他说的那些话,生硬地灌入脑海,她一时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全身无比僵硬,脑海中却翻来覆去地疯狂叫嚣:天啊不要告诉我这些不要告诉我这些天啊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肩上的手竟然也在微微颤抖,国师似乎也心绪不宁,所以敏锐的他,竟然没发现?
苍天啊,让时光倒流回半天前吧,我愿意从未穿上这件衣裳!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此刻的僵硬。
景横波呆呆站在门槛上,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眼前的造型。
她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天,咦,没有雷劈下来啊。
与此同时宫胤霍然收手,垂头一瞧脸色大变,暴喝:“你是谁!”
“噗通”一声,紫蕊翻身扑倒在地,膝盖撞在地面发出重重一声,她却似毫无痛觉,脑袋梆梆地磕在地面上,“国师饶命!国师饶命!”
宫胤脸上难得有了惊怒的神情,他转头盯住景横波,她立在门槛上,神情惊愕,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狂野又飘逸,红唇和眼角星光微闪,弧度艳魅,魅到令他心中一绞。
随即他转头盯住紫蕊,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雪白的脸上蓦然闪过一丝青气。
景横波心中一跳。
“别!”她失声喊道。
宫胤的命令已经传遍宫阙:“拖出去,赐死!”
“陛下救我!”紫蕊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号。
蒙虎和禹春,不知道从哪,飞一般地冒出来,伸手一夹便将紫蕊夹拖了出来。
“住手!”景横波奔过来,拦在无动于衷的二人身前,“我说住手!”
“停。”她身后宫胤冷冷道。
景横波心中生出希望,转身看他。
第166章 夜探寝殿(2)
“别杀她好不好?是我……”
“别弄脏了衣服。”宫胤对蒙虎道。
蒙虎会意,将紫蕊扔在地下,“脱下身上的衣服!你不配穿着去死!”
紫蕊瑟瑟颤抖着,顾不得羞也顾不得求救,麻木地伸手解腰带,手抖得太厉害,解了两次都解不开。
“不许脱!”景横波上前挡住她,对宫胤怒目而视,“凭什么要杀她还要侮辱她!这不是她的错!是我让她穿上的!”
“陛下……”弱弱在她身后牵她裙子的,竟然是紫蕊,“别……别……是奴婢不对,是奴婢僭越了……奴婢甘心受死,您别说了,别说了!”
瘦弱的女子泪流满面,心知今日必定无幸——置她于死地的不是穿了不该穿的衣服,做了不该做的事,而是听了不该听的话。
右国师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令她如中霹雳。不仅有国师也许永远不愿对外人相传的情意心思,还有也许是他首次倾心吐露的皇朝的秘密,宫廷的隐私,那些隐藏在历史和旧事深处的最不可触摸的真相,带着王朝深埋的血腥气息,甚至不能诉诸纸端,只能由王朝最高贵的人,一对一口口相传。
听了几句她便已经绝望——别说是她,就是副相,听见这样的话,也只能去死。
是她自己做错了。如果她一开始就不管那么多顾忌,不那么害怕,在国师出现的时候就立刻跪下请罪,避免国师倾诉错了人,也许,也许她还有生机。
现在……都完了……
“别轻易丧失希望。”景横波推开蒙虎禹春,扶她起来,“我就没听说过,穿件衣服也是死罪!何况这衣服是我主动逼你穿上的!”
紫蕊有苦难言,默默垂泪。
“陛下。”宫胤的声音很冷,“这里没你的事,请你暂避。”
“这里是我的寝宫。”景横波转身,想不到宫胤这么跋扈不讲理,心中也起了怒火,指着自己鼻子,“宫胤,我还是不是女王?”
宫胤转过脸,鼻尖在夕阳微光中如玉冰冷,线条明晰如雪雕。
“是。”
声音也毫无情绪。
“我是不是国家最高统治者。”
“名义上,是。”
“我有没有权力赦免他人?”
“只要对方罪不至死。”
“穿件衣服是不是死罪?”
“穿女王礼服,是篡权罪。”
“那不是我礼服,是我日常的普通裙子。”
“等同。”
“我不追究!”
“你不追究,自有他人,遵行法度来追究。”
蒙虎和禹春,拖着紫蕊,绕开景横波,向前行去。
那女子一声不吭,长长的发垂下来,丧失了求生之念,也并不指望获救。
宫胤避开景横波的逼视,转身。
景横波的声音,清晰地从他身后传来。
“难道我这个女王,想保护一个无辜的人,都做不到吗?”
声音竟似惨切。
宫胤心中一动。
她受伤了。
这个开朗自在,内心强大光润,似乎永远不会被劣境所困的女子,终于还是受伤了。
景横波站在原地,攥紧拳头,微微颤抖。
她就知道是这样。
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
他是要用这样惨烈的后果,来警告她,她的纵情也许自身无伤,却会令身边人惨遭噩运?
他是要告诉她,别以为迎驾大典的突出表现,会让她成为真正女王,在久已掌握的强权面前,她永远是傀儡!
是一个连无辜的身边人都不能保护的傀儡!
紫蕊被无声地拖了出去,只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裙,紫色的长裙零落尘埃,黯然失色。
宫胤轻轻地跨出门。
无人知他袖中手掌成拳,手背攥出青筋。
正如无人懂他那一刻失望惊痛,心情如堕深渊。
胸口似被梗阻,又或有火热灼烧,那是鲜血。
以莫大勇气冲破藩篱倾吐的心事,却抛掷给了陌生的人听。这比王朝秘密被窥知,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于情于理于现实,这个女官都绝不能留。
“宫胤!”
