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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颠颠倒倒将心织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的景象。

    在那一天之前,他是一国之君,虽然仅是一个几百里的小国,但在这数百里地内,他呼一诺百,令出莫不遵从,玉帛子女,予与予求,自出生那刻起便围绕在富贵之中,这样的生活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直到那天来临,叛军忽然发难,以破竹之势攻破王宫大门,将一切化为火海,他立刻判断出大势已去,而就在那一刻,他做了魔鬼的决定。

    祖先传下来的开国神器,真龙宝剑,历来便是正统王权的证明,也是叛军势在必得的目标之一。

    他将之托付给长女,嘱咐其携剑突围而出,而他,却在众人皆以为他将死守王宫、以身殉国之际,偷偷自地道逃出王宫,趁着所有敌军注意力都被女儿引去的当口,离开国境,安然脱险。

    途中,几遭敌军追赶,他甚至把向来疼爱的二女儿推下车,一面加快速度,一面制造混乱。

    就这样,当叛军首脑气至跳脚,他终于成功脱逃了,在牺牲数百条人命以后。

    这些牺牲,他认为都是有代价的。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随枯,何况是一国兴复大业。

    王权证明只是表面,王国的主体仅在国王,只要国王还在,就有复国的一天,至于什么父女亲情更是不足道也,大丈夫为成大事,什么也可舍弃,倘若拘泥于俗子情爱,那如何有重夺帝位的一天!

    所以,从头到尾,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然而,从那一晚后,他没有一天能睡好觉。

    每每躺下,脑海里总是出现一片火红光景,在烧得通红的夜晚里,有士兵们的呼喊、有尸体的焦臭、有令人战栗的杀伐之气、有嫔妃临死前的哭喊,还有她,一抹鲜红色的凄厉身影。

    她不可能还活着了。

    那一天,把真龙宝剑交给她时,他就有这个想法,事后,一如所料,她和妹妹一起被叛军俘虏。

    两个美貌少女,又兼有王族身份,落入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匪中,那还有什么好下场,只知道,在那无比疯狂的一晚后,她们从此就没了消息。

    她应该是死了吧!

    不能确定这个答案,成了他心里一个日重一日的负担。

    从很久以前,他就害怕这个大女儿,她聪明机敏,个性刚烈,处处不让须眉,武学上的造诣,更是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安于逸乐的父亲。

    她侍奉父母极孝,他却不知怎地极怕这个女儿,只是从来想不出理由。

    而现在,理由出现了,一旦她未死,想通所有关节,是怎也不可能放过他这个父亲的。

    那样的怨恨,那样的背叛,她会为所有的亡魂,要回这笔血帐。

    所以她非死不可。

    他时时刻刻都在打听她的下落,旁人都以为他是关心女儿,不错,他是关心女儿,除非确定她死,否则纵使他重夺帝位,亦永难安心。

    他甚至不断隐姓埋名,除了躲避叛军追踪,更在躲避她,如果她不死,定会天涯海角地追觅他的形迹,倘若当真给她发现……

    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躲不过。

    每个夜里,那个手持长剑的厉红身影,剑尖滴着血泪,总是令他在满身大汗中醒来,一年来,他的精神已在崩溃边缘。

    而现在,她回来了。

    那天在那个浑小子的背上,尽管形貌已经大改,他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

    是她,绝对是她,她当真从地狱里回来了。

    无怪两个无名小子能屡坏自己大事,她天生便是自己的魔星,但教她一日不死,他今生今世寝食难安。

    梦里,重复的戏码再度上演,银白色的剑光,鲜红的血,冰冷的剑尖,又刺进了他的胸膛。

    “啊!!!”惨叫声中,赤先生满身大汗地惊醒,当瞥清眼前空无一物,他野兽般的嚎叫。

    “去找她…给我把她找出来…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啊……”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能放我好好入睡……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七月三十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喂!怎么养宠物是这么困难的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只特别一点吧!”

    在一间中等民房内,兰斯洛、小草瘫坐在地上,看着一片凌乱的屋子,两人的脸上,除了因连续熬夜,所产生的黑眼圈外,尽是疲惫。

    打从十多天前,从地下仓库领回了枫儿,两人的日子便再也不得安宁,看似健康的枫儿,在进屋后不到两个时辰,忽然歇斯底里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小草诊断的结果,令两人不约而同的破口大骂,早有传言,妓院为了控制旗下女子的行动,会对她们施打毒品,想不到枫儿也是牺牲者。

    兰斯洛当机立断,马上有了决定。

    第一,枫儿不能这样被控制下去;第二,兰斯洛没有毒品可供施打,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所以,最后的结论,便是要帮枫儿戒毒。

    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着小草精于医理,到药店配了几服静心、清血的药物,给枫儿按时饮下;戒毒的时间按照估计,约莫需要十来天,为防止枫儿在半昏迷时,乱撕乱咬,只得用儿臂般粗的铁链,将之锁在墙角,否则以她兽人的臂力,力大无穷,一但发起狂来,谁挡得住。

    这十多天的日子并不好过,为了要照顾枫儿,两人可说是寸步不离,连紫钰那边也没时间去,让兰斯洛整日对空长吁短叹,最惨的,还是小草,尽管兰斯洛误当她是男性,但枫儿的便溺处理,却得由小草一手包办,原因无他,“因为你是兔子,兔子不会对女性有不规矩的动作。”

    这便是兰斯洛的理由。

    就这样,小草当起了保姆的工作,好在她本就是女儿身,做此工作,也是公道,只是,以她公主之尊,平日只有被人伺候的份,今日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惨喔!

    不过,在这段时间,也让小草看到了兰斯洛的另外一面,由于荒谬的“父亲作用”,每当枫儿熬不住痛苦,哭闹不休的当口,兰斯洛就会在一旁,用树叶卷成直笛,“咽呜咽呜”

    地吹起来,随着笛声悠扬在每一个角落,枫儿会停下动作,宛如子女向父亲撒娇一般,轻轻依偎在兰斯洛的身畔,沉沉睡去。

    沉浸在笛声中的兰斯洛,表情会特别的温柔,那种安静平和的微笑,常看得小草呆呆出神,“在这个男人的外表下,到底是什么呢?”

