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你……你死了吗?
杨宣深知此时此刻跑已经来不及了,秉持着先下手割断一条舌头是一条,扬手刷刷两三秒钟,连割七八条舌头,眼白里的虫子四处乱窜,纷纷钻出眼白,同时秦思也不遑多让,手握生存刀,脚下一地断成两截的舌头。
然而就算如此,砍下的舌头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杨宣割断第九条舌头的刹那,前方岩壁上的眼珠子开始大批掉落,杨宣偏头看了一眼,腿软到差点站不住——
成群的脸谱虫子驮着眼珠子朝杨宣跟秦思爬过来,杨宣的瞳孔里瞬间挤满了无数条腿,一条条细长的舌头高高扬起,织成了一张等着抓捕猎物的“蜘蛛网”。
秦思抬手就是一枪,脸谱虫子爆裂,迸出一股黏液,眼珠子滚到地上,另一只脸谱虫子立即衔接上。秦思紧跟着又是一枪,同样又是一只脸谱虫子替上。
秦思急道:“打虫子没用!”
杨宣刚割断一条舌头,原本要插进脸谱虫子的刀立刻换了个方向,从上往下直接狠狠贯穿眼珠子跟脸谱虫子,余光瞟到旁边有四五只眼珠子在快速靠近自己,随手捡起几块岩石就砸过去!
眼珠子反应灵敏,操控着舌头卷起岩石朝杨宣砸回去。
杨宣又要躲眼珠子的攻击,又要避开岩石,搞得手忙脚乱,这边刚割断一条舌头,那边就被两块岩石砸中了脑袋,杨宣稳不住身体,整个人往后倒在地上,脸的上方瞬间出现了一条舌头,对准他的眼睛刺过来!
他大惊失色,千钧一发之际就地朝后翻了一个跟头,单膝跪地,稳住身体,堪堪避开舌头的攻击,这时候忽然传来秦思的尖叫声。
他立即回头看过去,听到秦思说道:“全掉下来了!”
杨宣转灯一照,果然,后面地上也爬满了一批又一批的眼珠子,他们处在一个左右都是岩壁的地方被前后夹击了!
杨宣头皮发麻道:“没办法,只能杀一个是一个了!”
短短几分钟,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沾满了黏液,十个手指头都快张不开了,杨宣的体力开始逐渐透支,握刀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一刀割断一条舌头的速度慢慢变成了有失准头,或者力气不够,一下割不断。
骤然间,杨宣的刀被一条舌头伺机缠住了,其他条舌头见状,争先恐后也缠了上来,杨宣使劲一抽,刀居然纹丝不动,根本抽不出来!
杨宣急上心头,这个时候,若把刀弃了,约等于上战场的将军扔了盔甲,以血肉之躯抵挡敌方的炮火!
他大喊了一声,“秦思!”
秦思无暇顾及他,连视线都没办法看过去,只能根据杨宣的声音判断方向,凭空开了一枪,杨宣全身一抖,差点吓尿,还好子弹破空而来,射穿的是缠在刀身上的舌头。
他的刀终于得了自由!
杨宣嘴巴哆嗦着想说什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咬紧牙关,继续战斗!然而围住他的眼珠子却越来越多,他顾得了前,顾不了后,顾得了左,顾不了右,下一秒,数条舌头如同发射的火箭,同时嗖的一声,从四个方向,分别缠住了他的脚踝跟手腕!
杨宣脑子里紧绷着的弦瞬间断裂,只剩下完了两个字。
杨宣拼死挣扎,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却抵不过眼珠子同时朝四个方向发力,杨宣被迫背部朝下悬空而起,成了一个摆着大字型的待宰羔羊。
其他脸谱虫子纷纷驮着眼珠子赶到杨宣身下,舌头圈住杨宣的手臂、胸膛、腰腹、大腿、小腿等每个一个地方,仿佛给杨宣穿上了一件肉色盔甲,再拽着脸谱虫子一点一点往上升,直至脸谱虫子成功爬到杨宣身上。
杨宣更加剧烈地挣扎,抖着全身,希望能把脸谱虫子抖下去,可是脸谱虫子的脚太多了,全部勾住杨宣的衣服,根本抖不下去!
杨宣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爬满了脸谱虫子跟眼珠子,舌头在他身上乱探一番,确认“这条路”稳妥,可供脸谱虫子行走,就集体爬向杨宣的脑袋。
杨宣急中生智,扭动右手手腕,握着刀的手指朝上,默默等着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刻!
大抵天下的生物都有吃白食的喜好,与攻击弱者的智商,围着秦思攻击的眼珠子本就少于杨宣,此时更是少了大半,秦思手里的枪已经换上了备用弹匣,打完了一半子弹,眼珠子再不撤退的话,她也岌岌可危了。
她反手给了身后虎视眈眈的眼珠子一枪,眼珠子暂时被逼停了进攻,秦思看了一眼杨宣,整个人瞬间跌进了一口名叫恐惧的深渊,从正面看,除了肩颈以上跟手脚,其他部位已经完全被脸谱虫子跟眼珠子占领了,看不出下面是一个人了。
秦思反复吞咽口水,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你……你死了吗?”
杨宣没有回答。
胸口处承受的太多力量,导致杨宣呼吸开始不畅,他又不敢张嘴呼吸,唯恐舌头从他的嘴里钻进去,直捣他的五脏六腑。
他慢慢转动脑袋,竭力朝秦思的方向看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情绪,心里却开了一扇天窗,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可能最终还是落得个孤独死去的下场。
秦思举枪瞄准杨宣身上那些东西,手指扣上扳机,用力到泛了白,眼睛眨了无数下,还是没能按下去。
这一枪开不了,那些东西跟杨宣的身体太紧密了!
既然救不了,那就只能顺从天命了。
手电筒的光束自杨宣身上移开,秦思忽然妩媚一笑,幽幽道:“与其两个人死在这里,不如尝试一下能不能活下来一个。如果我成功逃出去了,以后逢年过节我会给你上炷香。”
秦思说完,没有一丝犹豫,快速从杨宣身边越过,她动作不敢太大,怕引起眼珠子的注意,待走到尽头左转弯离开小道之后,确定身后没有眼珠子追过来,拔腿就跑。
第一百零五章 有路不走,从来不是她陈绽的风格。
秦思在岩洞里独自闯了两三个小时左右,幸运地只碰上过两回小部分眼珠子,她砰砰几枪解决后,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纵向深洞,地洞口呈倒过来的u字形状,洞内三分之二的空间隐隐闪着一种半透明的青色荧光,这种半透明,给人一种蜻蜓翅膀的半透明质感。
看来她跟杨宣推断错了,这岩洞里不止眼珠子跟脸谱虫子。
秦思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手电筒的强光干不过青色荧光,一照过去就被青色荧光吸收了,等于除了青色荧光,她什么都无法看清。
她拾起几块岩石,一一朝洞内扔过去,咚咚声消散过后,又候了几分钟,见并未出现其他动静或声响,半松了口气。
只是这青色荧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只有青色荧光,还是荧光下面存在着其他东西?
秦思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进地洞看看,毕竟危险与生机并存亦是这个世界上的复杂性之一。
她亦步亦趋地靠近地洞,刚走到洞口,就发觉不对劲,她记得她扔岩石的时候,明明有一块没扔好,落在了洞口内三四公分的地方,怎么现在什么都没有?
不仅没有她扔的那块岩石,连其他岩石都没有。
秦思呢喃道:“我看错了吗?”
她用手电筒敲了敲洞口岩壁,因为太过干燥,一敲,有一些细碎的泥土掉下来,擦过她的手,实实在在地落到了地上。
再敲,泥土依旧实实在在落到了地上。
秦思抬脚走进洞内,“果然是我看错了。”
她没敢直接靠近青色荧光,在三分之一处就停了下来,转圈打量着整个洞内,四周的岩壁跟其他岩壁没有任何区别,但灯光扫过间,秦思一下僵住了,她好像看到了洞顶上有什么东西!
秦思紧张到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第一反应是快速朝洞口走过去,想着真有什么变故,能第一时间离开这个洞,堪堪走了五六步,又骤地停下,深呼吸一口气,猛地举灯朝洞顶看过去,一只铺满了整个洞顶的巨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充满了阴森森的诡异感。
秦思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里,控制不住的发抖,那种从心脏里往外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恐惧感,像一个蚕蛹慢慢裹住了她的大脑,大脑里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忘了逃。
光束抖得厉害,一点点滑过整只眼睛,只见眼睛是闭着的,形状跟人类差不多,两头微尖,中间椭圆形,颜色只有黑白两色,在青色荧光的折射下,透着一股子人死后的惨白色,配着眼白处弯弯绕绕的线条,盯久了,感觉自己正在跟死亡对视,正中间……秦思连换了几个方向,发现她果真看不懂正中间那一坨是什么玩意,因为隔着距离,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圆形,上面还有一些其他的形状,位置正好替代了瞳孔。
观察的整个过程中,眼睛始终保持寂静,完全没有活过来的迹象,不像之前遇到的眼珠子,会精准捕捉她跟杨宣的动作,进而发起攻击。
难道这个眼睛是死的?不会对她发起攻击?
秦思胆子大了些,瞅了一眼左边洞壁下的岩石堆,岩石堆的高度到了秦思的腰间,她连跨带爬的踩了上去,稳住身子,继续研究洞顶上的眼睛。
这一看,才发现眼睛居然是画上去的!
因为岩洞里极其干燥,所以这幅眼睛图被保存的很好,在黑暗中,仅被灯光照着,极其像一只从洞顶里长出来的活眼睛。
秦思心里大喜,她只看到了眼睛图,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任何尸骨,就表示这里肯定有出口,这样一来,画图的人才不会被困在这里,直至死亡!
她立即转身看向青色荧光,出口会不会就在她眼前?
她下了岩石堆,朝青色荧光靠近,越近手电筒的光束越如同虚设,青色荧光也逐渐染上她的身体,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投下一层光芒。她抬起手,缓缓伸向青色荧光,即将挨上青色荧光时,忽然在边缘处停了下来。
秦思眨了眨眼睛,她隐约看到了地面上浮现出了某些物品的轮廓!
轮廓不尽相同,一堆一堆的,堆砌在一起,组成了一面灰色的屏障,只有轮廓与轮廓之间存在着丝丝缝隙。
不是空无一物!青色荧光里不是空无一物!
她立即往后连退好几步,屏住呼吸,蹲下身,试图从青色荧光的下方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然而徒劳无功,根本看不清。
别无他法了,秦思举枪按下扳机,朝着青色荧光开了一枪。
0.1秒之后,传出了一声清脆的破碎声,秦思一愣,居然是瓷器碎掉的声音,难道里面仅仅只有瓷器?
她猛然想起,他们下了潭之后,进入的第一个房间也发现了一个瓷器,她记得是半个青瓷碗,青瓷碗就只是青瓷碗,被杨宣随意扔回了地上。
如果青色荧光后面,真的堆满了瓷器,这些瓷器会不会也只是瓷器?不会产生任何危险性?
要赌吗?
赌她一脚跨进去的,究竟是生门,还是死门。
如果是死门……
秦思从背包里掏出纸巾跟水,打湿纸巾,把脸跟脖子擦了一遍,脸谱虫子的黏液已经干了,非常难擦,秦思用上了力气才勉强擦掉一点点,反复擦上五六遍后,再伸手摸脸,至少不剌手了,接下来是手,待双手也里里外外全部擦干净时,壶里的水下去了一半,她把水壶塞回背包里,重新扎好马尾,起身站了起来。
如果是死门,她只允许自己死后变成一只艳鬼。
如同闪身冲出去同白骨架子搏斗,秦思丝毫没有犹豫,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跨进青色荧光内,瞬间被青色荧光吞噬掉了。
……
陈绽等人已经成功离开了棺材屋,在见过一个又一个空屋之后,穿过了一扇门,视野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条幽长狭窄的甬道,甬道悬空而建,无任何雕饰与花纹,链接着尽头处一间屹立在黑暗中的房子,下方是深不可见底的深渊。
陈绽拿着手电筒,四下扫过甬道,甬道进口比较宽,可供三个人并肩而行,越往另一头走,甬道越窄,到了出口,只能供一个人侧着身子过。上方有顶,像一本摊开的书,也由宽到窄,边缘处同甬道完美重合。
六个人并排而站,陈绽左手边站着谢致与韩水年,右手边站着豹子,瘸子,强子三人。
豹子张大着嘴巴,念叨了一句,“我他娘的,这是什么地方?”
