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师徒
第二天,夏朝天宝九年十二月十七。
叶潇瑶穿着一身白色毛裘,还化了点淡妆,面容清雅。她的陌刀用布条包好,塞在包袱里。
陈无忌倒穿得很普通,外面罩了一件青衫,像前天在桂花城查探一样,打扮得像个出门游历的书生。
他可能一晚没睡好,眼袋都出来了,眉宇间郁郁寡欢。
叶潇瑶将手中的包袱呼地扔过来,“臭小子,给我笑!”
“师傅带你去闯荡江湖你居然敢不开心?”
穿得像普通人,是叶潇瑶的主意。她似乎想重温当年孤身闯江湖的感觉,特地吩咐陈无忌不要穿有木龙山特色的服饰。
陈无忌接过她的大包袱,再拿起自己的小包袱。暗自腹诽,明明说好一起扮普通人,自己却穿得像个大小姐。
他当然不敢有反对的意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师傅去闯荡江湖,还真是有点期待呢!”
叶潇瑶满意地点点头,轻拍他的脑袋,“走,出发!”
师徒俩就这样在冬日的寒风中悄悄离开木龙山。
夏朝的疆域,从地图上看起来像一朵摊平的花。
花蕊是京城所在的洛州,占地广阔。
其余八州是围成一个圆圈的花瓣,每个州都与洛州接壤。
按西、北、东、南的顺序数过去,分别是苍松书院所在的漠州、天火山庄所在的朔州、飞雪城所在的燕州、青云观所在的泰州、雷音寺所在的洛州、红袖坊所在的幽州、木龙山所在的越州、凤凰谷所在的庆州。
也就是说,越州和庆州是相邻的两个州。
但是木龙山在越州的东南部,凤凰谷在庆州的中部。
路途遥远。
叶潇瑶与陈无忌骑着两匹快马,官道转大路,大路换小道,紧赶慢赶,用去了四天的时间才来到越州与庆州的交界处。
这里有一个住着几百户人家的城镇,叫通灵镇。
这名字很怪,带点阴森森的鬼气。但是镇上的人已经不知道这个地名的由来了。
可能是铜铃镇的谐音,也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个可以通灵的女巫住在这里。
不管怎样,本地人对此全无兴趣,外来人就算再好奇,问多几次没得到答案也只能放弃。
总之有个地名叫着就行了。
这里毕竟是两州交界,虽然算不上交通要道,但也多人来往,其中不少还是商贾。
镇子便有些繁华的景象,买卖的店铺多,客栈也多。
十二月廿一的黄昏,叶潇瑶和陈无忌住进了此地的悦来客栈。
年关将近,客栈的生意异常火爆,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惯了独居的叶潇瑶还是有些纠结的。
好在是间双人房,有两个床铺。
吃过晚饭。陈无忌散了架似的,包袱一扔,人往床上一躺,张开手脚凑了个大字。
叶潇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床沿。
“起来!”
陈无忌含含糊糊地嘟囔,“马儿要吃草,人也要睡觉啊。”
叶潇瑶冷笑道:“马儿还要挨鞭子呢,你想挨揍吗?”
陈无忌只得耷头耷脑地坐起来,“师傅啊,又怎么了?”
叶潇瑶道:“起来练功!”
陈无忌道:“练什么功?我现在可是个废人。”
叶潇瑶火冒三丈,当即又是一个爆栗。
“快试试能不能凝聚真气!”
“你这种情况,就是要压榨身体的极限!”
陈无忌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盘腿打坐。
武道修行,大概类似修仙的初级阶段。
真气,玄之又玄,很难解释它是什么东西。非要说得具体些,大体是练武之人利用身体的吐纳,将天地间的能量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陈无忌经过药物的调理,以及在大瀑布下的苦修,身体的经脉锻炼得比他受伤之前还要强。
他放松心神,调整呼吸,调动身体内的各种器官。
瞬间,他体内仿佛产生了奇妙的动力,吞吐之间,滋长出一股气流在经脉里流动。
犹如春雨助苗,润物细无声,先是他的体内慢慢充满了力量感,接着他的外表也变得神采奕奕,双目精光外露。
随着气流在经脉间运转得越来越快,他渐渐狂躁不安。
由于没有丹田可以储存这股他凝聚出来的真气,左冲右突片刻之后,这股有着强大力量的真气渗进他的血肉,再透过毛孔挥散消失。
随着真气的消失,陈无忌整个人像漏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又变得瘪瘪的。
叶潇瑶大摇其头,“不行,不行。”
“你试试在真气凝聚得最旺盛的时候打一拳。”
陈无忌依言再次运功,在真气强劲奔流的时候,及时引导到手臂上,吐气开声,一拳打出。
这一拳隐隐有风雷之声,达到了武道六品低阶的层次。
叶潇瑶不慌不忙地拂了拂衣袖,这股能够打死奔牛的拳风荡然无存,消失于无形。
叶潇瑶再次摇头,“不够,不够。”
“还不够强。我来帮帮你。”
陈无忌也不气馁,又一次运功聚气。
真气初现,叶潇瑶蓦地伸出手掌按在他的百会穴上。
宗师级的真气滔滔灌入。
陈无忌像个被突然吹胀的皮球,体内流动的不是气流,是气旋了。还是狂暴的气旋,粗野地卷过他的各条经脉,让他难受得想爆炸。
但他知道此刻是紧要关头,不能让师傅的真气白白浪费。于是咬紧牙关坚持着。
叶潇瑶咦了一声,用另一只手去捏了捏陈无忌的手臂。沉吟了一会说道:“引导真气散到血肉里。”
陈无忌早就撑得快到极限,闻言赶紧静下心神,将四处乱窜的真气透过血肉引向体外。
叶潇瑶也停下真气的输送,看着他身体的变化。那强大的真气似乎透过陈无忌的毛孔再次消散了。
叶潇瑶又捏了捏陈无忌的手臂,皱眉想了片刻。
陈无忌不知所以地看着她。
叶潇瑶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之间喜形于色,“无忌啊,你因祸得福了啊。”
陈无忌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师傅,你讲咩啊?”
叶潇瑶哈哈哈大笑三声,“无忌,我发现有个方法能让你变得更强!”
第七十五章 变身
陈无忌被她的神情感染,也高兴起来,“是什么方法呢?”
叶潇瑶道:“等我帮你将事情从头捋一捋。”
“你在幻海圣殿中吞下阳极火玉,那是一种十分霸道的能量。老实说,按我的推算,当时你虽然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但下一刻你就会爆体而亡。”
“所幸那个老和尚与你对了一拳,大宗师级的真气威力就不必说了,直接将阳极火玉打散,震碎,渗透进你的血肉骸骨之中。”
“也是你根骨够强,还剩一口气。”
她不知道当时还有炎教圣女暗中输了一道混合水火道意的真气给陈无忌,极大地缓解了陈无忌的伤势。
“凤凰谷的那个泺洛也甚为果断,用化功散化去你体内争斗的真气,保住了你的身躯。将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阳极火玉的能量、大宗师的功力、你自身的真气,将你的血肉之躯折磨了一遍。”
“你虽然吃了苦头,但你的血肉和骨骼却在这种残酷的洗礼下蜕变了。就像打通了一条康庄大道一样,变得能经受住体内真气的迸发外放。”
“刚才我只是简单地测试一下,已经可以感受到你的肌肉会在饱和的真气外泄后变得越来越强壮。”
陈无忌刚开始听得一头雾水,后来慢慢琢磨过来,“师傅,你是说我可以先短暂地凝聚真气,再主动将之逼进骨骼与肌肉中,达到锤炼身躯的作用?”
叶潇瑶道:“不错,就像打铁一样,真气就是炉火,你的身躯就是顽铁。只要你勤加修行,不断地捶打,炼成无坚不摧的铜皮铁骨指日可待啊。”
她叹道:“常人修习武道,在超越了武道七品后就不再重视对身体的锻炼,转而追求稳固和扩大丹田,拼命储存更多的真气。”
“当然,天下间也没有别个人能像你这般在如此凶险的奇遇下活下来。”
“你如今还没有重塑丹田,那就先以这种方法淬炼身体。以你的资质,只要持之以恒,不说天下第一,至少也是夏朝炼体最强之人。”
陈无忌为之雀跃,“师傅不愧是师傅,三言两语就为我指了一条明路。”
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在身体复原后,他是不自觉地有了松懈,总想着等到重塑丹田后再用功,不愿意做这种攒聚真气又发散的无用功夫。
如今叶潇瑶给出了另一个可能性。无疑重新让他看到曙光。
陈无忌迫不及待地立刻运转心法,默默凝聚真气,再在胀痛感到达顶点时,压迫体内的真气穿透血肉骨骼。简而言之,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当成布满尘埃的器具,反复清洗。
如是过了大半个时辰,陈无忌收功调息。
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总之有一种我变强了的感觉,他十分满意。
叶潇瑶打了呵欠,“你慢慢练,我先睡觉了。”
她走到自己的床铺,却不是躺上去,而是脱去了鞋袜,在床上盘腿而坐。
过了一会,轻轻合上眼睛,螓首微侧。竟是以打坐的姿势睡着了。
陈无忌对此熟视无睹。
他在思索着另一件事。
以真气淬体非是一日之功,现阶段不如琢磨一点防身之技。
通过刚才的练习,他对真气的掌控熟练了许多。
寻常的练武之人,在武道七、八、九品的层次,也就是武道下三品阶段,凝聚出来的真气只能够强身健体,用作防御。至少要突破到六品低阶才可以御气攻击,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但陈无忌曾经到过武道二品低阶的层次,别说是真气外放,就算是武道之意如何化形,其中种种诀窍,他所得到的感悟依然留存。
以他现在的承受能力,凝聚出来的真气可以在体内保留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就不得不将其散去。
陈无忌心想,平时可以利用真气的发散来淬体,危急的时候可不可以催动这股真气伤敌呢?
他立即开始试验,当凝聚的真气到达顶峰时,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真气往手臂流动。只是缺乏丹田要穴的驱动,真气的流动很缓慢,而且不停地消散到他的骨骼肌肉里。就好比用一根内里中空又布满小孔的竹筒去取水,这边的水灌进来,一路不停地漏出,到那边的时候自然所剩无几。
到最后,陈无忌运劲于指端,只发出了一道微弱的指风。
然而他很高兴,因为这说明了自己的思路是对的。效果不佳,可以靠练习来增强。
他现在最多只能算是武道八品低阶的层次,任谁也想不到他可以催动真气外放并凝聚成线。只要敌人掉以轻心,他抓住时机暴起发难,就会有极大的机会偷袭成功。
陈无忌喜不自胜,乐此不疲地又练习了两个时辰。
忽然之间,他手指一弹,一缕劲风准确地击中房间的烛火,噗,火光熄灭,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成功啦!陈无忌差点喊出声。随即听到叶潇瑶低低地呼吸声,赶紧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一回生,二回熟。
陈无忌提起胸膛作了一个深呼吸,他想看看自己目前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行车熟路地聚气,输气,送气,以指为媒,集气成束,迅猛地击出。
他高举着手臂,斜指向上,劲风带响。砰,屋顶的一片青瓦被击穿了,留下一个拳头大的小洞。
淡淡的月光立即从这个小洞钻进来,在幽暗中形成一个尘埃飞舞的小光柱。
陈无忌痴痴地看着这黑暗中的光亮,这一击之力,可以轻易打穿一个武道四品高阶的人的脑袋了吧。
从这一刻开始,自己不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废人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要进一步缩短凝聚真气的时间。
陈无忌兴奋地想着,跃跃欲试地想再来一发。
叶潇瑶忽然开口道:“快睡觉吧,你把房子打烂了我可没钱赔。我会把你留下来给店家洗碗的哦。”
原来她已经被陈无忌弄出来的动静惊醒了。
第七十六章 拦路之人
翌日起来,陈无忌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左右,精神却很好,眉宇飞扬。
叶潇瑶知道了他偷偷练成御气攻击的防身技,也甚为安慰。
两人吃过早点,骑马继续上路,离开了通灵镇。
翻过一座高山后,正式踏入凤凰谷的庆州地界。
两人从山坡上骑着马跑下来,进入了一个茂密的森林。
森林中有一条可容马车经过的小路,黄泥路面,七弯八曲。
时值隆冬,草木凋零,虫兽潜踪。只有道路两旁的高大的针叶松残留着青色,遮挡了光线。林间小路显得幽暗僻静。
空山不见人,但闻马蹄声。
陈无忌经过西域时的苦练,马术大有进步。他可以不用拉动缰绳,只凭双腿夹动马腹的力度来控制坐骑的速度和方向。解放了双手,他便显得有些休闲地靠在马鞍后的行李上,乐悠悠地看着头顶的林稍。
随着马匹跑动的起伏,他的身子随波逐流地一颠一颠。他眼里的景象也不停地晃动着。
忽然,前面的叶潇瑶放慢了速度。
陈无忌急忙坐直了身体,手摸鬃毛安抚着坐骑,跟着慢下来。
这时他们来到了一段直路,路的尽头有一个人盘腿坐在泥地上。
他面前还有一张茶几,上面摆着几个杯子,和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
这个人正美滋滋地品着茶,仿佛这里不是尘土飞扬的山间小路,而是他富丽堂皇的家。而他正悠哉乐哉地享受世界。
叶潇瑶与陈无忌纵马徐徐靠近。
叶潇瑶笑道:“无忌,是不是你的熟人在等你啊?”
