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面壁志
1
在世界的尽头，总有一面无法撞破的墙壁。
那就不撞了，坐下来，以一颗端端正正的心，去与墙壁交谈。
这块石壁，会成为你最后的朋友，陪伴着你，把时光磨碎，喂养你的眼泪和你的身躯。
2
我不是在与一面墙壁比拼谁更坚强。
我知道安静的墙壁上，隐藏着我渴求不得的语言。
在墙壁变成一面镜子的时候，世界的所有秘密会向我敞开。
在这个过程中，我必须变得比一堵墙更为安静。
3
我选择一堵墙挡住我的影子之时，还有很多条道路正在我的脚下延伸。
我知道那些路都连接着诱惑和陷阱，我还没有迈出脚步，我的影子已经先行扭曲。
我必须让路停止，在一面墙壁的帮助下，让畏缩的影子长出脊梁。
4
我与墙壁是有一定距离的。
在没有了解我的心扉之前，墙壁一直在观望着我。
顺着一滴流淌的泪，我进入了墙壁之中。
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墙壁里封印着比人间更激烈的怜悯与悲痛。
5
这是一面永远不会倒塌的墙壁。
这是一面变幻莫测不可雕刻的墙壁。
但墙壁里有无穷无尽的记忆，除我之外，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居住。
我想把他们接出来，但墙壁，一直在等待着我坚定地走进去。
6
当我自己开始改变。
墙壁与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山河湖海尽皆崩塌在我的面前，让我心如槁灰。
好在还有一堵墙可以让我倚靠，把我的耳朵贴上去，我能听见毁灭之后，所有逐渐归来的声音。
7
我走了。那面墙壁会重新隐没在荒草中。
后来的人会以为那是一块被遗弃的石头。
如若他仔细寻找，会发现那块石头中，已经生长着我的血肉。
就像我离去之时，发现了前人留下的一根骨头。
8
我不能告诉你墙壁的后面是什么。
你自己去看吧。
你要相信你的眼睛，可以把世界之内和世界之外的一切，全部穿透。
让每一个地方，都有你的眼泪在流。
（一百二十二）沉思之灰
1
智者说，历史是任人玩弄的小姑娘。
这句话开始流传的时候，现实正在被强暴。
若无被强暴的现实，就不会有被玩弄的历史。
2
任何一支火焰，都可以把我灼烧得异常疼痛。
我的心胸还不能宽广如大海。
当我的心胸能宽广如大海，我将拥抱燃烧的落日，而无惧小小的火焰。
3
你让我放下佩戴的利刃，而赠送给我一顶儒雅的冠冕。
但我能相信你的承诺吗，当我解下刀剑，谁能让我的亲人免于被剿杀的命运。
4
我叩拜过天空，也叩拜过大地。
我叩拜过一块碑，一座坟，一幅经幡。
我叩拜过一座山，一条河。
我叩拜过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还叩拜过一座我从未进去过的宫殿。
我的叩拜越来越具体，我的身份越来越虚幻。
叩拜得太多，我已经习惯于匍匐在地上，越来越远离直立行走的祖先。
5
有谁能想到，一本薄薄的书，被烧成灰烬以后，可以埋葬亿万人的灵魂。
所以我们把每一个值得诵读的文字，称之为“经”。
6
最先从窗户里，逃逸到牢笼之外的，一定是一颗不甘寂寞的头颅。
把伸得最远的那颗头颅送上祭坛，可以让其他的脖子，缩回窗户。
用最温柔的爱去抚摸一颗头颅，用最锋利的刀去割下一颗头颅。
最珍贵的头颅和最卑贱的头颅，都需要高高挂起，用以示众。
7
当你能追随一颗流星，无惧黑暗也无惧光明的时候。
你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自由的天空。
8
我不愿把自己埋入冰凉的泥土。
我宁愿把自己烧成灼热的灰烬。
当我有幸去埋葬另一个人的时候，我要覆盖在他身上，让他的长眠能有一丝可以传递的温暖。
9
如若有足够的勇气，撕裂自己的胸膛。
就会看见一颗心里，早已装着一个独一无二的天空。
（一百二十三）诗与世界
世界太近了
近得让人无法呼吸
所以我写诗
用隐晦的文字，把世界拉远
