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圣诞节（二）
因为亲爸大驾光临，舒小葵想先和她爸吃个晚饭，然后再去找陆匀。
和陆匀发完消息，舒小葵说：“爸，我们去吃蒸海鲜吧。”
这家蒸海鲜在市中心的一座商场里，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商场算是气派的，随着周围其它商场的建立，十多年过去了，这个老商场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被一层又一层光鲜亮丽的新大楼包围着。
舒盛停好车，两人七拐八拐饶了很久，才找到美食区的入口。
“一晃八年过去了，这家店还屹立不倒，老板厉害。”
舒小葵抬头看了看，翻新的招牌是“海天盛筵”，附和了一句：“是啊。”
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在一个夹座坐下来，舒盛没看菜单，问舒小葵：“还是老三样？”
舒小葵点点头，在老爸点餐的时候，随意打量四周。
能看出来餐厅一直在翻新，墙皮从以前的白色变成了灰蓝色，墙壁上还画了连环画。画的是渔夫在海边捕鱼、抓螃蟹、出海打捞的故事。
舒盛也看了几眼：“这画有意思。”
舒小葵拿湿巾，替老爸那边擦了擦桌子，又给自己这边擦了擦：“看画风说不定是老板自己画的。”
“哦，怎么说？”
舒小葵替他爸倒了杯普洱茶：“就觉得渔夫和老板长挺像的。”
“是吗，我倒是没怎么注意。”
刚好这时候服务员上来送菜，上下五层的豪华海鲜锅冒着蒸汽被架到了桌子中央。小心搁置好后，服务员看了一眼舒小葵，笑着说：“姑娘挺会看的，这就是我们老板亲手画的。”
舒盛又打量了一眼墙画，笑了笑：“你们老板多才多艺。”
服务员没再说什么，笑了笑退了出去。
吃了一会，舒小葵差不多饱了，就停了下来，慢慢吸着罐装可乐。
“爸，你这次在国内待多久？”
舒盛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把筷子放下了，似乎叹了口气：“美国那边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下周三还要回去。”
“就待三天啊。”
舒盛看着她：“对不起小葵，我……”
“我没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容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挺不容易的……”舒小葵的声音越说越小。
“小葵，爸爸答应你，忙完这一阵我就回来多陪你。你有空多去王姨那走走，她很挂念你。”
王姨是以前住在她们家隔壁的邻居阿姨，和她妈妈关系非常好。她们搬家后，和王姨家的走动就少了。前不久听说王姨家也搬来了海城市，她还没有去打过招呼呢。
“嗯，知道了。”
一顿饭吃的有点沉重。舒小葵反思了下，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舒盛刚回来，就拿这些家事去烦他。
“爸，等会你陪我去商场挑个礼物吧。”
舒盛挑了挑眉毛：“给谁买的啊？”
舒小葵想了想：“以后再和你讲，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舒盛的眉毛慢慢放平了，又喝了口普洱茶，才说：“走吧，买礼物去。”
*
老商场旁边就是新商场，三四幢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大商圈。因为是圣诞节，商场人非常多，特别是B1层和B2层的美食区，一眼望去都是扎堆的情侣。
舒小葵跟老爸一起逛商场也没觉得别扭，他们费劲挤出人群，搭扶梯往高层的男装区走去。
“你做的有点明显。”
舒小葵没理会舒盛的调侃，举起一个钱包：“你觉得怎么样？”
“人家家境怎么样？”
舒小葵愣了愣：“为什么问这个？”
“你那个钱包，家境好点的话寒碜，家境差点的话不合适。”
舒小葵放下了钱包，认真说：“那应该是很寒碜。”
舒盛：“……”
“不一定要买钱包了，小年轻就买点活泼的礼物，别这么沉闷。”
“活泼的？”
舒盛张口就来：“围巾啊手套啊钥匙扣啊，喜欢听歌就买个有特色的音响，喜欢游戏买机械键盘，年轻人不都喜欢这些么。”
游戏？音乐？她好像不知道陆匀喜欢什么。
只见过他看书的样子，他好像挺喜欢看书的？
难道买本书送他？
见舒小葵还在纠结，舒盛也不烦她，自顾自出去抽烟了。
回来的时候，舒小葵手里已经拎了两个袋子。
“买好了？老爸有份吗？”
“没你的份，”舒小葵说，“最多请你喝茶。”
“长大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舒盛在后面嘟囔着，她没听清。
广场上，她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赵曦穿着红色外套，站在一棵巨大的人造圣诞树前，扭头笑着和旁边的男生说话。
光看个剪影，舒小葵就认出那个人是方嘉信。
气质形象跟明星似的，和赵曦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舒小葵看了几眼，淡淡移开了目光。同时往阴影里站了站。
陆匀说他要去个班级聚会，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舒小葵。”
舒小葵扭头，是林知春。这次他没有裹着那身笨重的棕熊睡衣了，黑色的长款羽绒衣，整个怕冷似的缩着，两颊通红。旁边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
“你……喝酒了？”
林知春身上的酒味挺重的，整个人东倒西歪，全靠旁边的男生扶着。
“没……就喝了一丢丢，”
林知春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个蚂蚁大的圈，“就一丢丢。”
舒小葵：“……”
莫名觉得林知春有点可爱？
“我们开趴呢，出来透透风，等会还回去。”他旁边的男生说。
“这样子还回去啊？都醉成这样了。你要么先回去吧。”
“没事——这不陆哥也在么，他老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伙几个今晚都不许回去！”
陆哥。
“陆匀跟你们在一起啊。”
“啊。”
“在商场里吗？”舒小葵指了指后面的商场，男生点头。
既然这样，直接上去找他好了。
*
“陆哥，你也来点一首？”
陆匀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陷在沙发里玩手机，头也不抬：“不了，你们玩。”
几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个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陆匀，你也唱一首嘛，都坐一小时了，也没见你开过口。”
KTV里一共坐着几十号人，本来是物院内部的聚会，不知道谁把陆匀也来的消息传出去了。来了好几个其它院的女生。
十分钟前，舒小葵发来消息说，还在跟她爸吃饭。
陆匀也不想打扰她们父女团聚，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
有女生凑过头来，香水味直冲陆匀的鼻子。
鼻子有点痒，想打喷嚏。
“陆匀，你在玩游戏啊，这游戏最近停火的，没想到你也喜欢玩这类治愈类的小游戏啊……”
“陆匀，唱几首呗，干坐着多没意思。”
叽叽喳喳。
陆匀有点烦躁，把手机屏幕摁黑了，抬头：“不唱。”
女生没想到他会抬头，两人一下子来了个面对面，脸一下子红了，声音也细了一个度：“你真不唱啊？”
陆匀心想这还有假的么。他刚要站起来去外面抽根烟，KTV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呼啦一声拉开了。
“陆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陆匀不耐烦：“别挡路。”
“陆匀。”
呲拉一声，陆匀哑火了。
那个问他唱不唱歌的女生还站在他面前，膝盖距离他不过两公分，姿势挺暧昧。
舒小葵跟着周祁走进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前的女生，礼貌地“啊”了一声。
第32章 圣诞节（三）
KTV里光线昏暗，五颜六色的光打在人脸上，把人照得妖魔鬼怪似的。
因为周祁的一嗓子，鬼哭狼嚎戛然而止，两个50寸的大荧幕上放着MV，原唱模式关了，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动感十足的伴奏。
陆匀推开面前的女生，站起来。
舒小葵仔细打量了一下陆匀，发现她男朋友在这种阴间打光下还是那么帅。
“走吧。”
“你不继续唱了么。”舒小葵的声音有点小，陆匀要微微低头才能听到。
“陆哥，这谁啊？”
有男生坐在卡座里喊了一声，几十号人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
陆匀没回头，抬了抬手：“我先走了。”
“别啊——你走了妹子也要走了！”
陆匀的脸冷了下来，一语不发地拉着舒小葵出了包厢。
KTV很高档，走廊装饰的金碧辉煌，房间隔音也很好，不像在普通KTV隔老远都能听到别的房间传来的鬼哭狼嚎。
舒小葵觉得陆匀这样不打招呼就走不太好，她想了想，站在门边，往里面伸了个脑袋，是对着周祁的：“周祁，我们走了啊。”
周祁可高兴了：“行啊，你们先走，别搭理这群二货。”
走到外面，时间还早，九点不到。
风有点大，吹的人直哆嗦。
舒小葵把刚买的礼物拿出来：“给你。”
陆匀一看，是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面料柔软，触感很舒服。
“帮我戴上。”
舒小葵双手捏着围巾：“你太高了，头再低点儿。”
陆匀看了她一眼，依言弯腰，和她面对面，毫不掩饰地盯着舒小葵看。
舒小葵五官不起眼，但皮肤特别白皙细腻，脸很小，尖尖的下巴，嘴唇可能涂了润唇膏，泛着水光，又粉又嫩。她抬着头，几缕黑发垂下来，丝滑柔亮。
“好了。”
舒小葵仰头，纤长的睫毛往长一扬，湿漉漉黑白分明的眼睛。
陆匀伸手，手指在她的脸颊处蹭了蹭，触感温热，和她的人一样，给人的感觉是温暖而热烈的。
风小了些，冰凉而轻柔的雪落下。
商场放着圣诞节歌曲。
“Wewishyouamerrychristmas
Wewishyouamerrychristmas
Wewishyouamerrychristmas
AndaHappyNewYear
……”
“下雪了！”舒小葵难掩激动的心情，伸出细白的手掌去接雪花。
“嗯。”
“小葵。”
“嗯？”
一个轻柔如雪花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
海城音乐厅A厅。
著名的俄罗斯交响乐队在台上演奏拉赫曼尼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华丽的金色大厅坐满了慕名而来的观众。
方嘉信一身黑色正装，里面是浅灰色的衬衫，外面西装外套。旁边的赵曦穿了一袭白色针织连衣裙，膝盖上放着红色羊绒大衣。
台上，指挥手里的指挥棒抬起，又落下。动作优雅，有力，伴随着节奏，与音乐融为一体。
即将演奏到高潮部分，赵曦抬手，轻轻掩住了嘴唇。
她的眼眶已经湿润。
音乐是最能引起共情的载体，它能让人狂悲痛苦，也能在下一秒让人狂喜高歌。
拉二就是这样的曲目。