陈无忌摇摇头,“虽然他装模作样装神弄鬼的样子很像我的朋友作风,但我还真没见过他。”
叶潇瑶道:“可我感觉他见过你呢。”
那是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人,他笑嘻嘻地看着在十丈前停下的叶陈两人,开口说道:“两位长途跋涉,不妨过来喝上两杯热茶吧。”
叶潇瑶道:“你的茶道太差了。这水的温度不够,杯子也摆得不好。”
中年人道:“是吗?看来你是行家啊。”说着他伸手贴在那个大铁壶上,只消片刻,壶里的水像是受到猛火的热力,咕噜咕噜地烧开了。
“这样的热度够了吗?”中年人说道,手掌依然没有离开铁壶,水都沸腾的高温对他完全没影响。
叶潇瑶还是摇头,“你看你,附庸风雅还一知半解,泡茶的水太凉了不行,太热了也不行的啊。”
中年人也不气恼,还是笑嘻嘻的表情,仿佛脸上戴了一个无时无刻都笑着的面具一样。
“木龙山的日子真不错,都有空钻研起茶道了。”
“所以说,练武之人还是得进入大门派啊。”
叶潇瑶反问道,“未请教,兄台又是哪一个门派的呢?”
中年人慢悠悠地提起茶壶,往杯里添了点水,“我?我只是一个江湖的弃儿。”
陈无忌在旁观望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别故弄玄虚了好么,我们赶时间。”
中年人停杯在手,看着他说道:“好的。那就开始吧!”
他右手作势一捞,茶壶里的热水被无形的吸力拉出来,凝结成一条透明而冒着热气的水丝。随着他手的挥动,这条水丝笔直地朝陈无忌射来。
叶潇瑶飞身跃过来,将陈无忌从马背上拉起,脚踏虚空,往后退去。
水丝如蛇,扭曲转向,往她的小腿缠去。
叶潇瑶冷冷一笑,将陈无忌往后一抛,抛出了二十丈之远。她自己身如落叶,轻盈地变幻方向。那条水丝竟追她不上。
陈无忌一骨碌滚落在地,站起来的时候先拂了拂衣裳上的尘土,然后好整以暇地观战。
叶潇瑶腰身一扭,猛地弹向陈无忌左侧,右手挥动,如有刀气,划开旁边的树丛,所过之处的树枝、叶子齐刷刷断开。
树丛里传出一声惨叫,隐约可见有大量鲜红的血喷射到周围的树干上。
叶潇瑶再快速转身,左手出拳,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水丝震散,震落到尘土路上,只留下一片水渍。
中年人似乎有些意外,霍然起身。
叶潇瑶却快速地奔来,“逆天盟也太过小气了,还是以为只派两个不入流的杀手就可以截杀我师徒两人?”
“不入流?”中年人终于不再挂着笑脸。腾地飞身扑来,劲力流动,身上热气弥漫,似乎他领悟的武道之意就是这滚烫的水蒸气。
看他的架势,已经是到了武道宗师的层次。
叶潇瑶嗤之以鼻,“你这样的小角色只会在大路上扮鬼扮马,不是不入流又是什么?”
中年人为之气结,“我是小角色,你可知我是——”
叶潇瑶一拳打去,浩荡的拳风让中年人身上的水汽都消散几分,压迫得他气息都窒了一窒,剩下的话都说不出来。
叶潇瑶大喝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她似乎很生气,化掌为刀,猛地挥下,地上随之裂开一条深沟,中年人的茶几、茶壶、茶杯统统被劈成两半,再被凛冽的刀气搅成粉末。
宗师巅峰!
陈无忌都不禁惊叹叶潇瑶爆发出来的实力,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傅全力施为。
以往只看到她在隐龙小筑的梧桐树下枯坐,没想到她的武道境界是一路突飞猛进,竟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迈入了宗师巅峰,说不定半只脚已经踏向大宗师境界!
“看来我十年不出江湖,杀的人太少了,逆天盟都敢看不起我了!”叶潇瑶自嘲道。
中年人的心中真是追悔莫及,悔不当初自告奋勇解下这件任务。满以为根据情报,叶潇瑶只是个普通宗师高手,自己对付起来绰绰有余。再带一个武道三品低阶的经验丰富的杀手,在自己缠住叶潇瑶的时候,由他来刺杀毫无功力的陈无忌。
没想到叶潇瑶竟然低调地突破到如此境界,还一眼看出他的布置,瞬间击杀了那个隐藏的杀手。
现在又以高他两阶的武道之意压制着自己,甚至她都没有拔刀!
他已经从猎人变成猎物。
第七十七章 反杀
逆天盟的中年人杀手当机立断,身形闪动,全力催出自己的武道之意。
顿时,林间小路上水汽弥漫,白雾团团。
他要借此遁逃。
叶潇瑶冷哼一声,不慌不忙地划出几道刀气。她的动作优雅从容,用手掌发出的刀气有如实质,在幽暗的林间闪烁着金黄的光芒。
她的武道之意比较奇怪。她年少时在天火山庄生活,参悟的是火之意境,后来拜师木龙山,修习的是水属性的刀法。两两相冲,一度破境缓慢。她便舍弃了水火之意,独辟蹊径,在树下感悟落叶的纷飞、下坠的速度,以及落点的随机性和规律性。最终领悟出落叶随风的武道意境,在木龙山的门人中独树一帜。
此刻只见她的刀气一化二,二化四,瞬间化为万千片落叶状,笼盖了眼前之地,闪着寒光突进中年人匿藏的白色水汽中。
叶状刀气交织飞舞,密不透风。在一轮无情的绞杀后,水汽中无声无息。
远处的陈无忌暗自纳闷,难道师傅失手了?让那个杀手逃了么?
弥漫了几丈远的白色水汽,如同它的突然出现,消散得也很突然。
陈无忌很快就看到那个中年人的尸首仰卧在路边,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钻进树丛里,消失在密林中。
但这一点点,已经让他丧了命。最可怕的伤口在他的喉咙,叶潇瑶的刀气割出了一个大洞,大量的鲜血汩汩地流出。
难怪听不到他的惨叫,原来喉咙被割断了。
陈无忌在西域飞沙关见过成百上千的人的死亡,这个杀手的死在他心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叶潇瑶,“师傅,真想不到你这么厉害了啊。”
叶潇瑶下巴一仰,“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陈无忌打蛇随棍上,狂拍马屁,“那是。那时候我在西域看墨白师叔与炎教的之君决斗,墨白师叔的刀法绚烂炫目,一刀险胜。我以为师叔已经很强了。没想到还是师傅更厉害些。”
“要是师傅遇到之君,怕是一刀就能砍下他的狗头!”
不料叶潇瑶听到之君这个名字,面色大变,阴沉得像暴雨将至的天空。她恶狠狠地说道:“呸,他也配我出手!”
然后她十分烦躁地挥挥手,“你赶紧去处理一下那两条咸鱼。这条路人来人往的,不要吓坏了小朋友。”
陈无忌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埋尸体?”
叶潇瑶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你去埋?难道要我去埋啊!”
她看了看远处,“我去把受惊的马拉回来。”说着飘然走远。
陈无忌皱着眉头走近那个中年人的尸首,用手在鼻子下扇动着,减弱一些血腥气。
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搜索了一遍尸体的口袋。然后扯住死者的衣领,一路拖进旁边的树丛里。
拨开密集交叉的树枝,走了十几步,发现眼前的两棵大树之间有一个小土坑。陈无忌心中一宽,扬手将尸体抛到坑里。
他又跑回去,找到另一个企图暗杀他的杀手尸体。这具尸体是眉心穿了一个大洞,面容扭曲,都看不出他原来的面貌了。
陈无忌也懒得看,照样搜了一遍尸身。然后倒拖着这个倒霉鬼,仍然是拖到那个小坑。
两具尸体堆叠在一起,塞满了土坑。
陈无忌看了看,用脚踢了些地上的枯枝枯叶过去,盖住了尸体的狰狞可怕。又走到侧边的小土坡,鼓足劲拍了几下,打下来好几块大土块。他又不厌其烦地将这些土块扔过去。
大概弄了一盏茶的功夫,给那个小坑填了一层薄薄的土。
好歹也是入土为安,比曝尸荒野强多了。
陈无忌心想,也算对得住你们两个了吧。你们要是做鬼不甘心就去找我师傅。不过我师傅可是一个非常狠的人哦。
他一边念叨一边拍着手上的泥土,从树丛里挤出来。
叶潇瑶牵着两匹马在那等着他,盯着他说道:“你鬼食泥一样在说些什么?”
陈无忌道:“哦,我在笑这两个王八蛋不识好歹,敢来惹我们,这下好了,变做孤魂野鬼了。”
叶潇瑶道:“你在他们身上有搜出什么东西吗?”
陈无忌竖起大拇指,“师傅英明。我还真找到一样有意思的东西。”
他拿出一片烧饼大小的茶饼,“这个装神弄鬼的傻子可能真的爱喝茶,出来杀人,身上还带着这个。”
叶潇瑶接过来一看,这黑黝黝的一团正是庆州有名的黑茶。茶饼上还压印出“石湾秦记”这四个字。估计是一间生意比较好的茶叶铺。
叶潇瑶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掰开来端详了一会,就是普通烘干了的茶叶。她大感无趣,扬手就扔进了树丛里。
死人的东西,她可不想留着。
“不知为何,我觉得逆天盟的人是不是有点飘了。以往他们都是搞偷袭、搞下毒,无所不用其极。今天这个愣头青傻不拉几地在路上喝茶摆款,真以为离开了越州,我们就对付不了他们?”
“前面五十里有一个石湾镇,这个秦记估计就是镇上的店,可能会有一些线索。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如果我没记错,石湾镇有一个凤凰谷的小堂口。也可以去问问他们。”
陈无忌应了一声,跳上马背,跟在她身后继续前行。
出了密林,视野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小盆地,群山合围,圈出了一大片平整的土地。
中间一条小河蜿蜒而过,两岸种满了茶树,茶树的叶子是四季常青的,只是在冬天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石湾镇就坐落在盆地中间,高矮不一的平房散布在原野上,炊烟袅袅,看着有几百户人家。此地盛产黑茶,聚居的人中不少是茶农。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常年有茶商来此收茶转卖。有利益就会有纷争。凤凰谷便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小堂口,协助维持茶叶买卖的秩序。
半个时辰后,在凤凰谷堂口的隔壁,秦记茶叶铺里,一间密室中。
几个黑影在商议着事情。
“花老幺这么久还不回来,怕不是出事了?”
“他去得的时候信心十足,应该没问题吧?”
“哎,盟里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也抽不出什么人手。”
“我说老秦,你胆识不错,就在凤凰谷的眼皮底下住了十几年。”
“哎,有前辈说过,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就依样画葫芦咯。不过,在这十几年,收益是越来越少了。”
“嗯,盟里估计很快就会撤销这个点了。最近盟主不停地调兵遣将,看来要干一番大事呢。”
“哎,我在这鬼地方也呆得厌烦了,真想回京城,去怡春院喝上他么的三天三夜花酒。”
“老秦,俗了啊,你说你卖茶叶,学茶道,咋还没有花老幺那么追求风雅呢?”