无人回答他。
谢致手里拿着绳索,将另一头抛下深渊,一点一点往下放,放到手里只剩下一截尾巴时,停了下来,绳子长一百多米,都无法接触到地面,人若失足掉下去,百分百会摔成一滩肉泥。
谢致收回绳索,扭头看向陈绽,“要不要过去?”
陈绽视线牢牢锁着对面的房子,语气坚定,“过去。”
有路不走,从来不是她陈绽的风格。
再说,万一能走运,找到杨宣呢?
韩水年担心道:“这会不会太危险了?要是走到一半,突然钻出点什么东西,被两头夹击,我们不死也残,而且……”他伸手拽住谢致的衣服,“我们也搞不清楚这甬道,万一走着走着,消失了,集体掉下去怎么办?”
谢致先回韩水年,“放心,目测这甬道不到一百米,”再问陈绽,“我先试试?”
陈绽环顾四周,决定道;“你把绳索给我,我先试一下。”
她信不过豹子三人,要是谢致掉下去了,巨大的冲击力可能会导致她跟韩水年拽不住谢致,背后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栓住绳索,换成她,至少可以保证,若出了变故,谢致与韩水年一定可以拽住她。
谢致递过绳索,陈绽接过往腰间系上,再戴好头灯,两手都拿上毛笔刀,往前走了几步,鞋尖抵上甬道口。
韩水年默默走到谢致身后,牢牢抓住绳子。
瘸子见状,吆喝上豹子跟强子,“咱们一起。”
两人点点头,凑到谢致身边,绳索上顿时多出了三双手。
谢致叮嘱道:“陈绽你小……”
陈绽一进入甬道,就听不到谢致的声音了,谢致话肯定是说完了的,那就剩下一种可能性,甬道里会隔绝外界的声音。
或者是,屏蔽了她的听力?
她下脚时,故意用力了些,按理来说应该会听见脚步声,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见,再伸手敲了敲甬道壁,也没有听到声音。
看样子,不是甬道会隔绝外界的声音,而是甬道会屏蔽听力。
那视力呢?
陈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谢致跟韩水年还在,豹子三人也在,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走到甬道逐渐变狭窄的地方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视线里没有五个人的身影了。
她应该只走了五十多米,五十多米的距离,不至于连身影都看不见。
她抬头看向甬道顶,哼笑一声,这甬道看着平平无奇,居然能屏蔽人的听力跟视力,再往前走,还会屏蔽什么?痛觉跟触感?
下一秒,陈绽的耳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歌声——
幽幽地唱道:“……谜一样的,沉默着的,故事你真的,在听吗……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是朴树的《平凡》!
再细听声音,正是那日她同杨宣接到谢致后,返回大汖村的夜路上,杨宣唱的声音!
杨宣在这里!
陈绽想也不想,直接往前疾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心中警铃大响,她明明被甬道屏蔽了听力,为什么还能听到歌声?
第一百零六章 杨宣死了,我看到杨宣死了,就死在这里。
陈绽捂住耳朵,稳住心神,尽力忽视歌声,歌声还是直往她耳朵里钻,她开始不服了,整的跟谁不会唱歌似的,她松开手,脑子里想了一圈,拎出一首《穷开心》开始开摆。
她五音不全又自信,加上听不见自己唱的如何,音调从南极跑到了北极,只顾扯着嗓子唱:“小小的人儿啊,风声水起啊……我是谁家那小谁,身强赛过活李逵……气质出众又拔萃,长江黄河喝过水……”
剩下的歌戛然而止,噎在嗓子里,差点呛到陈绽了,甬道剩下三分之一没走完,陈绽忽然看到前方出口处站着杨宣。
她手里的光束尽数照在杨宣身上,替杨宣驱赶了黑暗,杨宣浑身发着光,站如军姿,脸上没有墨镜的遮挡,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璀璨夺目,静静地看着她,
陈绽觉得有些不对劲,张嘴喊了一声,“喂,你站在那干嘛?”
脚下在距离杨宣三步远时停下。
杨宣的视线全程跟着陈绽,最后随着陈绽动作的停止,而落在了陈绽脸上。
杨宣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我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
跟歌声一样,陈绽也听到了杨宣的回答。
她心里明白了过来,在这个甬道里,估计只能听到和见到甬道想让人听见的声音,想让人看见的人。
陈绽笑道:“是吗?”
垂在腿侧的手却暗自握紧了毛笔刀,又问道:“刚刚是你在唱歌?”
杨宣点了点头,“我想告诉你,我在这里。”
陈绽问道:“你掉进棺材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到了这里?秦思呢?秦思在哪里?”
一连三问,杨宣没反应过来,茫然着摇了摇头。
她发现杨宣的眼睛,根本不像活人的眼睛,虽然能动,但是毫无生气,像时钟挂在墙上,那个只会左右摇摆的钟摆。
毛笔刀瞬间抵上杨宣的胸膛,陈绽沉声问道:“你不是杨宣,你究竟是谁?”
杨宣低头看了一眼刀尖,敛了笑,骤然变了表情,万分着急道:“阿绽,阿绽,我快要死了,我马上就要死了,”他伸出手,欲抓住陈绽的手臂,“你救救我,快救救我!”
指尖即将挨到陈绽时,陈绽往后退了一步,她咬牙看着杨宣,手中的刀终究还是没能刺进去。
她在害怕,万一真的是杨宣呢?那她岂不是伤害了杨宣?
可是又太不对劲了。
如果真的是杨宣,为什么会处处充满了诡异感?
如果不是杨宣,又会是谁?真正的杨宣到底在哪里!?
杨宣见陈绽没搭理自己,两手忽然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嘴巴张的老大,满脸痛苦之色。他哑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一个的字,“救……救我……阿绽,救我……”
身后房屋的门,紧贴着杨宣的话尾,骤然间打开了,几条陈绽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的东西,嗖地几声捆住了杨宣的脚踝,再用力一拽,杨宣整个人面朝下扑倒在地,陈绽急忙冲上去想拉住杨宣——
谢致一直牢牢抓在手里的绳索突然绷紧,一下慌了起来,几秒钟前,甬道里就已经看不到陈绽了,他下意识地就要往回拽绳索,韩水年按住了他的肩膀。
韩水年说道:“再等等。”
豹子探个脑袋,跟着道:“是啊,要真遇上危险了,不可能只来这么一下。”
谢致回头看了一眼韩水年,韩水年冲他点了一下头,谢致慢慢放松下来。
然而陈绽终究慢了一步,几乎眨眼间,杨宣就被拖进了屋子里。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里面传来杨宣痛苦的闷哼声。
绳索的长度不够陈绽走进屋内,她解开绳索,伸手推门,溅起一片细小的灰尘,灰尘飞在光束里,纷纷自陈绽眼前落下,露出了异常宽广的空间,衬托的陈绽渺小如蝼蚁。强光投在陈绽脚下,只能照明方寸之地,极大限度的缩小了陈绽的可视范围。
陈绽满脑子问号。
他们站在甬道进口处看这幢房子的时候,包括她站在甬道中间,甚至站在门前,这幢房子都只是普通房子的大小,为什么推开门后,空间会突然扩大到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仿佛一条小小金鱼,从直径十公分的水杯,一跃跳进了无边无际的海洋。
陈绽小小声喊道:“杨宣?”
这一次,她没有听见杨宣的回答。
她一步步往屋内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终于看到双手被吊起来,双膝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不知生死的杨宣。
再抬头往上看,陈绽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赫然发现,杨宣背后竟然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高至快要捅破房顶。黑影无脸无身,无法窥探它的真面目,陈绽只感觉到一股压迫感,恍如滔天巨浪,疯狂向她袭来。
陈绽刚想靠近杨宣,杨宣忽然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陈绽,流下了两行眼泪,眼泪是红色的,划过杨宣的脸,氤氲到地上,带着绝望,绽开一朵枯萎的花。
他嘴巴几张几合,呢喃道:“阿绽,我喜欢你。”
陈绽什么都顾不得了,扑到杨宣身上,摸索着找到杨宣的手,想解开绑住杨宣的绳子,哪知摸到一手的黏腻感,这才知道,原来绑住杨宣的不是绳子。
她忍着恶心,快速解开杨宣左手,杨宣半瘫倒在她身上,下一秒,不知道从哪里悄无声息的钻出无数条东西,趁陈绽不注意,爬上陈绽的脚,捆住脚踝,将她脱离杨宣身边。
杨宣没了支撑,半死不活的吊着,慢慢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唯一可以看见的其他颜色消失了。
他们彻底被黑暗吞噬掉了。
陈绽一下破防了,蹬着双腿,使出吃奶的劲朝杨宣爬过去,“不管你是不是杨宣,我都要救你出来!”
说话间,杨宣重新被吊了起来,“绳索”绕上杨宣的身体,一路攻城掠夺,直至杨宣没顶,变成人蛹。陈绽眼睁睁地看着“绳索”越缠越紧,杨宣身体扭曲着逐渐变小,发出极其痛苦的惨叫声。
落在陈绽耳里,加大了陈绽挣扎的力度,身上传来阵阵疼痛,痛到陈绽眼睛里冒出了汗珠,打湿了她的脸。
恍惚间,陈绽余光瞟到杨宣身后的黑影,黑影好像咧开了嘴角正在笑?
显得格外瘆人。
这个黑影会是他们在丛林里看到的那具石像吗?
随着陈绽的力气越发薄弱,杨宣的惨叫声也虚弱了下来,她悲哀地发现,她救不了他了,他要活生生地被绞死在她面前了。
终于,她瞳孔里倒映的黑色小点,烟消云散了,她停止了挣扎,看着那些“绳索”迅速撤退消失,什么都没留下,那么大一个杨宣,死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陈绽得了自由,立即爬过去,边在地上摸来摸去,边哭着喊道,“杨宣!你给我出来!你敢跟我玩消失,是不是活腻了!杨宣,你听到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陈绽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她跌落在地,嚎啕大哭。
第三个人了,第三个人从她身边离她而去了,她同样来不及,同样毫无办法,同样的……无用。
谢致听到陈绽的痛哭声,一脚踹开门,疾步走到陈绽面前,蹲下身,将陈绽拥入怀里,“阿绽,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哭,哥哥在这里。”
陈绽满脸泪水,仰着头看着谢致,“杨宣死了,我看到杨宣死了,”她伸手比划着周围,“就死在这里。”
谢致一愣,“你看到杨宣了?”
陈绽点点头,“我在出口看到他了,他被什么东西拖进了进来,然后……”
话没说完,陈绽瞪大了眼睛,慢慢停止了哭泣,她可以看到谢致了,还可以看到谢致身后的韩水年等人,可以听到谢致的声音了。
她什么时候恢复了视力跟听力?
随即,她又听到谢致回道:“我们看着你进入屋子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杨宣。”
陈绽错愕不已,猛地回头看向黑影,没有黑影,根本没有黑影!
第一百零七章 一个接一个,列了好长一队伍,像是被驱赶着要到达某个目的地。
陈绽强压下心惊,将整个过程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谢致思考道:“会不会是产生幻觉了?”
陈绽:“幻觉?”
谢致解释道:“这里可能存在着某种元素,导致这里存在着非常多的磁场,磁场可以记录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也可以扰乱人的意识,使人产生一些幻觉。哦,跟故宫墙上可以看到人影的原理一样,只是这里的磁场沉睡了千年,哪怕有一点点变化,都能激活磁场,使磁场发生巨大的变化,进而产生幻觉,也就是你突然闯入导致的,”谢致顿了顿,问道:“你进入甬道的时候,是不是在想杨宣?”
