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汇报
远在七部驻地的刘铭，想不到总部潘永富那边已悄然给他安排上了。
只听刘铭拍了拍手，宣布，提前下班，所有人跟王旭峰走。
等柴丰喜跟保卫处的大爷们，友好协商完，回转室组，本想问问刘铭哪搞的项目信息，却发现屋子里已经空空荡荡。
老柴大声哀叹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工厂门口的网吧里，童欣然正在打扫昨天包夜人的战场，上午几乎没什么生意做，平时都要到中午，厂里才有人抢着午休时间，跑出来过会儿网瘾。
“有人吗？上机!”
“疯子？你们这是……”童欣然疑惑地望了望王旭峰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年轻人。
“这不是跑来照顾老板娘您的生意嘛，大生意哦！”王旭峰趴在前台上嬉皮笑脸道。
刘铭一把将王旭峰拽了回去，道：“老板，我记得你有一个VIP包房，我们包了！麻烦给开下机。”
除了刘铭王旭峰，其他人都是晕晕乎乎地被领着坐到了网吧里间的VIP开机上网了。刘铭将童欣然打发出去后，回手将小单间门一关。
“老大，咱们要做什么？”邱洪野也学王旭峰的叫法。
“看好你们自己手中的表格，一会儿，我把对应邮件都给你们转过去。对应客户提出的问题，开始进行商务标准回复！”
七部那个九分厂的驻地办公室，一共就一根网线，根本不具备大规模上网的条件，无奈之下，刘铭只好带队跑到网吧来办公了。
“咚咚！”
“什么事？”
门外童欣然道：“你们点的饭菜到了。”
刘铭为了节约时间，也不准备回去吃食堂，直接在旁边的家常菜馆订了一桌荤素搭配的，送到网吧里来。
十几平米的小屋子，大伙被8台电脑围在当中，挤挤挨挨的开口大嚼，气氛反倒十分热烈。
“刘部，你说咱啥时候电脑能联上网啊，这搞滴跟做直销的似的，太惨了。”何安宁一边吃着饭，一边道。
“合着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联个网啊？恁没出息呢。”王旭峰可不管熟不熟，取笑道。
唐钰憧憬道：“咱们要是从这么客户里面谈成几笔订单就好了，我还从来没签过单呢！”
刘铭给众人打气道：“同志们，记住今天吃过的苦，后面的甜才会更有意义。”
“嗯！嗯！？”冯和平在一旁刚要应和，望了一眼屏幕后，声调陡提。
“咕噜！”冯和平玩命咽下一大口饭，欣喜道：“刘部！有人给我回邮件！”
刘铭皱眉看了看手表，随口道：“恩，优先处理客户回复的邮件。”
接着，整个下午，VIP房里全是噼里啪啦的敲打键盘声。
除了小冯得到的一个回复之外，其他人没有再收到过回复邮件。
到了下班时间，刘铭宣布，家里有电脑能上网滴，回家接着发，没有电脑的，跟他留在网吧里加班！
第二天，柴丰喜一到单位，有些傻眼，科室里再次空空如也，他急忙给刘铭打电话，却被告知同志们正在加班。柴丰喜无奈，之后默默给大伙填了张事假条。
下午时分，冯和平惊喜道：“刘部！对方问价了！还附带了一张零件表格。”
“不错，我看看。”刘铭挤过去，看了眼屏幕，然后拿出自己的一个零件型号对照表，道：“第7，11，18，22号，以及第51号备件，价格按我发给你的填写！”
“好!”冯和平赶紧将这些型号及价格抄在纸上，开始写回复邮件。
一个人受到最大的激励，其实并不是领导谆谆教诲，而是身边跟自己做着同样事情的人，成功了。
小组其他人，现在正受到这种激励，发出去几十封一样的回复，等了整整一天，当大伙都以为会石沉大海，没想到真有人能钓上来鱼！
果然，不一会儿，唐钰那里也传来捷报，有人询价了。
没到一个小时，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接到询价邮件！
看着小组诸人埋头认真写回复，刘铭微微点了点头。
周五上午，刘铭与柴丰喜照例参加半月一次的公司例会。
仍是那个绿植鲜花的会议室，仍是一群嘻嘻哈哈的部长们，可这次坐在角落里的刘铭却发现他们不自觉飘向自己的目光。
杨斌这次提前领着两个副总走了进来，脸上似挂着一丝尴尬。进门时，还不经意地望向刘铭这边。
潘永富乐呵呵的跟在杨斌身后进屋，目不斜视，兀自跟几个相熟的部长们抽烟打屁。
“咳咳！”杨斌看了看表，道：“开会了！今天咱们落一下，上次例会，几个部遇到的问题。”
众部长纷纷打开笔记本，汇报工作。
此时会议室中的气氛，就连比较不闻世事的冯涛，都察觉出诡异了。
汇报的，得过且过；听汇报的，更是心不在焉。
冯涛前几天路过综合部时，听到几个小姑娘在那里议论七部新来的副部长，一个人报出来300多个项目信息！
就乱报信息这个事儿，冯涛多少也了解其他部的做法，甚至还吃过不少暗亏，问题是像刘铭这么大张旗鼓搞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现在大家都在等，等着听七部的汇报，等着看戏。
坐在前面的柴丰喜，显然也发现今天的例会风向有变了，缩梗藏头的避开杨总和潘胖子的视线，希望能蒙混过去，搞得刘铭不禁莞尔。
终于，“嗯哼，”杨斌清了清嗓子，故作无事道：“大伙都汇报完了吧？那就散会吧。”
“等等！杨总，还有一个部没汇报呢，七部老喜啊！”潘永富急忙提醒道，自己坐这都憋了两个小时尿了，就想看刘铭演戏呢，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其他部长们精神头也都上来了，眼巴巴地看向柴丰喜和刘铭二人。
“哦，是吗，那个老喜呢？你他娘躲得连我都没看见你，来说说吧。”杨斌笑骂道。一个“躲”字，把屋子里所有人都被逗笑了，倒将之前的那股子诡异气氛吹散了不少。
第101章 备件
柴丰喜干笑着汇报道：“我们七部，最近跟踪的项目是德国舒尔公司的大齿圈备件，对方公司已经第二次询价了，预计这个月下订单，其他项目……仍在跟踪。”
杨斌神色古怪，道：“完，完啦？”
柴丰喜表情严肃道：“完了！要不然我给大伙儿念念德方的询价邮件翻译？”
“去去去，谁有闲心听你汇报这个？”潘永富骂道：“就你手上那个30来万的备件活儿，从去年到现在都汇报多少遍了，还是来汇报汇报你们部最近上报的信息吧！”说完，将牛蛋似的眼睛瞟向刘铭。
“这……”
刘铭洒然起身为前排的柴丰喜接下场子，道：“潘总，我这周报上来的项目信息，还没来得及跟我们柴部长汇报，不如今天就暂时由我越俎代庖向诸位领导汇报一下可好？”
潘永富咧开大嘴扬声笑道：“看看！年轻人就是有闯劲，那就由你来给大家逐条说说这些项目的信息来源吧，让我们这些老销售们学习学习。”
此刻会议室里众人的目光均集中在刘铭身上，柴丰喜则心有戚戚，希望刘铭能顶住压力，把这事儿给圆乎过去。
刘铭则从怀里取出了一张表格，照本宣科的站在那里汇报了起来。
听了一会儿，潘永富不耐烦地打断刘铭道：“停停停，你说这奥地利什么麦肯公司，有什么备件采购项目，光听你说了，别人怎么都不知道？该不会是编出来吧？”
潘胖子一张嘴，其他业务部的部长们均面露尴尬表情，因为就虚报项目信息这事儿，他们也没少干，为了让年底的业绩总结更美观一点，私下都YY了不少项目，加到报告里，领导问起，就汇报说对方有采购意向，但没明确采购时间，部里正在跟踪云云。
问题是，他们也就敢偷偷往里塞个三四个项目，写在总结上，过得去就行了，杨斌当然心知肚明，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他是默许的，可在场谁也没想到，新来的刘铭这么生猛，看见自己部里信息少了，上来二话不说先报上300多个！几位部长此时脑海里飘出同一句话，小兄弟还是年轻，这活儿干的太糙了啊！
刘铭淡定道：“项目信息当然属实，有邮件为证。”
潘胖子盯了一眼执行部的部长齐浩，对面立马领会，跟边上的三部部长阴阳怪气地笑道：“一下子编三百多个项目信息，还都带邮件，也挺难，不愧是设计院调来的高材生！”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传到老大杨斌这里，杨斌心里也有些腻歪，暗怨刘铭不安分，积极爱表现是好事儿，但也得有个度啊，七部属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已经想办法准备年底就找个借口给他调出来了，何必火急火燎的搞这套出风头呢。
刘铭浑不在意部长们窃窃私语，道：“没有其他问题，我就要继续往下念了啊！”
“你快打住吧，”潘胖子都被气笑了：“刘铭，你这心理素质咋这么好呢？没听见大伙在质疑你的信息是假冒的吗？”
刘铭笑道：“听到了，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嘛，都是真的，并且有证据。”
“还犟嘴，还犟嘴？”潘永富大声骂道：“一个礼拜你鼓捣出300多个项目，你当我们这些外贸部门都是摆设吗？”
杨斌没做声，想看看刘铭有什么反应。
刘铭眼睛微眯道：“潘总，这屋子里除了你，也没人说过外贸部门都是摆设啊。”转过头，望向杨斌，道：“杨总，我也认为这个汇报不适合今天研究，条目太多，一天时间根本研究不完，我担心浪费大伙的时间。”
“刘铭！”潘永富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们忍你半天了，演戏演够了没？”
刘铭翻眼望天，表示无法跟他沟通。
旁观的杨斌，觉得身边地胖子有种打压新人的苗头，便出言圆场道：“刘铭，潘总的意思是要求你录信息的时候要慎重，不能听风就是雨，自家里汇报也就算了，这要叫总厂查到了，是会给处分的！”
刘铭刚要答话，手机便响了，刘铭看到来电号码，微微一笑，抬头道：“诸位，失礼了。”说完，便按了接听键，并将通话改成外放，搞得部长们均不明所以。
电话里传来女声，“喂老大！我是唐钰！”
“恩，我在听。”
“有个好消息，我盯的那个客户，已经将订单发过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电话中的唐钰显然激动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而刘铭身边的不少人还是听清楚了。
刘铭平静的回答道：“你把项目国家，名称报一遍，合同金额说一下。”
“好的，是奥地利麦肯公司，设备是耐磨钢圈，齿轮轴，各18套，合同金额52万美元！”
刘铭淡定道：“恩，合同打印，送综合管理部审核后，盖章回传！我先挂了。”
原本吵杂的会议室，此时已经一片安静。
只见一人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哈哈！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柴丰喜失态地笑道，又赶紧问道：“刘铭，快说说，这是真的么?”