“哎,花老幺风雅个屁,装模作样而已。早上还硬要了我一个茶饼。那可是十年珍藏,值大价钱的。”
这几个人正说得起劲。茶叶铺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是这里了!”
第七十八章 诛杀
叶潇瑶和陈无忌站在秦记茶叶铺外。
时近中午,街上的人并不多,个个行色匆匆,对他们两人视若无睹。
陈无忌打量着旁边的凤凰谷堂口,一个两进的院子,大门紧闭,隐隐传出小孩子的吵闹声和大人的呵斥声。看着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
叶潇瑶道:“无忌,你进去看看?”
陈无忌把头摇得如拨浪鼓般,“不,我不想去。”
叶潇瑶也不勉强他,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秦记茶叶铺里光线很暗,中间摆着两列装满茶叶的大竹筐,每个筐都贴心地挂着写好价格的木牌。两边的货架上则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饼。
没有其他客人。瘦小的伙计热情地迎过来,“哟,欢迎小姐光临,看看有什么心水的茶叶,本店今天有优惠大酬宾活动。”
叶潇瑶瞟了他一眼,走到货架前慢慢踱步端详。
很快,她就看到了那个中年人杀手的同款茶饼。
伙计见她的视线停留下来,急忙大力推介,“小姐,好眼力!这可是保存了十年的陈年老茶饼。那一年的茶叶的味道特别好。”
“要吗?二十两一个,真正的实惠。”
叶潇瑶不置可否地将茶饼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
柜台后的门帘晃动,走出来一位瘦小的老头,通红的酒糟鼻子特别显眼。他看见臻首娥眉风韵迷人的叶潇瑶,顿时双眼发光,乐呵呵地拱手道:“哎,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在下是这间店的老板秦老三。”
叶潇瑶不咸不淡地回道:“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而已。”
秦老三道:“没关系,随便看,随便看。”说着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叶潇瑶胸前收回来。
叶潇瑶强忍着厌恶的情绪扫了他一眼,心内在冷笑。她察觉到门帘后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加以辨别,轻易就分析出后面藏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气息沉重,武功平平,最多武道四品高阶。另外一个人呼吸绵长而轻,相信是宗师级的高手。
这老色鬼眼神闪烁,又藏着两个鬼鬼祟祟的武道中人,这间店分明就是间黑店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十有八九就是逆天盟的一个联络据点。
叶潇瑶心中有了定计,笑道的,“掌柜的,这块茶饼我早上在别的地方见过。”
秦老三惊疑不定,“不知小姐是在哪看到的?”
叶潇瑶道:“在一个死人身上看到的。”
秦老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这时才看到门口外正百无聊赖地牵着两匹马的陈无忌,再看看气质非凡的叶潇瑶,哪还不明白上门的是什么煞星。
他朝伙计打了个眼色,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小店今日东主有喜,要关门谢客。小姐请回吧。”
那伙计拿起闩门用的木棍,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叶潇瑶离开。
叶潇瑶将手里的茶饼往门帘里一掷,“出来吧,逆天盟的鼠辈!”
秦老三一个箭步窜出,五指如勾,迅速将茶饼接住。
原来他也隐藏了武道境界,看身手至少有武道三品中阶以上。
那伙计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舞动着木棍,向叶潇瑶砸来。
叶潇瑶迎上前去就是一拳,棍断,人飞。那伙计胸口都塌了进去,喷着鲜血倒飞向秦老三。
秦老三一边拨开出的气多入的气少的伙计,一边大喊,“肖护法,快走。”
叶潇瑶已经飘然退到门外的长街,低喝道:“无忌,拿刀来!”
陈无忌早有准备,从马鞍上抽出光亮鉴人的陌刀,准确地扔到叶潇瑶手中。
砰!
一道人影冲破茶叶铺的屋顶,一刻不停,直直地往上飞去。
陌刀在手的叶潇瑶划出一道长虹,金光大盛,罩住半空中的人影时,飞虹碎裂成片片叶状利刃。一阵狂暴无情的绞杀,那条人影连呼救声都发不出,就被斩成碎块,化作漫天血雨,噼里啪啦落在瓦脊上。
落叶刀法,就是如此的霸道!
秦老三与另一个高瘦的中年人从铺子里窜出来。
面色苍白的秦老三看见屋檐上流淌的血水,身体颤抖,不顾身边的同伴,扭头就往长街尽头跑去。他将身法提升到最高,快如轻烟。
叶潇瑶轻描淡写地挥挥刀,像是不耐烦地赶苍蝇一样。然后笑吟吟地看着那个留在原地的中年人。
秦老三跑着跑着,脖子忽然出现一道红线,他脚步变得踉跄,推开面前挡路的两个行人。还差一丈的距离,就是街的转角。
这时,鲜血从他的脖子间喷射出来,越喷越大,终于,整个头颅被血水冲起两尺高,再滚落到尘埃里。而他的无头之躯犹自向前奔出三步,才直楞楞地倒下。
“杀人啦!”
街上的人惊骇莫名,大呼小叫地躲避。
凤凰谷堂口的人听到动静,很快就有两个劲装汉子冲出来。
陈无忌举起单手高呼,“不要惊慌,木龙山在此诛杀逆天盟乱党!”
场中的中年人面色阴晴不定,有若实质的武道之意白雾般在他上缭绕,隐隐幻化出盔甲的形状。
他注视着叶潇瑶,“好快的刀!好狠的心!”
叶潇瑶持刀指着他,“过奖了。”
中年人沉声道,“今日一见,方知辣手无情小刀仙叶潇瑶是如此可怕!”
叶潇瑶面色古怪,“想不到江湖中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号。”
辣手无情小刀仙!
陈无忌瞪大了眼睛,这什么鬼绰号?他心目中的师傅常年守在隐龙小筑,与世无争。哪里想得到她还曾经有过如此充满黑道大姐大色彩的绰号!
叶潇瑶往刀尖呵了一口气,“你眼力不错,想必就是那个无头老板口中的肖护法。”
“听起来还有点身份。投降吧,饶你不死。”
高高瘦瘦的肖护法忽然放声大笑,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两个肩膀起抖动起来。
“逆天行事,势不可挡!”
“逆天盟的人绝不投降!”
肖护法吼出这两句话后,以守为攻,举起拳头疾冲而来。
他身上的白雾忽然变成碧油油的绿色,蓬地炸开,飞溅去叶潇瑶的站立之处。
毒雾!
第七十九章 毒杀
毒雾来袭,叶潇瑶也不敢大意。
她一刀划出无形的气墙,挡住毒雾的蔓延。身子向后弹起的同时,长刀挥动,劲风穿过气墙,凝聚出片片叶状小刀,笼盖住肖护法的身体。
肖护法见难以闪避,便收住身形,立即将外放的雾气收回来,凝结成一个绿油油的铜钟状罩子罩住自己。
叶潇瑶的刀气斩下来,两两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相击般的铿锵声。
这肖护法的武道之意也甚为了得,幻化出的雾气不仅有毒,还无比坚硬。叶潇瑶的刀气竟穿透不过,徒劳无功地在雾气外乱舞着,片刻后渐渐消失。
肖护法也是个狠人,知道如果不将叶潇瑶逼退,那他是毫无胜算,也没有逃跑的机会。而他唯一可以让叶潇瑶有所忌讳的就是毒气。
说时迟那时快,他咬破自己的舌尖,往缭绕不散的毒雾喷出一口血水。毒雾发出滋滋声,颜色都亮了几分。
叶潇瑶大皱眉头,这逆天盟的人怎么练的是邪门歪道的武功。出于本能,她也谨慎地退了一步,暂不进攻。
肖护法的气势也到了顶点,他聚气于右臂,像端着绿色的尖头长枪,直直地再次冲过来。
叶潇瑶大力劈下刀锋,一缕刀气迎上去挡住毒雾的来势,一缕刀气削去肖护法的双腿,一缕刀气如利箭插去肖护法的胸口。
肖护法的身体直直向左下沉闪避,左手曲直一弹,一丝毒雾绕过叶潇瑶,往陈无忌的方向奔去。
原来他的前冲只是个虚招,真正的目标是看热闹看得正高兴的陈无忌。
陈无忌不敢怠慢,自知宗师级高手的攻击自己是避不过的,只有迅速凝聚真气,但求在毒雾到来时,能捱住片刻。
叶潇瑶勃然大怒,下沉的刀势转而向上,爆发出急促的乱气流。长刀撩起的同时分出一股柔和的劲力将陈无忌推开一边。
刀锋所向却是霸道刚烈,搅散了团团毒雾,直取要害。
“啊!”肖护法发出一声惨叫,左手的手臂被斩断,被刀风带动飞上半空,鲜血狂洒。
叶潇瑶长刀回落,刀尖指着捂住断臂打滚的肖护法。她还是很想抓一个活口的,所以没有乘胜追击痛下杀手。
肖护法还挺硬气,满面血污,却不再呻吟。突然间张嘴一吸,将就要失控的绿色带毒的武道之意吸进嘴里。
只见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双目凸出,肚子鼓起像个圆球。正在旁观者以为他就要爆开的时候,他的身躯忽然变得软绵绵,肚子也漏了气似的瘪下来。暗红色的血从他衣服里渗出来,滋滋作响,升腾起一团颜色诡异的烟雾。
陈无忌隐约看见他的身躯像是冰块在融化。
片刻功夫,地上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
他用自己的毒雾自杀了。
这毒可真够诡异和恐怖。
叶潇瑶犹豫着,不愿上前去查看。
这时凤凰谷堂口那边走过来几个人,领头的是个红脸大汉,用黑布包着头。他向叶潇瑶和陈无忌施了一礼,“在下石湾堂包云水,请教两位可是木龙山的前辈?”
看样子他是这里的堂主,人长得粗壮,名字却有些文绉绉。
陈无忌拱拱手,“不错,我们正是从木龙山来的,这位大美女就是我的师傅,辣手无情小刀仙叶潇瑶,你听过没?”
叶潇瑶嗔怒地瞪了他一眼。陈无忌讪笑着吐吐舌头,退到一边。
叶潇瑶对包云水说道:“这几个人都是逆天盟的杀手,潜伏此地恐怕另有图谋。我们八大派同气连枝,我既然路过,就顺便帮你们除了去。剩下些手尾,就给你们来搞定了。”
却是只字不提逆天盟其实是冲着他们来的。
包云水只是个小堂主,武道境界勉强算是四品高阶。刚才看到两位宗师级高手在街上打斗,吓得他是心惊肉跳。对叶潇瑶的身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敢说出半个不字。
“那是当然,这种粗活就让我们去干,两位前辈不妨先到堂口歇息,喝几杯淡茶。”
逆天盟的据点开到了他的堂口边,这要是传扬出去,怕是要受到宗门的责罚。
一念及此,他是更加的殷勤,立即吆喝手下去清理尸体安抚民众。抢不到功劳,抢点苦劳也是极好的嘛。至少宗门怪罪下来的时候,自己面上也好看点。
要是能和这两位木龙山的高人合计一下,比如说让他们对外承认是自己提供的情报,或者是暗示一下自己在这场战斗中带人截断了逆天盟乱党的退路,虽然没参战,但也是在外围辅助嘛。
那就真是更好了。
不想叶潇瑶摆手道:“喝茶就不必了。我们还有急事。”
包云水有些迷惑。眼前两人的穿着,一个像是离家出走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个像是无家可归的落魄书生。与自己平时见到的那些总是穿着黑衣黑裤意气风发的木龙山弟子颇为不同。刚才这位女宗师的刀法也甚为奇特,看着不像木龙山的离江刀法。但那狭长细直的陌刀就肯定是木龙山的独门兵器。
陈无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坐在马上笑嘻嘻地说道:“包堂主,茶叶铺里还有个只剩半口气的伙计,就留给你处理了。我会替你向蝶莺谷主美言几句的。”
“啊,谷主大人,你还能见到谷主大人?!”包云水又惊又喜。
陈无忌笑笑不说话,拨转马头,追着叶潇瑶跑远了。
包云水望着两人的背影,陷入沉思。
陈无忌追上叶潇瑶后,两人并辔而行。
“师傅,你说这逆天盟怎么就盯上了我。坏他们好事的是大师姐啊。难道他们不应该先去桂花城找大师姐吗?”
“可能是你长得丑,他们看你不顺眼吧。”叶潇瑶漫不经心地答道。
“呸,谁信啊!”陈无忌捋了捋额头上的头发,“那东玉木又不是女人,况且我还帮过他解围,怎么会看我不顺眼?”