陈绽起身,环顾四周,这个时候的空间大小就符合了他们在外看到的屋子大小,闻言回道:“是在想他,想说他在不在这里。”
谢致点点头道:“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杨宣应该没有死。”
陈绽脸上浮现出止不住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谢致,扬了扬拳头,“要是你推断错了,我可以揍你吗?”
谢致宠溺道:“行,随你揍。”
陈绽转头看向韩水年,又瞟了一眼豹子三人,威胁道:“之后谁敢在杨宣面前念叨一句我刚刚的丑态,就给我小心点哦。”
谢致伸手揉了揉陈绽的脑袋。
瘸子小心翼翼说道:“这里好像没有出口,我们出不去。”
陈绽回道:“肯定有,找找。”
众人四下散开,开始寻找出口,房间规模约等于两百多平的通间,没有任何遮挡物,一人选定一块区域,二十几分钟就能确定该区域有没有出口。
韩水年率先确定完毕,习惯性的搜查屋顶,发现头顶上的区域隐约画着几幅画,往陈绽的方向延展,韩水年一边看一边走过去,在陈绽身边停下。
陈绽看了一眼韩水年,表情疑惑。
韩水年记得陈绽是学画画的,他指着屋顶说道:“我看不懂。”
陈绽抬头,这才发现屋顶上居然画着画,她把所有人喊过来,自个儿转着圈找画起始的方向。
画的内容全是人物,寥寥几笔,将古时候的人,画得活灵活现,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衣着褴褛,面容哀愁,每个人手脚上都戴着锁链,一个接一个,列了好长一队伍,像是被驱赶着要到达某个目的地,横跨半个屋顶。
陈绽指着其中两个人说道:“这应该是一对母子,母亲跪在地上,抱着小孩痛哭,小孩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再看下一个人,“他面黄肌瘦,跟骷髅没什么区别,这段路应该没走完就死了。”
谢致问道:“他们究竟要去哪?”
陈绽回道:“往下看呗。”
画的终点在左上角的角落里,所有人不再排队,而是挤成了一堆,像一条项链上的扇形吊坠,他们注视着身前的一滩黑色,面容不再哀愁,甚至隐约透着喜悦。
瘸子问道:“这黑色也是画吗?”
问完又有点不好意思,担心自己露了没文化的底,往后缩了缩。
陈绽无法确定:“应该是画,可能代表着某个地方,”随即又笑道:“但实在不像画,我不小心洒了一瓶墨水都比这个好看。”
韩水年一直盯着那块黑色看,耳边是他们几个人的讨论,他总觉得像什么,眼睛四处乱看,忽然透过窗下的缝隙,看到甬道之下的深渊。
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等陈绽说完,开口道:“深渊,跳下深渊,可以活下去。”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韩水年,豹子觉得有些荒唐,可是又无法反驳,经韩水年这么一提,这些画好像有点这个意思。
陈绽表示赞同,说道:“他们画画的意义,应该是用来提示后面被绑来的人怎么逃生,画得隐晦,是不想被发现,又担心只画在某一个角落里,无人看见,就干脆画成了一串。”
谢致直接回道:“那就跳。”
这个房子像一个孤岛立在此处,明显就是尽头了,往回走,不过是在重复前面走过的路而已,既无限循环找不到出口,又祸福难料,不如照着指示,搏一线生机。
韩水年没想到谢致会这么回答。
他当场愣住,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有点草率了。”
强子附和道:“我也觉得草率了。万一这些画是假的,或者分析错了,我们就是去送死,不行,我不同意跳,待在这里至少能保证活着。”
陈绽挑眉冲强子笑了笑。
强子梗着脖子问道:“你笑什么笑!?”
陈绽淡定回道:“我笑……有人问你意见了吗?”
她敛了笑,冲韩水年谢致点点头,率先朝门口走去,两人立即跟上。豹子一见,也立马跟上,走了几步,回头见瘸子跟强子都站在原地,又走了回去。
豹子凑到两人中间,低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傻?可以让他们先跳,他们跳了没事,我们再跳,如果有事,再做打算就是了。”
瘸子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三个人悄悄摸摸的跟在陈绽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站到深渊边缘处,等着他们纵身一跳。
陈绽低头看着脚下,一片漆黑,连小如星星的光点都看不到,她哼笑一声,调侃道:“说实在的,我有点害怕,你们呢?”
韩水年两手紧紧攥着裤子,嗯了一声。
谢致笑道:“我还好。有一回在探险的途中,被困在高山峻岭了,当时下着暴雨,还附带闪电,直接劈倒了好几棵树,把下山的路拦住了,剩下的唯一一条路,要从高山峻岭上跳下去,我跟同行的人都跳了。不过没这么高,也不像现在这样,对下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当时我们确定下面有一个能接住我们的平台,所以才敢跳,”他看向陈绽,问道:“你应该还记得,我有一段时间,一直杵着拐杖在你面前蹦跶。”
韩水年神情带着些羡慕,听得认真。
陈绽则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我记得我记得,”顿了顿,提议道:“这次咱们不分先后,一起跳,怎么样?”
话音落下,陈绽不等他们两个回答,轻声数道:“一,二,三——”
第一百零八章 寓意着要把神像拽进十八层地狱。
谢致悠悠苏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桌子上,桌子较窄,手脚都垂在外面,翻身坐起时,不慎把一个东西踹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居然是个香炉。
洒了一地的香灰。
敢情这桌子是张香案?
谢致跳下香案,环顾四周寻找陈绽跟韩水年,入眼的是一个极其萧条破败的庙宇正殿,几乎看不到完整的物品,全部倒在地上碎得彻底,用来跪拜的蒲团被划得遍体鳞伤,露出了里面已经脏成深灰色的棉花,就连香案后面供奉神像的位置都空荡荡的。
依照古人对神像的敬畏程度,哪怕不再供奉某个庙宇里的神像,也绝不会破坏庙宇里的任何物品,更遑论摧毁至如此这般不留余地。
这完完全全就是带着恨意了。
一千多年前,大汖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女魃为什么要将村民赶尽杀绝?
神像闭上眼睛,会带来厄运跟死亡,跟女魃到底有没有关联?
他扭头看到陈绽跟韩水年躺在距离香案不远处的地上,又在想,如果那句话确定跟女魃有关,陈绽能不能就此解开诅咒的秘密,进而保命活下来?
他走到陈绽身边,推推陈绽,“陈绽,醒醒。”
陈绽睁开眼睛,愣了一下,伸手到眼前看着自个儿的手,感叹真好看之余,感觉到手是温热的,瞬间瞪大了眼睛,弯了眉眼与谢致相视一笑。
太好了,他们没有被老天爷收走。
韩水年跟着也醒了,两个人爬起来,同谢致一起打量周遭环境。
左右两边墙上挂着几面纱布,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色,中间全是大小不一的洞,裂成两半,垂到了地上,徒留一根细绳分别系在四根圆柱子上。圆柱子刷着红漆,有大面积被刮花的痕迹,看着像用刀刮的,手指一抹,一层厚厚的灰。
高房梁上画着精致的彩色图画,陈绽仰头看了半天,原本以为画的会是女魃的生平,结果不是。
谢致问道:“看得出来画的什么吗?”
陈绽回道:“破损成这样了,只能看出个大概。有个神来到了这里,替很多人实现了心愿,最终受到了大家的爱戴与拥护这么一个过程。但是很奇怪,画的不是女魃。”
谢致诧异道:“难道这不是女魃庙?”
陈绽摇头,“不知道。”
除了香案上的香炉,前面方桌上也摆着一个香炉,里面插满了烧完的香,韩水年数了一下,总共有十九根,桌脚旁边有几个被砸碎的空瓷碗。
韩水年开口说道:“这些香不对劲。”
谢致与陈绽走到方桌前,韩水年继续说道:“大汖村常年祭拜石龙爷,所以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香的插法,像这种,十八根香按照高矮交叉围着中间一根香的插法,寓意着要把神像拽进十八层地狱。如果我没猜错,把香炉里的东西倒出来,底端应该贴着符纸。”
谢致把香炉清空,里面果然贴着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他们看不懂的图案。
陈绽笑道:“这些香跟砸庙的主题到是挺符合的,就是跟屋顶上的画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三个人正讨论着,陈绽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像什么东西被撞倒了,陈绽立即示意两人别说话,凝神细听了几分钟,又再听到第二声声响。
陈绽指了指左上角的门,两根手指凌空走了几步,两人立即点点头,一行三人跟被按下了静音键似的,慢慢朝左上角靠过去,依次贴墙而站。
说是门,实则门板已经被毁,倒了半扇在地上,只留下了一个门型,谢致探头看过去,陈绽摸出毛笔刀攥在手里,等谢致给一个反应。
此处应该是偏殿,跟正殿一样,也被毁的不成样子了。
谢致一眼就看到立在墙边的半扇门后,有人影在晃动,他无声地说了句有人,正准备突然袭击,那人自己走了出来。
居然是秦思。
秦思的状态明显不太好,脸色苍白,嘴巴没什么血色,身上看着有许多伤口,有些血迹已经凝固在了衣服上,她只勉强站了几秒钟,又靠回墙上,冲陈绽笑了一下。
陈绽立马反应过来,杨宣跟秦思一起摔进棺材里的,秦思没死,是不是代表着杨宣也没事?
她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杨宣,然而落了空。
陈绽问道:“杨宣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秦思没回答,她移开视线,转而看向韩水年,问韩水年,“小老板,你们怎么到的这儿?”
陈绽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脸色铁青,疾步冲到秦思面前,一把揪住秦思胸口前的衣服,秦思被巨大的冲力,撞得踉踉跄跄,整个背部贴上了墙壁,才堪堪稳住身体。
陈绽咬牙切齿道:“我问你,杨宣呢!?”
秦思垂着双手,任由陈绽揪住她的衣服,闻言笑道:“你的人,怎么问我呢?”
谢致上前拉开陈绽,死死地盯着秦思,“你跟杨宣一起在棺材里消失的,不问你问谁?”
秦思回道:“一起消失,就代表一定要在一起?你家法律规定的?”说完,猛地咳嗽了两声,喘了口气,“我在岩洞里醒来的时候,就没跟杨宣在一块儿,我不知道他在哪,根本找不到他。”
谢致问道:“岩洞?”
秦思点点头,“是,我直接从棺材里掉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岩洞里,在岩洞里碰到了长着细长舌头的活眼珠子,跟脸谱虫子,差点被它们弄死,好不容易逃生之后,在一个地洞里发现了大量的祭品,祭品冒着青色的荧光,我穿过荧光,出来就到了这里。”
长舌头?
陈绽反复念着这三个字,猛然想起她在幻觉里看到的,活活绞死杨宣的那东西,也是细长的,黏黏腻腻的,感觉十分恶心,莫非那东西就是长舌头?
陈绽松开秦思,回头看向谢致,说出来的话自个儿都有些害怕,“有没有可能,我看到的不是幻觉?”
谢致想到了陈绽所想的,安抚道:“你先别自乱了阵脚,那个是幻觉是可以确定的。既然秦思可以从岩洞到这里,那我们也可以从这里到岩洞,我们去找杨宣,肯定能找到的。”
陈绽的眼刀恨不能射死秦思。
秦思也感觉到了,往后指了一下,主动说道:“穿过偏殿,后面有个院子,你们在左边墙壁靠里的位置找一下,看到青色的荧光就是入口了。你们要快,我是有枪,所以能在眼珠子跟脸谱虫子的攻击下逃生,杨宣可就难说了,说不定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
话音刚落,陈绽对准秦思的肚子就是一拳揍过去,秦思痛到弯下腰,止不住的剧烈咳嗽,陈绽冷笑道:“这一拳是教你有些话别乱说。”
秦思咳着咳着就笑了,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传来了豹子的声音,“喂,你们以多欺少,太过分了点吧?”
陈绽三人回头,豹子三人就在他们身后。
韩水年默默地想,以陈绽的听力,豹子几个距离她这么近,她都没听到脚步声,可见杨宣已经足以扰乱陈绽的心思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了谢致,他的身边,好像从来不是谢致的第一选择,不过也对,他哪里能跟陈绽相提并论?