世界太远了
远得让人虚无缥缈
所以我写诗
用沉重的文字，把世界拉近
（一百二十四）守望者
1
我不会是世上第一个活着，也不会是世上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我的前方和我的身后，都有无数的守望者。我在他们的看护下，不敢作丝毫停留。
我理解了他们深不可测的心灵，但我理解不了他们洞穿一切的眼神。
他们把所有的一切全部留下，却把时光背到身上。
世界沉重之时，他们比世界更加沉重。
2
倚靠着树，既在展望又在等待的守望者，本身就是另一棵纹丝不动的树。
他们像树一样思考，无论枝干怎样伸向广碧的苍穹，最深䆳的部分永远是深埋地底的根须。
他们不惧烈火的焚烧，他们无畏刀斧的砍伐。因为他们的根已经属于大地。没有任何人，能把大地的生命，断然夺去。
3
所有的人都走了，留下的疮痍之地，被称为废墟。
只有守望者从不离去，他要把废墟之上的全部痕迹，雕刻于自己的皮肤、肌肉和骨骼里。
他相信废墟只是沉睡，他要让自己的生命，死在一片废墟广袤的梦里。
在那个梦中，有他所寻找的亿万灵魂，会与他手牵着手，一起安息。
4
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守望者在收集一个又个残缺不全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他会把这些故事带去哪里。
更没有人能猜到，他会在哪里开始讲述这些故事。
在人类沉默无语的生活中，一个从远方走来的守望者，会送来无数关于人的传奇。
一具具千疮百孔的身躯，要用守望者的故事，去修补残存的气息。
5
我们把守望者遗弃在一座孤岛之上，开始我们浩浩荡荡的迁徙。
直到我们变成了流浪者，我们才想起守望者的目光，正在为我们测量，旅途的尽头，家园的距离。
我们终于听见了守望者若有若无的哭泣，我们把流下一滴泪的地方，标记成了我们的故里。
6
我们又要走了，把未来的岁月支付给一片未知的地域。
在启程之前，我们要选出一个人，留下来，成为一名守望者。
我们把每个人的嘱托都挂在他的肩上。
我们给了他最彻底的信任，我们给了他最漫长的猜忌。
7
仰望天空的时候，守望者是一只鸟。
俯瞰海洋的时刻，守望者是一条鱼。
（一百二十五）倒下
我必须首先让自己倒下
日复一日积压的时光太沉重了
倒下以后，我才能做一个轻盈的梦
在梦中，从新学习让自己站起来的岁月
如若继续挺立，会折断脆弱的脊骨
那就倒下以后，再生长出一根
像拐杖一样，握在手里
站起来的时候
我要围一张面纱，不让你看见我的喜悦
我倒下以后，任由你揭开我的面纱
如若你要亲吻我
就请你轻轻俯下你的身体
像我一样，躺卧在床榻，躺卧在大地
你让我挺直身躯
看着云霞和彩虹的升起
但你能容忍我的疲惫吗
让我倒下去，趴在我的影子上面
让隐藏着的自己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把站立的力量
交付给了卧倒在地的自己
当日月星辰的光又一次压到我身上
我可以埋下头
把自己放逐到黑暗的阴影里
无论我的倒下多么的软弱
总有一个梦，会从我软绵绵的胸膛上
冉冉升起
（一百二十六）追光者
光的速度太快了
没有人能够追得上
身外的光都在远去
失去了光的人
在一个没有方向的路口
失措徬徨
总得要让一个人停下来
点燃自己
把自己变成屹立不倒的光
不再茫然地追逐
让光出发的起点，与自己的启程
都在同一个地方
（一百二十七）听雨
1
天空为什么要下雨呢
假如像他们说的那样，那是天空在哭泣
可天上的眼泪，为什么偏偏要落到地上
难道大地的苦难还不够多，还要储存来自天上的悲伤
2
一只躲藏在井底的青蛙
把从井口流淌进来的雨水
宣布成决堤的海洋
3
正在燃烧的火焰
因为忍受不了雨水的冰凉
而宁愿让自己熄灭
把滋滋作响的呻吟，当作死亡来临的歌唱
4
除了河流与大海
还有谁能理解雨滴的破碎
不是汇聚成深䆳的沉默
就是汇聚成呼啸的巨浪
5
如若每一滴雨都是一个文字
由一场雨所降落的故事
该有多么的漫长
6