“对了,我看那东玉木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难道逆天盟会选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当盟主吗?”
叶潇瑶这才认真起来,“东方家族有一门化鱼神功,可以掩饰人的武道境界。都说鲤鱼跃龙门可化龙,他们是反其道而行之,将龙伪装成鱼。听说此种功法可让宗师级高手的气息变得与普通人无异。”
“这化鱼神功除了用来伪装,没有半点实战作用。”
“大概只有逆天盟的杀手才会去练,毕竟伪装成普通人来偷袭,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防不胜防啊。”
“你以后行走江湖要多加留意。”
陈无忌觉得甚有道理,连连点头。
之后的数日,两人再没有遇到逆天盟的杀手。
可能是肖护法一行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也可能是逆天盟知道叶潇瑶到了宗师巅峰,再调动人手来追杀会得不偿失。
总之,两人获得了旅途中的平静。陈无忌也专心地利用闲暇时间来进行真气淬体,不知不觉间他的体魄到达了武道七品低阶。
然后,在天宝九年十二月廿八,两人终于来到了凤凰谷。
第八十章 凤凰谷
凤凰谷坐落于庆州的中部,位于山区与平原的交界处。从谷口出去是开阔的原野,从谷口进去是连绵的高山。
山谷内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十分适合各种药草以及各类飞禽走兽的生长。凤凰谷的开山祖师挑选这里为宗门之地,很大原因就是为了就近采集药材。
之所以叫凤凰谷,是因为这位开山祖师的外号叫霹雳凤凰,而不是这里有过什么关于凤凰的传说。
那天黄昏,陈无忌跟着叶潇瑶来到凤凰谷的谷口。风从山上吹下来,带来松脂的清香,也带来如泣的低吟。站在谷口处,迎面是高耸的水坝,筑住了山溪的流水。两旁险峻的青山压迫过来,让人感到像是被巨兽吞噬了一般。
为表尊重,他们两人下了马,从山边斜斜而上的大路步行登顶。
山顶上最抢眼的是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凤凰谷”三个大字,看痕迹明显是某人用手指在坚石上写出来的。
岩石旁站着几个负责看守山门的弟子。
陈无忌牵着马快走几步,上前说明了来意。
凤凰谷弟子上下打量着他们,见他们穿着奇怪,但是气度非凡。叶潇瑶又故意提着木龙山的独门兵器陌刀。心中的疑虑便消去大半。
两个守门弟子过来接过马匹的缰绳,走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在山顶走了一段路,然后是一条斜道下山。到了谷底,陈无忌望向谷口处,是一汪狭长的水塘,不时有青色的鱼跃出水面又跌下。
谷底阴森,暮色又重,目力差的人大概连路都难以看清。那两个带路的弟子不爱说话,闷头赶路。陈无忌心中忐忑,也一改常态,跟着做了个闷嘴葫芦。
大约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沿着山势转了个弯。陈无忌眼前一亮,里面是一个大了十倍不止的山谷,沿着山坡修建了不少的亭台楼阁。众多屋檐下的灯笼点亮了,在暮色中发出橘黄的光。
那两个弟子领着他们一路走到山谷中部,然后让他们在一个石块垒成的平台上等候。其中一个弟子沿着石级飞快地跑上去,看他的目标是半山腰比较大的某间竹楼。
很快,山上起了动静不小的骚动,接着是阵阵衣袂破空之声。
陈无忌注意到石级上有几个人几乎是跳跃着飞奔下来。领头的是一个胖子,他实在是太胖了,人又长得矮,看着像是一个圆球从山上滚下来。
陈无忌差点笑出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那胖子来得很快,还没到平台,先哈哈笑了几声,声如洪钟,震得山谷回荡,惊起无数飞鸟。
叶潇瑶不敢失了礼数,踢了陈无忌一脚,两人拱手弯腰,拱手以待。
来人是凤凰谷的几个长老。叶潇瑶师徒在木龙山属于掌门一脉,地位与门派长老相当。可说凤凰谷也是依足了礼数。
那个胖子满脸堆笑,像个弥勒佛般,“这位想必就是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叶潇瑶仙子了。老朽宝天瑞,久闻仙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照人。”
叶潇瑶连忙谦虚几句,双方客套一番。齐齐上山,来到一个两层的竹楼里。
这个竹楼应是凤凰谷的议事和迎宾之处,搭建了一个宽敞的阳台。
叶潇瑶说出来意。包天瑞沉吟道:“谷主目前还在全力冲境,两位最好有所准备,要等上一些时日。当然,谷主闭关前,曾吩咐过我等,要我等好生招待你们。”
之前没见到蝶莺露面,叶潇瑶便已猜到了这种情况,她关切地问道:“蝶莺谷主已经闭关几天了。”
宝天瑞道:“已经有半个月之久了。”
陈无忌还没见过人闭关冲击大宗师境界,当下插不上话。
叶潇瑶道:“哎,半个月是久了些,但愿她能成功。”
宝天瑞与一众长老却是面色从容,齐声道:“谷主天赋过人,一定会进阶成功的。”
叶潇瑶转而问道:“无妨。我这徒弟可在凤凰谷长住。请问宝长老,朝廷的军令下来了吗?”
宝天瑞似也料到她有此一问,笑道:“朝廷的军令三日前到了。诏令我谷集结精锐,明年二月初十前到漠州玉门关集合。”
“我们庆州与漠州相邻,原不用走得那么急,但是这次朝廷西征的声势太大,我们谷中将有近千精锐弟子前去。人多事杂,所以我们在过完年后,正月初三就要出发。”
叶潇瑶道:“既然如此,到时我与你们搭个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宝天瑞拍手道:“当然方便,欢迎之至。”
正说着话,楼梯传来响动,有两个容貌美丽的女子走上来。
宝天瑞大喜,“太好了,我们这次带队出征的当麻长老也来了。”
当麻长老看着和叶潇瑶的年纪不相上下,但是身材娇小,远望像是少女。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徒弟,也是凤凰谷的嫡传弟子之一,名字唤作沐栩。长得精灵可爱,脸庞还带点婴儿肥,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打量着陈无忌。
陈无忌对她偷偷做了个鬼脸,跟着师傅叶潇瑶起身拜见。
当麻显得相当活泼热情,“叶姐姐不要太过见外,路上有姐姐作伴聊天,正好打发路途烦闷。”
叶潇瑶被她的语气感染,心情也好了很多,“好说,好说。当麻妹妹的医术我也闻名已久,正好有机会讨教一番。”
宝天瑞与其他的长老都笑了起来,其乐融融。
陈无忌心中暗暗赞赏,看来凤凰谷高层都比较团结和谐。
宝天瑞吩咐下去,让弟子们当即在这竹楼上摆起酒席来。
陈无忌与沐栩敬陪末席,于是交谈起来。
“无忌师兄,你在幻海圣殿里真是太英勇了。”
“咦,这都让你知道了。惭愧啊,还是泺洛将我救回来的呢。”
沐栩掩嘴笑道:“无忌师兄,我可是谷里负责传讯的人,你们在西域的事哪件我不知道。”
陈无忌问道:“那你与泺洛哪个是师姐哪个是师妹啊?”
沐栩道:“师兄你莫看我年纪小,我可比泺洛入门早,我是她师姐呢。”她小嘴朝着宝天瑞努了努,“宝长老就是泺洛的师傅。”
陈无忌暗暗点头,极懂得人情世故的泺洛,自然是八面玲珑的宝天瑞教出来的。
他又向沐栩问道:“楚洛泽又是谁的弟子呢?”
沐栩奇怪地看着他,“楚师姐可是谷主的关门弟子哦。”
陈无忌有些意外楚洛泽的地位是如此的高。酒酣耳热的宝天瑞却在这时对窃窃私语的两人说道:“无忌你们在聊些什么?小栩,不可失了主人家的礼数。”
沐栩会意,举手过头拍了拍。三个身材高挑的女弟子袅袅娜娜地提着酒坛,一边唱着悦耳的山歌一边走过来。
领头的倒了一大碗米酒端给陈无忌。陈无忌双手接过,捧到嘴边轻轻泯着。那个女弟子却不容分说,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一手拿起另一只酒碗倾斜在陈无忌的酒碗上。第二个女弟子如法炮制,再搭上多一个酒碗。第三个女弟子则点起脚尖,提着酒坛子往最高的那只碗不停地倒酒。酒水像瀑布滔滔而下,经过了三只大白瓷碗,连绵不绝地灌进了陈无忌的嘴里。
这就是凤凰谷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敬酒方式,三叠浪。
陈无忌不好推开,喝了个饱。那三个女弟子又温柔地唱着劝酒歌,听得他是头晕脑胀。直到他脖子都起了红晕,女弟子们才放过他。
在座的长辈都发出愉快的嬉笑,叶潇瑶笑得格外大声。
陈无忌舌头打着结,凑近沐栩耳边,“你,你,你刚才说你负责谷里的传讯?”
沐栩见他醉态可掬,侧了侧头,不着痕迹地将他推得远了些,“是的呢,师兄。”
陈无忌道:“可以帮我寄封信到京城么?”
沐栩大为讶异,大眼睛眨了眨,像是想起了什么,展颜笑道:“可以的呢。正好明天有一批信鸽要去京城。”
“师兄的信写好了么?”
陈无忌摇摇晃晃地道:“你,你帮我写,就四个字。”
“乐,莫,乐,兮。”
说出这四个字后,他像是用完了全身力气,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师兄,你想寄给谁呢?”
沐栩轻轻推了推他。陈无忌毫无反应,已经醉了,沉沉睡去。
第八十一章 有救了?
陈无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房间里的竹窗半开着,涌进来冬天冷冽的寒风,山间溪流的潺潺声,还有若隐若现的琴声。
陈无忌走出门外,琴声清晰了许多。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小的峡谷中,靠着涧水搭了四五间木屋。不远处有一条窄窄的瀑布,像匹轻盈的白纱挂在悬崖上。
这瀑布远远没有木龙山的通天大瀑布那么声势浩大,别有一种委婉之美。瀑布脚下十丈左右,有一整块石头被凿成了琴台的样子。
沐栩就在这石台上弹着琴。风吹水帘,幽谷回响,望之如仙女在瑶台奏乐。
陈无忌脑海蹦出了两句前人的诗: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他在溪边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认真听沐栩的琴曲。
初时还得在风声与水声中捕捉琴声的旋律,慢慢地开始觉得风声与水声是在和应琴声,再听上一会,哪还听得到什么风声水声,天地间只有琴声回荡。时而迂回,时而高昂,时而切切如私语,时而嘈嘈如急雨。最后,琴声袅袅停歇。陈无忌觉得天地间都静了一静,心神恍惚,过了好一会才又重新听到风声水声以及尘世间各种的声音。
他为之赞叹,大力拍着手掌,“能听小栩一曲,几疑身为天上人!”
沐栩双手压住琴弦,“无忌师兄,你可算醒来了。”
陈无忌用手掌搓着脸颊,“你们凤凰谷的米酒,后劲真是大啊。”
沐栩格格笑着,神态可爱,“我看是师兄你的酒量太差吧!”
陈无忌道:“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我这个人喝醉了爱吹牛。”
沐栩收起木琴,从溪边走过来,笑嘻嘻地看着陈无忌,“奇怪的话倒没说,只是托我帮你办事而已。”
陈无忌扶住额头,“惨,难道我叫你帮我寄信了?你不会真寄了吧?”
沐栩仰头看了看天色,“以我们凤凰谷特训过的信鸽的脚程,这时候应该快到洛州地界了。”
她望着呆住了的陈无忌慷慨陈词,“助人为快乐之本,更何况是师兄的委托。所以我是用了八百里加急的通道。放心,三公主今天晚上就能看到你的信呢。”
陈无忌无言以对,虽然他知道沐栩是凤凰谷内搜集和分析情报的负责人之一,知道某些事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天下人都知道他和三公主之间有暧昧不清的关系了。
哎,算了,算了。好歹她一个公主也寄了两封信来给自己,自己回一封信是合乎常理的。礼尚往来嘛,我虽然是个江湖人,但也是讲礼数的啊。
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际,叶潇瑶与当麻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一夜之间,这两人好像变得非常熟稔。
叶潇瑶嫌弃地看着陈无忌,“三碗就倒,丢人现眼!”
