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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打可爱多     仙缘非缘txt下载     仙缘非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张武县

    地下大厅内重又恢复清净。

    偌大的大厅里留下许应一人闷头深思。

    至于虎寿则被许应吩咐去送送那些散修,主要还是为了他以后职务的开展。

    许应有些忧心忡忡。

    他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返回大宁。

    依照现在的情况,恐怕不日真要有第三位百巧宗金丹上人抵达倪阳。

    加上本就驻守张武县城的两位金丹修士,许应可不确信自己能否突破他们三人枷锁,越过边境回到大宁朝去。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法子,许应猜测先前崖松、酒松两位师叔应该还未返回大宁。

    这两位师叔作为护送万松门弟子抵达五岳秘境的金丹长老,明面上虽说要提前离开,对弟子们起到试炼作用。

    但万松门不像乾朝修真界那般狠辣绝情,定然会暗中候着以保自家弟子安危无虞。

    只要许应让底下那些散修稍加留意,便能发现几位同门师兄弟的下落,顺藤摸瓜也能揣测出两位师叔大致下落。

    到时候,再跟着师叔们越过边境返回大宁也是易事。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许应无法独自返回大宁的基础上。

    许应心底里还是那种喜欢依靠自己力量做事的人。

    当然,情况到底如何,还需要他亲自去张武县城一观究竟。

    半晌之后。

    虎寿办完事情回到了大厅之中。

    此处地下大厅其实有处密道通向许应先前待过的一处隐秘山谷,故而也被许应当做暂时休憩的洞府。

    “大头,不日我要去往张武县城一观。

    你且与我同去罢。”

    许应对着虎寿款款说道。

    “是!”

    虎寿也是会意,欣然答应。

    乾朝修真界以邪道修士居多,就算是黑炎宗、白骨宗之流认真讲来也算作邪道。

    邪道便是区别于主流修真界的一些奇门修士,诸如炼尸、养魂、妖化等等此类。

    大凡有点修为的元婴期真人坐镇,就算是邪道也能为人称作正道。

    比邪道修士再次一级的便是九渊修真界那些魔道修士。

    魔道修士,败犬尔。

    大多是那些被主流修真界驱赶到蛮荒区域的修真战争落败宗门或者散修。

    为了不引起过分瞩目,许应还是想带着虎寿一同去张武县城瞧瞧,毕竟像他这般虎头人身模样的,在乾朝才算作正常修士。

    五官端正、身形挺拔、浑身白净的那种修士,在乾东要么是修炼不勤修为低劣的杂鱼散修,要么便是三宗内养尊处优的上修后嗣。

    若有第三种可能,断然便是商宁两朝来的间谍修士。

    一想到间谍修士,许应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五蛟师叔的模样。

    自打东海由红云真人照拂之后,五蛟师叔是愈发跳脱了,偏偏那些寒石府的家族金丹修士还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想到此节,许应又是想起了冯师兄等人在东海的境况以及灵参师兄如今的处境。

    不过几位师兄修为资质都是远胜于许应自己,应当过得比自己好吧?

    “主人,我等何时启程?”

    突然虎寿一声提问,打破了许应的沉思。

    许应笑了笑,说道:

    “就现在罢。”

    话音刚落,二人便是走了密道,先行去了倪阳郡城外。

    张武县城与倪阳郡城同处于倪阳郡内。

    前者在最东侧的边缘,后者则是处在正中位置。

    许应全速飞行之下,只需半日便可从郡城抵达张武县位置。

    不过虎寿却没许应那般速度,况且二人此番去张武县的目的主要还是想考量一下形势,是否真如几名散修所言那般危急。

    倪阳郡城与张武县之间还隔了一处百渠县,县内多有小川细河,故而许应直接扯起虎寿衣袖拉到万化葫芦上头。

    自己则是真元一吐,驾驭万化葫芦一路向东飞去。

    待得过了百渠县境内,再行下落慢慢东行。

    这万化葫芦自诚前辈提醒之后,许应已是很少用它,不过如今手头着实没有比它更好的飞行灵器了。

    更何况许应观它身上的真元粘膜已是恢复得七七八八。

    说不定哪天还能再救许应一命。

    一个时辰后。

    许应很快飞越了整个百渠县。

    远处一座乌黑大城,便是张武县城所在。

    张武县修得很奇怪,县城修建在靠近百渠县的方位。

    同时县城大小甚至远胜于倪阳郡城。

    通体黑石质地,数百阵法加持于城墙之上,一队队的百巧宗机括来回巡视,机括内大多是百巧宗的练气弟子。

    大乾邪道猖獗,仙凡之间比之大宁往来频繁许多。

    张武县城中的凡俗百姓对此情况自然早已见怪不怪了。

    能有仙人照拂,于他们而言未尝不算是一件幸事。

    荒郊野外之民,也多是那些心思不轨的邪修的下手目标。

    许应携同虎寿早已是落下葫芦,走在地面之上。

    二人走得不算太快,主要是许应想要细细观察张武防备,说不定来年还有用处。

    张武县城的防备主要分为三块,至少许应初步观察是这样的。

    其一,自然是飞在半空的一队队巡查弟子。

    其二,则是护城的百来座大阵。

    百座普通的小型阵法彼此之间互通有无,真元法力,互相流动,合而为一整体,其威力远胜寻常护城大阵。

    其三,莫过于城内的两位金丹上人。

    高阶修士一向是一宗一朝乃至一城,最坚固的防护所在。

    城门口通着一座检测真元、真气乃至武人内劲波动的小型阵法,城门外则是毅然树立着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此旗名曰:骨魇旗。

    样貌有几分类似于许应见过的无头炼尸。

    骨魇乃是乾朝修士臆想出来的一只高阶妖兽。

    骨魇躯干是白骨,象征白骨宗。

    白骨之上灼灼燃烧着黑色火焰,象征黑炎宗。

    双肩双足皆有铠甲机括,象征百巧宗。

    一双火眼金睛,象征天眼门。

    身上背负的箭筒,右手持着的灵弓,象征金家一门。

    左手拿着的大斧,象征开山门。

    骨魇旗整体上看去,整个身子蜷曲扭作一团,也是象征了和合门的交合一道。

    这也是乾东乾西久久未有分家的原因之一。

    朝兽有魂,能凝一朝修士百姓之心。

    大商有玄鸟,大宁有五灵。

    骨魇正是乾朝一朝之兽。

    许应是第一次见到骨魇旗,故而看得几分仔细,甚至有些魔怔。

    虎寿却是不然,眼瞅着许应凝视骨魇旗久久不动,情急之中他重重拍了许应一下。

    许应这才缓过神来,与虎寿一道通过那城门处,入了张武县城中去。

    许应不知道的是城门处检测身份的法阵不过是虚晃一枪,真正判别修士身份的正是城外树立着的这面骨魇旗。

    若非虎寿拍了他一下,许应此番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文斗”

    张武县,百丈高空处。

    一瘦长如竹竿的绿袍修士与另外一位五短身材的老道隔空对目怒视。

    二人身上不见半丝半缕真元,皆是内敛于丹田之中,就算有旁人无意瞧见也察觉不出二人修为。

    不过光凭他们凌空百丈怒目僵持的本事,那至少也得有金丹期的修为罢!

    忽而,那身材矮小的老道嘴角一动,破口骂道:

    “狗虫子你这天杀的,还不肯承认吗?”

    正对面那瘦如竹竿的绿袍修士也是不恼,只是怒骂道:

    “你这矮骡子,非要贫道承认什么?”

    言语之间,火药味愈发浓厚。

    此二人正是驻守在张武县城的两位百巧宗金丹上人,灵舟与飞蝗。

    “你还不承认吗?老道我忍你很久了。”

    话音刚落。

    那身材略显矮小的灵舟上人登时怒发冲冠,八颗天雷子自储物袋中划出夹在十指中间,潇洒一挥甩向飞蝗上人方向。

    彭!彭!彭……

    张武县上空,突然放起了一阵绚烂的花火。

    底下百姓不知所以皆是望向空中绚丽花火,纷纷驻步抬头观赏起来。

    这花火总共亮了八次,轰鸣之声亦是在许应耳边回响了八次。

    许应走南闯北阅历也算不浅,一眼便认出空中崩裂花火的名堂出处。

    这声音乃是天雷子炸裂发出。

    其声昂扬,其景绚烂,其威可夺寻常筑基修士性命,端得厉害。

    天雷子也是百巧宗享誉一时的小巧机括灵器。

    相传,天雷子数目过百甚至可伤到真人性命,许应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对于突如其来的天雷子爆炸声,许应也有几分好奇。

    但他如今与虎寿新入城中,难道还能因为好奇心思而肆意飞到半空中,瞧瞧不成?

    于是乎,许应权且将这炸裂声当做前辈高人开的恶趣玩笑。

    二人继续径直往城内坊市走去。

    张武县城,取义“伸张武力”的意思。

    乾宁边境的战争,其主导之人自然是各宗修士,但参战的主体则是乾宁两朝的武夫军士。

    就像割韭菜一般,如今乾朝源源不竭的韭菜大军便是驻扎在张武县城城东区域,谓之:“张武大营”。

    今年秋狩,百巧宗的灵舟上人明令喝止不得越境。

    故而,此时张武大营的军士越积越多,整个张武县城也是热闹非凡。

    待来年禁令解除,想必这批武夫士卒也能替大乾修真界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甘作薪柴投入火炕。

    城西也就是许应入城的地方多是生活着普通的百姓,一来维系城东军营士卒正常的生活,二来也给这肃穆的县城添加些烟火气。

    许应要去的坊市则是位于城东西交界处,里头有各色提供给修士休憩的客栈。

    亦然也有买卖宝物、丹药的商铺等等。

    许应与虎寿就这般缓缓走着,浑然不知道张武县上空已然打得火热。

    张武县,高空百丈处。

    飞蝗上人虽是身形柴瘦,却也灵活得紧,脚下几只蝗虫模样的机括相持,配上自身真元,三两下便轻松躲过了十枚天雷子的攻势。

    只是有几只蝗虫机括被打得稀碎坠落下去。

    百巧宗修士是出了名的暴躁性子,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

    当然这种情况只存在于金丹期以上的百巧宗修士之中。

    就像百巧宗的低阶修士一贯在整个大乾以疲弱著称,而百巧宗的金丹期乃至元婴期的修士则是以强悍著称。

    寻常金丹炼制本命法宝不过是在原有图纸上略加改动,但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这百巧宗金丹修士的本命法宝会是哪般模样。

    就像一侧的飞蝗上人,眼瞅着自己心爱的蝗虫机括打坏几只,也是心痛异常。

    他泪眼有些蓬松,气急说道:

    “矮骡子,贫道和你没完!”

    边说着,他储物袋里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蝗虫机括。

    转瞬之间,这些蝗虫机括便是拼接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件傀儡衣服。

    此衣名曰:飞蝗。

    正是飞蝗上人赖以得名的本命法宝,总共万余蝗虫机括拼接而成。

    散则成军铺天盖地,合则为妖势如破竹。

    不过毕竟是同门一场,那飞蝗上人第一时间也未抢先出手,反而叱问道:

    “矮骡子,贫道到此你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骂,如今更是和我动起手来了。

    如此这般到底为何?”

    不问还好一问这灵舟上人火气更甚,劈头盖脸地跳了起来,说道:

    “五岳秘境之中奇珍异物,除了老祖外,向来是归属于老道我的,你何德何能让你门下弟子范忠混入其中,夺我机缘?

    金髓、浮石一贯是我儿灵舟所食之物,宗内早已暗许我全部秘境名额。

    你抢了一个也就罢了,还指使你门下范忠暗害了我徒卓机、黄牛、刘能、赵四,此四人至今了无音讯,门内魂灯也是熄灭多时。

    我杨达此生与你势不两立,看我如何破了你的铁线虫!”