这一刻她的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尖利愤怒,竟是少见的冷静,两个字吐得坚决清晰,他从未听过她这样喊他。
似乎喊出这两个字的下一刻,便永不打算再喊的决绝。
慵懒狡猾的景横波,从不决绝。
他竟心中一震,原本打定主意不再理她,此刻却不由自主停了脚步。
停步,却没有回头,他的背影笔直,不可摇撼。
她的声音传来,清晰,冷静,竟似带三分杀气。
“你今天杀了她,等于宣告我永远无法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那我做这女王有什么用?我又凭什么献力给你的大荒?我不是圣母,不会委屈自己。你若伤我想保护的人,我便离开这里,沼泽种植、改良土壤、物种试验,以及所有我知道的,能够对大荒经济有帮助的一切,我都不会再给予大荒一分一毫!”
景横波脸色铁青,紧紧盯着他岿然似不可违拗的背影。
也许,只有加上国家利益,百姓民生,他才愿意认真考虑吧。
她有点悲凉地想,如果仅仅自己威胁要走,想必一点作用都没有的。
背对着她的宫胤还是没有动静,蒙虎和禹春第一次遇上两人正式吵架,都紧绷着肩,停留在门前,低头不敢动弹。
紫蕊惊惶地转过泪痕斑斑的脸,不敢相信女王会为她作此威胁,这是女王赖以在大荒坐稳王位的唯一法宝啊!
她更不敢相信,向来说一不二,决不妥协的国师,竟然真的因此沉默,似在抉择。
右国师宫胤,性格以刚执闻名。就位国师之初,曾遇黄金部叛乱,当即不顾大位未稳,亲自率亢龙出兵斩杀,三日夜血战荒龙野,鲜血染红积雪,叛军仓皇反攻,绝地求生,挟持无辜百姓闯城,其中更有宫胤家乡父老,宫胤城前不为所动,一着天火燎原,三丈城门前,尸横遍野。
第167章 夜探寝殿(3)
据说从此之后,宫胤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这样一个人,要杀她这样一个人,普天之下无人可救,何况她确实有取死之道。
沉默。
宫室内的空气似乎被压成了薄薄的一块,刀片般锋利,堵塞在每个人的咽喉前,下一瞬就要刺个皮破血出。
紫蕊浑身颤抖,伏地不敢抬头,已经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命运。
景横波张大的眸子,在不断持续的沉默前,渐渐暗淡,似黄昏后夕阳收了彩霞的艳光。
随即她默不作声,转身就走,从试衣间里,吃力地去拖自己的箱子。
翠姐等三人已经闻声赶来,却不敢进屋也不敢劝解,踮脚站在窗前,满怀忧心地望着。
巨大箱子的拖轮,在青云石地上,辘辘响着,似要碾在人心上。
“让她发死誓。”
宫胤忽然响起的声音,几乎被箱子拖动的声音给淹没,然而所有人都立即听见了。
紫蕊霍然抬头,绝望眼神里爆发出巨大惊喜。
景横波一个踉跄,被巨大的箱子带倒。
蒙虎禹春绷紧的肩一松,不敢吁出长气,只偷偷对视一眼。
宫胤始终没回头,雪白衣袖下手背也无血色。
“死誓是什么意思……”景横波带一丝希望询问。
“以生命作保的誓言,发誓者要服下宫廷秘药,一旦泄露分毫,必遭万毒噬尸,死状极惨,是誓言中最重的一种……”蒙虎悄悄又加了一句,“好歹保住性命……主上这次很仁慈了。”
景横波赞同地点点头,不是赞同某人的仁慈,而是觉得保住性命就行,保密本就是应尽的义务……等等,保密?保什么密?不就是穿了她的衣服坐了她的位置,这个需要用死誓来保密?
景横波忽然觉得不对劲,难道,宫胤刚才和紫蕊说了些什么要紧的?所以才会这么勃然大怒?所以紫蕊才不望求生?
她忽然心痒痒的,可是看看紫蕊,再看看宫胤一看就很冷的背影,就知道这事儿八成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晓得了。
“罪女夏紫蕊,以贱命起誓:终我一生谨守秘密,不传外耳,直至死亡。有违者,及家人共受万毒噬心之苦,世代沉沦黑水之泽,永不解脱!”紫蕊早已迫不及待地发了誓言,一仰头毫不犹豫吞下了蒙虎递过去的一枚腥臭丹药。
完事之后她如受大刑,瘫软在地,背后衣衫湿透。
宫胤始终没回身,此刻终于跨过门槛。
“景横波。”走出宫门前他最后道,“以后,永远不要再拿国家利益威胁我!”
景横波脑子乱糟糟的,想也不想回嘴,“不拿这个拿什么?难道拿感情?你有吗?”
宫胤背影一僵,随即抬腿就走,速度极快。
蒙虎禹春脸色惨变。
姑奶奶,你这句比刚才那威胁杀伤力还大好不好?
你以为,主上真的完全是因为你拿国家利益威胁,才违背原则让步的吗!