方嘉信第一次听到拉二，是十四岁的夏天。那时他正在琴房练琴，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把MP3的一只耳机放到他的耳边边上。
“方嘉信，你会不会弹这个？我好喜欢这首曲子啊。”
蝉声清脆，夏日绵长。
他听到自己微微窘迫的声音：“不会。这首太难了。”
其实练琴的时候碰过，但他那时候年龄太小，根本表达不出原曲里蕴含的饱满情感。他怕自己毁了它，所以他说，不会。
第二次听到拉二，是十六岁的夏日。他路过学校的琴房，听到有人在弹。他难掩好奇，透过半遮的门往里面望去。高挑的少年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修长的指尖在键盘上轻灵跳跃。少年有一张精致冷漠的侧脸。
同样一双手，他见过少年拿烟的样子，细长的手里夹着烟，淡漠，疏离，不可一世。
再次见到少年，是在放学后的操场。那天轮到他值日，他去扔垃圾，回来的路上听到树林后边的笑声。女孩坐在草坪上，少年躺着，头枕着她的膝盖。女孩低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少年伸长手臂，弹了弹女孩的额头。她们之间，是一根白色的耳机线。
他听到女孩喊他的名字，蔺安。
他也听到女孩喊自己的名字，不过是曾经。
“方嘉信，你会不会弹这个？我好喜欢这首曲子啊。”
那一日，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错过了什么。
第33章 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我们去溜冰吧。”
溜冰场刚开业没多久，碰上圣诞节搞活动，场上的人很多，几乎都是年轻人和小孩子。
交完钱，工作人员拎了两套设备出来，想要给他们穿上。
“不用了。“
陆匀接过设备，在旁边的软凳上坐下，熟练的穿上了。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女生，目光一直黏在陆匀身上。本来以为可以借着穿戴设备的机会，和面前的大帅哥亲密接触，闻言有点小失落，撇撇嘴去帮其他客人了。
陆匀自己穿戴好，又过去替舒小葵穿。
舒小葵低着头，看陆匀为她绑护腕，嘴欠说了句，声音很小：“那个女生很失望哦。”
陆匀淡淡看了她一眼：“想我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
想起刚才的吻，舒小葵瞬间闭嘴了。
“你很厉害啊。”
陆匀一看就是个高手，在冰上如履平地。舒小葵就不行了，扶着栏杆，前行速度像乌龟。陆匀要来扶她，舒小葵正在和冰刀鞋做斗争，头也不抬。
“不用管你，你去玩吧。”
陆匀没说话。
舒小葵抬头，才发现陆匀脸色有点臭。旁边围绕了三四个女生，正围着他叽叽喳喳要号码。
舒小葵：“……”
她想冲过去替陆匀解围，但走了几步就滑跪了。
溜冰怎么这么难？
见她摔倒，陆匀马上过来，弯腰扶起了她。
“怎么样，疼不疼？”陆匀的声音有点低沉。
舒小葵摇摇头：“不疼。”
冬天衣服穿得厚，摔倒了也不怎么疼。
接下来，陆匀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全程扶着舒小葵在冰上慢慢滑行。
其中一个说了句：“你女朋友好菜啊哈哈哈！”
舒小葵：“……”
“帅哥，跟我们一起玩呗。”
舒小葵听了，有点火大。但陆匀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他长得高，稍微站近点，身高优势就很明显，女生感到一阵压迫力。
“干嘛？”
“你很吵。”
女生估计是个太妹，染了一头黄毛，听完直接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陆匀微眯了眼睛，声线压得更低了：“别挡路。”
“草。”女生想发作，但不知为什么被陆匀的气势压住了，忍了忍，朝陆匀翻了个大白眼：“切，眼光菜得一逼。”
舒小葵有点晃神。陆匀回来的时候，她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
舒小葵努力想把脑海里的画面挤出去，她笑了笑：“没什么。”
溜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舒小葵额头上都出汗了。
她看了眼脸色不愉的陆匀，拉住他的手：
“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嗯。”
“你经常碰到这种事吗？”
“什么。”
舒小葵顿了顿，才说：“被人搭讪。”
陆匀不可置否。
“你可真受欢迎啊。”舒小葵轻轻感慨了一句。
真是受欢迎啊。
男朋友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有点骄傲。
“你笑什么。”
舒小葵摸摸脸：“我笑了吗。”
陆匀面无表情：“笑了。”
舒小葵：“嘿嘿。”
陆匀：“……”
“我们怎么回去？打车？坐地铁？这个点地铁应该停运了，我们还是打车吧……”
“我开车来的。你在这儿等我。”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穿过广场，这个点都没什么人了，商场也都关门了，和刚才的繁华热闹比起来，显得有些冷清。
舒小葵怎么也没有会碰上方嘉信。
方嘉信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正要往后备箱里塞。见到他们，他的目光在陆匀和舒小葵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
他直起身，朝陆匀点点头，语气自然：“小葵，你们也在这儿玩啊。”
舒小葵莫名有点紧张。
“是啊。阿信，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陆匀。”
方嘉信朝陆匀点头：“你好。”
“你好。”陆匀语气淡淡。
有点尴尬。
她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陆匀，对方嘉信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阿信。”
方嘉信“嗯”了一声。
车开出停车场，过了好一会，陆匀还是面无表情。
舒小葵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说：“方嘉信和我一起长大。”
陆匀没吭声，好一会，他才说“知道了。”
“你不开心？”
“没有。”
舒小葵莫名有些焦躁，她强调了一遍：“我们只是好朋友。你别因为这个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他的确没有因为这个不开心。
他不爽的是方嘉信的态度。
还有舒小葵叫他的方式，阿信，一听就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舒小葵可能不明白那种眼神。但他是男人，一眼就明白了，方嘉信看舒小葵的眼神，很复杂。
心烦。
对上舒小葵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强行把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压下去。
等绿灯的功夫，他拿出一个黑色礼盒，递给舒小葵。
舒小葵高兴地说：“给我的吗？圣诞礼物？是什么？”
礼盒非常精致漂亮，里面铺着柔软的布垫，打开时还有一阵幽雅的香味。
是一双粉白色的手套，手背上各用银色的线印了一只垂耳兔，腕口处低调地绣着logo。
好像是G家和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联名款，挺贵的。
舒小葵摸了摸手套上的软毛，两眼弯了弯：“我很喜欢，太可爱了。谢谢。”
越看越喜欢，盯着手套上的兔子，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兔子？”
陆匀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猜的。”
黑色凌志拐进校园，沿着主干道在女生宿舍楼停下。
“我上去了，晚安。”
“晚安。”
舒小葵拿好东西，拉开车门，手臂被陆希林轻轻拉了一下。她回头，嘴唇碰到了软软的东西。
陆匀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才放开她。
“明天见。”
“明天见！”
第34章 很想他
周三傍晚，椰子回来了。她拖着小行李箱，穿着米色的长款羽绒衣，脸颊消瘦了些。
“椰子！”薛宝叫了出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椰子的笑容很淡。
舒小葵接过她的行李，小白把她的行李箱拿进来放在柜子边上，薛宝接了杯温水，放在椰子手里。然后三人异口同声问了句，语气和神情都小心翼翼：“没事了吧？”
椰子的眼眶，忽然红了。
她看着眼前三张担忧的年轻面孔，心里又热又酸，伸出手臂，和她们抱在一起。
但她没哭，只是语气平淡的说：“分了。”
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说话，四个女孩就这么抱在一起，用无声的沉默安慰着她。
椰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外面深蓝的天幕，窗台上摆放着的仙人球掌。
她的目光，慢慢落到书桌前的海报上。
那是她的爱豆，韩国超人气男子组合。她喜欢他们，从初中就喜欢。他们自律，努力，这种精神曾经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动力。
她又想到自己的男友。
他和她高中同校不同班，她是体育生，文化课不是很好。而她是尖子班里的学习委员，学习拔尖。为了追她，他硬是逼自己去图书馆泡了一个月。她被他感动，答应了他都追求。
高考后，她考上赫赫有名的名牌大学T大，而他特长招生发挥失利，再加上文化课也不尽如意，最后去了西南的一所三本院校。
他们之间的感情裂痕，或许在高考分数线出来那一天，就已经产生了。
回过神来，她放下行李，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出来后，她主动问：“吃火锅吗———”
声音有点大，中气十足。
三个人都愣了，愣完之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吃————！”
*
毫不意外，舒小葵他们组的数学建模成绩拿到了校一等奖，并且被选为校队代表去参加全国数学建模大赛。
时间定在来年开春。
舒小葵收到了一份参赛队伍名单。
海城的代表T大有两支团队，另外有F大，C大的队伍。
舒小葵的名字和闰娜，赵磊等排列，队长是陆匀，名单里没有林知春的名字。
她看了另外一支参赛队伍，主要成员来自数学系。
周祁、李娜珍、詹方……
数学系队伍和他们并列第一，总分只差三分。
和数学系的大佬正面刚吗。
舒小葵忽然有点紧张。
这个结果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她一开始只是……来混学分的。
能够拿校一等奖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是国赛。
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担忧无益，只能尽全力把它做好。