    杨达乃是灵舟上人俗名,铁线虫则是对飞蝗上人身上蝗虫机括的蔑称。

    至于灵舟,灵舟上人一贯是把自己的本命法宝“锁灵舟”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话音未落,灵舟上人便是口中念念。

    片刻不到。

    底下的张武县城中便有一艘硕大灵舟呼啸而出。

    许应在底下亦然察觉到了灵舟动静,心头一紧。

    然而,这灵舟遁速过快,许应眼中只睹见了一道流虹往高空飞去,丝毫未看清它的模样。

    又是半晌功夫。

    高空之中,灵舟上人脚下踏着硕大灵舟与面前那身着飞蝗傀衣的飞蝗上人冷眼对峙,谁也未先行出手。

    其实飞蝗上人心里也是明白,自己来这张武县是来错地方了。

    刚到几日时,便被这矮骡子一般的灵舟上人纠缠不清,呜呜丫丫地闹腾了好久。

    故而他也是早有准备,提前通禀了宗内其他长老,只等另一位金丹长老一到,自己便离开这张武县城,免得和这矮骡子纠缠不清。

    如此种种,倒是许应有些想岔了。

    百巧宗新派第三位金丹修士,实非是大宁事态剧变,而是为了调和飞蝗、灵舟二人矛盾。

    世事巧合,谁又能猜到这般。

    孰能料到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飞蝗上人竟还没等到门中调解的同门到来,便要与灵舟上人撕破脸皮。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武斗

    世俗之间多有客栈供给那些外来的凡人武夫休憩。

    修仙者则是不同,仅练气期修士都能日夜兼程数日,心神状态依旧饱满,只需运上一口真气在侧,吞服一颗辟谷丹药即可。

    尽管如此,张武县城依旧是开设了一家仙人客栈,谓之:凯旋居。

    劫掠大宁,凯旋而归,便是此客栈名字寓意所在。

    客栈也多被那些散修当做临时修整的不二之选,这段日子更是因为灵舟上人禁令缘故,整个凯旋居隐隐成了世俗酒楼模样。

    夜夜笙歌,灯火不熄。

    许应与虎寿此时便一路向凯旋居方向走去。

    依旧是张武县城头顶百丈高空处。

    两位百巧宗的金丹修士已然僵持了许久。

    高空处寒寂无比,偶有罡风刮过。

    终于。

    灵舟上人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抢先动了手。

    先前八枚天雷子的攻势颓败,丝毫未有动摇他对自己的信心。

    只听得一声:

    “我儿,何在?”

    他脚下那艘锁灵舟法宝,便登时化作一柄利剑,凌空扑杀过去。

    这灵舟法宝,单名一个锁字,谓之:锁灵舟。

    其效用也正如其名字一般。

    休看它初离之际,宛若出鞘利剑。

    没一会儿,锁灵舟便如竹竿被撑裂一般,舟首四散骤然化作一张血盆大口,欲要将对面飞蝗上人一口吞下。

    起初,飞蝗上人不知是对自家手段颇为自信还是料定了对面灵舟上人拿他没有办法,神色面容一如寻常。

    仅仅是冲着那灵舟上人,嗤笑道:

    “矮骡子,你就这点本事吗?”

    边说着,那张开的锁灵舟便是席卷而来。

    飞蝗上人未料到自家同门金丹,当真对他下了狠手。

    仓皇之间,整个人便被吞了进去,牢牢锁住。

    真不负锁灵舟名号!

    飞蝗上人也是狼狈至极,整个人困在灵舟之内动弹不得。

    眼瞅着自己身上的飞蝗儡衣一点点地被蚕食,一只只小巧的蝗虫机括如流星般坠落底下。

    心中怒火刹那之间便被点燃,原以为这灵舟不过是开个寻常玩笑,却不知对自家同门下这般死手。

    下一秒,他大喝一声:

    “分!”

    周身剩余千数的蝗虫机括便是呜呜呜得四散开来。

    每一只小的蝗虫机括都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寻了锁灵舟上某处空白紧紧贴住。

    又听得飞蝗上人再喝一声:

    “噬!”

    依旧是嘈杂无比的呜呜声响起。

    不知是蝗虫机括飞动翅膀发出,还是其本身运作的叫声,总之听着令人烦躁不安。

    底下凯旋居不远。

    许应也是察觉到张武县城上空异样,天雷子炸裂声后又开始下起了尘埃雨。

    那些尘埃不知是何种东西,自高空坠下。

    或飘,或散,或坠。

    有的带着火星,有的带着冰屑,有的甚至带着腐蚀之毒。

    城内百姓亦是受此无妄之灾,好些凡人丢了性命。

    许应感觉张武县城上空好似有人,而且这人修为必定高于自己。

    这般感觉的自然不会独独是许应一人。

    县城内外巡视的百巧宗弟子亦是有着观察敏锐的,当即便是疏散了百姓,戒严了城门。

    同时,分了几位弟子去寻护城的飞蝗、灵舟两位金丹上人禀告。

    殊不知此刻高空处斗法二人,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保护伞。

    许应自知此事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只是准备了几张遁符夹在袖口,同时也和虎寿加快脚步先进凯旋居避避风头再说。

    这尘埃之雨,自然便是飞蝗上人被损坏的千余蝗虫机括所致。

    金丹修士本命法宝余威,又岂是底下百姓有福消受的呢?

    高空斗法仍在继续。

    此时的灵舟上人心疼急了,自家法宝被人那般欺侮。

    锁灵舟虽是将飞蝗上人紧紧困住在腹中,一时半会却还杀不了他。

    确切地说是不能杀。

    尽管灵舟上人手段齐出,却只想让这飞蝗上人吃吃苦头罢了。

    谁曾想这飞蝗狗急跳墙,居然做这等两败俱伤的蠢事。

    眼瞅着自己的宝贝锁灵舟身上,出现一滴又一滴的黑灰色创口。

    伤在灵舟身,痛的却是灵舟上人的心。

    他赶紧也是大呼道:

    “住手!住手!

    飞蝗老友快快撤去你家宝贝,不打了还不成吗?”

    话语愈发急促,因为他睹见自家宝贝灵舟上的创口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千疮百孔的趋势。

    虽然再给灵舟带来伤害的同时,飞蝗上人自己的宝贝蝗虫机括也是一只只损坏掉落,成了尘埃雨的一部分。

    但世间岂有说不打便不打的道理。

    飞蝗上人已然是动了真火,蝗虫机括陨落的速度肉眼清晰可见,锁灵舟上的灰黑创口也是越拉越大。

    有趣的是百巧宗鼓励同门操戈,尤其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

    唯有斗法才是检验本命法宝质量的唯一准则,这也是百巧宗立派宗旨之一。

    相传百巧宗内那位天工老祖,睥睨于一众元婴期真人之间,便是由于他在金丹期的时候九次战毁了自己的本命法宝,而后又是重铸了本命法宝九次。

    如此方才铸就了天工老祖的赫赫威名。

    若是怕失去,也就永远无法得到的更多,得失之间亦然藏有大道至理。

    故而这二人心疼一会儿,反而都来了狠劲。

    打坏便打坏,大不了重铸便是!

    二人斗得火热。

    忽而,天边不远处却是有位巨人一般模样的修士大步流星,向着二人飞奔过来。

    那修士脚下未踩着任何法宝或是灵器代步,踏空御气径直而来。

    起初那人稍远,飞蝗与灵舟却也瞥见此人飞来,故而稍缓了斗法,打算携手应敌。

    那人愈发靠得近些,此人模样也为飞蝗、灵舟二人看得真切。

    看不清楚还好,一看清那人模样。

    飞蝗上人赶忙加快了自家蝗虫机括大军侵蚀锁灵舟的速度。

    无他,来者乃是同门金丹修士,大猿上人。

    不用说,飞蝗也知道此人是来劝架的,自己趁着未到之际多占些便宜总是没错。

    指不定还能让大猿道友替他收拾这烂摊子。

    灵舟上人也是察觉到飞蝗举动,被气得上蹿下跳,却也拿飞蝗上人没有丝毫办法。

    只是传音远处大猿上人,催促他快上一些,休要让自己吃太多的亏。

    呼……

    入眼处,身着一袭硕大机甲傀儡的便是大猿上人。

    只见他浑身好似被人打过一般,一身傀儡衣服坑坑洼洼。

    刚一见面,他便急急忙忙地说道:

    “两位道友,大事不好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弃城

    张武县东城门正对面便是乾宁两朝的边境,蚀心原。

    蚀心原往东百里即是大宁西郡郡城所在。

    郡城名叫牧城,牧氏一族于此繁衍生息已有近千年之久。

    洛京变故之后,西郡牧氏与东郡江氏变成了大宁朝内唯二的有金丹修士坐镇的修真家族。

    先前大猿上人便是自东仓皇逃窜二来。

    此时,百丈高空处。

    三名百巧宗金丹上人皆是面色凝滞,沉默不语。

    良久,飞蝗上人缓缓开口,满脸疑惑地问道:

    “此事当真?”

    话音未落,那灵舟上人亦是疑惑地看了大猿上人一眼,同样是想询问情况。

    大猿也是急了,直接褪下自己的机甲傀儡法宝,扯开道袍。

    一撮乌青绒毛赫然在目!

    嘶……

    “那照师兄这么说,此刻牧氏阖族皆是遭了毒手。

    既然凶手这般高明手段,师兄又是如何脱身离去的呢?”

    大猿真人冒死逃来通知两位同门金丹,可这灵舟上人却是左右怀疑,着实是令人寒心了。

    不过这也算无可厚非之事,大乾修真界中尔虞我诈亦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我看你这矮骡子是被我脑袋打坏了,师兄这般模样像是特意来开我二人玩笑的不成?”

    这种时候,飞蝗上人依旧不忘出口怼了灵舟上人一声。

    灵舟闻言自然要怼它回去,当即反问道:

    “还不是你这狗东西害的?

    如今我二人法宝皆是损害得七七八八,战力不足先前五成。

    大猿师兄又是这般模样,不如我等……”

    飞蝗上人身形首场,在这百丈高空之上更显突兀。

    不过他却是少有的正色说道:

    “城中尚有数十万凡人、修士,如此做法恐怕不大妥罢。”

    话音未落便听得灵舟上人,反说道:

    “那你自己去和牧老鬼斗斗吧,贫道可不奉陪。

    三个半残金丹就算联手恐怕也斗不过这死而复生的牧老鬼。

    更何况牧老鬼背后那东西指不定还在,我等金丹修士可不是它的对手。”

    末了,他又是抱怨一声:

    “宁朝五宗办事当真是差极差极……”

    灵舟上人这一席话说得也是有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弃城而逃不算丢人之事。

    飞蝗上人权衡一二,方才继续开口问道:

    “那底下宗内弟子不如一并带走罢。”

    不等他说完,大猿上人直接便是否定道:

    “此事万万不可,若是携宗而逃,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百巧宗乃是贪生怕死之宗门。

    城中弟子不过数十,值此危难之际正是他们挺身而出一全宗门道义之机遇!”

    话一说完,大猿上人与身旁灵舟上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会意直接便是向西飞去。

    飞蝗上人见状,也只好御使真元尾随而去。

    三言两语间,底下这座张武县城便是命途多舛起来。

    ……

    许应在前,虎寿在后。

    二人就这么走进了凯旋居中。

    凯旋居修得富丽堂皇,很是宽大。

    其内虽是住了不下于百位散修,却也依旧敞亮得很。

    客栈整体的风格有些偏向于江湖气息。

    长桌、长椅、大碗灵酒、大块的妖兽肉……

    明明是为乾东散修服务的地方,里头却全是这种任侠儿吃的东西。

    但事实上恰恰这些吃喝东西,备受乾东散修们的欢迎。

    乾东散修出入于边境,时常处在那种压抑紧张朝夕不保的氛围当中。

    灵酒肴肉尽管对于修习并无什么大的益处,却是难得的解压良药。

    刚一入门,许应便让虎寿寻一处安静位置好生等候点上些灵酒吃食。

    许应自己则是与他分开,去寻客栈内休憩的散修打探些大宁近来的景况,好为自己回宁之事多添些筹码。

    凯旋居内分作三层,层隔数丈距离,彼此之间并没有楼梯连接。

    若是寻常武人凭借内劲也能跃上二楼,但基本没有武人会这么去做。

    这般做法就算上了二楼,也会被看不过去的散修一道法术打落下来。

    凡俗武人欲与仙人同席,此为大不敬也。

    故而一楼大厅尽是零星几个武人加上一些城东区域张武大营来此休憩的士卒。

    二楼才是许应此番要去的地方。

    灵舟上人的禁令下达已然多时,此刻尚且留在凯旋居中的要么是走投无路的,要么便是些不肯死心的。

    停留的散修数量不多,许应神识一扫便能轻易分辨出来强弱底细。

    难得的是此处并没有一位筑基期修士,这倒让许应有些意外。

    难道是乾东修真界的那些筑基期修士听到了什么风声,都不愿意在此停留?