    对于能够进一步,*近这个问题的答案,小草感到高兴,虽然也不免有几分伤心,因为让兰斯洛表露出这一面的,并不是自己。

    十余天的日子,转眼即逝,枫儿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今夜便是最后关键,只要能熬过今晚,枫儿便从此摆脱毒品的控制了。

    为了防止枫儿在激动下,误咬舌头,所以,她口内被安置了一团毛巾,双手也被紧紧绑起。

    为了怕有什么变故,自晌午开始,兰斯洛便一步也不敢离开,虽说兽人的体质,与人类大同小异,但还是有所不同的,而会动脑筋帮兽人戒毒的,大概除了兰斯洛,也不会有别人去做,所以,在毒素渐渐减轻的当口,确实有可能发生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突变。

    再者,负责诊断的小草,在每日金针拔毒的过程中,亦发觉枫儿体内,除了麻药的毒性外,另有一种不知名的诡异毒素,它胶缭深缠于腑脏、血液之间,驱之不去,教小草束手无策,是以用药时分外小心,以免药性互冲,造成惨剧。

    太阳西下,微星渐升,逐渐回复生气的枫儿,安静的睡倒,呼吸匀称,该是无大碍了。

    得以喘一口气的小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想找根柱子*着睡,一瞥眼,看见兰斯洛倒在院子的槐树下,呼呼大睡。

    捉弄心起,小草折了根草管,悄声走近兰斯洛,很小心、很小心地,把草端放在兰斯洛的鼻间,搔来搔去。

    “哈…哈…”

    兰斯洛涎着脸,睡得香甜,尽管小草百般逗弄,但沉醉于梦乡的兰斯洛,确实是具有猪猡般的特质,天塌下来当被盖,每当鼻头感到骚痒,兰斯洛就翻身侧睡,继续打呼,浑若无事。

    “可恶,就不信弄不醒你。”

    小草顽心大起,跟着兰斯洛,转东转西的。

    “啊!”

    一声惊呼,却是兰斯洛不耐骚扰,发动奇袭,一个侧身,翻至小草腿上,将佳人结实而充满弹性的玉腿,当作枕头,舒舒服服地大睡起来。

    带着几许见腆,小草芙蓉也似的娇颜,绽放出凄清的笑容。

    轻轻将兰斯洛的大头扶正,温柔地替他把蓬草般的乱发,一根一根的梳理。

    “你啊,真是个笨东西,连我这样妩媚的美女,都看不出来,真是没用的家伙。”

    话意虽然在责怪,语气却是轻柔呢喃,好似在向情人撒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草有了窥看心上人睡脸的嗜好,睡着的兰斯洛,脸上一片祥和,完全不见白日的莽撞样。

    “我这样帮你整理,像不像你妻子啊!”小草温言笑着,“娶到我啊,是你的福气唷,小草人又聪明,又能干,女孩子会做的事,她一件也不少,长的不坏,身材也很好,你不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吗?”

    这样的话,一般所谓的淑女,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但是小草不同,她一向认为,勇于向心上人表达爱意,并不是错事,谁说求婚时候,捧花跪地的,一定要是男方。

    切身的幸福,只有自己才能争取。

    但是,自己真的能有幸福吗?

    若是莉雅的身分揭晓,所要面对的,决不只是兰斯洛的反应这么简单。

    抛弃女王的地位,置所有人期盼于不顾,对雷因斯。蒂伦王国而言,莉雅无疑是千古罪人。

    莉雅尚不敢做到这样的地步,目前,她只能用小草的身分,暂时欺骗自己,让自己藉此可以不去面对,莉雅本应面对的一切。

    一但身分被揭穿,无论面对是怎样的残局,也不管圣力能否使用,莉雅都不得不回去,担起她非担起不可的责任,届时,就算与兰斯洛的感情再好,也只有分离一途。

    那么,说出自己是女儿身与否,又有何意义?

    唉!过往看民间的传奇小说,总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太疑太傻,只会一味祈求命运的施舍,不会为自己争取幸福,哪知事到临头,方晓其中甘苦,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世间造物弄人,竟是一应若斯。

    兰斯洛在梦里,觉得身体颠来覆去,颇不舒服,猛地张眼一看,大声惨叫,连滚带爬,瞬间窜出十丈以外。

    “你……你想做什么?可别以为大家熟,就可以毛手毛脚的,我……本大爷不来你们那一套的。”

    心惊胆颤地作了宣告,发觉小草低着头,纤瘦的身子微微抽动,没有反应,兰斯洛大着胆子,缓步走近。

    “你在干什么啊……咦!你在哭什么?”

    “没……没有。”怕兰斯洛察觉,小草赶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强挤出一个笑脸,“哪里有,是你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会吗?你的眼睛快比猴子屁股还要红,还说没有。”

    “喔!那是刚刚被沙子吹进眼里,所以流了几滴眼泪,已经没事了。”

    虽然是老掉牙的理由,对付兰斯洛这样的粗枝大叶,却很足够,他嘴里咕囔几句,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两人坐了下来,开始闲聊。

    小草为了转移兰斯洛的注意力,设法开了个话题。

    “怎么你还会吹奏草笛啊?”

    “喔!那个东西,是我以前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跟老头子学来的。”兰斯洛笑道:“很方便,折片树叶,就可以当草笛,走到哪里,吹到哪里。”

    “挺有意思的,改天教我吹好不好。”

    为了与心上人能有可以共同分享的回忆,小草向来很努力。

    “教你啊!唔……虽然你是笨了点,但是有我这位名师在此,应该是没问题。”

    兰斯洛自信满满的说着,边说,脑里灵光一闪,“喂!你不是会作曲子吗?帮我想条曲子,看看能不能打动紫钰小姐。”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小草心中,暗骂对方不解风情,但却无意拒绝,稍稍想了想,举起手掌,打着拍子,轻轻哼道:“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虽只有寥寥数句,但在清亮的嗓音衬托下,却是悦耳动听。

    那本是绢之国的四言诗歌,是该国士人必读的经籍,在风之大陆上,流传不广,但以紫钰的才识,必然识得,兰斯洛偶然奏出,或可收得奇兵之效。

    “嗯……听不懂。”兰斯洛一脸迷惘,“什么斑鸠、九官鸟,文诌诌的,能不能换一条啊!”