抱着这种心思，舒小葵的心逐渐静下来。过了圣诞节，马上就是一月。
考试周快来了。
天气越发寒冷，世界被冰霜笼罩。
舒小葵走出图书馆，轻轻往外呼出一口气。白雾腾腾，缠绕着空气，和光秃的枝桠，组成漆黑冰冷的夜空。
这周，她和陆匀才见了两次面。陆匀好像参加了一个很重要的实验室项目，整日整夜待在实验室，和项目成员一起干活。
舒小葵去过一趟，发现孙教授也在，就没有打扰他们。
寒风吹过，凛冽刺骨。
舒小葵裹紧围巾，脚步一转，往航空航天学院的实验中心走去。
她想见陆匀了。
*
陆匀正在模拟计算机进行仿真模拟试验，测试飞行器各个分系统的最佳参数。有人喊了他一声：“陆匀，外面有人找。”紧接着是挤眉弄眼的调笑：“是个美女哦。”
陆匀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什么，眉目又舒展开了。
“嗯。”
他脱下工作服：“我出去一会。”
“哟，看把他急的。”
林知春正低头在电脑上监测数据，闻言头也不抬：“换你，你也急。”
陆匀里面是黑色衬衫，外面是长款黑色羽绒衣。他的脸在路灯下显得苍白而遥远。
“你来干什么。”
在谢凝的眼中，陆匀好像一直是这个样子。生冷，拒人以千里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走近他的内心。
她穿了件米色的羊绒高定大一，围着纯白色的兔毛围巾，栗色的波浪卷垂在肩上，妆容精致，艳丽。
就像她做事的风格。
“阿匀，这周末跟我回家吧。”
陆匀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他的眼睛在烟雾下似乎更冷了。
“家？谁的家。”
谢凝知道，他不高兴了。只要提起家，他就会不高兴。多少年了，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变化。这居然让她有点高兴。
“阿匀，陆爷爷回来了，他想见你。”
陆匀静止了一会，弹了弹烟灰，说：“知道了。”说完，陆匀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里里的烟槽里，转身往里走。
“我什么时候来接你？”
“不用了。”
“阿匀！”谢凝咬咬唇，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陆匀的衣袖。她穿着高跟靴，但还是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我也很想见到陆爷爷，我们一起过去吧？”恳求，示弱，讨好的语气。
陆匀看了她一秒，顿了顿，说：“我这边结束了，给你消息。”
谢凝清除他的脾气，他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反悔。她也了解他的性格，在他脸色冷下来之前，乖乖松开了手。
陆匀说过，他喜欢乖的女生。
谢凝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不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那我回去了，阿匀，你也早点休息。”
陆匀“嗯”了一声。
走廊的声控灯亮起，实验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路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一小片水泥地。
谢凝在原地站了一会，轻松的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实验室旁边有条小河，河上有座石拱桥。
桥上有个人，全身裹在长款羽绒衣里，戴着帽子，低着头。
谢凝走过的时候瞥了一眼，女孩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她的手露在外面，没戴手套，被寒风吹的通红，发紫。
谢凝毫不在意，收回目光，渐渐走远了。
第35章 打架
早上六点半，舒小葵躺在被窝里，倔强地闭着眼赖床。没过三分钟，闹铃又响了起来，她痛苦地伸手，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
才想起手机被她搁桌上了，为的就是防止自己赖床。
啊——
万恶的考试周！
洗漱完，舒小葵画了个淡妆就出门了。
到图书馆的时候，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舒小葵站在机子前，排了十五分钟的队，才刷到位置。
她拿出手机，调了静音放在一边，低头开始看书。
一直学到十一点半，她合上书和电脑，收拾好书包，走出了图书馆。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蓝天白云，阳光洒在脸上，很温暖。
舒小葵走到学校南门，打了个车，来到海城二中。
正是午饭时间，穿着红白相间的学生从里面涌出。
男生勾肩搭背，女生手拉着手，欢声笑语。
舒小葵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拦住一个路过的女生，问：“请问，高三（一）班怎么走？”
*
午休时间，学生都跑去学校外面或者食堂吃饭了。来到约好的地方，舒小葵没见到人。
她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到了吗。”
这条路离操场很近，旁边是网球场和体育器材室。
几个女生正在体育器材室里讲话，声音很大，舒小葵不听见都难。
“你平时出门是不是都不照镜子的？”
“胖得跟猪一样，也好意思写情书，周谨言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啊？”
“警告你，你再敢在周谨言面前发骚，我就叫人废了你。”
舒小葵：“……”
怎么哪个学校都有这种事？
舒小葵以为是女生之间的小打小闹，一开始并不在意。
但越听越不对，里面除了女生凶恶的威胁声，还有夹杂着微弱的哭泣声，然后是巴掌声……
“丑、女。”女生忽然拔高了声音，紧接着是东西摔倒的声音。
舒小葵顿了顿，低头给周谨言又发了条消息，然后绕过白墙，往声音来源处走过去。
“住手。”
二中学生的校服是白底红边，不管男女，都穿裤子。里面站着四个女生，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地上，另外两个站着。
除了坐地上那个女生，其他三个都穿了超短裙。
听到声音，蹲地上那个女生最先转过头来。
看到舒小葵没穿校服，她顿了顿，以为舒小葵是家长，没有直接开骂。
“你谁啊？这里没你的事，走开！“
舒小葵语气平静：“你们几班的，班主任是谁？”
薛粲然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到舒小葵面前，低声说：“别给脸不要脸。快给老娘我滚。”
深紫色的指甲油，尖利的指甲戳在舒小葵的锁骨上，她皱了皱眉。
“你们老师是谁？”
或许是她平静的嗓音彻底惹怒了女生，薛粲然手掌用力，狠狠把舒小葵往后一推！
“妈的，人话听不懂啊？”
“对啊，哪来的大姐，到这里来装什么逼啊。”
似曾相识的画面。
只不过，蹲在地上无助哭泣的女生，变成了其他的人。
舒小葵慢慢把包包的扣子扣好，后退一步。在她们以为她害怕的想走时，她猝然一扬手，把金属链条包甩在了女生脸上——
*
见到周谨言的时候，舒小葵被拉扯开的头发已经重新扎好，头皮火辣辣地疼。
“小葵姐，你跑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舒小葵把“嘶”声吞回肚子里，面色如常：“洗手间。”
周谨言不疑有他，说：“走吧，带你去吃饭。”
舒小葵歪头：“不是我来带你吃饭么。”
周谨言昨晚打电话过来，说今天家里保姆请假了，没人给他做饭。他又不想一个人吃饭，求了她老半天，让她过来跟自己一起吃。
“嘿嘿，都一样啦。”
两人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餐馆，舒小葵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改为喝汤。
嘴角也疼，嘴巴里面应该也擦伤了。
吃完饭，周谨言还说要送她，舒小葵连忙推辞：“别送了，快上课了，我认得路。”
周谨言回去的时候还老大不高兴，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崽子似的。
“小葵姐，下次我来你们学校找你吃饭啊，不过要两周后了。啊！要命的高三生活啊……”
嘴巴疼，舒小葵只好一个劲地点头。
直到出了校门，她才捂住嘴巴，低低嘶了一声。
太疼了，小孩子下手就是不知道轻重。
她头发被扯乱了，嘴巴挨了几下，手肘和膝盖也磨破了。
打架这事她实在不擅长，刚刚情况混乱无比，她全靠高中暑假学的一点跆拳道技巧，把其中一位掀在了地上。
具体是谁她没看清。
因为她打完就拉着被欺负的女生跑了。
被欺负的女生心情低落，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走了。舒小葵也无所谓，反正她不是为了被人道谢而出手的。
她只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第36章 你是小狗么
舒小葵以为脸上没伤，但第二天起来，她还是对着镜子“哎呦”了一声。
嘴角淤青了。她碰了碰嘴角，‘嘶’了一声，想了想，她翻出遮瑕膏，在淤青附近涂了涂，让它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今天早上有门专业课考试。她背上包匆匆出门了。
经过物理学院的时候，她往那边瞄了一眼。她没记错的话，陆匀今天也有考试。
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陆匀的身影，反倒因为没看路，和人撞上了。
那人手里的书‘哗啦’一声掉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舒小葵手忙脚乱去捡书，比她更快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肘被拖住了，站了起来。
方嘉信站在她面前，叹了口气：“走路还是这么冒失。”
舒小葵以前有在他面前走路撞树干上的经历，特别糗。闻言，她讪笑了两声，挠了挠刘海。
“你脸上怎么了。”方嘉信忽然凑过来，眉毛拧了起来。
舒小葵吓了一跳，忙拉开距离，说：“睡觉不小心磕到的。”
方嘉信还是拧着眉，不说话。
舒小葵只好转移话题：“今天天气真好啊。”
“……”
得了，还不如不说话呢。
“在哪里考试。”
“你们院。”
“走吧，一起过去。”
舒小葵背着书包，并肩走在方嘉信旁边。
“吃过早饭了吗。”
舒小葵：“还没。来不及了，打算考完再吃。”
方嘉信皱了皱眉，声音有点低：“你有低血糖，不吃早饭怎么行。”
又被训了。
舒小葵乖乖认错，没吭声。
“哪个考场。”
“什么？”
“你在哪个教室考。”
“B214”
方嘉信“嗯”了一声：“你先过去，我等会来找你。”
舒小葵不明所以，看着方嘉信在前面拐了个小道，往医学院另一边去了。
林知春狠狠吸了口牛奶，发出响亮的‘咕嘟’声。他把空牛奶瓶扔进垃圾桶，从窗边走回来，拍了拍陆匀的背。
“陆匀，跟你说个事。”
陆匀在电脑上敲东西，闻言头也不抬：“什么。”
“我弟妹被人拐走了。”
陆匀：“……”
“自己看窗外。”