    这些事情都是许应所不知道的。

    不过既然眼前有这么多散修,上前一问不是能打探到诸多消息。

    思虑间许应就挑了一位不算太过奇怪的散修走了过去。

    这散修身着一袭灰袍,模样奇丑,身形倒是还算正常,更难得的是此人乃是二楼一众散修之中修为最高的。

    浑身真气内敛,恐怕已然摸到了筑基期的门槛。

    修为愈高,往往知道的越多,这也是许应第一时间看中他的原因。

    许应真元外放,筑基期修士的气场一览无余。

    二楼那些杂七杂八的散修一见到许应模样,便是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许应修行至今便是深刻明白两个道理,一曰修为,二曰灵石。

    先前唬诱那些地下大厅内的散修,许应便是用势压人,用财开道,故而无往不利。

    此番却是不同,许应稍稍露出一些真元气息,眼前那灰袍散修便是已经畏畏缩缩生怕得罪了许应这位筑基前辈。

    他这般姿态,许应也是乐得一见。

    当即许应自储物袋中取出一瓶筑基丹药,夹在手中。

    稍稍走近一些,便对这灰袍修士说道:

    “贫道有一事问你。”

    边说着,许应也是将那筑基丹递给了他。

    筑基丹这种东西说贵不贵,说多不多。

    主要还是各朝宗门之间有意把持,不让过多筑基丹流漏到散修那里,故而在散修之中异常珍贵。

    然而像许应这般宗门修士,只要贡献足够皆是能在自家宗门耗费些灵石或是大功之类的将其兑换到。

    正常来讲许应只要问话,不管给不给他一些好处,这灰袍散修都得答话。

    不过许应归家心切,能稍稍多花费些灵石,得到更详尽的信息,何乐而不为呢?

    那灰袍修士一看腰间递过来的筑基丹,也是喜形于色,当即欣然说道:

    “前辈尽管问,休要说一个问题,便是百个千个又有何妨?”

第一百七十章 牧氏

    这灰袍散修名唤:邢道荣。

    或是收了筑基丹的好处,许应每问他一个问题,他便是对答如流。

    “你可知灵舟上人如今在何处?”

    “小的不过区区练气修为,如何能知晓上人去向。”

    “那你可知道禁令由来?”

    “这……小的要是知道了,也不至于在此地空等了半月功夫。”

    “那你总有试过去边境那边看看罢。”

    问到此处,许应已是隐隐有些愠怒,自己花了一枚筑基丹的代价,结果这邢姓散修居然一问三不知。

    若非顾忌周围可能有城中金丹上人眼线,许应当场便想将这嬉皮笑脸的邢姓散修杀了,取回自己的筑基丹来。

    那邢姓散修听到这话,倒是犹豫了一下。

    而后,诺诺说道:

    “小的倒是去过边境一次,听说……

    西郡那边已经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好像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具体是什么,小的修为浅,一双法目看不到那般远。”

    许应听完面色凝重,看来大宁修真界当真发生了什么大事。

    凝神之际,那邢姓修士也是意识到自己给出的答案并未能让这位筑基前辈满意,心中也是惶恐,当即又是补充说道:

    “禀前辈,小的其实还知道一事。

    听说……那些东西和以前宁朝那边的黑光门有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黑光门?

    这倒是条重要的线索。

    既然这邢姓散修说了不少东西,许应也便不再问他了。

    估计就算再追着他逼问,也问不到什么其他重要的东西了。

    故而,许应径直回了虎寿身旁。

    夕阳西下,一抹残阳散落于凯旋居窗门一角。

    许应坐在虎寿身旁,眉头就紧皱,思索良久。

    许应如今亦是九十有二,却是在二十余岁的时候便与黑光门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时,许应还只有练气期的修为。

    确切地说,许应还未出生前自家多余老祖便是黑光门的弟子了。

    黑光门与许应着实有缘。

    然而有些地方许应着实弄不明白,或者说总觉得不大妥当。

    按理说黑光门变故至如今也刚好满了两百年,就算有什么隐患也该清理得七七八八了。

    黑山郡昔日五宗大战时留下的满目疮痍,到现在也恢复了几分元气,冯三立师兄更是托人自云山之上伐了好些云木充作自家洞府门面。

    此处便是云山灵机重又苏醒的明证。

    许应猜测此番事变,源头应当不在黑山郡内。

    那?

    难道是三尸教死灰复燃?

    不过许应随即也把这种可能性给排除掉了,昔日洛京时候三尸教的骨干便已经损耗殆尽,断然没有实力再去兴风作浪。

    就算他们尚有余力,那也逃不出大宁五宗的法眼。

    那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呢?

    其实,昔日还有一桩事情。

    那就是五大宗真人合力封印了黑光门镇教炼尸“酆都君”于大宁某处。

    此事许应也略有耳闻,却是丝毫不会联系到此事上去。

    要知道昔日出手的可是五位元婴期真人,真人手段焉能出错?

    就算出错。

    许应小小筑基,会有那种脑回路去质疑真人手段吗?

    答案是肯定的。

    许应从不怀疑真人会出错,若是能轻易出错,那也修炼不到元婴期的修为境界。

    存在即合理,修为即道理。

    ……

    天色渐暗,明月初升。

    一边许应尚在凯旋居中凝神久思,另一边大宁西郡牧城处却一片森然景象。

    放在以往,牧城之中每到夜晚不说万家灯火通明,至少牧氏族人居住的东城区得是昼夜灯火不熄的罢。

    但是此刻,在这牧城中却听不到一声鸡鸣抑或犬叫。

    整个牧城俨然如同一座鬼蜮。

    若有修士偶然张开法目,往城中一瞥,定会诧异地发现城中开始星星点点浮现了一只只幽绿瞳孔。

    再凑近一些看,碧眼的主人皆是原本城中那些寻常百姓、武夫甚至于零星掺杂着几位牧氏的修仙者。

    他们道服肩膀上绣着的牧字历然在目。

    牧氏一族起家至今,已有接近千年之久。

    最初建立牧氏的那位金丹上人早已驾鹤西去。

    如今持家的乃是二代老祖名曰:牧天赐。

    天赐,上天之赐。

    这天赐上人不仅有着天灵根的灵根资质,更是身具庚金灵体,一手庚金法术旁人无出其右。

    灵体有别于灵根的一种天赋,通常得是两位修真者结为道侣之后,所生后裔子嗣方才会有的一种资质。

    且不说女修怀孕较之寻常凡妇难上百倍千倍,更遑论就算侥幸诞下后嗣,其身具灵体的概率较之凡人身具灵根,亦要难上几分。

    故而,大商那些修真世家修士极为热衷于世家之间联姻事宜,身具灵体的修仙天才也是时有诞生。

    乾宁两朝则是不然,灵体修士千年罕见,每出一个便被当做阖族兴旺之所系。

    因为身具灵根的仙苗,其灵根资质必然与自身灵体相辅相成、相映争辉。

    灵体者,真真上天之所眷顾。

    其修炼速度以百倍千倍计,与旁人斗法亦有诸多不俗增益。

    牧天赐二十未到便已筑基,百岁结丹,两百余岁便已臻至金丹后期境界。

    若不是年少时骄纵异常致使道心不稳,估计他早便是大宁境内首位五大宗之外的元婴真人了。

    不过也有谣言称,这牧家老祖不去结婴,乃是忌惮五宗的那些元婴修士,生怕惹来灭族之祸,故而结婴之事一拖再拖。

    此事若让许应听见,必然嗤之以鼻。

    要知道,万松门乃名门正派,岂能做这般嫉贤妒能之事。

    不过如今这些事情都是过眼云烟,无须再去提起。

    牧城正中位置,那满身乌青色茸毛,血目白眸的古怪巨人便是牧天赐。

    这长满乌青茸毛的古怪巨人,腰间系着的金边牧字储物袋,身上负着的辟煞庚金剑无一不是在证明这青毛怪人的身份。

    西郡牧氏金丹老祖天赐上人,自结丹之后本命法宝辟煞庚金剑就悬在自己背后,日夜祭炼。

    这般祭炼出的本命庚金剑,方能剑锋所指敌莫敢当。

    未多时。

    那变作青毛怪人的天赐上人,一双浑浊血目忽然恢复了清明。

    嘴角桀笑不止,阴沉地呢喃道:

    “五宗……五宗……”

    似是哀诉,又像沉痛宣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赐

    七日前。

    飞蝗上人传讯百巧宗内负责掌管宗门事务的百巧宗掌门,蒋干。

    通知他灵舟上人隐隐与自己不和之事。

    正常来讲,除了大商国教嵩溟宗是以金丹期修士充作掌门外,南溟州其他叫得上名号的宗门都是以筑基期修士作为掌门人选。

    百巧宗自然也不例外。

    蒋干作为一介筑基,也没什么本领去调解宗内两位金丹师叔间的矛盾。

    故而,他直接便去寻了自家师尊,大猿上人。

    大猿上人也正好得空,便欣然接下了这趟差事,日夜兼程地赶来了张武县城。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大猿上人远远瞅见张武县城内一片祥和,心中大定。

    一拍脑袋他就直接绕城过去,越境行往大宁西郡那边找找刺激去。

    彼时,天赐上人青毛初生,神识闭塞,脑海混沌,整个人处在一种浑噩状态。

    一来呢,他感应不到同为金丹期修士的大猿上人到来。

    二来呢,他随身带着的庚金剑太过醒目,且法宝材质又华贵异常。

    百巧宗修士本就都是那般见猎心喜的性子,大猿上人眼瞅着这般华贵的庚金剑怎能不动心?

    大猿上人俗名唤作:潘凤。

    诗曰:乾有上人潘凤,可斩牧雄。

    天赐上人坐镇牧氏数百载,称上一声牧雄亦不算过分。

    百巧宗的金丹修士大多是鲁莽性子,剩下的小半部分则又异常冷静。

    大猿上人很不巧属于前者,二话不说便是身着大号傀儡法宝衣服飞身过去。

    这傀儡衣服名唤:大猿。

    亦是大猿上人的本命法宝,人宝齐名算是百巧宗另样的风采罢。

    大猿上人自己身形矮小异常,炼制本命法宝傀儡却是端得硕大,寻常时候一双臂膀便有四五丈长短,若是加持真元顷刻便能再伸长一倍有余。

    因此得名大猿,一双猿臂虎虎生威。

    大猿上人的设想中,自家法宝在鼎盛时期定能做到手可摘星辰捧日月的程度。

    为此,他更需要夺取对面天赐上人背上负着的那件庚金剑法宝,而后熔炼到自家大猿法宝身上,以添其几分威力。

    噗呲……

    灰蒙蒙的真元浸入法宝傀儡双臂之上,一双大猿臂膀转瞬之间便是伸长数丈有余。

    硕长猿臂呼啸着抓向那庚金剑法宝左近。

    咻得一声!

    不等这猿臂飞扑过去,倒是那庚金剑仿佛有了灵性一般,自个儿窜离出来斩风破气,剑锋锐煞直指大猿上人胸口位置。

    滋……

    天赐上人身上那把庚金剑法宝明显比这笨重的大猿法宝快不止三分。

    势如破竹般贯穿了大猿上人护体的真元护罩以及大猿法宝傀儡衣服的防护,在大猿胸口位置留下了猩红一点。

    不知是庚金剑内真元耗尽的缘故,或是大猿上人防护做得极好。

    总之,天赐上人的法宝也仅仅在大猿上人胸口了留下拇指大小的猩红一点。

    未半晌。

    大猿上人冒着自伤的风险,赶紧抽回了伸出的一双硕长猿臂。

    不经意间瞥去,那大猿胸口剑痕处渐渐地发了细毛,变得淤青起来。

    天赐上人无愧于天赐之名,就算如今神识混沌,在金丹期修士中依旧算名列前茅之辈。

    甫一交手,大猿上人便是清楚自己恐怕并非他的对手,随即他也是双手贴背,随时做好跑路准备。

    嗷……

    底下有些魔怔的天赐上人忽然大吼了一声。

    吼声过后这毫无意识的天赐上人两眼血红,嘴角流着乌涎(xian),其声呜咽却是拔地而起,跃上半空直扑大猿上人方向。

    大猿上人也是怕极,转头便是御使真元狂奔起来,头也不回地一路飞行,生怕稍有懈怠便被发狂的天赐上人拉扯过去撕成碎片。

    同为金丹修士,实力却是天差地别,弱丹之悲于斯嗟兮。

    一边大猿上人夺路狂奔,另一边天赐上人刚跃至半空眼角血丝,竟然消失了些许。

    双眼开始渐渐地恢复了清明,重又落回到牧城城东牧氏一族居住区域。

    一个个与他先前一般浑浑噩噩的牧氏族人游荡在城中各处,无论是散修、武者抑或是凡人皆是这般模样。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身上的气息了。

    生前是修士的,身上阴煞气息更为浓郁。

    生前是凡人、武者的,身上阴煞气息则稍稍淡一些。

    天赐上人刚恢复了正常,便立即内视自己丹田之处,眉头皱得愈发紧实。

    他发现自己可能时间不多了,至多一个月甚至只有一周时间能够保持这种清明状态。

    丹田内原本明晃晃的金丹此刻愈发黯淡,一些小虫模样的东西在不停啮噬着他的金丹,偏偏天赐上人还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

    天赐上人想起了那一晚的情况。

    一只泼天大手自牧城上空轻轻一捂,整个牧城便是换了颜色。

    这手,天赐上人有些熟悉。

    但又想不起来名字。

    又是半盏茶功夫,天赐上人原地深思许久。

    哀叹一声,眼神戚戚像东望去。

    又过一会儿,他的眼神忽而变得坚毅起来,呢喃道:

    “既然你等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刚嘀咕完,他便是再吼一声,依照着识海之中混入的一些杂乱讯息,发出了一段奇异的真元波动。

    不多时,牧城之中原本的百姓、武者以及修士皆是齐齐望向天赐上人方向。

    嗷……

    又是一声大吼,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凡人、修士纷纷转身向西边涌去。

    其势如林,其众如云,乌压压一片煞为壮观。

    天赐上人打心底里已经认定了大宁五宗便是坑害自己阖族的凶手。

    五宗在东,他却驱使尸群往西行去,这也是无奈之举。

    自己如今比之先前虽是强上三分,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失去意识,沦为底下一众行尸走肉的一员。

    况且他不过是个金丹期修士罢了,如何敌得过有好些元婴期修士坐镇的大宁五宗。

    唯有驱虎吞狼,方才有一线报仇的希望。

    他要去屠城,屠掉张武县城。

    让乾朝修士震怒,让乾朝修真界报复大宁修士。

    想到此处,这天赐上人眼中其实还有一丝释怀。

    若是自己还能抢救一二,家族没了不过也是小事罢了。

    奈何,奈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围城

    张武县城,凯旋居二楼。

    许应此时端坐在一处蒲团上,跟前茶几摆着一些灵果以及一杯灵茶。

    远处,张武县西城门处已是人满为患。

    先前天空炸裂的几枚天雷子声响,不知道被哪个缺心眼的散修,谣传出去说城中将有宝物出现。

    三人成虎,愈演愈烈。

    如今聚集到张武县城的散修越发多了起来,甚至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不怕死的武夫之辈。

    许应脸上有些愁云惨淡,他隐隐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似乎会有坏事发生。

    许应的直觉一向很准,不管是好还是坏。

    但是张武县西城门却是被那些入城的低阶散修、武夫紧紧堵住,许应与虎寿此刻也是出不得城去。

    城外的散修、武夫以为城中会有宝物出世纷纷想要进来,许应却是感觉城中会有危险想要离开。

    奈何城墙四周皆有百巧宗弟子巡护,城门又是被一干散修、武夫堵住。

    出不得,入不得,端得称奇!

    整个张武县城唯有东西两座城门。

    西城门正是被堵住的那一座城门,而东城门又因为先前灵舟上人禁令亦然不让修士出入。

    说来也怪,自有大宁一朝起,便是明令规定了凡大宁子民不得侵乾朝一草一木。

    所以整个东城门百年来几乎是不设防的,百巧宗那些弟子也仅在西城门一侧巡查检视。

    不然,又怎会有这般多修士敢越过边境捋一捋大宁修士的虎须呢?

    这禁令,许应不知其由来因果,只知道它已然实行了至少千年之久。

    许应自筑基期,就与寻常万松门弟子的生平轨迹有了不同。

    好些东西,许应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每隔三四年,至少会有百名新弟子搬入青松谷中。

    除去些意外陨落或是运道不好的弟子,剩下的一批弟子在宗门培养下,筑基率亦算不俗。

    不过这批弟子究竟去了哪里?

    最早,许应以为依照入门时候那本《大宁概略》所言,师兄们多在乾宁战场以及东海战场厮杀。

    东海许应去过,确实也有些同门师兄弟在那,但着实不算多。

    此时张武县城的模样,许应用脚都能猜到,就算灵舟上人不下什么禁令,两边开战凭着城内这些阿猫阿狗的散修,又岂能伤到自家师兄弟们分毫。

    故而,许应有些纳闷。

    这些弟子都去哪儿了?

    不过许应转念又是一想,自己如今不过筑基期修为,白操心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说不定等哪天许应修为高了,门中那些师长们自会告知自己。

    轰隆、轰隆……

    忽然整个张武县城开始摇晃起来,城中所有的修士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应此时在城中也算是修为排在前几的人物,较之他人也是先行见到了异动所在。

    那是一团行走在地面上的乌云。

    许应加持了真元力度,想方设法想要看得真切一些。

    嗬……

    许应眼睛圆瞪,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约莫几十里外,那一团乌压压的黑云竟然是大片大片的炼尸群。

    里头那些炼尸长得与许应在昔日老祖所留“黑光炼尸术”中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可能是他们的数量更多,修为更勇。

    这一刻,许应毫不迟疑,拉起虎寿便直接往西城门那里跑去。

    轰隆!轰隆!

    声音愈发得响!

    城东区域的张武大营里,已是开始出现了逃兵。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有伍长之类的小士官出手击杀逃兵,这群士卒方才停了下逃窜的脚步。

    整个大营满载的士卒数量也不过十万余,士卒们又是前赴后继地去往乾宁边境充当韭菜大军的一员。

    自然此时兵营中剩下的士卒不多仅仅万余,幸好其中大部分都是那种血气方刚的壮汉。

    轰隆隆的轰鸣声愈发逼近,众人也是意识到这好像并非是惊雷声。

    随着一个眼神好使一些的士卒高喊一声:

    “快看,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转移到了他们从未有关注过的东城门方向。

    城门外是数不尽的炼尸军队,茫茫多无边无际。

    踏、踏、踏……

    终究又有人忍不住逃跑,因为外头敌人实在太多太多,就算他们多一倍人也是打不过的。

    “快、快、快去城西禀报仙师。”

    领头的一位校尉也是机警,赶紧吩咐人快步跑向城西方向搬救兵去。

    城西城东虽只是一城之隔,真要计较起来也有十几里长短。

    那这得令的士卒得有多大的脚劲,才能及时赶到呢?

    又是一位机警的校尉忽然一拍脑袋,说道:

    “你回来,别去了!

    快、快、快把先前仙师留下的那枚传讯符隶取来,如今可是十万火急的时候。”

    边说着,他又是命令一个小卒去吹响那张武大营中许久未有动过巨大号角。

    呜呜……

    号角声亦是刺耳异常。

    整座城池的紧张氛围都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警示号角点燃起来。

    跑的跑,躲的躲,喊的喊。

    城中一时之间也是纷乱异常,属实还要怪这灵舟上人从未有做过这般情况的演练。

    许应看着这般景况反倒是安稳起来。

    缘何呢?

    底下这些散修、凡人、武夫一个个蠢得跟猪一般上蹿下跳的,若真有威胁到性命的危险,许应只需跑得比他们快便可。

    如此对手,许应险些忍不住笑出口。

    这一边许应还在庆幸,另一边那牧城炼尸大军已然抵达了张武县城。

    尸如潮水,将张武县城整个包围。

    此刻,张武县城才真算得上一座围城。

    东城外漫漫炼尸海,或强或弱气息不一,合而成群散发出迫人威势,就算许应站在跟前也有几分控不住自己的手脚。

    西城外倒是清净。

    只一青面人堵在跟前,背负一柄金光飞剑,看上去也不大厉害。

    堵在西城门的也有许多散修,其中一位龇牙咧嘴的散修忽然怒气冲冲地对着那青面人喝道:

    “好狗不挡道,快滚!

    别拦着我们出去。”

    这时候,那青面人方才缓缓抬起头来。

    面色乌青,神情平淡。

    赫然便是牧氏老祖,天赐上人。

    许应虽在人群之中,亦然察觉到了天赐上人的气息。

    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竟是金丹期修士!

    头上冷汗直流。

    此番怕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难道我许应,今日就要死在这处张武县城了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求援

    天赐上人背上一柄庚金剑,忽而金光一绽。

    剑身通灵,拔地而出。

    明光四射,好似蛟龙出海!

    在一众散修、凡人、武夫之间间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啊、啊、啊……

    离得近些的散修,登时便被那庚金剑杀得嗷嗷惨叫。

    更有甚者前脚还冒着热气,后脚便被那庚金剑一剑斩成两半血流当场,场面真当惨烈。

    聚在后头的散修,机灵点的已然脚步后移打算退回城中再说。

    再看张武县城另一城门处,茫茫多的炼尸直接便是撞开了城门。

    更有叠罗汉一般的操作,炼尸一个攀着一个组成一张炼尸大梯攀附上了城墙。

    张武大营内的万余士卒本就以寻常武人居多,哪里能壮起胆子拿起刀枪作出适当的防护。

    此时,能有一两个杀敌功绩的士卒,便算好的了。

    更得多的是撒腿向城中跑去,或是干脆惊吓得一动不动。

    毕竟只是寻常士卒,非是日常时候操练不紧,实在是如今所敌强悍过甚。

    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被炼尸撕咬倒在血泊之中的乾朝士卒,没过半晌便跟个没事人一样死而复生发出嗷嗷叫声。

    他们面色如常,除了双眼充血,皮肤变得有些乌青之外,与先前一模一样。

    但出入意料的是,这些死而复生的士卒居然加入到了炼尸群中,与炼尸大军一道开始撕咬起自己以前的袍泽来。

    一人、两人、三人……

    紧接着是百人、千人……

    就算西城门尚有万余士卒防护,估计也抵挡不住炼尸多时了。

    更大的可能是过不了多时可能又要平添万余具新鲜炼尸。

    许应此时混迹在离着东城门不远的凡俗人群之中。

    他也有瞅见那金丹修士模样,不过这金丹前辈来历许应自然一点也不知晓。

    但耳旁那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却是兀自飘入许应耳中。

    “啊!”

    “快跑!”

    “救命啊!”

    “……”

    凡人、武夫、散修不论他们先前是否有修为持身,不论他们先前是善是恶,在这庚金剑法宝的杀戮之下,生死面前都是那般渺小。

    许应仿佛身临其境,心中亦然惊惧不已。

    他仔细盘算着自己离这金丹修士的距离,中间尚且隔了至少数十位凡人。

    “还好,还好……”

    许应不由安慰了自己一声。

    不过人群之中,散修、武夫、凡人虽是数量众多,不过面对这般猝不及防的袭击都显得慌乱无比。

    光是四处跑动引发的践踏、推搡都有致使至少数十位凡人失去性命。

    若不采取措施,许应估计会愈演愈烈。

    得有一位深明大义的修士,出来捋一捋这一盘散沙,方能减少身亡的频率。

    惨叫之声依旧络绎不绝。

    许应越发紧张,也是萌生了出头指挥的想法。

    不过随即便被许应否决了。

    因为不远处,一位巡视的百巧宗弟子,忽然也是胆子一壮,站出来对着人群大声喝道:

    “再有乱动者,按冒犯百巧宗罪处置!

    诸君听我号令,但凡有一技傍身者随我迎敌!”

    这百巧宗弟子语气铿锵有力,着实振奋人心。

    话音在城门四周飘荡,原先动乱的人群霎时有序了不少。

    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百巧宗仙师果真靠谱啊!

    其他的巡视弟子也是对自家师兄大为钦佩,纷纷夸赞道:

    “苟安师兄当真有急智,难怪师叔那般看重你!”

    “苟安师兄这般有担当,我看下届宗主人选必然是苟安师兄无疑了。”

    “……”

    不待这位苟安师兄听着夸赞声,对自己肯定一笑。

    唰得一声……

    一抹金光划过!

    苟安,陨。

    或是苟安师兄仁义担当之举感动了上苍,又或是那金丹前辈见不惯别人的好。

    几息前尚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的庚金剑法宝,忽闻苟安师兄一番担当之词,便登时跃上半空,也不管底下人群如何,直扑苟安师兄脖颈位置。

    金丹修士法宝,恐怖如斯。

    故而不待苟安师兄反应过来,金光一闪便是取了他的性命。

    远处许应亦然见到了此情此景,不禁有些汗毛直立,心道:

    “还好方才出头的不是我。”

    这时候,人群重新变得慌乱。

    比起先前苟安师兄这般大担当,一时之间那些其他百巧宗弟子也是有些相形见绌。

    许应见了这般动乱场景,心中同样着急。

    束手就擒一贯不是许应的风格。

    那该如何自救?

    如何解困?

    便成了许应心间难题。

    许应先是打量了四周景况,想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够脱身的。

    不幸的是,好像四周并没有什么空档。

    一如蓬莱岛模样,作为乾宁边境的战时县城。

    张武县城也有一道天幕作为防护,凡是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比如许应都不得在县城内随意飞行。

    若有违抗者,必遭百巧宗修士雷霆报复。

    不过此时,百巧宗修士自顾尚且不暇,何来功夫管这等禁空事宜。

    但许应依旧不敢随意升空,且不谈天幕防护他冲破不出去。

    现在城内其他人都在人群之中跑动,若是独独许应一人飞空逃跑。

    是嫌自己不够显眼,还是想证明就自己会御空飞行呢?

    既然御空逃命,已然没了出路。

    许应登时神识探入了储物袋中,想翻翻有没有什么被自己遗漏的挪移符隶在内。

    咦?

    许应心头一喜,宗门玉牌一闪一闪,尤为注目。

    先前因为伪装成金家修士的缘故,这宗门玉牌一向是被许应放在储物袋里的。

    总不能腰间环佩万松门玉牌,走出来和人说:我乃金家金山吧?