陈绽甩开谢致的手,直接往后院走去,谢致跟韩水年立即跟上。
秦思直起身,仰头靠向墙壁,待平复了隐隐发疼的胸腔后,缓缓说道:“我在岩壁上有做记号,十字型的,就看你们找不找得到了。”
就当,她做了件好事,免费替杨宣收尸了。
第一百零九章 他的阿绽,第一次离他如此的近,近到他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
陈绽三人按照秦思说的方法,顺利找到了进入岩洞的入口,也看到了青色荧光,以及那一堆祭品。
陈绽一边看周围的环境,一边说道:“分开找一下秦思留的记号,有不对劲,我提前喊一声。”
谢致点点头,又补充道:“但别隔太远了,这里太黑,不容易反应过来。”
陈绽嗯了一声,见韩水年紧挨在谢致身后,拿手电筒晃了一下韩水年,说道:“你要是怕,就跟着谢致。”
韩水年回道:“我想帮忙。”
三人不再说话,立即散开,以青色荧光为中心点,开始找记号,彼此之间间隔两米,形成一个三角形,最大限度的保证不会有人落单。
地毯式的搜索,令陈绽在五分钟之后,喊道:“在这里!”
地洞口左边岩壁上,靠近下面三分之一的地方。
三人沿着左边出发,发现秦思的记号几乎都在岩壁靠近下面三分之一处,搜索的速度加快了,加之路线又成功避开了眼珠子跟脸谱虫子,陈绽到达秦思留下记号的最初点,用时比秦思缩短了一半时间。
谢致落脚的一瞬间,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立即出声提醒道:“小心,甬道里有东西。”
慢慢挪开脚,后退一步,一只从中间被砍成两半的虫,喷了一地的黏液,背面上隐约可看清是一个脸谱。
谢致拿着刀,扒拉了一下虫子,确定虫子死了,说道:“秦思说的脸谱虫子。”
陈绽抬起手电筒,照向前方,整个甬道里都是脸谱虫子,以及眼珠子的尸体,场面既恶心又惨烈,散发出一股子浓烈的尸臭味。
陈绽此刻只希望自己能丧失嗅觉,她点着脚走进去,一时感觉无处下脚,“这里应该是杨宣留下来的。”
谢致问道:“怎么说?”
陈绽忽然看到一只眼珠子上有残留的红色血迹,蹲下身,伸手抹了一点,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人血,”再起身四处打量,“如果是秦思,这么多脸谱虫子跟眼珠子,她不可能那么完好的出现在我们眼前。”
韩水年迟疑道:“那杨宣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陈绽笑道:“这些生物跟杨宣只能活下来一个的话,那它们的尸体就是杨宣活下来的证据,”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以及,只要我们没见到杨宣的尸体,杨宣就没死,懂吗?”
谢致见岩壁上残留着眼珠子的形状,试探性地伸手敲了几下,“没有机关,杨宣估计从甬道那头离开了。”
三人分秒不耽误,立即往甬道那头赶。
陈绽一路扬声喊道:“杨宣?你在吗?我是陈绽,听到了回应我一下。”
陈绽的声音激荡在岩壁上,又自空气里传播了出去,形成了一波一波的回声,回声消散,留下一缕残留的尾巴,趁机钻进了杨宣的耳里。
杨宣陷在黑暗中,半生不死地靠着岩壁,紧闭的眼睛动了动,但他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能从那场生死战中脱身,再逃至他跟秦思最初发现的缝隙口里,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被砍断了根,扔在地上,远离阳光的枯树,都比他显得有生命气息一点。
陈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杨宣!没死就吱一声!”
紧接着还响起了谢致的声音,“我往这边看看,韩水年你去那边。”
杨宣喘着微弱的呼吸,静静地等着他的阿绽找到他。
陈绽一个转身,光束边缘扫过右边岩壁,出现了一道缝隙口,她的心脏忽然砰砰跳了起来,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是个人都会选择藏在里面,躲避脸谱虫子跟眼珠子的攻击。
而且从甬道口出来,恰好一路通往这里。
她屏住呼吸,害怕听不清杨宣的回应,打着手电筒朝缝隙口内部看过去,小声喊了句,“杨宣?”
下一秒,光束正中间出现了一双鞋子。
她认得这双鞋子。
她的手,因为欣喜而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光束顺着鞋子往上移,一双裹在沾满了血迹的裤子下的大长腿慢慢露了出来。
陈绽立即回头喊道:“我找到了!”
谢致与韩水年停止了搜查,集体朝陈绽这边靠近,三道光束从缝隙口照过去,瞬间将缝隙内部的地洞照了个通明。
真的是杨宣!
陈绽差点喜极而泣,脱下背包就侧身进了地洞,刚走了两步,心头突然一凉,他们三个制造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有三道强光,杨宣为什么毫无反应?
朝杨宣靠近的脚步缓了下来,陈绽又喊了一声,“杨宣?”
期待了这么久的声音,同死神聊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杨宣垂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扯着手臂上的伤,一路痛到心脏口。
但杨宣知道,他活下来了,他不会死了,因为他有了阿绽。
陈绽瞬间捕捉到了杨宣的小小动作,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又喜又怒道:“你他妈没死,你不会给个回应啊!”
说完,想照着杨宣手臂上来一下。
谢致见状,笑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可经不起你动手。”
陈绽朝谢致翻了个白眼,默默放下自个儿的手,从背包里掏出水壶,拧开盖子,怼到杨宣嘴边,等了几秒钟,都不见杨宣张嘴喝水。
随即恨铁不成钢道:“废物,连喝口水都没力气。”
杨宣的眼皮动了动。
陈绽冲谢致跟韩水年说道:“你们转过身去,敢看一眼就弄死你们。”
谢致挑眉,乖乖转身背对着陈绽,韩水年慢了一步,被陈绽射了一把眼刀,才反应过来,转过身不去看陈绽。
陈绽仰头喝下一口水,含在嘴里,凑到杨宣脸前,轻轻地挤着杨宣的脸,将杨宣的嘴挤成一个“o”字型,直接怼了上去。
杨宣清晰地感觉到嘴里流进来的甘甜,他像一棵即将死亡的枯树,拼命地吸取着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撞进了一双极其好看的丹凤眼里。他的阿绽,第一次离他如此的近,近到他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充满了活力。
第一百一十章 或许是杨宣的话太过直白,陈绽居然有一种不知所措感。
陈绽手把手喂杨宣喝了几口水,她凑上去的那一瞬间,只感觉到杨宣的嘴唇是凉的,太过干燥翻起来的嘴皮都刺痛她了,现下看,至少像个活人的嘴巴了。
杨宣没力气开口说话,就一直看着陈绽,视线跟着她转。
陈绽起身让开,叮嘱谢致道:“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吧,这全身都是伤,动作尽量轻点。”
杨宣身上最大的伤口布满了整个左肩后面,谢致小心翼翼地替杨宣脱掉外套,再扯开里面的衣服,干涸的血迹太多,衣服都发硬了,谢致扯了好一会儿才扯开,终于露出了伤口。
探险的途中避免不了受伤,谢致见识过,也遭受过极其严重的伤口,但此时此刻,谢致仍然不免心惊。
无数条差点深可见骨的伤口下,渗透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血洞,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像有人拿着刀,活生生在杨宣身上划出了半副正在下围棋的棋盘。
陈绽别过头,不敢再看,她承认,她有些心疼杨宣。
嘴上却调侃了一句,“需要我拿块岩石给你咬着吗?”
杨宣动了动手指,两下,陈绽回了一句,“行,知道你不需要了。”
待处理完伤口,时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陈绽三人又陪着休息了一两个小时,杨宣的情况肉眼可见的逐渐恢复了,有力气冲陈绽笑了。
陈绽一直坐在杨宣身边,坐直身体,拍了拍自个儿的肩膀,“现在可以睡了。”
杨宣依言靠了上去,但是他舍不得睡。
在他觉得他一只脚已经踏进阎王殿时,他只希望他死后能留个全尸,这样一来,陈绽来找他的时候,能认出他,不会将他当做无名男尸,也不算孤独的死去。当他发现自己有可能逃生时,他觉得是老天爷在给他一个见到陈绽的机会,临死之前能再见见陈绽,跟陈绽说说话,是天大的恩赐。
等到他成功躲进地洞后,他稍微贪心了点,他不想死,他还没有跟陈绽在一起,还没有跟陈绽去往下一个地方旅游,就这样死,他不甘心。
直到他在黑暗中苟延残喘了数个小时,惊觉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他又庆幸,至少老天爷听到了他的愿望,保他死后能留个全尸。
他没有想到,他不仅撑着见到了陈绽,见到了谢致跟韩水年,他还能靠在陈绽的肩上,听着两个人的心跳声,好好的活下去。
他悄悄扬起嘴角,老天爷还是待他不薄的。
谢致跟韩水年席地而坐,背靠岩壁正在休息,中间放着两个人的背包,韩水年瞟了一眼背包,扭头看向谢致,谢致闭着眼睛,听呼吸声不像睡着了。
韩水年问道:“你吃东西吗?我帮你拿。”
谢致点点头,听到背包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一阵塑料包装纸的窸窣声,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递过来的面包,包装袋还被打开了。
谢致伸手接过,“谢谢。”
韩水年自己也拿了一个,跟谢致一样的面包,他没回话,在谢致咬下第一口面包时,跟着咬下了第一口。
杨宣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离开陈绽的肩膀,坐直身体,尝试着动了动,还是痛,一个伤口扯着一个伤口,痛得他脑袋发晕,他立即坐稳,不敢再动。
陈绽问道:“怎么不靠了?”
杨宣张嘴回道:“怕……”一个字说完,嗓子哑的跟刚吞了几把粗砂,只好简略说道:“你累。”
陈绽笑出声,伸手隔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下杨宣的脑袋,“你一个脑袋的重量还压不垮我,快靠着。你彻底恢复了,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杨宣再次靠了上去,同时问道:“你们怎么离开棺材屋的?”
陈绽听到谢致韩水年吃东西的声音,肚子跟着叫了几声,遂也拿出一个面包,边撕开包装纸,边回道:“记得我说过,那些棺材的尺寸不对吗?”
杨宣点了点头。
陈绽继续说道:“我们把棺材全部搬出去,发现地上有画好的各种长方形,再把尺寸相同的棺材摆上去,按照规律把剩下的空的地方也用棺材填满,摆出了一个五行八卦图,最后找到生门的位置,生门上的棺材侧边突然多出一个机关,机关连着墙壁上的一个出口。”
杨宣赞赏道:“你还懂……”
陈绽打断杨宣的话,“少说点话,”又详细说明道:“古时候多的是人,哪怕现在,都有许多人在下葬的时候要求用五行八卦看风水,所以我多少懂一点。棺材屋里那个算是最浅的五行八卦,再深一点,我就解不开了。”
陈绽说完,在面包上选了一处自己没有咬过的地方,撕下一小块,递到杨宣嘴边,杨宣挨着陈绽的手指,咬下面包,吃进嘴里。
一连喂了几口后,陈绽估摸着杨宣应该稍微有点力气了,遂问道:“我们在找你的时候,看到一个甬道里全是那些生物的尸体,你怎么逃出来的?”