“是。”刘铭惜字如金道。
此时，众位部长的目光又都聚焦到潘胖子身上，貌似刚才就是他在质疑这条项目信息有问题，结果，批斗会还没开完，人家订单都拿到手了。
“假，假的，怎么可能？”潘永富尴尬地坐了回去自语道。
杨斌也惊喜万分，忙追问刘铭道：“这么说，你的信息都是真的？快跟大家说说，这都是什么项目？”
刘铭无奈道：“杨总，刚才我说，项目条目过多无法逐条介绍。”
杨斌急道：“那就捡干的说，就先说这个奥地利项目！”
刘铭翻了翻口袋里的资料笔记，道：“这是奥地利首都公共设施管理部，下辖的采购公司，这次采购的部件是，隧道机备件。”
当隧道机三个字从刘铭嘴里说出时，冯涛第一个反应过来，嘿！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第102章 礼包
新设备，唯有新设备才可能存在这么多的信息！所有人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过了几秒钟后，嗡的一声，会议室彻底炸开了锅！
“我艹，咱厂子能卖隧道机了吗？”“他娘的，我咋就没听说！”各位部长们纷纷锤足顿胸地哀叹。
又过了几秒钟。
“我艹！信息全被这小子抢了啊！”“我尼码300多条！！！”各位部长们眼珠子都有泛红的趋势。
“肃静，肃静！”杨斌一拍桌子吼道。
这时，刘铭手机又响，这次是王旭峰发来捷报，这小子竟同时收到两笔28万美元的订单！
一想到这小子自己揽了一片桃园在那吃独食，一众外贸部长们有点想用脑袋撞墙的冲动。
副总高大为疑惑道：“刘铭，你是怎么得到MFG分公司的销售渠道的？”
刘铭回答道：“MFG曾是欧洲最大，世界第二大的隧道机制造商，事实上我只是将盛京厂整体收购MFG的合同，以邮件形式发给所有发达国家的主要城市公共设施部就可以了，目前只有他们有可能需要这种设备的备件。”
潘永富追问道：“那价格呢？没经过综合部，你哪搞来的底价？不会搞赔了吧？”
“都是从设计院隧道设计室搞来的一手成本价格，而且我的报价价格平均要比国内报价高4-5倍！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再麻烦综合部了。”
全场哗然，五倍于底价价格，这利润快赶上卖军火了！
潘永富还待要问，只听杨斌大喊一声，“散会！！”
外贸总经理办公室里。
杨斌望着坐在身前沙发上不卑不亢的刘铭，和旁边兴奋得抓耳挠腮的柴丰喜，噗呲一笑，摇头道：“老喜，不是我说你，就刘铭这分静气，够你学几年的。”
柴丰喜笑道：“是是是，领导说的对。”
杨斌转头对刘铭道：“据我所知，MFG所有型号隧道机的转化工作并没完成，你是哪搞来的图纸和价格呢？”
在刘铭解释下，杨斌才知道，刘铭在设计院时，便建议梁志宏优先转化隧道机上易损件等常用备件的图纸，以达到早卖货早收益的目的。
而这次刘铭借调，梁志宏便投桃报李地将这些转化好的配件列表，以及厂内成本事先发给刘铭一份。
杨斌面对梁志宏送来的这份超级大礼包，简直是拍案叫绝。
“这么说，三百多家，都会给我们下订单吗？”杨斌心里的小算盘扒啦得山响，每个订单平均40万，300个订单，1.2个亿啊！米元！去年买整个MFG才花了5500万米元啊。
“咳咳，杨总，您想多了。”刘铭不得不及时打断杨总的狂想。
“怎么说？”
刘铭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了笔帐：“300个信息中，其中只有不到200个，是已经拥有地铁的中心城市，而这里面又只有70%采购过MFG的隧道机，我们发过去的通知写明这是符合欧标的备件但由华夏母公司制造，有些富裕的城市会拒绝采购，并继续从MFG分公司的渠道采购‘原厂’货，这就又去掉70%，七七八八算下来，有兴趣买我们厂生产的隧道机备件的城市，也就40个左右。”
“那你为什么还登这么多信息？”话刚一出口，杨斌自己都觉得多余，跑马圈地啊，指不定哪家城市突然不富裕了，又想买国货了呢？
钻空子，彻头彻尾的钻空子！
刘铭这手，简直就是把厂里设立的信息管理制度留下的空子给钻烂了！
刘铭笑笑没答话。
“40乘上40万，那就是一个多亿软妹币的订单那!小刘！放心大胆的干，工作上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杨斌此时心情的畅快简直无以复加，他盘算着，今天高低要请梁志宏吃顿大餐，还得当着魏老大的面儿！
刘铭当场开口道：“呃，杨总，确实有点小困难，希望您能给解决了，就是我们七部那个驻地啊……”
“嘎！”杨斌一听到七部驻地，脸都臊得慌，分配时把人踢到七部那憋屈地方蹲着，可人啥话都没说，才来一个多月，领着七部的业绩突突往上涨。想到这，杨斌在心里暗骂潘胖子不懂事儿了。
“换！必须换！我来安排。”
刘铭赶紧拦住杨斌话头道：“杨总且慢，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就是想把部里的电脑联上网线，现在我们部8个人用一台电脑上网，属实太不方便了，另外还需要简单把那个办公室修缮一下。按照规定，要到年底公司考核业绩后才换防，咱们部一定遵守规矩。”
“说的好！那这样，你们联系维修公司把那个破驻地修理一下，花销费用，拿到老丁那里，我批准了。”杨斌大手一挥。
刘铭跟柴丰喜两人走在回七部驻地的路上，稍稍落后的老柴望着昂首阔步的刘铭感慨万千，看似死路一条的七部，竟然被这年轻人带得嗷嗷叫，另辟蹊径地杀出一条通天大路！有了这些信息，老柴敢打赌，七部业绩今年至少也是保二争一！
回到部里，听到老柴跟众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例会的一幕，部员们全都欢呼雀跃，他们从进了七部便均有切身感受，就好像七部的人都被隔离在分公司之外似的。
这回，他们终于等来了牛人，一个敢跟领导对呛，敢领着大伙翘班到网吧包夜的牛人。他们付出了信任与服从，而得到的回报则是梦寐以求的东西，被重视的感觉。
在王旭峰的怂恿下，几个部员强行将刘铭举起来，抛向空中。
在刘铭大叫搞团建庆功时，大伙这才嬉笑着将他放下。
在一旁拍手叫好的柴丰喜清楚，刘铭已经拥有了一个对他绝对信任的小团队，他没有羡慕更无嫉妒，只是庆幸自己此时还有幸参与其中。
一夜欢声笑语无话。
之后的一周，七部众人以装修暂休为理由，继续在童欣然的网吧VIP包间里办公。七部的海外订单，如雪片般纷至沓来，搞得综合管理部长丁朝军不得不安排专人来处理七部的订单。
第103章 炖肉
周末，总公司召开例会，由各分公司老总仍习惯性地向魏老板汇报工作。
企业合并仍处在过渡期，两家举行企业合并所涉及方方面面的事情太多，受聘董事长的管洪亮只好三顾茅庐提请魏兴华继续以高级顾问的身份代为监管公司，直至完成搬迁工作，毕竟老魏的威信在那摆着呢，而他自己则坐镇新厂区的指挥部。
当汇报到MFG海外分公司情况时，由坐在魏兴华身边的王兴国代为汇报。
“什么？遭遇总公司其他销售渠道恶意竞争？”魏老板眉毛挑了挑，一眼就盯在杨斌身上，这货不知今天吃了什么药，腰杆子挺得贼直，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
所有分公司里能够得到那么遥远欧洲之地的，也就外贸有这个可能了，收购MFG公司可算得上魏老板职业生涯的一大亮点，他绝不允许有人在这一功绩上抹黑。
杨斌见魏老板点人了，马上发言道：“魏总，MFG说恶意竞争有些言过其实，他们卖他们滴，我卖我地，咱们不都是总公司下面的弟兄嘛，肉烂在锅里。”
魏兴华神色稍缓，饶有兴趣地问：“说说你是怎么跟人家竞争的，大伙也好跟着评评理。”
杨斌赶紧将上周刘铭带领的七部干出来的大事儿，跟一众领导简述了一番。
还不等别人发言，魏老板大手一拍“干的漂亮！”得，他先给定性了。
魏兴华兴致不减，抚掌笑道：“我们当初为什么当冤大头高价收购MFG？还不是图他们的技术和市场渠道？图纸我们虽然都拿回来了，但是市场渠道仍被子公司控制，难道我们要高工资高福利的养他们一辈子吗？记住！他们就是一群猎狗，就需要有外贸这样的人，在他们身后放枪，告诉他们不给老子去抓猎物，下一枪老子就崩了它！”
接着魏兴华又对下面这些分公司一把手，洋洋自得地吹道：“当初成立进出口公司，有人说，不出项目，浪费钱，冯涛签了个1个亿的巴西合同，你们又说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这回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市场经济了，企业的未来，一定要靠销售来拉动发展！咱们更好，有内贸外贸两个车轮子！”
诸位老大们纷纷点头应是，唯独王兴国转头问了下梁志宏，“老梁，咱们的隧道机已经全转化完成了？”
梁志宏表情古怪，“咳咳，刚完成一半，所有的备用件清单倒是清理出来了。”
王兴国思维转换极快，马上便想到另一个问题，“杨斌总，这是全新设备，你们分公司，准备怎么划分信息？”
杨斌一脸苦笑，看了眼上首坐着的梁志宏，“恐怕不用划分了，全被一个人包圆了。”
“谁！？”众人皆惊，隧道机这可是要成为未来公司的拳头产品，全被一个人承包了，别人还怎么玩？
“梁总师的高徒，刘铭……”
看着其他分公司老总一脸茫然的样子，王兴国砸吧了一下嘴，暗道，这小子真是属孙猴子的吧，到哪哪翻天呐。
王兴国随即建议道：“呃，魏总，看来我们的信息管理制度是应该做一番改革了。”
魏兴华旋即也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点头同意，并拍板由王兴国领着内贸、外贸两个分公司头头们研究此事。
“我说小梁啊，这么好的苗子，你就舍得放出去？”魏兴华笑问道。
梁志宏微笑道：“借用咱们杨斌总的话，肉，不是都烂在锅里了嘛！”
魏兴华开怀大笑道：“好！好一个肉烂在锅里，今天高兴，晚上叫刘升安排大家吃炖肉！”
会议室一角，书记员坐在那里奋笔疾书，所有会议议程将形成会议记录呈报给新任董事长。
事实上，刘铭还是低估欧洲人民对于国产隧道机备件的购买热情，五倍的价格对于盛京厂来说已经惊世骇俗，可对欧洲人们来说，仅仅比整机上的零件价格高一点，跟MFG分公司报出来的备件报价相比低了近40%！不到两个星期，订单总额已经超过1600万美元，而且询价邮件数量仍在不断攀升。
机加工分厂告急，产能已经跟不上订单的交货时间，计划排产已经排到明年三月份去了，刘铭果断发布命令，暂停报价，发邮件说明情况，对已接订单开始竞价安排生产顺序。那些还在观望没及时下订单的欧洲客户，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有两家竟直接飞到盛京，要求面谈。