奈何有话说不得,蒙虎指指宫胤背影,又指指景横波,比了好一阵手语,景横波看得莫名其妙,“呸”了一声。
声音响亮。
蒙虎以手扶额……哦,主上,其实你遇见景横波才是悲剧……
“还不走!”已经走出老远的宫胤,一声断喝,蒙虎禹春只好怏怏跟上去。
景横波站在门前,看着宫胤穿过宫门回隔壁了,书房门砰一声重重关上,再不似昨日那样,一直半开着给她偷窥。
“矫情!”景横波骂一声,自己坐回床边,生闷气。
“陛下……陛下……”紫蕊抽泣着爬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啦。”景横波拉她起来,顺手拿过一方汗巾,给她擦脸,“我不该任性,结果反而害了你……”她苦笑一声,“起来吧,起来吧,没事儿了,别拿这么苦兮兮的脸看着我,会让我错觉你欠我八百万的……啧啧,瞧瞧你脸上的妆,都哭成鬼了,难看死了……”
紫蕊在她不着调却分外温暖的叨叨细语中,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你刚才发誓的保密……”景横波犹豫着想打听。
“奴婢发了毒誓,这事儿您要想知道,只能等奴婢死了。”紫蕊抬头,神情认真。
“行,行,我不问,遵守诺言是好事。”景横波悻悻地,想着到底怎么回事呢。
“奴婢只想说,”紫蕊轻轻道,“您万不可误会国师,今日之事真的是奴婢的错,他处置奴婢在情在理,他……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对您也……也很好。”
“好?”景横波一股怒气上涌,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又道,“好?是好!”
紫蕊看她神情,也知暂时无法再劝,只得轻轻叹息,道:“陛下,紫蕊这条命,是您拼命救下来的。从今后,您要打要杀,要紫蕊风里火里,紫蕊都心甘情愿。这命,从此是您的。”
“何必呢。”景横波随意地笑笑,拍拍她的肩,眼神不自主地,飘向隔壁。
她终究不是古代人,要谁的命,要谁的效忠,对她来说没有吸引力。
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却又不知,他人能不能给。
景横波在厨房里挥汗如雨。
倒不是她大脑出问题,自己下厨了,她是钻在拥雪煲汤的热气里,正兴奋地抖着手中的小纸包。
“我让紫蕊给我找来的哦。”景横波得意洋洋,“宫中秘药,专门对付那些性子倔傲的宫女,吃了以后瘫软跑肚,浑身似被抽了筋一样任人欺负。三日之后症状自消,甚至记不太清楚三日内发生的事……多好!简直就是为耶律祁量身打造!”
“党参黄芪炖老鸭。”拥雪道,“汤清味浓能盖住。”
拥雪父亲曾做过厨子,后来病死,母亲为了抚养弟弟,将她卖入青楼。她自小和父亲学厨艺,六岁就开始烧饭照顾母亲和弟弟,家务杂事,一把好手。景横波发现,比起女汉子翠姐和病美人静筠,不起眼的小丫头才是个宝。
拥雪把加了料的汤放在托盘上,景横波正要端走,拥雪忽然问:“要不要再备一份?”
第168章 夜探寝殿(4)
景横波看她眼神就知道,是问要不要给宫胤留着好汤。昨天送去人家没喝到。
“哼,热脸不碰冷屁股!”景横波一昂头端着汤走了。
拥雪奇怪地看着她背影——咦,你不是一直拿热脸碰冷屁股,还碰得挺欢快吗?
宫胤又把自己埋在了折子堆里,这回书房连灯都没点。
蒙虎和禹春也只有站在黑暗里,大气也不敢出,蒙虎更不敢像昨日那样,去景横波那里暗示晚饭的事儿。
却有连绵的香气幽幽传来,两人心中紧张,都知道正常情况下,隔壁厨房离得远,香气传不过来,除非女王又端着汤招摇过市了。
蒙虎头皮发炸,暗暗祈祷女王陛下良心发现送汤给国师,这样屋内的低气压就可以解决了。
不过从香气的连绵程度和靠近速度来看,似乎很有点问题。
蒙虎偷偷瞟一眼宫胤。
他专心看折子,微微侧着脸,清俊的脸上毫无变化,似乎什么都没嗅见。
蒙虎微微侧了侧身,瞟了外头一眼,正看见尊贵的女王陛下,端着个汤在门边晃呢。
景横波已经在侧门边走了三个来回了。
她心中暗暗奇怪,明明门没锁,宫道很近,香气很有穿透力,时辰也差不多,耶律祁昨天能把汤抢去,今天怎么就不来了呢?
他不来,她这碗党参黄芪老鸭天丝散炖汤卖不出去,岂不是媚眼做给瞎子看?
她还想看看软体动物耶律祁是个什么模样呢。
再不来怎么办?要不要干脆开了门去那边?
蒙虎暗暗叫苦。
女王陛下太会刺激人了。
居然继续送汤,还盘桓不休,当然她不知道,昨晚昭明公署那边,已经被护卫严加看守,耶律国师想出来,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香气如此具有杀伤力,这样没完没了的在主子鼻子底下招摇,这是嫌日子太平静了还是怎的?
国师一动不动,如沉没于光影的雕像,越看越让人心惊。
蒙虎正要想个办法偷溜出去,把女王劝走。
忽然宫胤折子往桌上一搁,折子落在黄梨桌面上咯嗒一声,惊得两人都一颤。
随即宫胤忽然起身,毫不犹豫,开门出去了。
方向,侧门。
景横波在第三个来回站住脚步,终究不舍得放弃计划,端着汤,一脚踢开了侧门。
忽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端走了那罐子。
这动作和昨日一模一样,景横波一喜,还以为耶律祁又突然袭击,忽然想起,好像方向不对?