杨宣垂下眼眸,他不愿意再回忆起那种被绝望吞噬掉的濒死感,只简单讲诉了一遍情况,“我那个时候手腕还能动,刀也在手里,就转了一下手腕,割断了绑着我右手的舌头,再解救了自己的左手,短暂的获得了自由……”
杨宣说的简单,但陈绽知道,当时的情况万万不可能是“就转了一下手腕”,“短暂的获得了自由”这两句话这么简单。
杨宣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真以为我要死了,没想到无意间杀死了一只它们的……头头?震住了它们几秒钟,趁机跑了。”
陈绽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下意识地又开始喂杨宣吃面包,她喂一块,杨宣吃一块,吃到第五回的时候,杨宣没等到递到嘴边的面包,他抬起头看向陈绽。
陈绽手里拿着撕好的面包,忘了递,感觉到肩上的力量一松,跟着扭头看向杨宣,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开口说道:“幸好你没有死。”
杨宣自个儿拿过陈绽手里的面包,扔进嘴里吃完,也笑,笑得格外轻松,“是啊,幸好我没有死,还能见到你。”
陈绽一愣,把剩下的面包扔杨宣身上,“全给你吃,赶紧吃完赶紧好。”
或许是当下的氛围太好,或许是杨宣的话太过直白,陈绽居然有一种不知所措感,她心中警铃大响,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是天是天,地是地。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杨宣确认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谢致搀扶着他,把他的背包背在前面,一行四人再按照秦思留下的记号成功回到了庙里,秦思四人已经不在偏殿了,
杨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陈绽穿过偏殿,来到正殿,秦思等人还是不在,她回道:“我们一到这里,碰到了秦思,还没来得及开发这个庙,就赶去岩洞找你了。”
杨宣跟在陈绽身后,诧异道:“秦思也在?”
谢致撩开一面纱,让韩水年先过,闻言回道:“嗯,秦思也在。她说你们从棺材里掉下去之后就分开了,她没找到你,只能推测你也在岩洞,刚刚一路的记号就是她留下的。”
杨宣没戳破秦思说的话,他跟秦思非亲非故,秦思弃他保命的行为实属正常,再说没有她留下的记号,陈绽若晚几个小时再找到他,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结局了。
四人在正殿里转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再移往偏殿,依旧没有收获,最后退到了那个院子里。
院子规模不大,正中间好好摆着一个用来烧香的鼎,往右移几米的地方栽着一棵菩提树,树已经彻底死了,只留下一截四个人抱不拢的躯干,躯干上往外伸着稀稀拉拉的枝干,大概碗口粗。四个角落里各有一个大缸,估计是用来养鱼跟水莲的,陈绽看了看其中两个,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甚至因为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从未有人到过此处,连一个垃圾都没有,处处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韩水年看了一眼右下角那个水缸,正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忽然发现地上有一抹水缸被人移过的痕迹,他跑到右上角,水缸没有被人移过的痕迹。
韩水年再扬声问陈绽,“你看的那两个水缸,有人移过吗?”
陈绽回道:“没有啊,怎么了?”
韩水年回到右下角,两手抓住水缸两边,用力扭了一下水缸,剩下三个人反应了过来,纷纷注意着看有没有动静,韩水年皱着眉,朝相反的方向扭了一下水缸,果然,菩提树后面的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四人同时看向暗门,陈绽夸道:“行啊。”
谢致跟着夸了一句,“的确可以,两三次了。”
韩水年跟上谢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好像是谢致第一次夸他?
四个人慢慢靠近暗门,发现说是暗门,其实不然,里面居然隐隐透着白色流光,足以令陈绽他们看清里面的内部情况。这是他们自下潭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不需要手电筒的地方。
只是陈绽万万没有想到,再往前靠近一点,她闻到了一股臭味,一种被人泼了满墙的粪便的臭,再看他们三个人的表情,很明显也闻到了。
然而还不止如此,陈绽一踏进去,第一个感觉就是脏乱,五六十平的小屋子里堆满了摔烂的物品,埋在几公分厚的泥土里,有些只看得见半截影儿,陈绽甚至还看到了半个痰盂,以及一些玉制品。四面墙没有一处干净地,糊着土黄色的不知名物,臭味就是从墙上散发出来的。
泥土里有着深浅不一的几双脚印,谢致数了一下,正好是四个人的,应该就是秦思他们。
谢致说道:“安全,可以直接进。”
陈绽扭头朝后方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踏了进去,他们算无遗漏的准备装备,终究还是失算了,他们应该提前做几双铁制的鞋套。
进去之后,杨宣发现屋顶四面做有横梁,开口朝外,厚度约有三十公分,类似于现代人在天花板上做的那种镶嵌式灯槽,里面各镶嵌了一排的夜明珠,他们在外面看到的白色流光,就是夜明珠发出来的光芒。
照亮了整间屋子,恍如白昼。
杨宣叹道:“北魏时期的大汖村人就这么富有了?拿夜明珠当弹珠玩啊,那个时候的皇帝应该都没有这么富有。”
陈绽顺着杨宣的视线看向夜明珠,“真是天是天,地是地。”
一颗就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堆积在这个小房间里,多到数不清,照的满室华堂,往下俯视的却是满目疮痍,最脏最乱之地。
继续往前走,穿过一道门,又是一间屋子,脏乱程度可以与第一间屋子相媲美,同样的,横梁之上也有四排夜明珠。
陈绽踢开一个油灯,说道:“这一个接一个的,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杨宣回道:“可能是常年打理庙的人住的地方,摔碎的东西里生活用品还挺多的,你看这个,应该就是……”
他弯腰想捡起一块玉片,陈绽瞧在眼里,立即制止道:“你也不嫌脏?”
杨宣收回手,用脚扒拉了一下,“应该就是水杯。”
韩水年疑惑道:“大汖村的历史我基本上都知道,虽然不至于穷到饿死,但是绝对没有富到村民可以用夜明珠来建庙的程度,还这么奢侈的用玉做水杯。”
陈绽想了想,问道:“你是想说,这个庙跟大汖村,大汖村的人无关?”
韩水年回道:“也不是,毕竟人类能够记录下来的历史实在有限。只是很奇怪,对于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大汖村连一个字的传言都没有,可能真的被黄帝抹掉了这段历史。”
陈绽懒得再想,哼笑道:“咱们都快接近真相了,还跟这儿琢磨干什么?继续往前走不就行了?”
谢致扭头看向衔接第三个房间的门,居然完好无损?而且并非他们一路走来的木门,而是两扇铁门,铁门紧闭着,雕刻着整面的浮雕,看着像某种图腾,纵横交错着粗细不一的线条,上挨近横梁,左右横跨了三分之二的墙面,
陈绽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丛林里的那副棺材,“跟水中突然消失的棺材上的图腾一样!你们说……”语气逐渐激动了下来,“它们会不会就在这扇门后?”
女魃,石像,棺材,韩子志,他们想探知的一切神秘之物,甚至包括神像的世界,都有可能就在这扇门后!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没有认错,的确姓陈吗?
陈绽四人正准备散开找人,就听到土台后方传来一阵娇笑声,紧接着,响起数道脚步声。四人绕过土台,打灯看过去,发现土台后方,黑暗下居然立着一块长方形石碑。杨宣曾看过武则天的无字碑,推算一下,大致可以算出这块石碑的尺寸,高三四米,宽至少七米,厚半米,至于重多少,无法得知。
秦思从石碑后面走出来,身后跟着豹子三人,她满面春风,笑看着陈绽,“我等你们,等得腿都站累了。”
陈绽冷着脸,没有说话。
她居然被秦思将了一军?!
这像话吗!?
杨宣站在陈绽身后,附到陈绽耳边,小声说道:“这几个人跟神像比起来,没有任何吸引力,一时想不起他们,这是正常的事。”
陈绽瞟了一眼杨宣,觉得杨宣说得对。
人类被具有吸引力的事物所吸引,从而透明了其他的边边角角,实在太正常了。
绝对不是她陈绽阴沟里翻了船!
秦思笑得更媚了,“原来你们下潭的目的是找女魃土呀,要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我该怎么谢谢你们呢?”
这个意外消息,让豹子也喜不自禁,他大手一挥,“要是真找到了女魃土,我愿意把我的酬劳分给他们一半。”
再看瘸子跟强子,也是满面喜气。
下潭之前,他们就知道秦思要找的东西只有一个,所以他们签下了只拿钱绝对不碰宝物的合同,上面写着如果他们碰了宝物,心甘情愿把性命交给秦思处理。但这世上,人心都是贪婪自私的,没有人能拒绝钱,也没有人能拒绝宝物,更没有人能拒绝两者都能拥有的机会。
现下,这个机会就在他们眼前,几乎触手可及。
陈绽回道:“谢谢就不用了,我甚至还可以提醒你一遍,女魃土发挥作用需要上千年。”
秦思手做兰花状,欣赏着自己的手,“千年又怎么了?从古至今,有多少人追求这两个字?又有几个人在乎这两个字是以什么形式出现的?”她放下手,欣欣然往前走了几步,“能活千年,跟千年之后活过来,并没有区别,不然你以为秦始皇为什么要建兵马俑,要追求长生不老,追求千年之后仍然手握军队?”
听上去,居然有那么一点道理?
果然,歪理也是理,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
陈绽挑眉,笑道:“那就祝你成功找到女魃土。”
反正她志不在女魃土,要是秦思找到了,她还可以一睹为快,见见世面。
陈绽的态度让秦思有一丝迟疑,但她随即又觉得,像陈绽这样的人,就算她掐住了她的命脉,下一秒就可以弄死她,她大概也是这副模样,让人怀疑自己没有掐住她的命脉,让人恨得牙痒痒。
秦思转头看向杨宣,冲杨宣笑道:“差点忘记恭喜你了,居然还活着。”
杨宣没搭理秦思,他的注意力全被石碑吸引走了,他越过秦思,在石碑前停下脚步,石碑正面被人用刀划得面无全非,连四边雕刻出来的祥云图腾都被毁了,落了一地的石块。
杨宣凑近石碑,在一个角落处发现了“漏网之鱼”,原来面目全非之下,毁掉的是整面的古文字。光束在石碑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圆点,跟着杨宣,从右往左,试图看清古文字究竟写着什么。
陈绽朝杨宣走过去,途经秦思身边时,秦思往旁边让了一步,她走到杨宣身边,手电筒跟着照向石碑,问道:“看清了吗?”
杨宣摇摇头,“被毁的太彻底了,只能模糊看清几个字。”
陈绽又问道:“写的什么?”
杨宣回头看了一眼秦思,陈绽伸手摸上杨宣的脸,把杨宣的脑袋挪了回来:“直接说吧,没差了。”
杨宣嗯了一声,指着石碑上的第一句话的其中几个字说道:“上面三个字是大汖村,下面两个字是神仙,可能说的是大汖村来了一个女神仙。”
陈绽回道:“跟正殿顶上的画是一个意思?”
杨宣点头道:“这个算详细记录版。”
秦思听得认真,甚至还朝杨宣靠近了几步,瘸子虽然对这类知识点不感兴趣,但是担心漏了女魃土的相关内容,遂跟着豹子强子一起聚精会神的听。
谢致见杨宣在研究石碑,想起杨宣说的这里应该有隐藏空间,小声问韩水年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摸索看看,韩水年丝毫没有犹豫,立马点了点头。
杨宣手指划过石碑,停在了第四句的最后几个字上,“女神仙有求必应,替许多村民达成所愿,例如救了一个陈姓人家的小孩……”
陈绽听在耳里,猛地攥住了杨宣的手腕。
她镇定下来,确认道:“你没有认错,的确姓陈吗?”
杨宣肯定道:“我不会认错的。我从小就喜欢看跟古墓有关的纪录片,连中央十台播的探索发现栏目都一个不落,慢慢的,对古文字也有了兴趣,拜托我父亲请了专门研究古文字的教授教我的,”随即反应过来,“大汖村不是只有韩姓吗?怎么出来一个陈姓?”
陈绽满脑子都在想,这个陈家会不会就是她的祖辈?一时没听到杨宣说的话,直到杨宣伸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才回过神来。
杨宣问道:“你怎么了?”
陈绽摇摇头,“没事,”又重新看向石碑,“后面呢?后面写了什么?”
杨宣大致画了一块区域,“结合前后的字来看,这一块都是在歌颂神仙的事迹,具体什么事迹看不清楚了。最后几句话到是都能看清一点,大意就是大汖村村民为了感谢神仙,特意筹众人之所有,举上下之全力,给神仙建了这么一座庙来供奉神仙。”
陈绽听完,问道:“既然是感谢,供奉,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神仙黑化了?”