“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出自欧洲人的著作《资本论》，买方也是十分认可，着急买易损件更换的欧洲公司，甚至愿意提高三倍的价格采购提前供货时间。好在这些备件的体积重量都不算大，可以通过航空件邮寄。
自打盛京厂建厂，从来都是蹲在客户门口等合同，只要有合同甭管利润高不高，约定工期能不能干出来，先拿到手上再说。
对刘铭这种暂停报价的行为，在外贸部长们眼里简直就犯罪，合着他们一群人在门外啃窝窝头，就刘铭一个人在屋子里吃烧鸡，外卖送烧鸡进来，他还拒收，这都是人干的事儿么！？
不行！我们要平等，我们要公平竞争！于是，不停有人去上告刘铭“挟信息，以令诸侯”，影响企业业绩。
听说此事后，刘铭冷笑一声，“一群短视之徒！”不再去理会，利用这段信息混乱的时间，刘铭已经开始筹划进行下一步工作了。
“喂，王旭峰，把他们都带回来，装修得差不多了！”
等七部的年轻人回到二楼办公室时，全惊呆了。
整个办公室墙面刷乳胶漆，木质护墙，满铺地板，头上吊顶无影灯，空调，刘铭和柴丰喜的办公桌则单独用透明钢化玻璃墙隔开，旁边还设有十人小型会议室，会议室门外就是一个小型休息区，吧台上咖啡机，果汁机。
吧台旁边则是木质分格柜，用来分装个人的私人用品。业务员的办公卡座在大厅分散布置，一进门处是整面墙的玻璃白板，上面悬着投影仪用背景板，办公桌附近全配有绿植。
第104章 报销
最令七部年轻人兴奋的是，每台办公桌上面，都放着一台新款的IBM笔记本电脑，屋子当中公共区域，复印机、扫描仪、传真机、电话机、饮水机一应齐全。
“我这是在做梦吗？”
“我疯了！”
“老大，你杀了我吧!电脑速度好快啊！”
刘铭拍手，唤回这些兴奋得过了头的年轻人的注意力。
“差不多得了啊。简单修理下办公室，瞅把你激动的，真怕以后带你们出去，到处秀没见过市面的嘴脸！”
“嘿嘿！”不用刘铭提醒，小青年们也知道自己确实没见过市面。
“再通知你们一个坏的消息，公司正在制定信息登记改革计划，主要针对我们部的。”
刘铭惊讶的望着这帮部员道：“咦？你们怎么都不愤怒，激动了？”
王旭峰笑道：“老大，这些信息都是你交给我们的，你都不激动，我们就放心了，你一定有办法！”众人点头。
刘铭满意道：“其他的部门认为，只要把隧道机的信息一撤走，七部就垮了，不攻自破。这也正是我想要告诉你们的，你们现在根本还不是一个销售人员！真正的销售，不会被任何一条信息困死，从现在开始，我会从头开始培训，直至把你们打造成真正的销售人员！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
刘铭知道，只有在自己确立威信成为榜样之后，这些部员才会自觉的进行自我改良，否则上多少培训课都是浪费时间。
刘铭由浅入深地将销售培训分成三个阶段，邮件阶段、电话阶段以及最后的面谈阶段。
有些人在看一些畅销书时大肆推崇推销货就是推销自己、展示人性魅力云云，实际上绝大多数入门新人连最基础的能力都没有掌握。刘铭所期望的销售，并不需要他展示人性魅力，仅需要展示他最专业的一面就够了。
例如邮件销售阶段，刘铭要求每个人在网站上找到各个国家相关企业的信箱并坚持发推介邮件，小组成员合作，收集裁剪各种企业产品的图片，制成一个个精美PDF简介，轮流发给潜在客户。
并且统计自己的发送时间，并规定对方如不回复，相隔多长时间才再发一封，不会被当成骚扰、垃圾邮件处理掉。
销售技能的训练，同设计、生产一样，需要大量时间的积累经验，妄图速成只会成为笑话。
外贸小楼，综合管理办公室。
“多，多少！？”丁朝军惊恐的望着柴丰喜，又望了望他手上厚厚的一沓报销发票。
“60万哪。”柴丰喜笑道。
“就你们那个破……驻地，几张桌子几把椅子，修理一下，要花60万！？”
“收据都在这呢，杨总答应的。”
“笔记本电脑30万，投影仪7万，空调2万……”
丁朝军已经念不下去了，暗道，新来的这个刘铭，订货是厉害，没想到花钱也凶残，整个外贸分公司才花4万购置了一台投影仪，他蔫不登地就直接买了台7万的！
丁朝军拿着报销单，要柴丰喜稍等之后，三步并两步的冲向杨斌办公室。
而此时，杨斌办公室里，副总加部长的坐了七八位，集体逼宫领导重新划分信息范围。
这里面当然少不了潘永富的兴风作浪，通过特殊渠道打听到总厂例会的内容后，他便密告几个部长，刘铭是作弊抢跑，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厂里已经开始着手解决刘铭的问题了。几个部长一听还有这事，纷纷冲进杨总办公室，讨个说法。
杨斌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使用多年的信息管理规定哪是能说换就换的。问到王兴国那，回复更加干脆，你的人钻的空子，你自己去解决。
“去，叫刘铭过来一趟，开会研究！”杨斌抬头见老丁进门，一句话又把他堵了回去。
打发手下众人去练习写邮件后，刘铭便接到了综合部老丁的电话，要他赶紧来一趟杨总办公室开会。
刘铭心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杨总办公室内，刘铭面色平静的扫视在场的众位部长，众人的目光纷纷不敌败下阵来。
杨斌颇为尴尬的道：“咳咳，刘铭啊，现在厂里认为信息制度需要改革，你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改的对！”
令人意外，部长们发现今天这小子太好说话了，到手的好处就这么轻易让出来，一句争辩没有。
“呃，那关于隧道机的信息……”
“我接受公司安排，唯一的要求就是，已经签订的订单和信息不能转移。”
所有人都清楚，从300条减到40条，这个让步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期了。
杨斌讪讪道：“那是当然。”对于刘铭平静的妥协，反倒让他不踏实起来。
刘铭起身告辞后，其他部长们也被杨斌赶出办公室，只留潘永富一个人。
两人分析来分析去，都不清楚刘铭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后面，潘胖子一甩大脑袋，道：“哥，咱干啥费心思猜那小子的想法。”
杨斌皱眉道：“可我总觉得不踏实啊。”
潘胖子赶紧下药道：“哥，我知道你为啥不踏实，这小子才过来两个月，就把销售记录破了，这要是到年底，哪还了得？到时候，其他公司的人怎么看你，新董事长又会怎么看你？”
见杨斌沉默不语，潘胖子接着道：“不如现在赶紧给他找点别的活儿！勒一勒他，叫他知道个深浅，往后才能甘心听你调遣那！”
杨斌开口问道：“什么活儿？说来听听。”
潘胖子微微一笑，功高盖主，上必忌之，杨斌果然是起了戒心了。
……
返回七部的路上，有些不甘心的老喜问刘铭道：“咱们就这么被他们抢走那么多信息？”
刘铭笑道：“我说柴部长啊，我咋看你越来越像地主老财？就这么仨瓜俩枣的跟那藏着掖着，怕人惦记。”
柴丰喜讪笑一下，确实被刘铭说中了心事。
刘铭安慰他道：“信息并不意味着订单，我们实际上已经拿到300条信息中，最优质的客户了，放弃的那些客户信息，很难转化成订单的。咱们吃肉，好歹也要给人家留下几根骨头吧？”
第105章 钟城
刘柴二人刚走到九分厂正门，正巧碰见打里面出来一个人。
此人身穿一套洗得泛白的工作服，戴着副大墨镜，抬头看见是柴丰喜，便笑着打招呼道：“呦，老柴啊！你们家这办公室装修滴，太气派了！”
柴丰喜显然也与此人熟识，赶紧将刘铭拉过来介绍道：“多亏厂里给我们部请来这尊大神，刘铭，副部长，这位是钟城，九分厂车间主任，认识一下吧！”
“钟主任你好！别听我们柴部瞎吹牛，我可不是啥大神。”刘铭谦虚道。
“嚯，小伙子真滴好厉害，那天我在二楼走廊里听你训人，就知道，是个专家级滴。”
“您这是去哪？”
“哦，四公司王传宗给我打电话，说有批铁屑刚下来，我得跟车去看看，顺便谢谢人家。”
说起王老，那双方的话题就更多了。
聊了一阵后，两边这才拱手告辞。
“柴部，这位钟部长的眼睛……”
“你看出来了？一只失明。”
“哦，话说，你们这个对九分厂的帮扶任务，到底是什么情况？”
“鬼TM才知道！让外贸销售公司，帮一个厂里的垃圾处理中心，亏他们想得出来！好在年底就要搬回去了，老子也不操那份心了。”老柴吐槽道。
结果，两天后的分公司例会上，柴丰喜听着杨总给七部下达的新任务，瞠目结舌。
“当时要不是你拦着，我一口唾沫就啐潘胖子脸上！什么玩意儿，仗着杨总宠着他，使劲给别人穿小鞋！”已经走在马路上，柴丰喜仍在喋喋不休的破口大骂，随着七部业绩的爆发，柴部长的脾气也开始上来了。
刘铭笑着安抚道，“柴部，别激动，别激动，潘胖子越看我们不顺眼，我们越得过滴漂漂亮亮的让他看看！”
柴丰喜忿忿不平地发狠道：“说的对！小刘，你这回想咋办？我全听你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找魏老板告状去！别看咱在厂里窝囊一辈子，真把老子逼急了，咱也是在魏老板面前能说得上话的！”
业务七部下半年重点实施九分厂帮扶计划，争取使九分厂脱贫！
柴丰喜和刘铭在会上就察觉出这又是潘永富那个死胖子出的损招，七部今年业绩已然势不可挡，下半年如果再这么搞下去，其他业务部都可以回家带孩子去了。
杨斌正是察觉出这种危险情况，才决定使用潘永富出的点子，试图放缓七部的脚步，让其他业务部看到追赶的希望。
按照两人在路上商议的结论，尽量不要干扰正在刻苦用功的部员，就由两个部长来扛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
“钟主任又见面了。”
三人就在车间二楼办公室，七部的隔壁正式开了个碰头会。
待听明白老喜传达的外贸公司会议精神后，钟城出奇的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诚恳的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兄弟啊，害你们被人坑，在这瞎耽误功夫。要不然，我去找杨总说说，请他收回成命吧？”
柴丰喜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弱者拒绝别人的帮助时，内心得绝望到什么程度。
刘铭却被这位一只眼的车间主任勾起了兴趣，他发现这位钟主任心思细腻敏感，很快就透过事情的表象看到本质。仅凭一道指令，便推测出有人想借九分厂的泥沼拖七部众人的后腿。
刘铭接话道：“钟主任，我们领导既然已经下达命令，就是死也得死在冲锋的路上！咱们既然都在一个战壕里，七部怎么可能只顾自己不管友军呢？”
钟城听后大为感动，这才大致将九分厂的情况讲给刘铭二人，去年柴丰喜刚到九分厂也曾大致了解过情况，可当时说的、听的均无心恋战，只是走了过场。