陆匀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了窗外。一眼就看到了舒小葵和方嘉信肩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
他摸了摸兜，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想起这是实验室，又放下了。
他看了很久，直到画面里的两个人都消失在视野里，他才一语不发的走出了教室。
“别忍着，想哭就哭吧。”
“林知春，你很闲？”
林知春求饶似的抬抬手：“我忙着呢，哎，懒得管你们，情情爱爱的，无聊。”
林大神发表完言论，打算回去沉浸在美妙的数学世界了。余光瞥见陆匀往楼梯那走，他喊了一声：“你怎么走了——”
陆匀头也不回，挥挥手：“考试。”
林大神瞪圆了眼睛：“考试你怎么什么也不带啊？！”
上课铃快响的时候，舒小葵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她从复习笔记里抬头，是前面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她一脸看八卦的表情，挤眉弄眼：“舒小葵，门外有人找。”
舒小葵站起来，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方嘉信站在走廊上，手里提着一袋东西，他走过来，把袋子给她：“先吃点东西再考。”
舒小葵接过袋子一看，里面是蒸饺和牛奶。
“你去食堂了？”
食堂离这边可有点远啊。
方嘉信的确是小跑来的，平时一丝不苟的发型有些凌乱，喘气也有点急，他脱了羽绒衣，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整个人很深邃，温柔。
“我走了。我们教室在楼上。”
舒小葵笑了笑：“谢谢你啦，嘉信。”
回到教室，前排的女生扭过头，好奇地问：“你男朋友？好帅啊。”
“不是。那是我哥们。”
女生：“……”
*
考完试，回寝室休息了半天，睡了个午觉，醒来差点分不清东西南北。
舒小葵抓过手机一看，17：35。
昨天复习到凌晨两点，怪不得白天那么困。舒小葵打了个哈欠，手脚无力地下床，去浴室洗了把脸。
明天还有考试。
她打算晚上去图书馆呆着。
收拾好东西出门，她边走边打哈欠，两眼冒着泪花，冷不防手臂被人抓住了。那人的手冰冰凉，冻得她一个激灵。再看到对方冰山似的脸，她又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陆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陆匀的脸更冷了。
完了，好像说错话了。
陆匀拉着她，两人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来来往往人挺多的，陆匀不耐烦被人像猴子似的盯着，拉着舒小葵走远了几步。
“你说我跑这儿干什么。”
舒小葵立马笑开了：“哎呀，我这不是看到你太激动，口不择言了嘛！”
看着她的笑容，陆匀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霾也散去很多。
他拉起舒小葵的手，低声问道：
“有没有想我。”
两人确实好几天没见了，一个忙着复习考试，另一个忙着做实验做项目加复习考试。舒小葵不是一个很黏人的女生，这几天里她的确会想他。但被他用这么平淡低沉的声音说出来，舒小葵忽然就忍不住了。
“想。”她的声音也放低了，软软的，还有点委屈。“很想……”
陆匀抱住了她，他抱得很紧，舒小葵的脸贴在他凹陷的锁骨那儿。
她抬起胳膊，回抱住他。
两人就这样抱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舒小葵侧过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他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好像比平时要快一点。
她闭上眼睛，舒服地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陆匀一只手放在她头发上，听到动静后，低低笑了声：“你是小狗么。”
舒小葵：“……”
她决定假装没听到。
陆匀低头，嘴唇碰到她的耳朵，叹息似的说了声：“我也很想你……”
酥麻感从耳朵根迅速传到全身，舒小葵的耳朵火辣辣地烧起来，心尖发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人，绝对，故意的。
第37章 爱欲
周六上午，谢凝直接开车到了陆匀市中心公寓的小区楼下。
她刚走到电梯门口，电梯门开了，陆匀从里面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件黑色毛衣，头发有点乱，手里拿了件黑色外套。
她愣了愣：“今天怎么早起了。”
她还故意早来了一个小时呢，以为能进他屋里坐会的。
陆匀的嗓音有点哑，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昨晚一夜没睡，凌晨才从实验室回到公寓，洗了澡就下来了。
“实验出了点问题，我刚回来。我去买杯咖啡，你要么。”
“……嗯，谢谢。”
这片公寓和商场写字楼连接，一楼就有咖啡店。谢凝看着那高挑的身影走进咖啡店，心情有点复杂。
陆匀……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和陆匀是小学认识的，那个时候他们一个班。但陆匀性子孤僻，独来独往，加上脾气不好，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小时候的陆匀也是非常好看的，但小孩子对美丑的观念没有那么强，不会因为你好看就愿意不顾一切的接近你。小孩子更注重和谁在一起玩的更开心。
谢凝从小众星捧月，嘴巴甜，长得漂亮，像个公主似的，在班级里也是人气王。被一群人围着的人，哪会看到角落里的他呢。
那个时候，她甚至很讨厌陆匀。因为陆匀对谁都很冷漠，不管你怎么讨好他，他都爱答不理，时间一长，连一个院子的小孩都受不了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尴尬。
谢凝就这么默默旁观着，因为在同一个院子，只是在家长都在的场合下，才会貌似友好的说几句话。
她以为到了初中会好一些，但初中的陆匀更加恶劣。
他打架，逃课，挂科，抽烟，喝酒，表现的完全是个混混恶霸。
她看不起这样的陆匀，尽管她心里知道，陆匀为什么会这么叛逆。
谢凝从小天之骄子，身边不缺人捧，也不缺钱财资源。她要什么有什么。对于那些巴巴贴着陆匀的女生，她认为她们只是肤浅的被陆匀的外表吸引。
她喜欢比自己强的男生。
各方面。
而初中的陆匀，糟糕到了极点。他尽情地挥霍着青春，消耗着大人对他的耐心，终于，他被强行送到了德国，由他的爷爷亲自教导。
再一次见到陆匀，是高三那年的除夕。
谢凝是高一出的国，在奥地利维也纳进修古典乐。她的大学目标是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
她已经三年没见到陆匀了。
她对陆匀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中，那个高瘦却总是微微佝偻着背，满脸不耐烦的少年。所以当她在陆家宴会上，看到那个站在一位银发老人身后，弯着腰和老人说话的年轻人时，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人是陆匀。
年轻人脸上每一处线条都像经过精心雕琢过，如珠如玉，俊美得不像话。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认识那个老人，院子里所有的小辈都要称他一声“陆爷爷”，而所有的大人也要尊称他一声，陆院士。
法兰西科学院的终身物理学院士，9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知名德籍华裔科学家，陆正勋先生。
陆匀在陆家的身份很尴尬，他的母亲是陆则维在上山下乡时认识的，那个时候陆则维还只是一名小小的村官。怀上陆匀的时候，江素儿得知了陆则维和戚家大小姐戚凡珠订婚的消息。江素儿虽然是个村姑，但她性子烈，没有把怀孕的消息告诉陆则维。
陆则维知道自己在外面还有个大儿子时，陆匀已经六岁了。而这个时候，江素儿因为难产，加产后心情长期抑郁，已经是乳腺癌晚期。陆匀七岁的时候，江素儿去世。
陆匀八岁才被接回陆家。
这个叛逆，逃学打架的混混，被认为是陆家最没出息的人，没有人会想到陆正勋会愿意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
老爷子亲手带出来的人，不管是谁，不管他们在私下里怎么看不起陆匀，明面上还是要陆匀当陆家长孙看待，安排席位时，也得把他的位置放在第一位。
昔日无人问津的野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挺拔的参天大树。
这个认知让谢凝浑身战栗，兴奋的灵魂都在颤抖。
陆匀。
她反复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终于念成了魔怔，昔日少年浪荡不羁的一瞥，像一株烧不尽的野草上无意落下的火星，在她的内心烧成了燎原大火。
这把火她始终叫不出名字。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是爱欲。
因为得不到才产生的爱欲。
*
明天就是元旦了，他靠在副驾驶椅背上，想着舒小葵明天想去哪里玩，吃什么。没注意到谢凝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
“陆匀。”
“嗯？”一夜未睡的嗓音有点沙哑，他拿起车斗里未开封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半瓶。
谢凝盯着他上下起伏的喉结，慌忙别开了视线，认真盯着车前方，脸有点发红。
见她不说话，陆匀扭头：“怎么了。”
“你这些年在国外……还好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陆匀拿起手机，低头看着。
后天还要考试，明天肯定不能走远。
干什么好呢。
看电影，逛街，吃饭。约会三样，听着挺无聊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嫌闷。
算了，直接问她好了。
他点开舒小葵的头像，是一个脸埋在毛团里的小奶猫。他盯着头像看了三秒，觉得和她挺像的。
-明天想去哪里玩。
那边没回复，估计还没起床。
陆匀把手机放回兜里，摇下半截车窗，拿出烟，问：“介意么。”
谢凝似乎正在发愣，过了一会才问：“什么。”
陆匀看着她：“我来开吧。”
“什么？”
谢凝反应过来，脸更红了：“不……不用，我看着路呢。”
陆匀不说话了，他有点犯困，闭上了眼睛。
“到了叫我，我睡一会。”
“啊？嗯……”
陆匀靠在椅背上，头朝着窗户那侧，从谢凝这边，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有些乱的黑发落在白皙的脸上，下颌线条清晰流畅，棱角分明。
红灯了。
谢凝怔怔看了他一会，忽然伸出了手。
第38章 那条陋巷（一）
手还没碰到陆匀的发丝，就被男人猛然抓住。
陆匀眯起眼睛，脸上一片寒霜：“谢凝。”
绿灯亮起。