她有点呆滞地转身。
就看见昏暗光线下,青竹远山一般的宫胤。
宫胤端着那碗汤,挑着眉,看着她,眉宇间似有霜雪。
“想送过去?”他问她。
景横波想想,是这样。点头。
“想给他喝?”他面色似乎沉郁了些,不过语气还平静。
景横波又点点头。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他忽然换了话题。
如此跳跃的话题,景横波居然跟上了,因为一股澎湃的怒气忽然涌上,她忍不住要发泄。
“啊啊啊你是个总和我作对的面瘫!冰山!高冷帝!装叉犯……”
“你说对了。”他举起汤,敬酒般对她照了照,“我总是和你作对。”
他端起碗,喝了两口,随手一抛,瓷碗撞在地上粉碎,汤汁溅了一地。
然后他一言不发,潇洒转身离去。
留下被这突然动作,震得目瞪口呆的景横波。
直到宫胤满意的背影,消失在隔壁书房内,醒过来的景横波才发出一声抓狂的尖叫。
“啊啊啊你喝错啦!”
这天晚上景横波睡不着了。
她反复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宫胤敬酒般喝汤那一幕。
那一幕太突然震撼,颠覆了她对宫胤的认知,以至于当时她完全没反应过来。事后再想起,有气,想笑,又觉得心中不安。
宫胤好端端地干嘛跑去抢汤?难道是不服气耶律祁昨天行为,自己也学一学?
不对,他才不屑学任何人。
单纯要和她作对?她送给谁,他就不给谁喝到?
有这么幼稚吗?他智商倒退了?
不过回头想想,宫大神智商超标直拔云端之上,但情商可没见得多高超吧?这明明属于情商范畴。
哎!管他智商情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那加料的汤他喝了!
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软体动物耶律祁很值得期待,软体动物宫胤……感觉哪里怪怪的。
再说宫胤那性子,真着了道,也不会告诉别人,万一瘫在床上……大荒会不会造反啊?
景横波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担心大荒造反,但是莫名其妙地她就爬起来了。
睡衣外面披了件披风,穿上软底拖鞋,她轻手轻脚向外走。
她宫室里没有睡人,外头守夜的宫女在打瞌睡。景横波很自由地走到和静庭连接的侧门处。
一路无人惊扰,她心中欢快。
当然她不知道,就在她跨出寝殿的那一刻,自己宫苑以及隔壁宫苑,无数人打出了无数询问的手势。
“女王出殿。”
“注意观察。”
“向静庭而来。”
“撤销观察。”
“女王开通往静庭侧门。”
“好极,让开暗哨,拿下暗锁。不许发出任何声音,不许惊扰女王,杀死所有会叫的鸟和虫,务必让女王顺利进入国师寝室。”
“女王顺利抵达书房。”
“女王顺利抵达前庭。”
“女王顺利抵达……国师寝室。”
“大功告成!重新上岗!”
宫胤的寝殿就在静庭的西南角,连接着书房,穿过一条回廊就是。
整个静庭都很静,毫无灯火,只在回廊的拐角处镶嵌明珠照明,光线冷白,如宫胤一般不沾烟火气。既低调又奢靡。
景横波对于一路上一个护卫都没遇见,当然不是毫无察觉,不过她向来懒得思考,没人拦更好。
第169章 风情万种(1)
她来之前就打听好了宫胤寝居的位置,也听说了宫胤和她一样,晚上不要人在房间内外守夜。不过当她站在回廊尽头的时候,还是傻了眼。
门在哪里?
面前是一堵墙,白色石壁,质地似玉非玉,石壁上不知是天然生成还是后天雕刻,有一副用笔朗阔峻拔的山水图,石缝皱褶,自成山河大川,十分别致震撼。
这应该就是门了,看样子还有机关暗号。
或许这就是宫胤不需要护卫的原因了,这门一看就和他一样难搞。
景横波当然可以毫无问题地过去,不过她向来好奇心重,忍不住还是托着下巴研究了一下。
然后她发现门扉上有字,那些字似乎是镂空的,她伸手摸了摸,发现不是镂空,是活动的,每个字都可以移动。
日好纵长深横水景乘还媚啭莺更乡阔浪风初波。
乱七八糟一行字,不晓得什么意思。景横波看了半天,数数字数,觉得应该是打乱的诗词,估计得按照韵脚格律什么的排一排,排好了门就开了。当然这活计她是绝对搞不定的。
不过这排字总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看见了什么很熟悉的东西。
她想了想,摇摇头,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身子一闪,已经打进了内部。
第一眼,好大。
宫胤的寝室一眼竟然看不到头,空旷如大殿,纵横足有数丈。
第二眼,好白。
寝殿整体都是白色,白墙白石地面。连床榻桌椅都是白色,清素得像个雪洞。
第三眼,好冷。
和静庭普通的书房完全不一样,宫胤寝室很冷,比外头温度最起码低十度。好在并不觉得幽深阴凉,只是一种高山冰雪般的寒气。
景横波四处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大殿尽头,是一整块白石,形状不规则,微微闪着细碎的白光,隐约升腾起淡白的气息,整个寝殿的寒气,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而宫胤的床榻,就在白石的下方。垂着雪白的帐幔,绰约如仙人宝榻。
景横波撇撇嘴,对某人无时无刻不在装高大上表示不屑。
她东张西望好一会,坦然等着宫胤喝问,正常情况下,她靠近寝殿,他就该知道了。
没有声音,殿内甚至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这里仿佛是一个空殿。
景横波忽然有点惊悚,抚了抚胳膊竖起的汗毛,难道宫胤不睡在这里?难道这里是个空殿?难道马上就会像盗墓小说说的那样,帐子后坐起来一个白毛僵尸……
“我那个去!”被自己联想吓到的景横波,只好自己发声,“喂,宫胤,姐来视察你了,快起床迎接!”