    小草笑了起来,“你的紫钰小姐,学识渊博,不是一般的肤浅女子,市井小调,怎入她法眼,便是时下流行的吟唱,人家也只觉得俗气,不用这条曲子,她哪会放在眼里。”

    “说的也是。”

    “诗的意思,是一个少男,对一名少女心怀思慕,想要努力的追求她。很适合你,来试试看吧!”

    不知为什么,小草心底,隐隐有个期望,即使有生之年难以做到,但是,她希望有一天,兰斯洛能对自己唱起这首曲子。

    对命运之神来说,这样的想法,算不算奢求呢。

    “关关……”

    兰斯洛张口欲唱,却被房内的巨响所打断,回看屋里,原本安睡的枫儿,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突然狂性大发,猛力挣脱身上的铁链。

    闲情逸致全消,两人急奔入屋内,采取对策。

    “小心啊!赶快抓住枫儿,别让她乱动,熬过今晚,她就没事了。”

    小草取出了金针,想暂时麻痹枫儿的行动机能,但却因目标不停扭动,为了怕针给折断在体内,而迟迟不敢下手。

    “你说的倒是很容易,她力气比三个大男人还大,怎么抓啊!”

    负责稳住枫儿的兰斯洛,因为面临超乎想像的怪力,叫苦连天,在几次尝试失败后,他给那极为强壮的躯体一撞,跌至墙角,头晕眼花。

    “枫儿不是很爱听你吹草笛吗?你试着吹吹看,缓和她的情绪。”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听到小草建言,想起最后法宝的兰斯洛,正要取出叶笛,却看见枫儿在一轮紧挣后,猛一用力,吐出了口里几成稀烂的毛巾。

    “不要。”

    护口的毛巾消失,枫儿癫狂之下,竟用力咬向舌头,小草为之惊呼出声。

    危急之际,一只厚实有力的手臂,及时伸至枫儿嘴畔,挽救了她的生命。

    手臂的主人却不好过,兽齿尖锐无比,猛噬之下,皮开肉绽,大量的鲜血,喷泉般地涌出,还亏得是这条手臂特别结实,否则当场便要壮士断腕。

    “大哥。”

    眼见兰斯洛受伤,小草心急如焚,哪管对方是什么人,便要将针扎入枫儿的面部要害,令她松口。

    “不要乱来。”

    兰斯洛皱着眉头,他爱逞英雄,却不爱充英雄,手腕上阵阵剧痛,几乎疼得他想大叫,但是既然决心救人,便得有始有终。

    用左手制止了小草,兰斯洛无视右手的疼痛,像个兄长般的拍拍枫儿的头,低声道:“你要咬,就用力咬着,高兴的话,就送条手臂给你,但是不许乱动,绝对不许。”

    说着,用左手取出草笛,低声吹奏起来。

    低沉却嘹亮的笛音,忽高忽低,随着乾爽夜风,铺洒了一地清凉。

    兰斯洛仅能用左臂,加上本身的技巧并不纯熟,所以听来颇为生涩。

    但是,在笨拙的背后,有种太古的清新、纯朴感情,不经意地流泻出来,那像是参天密林的风啸,像是山涧清溪的飞瀑,像是绝壁古洞的猿鸣,更像是繁空闪烁的星语。

    那种感情,就像是一个人,在满身疲惫之后,回到母亲怀中的舒适、安心,没有任何的作伪,也找不到半点虚假,可以让你完全地放松,闭眼长眠。

    从笛声奏出的那一刻起,枫儿就沉静下来,默默聆听,原本慌乱、凶暴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安详,回复了翡翠般的碧绿。

    受到震撼的,不只是枫儿,小草亦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眼中,满是泪水。

    不是悲伤,没有哀痛,而是一种超乎于其上的感情。

    在音乐的鉴赏里,音质、音色之上,还有音品,此刻的小草,便是为那伟大的音品,而深深感动。

    在那未臻成熟的笛音里,小草听到了历史的诗歌,大地的传言,那是种无法修饰,纯纯天然的声音。

    在这一刻,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枫儿会对兰斯洛的笛声,如此醉然,这或许是因为他俩同来自山林,那种属于大地的频率,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心灵相同,而也在这一刻,小草对培育兰斯洛的老师,充满感谢,感谢他培养出了这样的一个好学生。

    笛声高鸣一阵后,不弄半分花俏,静静的收尾。

    “喂!你们还呆在那里干什么,看戏啊!还不快帮我止血,本大爷快要昏过去了。”

    确定局势已经可以控制,兰斯洛从枫儿的口里抽回右手,却看见两个人呆若木鸡,不禁皱眉骂道。

    “啊!对…对不起。”

    小草从音乐的震撼中醒来,看到兰斯半身是血,差没又要翻白眼。

    “干什么,没看过血啊!大惊小怪。”

    兰斯洛平日流血受伤,早已习惯,这点小伤,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失血颇多,有些头晕脑胀。

    “一点小伤就把你吓成这样,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人。”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小草低声回嘴。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擦药,擦药吧。”

    取出应用物品,以俐落的手法,先止血,上药,再裹上绷带,所有的动作还不到一分钟,长期跟在兰斯洛身边,小草的护理实习,进步的让人咋舌。

    一旁的枫儿,看着两人忙来忙去,感到好奇,奈何身体被捆,动弹不得,索性把身体打横,滚到兰斯洛身旁,凑上去猛舔,跟主人亲热。

    “哎呀!笨猫,不要在这个时候过来……”

    “大哥,你不要乱动,伤口又裂开了。”

    “还舔,你还舔,今晚所有的事,都是给你搞出来的。”

    “我叫你不要动,你没听见是不是,再这样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哎呀!宠物性骚扰啊……”

    “喵喵喵……”

    在一团嘻笑怒骂声中,另一个黎明重新到来,感受着暖和的晨光,似乎可以让人相信,所有的烦恼忧愁,即将被驱除一空。

    烦恼忧愁被驱除一空,去骗鬼吧。

    看着天边金色的晨曦,紫钰幽幽叹了口气。

    算起来该有十四天了,打从十四天前,那活宝二人组,险象环生地脱身之后,就未曾再进落琼小筑一步了。

    负责暗中保安的紫钰,自然没有怠忽职守,她派遣两名得力仆从,日夜暗中看护,一有动静,立刻回报,她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现场。

    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只是,或许自己太闲了吧!居然会想念起那两个人。

    连续多日的共聚,使屋子里面生气蓬勃,打打闹闹惯了,每日都有不同的笑料,有些时候,只要想起来,就会有种微笑的冲动。

    哪知几日不见,竟然怀念起他们来,真是奇怪。

    紫钰不讳言,兰斯洛、小草是对很好的朋友,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也不会有冷清、寂寞的感觉,只是……

    唉!