原来，九分厂原名就是废旧物品处理中心，实际上仅是一个科级编制单位，车间主任钟城便是事实上的一把手。
这个科级单位原本仅有几十人，后来被厂里用来安置工伤员工，经年累积下来，慢慢成了下辖250余人的单位，规模人数不下于某些分公司，所以慢慢有人给起了个九分厂的名字，魏老板某次心血来潮查看公司组织结构图，发现这个垃圾处理中心太过碍眼，这才更名为九分厂。
这250余人大多数是伤残人员，有的连班都没法上，劳人处那边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将残疾证一收，便不再管考勤，所以每次刘铭上班路过车间时，总看不到什么人。
最后说到收入问题时，钟城沉默了。
“WHAT!?没有收入！？”这下连刘铭都惊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
柴丰喜到底是老厂矿人，明白这是制造厂里施行工分制度的原因，工人计件生产累计工分，到月底了，除了领基本工资外，按照工分来领浮动奖金。可九分厂没有活儿干，就没有浮动奖金，平时只领总公司调拨的500块钱的工人最低工资。如果这500块钱，一个人花倒还将就，可如果用来养活背后的一个家庭，那就太可怜了。
院子里面分类堆积的废品，也是大有来头。
有些高危加工车间，出了事故，根据规定将人调至九分厂养着，有人情味的便将一些车间废品随人送来，由九分厂卖出去，赚点外快，好给困难家庭提供补贴，更多的则是漠不关心。这些年，全靠钟城三寸不烂之舌，在厂里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化缘搞来废品卖。听到这，刘铭对钟城的这份责任感，钦佩不已。
“公司不是规定废旧物品一律送到九分厂处理吗？怎么有的送有的不送？”刘铭疑惑道。
“规定都是摆设罢了，那加工车间出来的铁屑，厂外都明码标价地收，一车就上万的利润，谁不惦记往自己小金库里塞钱？这事儿，管不了！”柴丰喜道。
刘铭暗忖，这九分厂确实已经烂得让人绝望，有心建议柴部到杨斌那里申请些救济，可一想这毕竟是填不满的穷坑，救人一次可以，不能救人一辈子。
第106章 大侠
柴丰喜在这院子里呆的时间长，对九分厂的了解显然深于刘铭，怪不得刚才回来的路上激动成那样。
刘铭正思索间，忽听院里有人喧哗，钟城赶忙起身出去查看，刘铭也跟着出来。
院里急三火四的闯进来个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其他分厂的。
钟城冲下面喊道：“柱子！在那鸡猫子乱叫个啥？”
柱子显是跟钟城十分熟稔，抬头道：“钟叔，我来找大侠！有个急活请他帮忙！”
？刘铭暗道，这外号牛丫。
“那个谁，大侠今天来了没？”
下头一人答道：“钟头儿，大侠今天早上在，中午被他对象叫出去啦！”
柱子喏喏的道：“哎呀！这可咋办，我们王总正在车间里骂娘，我没找着人，可不敢回去。”
刘铭好奇问道：“他找人干活，怎么找到九分厂了？”
钟城脸上罕见地露出自豪表情道：“这个大侠啊，跟你一样，都是神人！”
老喜忙追问道：“说说呗，怎么个神法？”这段儿怕是他来这么久都没听人说过。
钟城口中的神人大侠，本名李新侠，今年32岁，参军时被分在野战部队中的汽车兵与机修结缘，转业到机械厂六分厂当上一名普通车床操作工，他酷爱专研加工机床，极高的天分再加上兴趣爱好，除了车床外，还自学钻、铣、刨、磨，数控机床等所有加工设备的操作。
在前两年市里组织的装备制造行业技能大赛上，表演用三种不同的机床在气球上切断头发丝，技惊四座，一战成神，获得大赛特等奖。就在厂里准备破格将他从班组长提拔成车间主任的当口，厄运降临，大侠为了救自己组员，不幸将自己的胳臂卷进机床，酿成重大事故，抢救后截肢。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六分厂车间里少了一位技能大赛冠军，九分厂则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残废。钟城说到这，在场几人都为此人的不幸遭遇唏嘘不已。
过了没一会儿，只见一人打外面失魂落魄的晃了进来。
柱子如同望见了救星，“大侠救我！”
只见这位大侠，中等身材，头发蓬乱，脸色苍白，最让人注目的便是右臂，他的工作服上衣右侧袖子并非空荡，而是直接裁掉，并将袖口缝死。
李新侠抬头望了望站在二楼走廊上的钟城。
钟城摆摆手，“去吧，去吧。”
刘铭扭头问钟城，“这个柱子是四分厂，王总的手下吧？”
“是，最近四分厂接了一批活儿，难度挺大，隔三差五就来找大侠帮忙。”
“得，我这也没啥事儿，跟着过去，见识见识这位大侠手艺，是不是你吹的那么邪乎。”刘铭笑道。
钟城咧嘴自信道：“嘿嘿，那你放心，凡是第一次看大侠上机的，没有一个不挑大拇哥的。”
四分厂距离九分厂不远，刘铭跟着柱子二人走了几百米就到了。
四分厂的机加工车间，一台普通车床旁边，这时已经围了不少人，刘铭一眼便认出最里面站着地那位王传宗王副总。
车间里的工人上工时穿的工作服都乌漆墨黑脏得不像样子，而王副总由于身份的原因，这身工作服平时很少下车间，衣服虽旧却干净很多。所以刘铭在车间里得到一个经验，哪个衣服干净哪个官儿就大。
此时，王传宗正站在操纵木台上，训几个班组长，车床卡盘上还固定着一根细长的钢棒，而附近的废品框里已经扔了三根形状差不多的工件。
布置了几十台各式机床的加工车间里，空间相对封闭，几十台机床同时车削工件产生的刺耳噪音，如有实质的凿击着刘铭耳中的鼓膜，刘铭暗忖，如果自己呆在这种环境下，不出十年，铁定失聪。
走得近了，便听到王传宗那大嗓门的喊声透过重重噪音传了过来。听王旭峰说，当年他爹竞争车间主任一职，靠的就是这副能震出考官耳屎的好嗓子！
话糙理不糙，在这种环境下，水平再高，说的话下边人听不见，等于没说。
“呦，大侠来啦！柱子，别TM傻站着，赶紧给大侠泡茶去！”
大侠跟王传宗显是熟稔，也不矫情，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直接拿起机器边上的图纸，看了看，又走到废品框里仔细摩挲了一番工件，最后用两根工件互相敲击，仔细分辨声音。
“长2.4米，直径两公分，外部淬火，外国件吧？”大侠的声音略显沙哑，但同样穿透力十足。
“对！工件细长，走车时容易变形。他娘的，这一根料就一万块啊！”
“这个件，在国外一定是上数控机床车，咱们厂里没这种设备，这老床子转速不够。”
王传宗显然对大侠充满信心：“你行么？你要说不行，我就去骂那帮做工艺的，干不了的活儿，也敢接！？”
大侠点头道：“王哥，我先试试吧，你找个最新的床子，最好是刚调完的，我去工具处挑一下刀。”
大侠手上不方便，工人们自告奋勇的帮着吊装工件，更换刀头，一番准备工作后，大侠重新站在新车床的操纵台前，他单手熟练的调整了机床参数后，开机，转速升到最高一档，待转速稳定后，准备进刀。
进刀时是最考校一个操作工技术和心理，一缕青烟后，工件粗加工表皮被一点点的剥开，大侠目不转睛地盯着旋转的工件与刀头接触的地方，左手轻扶丝杠轮，车削速度很慢。
两米多的距离，车刀整整走了30分钟。
待到大侠将车床停下时，只说了一句话：“刀需要换了。”
众人忙用千分尺测量仍固定在卡盘上的工件，“好家伙，实际尺寸跟图纸要求的公差一模一样。大侠哥，您真神了！”
再看大侠此时已经满头大汗，神情萎靡。
王传宗赶紧走过来，将他扶到椅子上歇着，喜道：“还得是大侠啊！你感觉咋样？来来来，喝口茶，给咱们总结总结经验。”
第107章 参观
大侠略一思忖，开口道：“还是机床刚度的问题，这台床子，不能连轴转，两个小时一根料，每根换一把刀，就没什么问题。”
王传宗连连点头，似在估摸着自己的工期，正在这功夫，车间小门被一脚踹开，呼呼啦啦进来一批人。
刘铭转头一看，却是潘胖子这根搅屎棍，正领着几个外宾参观车间，后面跟着四五个外贸执行部的人。
“老王！”潘胖子当先打招呼道。刘铭离远看，他这硕大的脑袋歪戴着红色小安全帽，甚是滑稽。
王传宗排开众人上前，“呦，这不是潘副总嘛，今天又有什么指示？”
潘永富状似随意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你接了个外贸公司的活儿？对，就你儿子呆的那个部。”
“是有这个事儿。”王传宗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不动声色道。
潘永富大大咧咧道：“喏，这两位外宾是专程从意大利飞过来的用户，他们想参观参观咱们车间的工件加工。”
刘铭眉头一紧，有用户到厂访问，他这个主管业务部长竟不知情，看来这伙人并非普通的参观那么简单。
潘永富这次踹四分厂的门，确实是有备而来。这两个外宾带着翻译自己摸上门来，门卫一看是外宾，直接就领到外贸小楼去了，潘永富跟对方带的翻译一对盘子，才闹明白原来是七部的客户，担心自己订购的部件出问题，便准备来暗访MFG的母公司，顺便考察机械厂的制造能力。
其中一位外宾，专门搞技术出身，在外贸人员向其展示厂内最新式设备时，他立刻便发现了问题，明确告诉潘永富，厂里的设备根本没法加工这种杆件，并闹着要撤回订单。
潘永富则打电话问了订单，是否已经下到生产车间开始生产，四分厂工艺答复则是已经开始投产了，潘永富瞪着牛蛋似的眼珠子转了三圈儿，立刻发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当即拍板，领着队伍直接杀奔四分厂。
两位副总级领导正在眼神交锋之际，意大利老头已经走到刚才那台机器边上的废品框旁，2.4米的细杆件还是非常扎眼，更何况这里还杵了三根，摸了摸废件，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千分尺量了量，走到他的搭档身边一阵嘀咕。
这时，一旁的女翻译上前打断了潘王两位领导的交锋道：“潘先生，正如我们刚才说的，你们公司的设备太老旧了，根本没有能力加工这种杆件，按照我们之前说的，还请尽快撤销合同！”
潘永富眼睛斜瞟了瞟王传宗，状似可惜的道：“哎呀，这怎么搞的，不是说图纸都已经转化好了吗？出了这种事情，老王你得好好整顿整顿你们的工艺组啦，当然，我们外贸也有问题，合同都签了几十个了，1个多亿软妹币哪，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纰漏，我会上报总厂，自请处分，事情搞得这么大，我看谁能兜得住？”
刘铭双眉一松，心里大骂潘永富，为了整自己，他已经连里外都不分了。不过还好，身前这位大侠，刚把这问题给解决了。姓潘的早来一个小时，刘铭现在就得提前研究自己的退路了，饶是如此，他的鼻尖上也见了汗了。
好险！
果然，“哈哈哈！潘总，别那么悲观，总厂不会批准你的处分的。”王传宗大笑道。接着又对翻译道：“这位同志，麻烦你告诉这两个外宾，请他们放心，他们订购的备件，我们会保质保量地送到他们手上！”