声音撞击在空荡的大殿内,回响嗡嗡不绝,“快来迎接快来迎接快来迎接……”
还是没有人应答。
“我那个去,不会给天丝散给整昏了吧?”景横波觉得不对劲,想走,又不放心。虽然宫胤也没少欺负她,他自作自受抢喝了加料汤她也乐见其成,可如果宫胤真给那加料鸭汤整出问题,她的麻烦就大了。
“哟哟哟,害羞呢……”她换个表情,搓搓双手,一脸淫笑逼了上去,“宫宝宝,宫乖乖,宫小白,宫胤胤,小胤胤,小乖乖……你说话呀,姐姐来看你啦……再不说姐姐爬你床啦……”
一边满嘴胡言乱语,一边悄悄逼近,她就不信了,宫胤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听见这话还能受得了?就他那德行,一定要高冷傲娇地推一推她的。
果然有动静了。
不远处层层叠叠的丝帘忽然激飞而起,一样白色的东西呼啸着旋转而出,直奔景横波面门,景横波唰地往地下一趴,那东西擦她头发而过,啪一声击在地面上粉碎。
景横波回头一看,砸碎的是个瓷枕。
这是让她不要接近的意思了?
景横波转身就走。
怕你有事才来看看,既然你有力气砸枕头,想必好得很,姐还留着干什么?和你大眼瞪小眼吵架吗?
白天的气还没消呢!
她一转身,步子过快,忽然踩到脚下瓷片,瓷片表面圆润,底下白石也非常光滑,这一踩,景横波身子向后一仰,哧溜溜竟然倒滑了出去!
“砰”一声,她倒仰翻在宫胤的床榻上,后腰硌得生疼,层层叠叠白纱落下来,覆住了她的脸。
“呸呸呸。”景横波抓开落到嘴里的白纱,挥开眼前的障碍物,哎哟哎哟想要起身,腰却实在痛得厉害,只好维持原状,倒仰着转了转脖子。
然后她觉得脖子底下触感有异。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定住了。
然后……整个寝殿都似在瞬间,凝固。
大眼对上了大眼。
景横波呆滞的目光,撞进了宫胤深黑的眸子,他正定定低头向下看,脸上的表情……景横波不忍描述。
景横波想自己现在的表情,想必也令人不忍描述。
因为这位置……
她仰躺,宫胤俯看,两人这对视之姿,注定了宫胤此刻不是躺在床上的。
他盘坐着,而她,一个倒仰,现在正栽进了他……两腿之上……
脖子下奇特的触感,是因为她枕着他的腿……
更要命的是,宫胤的穿着打扮!一点也不像他白天一样严谨保守!
他竟然散着长发,他竟然闷骚地在自己宫里,穿一件连身的丝质的近乎透明的长衣!
低领!不束腰!散袖口!透明!
她能看见他薄薄丝衣下玉色的肌肤好吗?
她甚至能看见他劲瘦精窄的腰……
哦,她绝不会告诉所有人,她只要稍稍向上一挪,还能实现最火爆最引人喷鼻血的无!上!接!触!
她落下的位置太尼玛精妙!简直就是珍贵的黄金分割点!
景横波连鼻子都不敢呼吸了。
生怕气息大了,吹着了什么吹起了什么或者闻着了什么……
她赶紧起身,可惜腰咯得痛,一时挺不起,只得慢慢蹭着向下退,似一只摇曳磨蹭蜕皮的蝉。
第170章 风情万种(2)
软缎般的长头发散了开来,柔软地一路蹭着扫过去……
景横波听见一声抽气声,感觉到脖子下的身体忽然绷得好紧,她抬起眼,白蒙蒙的流动的烟气里,宫胤肌肤上忽然起了一层薄汗,他微微昂起的下巴,绷紧的脖颈,和因此更加清晰如线的锁骨,这一刻都同他的眸子一般幽幽闪光,在飘渺的白色雾气里,钻石般亮着。
那些细密凝结的闪耀着的汗水,和汗水之下同样晶莹如钻的肌肤,看呆了景横波。她从未想到,平日里领口紧束的宫胤,这般乌发和领口散乱的风情,竟然足可称得上……性感。
她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咕咚好大一声。下定决心赶紧要走,不然她怕会犯错误。
一动,一蹭,一吸气。
一只手伸过来,恨恨地捺住了她的肩膀,景横波僵住不动,那手却远不如平时劲道,软软地搭着,随即宫胤的声音,微带沙哑地终于响起。
“你够了没……”
别说得好像姐是夜入良家妇男深闺采花的女大盗!
不过……看起来真的挺像啊……
景横波手伸到腰部,慢慢地揉,若无其事地道:“呵呵没够。”
宫胤不说话,似乎在调匀气息,半晌道:“出去。”
“你以为我想呆在这里?”景横波反唇相讥,“你以为我喜欢看你散着个头发穿透明低领睡衣的样子?你是不是一个人关在寝殿还会骑着扫帚唱小苹果?”
宫胤又好一阵没声音,景横波想是不是气晕了,却听他忽然道:“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为什么一直往我领口里面看?”