    为什么,时至今日,还会对“朋友”两字,有种莫名的悸动呢?

    这么多年,自己不都是这么一个人地走过来了吗?

    失去父母的悲哀,没有知心友伴的寂寞,不得不独处的凄凉,早就把她训练成这冷清自若,傲视一切的孤僻个性。

    既然,过去是这么走过来;未来,当然也要这样走下去。

    这是自己早已认清,无法更改的命运。

    怎知会遇上这两个克星,在不知不觉间,与自己分享了家人般的温暖,把原本冰冷的心壁,渐渐融化。

    这几天,独坐小楼的紫钰,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

    尝过暖阳,方知寒冰酷冷;享有温馨,更觉寂寞难耐啊!

    真是可笑,一直以来,她总把兰斯洛当成使唤的小丑,跟左跟右的无聊家伙,总是看不起他,鄙视他。

    却又怎想的到,几日不见,袭上心头的孤寂,竟是如此之深,偶尔回过头,想确认某人的身影,却只是令她更加寂寞。

    仔细回想,紫钰露出了微笑,看兰斯洛与人动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尽管武功拙劣,常常连打带跑,十分狼狈,但是,那个时候的兰斯洛,意气飞扬,自有股难得的男子英气,使人心折,那是种极难见于世俗,真正的英雄气概。

    更糟的是,那日兰斯洛所执著的为人道理,越是日久,咀嚼的滋味,越是深刻,而那张只会傻笑的蠢脸,却是随着时间飞逝,而越益清晰,茶余饭后,打坐练功,那幅笑容,总是不自主地浮现眼前。

    这样的感觉,便是男女情爱了吗?

    是谁多事惹相思,惹来相思,又怨相思。

    紫钰不认为,自己会动心于人间情爱,只是,那种莫名的寂寞与想念,又是什么呢?

    这几日,总是听见婢女们窃窃私语,担心小姐的心事……

    唉!

    怎会弄至如斯田地啊!

    为了今后起见,正确的作法,是完全保持公务的态度,视他们为任务中的对象,不再有其他牵扯,这对双方而言,都应是再好不过的,然而……

    思量良久,紫钰唤来婢女,下了乘车出门的命令。

    “小草,为什么我会觉得,你长的像只熊猫呢?”

    “彼此,彼此,大哥,你现在的尊容,也像头猫熊。”

    兰斯洛、小草睡眼惺忪,两双黑眼圈,彼此对望。

    饶是兰斯洛精力旺盛,连续几天劳累熬夜,却也禁受不住,在熬过最后一晚之后,爬回了几天不见的床,狠狠地趴下去,呼声大作。

    小草则是连举步的力气都没有了,随便找了把椅子,还没来得及爬上去,整个人瘫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快乐的梦乡之旅,没能持续太久,小草便被拉回现世界,正确的说法,是被踢回,因为兰斯洛在久叫失败,用力践踏无效后,索性一脚把小草踢到院子,用水泼醒。

    把人弄醒还不算,兰斯洛差点把小草剥光,押去清洗仪容,吓得小草在尖叫中,跑得飞快,一分半钟内完成所有内务工作,再创记录新高。

    叫人起床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耽误多天,没有去参拜紫钰小姐,兰斯洛焦心不已,生恐有情敌出现,是以没睡满四个钟头,便要拖着小草登门拜访。

    “让我睡…让我睡…”

    彷佛吸毒犯得不到满足,小草不住呻吟,事实上,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可能较毒瘾发作时的枫儿,更为恶劣。

    “不要睡了,大好人生,你不觉得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吗?”

    “追女孩子是你的事,为什么要把我拉起来。”小草勉强撑着眼皮,摇摇欲坠的说着。

    “这个嘛……因为我们是两兄弟,你年纪轻,对追女孩子没经验,所以你兄长我要示范给你看,让你日后进退有据。”

    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会紧张,兰斯洛硬是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个理由太假,我不接受。”

    小草勉强挤出个笑容,命令道:“枫儿,去舔他。”

    “喂!不要乱来啊……你这招…实在太毒了。”

    看见兰斯被追的满场跑,虽是疲惫,小草仍开心的哈哈大笑。

    这几天以来,枫儿的亲匿亲舔,是兰斯洛的梦魇,不知怎地,他对这种过度的肢体接触,本能性地感到恐惧,又不敢出手推开,只有逃跑一途了。

    “喂!为什么她只会追我,不会追你啊!”

    “喔!谁教当初人家大姑娘睁眼的时候,大爷您刚好站在她眼前,她当你是主人,当然与你比较亲啊!”

    小草的话并没错,枫儿的脾气,就宠物而言,可说是极端孤僻,很难与人亲近,除了兰斯洛之外,对每个*近的生物,都怀着深深的戒备,就连小草自己,也花了颇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让她安心*近,在此之前,小草身上摔伤两处,咬伤一处。

    “枫儿,不要闹了,回我这边来。”

    虽然与兰斯洛亲匿,但因为负起教养工作的是小草,日子一久,枫儿反而对小草的命令最习惯,听到命令,立刻飞扑回小草怀里。

    “乖乖趴好,不要乱动。”

    小草顺着体毛的纹路,轻轻抚摸,枫儿舒服地喵喵叫。

    把毒瘾戒除的枫儿,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但毛发肤色,却泛着健康的光泽,只要再调养个一段时间,身体当无大碍。

    她趴在小草膝上,轻舔手足,清理毛发,整体来说,枫儿的外表极为秀美,倘若换上礼服,施以妆饰,一点都不比人类的美女逊色。

    小草心底,有个疑问,这些天以来,枫儿的行动,完全像个兽类,虽然说,兽人族的智商,彼此之间相差悬殊,不可一概而论,但是由枫儿对人类语言的灵敏度来看,应该并非天生就是如此的。

    比较高层的兽人,会站立,会说人言,也能做深度的思考,除了外观上的差别,与人类并无二异。

    枫儿对人类语言的理解度很高,应该是属于这一类的种族,那么,为什么她的举动,会与普通的牲畜无异呢?