陈无忌涨好了脸,“那叫三碗吗?你以为我傻啊,明明是倒了整整一坛。”
当麻笑吟吟说道,“好啦,无忌不要在意。我们谷迎客酒向来如此。你虽然醉了一夜,但那酒里也放有不少药材的,对你的身体是大有裨益。”
陈无忌见主人家出了声,便不再分辩,对着当麻拱拱手。
叶潇瑶白了他一眼,“有礼貌点。当麻长老是特意来为你把脉的。你可知当麻长老乃是凤凰谷医术第二人。”
陈无忌赶紧正正衣襟,恭恭敬敬地行礼。
尽管内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当麻长老似乎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不过转念一想,能在凤凰谷排上第二名,如此出色的医术,放到天下间也理应是江湖第二圣手,仅次于蝶莺谷主。
当麻示意他在石头上坐好,伸出两根手指搭在陈无忌的手腕上。
“脉象雄浑,无忌的身体是少有的强壮呢。”当麻取笑了一句。
紧接着,她将一股柔和的劲力注进陈无忌体内,在他的奇经八脉中游走了一个大周天,最后徘徊在陈无忌的丹田处,不住地试探着。
陈无忌也借助她的真气调息,跟随着这股气流探查自己的经脉,发现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自己的经脉骨骼果然有很大的改进。
过了片刻,当麻收回手指。
叶潇瑶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有办法吗?”
当麻思索了一会,“办法倒是有的。。。。。。”
叶潇瑶与陈无忌几乎同时出声,“太好了!”
当麻苦笑道:“你们听我说完,办法是有的,但是我做不到。”
她又补充一句,“如果谷主不破境,她也做不到。”
叶潇瑶与陈无忌同时泄气,难掩失望之色。
沐栩在旁边说道,“我倒想听听师傅的办法是什么。无忌这个病例可是前所未见啊。”
叶潇瑶马上附和,“对对对,先说说你的办法是什么?当麻妹妹。”
当麻道:“其实说出来很简单,既然坏了,那就换个好的上去呗。”
另外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最后还是沐栩的接受能力比较强,她最先开口,“师傅,你这意思是好像修马车一样,把坏掉的车轮换成好的,自然就能继续跑起来?”
当麻点点头,“不错!”
陈无忌把嘴一撇,“可我不是马车啊,哪来的零件换?”
叶潇瑶也皱起眉头,“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我怕没换上去,他先散了架。”
当麻道:“我们凤凰谷有一种秘药,叫做麻飞散。给伤者服下后,可以让他昏睡过去无知无觉。在药效期间,就算斩去他的手脚他都不会醒。”
“这种药很难配,历代只传谷主一人。”
“我们谷另有一项秘技,叫神眼电手。意思是练好此功后,目力可以通神,再细微的东西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手快如电。”
“这两者结合,就可以对伤者施行开腹换肠之类的玄妙医术。”
“这神眼电手的奇妙功法,必须要有大宗师的境界才可以学会。”
“我们谷有史以来,只听说两百年前的一位大宗师曾经学会此法,并用此法为一位盲武士换上了一双好的眼睛,让这位战功赫赫的武士重见光明!”
这番话更加离奇,陈无忌是听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麻叹道:“不知道是不是神眼电手太过玄妙,历代这么多大宗师只有一人学会。就算蝶莺谷主破境成功,也不知道她学不学得会呢!”
叶潇瑶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摆手道:“不不不,我觉得只要你们凤凰谷的这两样东西都没失传。无论蝶莺她会不会神眼电手,无忌都有救了!“
第八十二章 江湖旧事
迎着三人不解的目光,叶潇瑶徐徐道出,“很简单,蝶莺不管有没有晋级为大宗师,她都可以调配出麻飞散。”
“在京城,你们凤凰谷有两位现成的大宗师,曲阳和曲阴老前辈。”
“我会恳求本门的大宗师昊极真人,请他老人家出面,拜托曲阳曲阴前辈马上开始修炼神眼电手。”
“神眼电手虽然难练,但两位大宗师出马,应该会有成功的可能。”
“到时再请练成的那位前辈在蝶莺的指导下为无忌施以回天妙手,岂不也是一个好办法。”
当麻拍手道,“对啊。之前大家都寄望于谷主一人,如今分拆开来操作,也不失为一记妙着。”
陈无忌也茅塞顿开,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叶潇瑶兴冲冲道:“我马上去信京城,请求昊极真人他老人家出面。”
沐栩也笑道:“好咯,无忌师兄痊愈有望。江湖上又多一桩美谈啊!”
众人喜笑颜开,便转而谈论一些彼此门派趣事。
陈无忌放下心头大石,跟着沐栩在凤凰谷内到处参观。
第二天是除夕。师徒二人入乡随俗,参加了凤凰谷的篝火晚宴。陈无忌有了教训,喝酒时浅尝辄止,注意着速度。但架不住来劝酒的人多,又来他出去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触景生情,他想起远方的朋友们,桂花城里的大师姐,玉门关里众多的伙伴,京城皇宫里的某人。于是后来没人来敬酒了,他也抱着个酒坛喝个不停。
结果就是再次醉倒。
天宝九年就这么过去了。
新年伊始,凤凰谷里没有像往年那般喜庆,而是开始集结人马准备出征。
陈无忌对叶潇瑶说道:“师傅,你到了西域要多加小心。”
叶潇瑶道:“又不是没去过,没事。”
她似乎想起了一些旧日片段,眼神里生出些笑意。
师徒俩这时站在谷顶的一处断崖上,俯瞰着凤凰谷里错落有致的房屋,以及来回穿梭的人群。
山上的风与谷底下涌上的风相撞,在岩壁上刮出一个个小气旋。冬天的山谷,植被变得稀疏,倔强地留住叶子的草木也比春夏时黯淡了颜色,再加上天空中灰蒙蒙的层云,天地上下,充斥着萧瑟的气氛。
陈无忌问道:“师傅,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炎教的圣卫之君?”
叶潇瑶身体一僵,没有看他,而是盯着一只在远处枝丫上呆立的鸟看了许久,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岂止认识啊,他脸上的伤疤还是我砍的呢!”
陈无忌早已猜中几分,“难怪那天墨白师叔与他好像仇人相见一样。”
“不过还是师傅厉害,以前就砍了他一刀。”
叶潇瑶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耸耸肩笑道:“那可不,你师傅我可是辣手无情小刀仙!”
陈无忌却听出她语气中的自嘲之意,不由好奇心大起,“听起来好像有些故事哦。”
叶潇瑶转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终是不肯说出当年在西域发生了什么。
陈无忌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又问道:“师傅,那你可以说说你这个响当当的绰号是怎么来的吗?”
叶潇瑶白了他一眼,伸手又要打过来。
陈无忌捂住头顶叫喊道:“新年流流,不要打头,我会长不高的!”
“切!”叶潇瑶嗤之以鼻,“不打你也长不高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忍俊不禁。心情好了点,她也想起了年轻时的事迹。便开口道:“这个嘛,行,就和你说说。让你知道一下师傅的威水史。”
陈无忌立刻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太好了。我正纳闷江湖上和宗门里为何都没有流传你的事迹呢。”
叶潇瑶沉默了一会,似是在酝酿措辞。她撩起鬓上的发丝,再开口时用的是平淡的语气。
“那一年,我第一次出去做师门任务。”
“任务很顺利就完成了。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叫宁鸣的小镇。”
“在那里,我遇到一个人。一个愁苦的男人在街角乞讨,我出于好心,便打赏了他一两银子。”
“不想旁边的人拉住我,叫我不可接近他。我正大惑不解,冲出来两个家丁,按住那个乞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还抢走了那锭银子。”
“我当然是生气啦。当场把那两个家丁打得满地找牙。再问人们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乞丐曾经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大地主。而在他出生前,他父亲也就是老地主,收养过一个义子。”
“这个养子从小不学无术,飞扬跋扈。老地主原先不过想有个人养老送终,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后,便不再忍气吞声,将这个养子赶出家门。”
“而这乞丐继承家产后,乐善好施,算得上是一个大善人,就是性格软了点,父亲过世后,亲戚朋友都来占他的便宜。”
“这些都算了。没成想有一天那个养子又回来了,还结识了一些狐朋狗友,与天威府某个小统领也扯得上一些关系。”
“这养子就夺了他家业,逼他沦落街头,还不许他外出逃亡,只能在当地乞讨,又不许他人接济,每天都安排两个家丁看守着,隔三差五扔一些狗食,不让他饿死。”
“无忌,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陈无忌冷着脸道:“我会帮他杀了那个养子。”
叶潇瑶道:“很好,但还不够。”
“我将那个养子,以及他家里助纣为虐的,没有对乞丐施过援手的,所有人,统统杀掉!”
“天威府当地卫所里那个瞒上欺下的小统领,我也连夜去杀了。”
陈无忌听到这里也有些震惊,欲言又止。
叶潇瑶瞥了他一眼,“是不是觉得师傅太过辣手?”
“眼前有不平事不去扫平它,学刀又有何用?”
“只要我分出了是非对错,我就绝不会手下留情。不管他是什么恩怨,什么因果!”
陈无忌肃然道,“单凭师傅敢去杀了天威府的人,我就相信师傅一定是说到做到。”
叶潇瑶道:“哼,天威府。他们说我身为武道中人却介入平民的纠纷,滥杀无辜,还杀害朝廷命官。本来想拿了我,入我的罪杀一儆百。”
“好在木龙山的长辈为我出头,压下了这件事。”
“天威府最终只能判我禁足十年,非朝廷诏令不得离开木龙山。”
陈无忌这才明白为何师傅不爱走动,而宗门里也无人谈论她的江湖事迹。
叶潇瑶忽然又语调欢快起来,“大概那时候起,江湖上就有人取了这么一个外号吧。”
“这也不算什么。最搞笑的是墨白师弟知道后居然去干了一件大出我意料之外的事!”
第八十章 出关
陈无忌见她话锋一转,自是好奇心大起,问道:“墨白师叔去干了什么啊?”
叶潇瑶的语气多了一层暖意,“他下山到处去搜捕斩杀江洋大盗,马贼,土匪。总之是那些走邪门歪道的练武之人,逆天盟的杀手也被他杀了不少。”
“杀就杀了。他还到处跟人说他的外号叫冷血无情小刀圣!”
陈无忌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好像还挺衬你的辣手无情小刀仙。”
叶潇瑶把嘴一撇,“他自称而已。根本就没人帮他传扬。”
“江湖上的人都偷偷的叫他刀魔!”
“所以说啊,这外号还是得别人来取,自己取的流传不起来。”
陈无忌大为赞同。
正在这时,谷内忽然传来异动。虽然无形无声,但师徒俩都感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山谷某处冲天而起,继而有一阵凛冽的罡风扑面吹过。山林中的鸟儿拍翅乱飞,躁动不安。
陈无忌正惊疑不定,叶潇瑶却面露喜色。
不一会,山谷内响起低沉而有穿透力的号角声,然后有人用雄浑的内力传音:
“谷主出关!”
“召见长老!”
陈无忌留意到叶潇瑶的表情,便试探着问道:“师傅,难道蝶莺谷主成功了?”
叶潇瑶语气中带着兴奋,“不错,看这个气势,相信她已经成功晋级大宗师了!”
“走!我们去看看。”
凤凰谷内洋溢着欢快的气氛,见到的弟子个个面有喜色。
叶潇瑶师徒在竹楼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沐栩走路带风地过来通报,“谷主有请两位!”
他们跟着沐栩来到谷中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凤凰谷的长老们正鱼贯而出。宝天瑞乐呵呵地对陈无忌说道:“无忌小友,你真是洪福齐天啊。”
陈无忌执手道:“多谢各位前辈关照。”
宝天瑞道:“快进去,快进去,谷主在等着你们。”
陈无忌跟着叶潇瑶走进大厅内。见到主座的竹床上有一个气质高雅的女子盘腿而坐。不问可知她就是名震天下的江湖第一圣手,凤凰谷主蝶莺。
蝶莺的体型娇小,肤白貌美,望之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但是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不敢仰视。
她凝视着一步步走近的叶潇瑶,开口道:“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异乎寻常的悦耳动听。陈无忌在心中暗暗比较,相比炎教圣女的性感魅惑,方念璇的高贵大方,蝶莺的嗓音和她的容貌一样,是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雅。
叶潇瑶摊开双手,“是好久不见了呢。”
两人视线相交,似是在这一眼之间交流了万语千言。
蝶莺将目光转移到陈无忌身上,“这位就是你的徒弟?”