    玉牌发亮意味着百里之内定然有同门师叔或是师兄在。

    许应赶紧取出玉牌,往上头打入一道神识,确认了同门所在。

    而后,又是取出一道传讯符隶,咬破自己手指,在上头泣血写道:

    “永福三十二年入门,内门弟子许应,遇金丹强人,盼救。”

    末了,许应又是在上头打上了一颗松树的标识,此乃万松门徽。

    字字泣血,也是望收讯之人能明白自己此刻处境危难。

    做完这些,许应赶紧附上真元将符隶向天空处打去。

    此刻,已是有不少慌乱的散修开始离地飞空逃窜。

    不出意外,皆是被那庚金剑法宝着重照顾,登时殒命当场。

    吓得好些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愈发害怕起来。

    修为之差当真恍若云泥。

    结丹的念头,在许应心中变得愈发紧切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巧计 (谢谢2019...538打赏!)

    乾东某处不知名小山谷内。

    两位身着淡蓝色道服的中年男子持棋对弈。

    一旁摆着香炉、青茗,烟雾缭绕、清香阵阵。

    这棋乃是两人摘些灵草灵木随意编织成的万松棋。

    万松棋乃是万松门特有,相传源于亘古传道时流传出的道棋。

    具体的许应也不清楚,因为喜爱下这万松棋的多是门中呆了有些年头的老辈修士,许应自然不在其列。

    这二人长得高瘦一些的便是崖松长老,腰间别着一根树丫。

    长得矮胖一些的则是酒松长老,腰间环着一枚酒葫芦。

    “酒师弟,这棋力倒是大有长进。

    想必,于道一途,已然是领悟颇多。”

    “崖师兄谬赞了,棋下得多了,也便熟络起来了。

    但这道,却是越悟它,越是摸不着头脑啊!”

    崖松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捏起一枚棋子落了下去,笑着说道:

    “急不得,急不得。

    到了我等境界,哪里还是光靠丹药便能轻易破境的。

    道若不拦住我等,仙道何以贵乎!”

    酒松听了也是点头,取了腰间葫芦小嘬一口,说道:

    “师兄解得妙啊……

    仙道不贵,何以尊我等金丹。

    金丹不尊,何以显真人之赫。

    哈哈……”

    就在他大笑之间,一道白芒径直飞来。

    崖松上人左手一纳,便将这白芒收入手中。

    打开一看,赫然便是许应传出的求援符隶。

    “咦?”

    “师兄是何人求救?”

    酒松也有瞅见那符隶之上的血迹,又是见崖松这般模样自然出口问道。

    “乃是观海师兄那个小孙侄,名唤:许应。”

    “哦,我观那许师侄言行举止都算老练,怎会致自己于险地?

    莫非有人算计他不成?”

    崖松摇了摇头,说道:

    “算计倒不至于,不过是倒了霉撞见金丹同道罢了。”

    酒松长老好像想起点什么似的,说道:

    “先前百巧宗几个金丹修士仓皇从天空飞过,莫不是便是金丹同道的功劳?

    你说我们到底要不要去救这许师侄呢?”

    能让三位金丹修士逃窜的同阶金丹,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善茬,自己两人去了也不大敌得过对方。

    想了想,崖松还是开口说道:

    “还是去瞧瞧罢。

    观海师兄结婴在即,若是出来见着我二人见死不救,平白害死了他的孙侄儿,怕是要找我两麻烦。

    再说了就算打不过,到时候拉起许师侄,我两总能逃得了吧?”

    说完,便是衣袖一挥卷起了摆在地上的香炉、棋盘等等。

    对着酒松上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便是上了崖松上人脚下树枝法宝,一路向着张武县城飞去。

    ……

    张武县城。

    许应此时心中愈发惊惧起来,因为那一个个百巧宗的弟子皆是草包一般,丝毫未起到什么带头作用。

    就算是那百巧宗所谓的两位驻守金丹,此刻全然不见踪影,估计是自忖打不过这青面金丹,提前撒丫子跑了罢。

    金丹修士亦然免不了凡人的贪生怕死,亦然不是什么大义凛然之辈,不过是修为比起凡人武夫,比起许应高上一些罢了。

    这所谓的驻守金丹靠不太住,许应唯有自救。

    以及指望自家师叔能够早些来救救自己。

    至于收到传讯符隶的是自家师兄弟,这种可能许应心底里已然将其排除。

    无他,若是筑基期的师兄收到符隶,许应不久便是死人了,想不到这么多。

    因为缺了指挥的修士,西城门这边的人群异常混乱。

    一柄庚金长剑胡乱厮杀为所欲为,莫有敢当其锋锐者,人人自危唯盼苟活。

    许应突然顿生一计,找准一位百巧宗弟子,运转起《四象衍神法》中一道神识攻击的法术,传音道:

    “我说一句,你便跟着说一句。

    若是不照办,那青面金丹不杀你,我先杀你。

    听好了,对他们念:‘再有乱动者,按冒犯百巧宗罪处置!

    诸君听我号令,但凡有一技傍身者随我迎敌!’

    记着说得真切些。”

    这话那百巧宗弟子听过,赫然是自家苟安师兄原模原样说过的。

    再想苟安师兄下场,这修士是想自己死啊!

    其心可诛,当真可诛!

    许应见他毫无反应,又是一道神识裹挟一些精粹真元刺了过去。

    嘶……

    那百巧宗弟子只感觉脑中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重重刺了一下,剧痛无比。

    而后便听得许应传音说道:

    “你不肯这般去做?

    你若如此去做尚且死得像个英雄,若非如此不仅死得窝囊,还会痛苦万分。

    道友想试试吗?”

    那百巧宗弟子细细一品先前脑海剧痛感觉,顿时浑身一抖。

    心想:

    “看来此番我怕是活不成了,那就只好当个英雄,死得痛快些罢。”

    于是乎,他伴着周遭师兄弟诧异的眼光,直勾勾飞了上去,语气昂扬地喊道:

    “再有乱动者,按冒犯百巧宗罪处置!

    诸君听我号令,但凡有一技傍身者随我迎敌!”

    平日里这弟子也是胆小怕事,周围的其他百巧宗弟子没少欺负过他,却不曾想如今大难临头,这弟子居然有这等觉悟。

    当即,便有百巧宗同门惊呼着道歉说道:

    “李严师弟,平日里误会你了。”

    “不想李严师弟才是我等之中最似苟安师兄一般的英雄,我等羞愧。”

    “李严师弟,若师兄我有幸活下来,必然把往日欠你的丹药都给补还于你。”

    “……”

    一时之间,竟然名唤李严的百巧宗弟子有些感谢起许应起来。

    心道:

    “做英雄,真好!”

    这番举动,自然引得青面金丹关注。

    唰……

    金光又是一闪。

    李严,陨。

    不过他临死前,却是笑着的。

    或许修道百载,此刻他方才察觉到自己活着的意义罢。

    这点许应不知道,因为许应已然找到了下一位百巧宗弟子人选,便是先前最早出口应和李严的,那位身材矮小的弟子。

    就这样如此往复,在许应的指点下,一个个百巧宗弟子挺身而出。

    其背影,在那一刻显得无比伟岸!

    人群之中一众散修、武夫、百姓死去的频率变得缓了起来。

    甚至有些散修痛哭流涕,惊呼道:

    “平日里误会百巧宗仙师多矣。

    贫道不才,愿以余生以报百巧宗仙师再造之恩。”

    许应也是喘了一口大气,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总算多拖了些时间。

    还望金丹师叔早些赶到,带自己脱离苦海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斡旋

    庚金剑法宝虽是杀戮得慢了些。

    一旁那青面金丹天赐上人终究注意到了许应的小举动。

    先前天赐上人浑身神识皆是集中在自己丹田之内,用作抵御金丹之上腐蚀尸毒之用。

    然而许应此番属实也做得太失分寸。

    在一位金丹前辈眼皮子底下,接二连三地威逼他人强作出头鸟。

    彭……

    随着最后一位百巧宗弟子轰然倒地。

    那天赐上人便把目光转向了许应。

    一双血目死死盯着许应方向,心道:

    “这筑基修士丹田之内真元呈血色,我先前还以为是个黑心茬子。

    不想作出这等昏头之事,是嫌我没趁早杀了他吗?”

    许应此时还是一副金家血法修士打扮,故而浑身给人的感觉有些阴厉,让这青面金丹错认为见死不救的黑心修士。

    就许应自己而言,若是能让他平安离开,作壁上观也不是不行。

    只是明摆着这青面金丹杀完其他人后,定然不会放过许应,许应自然要出头稍稍拖延一二。

    人若不争,何以自救?

    眼下许应的目的已然达到,这青面金丹的重点照顾也在许应意料之中。

    许应手中端起万化葫芦抵在胸前,也是作好了防护准备。

    虽然储物袋里那位诚前辈再三提醒自己万化葫芦并非好东西,但眼下许应能确定抵挡住青面金丹攻击的唯有这恢复好的万化葫芦罢了。

    至于使用它的后患,等许应度过这场劫难再说。

    之前庚金剑法宝乃是脱体而出兀自杀戮,并非那青面金丹主动操控。

    但眼瞅着许应这般为所欲为。

    天赐上人也是忍不过去,大吼一声唤来庚金长剑持入手中。

    而后只听得一声:

    “出!”

    那庚金剑法宝登时又化金蛟模样,直扑许应面门。

    许应自然惊惧,他能清楚得感觉到自己就算运起浑身真元也抵不住这一趟攻势。

    所幸还有个万化葫芦……

    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咯噔!

    庚金剑尖抵住万化葫芦身上,竟然发出咯噔声响,随后整个剑身都被弹了出去。

    许应也是舒了一口气,毕竟这万化葫芦它也曾抵挡过五岳秘境之中那疑似元婴期威力的白芒攻击。

    果真唯有葫芦不负我也。

    另一边,天赐上人亦然吃惊不已。

    自己祭出法宝的全力一击竟被这小小筑基轻易抵挡,要知道就算再金丹期修士之中,天赐上人亦然算是数一数二的。

    吃惊之后,便是满目的贪婪。

    这葫芦定然是个宝贝,若是抢到手护在丹田之中用它抵住尸毒腐蚀,自己岂不是还能抢救一二。

    想到此处,天赐上人的双眼愈发炙热起来。

    周遭的修士、武夫、百姓也都被许应这般英勇的表现惊诧起来,隐约间许应倒成了西城门内外幸存的千余人眼中的大救星。

    若是让许应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必然也会愧疚万分。

    许应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自己活下去。

    想撑到门中金丹师叔赶来,带着他一同离去,至于这些张武县城内的百姓、武夫、散修性命全然未有放在许应心上。

    或许许应心里会有一丝怜悯,但仅仅只是同情罢了。

    要知道骨子里许应是东面大宁朝人氏,于这张武县城来讲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哪有身处异乡作客,却为敌国伤悲的道理。

    许应感伤乃是他心中人道未泯,但兼济天下的人道思想于许应这般筑基修士而言,不过是实实在在的取死之道罢了。

    什么修为就该操心什么事,这便是许应修行至今悟得最透彻的东西。

    也许,将来许应结婴之后会多干些兼济天下的好事罢。

    但将来谁又知道呢?

    能活到那时候,对于如今青面金丹窥视下的许应亦然算是未知。

    此刻,万化葫芦已然失去通体光泽。

    下一次青面金丹的攻势,可能就是许应死期。

    这时候许应重又探回自己储物袋中,想要寻些护身的东西。

    忽然,许应灵光一现想到了身处金城时候,血元上人交与自己的几枚符隶。

    随即,便是将他们一股脑摄取到了手上。

    拢共是三张符隶,许应扫了一眼血元上人留下的备注记号,心头一喜想道:

    “血元前辈真乃实诚人也。”

    不待许应做完打算。

    那庚金飞剑又是直勾勾向着许应面目飞刺过来。

    金光耀目!

    刺得许应有些睁不开眼睛。

    所幸许应一只手抵着双眼,另一只手运使真元点燃了其中一枚符隶。

    哗啦啦……

    许应整个人都被那庚金打成了一滩血水。

    天赐上人亦然有些惊讶,要知道自己方才使得飞剑手段不是应该将他切成两半才是,怎地这般死法?

    果不其然,不远处许应身影重又出现。

    这符隶名曰:替死。

    能幻化出一只血兽替许应挡住一次攻击,作用不大胜在意想不到。

    眼瞅着许应又是逃过一劫,周遭那些散修士气大振,竟然不要命地欢呼了起来。

    大喊道:

    “前辈厉害!”

    这话天赐上人就不爱听了,许应厉害那岂不是衬托自己无能?