无论土地有多么的荒凉
只要有一滴雨能浸入心中
所有的枯萎都能获得来年的希望
7
我是一艘搁浅的船
没有谁，能比我更能听懂
一场雨的声音
所蕴藏着的希望与绝望
（一百二十八）回眸
1
前方太遥远了，无论道路还是风景，都望不到尽头。
可身后呢，那近在咫尺的身后，为何也如此模糊，有重重的迷雾，每前行一步，都要被隐去回家的路。
此刻，你站立着进退维谷。前进与后退像一根扁担，让你挑着过去和未来的岁月，沉甸甸地挤压着你瘦弱的肩头。
2
风吹过的时候，你流下了迎风的泪。
一粒沙进入你的眼中，让你温漉漉的酸涩又多了一丝难以忍受的疼痛。
你多想自己的眼睛能像蚌壳一样，把那粒沙包住，在你再次睁开眼睛之时，能掉下一粒晶莹闪亮的珍珠。
3
你已经不能再肯定，你此次的出行，是为了走向光明，还是为了走进黑暗。
所以你频频回头，想测量一下前方与身后，是否有与众不同的明亮，值得你交换跌跌撞撞的磕碰与伤痛。
但从你迈出第一个脚步，一切就都隐藏起来了。
只有你自己是明亮的，光明与黑暗，都会把你消融。
4
有无数的召唤，不分昼夜地纷飞而来。
你的梦被惊醒，你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现实把你笼罩。
你的每一次回眸，都让自己再一次跌入梦中。
5
你身处苍凉之中，原野和森林在你的心房里疯长。
你感觉到了世界的重量。
初升的太阳割断了你的脊梁，落下的月亮划开了你的胸膛。
这就是你寻找的应许之地么。
在你的手掌上摊开的雪霜，在你的肩膀上滚过的风浪。
6
当世界消失于你的目光，还有什么在击打着你。
那是你自己在与自己为敌。
现在是你孤身一人，你若不与自己厮杀，那些被你放下了的一切，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追杀你。
7
你还要祈求什么。
在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高山、没有海洋的地方，你能向谁祈求，你想像以前一样跪在地上，但你的膝盖已经没有可以亲吻的沙石和泥土。
还有一丝血迹染红了你的眼睛，你回眸之时，有红红的泪会溅开一片阻拦你的霞光。
8
在孤身一人的世界里，你把自己收缩成一粒坚硬的种子。
一粒不需要埋进泥壤，也不会再有鸟雀啄食的种子。
你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想像着根须和枝叶开始生产。
如同你的愿望，只要还能开花结果，你终将会儿孙满堂。
9
你用眼睛打开了所有的黑暗。
落在你身上的全部光明，轰然倒塌。
（一百二十九）城市边缘
1
你用一瓶酒，致敬一座城市。
你说在你喝醉的时候，趴在道路上，城市听见了你的心跳，你离城市越来越近。
每当你醒来，飞奔在道路上，城市淹没了你的脚印，你离城市越来越远。
2
你奔波得昏天黑地，城市正是明晃晃的白天。
你疲惫得进入梦乡，城市却用灯火通明把你陪伴。
你在梦中与一粒尘埃缠绵。
你关上了房门，低声地吟唱，振动一丝灯光，以此证明你并不孤单。
3
你说出来的每一句谎言，都成为了城市的真相。
原来只要能出卖自己，还有什么不能欺骗。
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你是一块千疮百孔的石头，你是一块锈迹斑斑的砖。
你怀抱里的女人，只需要一个夜晚的时间，就会在光滑的肌肤上，长出更加滑腻腻的苔藓。
4
在城市的上空，飘荡着一张又一张年轻的脸。
但在城市的地毯上，每一个故事都古老得失去了新鲜。
就像一张床，历经了千年万年不就为了迎接日复一日的睡眠。
就像一盏灯，照亮了风霜雨雪不就为了等待没有星星的夜晚。
你就像他们一样，每一个清晨都在怒吼，每一个夜晚都在长叹。
你的目光，是城市里一根可有可无的弦。
5
你沸腾的血液，是城市里一道精致的早餐。
你空虚的躯壳，是城市里一场丰盛的晚宴。
你在城市里把自己反复烹饪，又香又甜的味道，让你自己把自己垂涎。
你把自己像残羹剩水一样打包，那是你的生活，也是你的奉献。