“什么？”潘永富惊讶地望着王传宗，看这老小子那股子得意劲儿，不像是装出来的。
女翻译马上问道：“那请问这位先生，你们已经采购新的数控机床了吗？”
“没有！”
女翻译的脸马上沉了下来，她并没继续给意大利人继续翻译，而是快速地质问王传宗道：“那就是要骗人咯？你们这个工厂怎么能这样？咱们华夏人的脸都被你们这种企业丢到国外了！”
女人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尖锐，具有穿透力，连三四米开外躲在人群里的刘铭都听的一清二楚，王传宗毕竟出身车间，身上那股粗犷性子立刻被激了出来，手指着对方，冷声道：“放屁！说话客气点，跟谁俩呢？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你今天都出不了这个车间门！”
王传宗那大嗓门陡然扩大，周围的工人听到后，马上都放下手头的工作，抄起趁手的“工具”，直接围了上来。
潘胖子一见这阵势，嗓子眼儿也有些发干，两位意大利外宾，彻底懵了，这都什么情况？刚说几句话，就剑拔弩张地围上来上百个目光不善的工人。
“你们要干什么？还有王法吗？我，我这就报警！”女翻译气急败坏的道。
刘铭一看到这份儿上，自己不出面，怕是不能善了了。
“这位先生你好。”刘铭挤了过去，用意大利语直接跟老头交流。
这两个老头正不知所措时，发现旁边挤进来个年轻人，竟然也讲意语，登时像捞到了救生艇一般。
“这位女士刚才跟我们的领导发生了一些小误会，请不要担心，请稍等片刻。”刘铭安抚对方后，赶紧走进圈里。
王传宗盛怒之下，也没有注意周围的工人越聚越多，正喘着粗气大骂女翻译。
“王叔！”
“我都替你爸妈脸红……咦？小铭？”
刘铭二话不说，立刻趴王传宗耳边喊道：“王叔，赶紧疏散工人，影响太恶劣了！”
“艹！都看啥热闹，滚回工位干活去！”大喇叭一阵怒吼下，场地当中终于清净了。
潘胖子站在原地嘬着牙花子，怎么哪都有这小子。
刘铭见工人们散得差不多了，也不理潘永富，径自对两个意大利老头道：“第一，你们要的货，我们可以生产，就在这个车间里，就能生产。第二，这个女翻译，刚才侮辱我们车间工人，注意，是所有工人，我们刚才在对她进行谴责！”
第108章 验证
女翻译立刻自辩道：“胡说！我没有侮辱工人！安德烈，不要相信他的话，这个车间根本生产不出来你要的货！”
刘铭笑道：“事实胜于雄辩，来，麻烦检查一下这根刚加工好的工件！”说完，将两人引到那台新机床前，指着那根大侠刚加工完，还没来得及拆下来的工件道。
安德烈闻言快步上前，取出千分尺，进行多点测量。
“咦！？这根件完全符合要求！”安德烈惊喜的道，并且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台车床。没有散去的工人包括王传宗在内，听到刘铭翻译这句话之后，“嘿！”的一声，握紧了拳头，群情激动，什么是扬眉吐气？这就是！
而站在左近的女翻译和潘永富等人则是一脸的问号。
安德烈急问道：“这位朋友，能告诉我，你们这是怎么加工出来的吗？”
刘铭先不急着回答安德烈，而转头冲着女翻译说道：“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女翻译不服气道：“错，我哪里有错？”
“外国人说没设备就搞不出工件，你当真理，我们工人说能搞出来，你就说我们是骗子！口口声声说别人丢华夏的脸，其实全是你们这帮崇洋媚外的玩意干出来的！在俺们面前，你也配说自己是个华夏人！？当个翻译都不道自己姓怎么写了，我呸！”
“骂得好！”王传宗大声赞道。
女翻译慑于刘铭的气势，终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了。
安德烈此时插话进来，“这位先生，能让你的工人再做一根吗？这样我就放心了。”
女翻译听了眼睛一亮，对啊，这一根说不定是故意摆上的样子货，于是鼓足一口气，道：“安德烈先生的提议你们能做到吗？”
潘永富一脸不信的也凑了上来，挤兑王传宗，让他给外宾再演示一遍。
王传宗这时哪敢让其他工人上去比划，活要是干砸了，影响可就大了。唯有再请大侠出手，可这潘胖子是知道大侠的，让对方知道他私下请外车间的人干活，指不定哪天得被他捅到总厂去。
“他娘的，干啥事儿，就怕出内奸！”王传宗心里暗骂潘胖子，赶紧给身边的刘铭使眼色，让他给出个注意。
刘铭心领神会地站出来道：“咳咳！你说看就看啊？这个杆件特殊加工方法，刀头选择，那都是四分厂的同志们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研究出来滴，属于我厂高度技术机密，万一被你们中的哪个人泄露到外车间，咋办？万一被这种崇洋媚外女泄露到国外，咋办？你负责吗？”说完，瞪着潘永富。
“你！那现在人家外宾就要参观，你们车间拦着不让，回头闹到总厂你负起这个责吗？”潘永富还嘴道。
“我们也没说不让他看啊，说的是不让你看！潘副总！”刘铭微笑道。
王传宗大嘴一咧，这小子咋说的这么在理儿！遂扯嗓子喊道：“对对对！两位外宾留下，其余的闲杂人等，都请出去，免得泄露机密！”
“我靠，你们过分了啊！连我也撵？”潘胖子拨愣着大脑袋狠声道。
“去，送送他们！”
“噌！”“噌！”“噌！”三十多个身上制服油光泛亮的工人，手上拎着趁手的“工具”，朝这边慢慢围了上来。
“老王，算你狠！……别跟着我，我上外面抽根烟！”好汉不吃眼前亏，潘胖子战略性撤退了。
一分钟后，女翻译再加上潘永富一帮人被推搡着请出车间。
随着一声闷响，车间小门关闭，车间地当间站着那两个意大利老头，此时腿有些发软，这车间里的工人咋都这么吓人。
“安德烈先生，事关车间加工技术机密，麻烦你们站在安全油漆区，这个距离，你一定能看到我们并没掉包工件。那个谁，给拿两把椅子来！”刘铭利用规则，又将两人劝离了一些。
待到刘铭走回机床前，却见王传宗急的脸上见了汗。
什么情况？
“大侠呢？开始干吧，老外看着那。”
“我，我干不了啦。”大侠颇为尴尬的道。
“我……”刘铭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刀都架脖子上了，竟然弄出来个这。
“也怪我，中午出去喝酒了，现在手抖得厉害。”说完，大侠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证明自己没说谎。
刘铭看了一眼王传宗，“王叔，要不你再找个工人上，大侠刚才不是都告诉你参数了吗？”
“是啊，可大侠说不行。”
“嗯？这又什么说法！？”
大侠当即解释，有的车工，不用上机台，自己用眼睛一看就知道他水平如何，这其实仅仅是一种感觉，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而王传宗还就偏信他这套没有根据的说辞。
刘铭倒是稍微能理解一些，这就好像鉴宝专家，碰见物件，不用上手仔细揣摩观察，只是远远的用眼睛大致一扫，便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大侠看人，显然已经达到这个层次了。
大侠又宽解众人，如果没有两个外宾在那里盯着，这车间里，至少能有五六位能照着大侠的方法加工这个工件，但现在被外宾在身后盯着的情况下，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心态失衡，手必不稳。
“这可怎么办？”王传宗此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王哥，我推荐一个人，行不？”大侠期期艾艾道。
“赶紧说！哪个车间的？谁？”王传宗急问道。
“他！”
“我？”刘铭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圆。
“恩，是你。”
刘铭简直哭笑不得，“大哥，你没开玩笑吧？我从来没上过机床啊！”
大侠正色道：“不知道啊，但我看着你的感觉，就是你能把这个活儿，给干出来。”
还不等刘铭答话，一双大手拍在刘铭的双肩，“小铭，干吧，大侠说你行，你就行，我信他！”
“我信你的鬼！王叔，这活儿，我真的没干过啊。”刘铭确信，两世为人的他都没摸过这种车床。
大侠笑道：“参数我给调好，基本上已经半自动了，你只需要手稳住丝杠轮。”
王传宗道：“小铭，你就听大侠的就完了，别紧张。”
刘铭一捂额头，纯正的赶鸭子上架啊。
第109章 大米
“安德烈先生，刚才工人们一直在研究如何不泄露加工机密，所以，将由我来给你演示。如你所知，我只是一名外贸销售人员。”刘铭到这份上了，也不忘回头给自己先垫一个落脚的台阶。
刘铭心里默念，“如来、上帝、真主、基督、四天神佛，本来我是不咋信你们滴，这功夫我说信，你们也不能信了，所以不用保佑我，你们就保佑保佑大侠那张嘴巴就好！”
“开机，提速！最高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车间门外，女翻译也急的团团转，时不时翘脚，想趴厂房玻璃向里窥探，只是这老厂房窗户上的玻璃，早已脏得擦不出本色，刚伸手打开外面的窗户，就看见一张方块大脸，正贴在里面戒备森严地瞪着她。
“我说，孙小姐，你就别费心思了，这帮工人，都一根筋，你要是敢跳进去，他就敢把你扔出来。”熟悉车间情况的潘胖子边吸烟，边劝道。
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里面的人，敲了敲窗户，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刘铭跟其他人一样，兴奋的欣赏这根光可鉴人的细杆，这可是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车工作品，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出来的。
“怎么样，安德烈先生？”
老头走进来看，并再用千分尺测了几个位置后，啧啧称奇道：“不可思议，简直是不可思议！”
刘铭诚恳道：“咱们机械厂呢，虽然设备不是最先进的，但我们有最优秀的工人！总厂领导十分重视这批订单，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质保量的完成您的订单。”
安德烈开心的握住刘铭的手，道：“这次我，确实放心了。”
望着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潘胖子众人陪着外宾远去，一群工人们欢呼雀跃，呜嗷乱叫，刘铭回身上下打量着旁边的大侠，天无绝人之路，这九分厂的烂泥塘子里面还真就藏了一件遗宝啊，看来落实帮扶九分厂的大计就在此人身上！