    于是乎,那刚斩了“许应”的庚金长剑回首便连斩了好几个心思大条的散修之辈。

    场面重新安静下来。

    此时,东城门那边的炼尸群已然把一整个大营的士卒清理得干干净净。

    原先的士卒,或是逃之夭夭,或是死而复生成了炼尸,或是被大卸八块失了人形。

    入目处,鲜血满地、肉块四散,端得惨烈。

    那吃饱喝足的炼尸群也是开始向着城西方向缓缓行进。

    西城门处。

    天赐上人重又接回本命法宝庚金剑,捏在手中定眼看了看许应,说了句:

    “倒是小瞧你了。”

    许应能凭借身上宝物两次躲过天赐上人攻势,在筑基期中也算凤毛麟角。

    不过许应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的招架把式,于他而言殊为不易。

    但天赐上人险些让许应丧命的两次攻势,却也只是他随手一击罢了。

    上下级修士间境界凌人的可怕,便在此节。

    许应手中还有两道符隶,省着用或许还能死里逃生两次。

    但是许应不敢,他两次逃生已让眼前那青面金丹有了提防,更何况血元上人给的这些符隶胜在稀奇。

    分开再用两次,许应感觉自己是在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下一次攻势,许应会用两道符隶一齐作为防护。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先走为敬

    如今许应手中剩下的两道符隶。

    一道符隶名曰:饲虎。

    舍身饲虎,即是许应用自己四肢血肉辅以丹田真元,打出一道血爆法术。

    另一道符隶,却是血法符隶中少有的疗伤符隶,名曰:造化。

    这造化符隶别看名字唬人,其实功效不过是活血生肌罢了。

    主要还是血法一脉中疗伤的法术符隶过少,让这造化符隶拔了头筹,所以也便敢自称造化了。

    许应的倒算是待会这青面金丹再次袭来时,将自己周身血肉爆裂开来抵在跟前,而后赶紧将那枚造化符隶打在自己身上以防不测。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不待许应先行作出准备。

    那庚金剑法宝便如一道闪电扑了过来。

    这次除了法宝庚金剑外,还多了两道金芒法术。

    许应看不出法术来历,只得匆匆作出防御的应对。

    造化血符隶除了能活血生肌外,其实还要郁结周身血液充作血晶防护的作用,不过这代价也是颇大。

    况且许应面前扑来的可是三道威力巨大的金芒攻势。

    危难之际!

    不容许应思索片刻。

    当即,许应运起真元,捏起饲虎符隶贴在左小腿。

    彭!

    许应的左腿应声炸裂,血肉模糊,反冲力将许应整个身子弹升上去,只差半厘就险些死在庚金剑法宝之下。

    许应险险躲过庚金剑法宝攻势。

    不到半息功夫,两道金芒法术紧随其后。

    这两道金芒法术许应虽是看不出来历,但铺天盖地的气势,却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金光浩荡,映照天地!

    皇皇之势,譬如神威!

    许应脑中思绪已然跟不上手中动作。

    依照本能把那造化血符隶贴在小腹,附上真元。

    一股暖流瞬间游荡于周身,紧接着是一种凝滞般的僵硬感觉。

    仿佛整个人被冻住一般。

    哗……

    金芒直接击打在许应晶化的身子上。

    许应全身上下,尤其是四肢躯干皆是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左腿则是早被许应献祭出去,不见了踪影。

    好在……

    许应尚且还活着。

    “咳咳咳……”

    许应整个人也被两道金芒法术打得瘫倒在地,丝毫再无什么力气支撑自己爬起来。

    “咳、咳……”

    许应又是咳嗽几声,嘴角鲜血溅到了道服之上。

    天赐上人见状亦然敞怀不少,这小小筑基修士果然还是不怎么耐打的。

    鬼使神差间,他竟然发出了一阵咯咯怪笑。

    笑声诡异,刺耳异常。

    离得近些的一些凡人百姓皆是忍受不住,紧紧捂住双耳,头痛难耐。

    许应此刻已然失去反抗能力,生死命悬一线。

    周遭那些百姓、武者、散修却一如既往地如同埋进沙土里的鸵鸟,只希望别先杀了自己便好。

    天赐上人其人也算积年金丹了,自然知晓斩草除根的道理。

    手中又是金芒绽绽,当即便要取了许应性命。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天空之中,忽而降下一根硕大枝丫。

    枝丫之上,走下来两位同为金丹的万松门修士。

    正是姗姗来迟的崖松、酒松二人。

    这飞天枝丫乃是崖松长老的本命法宝,名曰:青木芽。

    其构思来源乃是崖松长老考据亘古之时一株通天建木所成。

    亘古有建木,其状如牛,其叶如罗,其实如栾,其木若蓲。

    建木通天,据说亘古之时常有元婴修士借由建木,行飞天之举。

    须知道,古往今来唯有化神修士,方可一试飞天。

    青木芽比之建木自然逊色多筹,但以建木为源的青木芽法宝在这金丹期层次也算小有名气了。

    青木芽甫一坠落,便有郁郁木系真元融入许应丹田之中。

    呼……

    许应重重吸了一口大气,浑身上下感觉轻松不少。

    少了几分先前晶化时候的凝滞感,就仿佛整个人冻住之后再被融化一般。

    丹田之内许应自己的青冥真元也是重新开始运转,一点一滴地恢复起周身伤势来。

    不过现在还不是取出丹药疗伤的时候,尽管许应左腿处已然空空荡荡。

    崖松长老一下法宝,便是踱步走到许应跟前扶他起来。

    而另一侧,酒松长老则是甩起他腰间那枚酒葫芦丢在跟前。

    布灵布灵的几下。

    那酒葫芦先是变得硕大无比,而后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

    这酒松师叔竟然是位难得的幻境修士。

    酒葫芦名曰:幻葫芦。

    平日酒松师叔爱嘬一口酒葫芦解馋,殊不知这葫芦里从未装载过,哪怕一滴酒水。

    醉意心生,有葫即可。

    须臾之间,便有数不清的酒葫芦,抵在几人跟前。

    一旁,那些张武县城幸存下来的百姓、武夫、散修皆是眉色大开,心道:

    “竟然有仙人来救我们了!”

    不料,这幻葫大阵刚一施展开来。

    酒松师叔便扭头冲着崖松师叔说道:

    “快扶这许师侄上去,我怕撑不了多久。”

    往后一瞧。

    此时,东城门那边茫茫多的炼尸群已然快要赶到。

    崖松和酒松两位万松门的金丹长老,就算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法救下这么多乾朝百姓。

    更何况他们也根本没有必要去救。

    彼之亲朋,我之仇寇。

    彼之仙草,我之毒药。

    就算是理应保护他们的百巧宗金丹修士,此刻早是逃之夭夭了。

    这天赐上人也无愧与他庚金灵体的天资。

    浑身招式法术,皆离不开一手炫目金芒。

    酒松长老应对虽是仓促,但胜在幻道缥缈,极擅拖延。

    一手金芒法术,在这天赐上人手中。

    忽而如雨如雷,忽而如虹如电。

    但奈何处处打空,丝毫没有落到实处。

    就在天赐上人有些摸清楚酒松长老手段的时候。

    只听得一旁崖松长老已然将许应扶到自家法宝之上,冲着酒松长老说道:

    “师弟快上来,不跟这厮斗了。”

    酒松闻言,自然会意一笑。

    双脚一点,鱼跃而上。

    双手一扬,幻葫芦早已重回腰间。

    天赐上人本就是天才出生,哪里受过这般侮辱。

    当即,便是神识一挺,金芒一绽。

    打算腾空将这两个嚣张金丹修士打落下来。

    岂不料,神识刚出丹田不久。

    体内尸毒突兀地迸发起来。

    浑身乌青毛发若隐若现,脑中思绪顿加混乱。

    不多时,酒松与崖松两位长老携着许应飘然飞离张武县上空,兀自返回了大宁境内。

    而天赐上人却是失了思绪,整个人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

    庚金剑护佑在侧,依旧灵性不减。

    而其主人,也就是天赐上人。

    却是嗷嗷直叫,状若癫狂!

    炼尸、庚金剑、天赐上人三者同时都像发了狂一般开始在这张武县城里肆意屠戮起剩下的幸存者。

    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入夜,天空高悬之月,似染血色。

    鸦鸣戚戚,愁云万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商议(谢谢大锅们的推荐票^_^)

    万松山脉,蜃谷。

    蜃谷,亦是属于万松门“七峰十二谷”之一。

    其内终年云雾缭绕,时有哀声啼鸣传出谷外。

    蜃乃是古时幻兽,掌隐匿、变化。

    而在此处蜃谷之中,却是常年存放着万松门历代死去的金丹期以上修士的本命法宝。

    这些金丹期修士或是寿尽,或是战陨,或是夭折(意外死亡)。

    故而,蜃谷之名不复再传。

    人们只知道此处地方名曰:松冢。

    冢,墓也。

    松冢,亦是万松门历代金丹修士之墓。

    故而,寻常时候鲜少会有门中弟子涉足谷内。

    蜃谷也因此成了万松门内的一处孤地。

    ……

    余庆十一年秋。

    此刻。

    蜃谷外忽然迎来了一位老朽模样的客人。

    这人身着一袭褐黄色蓑衣,头戴斗笠,脚上穿着一双木屐。

    缓缓地走入了蜃谷之中。

    凑近一看,这人浑身皮肤布满枯褶,面色有些蜡黄。

    活脱脱一副命不久矣的老态龙钟模样。

    此人,赫然便是。

    万松门内掌教元婴真人,苦松老祖。

    苦松老祖登临蜃谷,究竟所为何事?

    蜃谷之内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的云雾烟绕。

    一路走来之际,苦松真人偶尔也会于路旁捡起一两件重唤灵机的法宝收入囊中。

    只待日后闲暇之际将其炼制成新的灵宝,赏赐给门内那些有功的弟子、长老。

    苦松真人走得很慢,主要还是一路上停停缓缓用了不少功夫。

    层层白雾之间,隐约浮现出一片松林海市。

    苦松真人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大摞各式各样的残破法宝。

    将其提在手上,稍稍又是走了三四步,入了松林。

    他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中大袋子里的残破法宝埋在林中土壤之中。

    忽而,苦松真人悠悠传来一声。

    “门那边,又死了不少弟子罢。”

    苦松也是知晓这声音是谁问出的,当即也是起身继续往蜃谷深处走去。

    愈往谷内走,这雾汽愈发浓厚。

    相应的好似灵机也是愈发稠密起来。

    若有寻常修士至此,必然惊呼一声:真乃福地也!

    终于。

    苦松真人停下了脚步,冲着跟前一处白雾俯身一躬。

    旁人看去二者皆是身处白雾之中,无论怎么看都是白茫茫一片。

    但在彼此的灵目视角里。

    苦松真人依旧是那副蓑衣、斗笠、木屐的打扮,除了他手上少了那一摞残破法宝罢了。

    而他眼前那位老人。

    殊为不易!

    或者说奇怪。

    只见他上半身也是长得和苦松真人一般枯褶,同样的面色有些蜡黄。

    但是他却是没有下半身的。

    整个身子如同一颗老树模样,生长于一座青玉树轮之上。

    说是生长其实也相当于困在了蜃谷之中。

    联想起万松门所谓的地灵“松尊”,莫不是眼前这半身老人便是地灵“松尊”?

    没半晌。

    苦松真人身旁又是忽而显现出一株盘天巨树。

    这巨树高约百丈,宽有数十尺,头顶冲天蓬盖,恍惚之间煞有神明威势。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

    近处看去这盘天老树确实这般模样,走出谷外哪里还能在外头瞧见谷内模样。

    根本不像有这般巨树隐藏谷间的样子。

    只见苦松真人拱手对着那巨树俯身一拜,恭敬说道:

    “苦松拜见松尊,松尊安好。”

    巨树正中树身之上浮现一副慈祥老人一般的面容,和蔼一笑以示回应。

    这颗盘天巨树正是万松门内地灵松尊,那先前那半身老人又是何许人也?

    苦松拜见松尊之后,又是转身向着那半身老人行礼,说道:

    “弟子苦松亦拜见师尊,师尊安好。”

    半身老人闻言,亦是拂了拂手,款款说道:

    “勿须多礼。”

    接着,他便是笑着称赞道:

    “徒儿,你这手驱虎吞狼使得倒是精妙。”

    苦松讪笑,略显尴尬地说道:

    “师尊误会了,放跑酆都的不是弟子。”

    酆都即是如今在大宁境内肆虐僵祸的源头。

    昔日黑光门那尊元婴期的黑光炼尸,酆都君。

    苦松所言也是属实,昔日参与封印的五宗真人,他确实不是那故意漏手的那位真人。

    那是谁故意留下了马脚,让这酆都黑尸脱困而出呢?