    洗脑的手续,相当危险,一个差错,就是爆脑而亡,而且就算成功,也会对脑部组织造成伤害,照这样看来,枫儿是因为被洗脑,才导致智能退化,如同兽类。

    脑部损伤,治愈极难,小草自问没有这种能力,心想,将来定要寻访名医,尽力医治,让枫儿回复洗脑以前的智力,重获过去的回忆,这才不枉彼此相识一场。

    “看起来还真像是你的大女儿。”

    小草的外貌俊秀,枫儿健美的胴体,也是赏心悦目,两个凑在一起,是幕足以称为名画的风景,只是,看到这幕光景的兰斯洛,忽然有这样的古怪想法。

    “这么说很不公平喔!”

    手上的动作未停,小草反驳道:“当初是你的意思,把她带回来养的,怎么工作全是我在作呢?”

    “我负责决策,你负责实行嘛!”

    兰斯洛看了看天空,日正当中,“时间刚好,现在去,恰好可与紫钰小姐共进午餐。”

    “其实呢?你大可不必急着去。”小草笑的有点诡异,“欲速则不达,物极必反,你连续几天不去,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喔!”

    “什么意思?”

    兰斯洛听的满头雾水。

    “没有什么意思。”小草笑道:“只是,如果你肯再多挨几日,说不定人家会主动登门拜访喔!”

    “开什么玩笑。”兰斯洛不信道:“紫钰小姐难得出门,怎么可能会主动来这里,这种事,就像是期望天上无故掉下美女一样可笑。”

    话方说完,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两位公子在吗?多日不见,妾身特来拜望。”

    “真有你的。”

    兰斯洛大喜过望,丢下一句,匆匆去应门。

    唉!

    这人总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伤透了身旁人的心。

    枫儿仰着头,一点也不明白,划过姊姊脸上的水珠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难怪多日不见两位公子的踪影。”

    听了兰斯洛杂七杂八的生活简报后,紫钰笑着点点头。

    这些内容她早已知道,只是,听兰斯洛亲口说出,别有一番乐趣就是了。

    兰斯洛不改一往的兴奋,从柜子里翻出茶叶,沏茶款客,当然,实行的工作,永远是由小草来担任。

    小草一面烧水,一面感慨,兰斯洛的江湖阅历毕竟不足,对于紫钰的来访,除了欣喜之外,并无其他,殊不知在三人交往的期间,并没有对紫钰提过,目前的落脚住所,两人进屋之前,也有仔细探看是否被人跟踪。

    这样严密保安,紫钰尚能不请自来,代表此女殊不简单。

    要知赤先生等一夥人,对两人的相貌刻骨铭心,若是轻易泄露行踪,大队人马早已上门围杀,哪能安居至今日。

    不过,对紫钰来历,小草已掌握七八成,是以并不吃惊,目前,就是等谁先翻底牌了。

    紫钰抿了口茶,滋味甚劣,不过这不是讲究茶好不好的时候,随即笑道:“两位久不涉世,不知外面的世界,给闹的天翻地覆了。”

    “是皇帝老子驾崩了吗?”小草全没好气,一句话直接顶了回去。

    “皇帝老子倒没事。”紫钰不以为忤,“可是皇帝儿子的问题却不小。”

    “据闻十二皇子殿下遭到袭击,至今生死未卜,怎么还没有下落吗?”

    “皇子失踪,所有的警政机关全面动员,寻找皇子的下落。”

    紫钰饶有深意地,看了小草一眼,“可是,说也奇怪,那与此案牵涉最深的两名悍匪,就如同在空气中消失了般,怎么找也找不到。”

    两名悍匪中,唯一的男性,此刻很不自然的笑着,“这个嘛!说不定他们已经逃出城外了,哈哈。”

    紫钰轻摇玉颈,“不可能,挟持太子,是何等大事,案发后不到半刻,方圆五百里便给封死,若是东躲西窜,行踪早露,故而必是事前周密计画,藏匿于城中的某处。”

    紫钰狡狯笑着,“或许,便藏在城中的某处民宅也未可知。”

    “呃!这个……”

    “紫钰小姐。”不似其兄长的无能,悍匪中的女性,及时反击,“怎么紫钰小姐对这案子这么关心,连匪徒的落脚处都一清二楚,旁人不知,还以为小姐是匪徒的同党呢!”

    紫钰掩口轻笑,“小公子说笑了,妾身素来爱看热闹,只是对两名匪徒落网后,会被处以何种酷刑,感到兴趣而已。”

    双方你来我往,进行着堪称辛辣的毒舌料理,不过,在其中,小草也获得了些宝贵的情报。

    钱继尧动员了不少手上兵力,对城内的诸处可疑点,进行搜查,似乎有意在中秋之前,将事情做个了断,但由于雷峰盛会的来临,杭州城内涌进大批江湖豪客,使得搜查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

    另外,事有凑巧,在十多天前,钱继尧突袭了十五所妓院合办的拍卖会,并封锁该区域,进行搜查,结果,因恐平日贩毒、买卖人口被查获的一干匪徒,群起突围,当然也有不少妓女,趁机开溜。

    在局面混乱的情况下,钱继尧下令将所有不听指令者,一概格杀。

    想不到命令一下,竟激起了大规模的民变,双方展开武装械斗,激战一晚,双方死伤在六百人以上,该区妓馆、酒楼,混战中被烧杀一空,几成鬼域。

    小草心想,钱继尧果真是个扶不上台面的角色,明明搜查只是作戏,他却挑错舞台,事发时还下了这等谬令,杭州城如今龙蛇混杂,官方稍有不慎,便酿大祸,更何况是钱继尧这等大手笔,看来他甜头没吃到,这苦头却是吃定了。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何当日与鼬鎌兄弟激战多时,竟没有半个人闻声而来,而具有洗脑设备的地下仓库,造价亦属天价,两人误闯时,连半个守卫也无,看来该区的人员,是全部弃屋而逃,让两人捡了大便宜,而离开仓库时,暴动已接近结束,官兵、贼夥,均已死伤惨重,无力封锁,就此给两人轻松溜掉。

    想到此处,小草不由得暗暗感谢钱继尧,若非他的捣乱,两人不可能误闯密库,枫儿很可能就此丧身毒窟了。

    “哇哈哈!大家不要讲这种没意义的事了,难得天气不错,闷了几天,出去逛逛吧!”