7
你用你的骨骼，在城市里垒积一座山。
你用你的血液，在城市里流淌一条河。
你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在城市的楼台上飘飞，因为要远离自己，而渐渐枯干。
8
在美好的城市里，你把自己精心打扮。
胭脂、口红与衣衫，要适应浓妆艳抹的复杂，要适应赤身裸体的简单。
你疼痛的哀鸣，你幸福的吟叫。
你是城市里一首生生不息的歌谣。
9
城市需要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城市需要一只飞舞鸣叫的鸟。
你在人潮涌动的广场上落叶纷纷。
你在透明亮丽的橱窗里长出羽毛。
（一百三十）枯萎
在如此肥沃的土地上
为何你要自己枯萎
时间还没有来得及邀请你
你就把与世界的告别
变成了一个不可逆转的旅程
你是在枝繁叶茂的围绕中枯萎
别人在为不再发芽、不再开花、不再结果而伤悲
你却说发芽、开花、结果是无法承受的负累
你不是一片不会流泪的死灰
你只是用枯萎的方式宣告自己的解脱
你的心还没有死
你说这样的枯萎可以问心无愧
（一百三十一）山门内外
1
趴在蒲团上的那只猫
比跪在地上的那个人
更能听见垂首不语的佛菩萨
藏在心底的话语
2
跨过山门的时候
我挑在肩上的一担水，撒了
陈旧的门槛被清洗一遍
换回了我跌落地上满身的脏污
3
我是追寻着一声鸟叫和一阵风声
到山上来的
进入山门以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胸膛里扑通扑通的跳动，有如雷鸣
4
敞开的山门里
有一尊泥塑的菩萨
在这一双眼睛里是假的身影
在另一双眼睛里是真的肉身
5
涌入山门的众生
谁也不知道有一个菩萨正在身后
流着眼泪
替他们捡起掉落在红尘的一颗颗心
6
我从一滴雨的滴落
等到了一片雪的飘零
可我怎么也等不到
天上的那朵云，掉落到我的掌心
7
我试图用山门里的寂寞
去掩埋山门外的哭声
你却要用山门外的钟声
把山门内的沉睡敲醒
8
当再也没有一个人
在泥塑的金身前点上一盏灯
山门之内与山门之外
吹过的风，都是同样的寒冷
9
从门外走进去，山门是沉重的
不知门外的故事能否经得起一记木鱼的敲击
从门内走出来，山门是迷惑的
不知门内的青灯在门外的风雨中何时会熄灭
10
如若有一天，山门崩塌
门内和门外的人
是否能融为一体
（一百三十二）说书人
1
天下的故事其实并不多
仅仅一个人的一张嘴
已足以把说不尽的酸甜苦辣全部咬碎
2
所有的故事都不是秘密
每个人都是知情人
偏偏要说书人开口
不过是需要抑扬顿挫作引子
让不愿说话的人跟着如痴如醉
3
只有说书人
指着天下人哭，对着天下人笑
用一把轻摇的折扇
把天下人的负累
挥洒成一杯浓淡相宜的茶水
4
天下人都睡了，说书人还在哭
仿佛没有一个梦容得下方寸之间的伤悲
天下人都醒了，说书人还是不愿睡
仿佛没有一张床榻能让尚未讲完的故事得到安慰
5
讲古代的故事，用一张今天的嘴
讲未来的故事，依然用一天今天的嘴
唯有说书人的一颗心，能够挂在嘴上
让昨天沸腾的血液
在俯仰叹息中，化为今朝冷却的汗水
6
清晨时是王侯将相
黄昏时是才子佳人
说书人的日子
每一天都过得虚虚实实
把重如泰山与轻如鸿毛
都扛在一个人的肩上
像浩然天地一样广阔，像一粒瓜子一样卑微
7
拍一记惊堂木
想要敲响一声平地而起的雷
惊起的是摇头晃脑的人
震痛的是滔滔不绝的嘴
8
说书人把价值连城的岁月
装进了最廉价的行囊
只需花上二两银子
就可从茶楼酒肆，走到弄堂庙会
9
要到一个什么样的时候
天下人的故事再也嚼不烂
堵住了说书人铁齿铜牙的一张嘴
（一百三十三）我每晚都要上一次厕所
我每晚都要上一次厕所
才能上床睡觉
我不能把体内肮脏的东西
带入我的梦中
（一百三十四）私语
1
一只蝴蝶张开翅膀，盖住了我的眼睛。
一只蜜蜂飞进了我的嘴唇，伸出一根温柔的刺，扎进了我的舌根。
我的眼睛失去了视线，却看见了最灿烂斑斓的色彩。
我的舌头发不出声音，却尝到了最浓郁香甜的味道。
2
我想长出一双翅膀，像天使一样飞翔。