陈无忌急忙行礼,“陈无忌见过谷主。”
叶潇瑶道:“是呢,不成材的臭小子,要劳烦你了。”
蝶莺微微一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她眯起秀气的眼睛,注视着陈无忌的腹部。
陈无忌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一般,尴尬得双手不知往哪放。
幸好蝶莺只是看了一会就收回视线,笑道:“还真是挺麻烦的呢。”
叶潇瑶急切道:“你可有办法?”
蝶莺点点头,“放心。以我现在的能力有八成的把握。”
叶潇瑶与陈无忌同时放下心头大石,长吁一口气。
蝶莺神情轻松,“如今我已经晋级大宗师境界,按照天威府的规定,我要在一个月内移居京城。”
这也是夏朝高祖皇帝的祖训,门派的大宗师必须在京城定居,不得擅自出行。名义上是为了方便天威府的调遣,实则是为了便于控制各门派的最强武力,防止门派势力坐大。
蝶莺又道:“不过我只要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一下,就可以施展神眼电手。到时候自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徒弟。”
叶潇瑶忙道:“那就先谢过你了。”
陈无忌也连忙表达感激之情。
蝶莺嗔怪道:“许久不见,你竟变得如此客气了。”
她又转向陈无忌道:“无忌,你先出去。我与你师傅说几句话。”
陈无忌依言退下。
是夜叶潇瑶一宿没回,与蝶莺彻夜谈天。
陈无忌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满面春风,眼光中多了一些罕见的慈祥之意。
陈无忌正待取笑她几句,外面传来阵阵号角,人声喧哗。叶潇瑶也收拾好行囊。
他这才想起今天是正月初三,是凤凰谷众人奉旨远赴玉门关的日子。
与师傅分别在即,陈无忌不禁泛起感伤的涟漪。
叶潇瑶摸摸他的头,“傻徒弟,师傅又不是不回来。”
“昨晚蝶莺说了好些她破境的心得体会,对我大有启发。”
“此番远征西域,正好磨砺一下我的武道。”
“说一定你下次见到师傅,师傅也是一个大宗师了呢!”
陈无忌这才高兴了些,“那敢情好,有一个大宗师师傅,说出来都威风很多呢!”
“以后在江湖上我可要人如其名,横行无忌了啊。”
叶潇瑶轻拍他的后脑勺,“你要听从蝶莺谷主的安排。”
陈无忌道:“那当然,谷主为我重塑丹田,等同我的再生父母!”
叶潇瑶道:“还有一件事,蝶莺说,为你再塑丹田后,你的体质早已异于常人。如果想在武道上有更大的进步,就要改造你的气海。”
“但她对于这一点是无能为力。她建议你去一趟青云观。”
“青云观有一门改造气海的神功。虽说是他们的不传之秘,但你师祖昊极真人与他们的大宗师守月真人颇有交情,也许能用点人情来交换。”
“到时候你还是亲自去一趟青云观吧。”
陈无忌应允下来,送她出门。
凤凰谷内的空地站满了人,密密麻麻。即将出征的千余人意气风发,犹如一支奔赴沙场的小部队。
蝶莺也现身说了些勉励的话,叫人捧上米酒,门派上下齐饮了一杯壮行酒。
一声令下,人马徐徐出谷。叶潇瑶也在人群中慢慢走远。
陈无忌看着她的背影,用力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时他才发现沐栩不知何时到了身边,同样眼泛泪光。
陈无忌有些意外,“你不陪你师傅一起去吗?”
沐栩哽咽着道:“师傅要我留下来,帮助宝长老处理宗门事务。”
陈无忌从她言语中得知,蝶莺很快就会卸任谷主之职,她挑选的接班人就是沐栩的师傅当麻,但当麻要从西域回来才能正式接任。在此之前的门派事务由宝天瑞长老代理。
陈无忌心中暗想,这次西征也是对当麻长老的一个考验吧,看她有没有资格接任凤凰谷谷主。
他又想起与其同行的师傅叶潇瑶,想起玉门关中的墨白、易无期、雨吹雪、泺洛等人,再想起炎教圣女、穆宫渺等西域异族。
想到他们即将两军交战生死相搏,陈无忌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抬头望着山谷上方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八十四章 重生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无忌除了用真气淬体,就是在凤凰谷里闲逛。
沐栩有空的时候会来找他聊天,说一些谷中趣事。
陈无忌常常装作不经意地探听有没有京城的回信。沐栩总是笑着摇头。
陈无忌怀疑皇宫中的那位公主已经遗忘了自己。毕竟她是金枝玉叶,奢华安逸的皇家气派才是她的生活,鲜血淋漓的江湖只是她人生中的一段趣闻,一首曾泛起涟漪的小插曲。涟漪过后,一切烟消云散。
某天反而收到了易无期的来信。原来这封信先寄到了木龙山再辗转到凤凰谷,所以担搁了好些时日。
信中不但有易无期的埋怨,还有泺洛、雨吹雪等人的问候。
易无期埋怨他回去了怎么就杳无音讯。
雨吹雪说等着他再次归来。
泺洛叮嘱他一定要去凤凰谷,她已拜托师傅为他引见谷主。
傲长空说她已写信回家,为他收集了各种灵丹妙药,随时欢迎他去天火山庄作客。
陈无忌读完信,感到了友情的温暖。踌躇再三,提笔回信。
他先解释了自己没有音讯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忙于修炼,身体已经大为好转,谢谢大家的关心。
跟着他告诉泺洛,自己已经来到凤凰谷,见到了她的师傅,还见到了蝶莺谷主。谷主很快就会为自己疗伤。
他又谢过傲长空与雨吹雪的好意,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去和他们并肩作战。
写好信,他拜托沐栩用最快的方式将信送出去。沐栩体贴地用了八百里加急的渠道发信,相信会比凤凰谷的大军更快到达玉门关。
陈无忌心情更加舒畅,真气淬体越发熟练,武道境界隐隐到了七品低阶。
终于,蝶莺做足了准备功夫,可以为他治疗了。
这天,蝶莺将陈无忌安置在一间密室里。先用药水将他泡了半个时辰,又用真气为他调和身体到最佳状态。然后灌服一碗浓又稠的药散。
陈无忌饮下这碗麻飞散后,沉沉睡去,接二连三地发梦。
梦境中,他又回到了一望无垠的西域大漠。
他梦见了瑰丽的海市蜃楼,幽灵般在沙漠上行走的老和尚,火光下笑脸如花的方念璇。
他又梦见铺天盖地的沙尘暴,神秘莫测的幻海圣殿,颠倒众生的炎教圣女。
他还梦见血流成河的两军厮杀,从天而降的火球,大宗师之间惊天动地的大决斗。
最后,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三夜。
陈无忌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探头望向自己的腹部。他的上身赤裸着,腰间刚拆去绷带不久,肚脐下方有一道蜈蚣似的伤疤。
他轻轻抚摸着这道细长的伤疤,心中又惊又喜。赶紧试着凝聚真气,体内的经脉迅速充满强劲的气流。当他引导着这股气流流向丹田之处,欣喜地发现自己的丹田不但恢复如常,还比以前更加广阔包容。
如果说他以前的丹田修炼得如同一面湖水,那么他现在的丹田差不多是一片广阔的大海,足以容纳储存百倍多的真气!
正在他激动得泪流满面之际,蝶莺带着沐栩走了进来。
蝶莺笑道:“无忌,你醒了?不要急着用功。”
陈无忌难为情地抹去眼泪,“谷主为我再塑丹田,恩同父母。无忌往后余生鞍前马后,任由谷主差使。”
一旁的沐栩抿嘴轻笑。蝶莺道:“哟,你这后生,嘴巴还真甜。”
“我与你师傅情同姐妹,你不用太客气。”
说着又帮陈无忌搭脉,注入真气查探一番。
“无忌,你的体质真是太好了。恢复得比我想象中更快更好。”
陈无忌道:“终究是谷主医术通神,妙手回春。”
蝶莺道:“你不用叫得如此见外,况且我也不是谷主了。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二师傅吧。”
能找到这么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宗师作靠山,陈无忌哪还不打蛇随棍上,立刻甜甜地叫了一声二师傅。
蝶莺沉吟道:“我明日就要启程上京,你可愿与我同行?”
她补充道:“我知道你要去一趟青云观,我带你一程吧。”
陈无忌却犹豫起来。青云观所在的泰州与凤凰谷的庆州中间隔了一个大大的洛州,京城是必经之地。
有蝶莺照顾固然很好,不过他丹田初愈,想着要重入江湖,靠自己的力量磨砺武道,提升境界。
蝶莺看了他的神色,也猜出几分。便说道:“也罢。反正你也要多调理几天才能出门。”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想要恢复以前的武道境界并更进一步,除了勤加修炼,还要在江湖中修行。在战斗中领悟武道之意是最好的方法。”
“我也支持你从低做起。从这里到青云观,遥遥几千里。等你一路行去,多见一些人和事,相信对你的武道修行大有帮助。”
“至于青云观那一门改造气海的神功,我也会到京城后尽量帮你打通门路。”
“无论如何,记住心诚则灵。等你到了青云观,一切自有分晓。”
陈无忌感动莫名,再次感激她的倾力相助。
蝶莺微微一笑,不再多说,留下沐栩在此照看,她先出去了。
陈无忌想起一事,便问沐栩,“小栩,之前你师傅说想治愈我的丹田,就要将坏的换成好的。”
“那么到底是用了什么换掉了我坏了的丹田啊?”
沐栩想不到他有此一问,呆了会儿,才笑着说道:“无忌师兄,你还是不要知道吧。”
陈无忌再三追问,沐栩坚决不说。
陈无忌只好作罢,将这个疑问抛到一边,继续欢喜地调息吸纳,细细体会自己身体的变化。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过了半个月。陈无忌已经活动自如龙精虎猛。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他与凤凰谷上下混得相当熟络。偶尔见到漂亮的女弟子,他还会去调笑几句。
所以那天与沐栩等人告别时,他心中充满了不舍之意,要不是为了早日重回武道上三品境界,真想在这四季如春的山谷里长住下去啊。
当陈无忌孤身走出谷口,山岭上的沐栩与一众女弟子唱起送行的山歌:
“哥哥要远行啰,妹唱歌。
歌声伴你过高山啰,
伴你过大河。
明年春天花开啰,
哥哥归来哟。”
陈无忌忍住眼泪,义无反顾地奔向辽阔的平原。
在那遥远的西域,师傅她们就要上战场了吧。
而我,也要开始新的征程!
第八十五章 雨夜破庙
陈无忌离开凤凰谷后,晓行夜宿,过了十余天。快要走出庆州地界的时候,天空下起雨来。
初春的雨,淅淅沥沥细如线,织出了天地间一道道白帘,洗出了远山上一层层青翠。
陈无忌正走到一条山岭下,道旁的树丛低矮,无从躲避。头发与衣衫很快就湿透了,雨水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他抹了一把脸,烟雨迷蒙中,隐约可见最近的村庄也在十里之外。倒是眼前的半山腰上似乎有一间庙宇,白雾般的水汽中但见一道袅袅升腾的青烟。
估摸着天色已近黄昏,他也不想在雨中赶路,便抬腿往山上走去。此时的他,风尘仆仆多日,不怎么打理仪容,唏嘘的须根没有刮干净,看着比实际年纪老了好几岁。穿的又是粗布长衫,背着一个简便的包袱。旁人看来,多半以为他是一个落魄的江湖人。
陈无忌走到山岭上,这时才看清那是一间破庙,围墙变了断壁残垣,两侧的厢房已经倒塌,砖碎瓦砾中长出草来。只剩中间的大殿还耸立着,虽然也十分破败,大门只有半扇,但还能遮风挡雨。里面有火光,还有人声。
陈无忌径直走到屋檐下,捋去头发的水珠,抹抹脸,又抓起衣角拧了两把。
屋里的声音静下来,里面的人大概都在打量着他。
陈无忌从那半边大门走进去,先看见大殿中央燃烧着一堆火,周围散乱地放着一些木头,看样子是这间破庙的窗棂和屋梁。五个明显是练过武功的人在旁边烤着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为首一人是五十岁上下的老人,粗眉,环眼,花白的络腮胡子,气色很好,完全没有老态。紧挨着他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美少女,巴掌大的俏脸,眉眼精致,紧紧抿着的薄唇泄露了她的倔强。虽然她的穿着朴素,但难掩她的美好身材,陈无忌看得双眼发亮。
大概他的视线已经近乎色眯眯的程度,少女旁边的那个年轻人立即投射来冷冷的目光。陈无忌赶紧扭过头,视线从剩下的三个壮汉身上一扫而过。
这才发现大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学究,满脸皱纹,正拿着一卷书,借着火光眯起眼睛慢慢地看。大概是感应到陈无忌的注视,老学究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
那个美少女开口了,声音不出意外非常动听,“这位小哥,看你身子都湿了,过来烤烤火吧。”
陈无忌拱拱手,“那就打扰了。”说着大步走过去。
有两个人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
陈无忌湿漉漉地坐下来,发觉只有少女面带笑容,那粗壮的老人面无表情,其余的人还很警惕地盯了他好一会,直到看出他只有武道七品高阶的境界,才松弛下来。
陈无忌最近经历了不少大场面,算得上见过风浪,自然不以为意。他没话找话道:“这位姑娘容貌过人,几位也气势非凡,一看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在下陈十三,未请教?”