谢凝突然很感谢这个绿灯，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收回手，放在方向盘上，不敢去看陆匀的脸色。
“前面的路口停车。”
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一紧。
她……还是让他讨厌了吗。
驶过路过，车速慢慢降下，终于停下的时候，陆匀伸手去推车门。
谢凝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在陆匀去推门的时候，冷不丁发问：“陆匀，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陆匀的手顿了顿，但没有停下，只留下一声毫不在意，又带有丝丝嘲讽的话语。
“都多少年了，谢凝，我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你怎么想。”
伤人又绝情的话语像一把刀，狠狠在谢凝的心上划开了一口鲜血淋漓的口子。直到陆匀的身影消失不见，谢凝终于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无声痛哭起来。
谢凝想，自己怎么会喜欢上陆匀这种人呢？他冷漠又绝情，叛逆又孤僻，她以为他这几年有所改变，但和他接触过后，发现他外表虽然比以前温和许多，骨子里却一点也没有变。
还是说，他还在怨她，只对她这么绝情呢？
“陆匀——！”
不，不能就这么被丢下，像个可怜的小丑，像当年她唾弃鄙夷的那些肤浅的女人一样，她有她的骄傲，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陆匀在等车，闻言头也不回，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孤零的背影。
“陆匀，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侧目，好奇，看笑话，甚至还有的拿起了手机。谢凝感到一阵被羞辱的难堪，明明是她跑上来的，现在想退却，逃避和躲起来的还是她。
陆匀大步走上去，夺过拍照人的手机，寒着声音命令道：“删了。”
那人犟着脖子还想说什么，被陆匀不耐烦的打断：“删了，别逼我动手。”
亲自看着那人删了照片，陆匀才转身看着谢凝，神情冷静：“不想上报纸的话赶紧走，这不像你，谢凝。”
“陆匀，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当年——”
陆匀毫不留情打断了她：“不是。”
“那——”谢凝的语气忽然变得更加急切：“你是原谅我了？”
陆运面沉如水，他知道，谢凝失控了。失控的女人往往歇斯底里，如果是别的女人，他肯定会立刻漠然离开。但她是谢凝，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帮助过他。他是个念旧情的人，所以如果不是过分出格，他一般不会朝谢凝发火。
“我有女朋友了。”
“什么？”
“我很喜欢她。”
当陆匀说出‘喜欢’两个字时，谢凝忽然有种全身力气被抽光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陆匀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回车里，然后把车开回谢家的。
她跌跌撞撞地打开大门，冲进自己的卧室，打开上着锁的抽屉，拿出里面的玻璃相框。相框里是一张老照片，一条阴暗漆黑的小巷，穿着白衬衫校服的少年沉默地靠在石墙上，头顶是深蓝逼仄的天空。
她看了一会，忽然扬手，重重将相框往地上一砸——玻璃四溅，洒的房间到处都是。她扑过去，从玻璃碎片中捏起薄薄的相纸，手上用力，狠狠将照片撕成了碎片！
做完这一切后，她猛然扑倒在柔软深陷的床沿，低头嚎啕大哭起来。
*
谢凝清楚的记得，那条小巷的位置。
临城三中和七中交界的位置，城中村的边缘。几条窄窄的巷陌连接城中村和七中，而七中隔了一条街道，就是三中。
七中，很乱，非常乱，这是谢凝对七中的全部认知。
而三中是省重点中学，而且是老牌名中，这里的学生不仅成绩好，家庭背景也不一般。
那条小巷，如同一条河，清晰地划分出了两块天地。
一块是宁静，肃穆，整齐和有序。
另一块是混乱，轻浮，低劣，和失序。
作为一个成绩优秀拔尖三中学生，谢凝从不靠近那条小巷，也鄙夷小巷那边的一切。
在她看来，七中的人都是生活在社会低层的蝼蚁，每天在无望的生存里苦苦挣扎，他们就像一群群打不死的蟑螂，在阴沟里爬来爬去。
所以当她知道陆匀竟然和七中的人混在一起时，她除了鄙夷，还有厌恶，夹杂在厌恶中的，还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同情。
陆匀出生在农村，他的亲妈是个农村妇女，这个是大院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什么地方长大的人，不管被带到了金窝银窝贵养着，骨子里还是摆脱不了原来的小家子气吧。
谢凝这样想着，始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条陋巷。
直到那一天，一张纸条改变了一切，将她的人生扭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微小，但足以致命。
第39章 那条陋巷（二）
那是一个盛夏日，谢凝初三。
快中考了，谢凝每天放学，都会由专车司机接送到市中心的艺术培训中心，练习小提琴技法，为申请奥地利维也纳的艺术高中做准备。。
这天放学，她没有让司机来接她。她和家里人说，晚上要去同学家写文化课作业。
而实际上，这也是骗人的。她根本没有去同学家写作业，而是背着小提琴朝七中那条街道的商业城走去。
她的手心紧紧攥着一张纸条，手心因为紧张而出了很多汗，氤氲了纸条上的字。
——【我喜欢你，放学后可以见面吗，商业城门口见。】
商业城就在七中后面，七中的校服是很土的紫边白底，校服宽大而臃肿，配上七中学生五颜六色和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更加土了。
见到严蔺安的时候，谢凝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雪白无暇的衬衫短袖，深灰色格子短裙，洁白的长袜，一尘不染的牛津小皮鞋。
那个高高的少年嘴里叼着烟，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他周围围了四五个男生，或蹲或坐，手里无一例外拿着烟，一边说着话一边吞云吐雾。他们笑得很大声，说话也很粗鲁，谢凝听到了‘马子’‘胸’‘爽不爽’几个字眼。她一边面红耳赤的同时，一边鄙夷和厌恶着这个年纪男生的粗鲁。
只有严蔺安没有说话，偶尔笑几声，也是随意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
臃肿肥大的校服穿在少年身上，竟然还是那么挺拔好看。
她从三中满怀少女心的女生口中听过他的名字——七中的校草......严蔺安。
她从旁边走过，那群男生吹了几声口哨，很大声，也很下流。她不知道严蔺安有没有看到，有没有和他们一起吹口哨，她走得很快，有点慌，又有点隐秘的紧张。
“三中的，怎么跑这来了。”
“三中的女生看着就纯，就是太傲了，妈的，这种女的，就应该狠狠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听清，她走得很快，心跳的也很快。
前面就是那条陋巷，巷子深处传来更加不堪的调笑声......
谢凝顿时僵住了，她突然非常后悔来到这里，不管那个纸条是不是他写的，她都不应该该冒险踏入这片魑魅魍魉乱爬的阴沟区。
她想转身，但角落里五六个混混青年的指指点点让她无法动弹。
往前走，穿过巷子，去商业城。
她努力给自己打气，往巷子里走去。余光瞥见那几个混混竟然跟了过来，她简直吓坏了，越走越快，直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太可怕了。
她的心，连同她整个人都在哆嗦着。
尖叫声从前面的拐角传来，谢凝只觉得自己无意踏入了可怕的地狱。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踏出那一步。
如果没有踏出那一步，后面是不是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谢凝报了警。
派出所民警赶到的时候，小巷里的混混来不及逃跑，全部被民警一锅端押到了派出所。
包括谢凝。
谢凝全程脸色惨白，民警问了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直到一个名字穿透耳膜，进入她的耳朵：
“是他干的！是他！是陆匀——”
陆匀。
为什么会有陆匀？
谢凝哆嗦着，颤颤巍巍往后面看了一眼。一群混混抱着头靠在墙上，她一眼就看到了左边个子最高的那位，真的是陆匀。
是陆匀干的么。
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没过一会，女生的家属赶到了，上来就声嘶力竭地对着民警吼着：“是谁！是哪个王八羔子！这种混混有什么脸活着！他妈的我今天非揍死他不可！说话啊！啊！”
“这位家属你冷静一点！我们还在问话，到底是谁干的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这个女生是目击证人，我们要听听她怎么说！”
男人立刻冲了过来，粗壮的手指差点戳到了她的脸上：“你看到了吧！你都看到了吧！是哪个打的！你给我过来！你给我把他指出来！”
谢凝吓坏了，她吃惊的瞪着这个矮小的中年男人，尖叫起来：“别碰我！滚开！别碰我！”
脏死了。真的脏死了。
“是谁！你说啊！你个臭/婊子！说啊！”
“这位家长，这个事情还要调查，我们会把所有人都行政拘留十五天，等查清楚了……”
“查你妈个屁！你们就想拖延时间是吧！凶手现在就跟我去医院！把医药费付了再说！你个小婊子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我他妈——”
“是他——”谢凝尖叫起来，“是他！”
民警看着她：“姑娘，你看清楚，究竟是谁？你指给我们看！”
谢凝的目光，就这么和陆匀对上了。陆匀微微佝偻着腰，沉默而冷漠的视线盯着地面，始终没有抬头，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
直到谢凝颤巍巍的手指指向他，陆匀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种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冷漠审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目光让谢凝深埋在心的隐秘情感无所遁形。她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以后，涌上来的是冰冷的恨意。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像个旁观者，冷漠的看戏，看她出丑？
既然这样，他应该为自己的自大受到教训。
谢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手指和声音已经不再颤抖了：
“是那个人......”