景横波:“……”
脸上的色彩红白调匀了之后,她终于揉着老腰坐起来,起身的那一刻听见宫胤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的一声长长的吸气。
她不敢回头,又等了一会,脸上的红白之色再次调匀之后,才翻身跪坐在他床上,凑近脸,和他大眼瞪大眼,怒道:“我千辛万苦来这一遭,当然不能白来。就算不好看也应该多看几眼才够本!”一把揪住他衣襟,狞笑道:“看完了卖到小倌馆,叫你总对我耀武扬威……”
她轻飘飘一搡,看似推他,其实只是防备这腹黑傲骄货动手,她做好随时瞬移的准备,腿已经向后撤。
砰一声轻响,宫胤竟然就这么软绵绵倒了下去。
景横波惊吓地瞪大双眼,跪坐着看着自己双手——啥米?刚才奥特曼附身了吗?宫胤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推倒?
再一低头看宫胤,好家伙!
那软绵绵倒在榻上,衣衫凌乱,长发散披,微微阖着眼睛,脸色发白姿态楚楚的美人真的是宫胤吗?
不是静筠乔装改扮的吧?
这个造型的宫胤,真的充满……违和感啊……
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景横波警惕地看一眼大殿,大殿太空旷太干净了,她确定除了自己和宫胤外,连只蟑螂都不会有。
再看看榻上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宫大神,她终于醒悟过来一个震撼的事实。
天丝散!竟然!真的!起效了!
哟呵,女王翻身做主人的时刻到了。
景横波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她恶狠狠地……一个侧身倒下,在宫胤身边睡了。
宫胤没动静。
景横波手脚划拉划拉,把脚头的被子和宫胤的外袍都划拉过来抱住,一双眼睛从被子的上方警惕地瞧着宫胤,如果他暴起动手,她就抱着他袍子闪,他穿成这样,总不能追出来吧?
宫胤没动静。
景横波稍稍放了心,以她对宫胤的了解,大神不屑于做陷阱害人,他直接凶猛,出手必杀。
她把被子扔开,把宫胤袍子扔在地下,侧卧着单手撑颊,看着宫胤,看一眼冷笑一声,看一眼冷笑一声。
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啊!
白天刚刚吵一场,晚上就给了她报复的机会。
高高在上的大国师,谋权篡位的大奸臣,架空君主的独裁者,你也有今天!
她躺在人家床上,抱着人家被子,自顾自冷笑半天。
宫胤始终闭着眼睛,嘴唇紧抿,可以解读成高贵不可侵犯,也可以解读为任君采撷,还可以解读为任卿凌虐。
景横波当然倾向最后一种。
“呵呵呵!”景横波冷笑完了,伸出手,将对面的男人一搡,“宫胤,快给我道歉!”
宫胤果然被她推得往床里滚了滚,脸侧过去,长发柔顺地散开来,散落在玉色的脖颈上。
景横波眼睛大亮——可以随意搓圆捏扁的宫大神!时机不可错过!
她爬过去,捏住宫胤的下巴,“道歉!”
揉乱宫胤的头发,“道歉!”
双手搓宫胤的脸,“道歉。”
勒住宫胤的脖子,“道歉。”
宫胤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又无动于衷闭上,看上去要睡觉了。
景横波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对这样的软绵绵又万事不管的宫胤忽然也没了招。
蹂躏了半天玩心忽起,她把宫胤放倒,侧身对她,也摆了个单肘支颊的姿势,把他的长发兜起。又把领口往下拉拉。
指间发丝顺滑如缎,她恨恨地揉了揉。
淡白朦胧光线里,明明是个海棠春睡的娇弱美人。
景横波诗兴大发,一边高吟“名花倾国两相欢,不破楼兰誓不还。”一边从腰上袋子里摸出拍立得。
夜闯宫胤寝宫,她本就有种猎奇心思,想要多了解他的居处结构,所以带了这玩意。
调焦对角度,咔嚓。
按快门的那一霎,一直安静无力的宫胤,忽然头微微向下一垂。
长发倾泻下来,遮住了脸。
光线不好,景横波也没看照片,扬着照片得意洋洋嘎嘎笑。
“宫胤,从今儿起,你可是有把柄在我这了。大荒版***!哈哈哈哈以后听话!乖乖的!”
“玩够了没。”宫胤终于说话,“玩够了出去,十二个时辰之内,命人给我守好门,就说我在闭关,诸般事务暂停处理。”
第171章 风情万种(3)
“你该说,尊敬的女王,请你帮我通知蒙虎,一天之内我不能办公。等我好了会加班的么么哒。”
景横波心情很好地将照片收起,“哎,我忽然觉得刚才那张还不够劲爆哎。”
宫胤又不说话了,乌黑的发凌乱地覆在额上,眼睫微微阖着,是平日不能有的懒散风情。
景横波爬下床,翻了一圈,失望地回来,摇摇头咕哝:“果然没蜡烛皮鞭,没法摆拍,就知道你不会有这么有趣的东西的……”
她一边咕哝一边抽出丝质的床单,胡乱撕成几大条,掂着带子,思考着捆绑的方式。
中式?欧式?日式?哪一式都不会。
随便来个造型呗,反正只想拍照留证,必要的时候说不定是个杀手锏呢。吵架的时候抛出来杀一杀他威风也好啊,就不信他看了自己这样的照片还能摆高大上德行?