那少女格格笑道:“你名字真怪。嘴巴也够甜的。我叫范海清,这是我爹爹范朝,他的确是云梦城有名的侠客。”她又连珠炮似的介绍另外三人,“这是我的师兄们,伍力行,丁晓,丁暮。你要是江湖中人,一定听过他们的大名。”
伍力行就是那个冷眼看他的年轻人,如今也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神不屑。丁晓和丁暮看起来是兄弟俩,敷衍地抬抬手。
老成持重的范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低声对少女说道,“清儿,你话太多了。”
范海清吐吐舌头,样子可爱。
陈无忌连声道:“久仰,久仰。”丝毫不介怀他们的目光。
云梦城是离此地五十里的一座大城,在庆州来说也算是比较大的城市。虽然他没去过,但要说范朝是有名的侠客,他其实不怎么相信。恢复丹田后,他在路上日夜苦修,走路都会用真气淬体,武道境界其实已经突破到六品中阶。只是他的身体经过改造后,异于常人,一般人看不出他的真正实力,看到他体格健硕,只会以为他还停留在武道七品高阶。
范海清看来一向都不怎么听她爹的话,消停了片刻又忍不住对陈无忌说道,“陈小哥,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这样直接烤火对身体不好。可有换洗的?去旁边换了吧。”
陈无忌扯过身后湿哒哒的小包袱,“有两件薄衫,一样是湿了的。就不必麻烦了。对了,范姑娘,你叫我十三就可以了。”
他知道自己惹上了逆天盟,如今又不在宗门地头,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他随口胡诌了个假名。
范海清道:“你是排行十三吗?”
陈无忌只有继续说谎,“是的呢,家族里兄弟多,长辈又没念过书,就随便给了个名字咯。”
范海清掩嘴笑道:“算不错了,起码容易念,也容易写!”
陈无忌讪讪点头,偷眼见她笑得花枝招展,散发出来的美丽与活力,将水汽弥漫的春寒都逼退几分。心道,笑得真好看,快多笑一笑。
她旁边的伍力行似是不耐烦两人的搭话,冷哼道:“土包子!看你孤身一人敢在江湖上行走,未知师承哪个门派啊?”
陈无忌见他俗不可耐,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想到这里还是凤凰谷的地头,就故意说道:“凤凰谷啊!”
这帮人听到他抬出凤凰谷的名号,都面露讶然,重新打量着他。
范海清欢喜叫道:“咦,你还是我们的同门师弟啊?”
范朝却目露精光,将信将疑地说道:“看你年纪轻轻,境界又不高,你出自何人门下?”
陈无忌也愣了一愣,之前没想到他们既然是庆州地界的武者,那多半与凤凰谷有关系。因为他以前在木龙山地位超然,结交的都是各门派高级弟子,大家彼此的服饰都会有门派标志。刚才乍看之下,这帮人衣着普通,又没有佩戴凤凰谷的门派标识,便信口胡诌。千算万算算漏了他们会是凤凰谷的外门弟子。
八大门派的精锐弟子多半要去为朝廷守边,剩下的也通常会在宗门勤修苦练,除了替宗门做任务外,少在江湖上行走。再加上天威府的管束,如今活跃在民间的江湖人士大多是各门派的外门弟子,做一些诸如当捕快、当兵、开镖局、当护院的事。
外门弟子的武道境界一般都在四品高阶以下,也不能佩戴门派标识。
他这才留意到范朝一直护着身后的一个大箱子,再看他们的神态。那还不知道这帮人原来是干走镖的营生。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师从宝天瑞长老门下。”
“呸!”伍力行瞪着他,“宝长老位高权重,收的弟子哪个不天赋过人?看你筋骨已老,却只有七品高阶的境界。怎么可能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陈无忌身上,个个面色不善,就连范海清也是满脸狐疑。丁晓和丁暮还悄悄把手放到腰间,只要陈无忌再说错半个字,就会狠狠地出手教训他!
第八十六章 来客
陈无忌见机得快,连忙改口道:“呃,是宝长老门下一脉。”
伍力行还在质疑,“那是吉护法还是冯护法门下?”
陈无忌总算在凤凰谷住了些时日,对谷中人事有些了解。冯护法是宝天瑞的小徒弟冯乐义,平时负责凤凰谷与外交涉的事务,收了很多徒子徒孙。
得到了提示,哪能不打蛇随棍上。他便义正言辞地说道:“在下乃是冯乐义护法门下弟子,只是天赋太差,进不了山门。虽然在下境界不高,流落江湖,但也算是凤凰谷外门弟子。”
他在心中想道,你们的大宗师蝶莺亲口让我叫她二师傅,我自认是凤凰谷外门弟子当然不算是说谎。
他这一句话说得堂堂皇皇,十分真诚。众人的狐疑之色这才退去几分。伍力行鼻孔朝天,“我还以为是谁。你可知道,我们可是燕良长老门下!”
燕良在凤凰谷中负责钱粮收入,算是有实权的一个长老。难怪伍力行深以为荣。
陈无忌却是和燕良喝过几顿酒的人,看到他的表情实在是心中暗笑。你们几个不过是外门弟子,看境界,范朝可能勉强到了武道四品高阶,范海清和伍力行不过是武道五品中阶上下,丁晓和丁暮更是武道六品高阶,勉勉强强算是踏入武道的武者。
但他不露声色,甚至夸张地换上笑脸,“原来是燕长老门下的师兄们,失敬失敬。”
他又厚着脸皮说道:“那这位范大侠要算是我的师叔了。见过师叔。”
跟着笑嘻嘻地对范海清说道:“见过范师姐。”
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范师姐,范海清喜逐颜开,“想不到我第一次出镖就遇到一位师弟,真是有缘啊。”
范朝低斥道:“清儿!”
其余三人见他嬉皮笑脸,总是撩拨自己的小师妹,早就看他不顺眼。又见他境界低微,更加看他不起。都将头扭过一边,不愿理会他的殷勤。
陈无忌自讨没趣,想着再捉弄这几人也没意思,再对范海清调笑下去只怕激起众怒。他便拱拱手道:“烤了这一会,我身子也干了。就不打扰大家了。我找个地方睡觉去。”
他站起来,走到大殿的角落,在端坐着的老学究旁边,捡了两块转头码平作枕头,就这样睡在地上。
陈无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对老学究说道:“老人家,借个地方睡觉,不打扰你吧。”
老学究刚才一直在默默看书,对他们的吵闹视若不见,此刻抬起头来,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不碍事。年轻人,小心地上凉快。”
陈无忌道:“人在江湖,有瓦遮头就不错了,那计较得这么多。”
老学究笑了笑,便不再多言,继续就着火光看书。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天色却暗了下来,屋内的火光越发显得明亮。
伍力行等人还在说着话,听起来是围着范海清大献殷勤。
陈无忌闭着眼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粗豪的声音不住地骂着,“直娘贼,鬼天气,把你爷爷的衣裳都淋湿了!”
陈无忌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牛高马大的短发大汉全身淌着水大踏步走进来。这个人目露凶光,在门口先瞄了一眼角落里的陈无忌与老学究,然后在范朝等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范海清的胸脯上。
短发大汉嘿嘿一笑,在地上踩了两脚,清晰可见石砖铺的地面上留下了两个半寸深的脚印。看这功力,怕是有武道四品中阶的境界。但他没有再走过去烤火,直接在门口侧边坐了下来。
陈无忌感到范朝等人明显紧张起来,沉默了不说话。伍力行的眼神飘忽,不时瞟着短发大汉,又偷眼去看范朝身后的大箱子。
短发大汉却合上眼睛,侧头就睡,不一会鼾声如雷。
陈无忌睡意全无,坐起来看着面前的众人。
雨声哗哗,过了没多久,外面又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高一矮,容貌猥琐。矮的那个留着八字须,进门第一句就是,“哟呵,大哥,看来我们赶上了。”
高的那个面容枯瘦,声音也干涩,“是的呢。阿弟,先歇会。”
两人用阴恻恻的眼神看了一圈屋内,又特别打量了一番呼呼大睡的短发汉,然后走到门口的另一边。坐下来后,矮子拿出一张软绵绵的葱花大饼,看一眼范海清,咬一口大饼。眼神凶狠,相当渗人。
范海清无助地缩了缩身子,转头看了一眼陈无忌。
陈无忌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凝视着她的眼睛,示意她不要怕。
范朝有些恼怒地盯了陈无忌一眼,抬手轻拍着范海清的后背。
陈无忌却看见他另一只收在身后的手悄悄地摸了摸大箱子,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时,短发大汉也醒了,看了看对面的高矮二人,张开嘴巴无声地笑了笑。
事情好像变得很有趣呢。陈无忌抱手于胸,看看短发大汉,又看看高矮二人,最后看着范朝身后的大箱子。
这箱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呢?
以范朝的武道境界,大概可以对付短发大汉一人。另外的高矮二人在陈无忌看来,武道境界不会低于武道四品高阶。范海清等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
就在屋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奇怪的时候,外面传来踏踏踏踏的声响,又有人来了。
来者是个撑着伞的青衫中年人,他在屋檐下收起伞,来回甩了几遍。用淡雅的声音说道:“这雨真是奇怪啊,看来要下一整夜呢!”
中年人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走进门,不疾不徐地将所有人打量了一番,“啊哈,雨夜荒斋,围炉取暖,都是有缘人啊。”
他用轻快的步伐走向火堆,“春寒料峭,能有一火暖人心,岂不快哉!”
陈无忌从他进门那一刻,立即看出这个中年人其实有武道三品低阶的境界,心里当然提高了警觉。
范朝自然也意识到中年人的武道境界远在他之上。他马上站起来,抱拳道:“这位先生有礼了。我们已经烤火烤得太久了,这堆火就留给先生取暖吧。”
他一手提起箱子,带着范海清等人迅速退到屋内另一边的角落里。
伍力行与丁氏兄弟神情紧张,双手放在腰间,两股战战。
那中年人微微笑道,“这怎么好意思。那就却之不恭了。”
他到了火堆前又说道:“哎呀,这火不够旺啊。”
说着左手隔空一抓,大门口仅剩的半边门扇呼地飞过来,他右掌化刀,噼里啪啦地劈动,转眼功夫,厚重的门扇便被他劈成一段段木块。
连半扇门都没有了的大门口空荡荡的,雨声都大了许多,寒风猛地钻进来,吹得火光明灭,照出在座各人的凝重神色。
中年人不慌不忙地将木块扔到火堆上,一边扔,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人齐了吧?可以谈一谈生意了吗?”
第八十七章 生意
此言一出,屋内每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陈无忌可以清晰听到伍力行与丁氏兄弟的吞口水声。
而范海清则是面露茫然,犹自懵懂不知。
范朝面沉似水,花白相间的胡子轻轻颤动。
老学究此时也放下手中的书卷,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的情况。
短发大汉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着。
高矮二人倒是波澜不惊,高个子双眼望天,矮个子还不住地冷笑。
陈无忌相当配合地变幻表情,震惊、茫然、无助,交替闪现脸上。
中年人先指着缩在角落里的陈无忌与老学究,“两位看起来是路过的吧?若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请报个名来。还望见谅小生眼拙。”
陈无忌连忙大点其头,“是路过的,是路过的。”
老学究跟着他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虽然气氛紧张,但伍力行听了陈无忌的话,还是投来鄙视的眼光。
范海清也面露失望之色。
中年人颔首道:“既然如此,两位先呆着别动。放心,不会耽搁大家太久的。”
他又指向短发大汉,“南山豹岳叫天,你呢?”