“大侄子啊，大侄子！这次可多亏了你啊，”
刘铭笑道：“王叔，跟我还客气啥，对了，咱这批国外订单，别的分厂接的多不多？”
“呦，那可不少，这批订单技术要求高，加工难度大，所以给的工分贼多，我跟隔壁几个分厂挣得头破血流地才抢到三个。”
“原来是这么个抢手法。”刘铭若有所思道。
“咋了？你那里又签新的啦？那我得赶紧去生产处排着去。”
“没有没有，我是在想部里的那些烂糟事儿。行啦，王叔，这里没啥事儿，我跟大侠回去了啊！”
回去的路上，刘铭关心地问大侠道：“侠哥，你这手还好吧？”
大侠道：“老毛病了，一喝酒手就哆嗦，过两个小时就好了。”
刘铭沉默了一下，又转移话题道：“这下半年，我们七部就要跟咱九分厂一起干了，往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了。你有啥想法，跟我说说呗。”
大侠苦笑道：“都到九分厂了，还能有啥想法。”
刘铭暗忖，感情这位仁兄还身怀秘宝而不自知。
第二天，刘铭跟柴丰喜再次与钟城碰头。
“啥？这么快就有方案了？该不会是要靠着大侠，朝老王要钱吧？这平时关系都挺好滴，人还主动给我送了不少铁屑子，咱哪好意思因为帮点小忙，就去收钱呐？”钟城道。
刘铭摆摆手，“钱的事儿，我已经有眉目了，不要急，更重要地，是人。”
钟城有些蒙圈的望着刘铭，“啥人？咱们这些人，不是一堆一块儿的，都在这放着呢么？”坐在一旁抽烟的柴丰喜也没弄明白刘铭的意思。
刘铭正色道：“恕我直言，现在九分厂的人，在我眼里已经不是工人了，就是一群等待救助的残疾人。”
钟城与柴丰喜面面相觑，九分厂里的可不就全是残疾人嘛。
“有时候，心里的残疾，要比身体的残疾更加可怕！”
刘铭话出口后，钟城默默地点了点头，沉默半晌，这些年，他一直在坚持，可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原来真正的病根在这里，多年想不明白的事情，被刘铭一点化，豁然开朗。
接着，钟城期望地盯着刘铭，希望他能给大伙指条道走。
刘铭笑道：“先一步一步来。”三人商定后，分头行动。
下午，钟城忙起来，连吆喝，再打电话，外加隔壁刘大妈叫一声，甚至打发腿脚灵便的到家里喊一声。总算是勉强将九分厂的工人们都通知到了，明天上午九点，到厂子里领一份大米，不让代领。
“啥？250袋大米！”丁朝军看着手里的发票，三观再次被眼前笑眯眯的柴丰喜刷新。
“老喜，你这是要疯啊？上我这来抢钱来了是不？”
柴丰喜浑不在乎综合室里大姑娘小媳妇在那窃窃私语。
“我说小丁啊，我们这不是响应领导的决策嘛，正在努力拉着九分厂脱贫。”
“那这不年不节的，发什么大米？”
“这才刚开始，我们的扶贫计划书里都已经递交给领导了。老话说的好，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接着，柴丰喜双手架在丁朝军的桌子上，冲他嘿笑道：“要不，你去跟咱杨总建议建议，把扶贫任务换给你们综合室？”
“你……等着！”丁朝军看着柴丰喜这张有恃无恐的老脸，敢怒不敢言，起身奔向杨斌办公室。
听老丁抱怨十多分钟之后，杨总只答复了一个字，“忍！”
第二天一早，九分厂院子里面便已人满为患，好久没见地同志们都站在那互诉衷肠，热闹程度，好似过节一般，而厂房一角，用苫布盖着的，正是九分厂今天要发的福利——50斤大米。综合室主任丁朝军则坐在大米边上，根据业务组的统计，向众人发放大米兑换券。
业务七部的姑娘小伙儿，今天都被刘铭安排下楼，负责接待，签到，统计个人信息。
“啪啪！大伙静一静！我说两句！”钟城乐呵呵地站在二楼走廊上，朝下面喊道。
第110章 杠精
院里诸位慢慢安静下来。
“首先，我们要感谢厂里，派来扶贫小组外贸分公司业务七部，帮助我们，我钟城担保他们都是干实事儿的人！大家鼓掌！”说完，带头鼓起掌来，丁朝军撇嘴心道，大米都堆这了，能不是实事儿嘛。
钟城又开口道：“是不是想领大米？”
底下人纷纷道“是！”“废话，这都推着轮椅来滴！”“赶紧发吧！”
“大伙不要着急，每个员工，都要完成一个任务，才能领大米。今天只是让你们来领米票！看看你们手里的米票，上面有一个时间，那个时间都不一样的，都检查一下！”钟城提醒之下，众人赶紧低头查看。
钟城看了看手表，道：“那个抽到滴是今天上午九点半滴？马上就可以完成任务！”
人群里顿时蹦出来几个“幸运儿”，又是一番热闹的起哄。
“老高，就你们几个了，上楼来！”
钟城指着自己身后的一扇门，对几个“幸运儿”道：“去那个屋子里，啥也不用干，呆上半个小时，出来就可以领大米了。”
几位听得直发愣，这算哪门子任务。
几人仍听从钟城的指派，走进了那间屋子，将门关上。
下一秒钟，“唉呀妈呀！咣当！”门又被人撞开了，几名员工又连滚带爬地互相搀扶着出来了。吓得在底下看热闹的众人，都悚然一惊，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钟城问：“你们咋出来了？”
“钟，钟头儿，搞错了吧？这是哪？我以前咋从来不知道有这个屋子？”那人慌慌张张的问。
另一人赶紧附和道：“对啊，差点把人家的地板弄脏。”
“我们可什么都没碰坏啊，丢东西可别赖我们。”
钟城看着眼前几人，鼻子一酸，吸了一口气，道：“没搞错，就是这个屋，你们进去吧，别怕，里面有人，也不用怕，这是任务！”
老高几个人，再次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刘铭笑容可掬的将几位九分厂工人，请了进来，坐在工位上。
“我地妈呀，咱这是哪啊？”老高便打量整间屋子，边问刘铭。
刘铭笑道：“这就是我们的办公室啊。”
“啧啧，我滴老天，还以为进了咱们魏老板地办公室了，还有空调哩，真气派啊！”
“做梦都没想到，我老高有一天能在这里坐上半个小时啊。什么味道？咋这么香？”
刘铭将装满热咖啡的纸杯，分别递给众人，然后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几人当中。老高他们有问题，刘铭就中规中矩的回答，没有问题时，便一言不发的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在那赞叹。
事实上，刘铭在装修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个打算，这间梦幻般的办公室，就要像售楼处的样板间一样，让外面的人惊艳、羡慕，扯动他们几乎早已认命的内心。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老高等人一步三回头的被刘铭礼送出门，走下楼梯，去领那一袋大米。
这时底下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他们手上米票的日期时间都不是今天。
剩下这批人见老高他们下楼，纷纷打听，里面搞什么的。
老高等人此刻仍神不守舍，面对工友们的询问，憋了半天，就说出句：“里面，贼漂亮，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这一信息，顿时激发了其他人的好奇心，这得漂亮成啥样?自己也要好好看看。
钟城一挥手，下一批员工依次走进小屋，门再次关闭。
半个小时后，又一批像被刘铭夺了魂魄的工人，也走出来。
接着，下一批……直到下班铃响。
当大侠走进七部办公室时，表现得最为失态，他哭了，嚎啕大哭。刘铭也是没有说什么，只在一旁递过手帕。
参观活动，持续了整整一周，大米终于发放得七七八八。
最后一天的下午，七部办公室来了一位怪人，此人一身干干净净的工作服，兜里还别着一支钢笔，一副领导派头。
说他怪，是指这位老兄，进门后的状态与其他九分厂的员工截然不同，他是自己闯进来的。
只见此人跛着一只脚，还背着手，跨了进来，后面追着钟城。
“我倒要看看，这屋子里有啥西洋景！我也是九分厂员工，凭啥不让我看？”
刘铭笑着拦下欲言又止的钟城，他明白，那个单位都会有这种刺儿头，想先看看这位老兄的来意。
钟城只好尴尬地介绍道：“老郑，这位是外贸七部的柴部长和刘部长。”
“这位是……”
不等钟城介绍完，便被这位老郑在扫视办公室一圈后粗暴地打断了。
“看起来热热闹闹，实际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就糊弄糊弄那些土老帽！”
刘铭挑眉问道：“看来郑师傅见多识广，也说出来让咱们涨涨见识。”
老郑也毫不客气地道：“先说你这个墙，装修的都知道两遍大白三遍漆，你这个捏？也就一遍，糊弄事儿！还有这玻璃墙，钢化玻璃厚度明显不够，没有护角，安全隐患！电线，还有这个网线，布在墙角没有固定没有保护，漏电也是指日可待！最幽默地就是这地板，这里是厂房区，厂里规定只有办公区才能铺地板，违反厂规！总结起来，四个字——神马玩意！”连珠炮一般的差评朝在场众人扑面而来。
柴丰喜在边上气得七窍生烟，感情这货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啊，自己花了大几十万装修，到他这全成了“神马玩意”，虽然说急着赶工，油漆啥的没搞那么多遍，可谁没事儿盯着墙看？尤其是下面还有护墙板的情况下。
在座的七部部员们，尤其是王旭峰都眼眼神不善地看着这个极品，如果不是事先刘铭三令五申禁止他们说话，恐怕他早跳起来动手了。
“咕噜！”刘铭咽了口唾沫，哪里蹦出这么一个嘴炮，问题他说地还总有些道理。
钟城赶紧一把拽住老郑，想让他闭嘴，结果越拽对方越来劲。
第111章 承诺
“还有，你看看你们桌子上摆的，啧啧，电脑都是笔记本的，这得花多少钱？外贸公司有啥了不起的？一个臭卖货儿的，卖地还都是厂里生产的货，有啥资格用这么贵的东西？你们就是腐败，就是贪污！老子瞧你们就是不顺眼，跟我在这臭显摆？我……唔唔！”后面钟城冲上去直接把老郑的嘴给堵上了。
“呼哧！呼哧！”这回，几个小青年甚至包括唐钰，都怒目圆睁地望向刘铭，似乎在等他一句话，就要冲上去锤这个极品。
刘铭笑了笑，抬手阻止部员的下一步动作，又冲钟城道：“钟主任，你先放手，放松，别激动！”
“呸呸！老钟，你老堵我嘴干啥！？”
“这位郑师傅，我想请问，你认为得给厂子做出多大贡献，才有资格用这屋里的东西呢?”刘铭笑容不变的问。
“哼！你不是销售吗？卖出去一个亿货！才算你有本事。”
话一出口，老郑发现周围人都表情古怪地望着他。
刘铭将一把椅子挪了过来，一屁股坐下去，道：“听你这么说啊，那我们就心安理得的用了。”
“什么！？”老郑进屋后，头一次有了惊讶的表情。
柴丰喜得意的道：“我们部今年前三个季度，就已经卖了2200万米元，折算成软妹币也要超过1.6个亿了！”