秦思忽然开口提示道:“石碑背后也有字,而且没有被划掉。”
杨宣精神一震,欣喜地转到石碑背后,一看,果然满石碑的字,他依旧自右往左,细细地看起来,然而越往后看,他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们可叫我青女。
北魏年间,局势动荡,战争四起,百姓苦不堪言,纷纷选择背井离乡,寻找一个安身之所。
江西盂县管辖之内的一个小村落,举村搬至了深山沟谷之中,村长见山口处有三道瀑布,他们居住之地又居最大瀑布之下,加之四周为山,山清水秀,是以给深山沟谷取名为大汖村。
然而现实并非他们所设想的那般理想,战争的波及依旧影响了他们,导致他们粮食匮乏,生活用品短缺。直到大量堆积的死尸在江西引起了瘟疫,瘟疫扩大,蔓延至了大汖村,本就生存困难的村民一下死亡大半,侥幸活着的也苦不堪言。
这个时候,大汖村外来了一个女人,青衣罗裙,秀发如墨,长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她行至村口时,见村口路边躺着一个脸上与脖颈上长满了脓疮的男人,她翩然而至,蹲下身,探了一下鼻息,知道此人时日不多了。
无人知道女人是如何救治的,只知道男人悠悠转醒了,村里唯一的大夫把脉之后,对男人说道:“你已经无碍了,休息数日便可。”
男人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竟能活下来,转身就对女人跪下了,感激涕零道:“神仙的大恩大德,在下愿意终生报答,敢问神仙姓甚名谁?自哪里来,能否在大汖村住上一段时日,救救其他人?
女人将男人扶起,神色踟蹰,犹言难定。
男人立即道:“我们可以将所有身外之物,全部献给神仙,只求能保下一命。”
其他村民唯恐女人不应,齐刷刷全部跪下,朝女人磕头,有一个两三岁小孩愣愣地站着,被他母亲拽着手,踉跄着跪了下去,小孩心灵质朴,磕完头,额头上瞬间肿了一个大包,渗出丝丝血迹。
女人终究心软了,开口回道:“你们可叫我青女,我就在此待上十天半月。”
所有人眼含泪光,面露喜色,起身将青女团团围住,高举着双手欢呼数遍,小孩虽不懂发生了什么,但见已经很久没有笑过的母亲,此时笑的这般开心,从人堆里钻了进去,悄悄伸手握住了青女的手,一人抬头,一人低头,两人一下就展了笑颜。
这十天半月里,织就了一幅美好的图景,村民排着队自青女手中重获新生,再从家中取了食物或生活用品排着队送给青女,尤其青女还赠送了村民一种从未见过的种子,种子长得奇快,不出十日,竟结了果,足以供村民充饥。
小孩姓陈,家里大人乃木匠,靠做棺材出售为生。他坐在青女家门口的小矮凳上,晃荡着小细腿,手里捧着一个果实,满怀期待地剥掉果实的外壳。
他母亲跟他说,这个果实是淡黄色的,非常好看,咬在嘴里卡兹卡兹响,带着一丝丝甜味。
可惜再甜,青女定下的时间最终还是来到了最后一日,青女站在村口,提着大包小物,强忍着不舍,挥手朝众人告别。这十天半日里,是她漫漫长长,忍受孤独的生命中,唯一获得的快乐。
小孩再次从人堆里钻了进去,仰着头递给青女一包东西,声音稚嫩,表情真诚,“姐姐,我把我最喜欢吃的送给你,你带在路上吃,我一颗一颗都剥好了。”
青女心里柔软极了,道了声谢,掌心朝上,等着小孩将东西放到她手上,不料小孩将将放上时,忽然咧开嘴,嚎啕大哭。
青女蹲下身,抱住小孩,小孩缩在青女怀里,渐渐止住哭声,小手抓着青女的衣裳,抽噎着说道:“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走。”
小孩母亲见状,紧走几步,附和道:“你在这里生活的这么好,大家相处融洽,早将你当做了家人,你也提过,你无居定所。既然你并无必须离开的理由,何不试着长久居住下来?”
青女摇了摇头,松开小孩,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她有必须离开的理由,只是……她看着眼前一张张带笑的脸,她实在难以说出口。
第一个被青女救治的男人跟着劝道:“你看大家伙这般舍不得你,要不听我们的,别走了。”
说完,也不容青女拒绝,拉上身边的两三人,走到青女身后,推着青女的背,一点点将青女往回推,前还有小孩牵着青女的手,时不时回头朝她笑。
青女心里始终紧绷的一面墙,轰然倒塌,她咬咬牙,放任自己陷进了村民的热情友好里,想着,她就再待上一段时日,只一段时日,一旦有任何征兆显现了,她再离开,总还来得及。
随后的日子里,村民的生活越过越好,青女保他们无病无灾,给出的种子种出了一大片树林,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有剩余的可拿到他村进行贩卖,获取银两或换取生活用品。渐渐的,村民吃穿宽松了,口袋里也有了富裕,村长一呼百应,每户人家凑点碎银,买了七八口羊,再轮流派人放羊,收集羊毛出去贩卖,羊又生羊,连绵不息,一年过后,时值逢年过节,还能宰一只羊大快朵颐。
青女有那么几瞬间,忽然觉得自己留下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
地下宫殿里,陈绽因为听得久了,席地而坐在石碑前,谢致听到陈家二字后,返回石碑旁,韩水年全程跟着谢致。
陈绽歪头冲谢致招手,一脸狡黠的笑,示意谢致站到她身后,他都无须问,就知道陈绽脑袋瓜里在打什么歪主意。
陈绽靠着谢致的腿,心满意足地长呼了口气。
豹子三人渐渐听出了兴趣,站在石碑另一边,探着脑袋听杨宣慢慢讲诉。秦思满心只对宝物感兴趣,想快点找到,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她踱步走到石像旁,开始研究石像。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陈绽他们聊天,她完全无法想象,由石头建成的石像居然能通过女魃土活过来?还能离开此地,出现在地面之上的丛林里?
陈绽拿手电筒晃了一下杨宣的脸,催促道:“后续呢?”
杨宣继续说下去,说不定还能牵出更多陈家祖辈的事,只要她将信息逐一揉开,细细琢磨,不怕找不到新的线索。
杨宣拿起放在脚边的水壶,喝了一口,视线从石碑的右边移至左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是死死压在她内心深处,令她难以呼吸的道道枷锁。
大汖村村民说到做到,每家每户均掏出一半身家,如数送给青女,青女拒绝后,村长提议干脆给青女建个庙,以供大汖村世世代代供奉青女。青女不仅救了大汖村整村人的生命,还引着大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善,是以提议一出,众人积极响应,无一人反对。
破天荒的,青女竟也没有反对。
她甚至掐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数,一天一天的盼。
数月之后,青女庙终于建成,为了能每日有人打理青女庙,庙后方还建了一个院子,配了几间房间。那一日,青女庙门口,男人吆喝着宰两只羔羊,女人张罗着炒几桌大席,小孩兴致盎然的表演节目,全村人共襄这一盛事。
陈家小孩长高了不少,刚表演完一套打拳,就被母亲塞了一个空碗在手里,让他自己去添饭夹菜,转身再回来,原本坐在首座观看表演的青女不见了。
他捧着碗,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未找着青女,随即去了正殿,看到青女背对着庙门,慢慢走向跟她长得极其相似的神像。
小孩期期喊道:“姐姐。”
青女似并未听见,脸上带着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表情,伸手抚上神像,一遍又一遍地摸着,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这种眷恋,小孩只在刚刚做了母亲的女人身上见过,她们抱着孩子,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们怀里的这个小小人儿。
须臾间,正殿里响起了一道哭声。
压抑且痛快的哭声。
小孩左右四顾,见此处实在没有他人,才敢相信是青女在哭。
他一时忘记放下碗,朝青女走过去,学着母亲的动作,举起小手,一下下拍着青女的腰,说道:“姐姐,莫哭了,有伤心事,你告诉我好不好吗?”
青女蹲下身,紧紧抱住小孩,仍然带着泪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姐姐不是伤心,姐姐是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她居然,居然还能再次拥有神像,居然还能受人供奉,这是她在无数个日夜里,死死压在她内心深处,令她难以呼吸的道道枷锁。
如今,枷锁消散,她是不是重获新生了?
小孩不懂,只知道姐姐不是伤心,便也跟着姐姐笑开了花,笑着笑着,手里的碗不慎掉落在地,裂开了一条缝,小孩急了起来,摇着姐姐的手,央求姐姐帮他保密,姐姐笑着点头应允。
当日夜里,青女候着所有村民睡下,独自前往青女庙,进了村民的休息之所,手腕一翻,指尖一点,地上出现了几颗夜明珠,以及所需生活用品,手再一挥,夜明珠自动镶嵌进了横梁里,生活用品自动归了位。
满室之物,无一不精美,无一不价值连城。
待村民发现时,村民连滚带爬回到了大汖村,惊呼肯定是青女的事迹被天上真正的神仙知道了,所以神仙下凡,赐了一大堆东西给青女。
一时之间,青女庙香火不断,更有外村的人前来上香,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令所有村民都忽视了正在逐渐干涸的瀑布。
某日,有几名村民提着空桶,自瀑布处无功而返,敲响了村长家的门,村长开门,询问一番,震惊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立即招上十来人,赶至瀑布旁,入眼的是滴水不存的水潭,山体上,仅剩一缕残留的水帘,悬悬而挂,以前可传出数十米的水声,此刻悄然无声,几乎像从未存在过。
一名村民跑至村长面前停下,语无伦次道:“没了,全都没了……”
大汖村日常所需的水源全依赖这三道瀑布,若没了,他们的生活一定会陷入难以想象的困境里。村长慌了神,既不知道瀑布为何会消失,也不知道如何解决瀑布消失的问题。
青女默默站在人群后,低着头,阴沉沉的天气,掩盖住了她的神情,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村长看向青女,抱着希望问道:“青女,你可有办法解决?”
青女沉默着转身离开,她不知道她该如何回答。
这时,有村民开口提到一件事,“前些时日,我忽然意识到,大汖村已经许久没下过雨了,”他细想片刻,肯定道:“至少有五六个月了。”
青女脚步一滞,满脸哀戚。
就在众人想尽各种办法依旧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缕水帘消失时,青女心里尚抱着一丝希望。她对这片土地,对这里的村民有了深厚感情,她实在割舍不下,又觉得无颜面对村民,便只能终日足不出户,将自己藏起来,远离村民。
起初,有村民三不五时前来关心青女,担心青女是不是身体哪不舒服,还会在门口放上食物,到了后期,村民彻底没了水源,生活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他们逐渐不再去关心青女,只有陈家小孩依旧每日每日的喊姐姐开门,给姐姐送淡黄色的果子。
青女庙也无人再打理,断了香火,逐渐被灰尘,蜘蛛网占据。
直至末期,先是家家户户都养上的羊开始逐一死亡,再是出现了第一个被活活渴死的村民,仿佛一夕之间,大汖村重新回到了炼狱,村民民不聊生,终日惶恐下一个死亡的会是自己。
恰逢有一姓杨名广的男人举家路过大汖村,他见到大汖村颗粒无收,滴雨不落,村民不是被渴死就是被饿死的惨状,动了恻隐之心,拿出些许银两交给村长,百般说明让村长抓紧时间建白脸石龙镇山大王。
共建五尊,一尊白脸石龙镇山大王、一尊白脸雨师爷神像与四尊白脸侍女神像,石龙爷掌管风调雨顺,神力盖天,必定能助大汖村渡过这灭顶的罕见干旱。
村长连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召集还有行动能力的村民,连续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快速建完白脸石龙镇山大王,为了铭记杨广善人,还不忘在白脸石龙镇山大王背后刻上“永安二年十一月十三日志,杨广善人建”等字样。
村长带头,领着所有村民掏出所剩无几的家当作为贡品,跪在白脸石龙镇山大王前,乞求着干旱能早日结束,将他们救出苦海,饶他们一命。
然而他们连续祭拜了数日,干旱程度不减反赠,接连又死了三四人,他们别无他法,集体跪在青女门前,如同青女去年出现那日一样,苦苦哀求青女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哭说他们不想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凭什么?