短发大汉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歪到一边的嘴角,让他看起来像在笑又像在哭。
范海清却听得花容失色,这南山豹岳叫天在云梦城地界也是有名的大盗,果然生得恶形恶相。但那中年人却对他颐指气使,想必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天啊,难道他们都是冲着自己这帮人来的吗?
门口边的矮个子却高叫道:“夺命书生柳成业,你不要以为你的拳头大我们就怕了你!”
中年人望向他,“哦,真的不怕么?你们云岭双鼠不过是两只山上的老鼠,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臭虫!”
范海清更是惊惧莫名,父亲范朝常常会对她说一些江湖上的轶事。现在暗暗对照,将听到的传闻与眼前的几人对上号。云岭双鼠对他们这些走镖的人来说,可不是老鼠,相反,凶恶如老虎。这两人是亲兄弟,高个的叫舒大金,听说常年在山上坟地里游荡,盗墓掘尸,修炼的是吸取尸气的邪门魔功,样子显老。矮个的叫舒小利,会钻地之术,身法诡异。都是云梦城有名的盗贼。
那夺命书生柳成业就更可怕了,传闻他是某门派的弃徒,武功臻入化境,杀人不眨眼,拦路打劫从来不留活口。还有些消息说他已经投靠逆天盟。
范海清是越想越心惊,粉脸煞白,美丽的眼睛里尽是惊惶之色。
陈无忌却差点捧腹大笑,这帮人他一个都没听过。那两个带着动物名的绰号更是让他哂笑不已。还是师傅的辣手无情小刀仙霸气!想到这,他有一刹那走神。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这江湖人的外号真是太重要了。不知道自己以后在江湖上的名号是什么呢?他还真是有些期待。不过师傅说了,这外号还是得别人来取才够响亮,自己取的叫不开来。那就等着我以后整几个大场面,让别人送上一个威风凛凛的绰号吧。要是取得不好,先一刀把那人砍了。
中年人柳成业又开口道:“岳叫天,你想好了没?”
陈无忌回过神来,看着柳成业这副做派,心里暗骂,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天威府就不能好好管管吗?
柳成业自然不知道陈无忌的暗自腹诽,装模作样地吹着手上的灰尘。从他说要谈生意那一刻起,他再也没有看过范朝等人一眼,也没对他们说过一句话。好像他们已经是死人一样,不值一提。
范朝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各位好汉,老头子我乃凤凰谷燕良长老一脉。这里毕竟还是凤凰谷的地头,还请各位给几分薄面,留得一线,日后好相见!”
柳成业呼地往火堆吹了一口气,大火立即旺了几倍,“给面子?谁的面子?就算是燕良那老头在这里,我也不用给他面子!”
他对岳叫天招了招手,“去,把那箱子拿过来!”
岳叫天摸摸头上的短发,“好,你拳头大,我听你的。”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关节爆发出鞭炮般的响鸣。
高个子舒大金忽然开口道:“慢着!大个子,柳成业不过是武道三品低阶,你与我兄弟联手未必打他不过。你跟着他,连口汤都吃不上。与我兄弟合作,分成三份你还有着落。”
岳叫天停下动作,侧头想了想,显然大为心动。
柳成业不禁失声而笑,他手指一勾,火堆里飞出一簇火苗停留在指尖上。
他轻轻转动手指,对着指尖上的火苗吹了一口气,蓬,火苗窜起三尺高,隐隐形成一把剑的形状,吞吐不停。
以气化形,火的武道之意!
当然,在陈无忌眼里,这只能算是雕虫小技。粗粗慥慥,剑形不稳,又没有散发出炽热的气息。与西域炎教高手的武道之火相比,柳成业领悟的武道意境犹如米粒之珠与日月争辉。
但落在其他人眼里,他这一手足以震慑全场。这可是武道上三品的武功啊,神秘莫测,杀人于无形。
柳成业神情自若地说道:“谁先来?一起来?”
岳叫天犹豫了,他握着拳头摇了三摇,“罢了,罢了。我还是听柳先生的吧。”
他抬步往范朝等人的角落走去。
范朝等人赶紧亮出兵器。陈无忌发现只有范朝和范海清用的是凤凰谷独门兵器链子钩镰刀,伍力行三人用的却是钩镰刀,没有链子。很明显,没有相当的功力,凤凰谷的外门弟子连门派的独门兵器都用不了。
伍力行握刀的手都在颤抖,但他还是用尽力气大叫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就算杀了我们,你们也会受到凤凰谷的追杀!”
岳叫天不为所动,狞笑着道:“你真是想太多。你们不过是区区几个外门弟子,凤凰谷会理你们吗?”
“更何况,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凤凰谷的精锐大军已经去西域打仗了,哪还有人来管你们啊!”
范海清气得咬碎银牙,危急关头,她的胆气也出来了,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她呸了一口,“狗贼,你不得好死!”
岳叫天笑得更大声,“这娘们又标致,又有劲,我喜欢!”
他似是按奈不住地心急火燎地跑起来,飞快地经过柳成业身边。
就在这时,奇变陡生!
第八十八章 鬼打鬼
岳叫天看似冲向范朝等人,但就在他与柳成业擦身而过时,他忽然间旋身而回,迅猛地对柳成业打出一拳,狂暴的拳风将他脚下的火堆都吹得歪向一边。
柳成业却像早已猜到他的举动,腰如摆柳,身子侧过一边,先避开岳叫天的拳头方向,再挥动火剑斩去岳叫天的手腕,又快又狠。
火光骤亮,这一剑混合着一丝武道之意,有切金断玉之力。岳叫天的手若是不收回,只怕立刻就要被斩断。
岳叫天的身体状态正处于巅峰,反应也快。他收拳的同时身子转了半圈,避开剑势后立即沉身前倾,抬起另一只手臂,用肘部撞向柳成业的胸膛。
他修炼的是重在炼体的横练功夫,虽然武道境界不够高,但是身体强度却远高于同等级的武者。手脚活动起来虎虎生风,气势惊人。他这全身一撞,犹如一个巨大的蛮牛出击,冲击力大到能把面前所有障碍都撞碎。
换作以前的陈无忌,说不定也得佩服这人在炼体方面的成就。还好他已经通过真气淬体,自信超过岳叫天很多。
但见柳成业恼羞成怒,对不识趣的岳叫天动了杀心,手指一弹,剑状火苗咻地奔去岳叫天的眉心,去势极快,眼看就要洞穿岳叫天的脑袋。
岳叫天在间不容发之际,一边低头,一边用曲起的手臂往上一拨。他已经凝聚了全身的真气用于这一拨,但也是勉强让火剑抬高了一线,手臂被灼烧得皮开肉绽,脑壳也被继续呼啸而过的火剑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流过眉间,流到鼻尖再滴下。让他看起来更加的面目狰狞。
柳成业有些吃惊,完全想不到岳叫天那样的境界竟可以凭借肉体的强横挡住了他的剑意。他愤怒了。但他还来不及出第三招,有人抱住了他。
云岭双鼠攻上来了。高个子舒大金双手穿过柳成业的腋下,反锁住他的双手。
柳成业运劲于臂,想将这个瘦骨嶙峋的人震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猛往他鼻里钻,他想起舒大金用尸气来修炼内力真气,这么恶心的人说不定对用毒也有研究。他急忙调动真气,催发武道之意护住全身。
他暂处守势。矮个子舒小利桀桀笑着,皮球般滚过来,紧紧抱住他的双腿。
柳成业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岳叫天有了可乘之机,嗷嗷叫着往柳成业的腹部一口气打了几十拳,打得柳成业的身体砰砰作响。
他们三人配合得如此默契,皆因刚才岳叫天作出了暗示。当时他摇了三下拳头,是表示一起干的意思。这是本地黑道的一种手势,云岭双鼠看懂了。
实在是想不到看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岳叫天会如此狡猾。
柳成业气得七窍生烟,他堂堂一个武道三品低阶的高手,放在哪个门派都可以混个护法当一当,如今却被三个武道四品的小角色近身肉搏,真是太丢人了。为了抵御岳叫天的重拳,他又不得不将部分武道之意化成罡气护住要害。云岭双鼠趁势将他的手脚缚得更紧。
岳叫天见连珠炮似的拳击效果不大,怒喝一声,化指如爪,勾向柳成业的眼睛。
柳成业见势不妙,危急之下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催动了所有的真气,将武道之意燃烧起来,全身覆盖上一层淡青色的火苗。
岳叫天的手指被这层火苗挡住去路,不能寸进。
而云岭双鼠也只有疯狂地输送出真气,才能勉强抵御住火苗的灼伤。
柳成业极力挣扎,双手十指连动,牵引旁边火堆的火往自己飞过来。他参悟的火之武意,得了这点火势,声威大壮。
蓬,一股大火炸开,笼罩住他们四个人,大殿内亮如白昼。柳成业有武道之意护身,自然最是轻松。其余三人只有用真气护住要害,咬牙坚持。
陈无忌从头到尾看着这场闹剧,真是看得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菜鸡互啄的场面。武道三品低阶的人居然不能凭借武道之意碾压比自己境界低的人,真是笑话。这个夺命书生柳成业虚有其表,看来江湖上的一些传言是大有水分的。不过,境界低的人用体格的优势和团队的配合去压制境界高的人。这一点给了陈无忌很大的启发。
他抽空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学究,发现老学究怔怔地看着火光中的那四人,像是在思索什么,面上早就没有了刚才的慌张。
陈无忌心想这老人家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扮猪吃老虎呢?但相对眼前的情况,这位老学究可以暂不理会。他继续将注意力放回纠缠中的那四人。
这时的岳叫天最先顶不住了,掉头就走,带着一身火星冲出门外,雨点打在他身上,滋滋作响。他发出凄厉的嚎叫,很快就走远了。
云岭双鼠的功力虽然强一些,但也苦撑多时,快要熬不住了,手上的力气便松了些。
柳成业知道局势逆转就在此刻,大喝一声,整个人原地蹦起,身体后仰,双腿伸直了借势甩动,两手却反而抓住舒大金的手,不让背后的他逃脱。
抱着他腿部的舒小利本就快坚持不了,正好借这一甩之力飞了出去。在身体翻腾之际,舒小利听到砰然巨响,余光看到哥哥舒大金被柳成业用背部压在地上,凶多吉少。
他悲痛愤怒,扭转身体想飞回来,却在回头的瞬间,目光扫到了角落里的范朝等人。这一瞄,贪念又起。他沉身下降,双脚一点地立即弹起,一个大弹跳跃到伍力行与丁氏兄弟身前,从腰间抽出两根尖刺,抬手就刺。
话说范朝等人自从见到短发大汉岳叫天进来后,心情就像去爬山一样,起起伏伏,一山还有一山高。等到夺命书生柳成业登场,无不心生绝望,觉得这次的红货一定保不住了,已经做好了失镖的觉悟。没想到这四个大恶人居然先起了内讧,打成一团。这可真是又惊又喜,让他们看了一场好戏。
可能不知不觉间看得太投入了,舒小利跃过来的时候,那三个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丁晓和丁暮两兄弟眉间破了一个大洞,木头般跌倒。伍力行运气好些,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额角被舒小利的尖刺划出一道血痕。
舒小利一击得手,更加疯狂,举着双刺直奔花容失色的范海清。
范朝爱女心切,闪身来到吓得腿软的范海清前面,飞快地挥出一刀,斩断舒小利的来势。
谁知舒小利作势欲刺范海清本来就是个虚招,他知道自己近乎强弩之末,无力再与范朝争斗。他只是想引开范朝,直扑他身后的箱子,然后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穿墙逃走,争取一线生机。
他在匆忙之间抓住了人性的弱点,范朝果如所料让出了身后的箱子。
舒小利心内狂喜,几乎想大笑三声,那两撇难看的八字须随着他的情绪颤动着。他啪的一声扑在箱子上,双手抓住箱子两侧的拉环,奋力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