    这事谷内三人也是在凝神思索。

    忽闻松尊开口说道:

    “昔日五人除却苦松小友外,不外乎三山、蓝月、涿(zhuo)鹿、苍狗四名元婴。”

    顿了顿,松尊又是说道:

    “三山此人不过守户之犬罢了,不然如今亦不会扬灰多时。

    涿鹿乃是七剑宗嫡传,断然不屑于做这等蝇营狗苟之事,况且七剑宗从不与我大宁内陆来往。

    余下的便只有苍狗、蓝月二人。”

    苦松真人一听松尊言语,便是也好似有所领悟,说道:

    “酆都一出,月湖四周生灵涂炭。

    静月观亦是我等五宗之中首当其中者,断然不会是蓝月道友所为。”

    苦松真人排除掉了蓝月真人后,那真正的幕后黑手也便呼之欲出了。

    不待继续分析其动机。

    一旁那苦松真人口称师尊的半身老人,便是缓缓开口说道:

    “此事你自行去思量罢。

    如今东海事宜已然处置得差不多了,也该着手准备掌门升格事宜了。”

    寻常宗门管理宗门事务者便是掌门,执掌宗门大事舵向的便是掌教。

    前者多为筑基期宗门弟子担任,后者则必是由元婴真人担任。

    掌门升格,便是今后万松门的掌门职位会由金丹修士担任。

    这种事,千年来唯有商朝的嵩溟宗办过。

    话音未落一旁苦松真人便是拱手说道:

    “门中金丹皆被惯得有些惫懒,不如选拔那些快要结丹的筑基弟子罢。

    东海如今一应事宜,皆是炎松门下弟子冯三立在打理,我看不如便提拔他为掌门候选如何?”

    苦松真人言语恳切,丝毫没有掌教真人的架子,许是眼前这半身老人身份尊崇的缘故。

    “不妥,不妥,哪有钦定掌门的道理。

    冯三立此子老道略有耳闻,灵根资质属实不错,但这办事能力却还有待培养。”

    忽然之间,整个万松门内灵机肃然一空。

    万松山脉之内每处地方皆是被抽取了一成多的灵机,通通汇聚于禅松峰后山之处。

    蜃谷之内的三人自然也是真切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皆是会心一笑。

    半身老人亦然笑问道:

    “禅松峰后上闭关的是那个唤作观海的弟子罢?”

    松尊也是会意,当即衬和说道:

    “听闻观海小友有一孙侄辈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莫不如将他也列入掌门候选罢。”

    苦松凝思一下,便是心生一计,说道:

    “云松师弟正好与那冯三立在那东海协理寒石府事宜,莫不如再择一候选出来,一人对一宗,以修为、事绩裁定胜算如何?”

    松尊硕大的树躯之上忽而迸现出一张张各式各样的人脸模样,尽皆是张口大笑,悠扬地说道:

    “妙啊,妙啊……”

    “此事交与苦松小友劳心了。”

    若是许应与冯三立争那掌门之位,或许免不了互相记恨。

    但是如果多出一位筑基弟子加入竞争,一来能分配应对三宗之事的诸多事宜,二来也能更好地培养下一代的弟子。

    可谓一箭双雕的好事。

    如此这掌门升格之事也算定下了。

    随后那半身老人罕见的扭了扭身子,问道:

    “这次……门那边死了多少弟子?”

    此话一出,苦松眉头紧皱,亦是愁云惨淡,悻然说道:

    “永福年间送去的诸多弟子尽皆殒了。

    金丹方面,靖安年间结丹的那批弟子也是死伤大半。

    先前埋在林中的便是那些师侄所留遗物。”

    永福年间便是许应入门时候大宁皇帝的年号。

    至于靖安则是永福以前的一位宁朝皇帝年号。

    此言一出,三人神色皆是戚戚。

    松尊此刻树干之上此刻亦是恢复了原本模样,一张和蔼的老翁脸。

    颇为慈和地安慰道:

    “苦松小友莫要感伤……

    我等筹划这般伐宗之事,亦是须伏尸百万。

    更遑论这等道争大事……我看,还是放宽心思。

    早日让我万松门繁荣昌盛,也听人唤一声万松道宗。

    老朽亦能与有荣焉,早日见一见那一境的风光。”

    那一境,不知松尊所言的那一境究竟是化神上真,还是化神之后的境界。

    但那半身老人却是有些触景生情,戚戚说道:

    “没用的……没用的。

    就算到了那等境界也没用,天不通了……

    只有进了门里才有机会……就算是机会,也要先死好多道友才行。

    更何况门里的东西未必也是真的。

    唉……”

    这些话皆是一知半解,听得一旁苦松真人一头雾水。

    松尊也是赶紧示意苦松离开。

    有些东西,听得多了。

    也便离死不远了。

    苦松能有元婴期的修为,又怎能不会明白这等道理。

    拱手一拜后,便原路出了蜃谷之中。

    原地。

    那半身老人双目无神,神色有些癫狂。

    不一会儿。

    又见他七窍开始流血,神情愈发癫狂。

    松尊也是径自走远。

    唯余下他一人,独坐在树轮上胡言乱语。

    白茫茫的松冢间,依旧是那般伸手不见五指。

    走近些。

    只听得阵阵哀嚎之声,似有飘入耳畔。

第一百七十八章 疗伤

    乾宁交界处,蚀心原上空。

    “咳、咳……”

    许应这趟能够死里逃生也是殊为不易。

    他现在浑身上下,几乎见不到一块完整的血肉。

    或是晶化之后留下的几道血疤,或是被金芒擦过时剜出的伤口。

    许应使用饲虎符隶时炸裂的左腿,至今还是空空荡荡。

    金丹修士非是筑基修士所能抗衡。

    这话许应经此一役,方才深刻领悟到其中精髓之处。

    所幸的是许应身上疗伤的丹药还算充裕,自己丹田内的青冥真元也对这般调养修炼大有裨益。

    修为没有倒退,对许应来讲尚在接受范围。

    此时许应躺在崖松长老那株青木芽法宝之上一路向东飞行,酒松长老亦立在上头。

    底下则是乾宁边境上赫赫有名的蚀心原。

    蚀心原原本不叫这名字。

    起初是唤作白土原,其上堆积的多是乳白色的土壤,也算一道难得的奇景。

    不过随着乾宁两个修真界将其设为战场后。

    渐渐地白土原便成了白骨原,而后是血骨原、血心原、蚀心原。

    越传越神,至如今已然号称是在此处流窜着一只金丹修为的蚀心妖怪作祟。

    这些于许应来讲,笑着一听便可。

    此刻,崖松长老的青木芽法宝已然飞过了蚀心原上头。

    蚀心原东边是大宁西郡。

    也就是原先牧氏一族的属地。

    但是此刻。

    西郡境内全然见不到一点生机,或是死去多时的尸骸倒在道旁,或是乌鸦立在枯树枝丫上哀声嘶鸣。

    又是偶尔窜过几只修为不一的炼尸为非作歹。

    如此这般炼狱景象,若有年长的修士见到,必然是触景伤情。

    两百多年前的黑山郡,便差不多是如今模样。

    不过是有心人作祟,或是今人吸不取以前教训,方才让昔日云山郡的惨剧重演。

    不过这些都不是许应该关心的事情,有着门中金丹、元婴前辈操心便是。

    许应此刻左腿依旧是隐隐作痛,空落落的左腿位置不时便传来一丝凉意。

    大宁拢共有十二郡。

    崖松此番要带许应去的便是万松门所在的清河郡。

    清河郡地处大宁中西部,西郡往东再飞行数百里便能进入清河郡内。

    崖松师叔的法宝遁速也是极快。

    日升日落之间,三人便径自回到了万松山脉之中。

    松老峰依旧是那般高高耸立,摩天鸟依旧是在天际之间不时划过。

    唯一变化的可能便是许应。

    上次许应离开万松门的时候才是长庆二十八年。

    彼时,还是冯三立师兄邀他去参与宁朝新太子的册封典礼。

    没想到这一去,便是经年。

    此时已是余庆十一年秋,许应也有九十二岁的年纪。

    相较于筑基期修士动辄两百余岁的寿龄,许应算是中年。

    更遑论许应自己心态上一直有保持着年轻弟子那种乐观上进。

    故而,许应只当自己是那种正值风华正茂的年轻修士。

    有修士崇尚万物枯朽,无论他年纪如何,都保持着一种人之将死的灰败气氛。

    有修士喜好寻仙觅道,无论他遭遇什么,都能饮上一壶酒于这世间且歌且行。

    ……

    许应尚且不明白自己究竟属于哪一类修士。

    无愧本心,静待时机。

    许应再怎么刻意去寻找自己的道心,都是做那般无用功。

    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

    道之一字,许应现在看来当真妙不可言。

    “咳、咳。”

    许应虽是心中感慨万千,但身上伤势却容不得他有丝毫放肆。

    一旁崖松、酒松二位长老将许应丢在了松老峰后就直接离开了。

    许应猜测两位师叔可能还要去接应其他弟子罢。

    不过他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把身上伤势养好。

    才能腾出手去做其他事情。

    许应想回趟山阴,回趟三江岛,甚至还想去见见闭关的观海叔祖。

    但这一切,都得基于许应痊愈的前提。

    靠在松老峰顶事务殿旁的一株老松旁,许应有些吃力地取出腰间万化葫芦,爬了上去。

    而后,依旧是忍着身上伤势的剧痛,御使真元御空而起。

    虽说许应失去了左腿,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但作为筑基期的修士,言行举止从不是单单靠着身体本能。

    传音、真元其实早就可能代替双眼双耳乃至双手双脚。

    松老峰作为万松山脉之中最高的山峰。

    其上终年也是白云弥漫。

    许应自事务殿外御空而出。

    兴许是左腿空荡的缘故,许应整个人都有一种将要羽化的感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

    万松山脉,青松谷。

    未有半晌许应便回了自家洞府之内,甫一打开洞门便有一股轻灵之气扑面而来。

    许久未有待人的山阴洞府,显然也是积蓄了不少灵机涵养其间。

    许应浑身亦是为之一振,怎一个爽字得以形容这种感觉。

    就连身上原本的血口伤疤皆是瞬间愈合了不少。

    洞府两侧种着的青竹,依旧是那般郁郁葱葱,悦人心神。

    许应也没留恋这般景色,寻了一处蒲团便是坐了下去。

    自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枚生肌丹。

    生肌丹通体粉色,像一个毛茸茸的肉球。

    正常情况下修士是用不到它的,真要到了那等肉身破碎的情况,估计就算带着生肌丹那修士也是无力回天。

    故而生肌丹作为一种金丹期方才用到的丹药,也能在筑基期修士间广为流传,主要还是用效单一的缘故。

    不过此刻,它却对许应大有所有。

    深吸一口丹田真元,许应端坐在洞府内的蒲团上。

    生肌丹早已是脱瓶而出,悬在许应跟前。

    不过许应倒也不急着服他下去,毕竟此时他身在万松门内,可谓安全得紧。

    粉扑扑的生肌丹,在许应头顶不停萦绕。

    许应也是双手一支,不停地输入真元与其共同萦绕。

    这法子乃是金家血系法术中的一种,名曰:血丹术。

    便是让这丹药借由真元、血液,与修士本身产生更为深切的联系,从而提升三至四成药效。

    很鸡肋但也很实用。

    这种药效一般只能适用于疗伤丹药,通常疗伤丹药都是追求斗法时候快速的恢复真元。

    至于实用而言,许应这般处境它又称得上一门难能可贵的优秀法术。

    许应右手无名指上破开一个小口,一滴鲜红血液融入丹药之中。

    又是萦绕三圈之后。

    这血丹术才算成了。

    一口吞入。

    许应感觉自己左腿有些痒痒的。

    紧接着。

    左腿空荡处,一丝一缕地开始慢慢长出新鲜的肌肉纹理来了。

    约莫两炷香后。

    许应的左腿又是活生生恢复齐整。

    与使用饲虎符隶前一般无二。

    甚至于许应身上的一些伤疤,也在丹药的作用下全都消失不见。

    又是休养了两日。

    许应才算真正地恢复齐整。

    如此也能腾出手去做些想做的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苦松召见

    万松门,青松谷,许应洞府之中。

    “应叔,这张不虚着实欺人太甚。

    明明是应叔您在海原引他入得门,他却丝毫师礼都不顾。

    应叔您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他前来拜访。”

    说话的年轻修士一袭淡蓝色道袍,眉清目秀。

    此人便是许应堂兄许成的幼子,亦是许氏难得的双灵根修士。

    许不凡!

    兴许是两人名字中都带着“不”字。

    许不凡与先前许应在海原郡收的另一位弟子张不虚处处犯冲。

    光是许应在洞府中静养时,便听了不下五次关于张不虚的坏话。

    两人天赋皆是不俗,自然也是那届新录弟子的魁首,如今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便双双已是堂堂筑基初期的仙师了。

    不过昔日许应也不过是接了任务去收取新弟子罢了,属实没什么师徒之谊。

    就连昔日收他入门的佟澄镕仙师,许应自己都是忘却许久。

    “好了,不必多说了。

    修为才是修士根本,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又有何用?”