青女的沉默,击溃了村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村长随手捡起一个东西,率先起身,朝那扇紧闭不愿意敞开的门砸过去,怒吼道:“你这么无所不能,却不愿意救我们,看着我们身陷痛苦,你于心何忍!”
其他村民不由分说,皆满脸怒容,开始跟着村长砸东西,一声又一声,穿透门板传到青女的耳里,甚至有人脱掉鞋子砸过去,连吐几口口水,大声咒骂青女。
他们一改乞求的模样,心安理得的任由自己躲在正义之下,暴力发泄着自己的恐惧与怒火。
村长砸累了,举臂高呼道:“还有力气的,跟我一起破门而入!”
同前几次一样,村长一呼百应,男人们集中到一起,纷纷蓄势待发。
下一秒,门从里面打开了,青女走了出来。
她满目悲疮,说道:“我这就离开,放过彼此。”
村长一愣,继续怒道:“不救人,你休想离开!”
第一次被青女救活的男人,冲到青女面前,字字泣血道:“你若不能救我第二次,又何必救我第一次?让我再次经历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其他村民也发了狂,集体冲到青女面前,将青女团团围住,有人拽青女的衣裳,有人拽青女的头发,有人拽青女的手,推搡着重复道:“不救我们,绝对不让你离开!”
青女闭上眼睛,往日相处的一幕幕自她脑子里浮现,是她孤独太久了,最终贪了心,一日复一日,将她与村民之间的关系拖到了这种境地。
陈家小孩站的远远的,小手里死死地攥着淡黄色的果肉,他看到他的母亲也挤在人群中,他不懂,不懂大人们为什么要欺负姐姐,难道是因为家里最后一口水已经在昨日喝完了吗?
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声,“她出现之后的一两月里,我去瀑布打水,就觉得瀑布有点不对劲了,而且没再下过雨也是她出现之后的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村长立即质问道:“我们待你不薄,供你吃喝供你穿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害我们!”
青女依旧紧闭双眼,始终一言不发。
村长怨气难出,猛地伸手推了一把青女,青女跌坐在地,手蹭出了伤口,渗了血,本就有些松散的发髻,再也支撑不住,落了几缕下来,随风飘在青女惨白的脸侧,黑得令人心惊。
她蓦地睁开眼睛,看向村长。
村长莫名往后退了一步。
陈家小孩的母亲想起了什么,全身发着抖,面露惊恐,吓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孩他爸曾跟我提过……提过……”她盯着青女,越看越觉得青女就是孩他爸嘴里说的那个怪物,“世上有一个怪物,叫……女魃,它所经之地,会降下干旱,寸草不生,滴水不落,害死所有的人……”
更有眼尖的人发现青女手上的伤竟然愈合了,指着她的手大叫道:“怪物,她真的是怪物!我们居然收留了一个怪物!”
所有人惊慌失措地远离青女,不敢再靠近,只呐喊道:“打死怪物,打死怪物!让她给我们死去的亲人偿命!”
字字句句全砸在青女心上。
怪物?
她仰天长笑一声,视线一一划过这些人的脸,连他们都口称她为怪物。
连他们都口称她为怪物!
她自黄帝时期,被流放至赤水之地,在天下人的厌恶与驱逐中,独自忍受着蚀骨刮肉的孤独,如今该朝换代,历史蹁跹,已是千年之后,她以为她终于获得了解脱,试着慢慢离开赤水之地,欣喜地发现,若她仅在一个地方待上十天半月,就不会出现干旱的情况。
但百姓犹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又怎会对一个只待上十天半月的陌生人,投以目光?是以她虽然未再被人厌恶,被人驱逐,可同时,也从未感受过来自人类的关切与善意,甚至她依旧是被忽视的。
直到她来到了这里。
这个恍若世外桃源的小村庄,每个人都对她笑,跟她玩,亲切地唤她青女,吃喝用度无一不精心关心她,他们还给她建了青女庙,操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同外村来上香的人夸她真的是神仙。
是她贪了心,不舍得离开大汖村没错,那他们呢?
现在口称她为怪物,翻脸无情的这些人呢?当初是他们求她留下来的!还有那些罔顾她失去神力的真相,一路厌恶驱逐她的人类呢?他们就没错吗?
她就活该以建功之身,护百姓生存之意,忍受上千年的孤独?尝尽世间最恶毒的谩骂?
她缓缓起身,用所剩不多的神力,幻化出了真面目,一时之间,风沙走石,漫天卷起青色的浓雾。浓雾中,女魃身体骤变至三四尺,形式怪兽,全身赤裸,脸无比丑陋,两只暴突出来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腿粗如桶,速度可似疾风一般。
所有村民拔腿就跑!
女魃满眼怨恨,冷声道:“既然不论我如何做,天上地下都容不下我,那我又何必容下你们这些蝼蚁!”
眨眼间,女魃窜到了村长面前,拦住了村长的去路,村长慌不择路,想从女魃两腿之间逃生,被女魃抓住后领,拖了出来,悬在半空中。
村长痛哭流涕,百般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我……我提议给你建的青女庙,我给你找的房间住下……”
女魃什么话都没说,狞笑着,直接将村长摔到地上,落地的瞬间,村长全身抽搐了几下,随即不动了。
女魃面目狰狞道:“谁再跑半步,就是这个下场!”
有人立马不敢再跑,抱着头蹲下身,全身抖得不成样子,有人不听,屁股尿流的继续跑,没跑几步,便先后被女魃摔死在地上。
小孩的母亲距离小孩仅剩两三米,她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流露出不舍,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她不想死,她想看着孩子长大,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女魃给了她这个机会,“叫你男人准备几副棺材,”见女人连连点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百副,要百副棺材。”
女人惊恐地抬起头,卡在嗓子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大汖村的村民在先后经历过瘟疫、干旱之后,活下来的正好在百人左右。
适时有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姐姐?”
女魃扭头看过去,就见小孩朝她伸出的小手上,摆着一颗剥好的淡黄色果肉。
女魃神色一暗,冷笑着将果肉挥到了地上,果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了一层的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题外话------
我几天前本来预计这个大情节只有三四章就结束了,然而写到今天才发现,可能还有三四章的样子,陈绽再找到一个东西就离开这里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女魃囚禁了大汖村的所有村民,用铁链拴住他们,逼迫他们每日去青女庙,给青女神像上香,他们每个人都面黄肌瘦,命悬一线,嘴唇干裂溃烂至看不出嘴巴原型,时常有人行至一半突然倒地不起。
异常狭小的房间里,时时刻刻都有亲人在自己面前哀嚎着死去,也让他们的精神全濒临在崩溃的边缘。他们跪在地上忏悔,磕头磕出满地的血,见女魃仍不满意,砍下自己四肢一一献给女魃,女魃看在眼里,狞笑着说晚了,来不及了。
某日,女魃拿出铁链,数着人数栓住他们,数到最后,发现居然少了五个人,再看,不知道何时,房间里竟然多出了一条秘密通道。
女魃大怒,当场杀死了几个人。
再然后,她在青女庙里幻化出了一个地下宫殿,其中包括十尊替她看人的怪异石像,将所有人移至宫殿内后,青女神像也一并移了过来。
即使他们已经虚弱到无法跪下了,女魃依旧日日夜夜强迫他们跪成一圈,祭拜青女神像,谁死了,空出一个位置,就由下一个人补上。
膝盖跪出了窟窿,深可见骨,流出来的鲜血,汇聚到一起,缓缓流向土台之上的青女神像。
无人知道他们在炼狱里待了多长时日,只知道某日,连任何一点点食物都优先吃下的陈家小孩,扛不住了,无声地倒地,陷入昏迷中。
他的母亲,忍着剧痛,膝行至女魃脚下,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使出浑身力气,嘶哑道:“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呀!他没有对不起你过……”
那么小的小孩,不到五岁,躺在他母亲的身后,惨白着一张脸,如同木偶娃娃,毫无生气。女魃本以为她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怪物,满心只想这些蝼蚁全部死光,一个不留,谁知瞧上片刻,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酸楚感。
她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小孩的声音,他在叫她,“姐姐,”在跟她说,“姐姐,莫哭了,有伤心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孩,怎么会在她的手中变成这番模样?
她越过女人,面无表情地弯腰将小孩抱起,往外走。
女人惊慌失措,扭身扑倒在地,手脚并用朝女魃爬过去,“我把命给你,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女魃充耳不闻,身影最终消失在铁门后,隔绝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女魃再回来时,手里没了小孩,女人口吐鲜血,再也没从地上爬起来。
她距离铁门前的距离,依旧仅剩下两三米。
小孩的死亡,点燃了所有人最后的反抗意识,他们暴怒而起,呐喊着偿命,拖着破败不堪的身体,冲向女魃,可惜还没挨到女魃的身,就被女魃弹指间,扫到了地上,紧接着,又一次冲向女魃。
直到第五次,他们猛然间转了方向,集体朝青女神像冲过去。这是他们趁女魃不在,商讨出来的最终结果,他们清楚,他们根本无法跟女魃对抗,只能在临死之前,摧毁他们瞎了眼,给女魃建的青女神像。
女魃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青女神像轰然倒地,巨大的动静,震动了地下宫殿,也将女魃内心深处残留的一丝善意连根拔起,摧毁的干干净净。
女魃凝聚神力,想于分秒内杀光眼前所有的人,结果分秒之内,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发生了变化,自她腿部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幻化成了一滩一滩的泥土,泥土掉到地上,激起了村民渴望活下去的希望。
女魃面目扭曲,整具身体被怨恨所包围,她赶在眼睛即将变成泥土的瞬间,拼尽仅剩的一丝神力,爆喝一声,身体炸开,一双眼睛脱框而出,飘至空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方,曾经待她最好,却也真正让她陷入绝望的人类。
眼睛慢慢闭上,地下宫殿里凭空响起了一道声音,“神像闭上眼睛,会带来厄运跟死亡。”
眼睛彻底闭上的那一刻,所有人像被操纵的皮影,平地而起,飘至棺材上方,不管他们如何挣扎,如何恐惧着死亡,最终还是躺进了棺材里,成为了数十年,数百年,乃数千年之后的一具具白骨。
棺盖盖上棺身,生死有了定论,人心有了善恶,青女神像跟着闭上了眼睛。
自此,神像闭上眼睛,会带来厄运跟死亡。
……
杨宣讲诉完最后一个字,尘埃落定,一时之间无人回话,陷入了沉默之中,每个人内心都翻涌着各种情绪,尤其陈绽。
她听到杨宣提及陈家小孩的父亲是以做棺材为生时,就知道了故事里的陈家小孩就是她的祖辈。她知道,小孩没有死,女魃没有伤害他,甚至还有可能将小孩治好了,放他离去。
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想要在北魏那样动荡的局势里活下来,并且重拾生计,给如今登上富豪榜的陈家打下如此好的基础,谈何容易?
还有女魃,还有大汖村的村民,然而是是非非,已过千年,纵使她再冷静,也做不到在一段如此惨烈的历史里做出评断。
除此之外,陈绽想的更多的是,她终于得知了神像闭上眼睛,会带来厄运跟死亡这句话的真相,那下一步呢?她需要怎么做,才能在诅咒激活第三尊神像闭眼之前,解开陈家的诅咒?
以及,天下之大,莫非只有陈家经历了神像闭上眼睛这件事?
良久,谢致开口道:“我们把青女神像复原吧。”
韩水年看着青女神像,心里乱的厉害,他自小长在大汖村,祖祖辈辈也生在大汖村,他竟然第一次听到这段历史,他在想,逃出去的那五个人里,会有他所不知道的先辈吗?如果北魏年间的大汖村人没有死绝,大汖村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的韩姓村落?
他同众人一起,使出吃奶的劲将青女神像扶起,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他是实实在在的大汖村人,那女魃是他的仇人吗?
杨宣第一时间打灯照向青女神像的眼睛,果然是闭着的。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铁门处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众人扭头看过去,光束之中,出乎意料地站着肘子。
肘子受伤不轻,面带着浅笑回看着他们。
------题外话------
提问,这一波,你们是站女魃还是站大汖村村民?