说不定从此西风就压倒东风了呢。
还是随便绑一绑好啦。
景横波忙忙碌碌,把宫胤摆了个大字型,手脚拉开,简单束缚在四边床柱上。
宫胤并不挣扎,事实上他也挣扎不了,景横波搬弄他身体时就早发觉了,他今晚身体特别软,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做些最简单的动作。肌肤上还不时渗出汗水,似乎一直在运功逼毒,没有精神管她的为所欲为。
景横波眯着眼,兴奋得手都在抖——身娇体软散发横陈任人摆布的大神,好诱惑啊好诱惑!
最美型漫画,也画不出那旖旎情态。平日里禁欲冰山一般的人,卸下冰雪武装之后,忽然就颠覆如春水,落差大到她喷鼻血有木有!
景横波大饱眼福,什么愤怒也没了,格格笑着跪在床上,左拍右拍,玩的不亦乐乎,忽然觉得照片里只有宫胤不那么有冲击力,最好加上横刀立马的自己才好。
怎样才能两人同时入镜头呢?她想了想,坐到宫胤身边,一手摆个手刀姿势劈在他脖子上,一手举起拍立得。
咔嚓一张。
翻身半跪,虚虚勒住他咽喉。
咔擦一张。
躺到他臂弯,手肘架在他脖子上。
咔擦又一张。
“瞧瞧,瞧瞧,”她一边拍一边嘚瑟地道,“让你以后再装叉?让你以后再高冷?回头照片一亮,你这辈子就钻泥地里别抬头了哈。”
宫胤忽然睁开眼睛,双手一挣,似挣扎欲起。
景横波惊得手一颤,拍立得掉落,落向宫胤胸膛,她急忙翻身去捡,砰一声撞在宫胤身上。
脸部顺势向下一埋,埋在了一处柔软清凉处。
景横波身子一僵。
熟悉的高山雪莲气息,清凉洁净的韵味,熟悉的光滑如玉的肌肤,熟悉的,微软微润的……唇。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属于他的特别柔软微红的唇,被她紧紧压成了一线……
三流总裁文的情节瞬间掠过脑海,似乎下一个动作该是“撬开齿关,舌尖畅游?”
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忠诚地按照剧本来演,忽然身边一只手抬起,从床边拿起滚落的拍立得,斜斜对着自己,按动了快门。
“咔擦。”
景横波目瞪口呆地看着宫胤右手不知何时脱离了束缚,正轻轻松松拿着拍立得对自己拍照。
他怎么会用的?
这些男人脑子都是战斗机吗?
“嗤。”一声轻响,照片缓缓吐出,景横波心知这照片角度定然有问题,伸手就抢,宫胤动作永远比她快,手指一弹,照片飞出,穿过帐幕,咻地一声消失在大殿深处。
景横波眼睁睁看着照片消失,知道这辈子想要找到这张照片都不可能了。
宫胤这个大腹黑,怪不得前头一点都无所谓!
一个假动作,就骗得她自动献吻,还被拍献吻照。想占的便宜没占着,反倒被他给占了。
“喂,”她不死心,掐着他脖子问,“刚才你照了什么?你得意什么?你被压在我身下被我蹂躏,照出来很有面子吗?”
“照了你撅着嘴强迫献吻的脸,”宫胤淡定地道,“当然,没有我的脸。”
景横波大恨,手指狠狠压在他唇上,发狠道:“我要闷死你——”
宫胤不说话,乌黑的眼睛盯着她,眸光沉凝如渊,她在那样沉静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心中忽然一动又一跳,手指忽然就觉得很热,又忽然觉得他的唇如此软,和他冰雪般的气质矛盾又协调,再忽然就想起刚才那一压,他淡淡的香气迫人而来,静而深远……
她收回手指,转过头,跪坐在床上,将一叠照片,扑克牌一般在手上收拢又打开,打开又收拢。
宫胤也不理她,闭目养神,忽然道:“汤里有天丝散?”
景横波嘿嘿一声,道:“本来打算整耶律祁的,你非要抢了去,活该。”
宫胤居然没有生气,脸上慢慢逸出一丝微红,神情颇满意的样子。
景横波一看就知道某人闷骚病发作。不就是因为确认她想整的是耶律祁么。
“我就来看看你死了没,死了找人给你收尸。”她板着脸往床下爬,“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
“一天。”宫胤道。
“嗯?”
“天丝散效力三天,不过我只需要一天。本来三个时辰就可以了,不过我运功的时候忽然被人打断,岔了气,所以时辰延长了。”
景横波哼了一声。
“那你就睡一天呗。”她继续要走。
“这一天里,”宫胤自顾自道,“会有上百朝臣前来求见请示事务,会有数百折子等待批复,因为我没有事先进行安排,甚至可能会有敌对人士前来窥探,寻找对我下手的机会。”
这是在勾起她的愧疚感么?可惜她没有。
“那是你的事,谁叫你自己抢喝了汤。”
“不得我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我寝宫,短期之内这里没有消息传出。而如果我没有任何原因,超过朝务会议一个时辰不出现,玉照宫会进入一级戒备。两个时辰不出现,龙骑会进入皇城。四个时辰不出现,亢龙会开拨宫城。六个时辰不出现……”他顿了顿,“也许帝歌就要开战了。”
第172章 风情万种(4)
景横波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可以趁机篡位吗?”
“你已经是陛下。”
“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景横波一拍手,“现在没有人知道你的情况,如果我杀了你,我不就解决了你这个篡夺王权的大奸臣,从此权在我手,成为真正的女王?”