    许应此时浑身真元已然臻至圆满,一举一动之间都隐隐有一股将要结丹的气势。

    闻言,许不凡自然不再言语,不过神色间依旧有些不啻。

    想他堂堂双灵根的天才,在门中亦有族叔许应、叔祖观海照拂,竟然处处争不过一个张不虚,着实令人恼怒。

    但既然族叔不肯出手,那便只好先行作罢了。

    “对了,过几日,便随我一道回趟山阴罢。

    我等虽是长生之人,毕竟也未摸到那般出尘境界。

    终究免不了有些俗念,更何况……”

    许应这般说着,心中却是不由有些伤感。

    早在许不凡刚来时,许应便是得知了自己父亲离世的消息。

    这事,许应一直萦绕在许应心间,久久不能介怀。

    生老病死乃是凡人一生必然会经历的事情,自己虽替父亲讨要了许多延寿丹药。

    但凡人吞服练气士丹药总归是无法发挥完整药效的,更何况许应自己都已经九十二岁二来,那许应的父亲应当有一百一十多岁了罢。

    许应也有些怅惘。

    其实这些事他早有意料到,只是一直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

    修士自有神妙手段修饰自己的记忆,但逃避对于许应来讲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有事情该面对还是要面对!

    许不凡一听许应开口,当即便回答道:

    “是。”

    随后,就在两人还要商榷归家事宜的时候。

    忽而,门外传来传讯法阵的声音。

    叮叮叮……

    许应洞府处在青松谷内,这声音自然不会是有什么心怀不轨之辈上门挑衅。

    故而两人神情淡然。

    “且进。”

    许应左手衣袖一挥,真元一收一纳便是打开了洞府大门。

    迎面进来的并非是其他同门修士。

    而是一只灵木、灵叶编制而成的傀儡小鸟。

    傀儡小鸟的喙上吊着一颗细小的元珠,元珠上头印着一些蝌蚪大小的篆字。

    许应也是明白,估计是传讯用的灵鸟。

    当即,他随手真元一挥,取来了那枚元珠。

    “应叔,何人来寻你?”

    许应定眼一看,脸上神色也是有些吃惊,当即对着许不凡说道:

    “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来寻你。”

    许不凡乃是小辈,许应开口他自然不敢违抗,只好悻然说道:

    “是。”

    话音一落,便是告辞离去。

    这元珠乃是门中苦松老祖传过来的音讯。

    许应自然吃惊。

    自己小小一个筑基修士,怎会让老祖亲自派出传讯灵鸟来找呢?

    上头写着:

    “来禅松峰,寻我。”

    落款:

    苦松。

    外加掌教真人的印玺记号。

    许应浑身上下虽有百万灵石,但也不过与一般金丹上人差不多,应当是不值得老祖那般元婴真人觊觎的。

    更何况,在许应心中万松门一向是和睦友好的名门正派。

    否则,自己早该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这些怀疑,主要还是许应几十年来在外历练多了,有些疑神疑鬼。

    但是小心总归是无错的。

    老祖传讯,许应不敢耽搁。

    稍稍整理一下容貌衣冠,便取出万化葫芦,径直向着禅松峰位置飞去。

    万松门七峰所在,依照职能分布。

    许应所在的青松谷恰好是在处理筑基期修士事宜的灵松峰后。

    与老祖所在的禅松峰,不过是隔了一座慧松峰的距离。

    不算太远。

    许应飞了半炷香便是到了地方。

    万松门作为仙人之境,自然许多地方皆是云雾缭绕,煞为神秘。

    禅松峰也不例外。

    其实,以前许应也来过禅松峰一次。

    那次还是苦松老祖亲自救得自己,逃离九渊修真界那处九死一生的无生秘境之中。

    对于苦松老祖,许应内心一向是心怀感激的。

    虽然有着灵参师兄之事在前,许应总感觉苦松老祖有些怪怪的。

    但这也丝毫不妨碍许应对老祖的尊崇。

    一为恩情,二为修为。

    寻常练气弟子在门内的活动范围几乎是受到限制的。

    像许应这般的筑基弟子才算真正的门人。

    禅松峰允许筑基弟子拜访,但许应不敢乱走。

    该是去苦松老祖洞府,便直勾勾飞往苦松老祖的洞府位置。

    若是乱飞,且不谈其他元婴期老祖有时心情飘忽不定。

    便是他们炼制灵宝、丹药时候,一不小心泄露出来的余威,都能让筑基修士死得冤枉。

    如此事情,许应是断然不会去尝试的。

    苦松老祖作为掌教真人,洞府便在禅松峰顶上,许应也有去过一次。

    一路上皆是白茫茫一片,丝毫见不到什么别的东西。

    这也是禅松峰神秘的原因之一。

    又是飞了半炷香。

    许应能够感觉到苦松老祖的洞府便在前头。

    虽然依照许应筑基期的灵目看不透前辈们的幻术禁制,但许应手中那枚发亮的小元珠断然不会骗人。

    许应收回万化葫芦,立在地上,拱手一拜,说道:

    “风信谷弟子许应,前来拜见苦松师祖。”

    话音刚落,许应便静静等候在原地,一丝不苟丝毫不敢做些多余的事。

    约莫是一盏茶功夫。

    只听得一声

    咿呀……

    白雾退散,迎面走来一位蓑衣、斗笠、木屐的老翁。

第一百八十章 老祖教诲

    这蓑衣、斗笠、木屐打扮的老翁。

    赫然便是

    苦松老祖!

    许应瞅见老祖模样,姿态愈发拘谨,只是拱手说道:

    “弟子许应,拜见老祖。

    老祖万安!”

    苦松真人元婴期的修为,其脾性又怎是许应这般小小筑基摸得透的。

    只见他稍稍打量许应一眼,便是淡然说了句:

    “且跟我来。”

    说着,他便是转身走了。

    许应闻言,身上袖口紧紧贴在身后,踱步也是赶了上去。

    苦松老祖每走一步。

    一旁朦胧白雾,便是退散一分。

    待他人一走远,那些白雾便又重新聚拢,合成白茫茫一片。

    这般景况。

    许应丝毫不敢落在身后,紧随着苦松老祖的步伐。

    苦松老祖脚步缓重,走得很慢。

    但许应却跟得很吃力。

    仿佛老祖走上一步的距离,抵得上许应行进五六步。

    或许这就是高阶修士的神通罢。

    未过半晌,许应便跟着老祖来到了洞府跟前。

    许应其实来过老祖洞府一次。

    但那次,他不过是个筑基初期的小弟子。

    连抬头细看老祖洞府的勇气都没有。

    老祖自然不会建议,但许应自己却明白什么修为该做什么事情。

    如今许应即将筑基,成为门内中流砥柱一般的金丹修士。

    那老祖必然不会怪罪许应一些略有出格的事情,说不定这些事还会替许应引来老祖注意。

    洞府很大,却是出乎许应意料之外。

    许应原本以为作为掌教真人待得地方。

    不说是金碧辉煌之所在,至少也得有着琼楼玉宇般的尊荣罢。

    但事实上老祖洞府几与观海叔祖的洞府一般无二。

    朴实无华的黄木门,洞府两侧也毫无任何装饰,或是护府灵兽之类的。

    许应不禁脱口问道:

    “敢问师祖,大道至简乎?”

    苦松也瞅见许应两眼盯着黄木门有些诧异,只是笑了笑,说道:

    “非是大道至简,而是我道至简。”

    许应心中微微起了波澜。

    丹田内那些已然被他液化得宛如玉髓般晶莹剔透的真元,微微荡漾。

    似有聚合汇融之势。

    苦松老祖亦有察觉许应呆滞模样,随手便是一道青芒打在许应身上。

    许应整个身子颤了一颤,赶紧拱手对着苦松说道:

    “多谢师祖出手相助。”

    “不过是不想昔日白救你出九渊罢了。”

    苦松悠然笑道。

    老祖虽是玩笑话,许应却也铭记于心。

    方才自己可是陷入了道障之中。

    稍有差池,便有身陨危险。

    修士有道心,唯道心通明者,方可在一路坦途,畅快修仙。

    南溟一州虽以宗法传道,于道心一途要求少了许多。

    但若想结丹、结婴,还是需要明悟自己走上道途的本心。

    所谓道障,便是像许应这般听了前辈指点或是点拨后,对于自身道心的一种质疑。

    若是侥幸,许应内心会认同于苦松老祖的道。

    从而自身在道上的追求,会转而偏向苦松老祖的道,造成道心蒙尘乃至污秽。

    这种污秽,会限制许应以后结婴或是结婴之后的修行。

    比较明显的例子便是西岐州那些神道修士。

    这种情况尚且算作好的,更糟糕的是许应如果既不认同苦松老祖所言,同时还否认自己的道心。

    那么便会道溃。

    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直接身死。

    若无道阻,岂不是连头猪都能结丹了吗?

    咿呀……

    又是熟悉的开门声。

    洞府内依旧是一览无余。

    几方蒲团、几株灵植、一尊香炉便是全部。

    老祖左手一敞,示意许应找块蒲团左下。

    许应也不好回却。

    挑了方蒲团便随意端坐下去。

    刚一坐下,便听闻老祖悠然说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你可明白?”

    许应点了点头。

    这话乃是劝告许应结丹小心些。

    天地人三法结丹在整个南溟州已然是流传经久了。

    所谓人,便是通过人力炼制的一些辅助结丹的丹药,许应自忖已是准备好了结金丹、升元丹、度厄丹等等。

    这些丹药皆是许应抽时间炼制的,其主材正好是昔日嘉木道人所留的一干年份充足的灵药灵草。

    所谓地,则是结丹时候需要的大量灵机,必须得是在那些有地灵守护的灵地才行。

    若非有此掣肘,许应也不会急着返回自家宗门。

    万松门内,结丹所需灵机绰绰有余。

    而所谓的天,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与昔日许应阴差阳错筑基一般,可遇而不可求。

    这天地人三才的结丹法子,并非是缺一不可的。

    光凭着炼制的丹药也可结丹。

    不过结丹之后,修士金丹光泽必然晦暗。

    日后修行步履维艰,与人斗法亦然要差人一头。

    强丹弱丹之分,也在此节。

    “你明白就好,结丹不必过急。

    一门基石永远是我等元婴真人,就算是结丹修士也不过储备之用。

    元婴之下皆是蝼蚁,就算是元婴也……

    唉……”

    说到这,老祖眼神不禁感伤起来。

    许应猜测他应当是忽然想起些什么,触景伤情罢了。

    当即,许应便是开口说道:

    “弟子明白。

    仙路无涯,弟子定会砥砺前行,勇攀高峰。”

    许应说得仓促,却也及时将苦松心中郁结暂且打乱。

    苦松自然欣慰。

    点了点头,说道:

    “你此次回来,应当是看到西郡情况了罢。”

    西郡,便是被酆都炼尸祸害过的郡县。

    其情其景宛如人间炼狱一般,久久在许应记忆中挥之不去。

    枯藤老树昏鸦,道旁尸骨无家。

    这便是许应脑海中西郡惨绝人寰的场景。

    老祖提起西郡,许应自然是感同身受,有些哀戚。

    只得悻悻说道:

    “弟子见过。”

    苦松眼神向西望去,闷声说道:

    “不仅西郡,安庆、安南、洛河四郡之地皆是生灵涂炭。

    姜氏一族已将皇都迁到东郡去了。”

    “不过那东西却是存了和我五宗谈判的心思,其他郡县丝毫未有染指。”

    说到此处,老祖不禁讥笑一声。

    那东西说的便是酆都。

    许应心中也是明白。

    五宗真人那般多,为何会放纵酆都如此祸害凡俗?

    非是无力,实属不愿。

    凡俗百姓死得再多,只要还有存余。

    凭着五宗仙人的手段,繁衍生息绝非难事。

    许应便曾听说过一位元婴期的真人,一夜之间让一座十数万人口的城池内所有女子尽皆怀孕的故事。

    酆都之祸纵容至今,不过是五宗之间互相提防罢了。

    可笑那酆都炼尸灵智初开,尚且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殊不知只等五宗妥协,酆都覆灭只在朝夕。

    而后,再修养百来年。

    先前被祸患过得五郡土地,必然会同如今黑山郡一般重新兴盛起来。

    时间,便是最好的疗伤药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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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缘非缘介绍:
大宁永福三十二年,五宗掌权。
普通小家族子弟许应拜入万松仙门,平平无奇的他起初只想安静地修炼。
练气、筑基、结丹……随着他一步步变强,整个修真界的谜团也渐渐一一揭晓。
尘事如潮人如水,漫漫仙途几人回?
且看许应如何冲破层层枷锁,参造化之玄妙,任平生与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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