但我怕我的双手会覆盖上细密的羽毛，让我失去了手掌，再也不能握住一把泥土或一页纸张。
我更怕我飞行的时候，我的阴影会变大，遮盖了我从未到达过的那些地方。
3
我把一块饼，做成了一个圆圆的月亮，贴到了窗户之上。
我还想把另一块钱，做成一个红红的太阳，悬挂到我的屋顶之上，可我找不到一种方法，让那块饼像太阳一样燃烧出耀眼的光芒。
从此后，我的白昼与夜晚，都只能看见一个令人垂涎欲滴的月亮。
4
正义的躯体百孔又千疮，那汩汩流淌的鲜血，向世界说明了什么是英勇和坚强。
邪恶的身躯饱满又肥胖，那油光锃亮的肌肤，向世界炫耀着什么是毒蛇与豺狼。
5
被村庄遗弃的那条狗，守在村头不愿离去。村庄的棍棒，给了它遍布全身的伤痕。
它从一条看家护院的狗，成了一条野狗，只因为村里被它咬伤的一个人，说它是一条疯狗。
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它疯狂的吠叫，叫醒了全村的人，让这个村庄幸免于一场洪流。
这条狗被洪流带走之时，还在狂吠不止，村里人说：这真是一条狗日的疯狗。
6
世界是一张一捅就破的纸，为什么，要用人的一张皮，来掩盖伤痕累累的真相。
7
生长了一个季节的稻谷，为了逃避被收割的命运，而让一粒粒种子，付出枯萎的代价，去抵抗成熟。
田垄之下，有一只肥胖的蚁后，统治着一个不见天日的巢穴，正在快乐地生儿育女。
8
我寻找到了一个红透的苹果，与伊甸园里的那枚同样的香甜。
你说你要把这个苹果留给我们的孩子，不知道苹果腐烂之前，我们的孩子愿不愿意降生到我们身边。
在储存那枚苹果的地方，一条蛇扭动着身躯，跳起了比人更为妖娆的舞蹈。
（一百三十五）涅槃的困境
1
是应该继续的活着，还是应该果断的死去。是一个难题，更是一个谜题。
活着，却不知道要去向哪里；死去，是否归来却成为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如若涅槃是一道门，门内和门外，是死去后开启，还是活着时关闭。
2
我想寻找一副天平，一边放上我的灵魂，一边放上我的肉体。
可我的肉体不愿端坐，而我的灵魂，躲在了一个连我也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哭泣。
我怕我的肉体太重，让我的灵魂负累太多而不能离去；我怕我的肉体太轻，让我的灵魂像海面上漂荡的叶，不能沉入静谧的水底。
我更缺少一颗砝码，让天平为我的灵魂和肉体，读出准确的数据。
3
我是一颗有瑕疵的舍利，我无法了断人间刻印在我身上的痕迹。
在化为灰烬之前，我想找个人问一问，还有那么多连灰飞烟灭也消失不了的故事，我可不可以带着它们打开天堂的锁，我可不可以带着它们推开地狱的门。
死去的时候，我真的重生了吗。
重生的时候，我真的死去了吗。
4
我看见的，是一团吞噬我的火焰。
是谁给了我这痛彻心扉的温暖，令我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湿润的泪。
是谁给了我这无声无息的梦，令我想睡，却怎么也闭不上睁开的眼。
你要我留下的是什么，你要我带走的又是什么。
当我终于看见了自己晶莹的骨骼，当我终于看见了自己跳动的心脏，在让人间消失的喜悦里，我惊恐地发现，不知是谁夺走了我须臾未曾分离过的影子。
5
去天堂要用一双翅膀，去地狱也要用一双翅膀。
最善良和最邪恶的地方，都在带领人间的飞翔。
我不知道我祈求的翅膀来自哪里，我身上的羽毛，在光明和黑暗中，散发出的是一模一样的光芒。
6
种子、根须、花朵与果实，再也不会腐朽了。
一切的繁茂昌盛，都成为了永恒存在的梦想。
梦想是一张花团锦簇的绣毯，铺在了现实的地面，所有长生不死的人，没有谁会在意脚下消失了的泥壤。
7
轮回。不停的轮回。生死不止的轮回。
如若是灵魂没有逃脱得了轮回的命运，那一具具等待灵魂附身的肉体，是比灵魂还要永生的存在吗。
肉体承受的是苦，而灵魂承受的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