第一百一十八章 肘子没说话,收回视线,膝盖犹软。
肘子伤了脚,行动不便,一瘸一拐地下了台阶,细看还有点同手同脚,豹子嫌弃他速度慢,一个箭步冲过去直接熊抱住肘子,猛拍肘子背部。
同时无比欣慰道:“好兄弟,你居然没死。”
肘子踉跄几步,稳住身体,手就这么垂着,也不回抱豹子,只开口说道:“幸好那些白骨架子活动范围有限,不然哪能活着回来见到你们。”
豹子搂着肘子肩膀,一起朝秦思走过去,经过青女神像跟一副副棺材时,肘子过于认真盯着看了,不妨左脚绊了右脚,膝盖一软,整个人眼见着就要往地上摔,豹子眼疾手快,一把将肘子提了起来。
豹子笑道:“知道你喜欢美人,没想到连这种美人也喜欢。”
肘子没说话,收回视线,膝盖犹软,半靠在豹子身上。
豹子觉得肘子可能是有点胆怯,但是又不好意思说,遂收了揶揄肘子的心,稳稳地扶着肘子。
两人在秦思面前停下脚步,肘子眼睛瞬间亮了,“秦姐。”
秦思露出最美的笑,安抚道:“你辛苦了,我会记得给你加钱。”
肘子下意识地想摇手说不用,手抬到一半,僵住了,随即又放下,“不用不用,能救美人是我的荣幸。”
杨宣瞧在眼里,顺口问道:“你手也受伤了?”
肘子低头看了一眼自个儿的手,反应过来,“是受伤了,被那白骨架子抓了好几道血印子。”
豹子抓过肘子的手臂,左右翻看,作势就要撸袖子,“伤哪了?要来个包扎吗?”
肘子缩回手,笑道:“我自己都包扎完了,就是见到你们太开心,一下忘记自己还伤着。”
陈绽走到肘子跟前,笑弯了一双眼睛,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了。”
两个美人接连这么热情,肘子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我这活的好好的,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视线扫过众人,看向秦思,问道:“秦姐,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秦思笑着吩咐道:“这里有暗门,把它找出来,交给你了。”
肘子志气高昂,“秦姐等着,我马上就找出来。”
说完,就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依旧是同手同脚,看上去滑稽可笑。
豹子看着肘子的背影,终究没忍住,大笑出声,朝肘子喊道:“喂,你咋受个伤,还把走路这项技能给扔了。”
肘子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陈绽看向身边的三个人,说道:“我们也开始找吧。”
杨宣嗯了一声,四人自动分为两两一组,散开从不同的方向开始找起。
地下宫殿极其大,分隔两端的人说话必须要用喊的,但他们人多,加上肘子有九个人,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也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
陈绽跟杨宣择了右边作为起始点,陈绽伸手摸上墙壁,意料之中的干燥,意料之外的凉,浮现着一些暗纹,触感有点像玉的感觉,但是陈绽确定,这不是玉。
陈绽问杨宣,“你知道这是什么材质吗?”
杨宣摇摇头,回道:“不知道。”
也是,此处是女魃幻化而成的,本就不属于人间之物,他们两个要是能知道这是什么材质的,就不应该在这里,而是成为科学家,去给国家做贡献。
陈绽弯曲手指,敲了几下,听在耳里,实心的,再移到下一块区域,杨宣紧随其后,陈绽敲到第三次的时候,地下宫殿里响起了肘子的声音。
肘子大声喊道:“秦姐,我找到了!”
秦思回了一声,随后接连响起几道脚步声。
陈绽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笑道:“这么快?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说完,拍了拍杨宣的肩膀,又补了一句,“杨公子,你也是,说不定福气比他还多。”
毕竟死里逃生这么多次,累积下来的福气估计都可以承包杨宣的后半生了。
杨宣笑道:“我借你吉言了。”
说话间,两人同大部队集合了,谢致与韩水年较之他们,离肘子比较近,是以比他们先到肘子身边。
肘子一脸求夸的表情看着秦思跟陈绽,右手小弧度地指向身后,“门就在这里。”
所有灯光照在一处,墙上任何细节都暴露在众人眼里,可即使如此,众人在瞧了数分钟之后,依旧找不到门到底在哪里。
秦思说道:“你直接把门打开。”
肘子痛快回了一声好咧,转身背对着所有人,伸出食指跟中指,沿着璧上的暗纹,来来回回描绘了数遍,他的速度很快,快到陈绽根本记不住他的指法,陈绽皱着眉,甚至看都看不清。
陈绽偏头靠近杨宣,杨宣微微低下头,听陈绽小声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杨宣毫不犹豫道:“有,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陈绽缓缓道:“熟练度,他一个从来没有到过这地下宫殿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熟稔开门的方法?快速找到门在哪里,可以说是运气,那这个怎么说?运气好到连开门的方法都知道?”
杨宣顿时恍然大悟,陈绽说的没错,奇怪的地方正是在这里。
他分析道:“他先我们一步到过这里?见我们不在,出去找我们,兜兜转转再重新回到这里?”
理论上说存在着这种可能性,但……
陈绽来不及细想,就见肘子收了手,紧接着,墙壁上忽然传来了动静,一块可移动的墙壁,伴随着“咔咔”声缓缓移向了右边,一道可供一人进出的门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瘸子主动问道:“我先进去?”
秦思点了点头,强子说了句,“你小心点。”
瘸子掏出手枪,靠近门口,肘子立即往旁边让开一步,瘸子探身入内,刚走一步,第二步下脚时就踩到了某样东西,厚厚的一层,即使隔着鞋子都有异物感。
瘸子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透明色的颗粒状物体。
脑子里顿时闪过陈绽几人的聊天,喜上眉梢,难道这就是女魃土?
再转灯四照,这个房间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房间都小,大概只有他租房的厕所大小,除了铺满整个地上的女魃土,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陈绽震惊道:“你的血……”
丛林之行,韩水年身上沾上的女魃土,令陈绽以为女魃土跟泥土并无二异,直到她挤进暗门里,透明的颗粒状在光束的照耀下发着光,才感叹,原来在人世间风餐露宿,遭受风吹雨打会改变容貌的不仅仅只有人类,女魃土也会来个大变样。
此处的女魃土颗粒较大,每颗几乎都有指甲盖大小,透明如钻石,触感如玉,旁边正龇牙咧嘴咬着女魃土的瘸子,差点被女魃土磕掉一颗牙。
是目前世界上无人发现的矿物原料了。
不知道值不值钱?值多少钱?
瘸子一边想,一边疯狂地往自个儿的背包里扫女魃土。
韩水年跟着谢致起身,听到谢致同他说道:“没想到,女魃的身体幻化成泥土之后,残留的神力居然让泥土在千年之后变成了这样。”
韩水年默默回道:“所以也没了起死回生的功效了。”
这应该也是十尊石像只活了一尊石像的原因。
秦思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宝物,逐渐急了起来,不用做他想,地下宫殿肯定是此次之行的最后一个目的地,而这个房间又是地下宫殿仅剩的秘密,如果宝物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
地下宫殿的其他地方,还是根本不在地下宫殿里?
秦思发现除了肘子,其他三个人全在敛女魃土,气不打一出来,伸脚连踹了好几下瘸子的屁股,“你们是不是忘了来这里干什么的?需要我帮你们想起来吗?”
瘸子毫无防备,整个人往前栽进了女魃土里,但他丝毫没有怨气,反而喜气洋洋地爬起来,回道:“我这就找。”
他把装了一半女魃土的背包背到肩上,脚边是筛选过后,弃之不用的装备。
豹子与强子见状也纷纷收手,开始替秦思找宝物。
截止目前为止,他们暂时还不愿意为了西瓜放弃芝麻,万一西瓜捡回去发现是个烂西瓜,没有任何价值,那他们岂不是亏惨了?
但不管他们再怎么把女魃土翻来覆去找上无数遍,房间只有这么点大,又没有其他什么机关暗门,找不到宝物就是找不到宝物。
秦思深知这一点,所以强忍着怒火,急道:“出去找,赶紧出去找,每一寸地方都不能放过!”
说完,率先离开了暗门,豹子四人先后跟着离开,离开前,瘸子依依不舍地又抓了一把女魃土塞进衣服口袋里。
一下少了五个人,陈绽顿时觉得暗门里的空间都变大了。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两只手举高高伸了个懒腰,收手的时候不防给站在她身边的杨宣来了一拳,还正好打中了杨宣肩膀上的伤口。
杨宣闷哼着皱了眉,陈绽连忙问道:“没事吧?”
杨宣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没事。”
哪里没事?陈绽明明看到杨宣脖子上有血迹溢出来,她从杨宣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朝杨宣凑过去。
陈绽身高虽然有171,但是架不住杨宣更高,有185公分,伤口又在脖子上,陈绽需要微微踮着脚,才将将够到。她的呼吸尽数喷在杨宣脖子上,痒痒的,带着温热,杨宣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扯到了伤口,血迹溢出的更多了。
陈绽轻轻地擦拭掉血迹,没好气道:“能不能别动?”
这下,除了呼吸,说话的气息也尽数喷在了杨宣脖子上,刺痛感混合着,如同无数只蚂蚁爬过的酥麻感,刺激的杨宣垂在腿侧的双手,骤然间紧握成拳。
他连忙往旁边跨了一步,伸手握住了陈绽的手,说道:“可以了,我自己来。”
陈绽看了一眼,血迹已经被她擦干净了,只剩下一些痕迹,遂抽出手,把纸巾扔到杨宣手里,“给你。”
杨宣拿着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自个儿的脖子,就把纸巾往口袋里揣,一下没揣稳,纸巾滑出了口袋,悠悠扬扬地往下飘落。
鲜红的血,浸透了小半张纸巾的白,落到女魃土上的刹那,女魃土忽然散发出了一簇浅红色的光芒,光芒薄如蝉翼,隐隐有一条条金色的细小光束在其中游动。
谢致立即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拽了一下韩水年,两人移动身体,悄悄将光芒挡住,以免被秦思他们几个人看见。
陈绽震惊道:“你的血……”
声音几乎轻如气音。
杨宣同样震惊,他活了二十四年,除了眼睛,他的血液从未出现过异于常人的地方,顶多有一次,他心血来潮想去鲜血的时候,被护士以血液浓度过高而拒绝了,他问护士怎么个浓度过高法,护士让他直接去医院检查。
然而检查的结果并没有任何问题。
他只好小心眼的想,他去献血的时间正好是护士准备下班的时间,所以护士随便找了个理由想早点下班。
可此时此刻的情况又怎么解释?
的的确确是他的血,又的的确确在沾到女魃土的时候发出了光芒。
陈绽抽出刀,照着光芒插进去,刚插进一两公分,就明显感觉到刀尖戳到了一个坚硬之物,她用刀把女魃土往两边扒开一点,隐约露出了一个彩色的东西。
陶瓷?
她正准备伸手拿出来,手臂忽然被杨宣抓住了,她抬头看向杨宣,脸上写着“怎么了”三个大字。
杨宣轻声道:“我来。”
他的血触发出来的东西,他触碰的话,危险性应该小一些吧?
陈绽挑眉,随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着杨宣的手指慢慢靠近那个东西,三个人慢慢屏住了呼吸,数秒钟之后,杨宣安全地将东西完全拿了出来,女魃土散发出来的浅红色光芒立时消失了——
陈绽一眼就认了出来,居然是一尊白脸侍女神像!
而且跟大汖村的白脸侍女神像一模一样。
韩水年也一眼就认了出来,疑惑道:“大汖村的神像怎么会在这里?”
谢致回道:“女魃囚禁村民的时候,被村民带进来了?”
韩水年否认道:“不会,因为大汖村的神像直到乾隆年间都是一尊不少……”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四个人同时想了起来,乾隆年间,大汖村发过一次大水灾,石龙庙被水淹没,六尊神像全部被冲走,众人只寻回五尊神像,其中一尊白脸侍女神像始终没有找到。
杨宣低头看向手中面朝下的神像,它大概就是遗失了三百多年的那尊白脸侍女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