“你可以试试。”宫胤目光清净,乌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然后等着我的是什么?”景横波床上床下一阵乱翻,“机关?毒气?还是你衣领上千变万化的珍珠?”
宫胤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好吧。放过你一次。”景横波拍拍手,“我去帮你通知蒙虎,告诉他你生了病需要休养一天。”
“不能。”
“为什么?”
“这等于告诉耶律祁他们,我出了状况。一旦耶律祁他们出手,蒙虎无权调动玉照龙骑和亢龙军,很可能会引发混乱。”
“宫胤。”
“嗯。”
“你觉不觉得一个人把大权全部抓在自己手中,并不是聪明的表现?一旦自身出了问题,你连个可以接替你出手的人都没有,更不要提你自己会活活累死。”
“嗯,”宫胤难得对她的意思表现了赞同,缓缓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该培养一个人接替了。”
“谁?蒙虎吗?他是你的贴身护卫长,忠心够了,可我觉得他并不具备政治敏锐性。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禹春也不行,他性情有隐藏的暴虐,关键时刻未必能控制好自己。阿善有一双巧手,可是太过孤僻,你应该从年轻新进的朝臣中选,亲自施恩,恩威并施地培养……”景横波弹着指甲,说得漫不经心却又十分流畅,似乎不需要思考。
宫胤带着笑意看了景横波一眼。
她知不知道,每次她谈起这些局势大事的时候,气质绝然不同平时的随意散漫,眸光熠熠,智慧流转,有种令人慑服的光彩。
她有从政的天赋。
她有隐藏的敏锐。
只要她肯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哪个年轻朝臣都比不上。
“你害了我,你要对我负责。”他忽然道。
景横波眸子都惊大了一圈,啥米?负责?
这么雷人的话,不该是狗血言情电视剧里那些编剧为了搞笑让娘炮对女霸王说的吗?什么时候高冷帝也抢来用了?
这合适吗?
她发现宫胤有时候说话各种奇峰突出横空出世,他到底哪个星座?
宫胤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手一动已经摆脱了那宽宽松松布绳子,拍拍床边道:“坐下。”
“我干嘛要坐?”景横波立即躺下了。
宫胤唇角一弯。嗯,对,就是这样。
两人平平躺着,各自仰头看殿顶,忽然都觉得,自从认识以来,两人各种纷争,似敌非敌,似友非友,闹个不休。但这般安安静静躺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似乎是第一次。
景横波只觉心慢慢定了,没了浮动不休的焦躁,也没了刚才看他透明丝衣下身躯的脸红心跳,他的气息还是很近的幽幽浮着,却已经不再让她躁动不安,四面的空气都似乎慢慢沉静,只为等待一场难得平和的沟通。
殿顶有云石图案,看不出什么形状,她觉得线条真美,像只猪。
哎,不盖被子纯聊天的感觉也不错。
“离天亮还有一些时辰,正好有些事交代你。”
“哦。”她随口答,没去想干嘛自己要接受交代。
“先问你一个问题。昨日静庭议事,你在隔墙偷窥,出来的时候,你几乎见到了所有的当朝重臣和势力人物,你认为这些人对你观感怎样?哪些人你可以接近,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注定是敌人?别拿迎驾大典那天众人表现做判断,我只要你依据那天静庭一面得出的结论。”
问题有点苛刻,当时她在墙头,重臣们在院子远远一眼,连招呼都没有就要结论。听起来颇荒唐的题目。
她却想都没想。
“可以信任大贤者常方,必要时可以找他帮忙。其余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大臣,他们是中立派,我现在对于他们,是可有可无的女王,想要获得他们支持,我得拿出更多的本事。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主动对我不利。绯罗只能算半个敌人,她更注重个人和襄国的利益。真正的敌人是桑侗。”
“我记得那天常方对你行礼,重臣们装作没看见你,绯罗瞪了你一眼,桑侗却对你微笑。你这推论似乎有点奇怪。”
景横波奇怪的是这家伙当时不是在书房么,怎么连大佬们出门对她的态度都一一看在眼里?
“常方对我感激,曾立志为我奴仆,任何时候他都给我尊崇。不会因为他人态度改变而改变,他可靠。”
“其余大佬不赞同我的行为,但又不想现在就管,所以装看不见。这多少也算是对我这个女王的尊重和顾忌。所以他们不会帮忙,但可以争取。只看我能不能增加自己的分量。”
“绯罗敌意明显,反而相对态度清晰。一个把敌意摆在脸上的人,一般不会下阴手。咬人的狗不叫。”
“真正最蔑视我的是桑侗,对我这个女王,不回避,不退让,看见了也不过点点头,根本没把我当做万人之上的女王,甚至微带居高临下心态。她的微笑,其实是一种轻藐的态度。”
“啪啪啪。”宫胤居然在轻轻鼓掌,“或许该让他们听听你这段话。”
“你肯么?”她偏头一笑,微带嘲讽。
便在此平和时刻,她也并不敢忘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的权力冲突。吃了那么多亏,从迈进玉照宫那一刻起,她已经开始学着警惕。
宫胤不接,转了话题。
“你想不想知道宫中侍卫的布防?”
“啊?”她没想到他忽然说到这个。
“分为内布防和外布防。以及玉照迷宫……”他从床下抽出一个翻板,取出一个卷轴。
她好奇地凑过去。
“玉照和亢龙各自有一部分秘密的设置……”
“朝中重臣多住在善德坊,从宫中一条隐秘夹道可以快速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