    有的时候,兰斯洛扮演的角色,是极为重要的,虽然从来没有插上话的机会,但是,如果没有他从中打断,两个没事干的饶舌女性,很可能就此讲到天黑。

    “说的也是,既然大家都无恙,就继续前些日子的未了之行吧!”紫钰首先赞成。

    “你们去吧!我想留下。”小草想了想,决定留下。

    一方面是因为非常想去梦周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照顾枫儿。

    大陆诸国的都市,对于兽人非常歧视,特别规定,兽人上街,必须穿斗篷遮面,并且要系项圈,换言之,是把所有兽人,以奴隶的地位论处,不承认有自由的兽人存在,也因此,兽人大多活动于荒野,极难与人类共处。

    小草视枫儿如姊妹,不想把她独弃在家,要把她当奴隶对待,更是不愿,左思右想,决定留下陪她。

    看出了小草的顾虑,兰斯洛道:“放心吧!枫儿的毒瘾解掉了,她人又聪明,放她在家,不会怎样的。”

    小草仍是担心,但拗不过兰斯洛再三请求,甚至威胁相向,最后只好点头答应。

    拍拍枫儿的头,小草像个姊姊般,柔声吩咐道:“要乖乖的喔!”

    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小草心想。

    小草仰身打了个哈欠,两眼惺忪地四处看看,那个紫钰,什么地方不好去,居然跑来间破庙,做啥?许愿吗?

    仔细说来,庙也不能说是破啦!

    只是,庙的规模不大,屋瓦檐壁,都已经褪色,完全遮掩不了岁月的痕迹,庙前驮碑的石龟,斑驳龟裂,该是许久前的古物了。

    由香炉里稀落的香火看来,庙里供奉的神祗,似乎也不太灵光,才让自己的住所,残破成这等模样。

    自古人心,贪慕荣利,拜神求佛,到头来,所求的还是不出“名”、“利”二字,对这两字没助益的,便是神明,也遭弃如敝屣,唉!人啊!

    小草不用香烛,两掌合十,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自古参神礼佛,心诚则灵,香烛么?哈!倒也不用那么在意了。

    懒的跟在兰斯洛身旁做参谋,没事还会挨顿揍,小草找个理由,溜到庙里清净角落,想要补个美容觉。

    唔……

    其实这间庙也不算太坏啦!它后院面积颇大,除了清浅池塘,还种植了七株梧桐树,每株都有三人合抱,枝干繁密,绿荫遮天,阳光从绿叶的缝隙间,洒落庭院,午后凉风徐徐吹来,是个难得的午睡环境。

    小草找了根大树,倚树闭目,聆听松风过耳,池塘鲤鱼儿跃水,心舒神畅,逐渐睡去。

    有人说,老天爷不喜欢懒惰的人,这话真是一点不错,小草眼睛没闭两分钟,一阵孩童嬉戏声,把她自梦的边缘扯回来。

    “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草心底哀嚎不已,睁开眼睛,搜寻声音的来源。

    “你输了,你输了。”

    “阿明太没用了,换我来,看我青头将军的厉害。”

    “好棒,好棒。”

    在庭院的另一角,三五幼童围成一圈,游玩嬉闹,小草好奇心起,缓步趋近,看看他们在玩些什么。

    圈子中心,是两只蚱蜢,一青一红,看起来都是雄纠纠,气昂昂,十分威武。

    “这倒是奇事一件,只听说有人斗蟋蟀,还没听说有人斗蚱蜢的。”

    小草觉得有趣,忍不住出声询问,“小朋友,你们在斗蚱蜢吗?”

    突然见到陌生人出现,孩童们并不惊慌,个个都是笑嘻嘻的毫不怕生。

    一名梳着两条冲天辫的女孩,笑着说:“我们是在比跳高。”

    “跳高?”小草奇道。

    小朋友们挖了两个等深的洞,把蚱蜢放在洞里,比试谁的蚱蜢跳的高,若是同样深的洞,一只跳的出来,一只却跳不出来,自然是跳不出来的输了。

    只见青、红两只蚱蜢,为了自己的活动自由,在洞底摸索一阵,确定无路可出之后,开始奋力往上跳,但是因为洞挖的颇深,要跳出来并不容易。

    看着蚱蜢们努力的样子,小草心中没由来地一动,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忘形之下,张口替蚱蜢们加油。

    “加油,加油……”

    “姊姊,不是这样。”

    辫子女孩侧着头,俏皮笑道:“要这样喊才对。”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一旁的孩童,以独特的方式,扯开喉咙,卖力叫喊,为自己支持的蚱蜢加油,小草感染了这股气氛,很自然地加入其中,随他们呐喊。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一轮激斗过后,青色蚱蜢不负所托,率先跳出土穴,登时欢呼与叹息共作,嘻笑同责骂并发,小草并没有支持哪一方,但看到孩子们玩得高兴,无形中也兴奋起来。

    “又在玩跳蚱蜢的游戏啦!”

    “婆婆,是婆婆来了。”

    “糖果婆婆。”

    说话的,是一位衣着华美的老婆婆,锦缎的高级衣饰,价值不菲,该是富贵人家,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看来身分不低。

    颤着双手,老婆婆从衣袋里,掏出满把的糖果,一一分赠与小朋友们,仔细叮嘱着,“吃了以后,要漱口,不然阎罗王会抓你们去拔舌头的。”

    “婆婆又来了,是说谎话才会拔舌头。”

    孩子们摇头大笑,似乎觉得婆婆比自己还笨。

    “呵呵……是吗?大概是婆婆弄错了吧!不过,吃完糖,还是要漱口喔!”