中年男人瞬间发飙，他立马朝陆匀扑了过去，狠命把陆匀推倒在地上，抡起拳头朝他脸上揍了一拳头。再想打的时候已经被扑上来的民警控制住了。
“这位家长！先冷静一下！不要随便打人！……”
小小的派出所像一个沸腾的蒸锅，嘈杂，喧闹，暴力，劝架的，打人的，叫骂的。
神经病。一群神经病。
谢凝恨恨地想着，目光再次投在趴在地上的陆匀，她愣住了。
陆匀始终没有反抗，他趟在地上，瘦削的脸上是清晰的五指印，嘴角流血了，看起来相当狼狈。她还看到其他几个混混趁民警不注意，还在他的腰上狠狠踹了两脚泄愤。
“他妈的，叫你平时老三老四，现在爽了吧？！”
“等着坐牢吧你！”
混混压低了嗓音的声音在小小的派出所盘旋，但无人在意，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是陆匀。
没有人替他说话。
谢凝深深吸了一口，她觉得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她要离开，立马离开这里。
“叔叔……”
“警察叔叔，不是他。”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道是她的，后一道来自一个女生。
女生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放在门把上，她的个子瘦瘦小小的，脸也很小，扎着低低的双马尾，长得像个小学生。但女生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冷静。
“警察叔叔，我是七中的学生，我可以证明不是……地上那个男生。”
民警皱起眉头：“你看到了？”
女生穿着臃肿肥大的紫色校服，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
“那你——”
“我录像了。”
一言出，房间瞬间静了下来。
第40章 那条陋巷（三）
司机很快赶到了，黑沉沉的豪车宾利停靠在小小的派出所门口。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司机匆匆走进派出所，简单和民警交涉了几句，就小跑到谢凝身边，帮她提起一旁凳子上的书包。
司机黝黑的额头上满是汗珠，想来他是一路赶过来的，接到自家小姐的电话后慌得连闯了好几个红灯。他左右打量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脸色惨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连忙低声说：“小姐，我们走吧。”
谢凝却僵着没有动，她的目光固执地落在里面的审讯间。隔着一块玻璃，司机看到里面站了两名民警，低着头盯着手机，神情严肃。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黑发垂落下来挡住了脸，看不清神情。
但司机的心却猛地狂跳起来：“那不是陆——”
“走吧，王叔。”
谢凝冷酷地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语，从座位上站起来，率先往门外走去。王志急忙跟上去，叠声说道：“小姐，那不是陆小少爷么，他怎么也会在里面，要不要通知陆先生，我们还是等他一起走吧。”
“陆少爷是被谁打了么，怎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可不得了了，谁敢打陆少爷，这是不要命了，哎，不过被他爸爸知道他又打架，估计又要吵起来了……”
“王叔，我们回家。”
不管王志说了什么，谢凝始终没有松开。她只是冷冷的吩咐司机回家，别管陆匀。
“王叔，别把今晚的事情和任何人说，包括爸爸妈妈。”
“啊？为什么？小姐你——”
“爸爸妈妈最近太辛苦了，我今天只是不小心被人偷了钱包，不是什么大事。”
“那陆——”
“王叔，你是我们家的司机，还是陆家的司机？”谢凝的话说得有点狠厉，王志顿时闭嘴了。他不是谢家唯一的司机，他的工作职责只是接送谢凝，所以谢凝相当于他的老板。
算了，反正和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司机而已。
王志这样想着，心态也轻松下来，专心盯着前面的路况，不再多管闲事了。
*
民警从她的手机里拷贝了视频，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然后核对了一下拍摄时间，确认她没有作伪证，就把她放出来了。
“你可以走了。”
舒小葵接过手机，没说什么，也没看那个受伤的男生一眼，转身推开了派出所的大门。
盛夏的夜晚，空气仍是燥热的。从空调房里出来，舒小葵立马感到身体被一阵热浪包围了。派出所就在商业城这一带，旁边一条街就是美食街，一眼望过去全是卖吃的小摊。
空气中弥漫着烧烤和小龙虾的气味，混合着夏日的热气，热辣逼人。
走了几步，舒小葵感觉额头上就出汗了。
前面的路灯下站着四五个人，蹲着的，站着的，坐地上的，吞云吐雾。见她过来，齐齐喊了声：“大嫂好——”
说完，自顾自嗤嗤笑起来，边用眼去瞄靠在路灯上的人。
那人嘴里叼着烟，漆黑深邃的眼隐在灰白色的烟雾后面，像天上的冷星。
舒小葵径自走到他面前，伸手，直接把烟从他嘴里拿了下来。
“蔺安，少抽点烟。”
旁边的男生顿时‘噢噢噢’的叫起来，像一只只发情的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嫂子，牛逼啊！”
“嫂子，给你这个——”是一个高高上扬的大拇指。
舒小葵把咬了一半的烟扔进垃圾桶里，扭头，轻声说：“蔺安，我回家了。”
严蔺安双手插在兜里，抬了抬下巴：“你过来。”又对其他人说：“别在这儿杵着。”
男生们小声抱怨着散开了，懒懒散散的朝着烧烤摊走去。
“严哥，等会过来么。”
严蔺安“唔”了一声。
舒小葵背着书包，慢腾腾走到他面前，仰头问：“干嘛。”
严蔺安走到路边，长腿一跨，坐在了一辆黑色摩托上：“没干嘛。送你回家。”
舒小葵没有动，定定看着他：“无证驾驶。”
严蔺安歪了歪头，语气冷淡：“找抽呢你。”
舒小葵却笑了：“嗯。”
“过来。”
“怎么？”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我有么。”
“是不是看那个男的长得帅才帮他的。”
“不是。”
严蔺安盯着她：“不是？”
“嗯。真不是。”
“那你为什么——”
“他没你帅。”
“哦。”
“还无证驾驶么。”
“舒小葵，你很嚣张你知道么。”
舒小葵又笑了：“嗯。知道。”
严蔺安冷哼了一声。
“蔺安，别气了。”
“你哪只眼看到我气了。”
“两只眼都看到了。”
“哎，别以为我真不会打你。”
“对，严蔺安生起气来连自己都揍。”
“……”
“啊…”
“怎么了。”
“九点了。”
“所以呢。”
“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那还不赶紧爬上来。”
“……”
“蔺安。”
“嗯。”
“刚我说你帅的时候你是笑了么。”
“没。你眼花了。”
“哦。这样啊。”
第41章 宁城七中
陆匀回到陆家的时候，陆老爷子正在书房里看资料。老爷子一年到头衬衫休闲裤打扮，银白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除了那双深沉睿智的眼神，陆老爷子看上去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进屋的时候碰到了老爷子的秘书章晴，陆匀停下脚步，喊了一声：“章姨。”
章晴笑眯眯的看着他，表情和蔼：“小匀啊，你爷爷正在楼上呢，你先喝杯茶吧。”
陆匀知道陆正勋看文献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他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好。”
“爷爷这次回来，是来开会？”
章晴把沏好的茶端在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可不是么，全国量子力学年会，后天在国科院。你爷爷让你有空也过去看看。”
“后天上午有考试，考完了我过去。”
“是阿匀来了么——”楼上响起声音。
陆匀站起来，对章晴说：“我上去了。”
陆匀对章晴一直都非常有礼貌，章晴也知道陆匀的情况，冲楼上努了努嘴：“等会你爷爷如果又谈到那些事，你别跟他吵，爷俩好好聊聊。”
陆匀“嗯”了一声。
陆老爷子正坐在房间里的软皮沙发上，手上拿了一个9.7寸的iPad，手指在上面滑动。见到陆匀进来，他招了招手：“阿匀，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软件怎么用。”
陆匀走过去，低头拿过iPad，发现是一款线上云会议软件。这个软件在国内很火，功能齐全，不仅有实时共享屏幕功能，还能在线会议聊天。
陆匀教老爷子用了一遍，老爷子学会了，放下iPad，感叹道：“现在国内软件做的不比国外的差了，很好，很好啊……”
“这个明天要用么。”
“现在不是流行录播么，过几天我有几个线上讲座，就要用到这个软件。我提前熟悉一下。”
陆正勋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其实会务方面的工作一直有章晴打理，根本不需要他操心。是他自己对新的网络工具发展很感兴趣。
两人接下来叙了会旧，陆老爷子提到了他的学业。
“阿匀，现在带你的是哪位老师啊？”
“孙勇建教授。”
“哦，是他啊，他挺厉害的，前几年在美国我见过他几次，年纪轻轻就是MIT的终身教授了。这次回你们学校任教，想必也是重金挖来的，你跟着孙老师，好好学。”
“知道了。”
“别看你还是大一，很多人没进大学前就把人生规划好了。你也要尽快想清楚毕业后要干什么，我们家这个情况呢，你压力可能大点。我想你继续搞学术，这样你爸就后继无人了。你爸想你从政，我呢又要怨他把这么好一颗苗子糟蹋了。就这个事，我思来想去，你章姨还说我年纪大反而越活越过去，思想也没以前开放了。”
陆匀没说话，沉默听着。
“哎，我还是想自私一点，我总觉得跟着你爸的路继续走会出问题。就像你爸当年，路走歪了，今天都没拐回来。把你带在身边我一点都不后悔，要是跟着你爸走，这个家我看是真的要散了！我也没回来的劲！”
提起自己的儿子，老爷子说越说激动，用力拍了拍座下的垫子。
“阿匀啊，我一年到头也就回国个一两次。你当时跟我说，要回国念书，我尊重你的决定。T大的水平说实话，也不差。但你以后要怎么走，一定要尽早想清楚了。德国那边有很多资源，你别浪费。”
陆匀这才开口：“知道了，爷爷。”
“嘴上说的乖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闷葫芦脑袋里在想什么！”陆老爷子笑骂了几句，“其他的我不管你！学业这块不能松懈！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爸在锦华饭店请我吃饭，你跟我一起过去。”
*
一顿不甚愉快的午饭吃完，陆匀没有回家，开车回到了学校。
一直以来，陆则维眼里没他这个儿子，他眼里也没陆则维这个父亲。加上孙挽青这个女人，每次家庭聚餐都像是坐牢。如果不是老爷子，他根本不会去。
一路几乎是飙车回到了学校，直到呼吸到外面带着点草木湿气的空气，他才觉得胸口的沉闷缓和了一些。
陆匀朝图书馆走去。
这个点，舒小葵应该在学习。
“陆匀！”一个女生站在了他面前。
“你是……”陆匀皱了皱眉。
“哦，你不认识我了啊，上次的观星活动我也去了，我们还在咖啡馆见过呢。”
陆匀实在没印象，只好沉默的看着她。
“我是外语学院英语系二年级的，我叫孙晓萌。”
“……”
“这么说吧，我以前在宁城七中念的初中，那个时候我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你真的很有名啊，你知不知道？”
“……”女生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上，陆匀直接抬腿走人。
“哎你别走啊，我认识你女朋友，舒小葵，对吧，我和她一个初中的，还一个班的呢！”
陆匀终于停下了，看着她：“你是小葵的朋友？有事么。”
“对、对啊，就是我们班寒假要班级聚餐，但怎么联系不上小葵，就让我来帮忙问问。我这不是恰好碰到你了么，我等下还有事，要么你帮我跟她说了吧。”
“联系不上她？”
“对啊对啊，可能这几天考试忙，手机没看吧。等等，我看看啊……”女生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似乎翻到了什么照片，惊呼了一声。见陆匀疑惑的看她，她连忙道：“哦哦没事，不小心在群里翻了旧图。哎，这么一看，你和他真的有点像诶。”
陆匀皱眉：“谁？”
“小葵的前男友啊！也是我们学校的，还是校草呢！不信你看——”
手机上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男生穿着紫色宽大的校服，高瘦的个子。照片似乎是偷拍的，男生靠在走廊上，表情冷漠又不耐烦。
小葵的前男友。
孙晓萌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陆匀的脸色，发现他只是眼神黯了黯，表情没多大变化，不由的有些失望。再抬头，对上陆匀冷冷的眼神，她心里一咯噔。