老郑愣了一下，随即强辩道：“卖的货全是车间干出来的，算不得你们的本事，是货本身就值钱……”老郑发现旁边的几个小年轻表情更加古怪。
刘铭则举起手里的咖啡杯，抿了一小口。
柴丰喜又接话道：“车间干出来700万米元的货，而我们的纯利润超过1500万美元，折合软妹币1.1个亿。”
老郑额头上有点见汗了，在他的认知里，外贸分公司里不过是一帮借着给外国人报价的因由，陪着领导公费出国旅游的蠹虫，隔三差五捡个几万米元的赔钱货堵悠悠众口，怎么眼前这伙儿年轻人不太一样？
可柴丰喜报出的两个数字已经完全突破了自己的想象力，一向自信的老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刘铭站起身来，走到老郑的面前，道：“感谢郑师傅的指教，是你让我的这群兄弟姐妹们知道，我们正在干的事情，我们正在走的路，是对的。”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刘铭笑道：“郑师傅，不好意思，时间到了，您赶紧去领大米吧。”
“……”
等到刘铭将老郑送至办公室大门外，看着老郑一瘸一拐地跟钟城那里领大米，部里众人又是一阵狂欢！
过了几分钟，钟城特地跑来给刘铭道歉。
刘铭连声推辞，并好奇地问了问这个郑师傅的来历。
原来，此人叫郑山关，原是三分厂的质检室主任，脾气本就有些孤僻古怪，再加上质检工作本身就是挑毛病的活儿，在车间里颇不受大家待见。
经年累月下，这老郑的脾气就愈发大，连分厂厂长都不放在眼里，经常提出各色的处理意见导致产成的货发不出去，影响交货日期。
终于，有一天郑山关在回家路上遭人偷袭，被人从背后套麻袋，一顿棍棒毒打，他的一只脚就是那次袭击事件中被打跛的，更惨的是，报警之后，由于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根本不知道如何分辨，最后派出所那里也只能不了了之。
出了事之后，厂里人都传他精神出了些问题，郑山关便被送到九分厂，由于名声在外，平时钟城也不敢多管，包括这次发大米，钟城都特意将他放在最后，就不希望他跑来搅合，结果这人不知从哪里听说的信儿，还就冲上来了。
听了钟城的介绍，王旭峰等人便在那议论。
“就这老小子的德行，才打折他一条腿，已经要感谢和谐社会了！”
“这要按我以前的暴脾气，今天他肯定得坐轮椅出去！”
“对对对，嘴太损了！恶心！”
“还得是咱们刘老大牛X，能把这种变态怼到哑口无言！”
刘铭则暗自揣摩，这老郑的言行虽然看着偏激古怪，可语言逻辑性很强，不像那种精神有问题的人表现出来的狂暴，语无伦次的症状。
“钟主任，这第一阶段就算完成了，咱们接下来，开始第二阶段吧。”
钟城又开始了第二轮通知，要求周二上午9点到九分厂大院集合，这一次并没说有福利发放，通知仅说有重大事情将要宣布。
第二日，九分厂厂院里早早便站满了人群，刘铭粗略一统计，发现除了那个郑山关和大侠，其他人都来了。一来是刚发完福利，二来是大伙都好奇有什么古怪的任务，即便是再去那个漂亮屋子坐一坐也好啊。
这次钟城没有出现，站在二楼走廊上的，则是刘铭，以及一群他的部员。
由于刘铭在漂亮屋子里招待过众人，大伙也都不认生，都纷纷询问今天有啥福利要发。
刘铭清了清嗓子，“今天叫大伙来，是想问大家一个事情，这间办公室，所有人都已经看了，怎么样？”
“那还有说哩”
“当然是好啊，听说花了60多万那，还能不好？”
刘铭又道：“如果将来大伙都用这间办公室，你们说好不好？”
下面一片轰笑。
“咋可能捏！”
“别逗了，做梦也没这么想过啊。”
刘铭大声道：“就在3个月前！这间办公室跟你们以前见过的一模一样，但是，我身后的这帮弟兄，相信了我的话，所以，三个月后，他们就用上了这样的办公室！”
大伙听到之后，一片沉默，他们没法质疑，有些一直在上班的九分厂员工清楚，七部的改变就是从刘铭来了之后开始的。
刘铭大声道：“现在，大家如果相信我，按我的要求去做，三个月后，你们都可以用上这样的办公室，这是我的承诺，我刘铭说到做到！接下来，就看你们怎么选了，是继续蹲在垃圾堆里等救济，领最低档的保底工资，还是跟着我干，三个月后搬进宽敞漂亮的办公室！”
第112章 转变
楼下众人喘着粗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铭，谁都没有说话。
“你们选择哪边？干，还是不干！！？”
“……”
“干……”有一个人怯怯的小声道，但就这样一个很小的声音，却鼓舞了很多人。
“干！”几个工人大声道，接下来几十个，上百个。
“干干干！”直到最后包括钟城在内的所有人。
刘铭吼道：“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让咱们冲破这天道轮回，搏一条金光大道！”
欢呼的人群中，王旭峰兴奋地问，“老大，九分厂真的能都坐进这么豪华的办公室？”
刘铭白了他一眼道：“笨蛋，年底马上就企业搬家了，大伙当然都能搬进敞亮的大办公室了！”
王旭峰：”……“
他无语地望着厂院里，这群懵然无知地憧憬有漂亮办公室坐的同志们。又特意转头看了看刘铭的身后，自己认的这位老大，果然是任何时候都给自己留一条“金光后路”啊。
动员大会结束后，钟城宣布九分厂结束无故休假模式，所有人返回工作岗位。将垃圾处理工作转为副业，针对各人原来工种的专业，由大侠分别授课开展深入学习。腿断了、手折了没关系，脑子必须得跟着转起来！
没过几天，郑山关扭捏的找到刘铭，表示他也希望也能大伙儿授课，刘铭求之不得。并当场建议钟城，凡是有一技之长，能给大伙上课的九分厂工人，只要能组织十个以上的学员听课，立刻升职成班组长，奖金翻倍。
这消息一传出来，同志们的热情全都来了，被工件砸断腿的调度员、被焊枪意外崩瞎眼睛的焊接工、被运输车辆撞断腰的装卸工，甚至从设备上掉下来将隔壁摔断的安装工，民间被公认的高手纷纷被工友们推举出来给大伙上课。所有人想听谁的课，就去谁圈出来的场子听，没有教材、没有考试，全都是实打实的经验！
由刘铭、柴丰喜、钟城三人组成“扶贫工作小组”，碰头会上，刘铭建议改变先从表象做起，院子里堆的垃圾必须要处理掉了，现在九分厂的人都来上班，大伙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有的只能站在废报纸堆上听课。
钟城连连点头道：“我今天联系好了一个回收站，一会儿就来厂里看货。”
不出半个小时，旧货贩子被人从岗楼接了进来，这人显是与钟城打过交道，上前一边寒暄一边观察厂房里堆着的这些废品。
当他看到这堆铁屑时，眼睛一亮，笑道：“钟主任，这堆铁屑可是好东西啊，得有两吨吧？”
钟城笑呵呵道：“嚯，眼神不错，送来前我还特意用公司门口的地磅称过，正好是两吨。”
那旧货贩子报价道：“现在铁货抢手，行价1500一吨。”
钟城在之前早都打听了几家价格，砸吧了一下嘴，爽快道：“行，拿走。还有这堆旧电脑呢？”
旧货贩子颇为嫌弃地翻了翻道：“这个如果都点不亮的话，俺可只能按废品价格收啊！”
钟城乐道：“如果能点亮，还用送到我们九分厂这里？肯定都是不亮的，你开个价吧。”
贩子不耐烦的随口报了个价：“我看这些加起来1吨多点，除了机箱其他还不全是铁的，回收厂也不喜欢收这个，这样吧，给我800块钱，我帮你把他都处理掉。这里的书本废纸，按五毛一公斤收，我看不到400公斤，我也给200，凑个整！”
“哦，这样啊，……”钟城估摸着也就这样了，便要点头收钱。
“慢着！”
“嗯？”贩子一抬头，打小二楼走下来一位。
“刘铭，出啥事了？”钟城疑惑道。
刘铭笑眯眯道：“也没啥事儿，我就是听这师傅说，旧电脑如果能点亮的话，就能多卖点钱，我想挨个都试一试，万一有亮的呢。这样，咱先卖铁屑和旧报纸吧！”
那旧货贩子听刘铭说后，脸色微变，随后用脚踹了踹这一堆破烂电脑，笑道：“兄弟真会开玩笑，就这破玩意，也值当试一试？”
刘铭道：“我这人很少开玩笑，尤其是和陌生人。”
钟城听出了一丝味道，便不再开口。
贩子尴尬道：“那要试就赶紧试，省着我再跑一趟，车钱我也多花不少呐。”
刘铭笑道：“我说地多清楚了，这堆旧电脑，不卖了，其他的，按你说的价拉走！”
旧货贩子敢怒不敢言地道：“你！……好好好，真没见过你这样滴。”
等旧货贩子走远，钟城才过来问刘铭，这里难道还有什么猫腻？
刘铭卖关子道：“钟哥，你对这些电脑可能不太熟悉，不过我倒是突然从这里面想出了个来钱道。您就请好吧，我去趟设计院，看看院里还有没有这种旧货！”
被刘铭磨得哭笑不得的梁志宏下令，让老王头打开库房，叫刘铭自己进去挑，权当是支援他的扶贫计划了。
下午时分，刘铭吹着口哨，带领王旭峰和邱洪野等人，骑着三辆满载倒骑驴，返回九分厂。
“这一车先推边上，这十台都是还能用的，一会儿组装起来给大伙儿上电脑课用，其他两车全都卸到这里！”
刘铭在众目睽睽之下，操起螺丝刀，开始拆卸旧电脑的机箱，从里面取出主板、内存条、显卡、硬盘、CPU芯片，一一展示给大家。
“九分厂第一项工作！所有人都上手，从这堆废旧电脑里，给我把这几样，拆出来，凡是模样差不多的，全都拆下来！”
望着眼前干得热火朝天的人群，钟城一头雾水地，不清楚刘铭搞这些要干什么。
刘铭摘了手套，跟柴部长打了招呼，准备出去采购些必要工具。
刘铭打听到的商店有点远，担心下班前赶不回来，干脆把自己那辆很长时间都没开的大奔车，从宿舍院里开了出来。
一路风驰电掣，听着车里的音乐，刘铭突然有些喜欢上这个年代的交通了，马路上除了公交车，就看不到几辆轿车，尤其是刘铭开的这种进口车，回头率绝对百分百。
第113章 熔炼
刘铭在化工品商店，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回程快要到机械厂西门的路口拐角处，刘铭看到一个熟人，正是大侠。
而此时他似乎正跟一位妙龄女子说着什么，只是那女子一直在摇头，刘铭好奇心驱使下，偷偷将车停在路边，又把靠近他们的玻璃放下来一点。
从窗外传来的只言片语外加刘铭的各种脑补，也让他了解不少情况，原来女人正是跟大侠处了七年的对象，两年前大侠春风得意，两家长辈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突然大侠在车间里发生意外，成了残废。
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将女人给惊到了，女方家属的心理也产生一些变化，简单说便是不想结婚了，可毕竟处了这么多年，即使是悔婚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于是，结婚聘礼便成了女方的借口，刘铭隐隐约约听到女人提出结婚要有车队接送娘家亲戚，最重要的是要有辆撑场面的头车。
看来这大侠对女人感情很深，不想放弃，不停的表示自己一定想办法去借辆头车。