    老婆婆不以为忤,开心地笑着。

    “小朋友,吃了糖要说什么?”

    小草提醒孩童们,并让他们一一道谢,不知为什么,她很喜欢这位夫人,她的身上有种高贵的气质,肯定是出身好人家,却是难得这等平易近人,眼尾的皱纹,是俗称的笑纹,想来,这位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常为身旁的人带来欢笑吧!

    把糖给分光,老婆婆擦亮眼镜,仔细打量小草一番,温言道:“小姑娘尊姓大名啊?”

    “我叫小草。”小草本能地回答,随即愕然,“婆婆……您看的出我是女子?”

    婆婆呵呵笑起来,道:“你花朵般的肌肤,又生的这等俊俏,除非是瞽子加呆子,谁会把你当男孩看啊!”

    “就是有人瞽子加呆子,还不只一个。”

    小草暗暗诅咒某人,另外也对自己女性魅力尚在,松了一口气。

    “小草姑娘来这儿,是来游山玩水的了。”

    “婆婆,您叫我小草就可以了。”小草笑道:“小草是陪朋友来的。”

    “既然是来玩的,那这间小庙,你不可不看。”

    说着,婆婆兴冲冲地,挽着小草的手,朝庙里走去。

    小草喜欢与老人家相处,在相处的过程中,可以获得许多难得的知识,是以欣然接受,跟着走去。

    “老夫人,请小心。”

    两名随从不放心,要伸手过来搀扶,却被老婆婆挥手拒绝。

    “真是的,老是以为我不中用了。”

    老婆婆喃喃道,小草一笑,将原本被挽着的手,顺势搀扶老婆婆,步进庙内,再对两名随从感激的眼光,颔首致意。

    “小姑娘的心地不错啊。”

    “婆婆说笑了,不知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呵呵呵……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嗯!三百五十岁的生日,是在十七年前,那么现在是……”

    小草闻言一惊,风之大陆上,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两、三百岁,这老夫人近四百岁,那真是高龄了,看她谈吐清晰,步履犹健,大概是平常保养的不错吧!

    思量间,已走进庙里,庙的后堂,没有供奉神明,土墙上画着美丽的壁画,还有纱缦保护,看起来一尘不染,该是有人常常打扫吧!

    小草望了老婆婆一眼,她拉起了廉缦,一双手彷佛在探视多年老友,充满感情,珍而重之地轻抚壁画。

    壁画里,土地乾涸,火红的太阳肆虐,正是大旱时节,一条小河流经中央,两批人马,各据一方,手持兵器,怒眉腾腾。

    一个白衣少女,努力地排解纷争,在两方人马间劝说,最后,是众人一齐祈雨,而天空也降下大雨。

    当小草看到壁画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殛,不敢置信地呆住,然后,哑着声音,热泪盈眶。

    画里的白衣女子,眉目如画,祥和柔雅,那面孔、那神韵,依稀是那么地熟悉,小草心底呻吟出声:“妈妈……”

    不会错的,在那个女子的左袖,绣着朵菊花形的纹章,那是母亲年少时爱用的印记,她曾在母亲未继位前的几篇诗稿里看过,那几篇诗稿,还被偶然发现的小草,当作宝贝,藏在宫里。

    “画很美对不对?”

    老婆婆笑了几声,开始叙述一个遥远的传奇。

    在三百年前,那时的杭州城,尚是荒郊田野,一次大旱,把所有的田地都乾涸了,唯一可维生的水源,就是来自左面深山的一条小溪。

    人们依照姓氏、种族,分成两派,纷纷声称自己才是水源的主人,在几次会谈破裂后,双方展开大规模械斗,死伤众多,事后,更开始互设栅栏,偷偷到对方处放毒,使得原本严酷的天灾,再加人祸,民不聊生。

    一位名叫阿绫的少女,就在此时来到了杭州,她以义诊获得了普遍的好感,后来,更进一步地为两个势力作调和,历经无数困难,在她的努力之下,终于让大家握手言和,共同渡过天灾,而老天也适时地下了雨,杭州就此恢复和乐。

    “想当年,阿绫与我情同姊妹,我还在她的诊所里帮忙过哩!”老婆婆遥想当年,不胜欷吁。

    “您…与传说的那名女子相识。”

    小草小心地问着,她知道,自己终于接触到,母亲不为人知的过去了。

    “岂只认识,当初阿绫逃家偷溜…”

    “什么?”

    小草傻了眼,不是说“微服出巡”吗?

    怎会是逃家偷溜,那个视女王责任为天职,宁可舍弃亲情,终其一生未有违背的母亲,居然会…偷溜,这怎么可能?

    小草心底,浮现无数疑团,照这么看来,母亲当年,是否也像自己一样,为了某种理由,不告而别,偷溜出宫。

    “阿绫在杭州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我,我们一起开诊,一起收留孤儿,照顾他们,阿绫的心太好,是烂好人一个,经常连野猫野狗也捡回来养。”

    婆婆笑着说,“可是阿绫也有很风趣的一面,孩子们跳蚱蜢的游戏,就是她发明的,嘿!想当初,那群蚱蜢本来是要下锅的,却给她变成了这等把戏。”

    “她胆子很大,记得当年上游设水闸,下游快乾死了,她自己做了炸药,三更半夜,一个弱女子,偷偷去把水闸炸得翻了天,回来以后,还行若无事地做早餐,不是我一直逼问,她还不肯说咧。”

    “这…这是怎么回事?”

    前半段是对的,可是后半段,怎么会这样,婆婆所说的,真的是母亲吗?