“那就拜托了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站住。”
孙晓萌回头，她不信陆匀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来，语气自然的问：“怎么了？”
“你说你是宁城七中的？”
“啊，对啊。”
“你和小葵是同班同学？”
孙晓萌不知道他到底要问什么，有点懵逼：“啊，是啊，怎么了。”
陆匀却沉默了。
正在孙晓萌要问‘你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陆匀又开口了，他的声音低低的，表情也有点奇怪，似乎在害怕，又有点期待。
“那……你有她中学时代的照片么。”
第42章 奇怪的照片
“她几乎没什么照片。你想看的话，可能只有班级毕业照了。你要看吗？我可以改天发给你。”
陆匀捏了捏眉心：“算了。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孙晓萌有些受宠若惊：“没、没事。”
孙晓萌走后，陆匀原地站了会，走到了草坪边，在长椅上坐下来。
下午三四点左右，阳光很足，草坪上外面的家长带着孩子在奔跑玩闹，学生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聊天，晒太阳。
长椅正对着阳光，陆匀眯了眯眼睛，呼出一口气，往后一靠，漫无目的的看着草坪上的人发愣。
舒小葵的男朋友。
男生的长相，和他印象中的稍显稚嫩一些，也更阳光一些。
严蔺安……
陆匀抬手，深深按压着太阳穴。
舒小葵的前男友，竟然是严蔺安。
他的好哥们。
还记得在不夜城伦敦的街道上，那个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河边栏杆上痛苦不堪的少年跟他说：他把一个人弄丢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严蔺安一直以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他从没看到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舒小葵也从来没有和他提起她的过去。
谁都有过去。
他自己也有不堪混乱的往事。
换位思考，他也从来没有和小葵提起过自己以前的诨样。不想提起的原因，一部分是不好意思，一部分是害怕。
害怕被小葵知道自己以前是个混球。
不好意思的是回想以前的事，他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小葵不跟他提初中的事，也没什么错，而且他也没问。
而且，距离初中就过去快五年了，他何必揪着对方的陈年旧事不放呢。
陆匀坐了一会，思绪就缓过来了。他拿出手机，直接打了舒小葵的电话。
-小葵，你在图书馆吗。
-是啊，在复习呢，后天最后一门。你呢，家庭聚餐结束了吗？现在在干嘛
-我在图书馆外面
舒小葵盯着屏幕上的通话人姓名，足足愣了十秒。然后就跟打鸡血似的，抄起桌面上的学生卡塞进兜里，一溜烟跑了出去。
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和红色的古老砖楼相映成趣。
淡金色的阳光穿过枝桠，投射在灰色的砖石路上，把小路分成了黄灰两个光斑区。
陆匀就站在黄色的光斑里，黑色羽绒衣勾勒出来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
舒小葵两三步跑过去，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唰’一声冲进了他的怀里。
“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陆匀笑了：“嗯。怕你学累了，想带你去喝点东西。”
明明只有一天不见，看到陆匀站在眼前，一回校就来找她，舒小葵还是难掩激动和兴奋。
刚才由于受到奇怪短信的阴郁和不快也一扫而光。
“想喝咖啡，还是奶茶。”
“奶茶吧！这个点喝咖啡我怕晚上不用睡了。”
图书馆前面就是学校正门，穿过马路就是一座小型商场。陆匀牵着她，两人肩并着肩往商场走去。
“刚才我在图书馆门口碰到一个女生，她说是你的初中同学。”
舒小葵愣了愣：“是吗，谁啊？”
“她说她叫孙晓萌，和你以前一个班的。”
孙晓萌，上次在嫦娥山找茬和她不对付的女生，竟然是她初中同学。她完全没印象了，仔细想了想，又想起那时班里似乎确实有一个叫孙晓萌的女生。
“啊，是吗，这么巧。她找你有事吗。”
“她让我转告你，寒假你们班同学聚会，问你去不去。”
不去。
那些人她永远也不想再见到。
内心一个声音冰冷地说着，同时抑制不住的烦躁和郁闷涌上来。
这个孙晓萌到底想干什么。
她为什么会找上陆匀。
“你离她远点。”来不及思考，心里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陆匀愣了：“什么？”
他显然没料到舒小葵会突然生气。
“怎么了，你们以前有过节么。”
没有过节。
或者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过节。
她只是不想再提到任何和七中有关的事。
舒小葵深吸一口气：“没有。她……怎么说呢，我和她不熟，以前话都没说过几句。我就觉得，她突然通知我去参加同学聚会，还特地找你……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她估计想接近的是你，而不是我……”
舒小葵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的语气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在吃醋。”
“不，我真的会吃醋的。下次再被我知道你和她单独说话，我就……就不理你了！”
“那我以后和别的女生说话，都找个人陪着。”
“陆匀！”因为到了奶茶店门口，周围人比较多，舒小葵不好发作，只要用力捏了捏陆匀的手指，“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陆匀的手修长，骨节匀称，舒小葵捏了捏，发现手感不错，就一直捏着没撒手了。
陆匀反手一把握住了她作乱的手指，拢在掌心，轻轻往里握了握。他看着她，轻声说：
“嗯，知道了。你不想我做的事，我就不做。”
两人没在外面瞎逛多久，买完了奶茶舒小葵就回图书馆了，陆匀则去了实验室，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顺便商量明天元旦怎么过。
回到位置上，舒小葵轻轻拍了拍脸，让兴奋的头脑冷静下来，准备继续投入到学习中。
几个小时前她收到了一条奇怪的彩信，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胶片相机拍的，黑乎乎，乍一看以为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墨水，什么也看不清。舒小葵把手机屏幕调亮了点，仔细辨认了才发现图中有几条横着的栏杆，栏杆上的白漆已经脱落了，露出里面红色的铁锈。
栏杆下方是一处微亮的方块，舒小葵也是看了好久，才认出那是一包抽完的香烟外壳。
香烟包装是黑色和金色的，是很常见的牌子，每个小店里几乎都有卖，25块钱一包。
舒小葵的心情，就是因为看到这个香烟壳而骤然恶劣起来的。
这个包装她很熟悉，连带着这个牌子，她也非常熟悉。
熟悉到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那人懒懒靠在电线杆上叼着烟的模样。
——这是蔺安最常抽的烟。
第43章 非要这么饥渴吗
元旦节居然比圣诞节还要冷清。除了大商场里的店铺张灯结彩搞促销，办活动，街上的节日气氛一点也不浓郁。
舒小葵这天临时被喊回家吃饭了，舒盛特地在海城多留了几天，陪她吃个元旦团圆午饭。吃完饭之后，她又送舒盛去了机场。本来以为还有很多时间，但她太悠哉游哉，看错了时间。只好急忙打了个车，奔向和陆匀约好的地方。
市中心的大商场，五楼的影院门口，陆匀已经在那边等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舒小葵是一路跑过来的，说话时感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陆匀轻轻拍着她的背：“是我到早了，离开场还有时间，要喝什么吗，我去买。”
舒小葵：“我跟你一起去。”
陆匀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好。”
和第一次约会一样，还是同一个商场，舒小葵却觉得心情很好，捧着爆米花和可乐，和陆匀牵着手进了放映厅。
电影是迪士尼新上映的动画电影，主演是她最爱的英国男演员。
舒小葵看得津津有味，旁边的陆匀一动不动。
中途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陆匀已经睡着了。
舒小葵：“……”
陆匀他们的物理系很变态，考试周长达半个月。
一想到他是复习的中途跑出来陪她看电影的，舒小葵就有点心疼。
陆匀微微歪着头，头靠在椅背上，微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
高挺的鼻梁，窄而立体的脸。
淡粉色的薄唇，皮肤一点瑕疵都没有。
舒小葵的目光从他的嘴唇，移到他的额头，又沿着眼睛，移到他的嘴唇。
座位两边都没有人，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荧幕。
似乎可以做点坏事。
但是似乎又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亲人家。
以后难道没有机会了吗。
非要这么饥渴吗。
舒小葵喝了一口可乐，把黏在陆匀脸上的目光艰难的撕下来，重新放回荧幕上。
算了。
来日方长。
没过几秒，眼前突然黑了，紧接着唇上一暖。
舒小葵瞪圆了眼睛。
陆匀坐回去，手撑着座椅扶手，侧着脸看她，低声说：“你是不是想这样做？”
什么是这样？这样是什么？
舒小葵脸蛋发烧，脑袋冒烟，完全没听明白陆匀在讲什么。
所以她无比淡定地“嗯”了一声。
黑暗中，陆匀对着她的侧脸开始笑。
舒小葵有点坐不住，总想着往旁边看，但又有点害羞。
所以她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别这么盯着自己看了，专心看电影。
陆匀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坐正身子，没过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一场电影结束，舒小葵走出影院，罕见地没有记下电影的全部剧情。
她有个技能，每次去电影院看电影，都能够记下全部的情节，但自己在家用电脑看电影就不行。
这次技能的失败，和旁边正在开车的人脱不了干系。
本来是说好看完电影后再逛会商场，但舒小葵看陆匀太累了，坚持要早点回去。
“明天我可能没法送你，那个时候我估计在考试，我帮你提前叫个车……”
舒小葵打断他：“好啦好啦我自己来，你专心复习，我爸都没你这么操心。”
“那我考完试去找你。”
舒小葵：“？！”
“寒假我可能要回老家，所以……”她有点为难地说。
“几号回去？”
“12号。”
“我们10号考完，走之前我们再见一面。”
这倒是没问题，反正她12号前一直在s市。
“好。”
“对了……”舒小葵看着前面，有点欲言又止。
陆匀看了她一眼：“嗯，什么？”
陆匀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
舒小葵转头：“怎么了？”
陆匀看着前方，轻轻拧起了眉。
舒小葵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大冬天还穿着黑色短裙光着腿，画着烟熏妆的长发女孩，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抽烟，目光挑衅地望向这边。
舒小葵看看女生，又看看陆匀的表情，轻声问：“你认识她？”
第44章 谁吃谁？
女孩手里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几秒后，她把烟摁断在树干上。
闪烁的红色烟头增多了，那里不止女孩一个人。
女生走了过来，站在车子边上，完全无视副驾驶位置上的舒小葵，手撑着车子顶盖，微微弯腰：“是你么，陆匀，刚好，送我一程吧。”
“……”
“不行么，好吧，那我就让他们送我了。”
陆匀的脸色很不好看，舒小葵忽然有些紧张。她看看陆匀，又看着这个女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她的紧张引起了女生的注意，女生的目光瞥了过来，似乎更加嘲讽了。
“这位就是让你拒绝谢凝姐的女生吧，长得也不咋样啊，这样吧，你出来吧，我们聊聊天。”