女人听后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劝他赶紧回厂上班去。
望着大侠落寞的朝厂门口走去，刘铭刚要启动汽车，余光中却发现从交叉路口斜对面走过来一个男的，似乎在等大侠的对象。
刘铭见大侠走远，便将玻璃全放下。
“孙姐，你跟大侠说了没有啊。”
女人板着脸道：“说什么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呵呵，怎么会没有关系，你和他分了，咱俩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啊。”那那人嬉皮笑脸道。
“真不要脸，大侠可是为了救你，才……”
“才有机会认识我美丽的孙姐姐啊！这不是缘分的安排吗？”那男人截话道：“我辞职后，找厂里人打听了，侠哥现在在垃圾处理中心干活，一个月才开500块钱，你们要是结了婚，他就是个妥妥的累赘，你能幸福吗？”
女人神色复杂地盯了男人一眼，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这时，马路旁边的黑色奔驰车引擎的轰鸣声大起，吓得在路边说话的一男一女急忙躲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皮质的方向盘把手，被刘铭攥得吱吱作响，望着逐渐远去的一男一女，刘铭都有心制造一起“交通意外”！
“呼！呼！”吐出胸中一口闷气后，刘铭才算回复冷静，挂档朝工厂方向开去。有些事如果告诉当事人，更像是对他的惩罚，所以刘铭决定将自己看到的一幕暂时隐瞒起来，大侠已经够惨，他不忍心。
第二天，刘铭召集大家，将旧电脑中主板、内存条等元器件上的焊点、接触片，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挑落下来，全都集中倒入玻璃容器，再将自己买来的药水倒入容器，浸泡。
“刘部长，这些都是啥？”老高好奇地问。
“好东西！”刘铭笑答。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刘铭将杂质都过滤出去，之后又倒入另一种药水混合。这些金属碎末便全融化在药水当中，不一会就沉淀出厚厚一层黄泥。
钟城将早已准备好的液化气罐改造成的小熔炉取了出来，将玻璃器皿底下那层厚厚的黄泥刮下来倒进坩埚当中，开始加热。
十分钟后，刘铭将坩埚取了下来，把烧得通红的液体倾倒入盛满冷水的玻璃容器。一阵青烟之后，里面那东西终于露出真容。
“这是，黄色……黄金！？”
“金子？我艹，好大一坨！”
“电脑里面有黄金？”
九分厂众人无不惊叹不已。
刘铭自打发现旧货贩子的小算盘后，便估摸了一下，算上自己从梁院长那里化缘来的，院子里一共有200多台旧电脑，每台电脑大约能提炼出一克黄金，那就是200多克，四两重！
刘铭昨天在金店里就打听过，回收金价大概280块钱一克，扣除纯度折损，这一项竟然有五万多块钱的收入！
刘铭捞出了其中一块最大的金疙瘩，举起来对大伙道：“看见没有，只要大伙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咱就能从垃圾里面淘到金子！”
刘铭用手掂量了一下这块金子的分量，接着道：“我宣布，从今往后这块最大的金子就是九分厂镇厂之宝，属于九分厂的每一个员工！”
被众人争相传递抚摸地那坨黄金，最终回到了钟城手中，钟城的手微微颤抖，有了它九分厂终于算是有了值钱的宝贝了。
“其他黄金，都拿去卖了，组织团建！”刘铭安排道。
“啥，啥是团建？”
“哦，就是同事们有一个算一个，出去浪！”
钟城吃惊道：“那多破费呀，还不如换回来钱，给大伙儿发点奖金。”
“钟大哥，钱是王八蛋，会花才会赚！咱们缺的不是钱，而是一颗破釜沉舟敢于赚钱的心！”刘铭大笑道。
第二天下午，本市最大的洗浴中心，接待了一批被大客车拉来的特殊顾客。大堂经理一看对方这架势，以为是丐帮来讹钱，吓得差点打电话报警。
众位九分厂员工们在洗完澡后，都被发了一套夏季工作服和一双劳保鞋。换上新衣新鞋的工友们，不停的互相打量，都像脱胎换骨似的，刘铭则在人群中，看到郁郁寡欢的大侠。
最后，刘铭又用几辆大巴车将九分厂员工们接回到厂子的迎宾楼大吃一通，当然，这一顿又是以扶贫任务工作餐的形式，记在了丁大部长的名下。
席间，大侠期期艾艾的走到刘铭身旁，像有话要说。
刘铭将他领到僻静处细细询问，果然，他想托刘铭借一台好车，用来接亲。
刘铭心里叹了一口气，便一口答应下来，他突然发现，最近九分厂发生的一系列向好的化学反应，唯独没有影响到大侠。
也许，非常人，自要接受非常人的磨砺吧。
刘铭虽然最近忙于九分厂的团队建设，但他丝毫没有放松对厂内动态的关注，尤其是那几个承揽隧道机备件生产任务的分厂。
第114章 抢人
超高的废品率让这些分厂老总们醒悟，这些高工分的外国订单，根本就是烫手的山芋，好吃，就是烫舌头。于是，几位分公司生产厂长在底下商量了一番后，联名写了一份报告发到魏兴华的案前。
在公司例会上。
“采购数控机床？”魏兴华把手中的茶杯放了回去，抬头望向王兴国。
“是的，各分厂都反应这次隧道机备件的加工难度很大。我们也到了更新一批设备的时候了。”
“报上来多少台？”
王兴国回答道：“六个分厂，每家报两台，共计12台。我派人询价过，每台最低600万。”
“7000多万哪，不是个小数目……”魏兴华低声道，心中却明镜似的，这种采购计划，他已经无权审批，必须要经新董事长管洪亮之手。
王兴国为此事特意赴新厂建设指挥部，面见管总，请批。结果被领导一句，搬迁在即，不宜添置新设备，搪塞回来。
王兴国也能理解，这位新上位一把手心中的想法，可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设备，货就干不出来，三个月过后，即便买来设备了，合同也已经逾期了。
欧洲国家的订单，合同格式严整，都带有逾期罚则，那可就不像国内合同，晚交货几天，跟对方老大喝顿酒就能解决的了。
还得是大领导水平高，把问题指向设计院，认为设计院既然能转化，那就一定能解决这种加工方面的问题。
当九分厂众人步入正轨时，大侠的婚期也日益临近，大侠脸上多少有了些笑容。
自从解决了婚礼头车的问题，大侠的婚期算是定了下来，双方父母虽然再次喝了订婚宴，但席间气氛已与两年前截然不同，女方家长索要的聘礼比上一次高了几个档次，但大侠父母觉得自己儿子现在身有残缺，娶个媳妇不容易，便咬牙同意了。
刘铭则被叫到梁志宏办公室挨训。
“行啊你，刘铭！几天不见长本事了！你是不是以为蹦到外贸去，我就管不了你了！？”梁志宏发怒时也甚有气势。
刘铭嘴巴发干，赶紧装出一副懵懂嘴脸，“梁院长，我又怎么了？您这说得怪吓人的。”
“我问你，九分厂的大侠是不是能加工隧道机的备件！？”
“咦？领导还是您神通广大，这人都知道？”
“别嬉皮笑脸的！要不是王传宗，我这还被架在火上烤呢！”
“什么事儿啊，有这么严重？”
“为什么下面分厂都说加工不了？现在管董事长直接把枪口对准我了，说是我转化图纸造成的问题！”
刘铭一听，这才明白为什么梁志宏发这么大的火，感情他被新董针对，自己倒不幸成为池子里的那条鱼！
“我说梁院长，这事儿能怪我吗？那李新侠又不是我手下的人，再说了，腿长在他们身上，自己不去打听，还得我挨个上门推销吗？”
“呃……”梁志宏被顶得语塞。
瞪了刘铭一眼后，梁志宏咬牙道：“好，这事儿我就不管了，那几个分厂老总再问，我就把人往你那打发！”
刘铭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点头，拍胸脯表示肯定不能辜负领导的信任。
结果就在刘铭拍胸脯后，不到48个小时，三、六、八、十三、十四分厂的五位老总齐聚梁志宏的办公室。
“好了！”梁志宏把桌子一拍，阻止了大伙围攻刘铭，因为他发现这小子的脸皮已经到了水火不浸的地步。而坐在角落里的正主钟城，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地在那装老实人。
“刘铭，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梁院长，情况是这样的，九分厂的李新侠同志，最近要结婚，我们总不能不让人结婚吧？况且，这么多公司争着借一个人，我们先借给谁啊？”
碰上这种事儿，梁志宏也是头疼，自己一个管技术的，却开始研究排产问题，简直荒唐，而且他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刘铭这小子恐怕又要借这因由搞事情了。
“咳，先说说你的想法。”
刘铭点头起身道：“好的，首先咱们设计院转化的图纸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四分厂的订单已经交付用户得到好评了，自己车间没有这个加工能力，先要从自身找原因。”
看到刘铭先将设计院摘出来，梁志宏面色稍霁。
“如果由于工期的原因，在座诸位真是想找九分厂帮忙，也不是不行，都是兄弟单位，大家可以合作嘛，九分厂负责出主要加工技术支持，就收一半工分吧……”
话音刚落，沙发上坐着的几个分厂老总噌就窜起来了。
“什么！？就借一个工人，你要一半工分？”
“小兔崽子，你脑袋让驴踢了？”
梁志宏暗叹，刘铭下手真黑，人家分厂都是靠赚工分养活上千工人，他一张嘴就要一半，更可气的是九分厂就出一个工人，这不明显是找骂呢嘛。
“哎呀，我说几位，你们探讨工分的问题，在我办公室里不合适，我厂里还有个会，这样吧，你们找兴国总解决……”
见梁总工下了逐客令，几位老总只好扯着刘铭奔向王总办公室。
最后，在王总要单“请”刘铭喝酒的淫威下，刘铭屈服了，勉强同意每个订单的25%工分交给九分厂，而大侠将负责所有支付工分单位的班组长培训。
这天，正是大侠的好日子，九分厂工友们都拿出家里最不舍得穿的衣服，收拾得亮堂地准备去鸿宾楼喝喜酒。
天蒙蒙亮，只能隐约看到东升日头被阴云遮挡后的一点白光，接亲车队此时缓缓驶入小区，周围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居民。
王旭峰从副驾驶上下来，抬头望了望依旧阴沉的天气，轻骂道：“这老天爷，太不给面子了，听我妈说，娶亲当天如果阴天下雨的话，说明媳妇厉害啊。”
刘铭作为伴郎兼头车司机，怕大侠听到，赶忙一个眼色甩给王旭峰。
梳洗打扮得容光焕发的大侠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这边，恰好听到站在小区门口几个闲汉正在议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