这流氓般的话语，让舒小葵感到有些熟悉。
“薛粲然，你喝醉了，上车，我先送你回去。”陆匀的声音很平静。
“什么嘛，谁喝醉了，没劲！叫你女朋友下来陪我聊聊天嘛，我真的很好奇很好奇，她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不过，我怎么瞧着她有点眼熟，喂，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舒小葵透过女生浓得连亲妈都不认识的妆容，以及画得像鬼一样的烟熏妆里，凭借着这欠揍和拽上天的语气，她终于想起来这位女生是谁了。
很巧，前一阵子她们还在海城二中干过架。
她移开了目光，假装不认识的低头拿出了手机。没想到，她这个样子在女生看来却是挑衅和赤裸裸的轻视，女生伸出手指，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着舒小葵：“你，你给我出来——”
“让开。”
“什么？”
陆匀看着她，语气平静：“我说，让开。”
薛粲然莫名有点害怕，踉跄着退后了一步。陆匀看着舒小葵：“这位是谨言的朋友，我去和她说几句话，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么。”
舒小葵也不玩手机了，伸手在他的手上抓了一下：“好，你去吧。”
陆匀推开车门，和愣在一边的薛粲然说：“你和周谨言又怎么了。”
一提到周谨言，薛粲然的嚣张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她低下头，肩膀也垮了下来，她抬手捂住了眼睛：
“我真的没办法了……没办法才来找你，谨言一直很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去跟他说几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薛粲然越说越激动，浓厚的妆容遮盖住了原来的表情，只是五官是拧在一起的，眉宇间带着痛苦。
“我那么喜欢他，啊，我那么喜欢……”
陆匀看着她绝望痛苦的样子，没说话，突然就很想抽烟。
他往身上一摸，没烟。
薛粲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陆匀冷眼旁观着她的痛苦，并没有说话。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嫌她烦人，直接把当事人周谨言叫来，让他们两个自己去解决问题。
薛粲然也是院子里长大的孩子，是他们几个当中年纪最小的，还是个女孩，他们这群男生平时就会忍让她些。她遇到麻烦了上来求助，如果不是太棘手，他也会帮忙处理掉。
只因为她跟在他后头喊了几年“陆匀哥。”
“他怎么了。”陆匀淡淡开口。
薛粲然和周谨言曾经有过一段，两人经常吵架，每次吵架都是薛粲然来他们这里哭诉，等周谨言去哄。但次数多了，周谨言也觉得累，两人没处多久就分开了。
薛粲然表情颓然：“我就是……我也没干什么啊……谨言他……他……”说到一半，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脸，泪如泉涌：“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陆匀忽然有点烦了，舒小葵还在车里，他非常不想留她一个人在车里。
舒小葵很懂事，她知道现在不是过问他私事的时候，所以就坐在车里乖乖等他。
“陆匀哥……”薛粲然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边哭边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陆匀甩开了她，没用多大力，薛粲然踉跄了几步。
换做是那段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薛粲然可能都不敢来找他。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脾气变好了，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居然没有叫她滚。
也没有说出“关我屁事”这种话。
而是站在这里听她讲了十分钟。
看来脾气好了不止是一点点。
薛粲然来找他，无非是让他出面去劝周谨言。但他一直懒得管闲事。
他想转身就走，但他知道自己一走，薛粲然身后那帮混混也会跟上来。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的事我管不了，谨言喜欢谁，我也管不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们有好好聊过么。”
薛粲然摇头：“他一直不肯见我，在学校里碰到也是装作不认识我。有一次我找他，他还朝我发火，说我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我……”
陆匀果断打断她：“过几天我让他上我这里来，你们聊聊。”
薛粲然惊喜的瞪大眼睛：“真的吗，谢谢你，陆匀哥。”
“上车，跟我女朋友道歉，然后我送你回去。”
薛粲然：“……”
“那个，陆匀哥，不道歉行不行。”
“不行。”
“这样显得我好没面子，前几天还被人家压着打，现在又赶着要上去道歉，我感觉我的面子都要丢光了……”
“什么？”
薛粲然茫然的：“啊？什么什么？陆匀哥，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女朋友看着跟只小白兔似的，实际上可狠了。哎其实我最怕这种人了，表面看着人畜无害，心里不知道怎么狠呢。不是有一句话么，说这个人剖开来整个人都是黑的，我觉得你女朋就就是这一类人，陆匀哥你可要小心了，我一看就不喜欢她，我还是更喜欢谢凝姐多一些，她和你多配啊……”
陆匀的脑子有点乱，舒小葵居然会打架，挺出乎他意料的。但他相信舒小葵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出手欺负人的女生，一定是薛粲然她们做了什么，惹怒了她她才会动手的。
“哇，陆匀哥你怎么还笑的出来？！我可是非常认真的跟你说哦，你一定要小心这种女生，因为一不小心你就会被人家拆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陆匀看了她一眼，凉凉的说：“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薛粲然：“……”
第45章 耍流氓
舒小葵站在陆匀家的玄关处，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送完薛粲然回去，陆匀没说什么，继续开车。她也没在意，以为陆匀肯定是往学校开，车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环境她都不认识。
第一次来男朋友家里。
男朋友一个人住。
这里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附近，二十八层的顶层复式套房，上下两层。空间非常大，但室内装修简单，家具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墙上挂着一面超现实主义风格的挂钟，线条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没有外框，指针像掉落的黑线。
它轻轻“嘀”了一声，显示十二点了。
陆匀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毛衣。客厅里，顶灯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皮肤像白瓷一样冷。
舒小葵还杵在玄关那里发愣，直到陆匀走过来，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她才回过神来，有些紧张的脱掉了外套，踩着白色棉袜往里面走去。
“等等。”
陆匀走过来，把刚拆开的女式棉拖鞋放在她面前，看了她发愣的脸色，笑了笑：“把你带回我家，你就这么震惊么。”
舒小葵低头，看了眼拖鞋，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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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舒小葵走到客厅里，一屁股在沙发里坐下：“我，我想喝水。”
陆匀接了杯温水给她，舒小葵双手拿过，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才缓过神来，冷静了不少：“等会，还回学校么。”
陆匀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坐在她旁边，偏头看她，似乎在忍着笑：“你说呢。”说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电视机打开了。
舒小葵“哦”了一声，不太敢看身边的陆匀，目光移到屏幕上。
电视机上正在随机播放时下最火的古装仙侠剧，画面正好切到剧里男主在沐浴的情景。随着镜头由远到近，性感的锁骨，健壮有力的胸肌，水沿着腹肌的沟壑缓缓流下，再往下是……
画面骤然切换，变成了晚间新闻。
陆匀手里拿着遥控板，见她看来，挑了挑眉。
舒小葵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水，很怂的一句话也没说。
耳边听到陆匀轻笑了一声，他放下遥控板，低低问：“谁先洗？”
这人，绝对，又是，故意的。
舒小葵把水杯‘咯噔’一声放在架子上，声音中气十足：“我先吧。”
“哦。”陆匀继续笑。
两人对视了一会，舒小葵败下阵来，面红耳赤：“浴、浴室在哪？”
舒小葵洗完澡，穿着陆匀给她的T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陆匀，吹风机在哪，我没……”
话说到一半，愣了。陆匀没在楼下，就在门外的走廊上靠着墙抽烟。黑色毛衣的领口有点大，陆匀微微仰着头，从下颌到锁骨的线条修长而性感，特别是微微突出的喉结。
陆匀闻言转过头，也愣了。舒小葵刚洗完澡，皮肤白里透红，像刚剥开的荔枝，饱满的果肉下是浅红色的核，整个人水灵灵的。她穿着他的T恤，T恤很大，刚好遮住她的臀部，露出两条细白且直的腿。
舒小葵直直的盯着他，心跳的非常快。脑海里一瞬间涌过无数条流氓弹幕。
很想冲过去抱住他。
很想咬他的……脖子。
大概是被舒小葵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陆匀就着这个姿势，偏过头来，乌黑的刘海在眼角轻轻化过：“还不……”
剩下的字被舒小葵突然跑过来，伸手抱住他的腰，垫着脚尖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的动作吓回了肚子。
他立刻把拿着烟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搂住了舒小葵的腰，低头和她对视，轻轻“嗯？”了一声。
低头吹头发的时候舒小葵的眼神还是有点飘忽。
热风吹在头发上，加上刚才冒起来的热气，舒小葵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熟透了。
她把风挡切换成冷风，继续吹发尾。同时长长抒了一口气。
也没什么，不就耍了个流氓嘛。
回想了刚才自己的表现，还是挺淡定的。
原本打算亲完就跑，但陆匀头一低，脸凑过来，又用那种语调说话，她就迈不动腿了。
两人亲了很久，和之前的亲吻感觉有点不一样，多了丝难以言喻的渴望。最后分开的时候陆匀的声音很哑。
非常性感。
停停停！打住！别想了！两个人明天都要考试呢！不能分心！
舒小葵关掉吹风机，对着空气发了会呆。脸还是很烫，舒小葵叹了口气，把脸贴在了冰凉的瓷砖上，企图借此降温。
吹完头发，陆匀也洗完了。他穿着居家服，白T，宽松的灰色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陆匀正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看着电脑。楼下没开灯，只有沙发旁边的黑色木制立式台灯亮着，以及电脑荧幕发出的微弱光芒。
光芒的中心，坐着陆匀。
虽然很想下去，坐在他的旁边，但那样的话指不定又要做些什么。
但已经真的很晚了。
于是舒小葵没有下楼，只是扒着栏杆，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
陆匀应声抬头。
舒小葵对他弯了弯眼睛，温柔道：“晚安。”
陆匀的表情刹那间有些恍惚，但很快也笑了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