    自己的母亲,居然有这样的一面,小草脑里一片混乱。

    “她是个很聪明、也很坚强的女孩子,而且不是一般肤浅的小聪明,是真正聪明。我们努力化消人们间的误会,可是困难重重,我曾经想要放弃,但阿绫一直想要坚持到最后,她想让镇上的人知道,仇恨、对峙,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后会一起走上毁灭的道路。”

    婆婆缓慢地说着,她不断回忆当年与挚友相处的时光,“最后,她成功了,人们被她感化,握手言和,大家合力祈雨,老天爷也终于下了雨。”

    婆婆指着茶几上的物件,那是几只用草编织的灯,草质粗劣,极易伤手,但灯却编的巧致精美,足见编灯人下了不少苦心。

    “阿绫让大家编草灯,奉献祭天求雨,她自己建了个高台,穿着白衣衫,美得像个仙女一样,在台上祷祝三天三夜。老天,便下了雨。”

    小草知道,这是所谓的筑积之法,把众人的意念,藉着某种仪式增幅,传达给上天,藉以祈求风调雨顺,母亲以此法祈雨,可谓别出心裁。

    “以后,杭州城没再闹过旱灾,可是这套东西,就此传了下来,人们用草编成某种东西送人,藉以传达心意,成了习俗。”

    婆婆说完,看着壁画,呆呆出神,这些年来,她每天总要来这一趟,怀念那段难忘的岁月。

    “那…后来呢?那个女人最后怎么了呢?”

    明知道结果,小草还是忍不住问了。

    “走了,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当一切事情有了结果,阿绫对我说,她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离开了,人们为了纪念她,就在庙里画了壁画。”

    婆婆的眼中有泪,或许,是对好友离别的感伤吧!

    “我还记得她离开时候,对我说的话。”

    因为心神激荡,婆婆的声音有些低沉。

    那一天,她起了个大早,在晨光中,阿绫向她道别。

    “我要走了,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阿绫缓缓笑着,笑容里,有某种犀利的决心,“我,有几件非完成不可的工作。为了不让错的事情,继续错下去;为了让我以后的继任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须回去。”

    “……”

    “这些事,可能我无法完成,不,在我这一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我仍然会终其一生,为这个理想铺路。”

    阿绫的音容,在未散的晨雾中,渐渐隐没。

    “或许有一天,我的女儿,会追寻我的脚步,来到这里,届时,请你务必让她知道,她该知道的东西。”

    “这就是她的交代。”

    婆婆转过头来,温和地问道,“你是阿绫的女儿吧!”

    小草听这一连串的故事,心情起伏,激荡的说不出话,颤声道:“我……我……”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问你的身分,也不管你现在是什么人?”

    婆婆笑着,眼神中蕴藏着洞悉世情的笑意,“我只知道,你是我好朋友阿绫的女儿。”

    “是的,婆婆。”

    “果然就是你了,我已经等了七百年了,撑着不死,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婆婆的声音里,是卸下负担的疲倦,“如今,我总算是如愿了。”

    “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婆婆口中的妈妈,完全是我所不知道的啊!”

    因为心情激动,小草有些失控,“陪孩子们玩蚱蜢,偷偷跑去炸水闸,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

    在小草的眼里,母亲与自己之间,有一层无形,却无法逾越的鸿沟,虽然自己不是不被关心,但是宫廷的生活,总让人觉得冰冷。

    在国民与亲情之间,母亲显然选择了前者,整日忙于公务,为民众舍身,难得见几次面,母亲也只是冷冷的叮嘱,要她好好注意身为继位人的义务,充实自己,不要只想着肤浅的个人情爱,而要为国民舍身,成为为国为民的大爱,以备日后成为个出色的女王。

    这是雷因斯。蒂伦历代王室,女王必遵的信条,母亲,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小草的内心,对于这种教条,越来越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博爱,是人类的精神里,极为伟大的一环,只是,这种东西,能够以教条的方式,流传下来吗?

    一个连自身亲情都能舍弃的人,真的还有“心”,去博爱其他的人吗?

    不知有多少次,小草故意犯错,想看看是否能将母亲寒霜面具打破,但每次都大失所望,她只是淡淡的,冷冷的,点头表示了解,好像这些事连听的价值都没有,小草甚至怀疑,对于母亲而言,自己唯一的意义,仅是继位的人选,她们之间,不需要亲情的存在。

    “笨蛋,只要你肯稍微对我笑一下,一下也好,我就满足了啊!”

    这是小草的期盼,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得奖,从宫内省官员手中取过奖章的时候,小草真正期望的,是母亲的拥抱。

    不需要什么形式上的奖励,只要像普通百姓家一样,妈妈对放学回来的孩子,亲匿地摸摸头,温暖地将她抱在怀里,如此而已。

    然而,这个心愿,从未达成,以致于每当学院放学,看着旁人,亲子相依的温情,小草脸若冰霜,从此行为越来越叛逆,总爱与宫廷唱反调。

    事实上,倘若不是因为这样,小草的人生,可能会走向另一条道路,她会与同年纪的朋友一般,在贵族私院中,学习知识,努力当个淑女,日后成为个端庄的女王。

    今天,从婆婆说的话里,小草听到了不一样的母亲,那个名叫阿绫的女子,不仅是慈爱、祥和,她为了守护的东西,充满勇气,不惜挺身对抗,这正是小草所期望的母亲。

    为什么两种样子,前后会差那么多呢?

    为什么母亲回到宫廷后,会变成这种样子?

    母亲临走时所觉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几个疑团,令小草沉思难解。

    “婆婆。”抬起头来,小草问道:“我妈妈……妈妈想传达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婆婆语带机锋,笑着说,“我所知道的阿绫,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会把没做完的事,丢给朋友的人。”

    “她要我告诉你的东西,她一定早就跟你说过了,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婆婆扶着桌子,巍巍站起身来,“又或者,她是要你自己去寻找这个东西。”

    “要我自己去寻找?”

    “小侄女啊!人的一生,有某些问题,是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答案的。”

    婆婆笑了起来,“你的母亲,是一个凡是*自己解决的坚强女人,身为她的女儿,你不该这么问啊!”

    “我明白了,我会找出那个答案的。”

    小草眼里,有了前所未见的神采,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婆婆就像是母亲的化身,而且是她向往已久的那个母亲。

    在仆役小心搀扶下,婆婆缓步出门,临走前,她对小草说:“其实,你和你母亲当年很像,真的很像。”

    “妈妈年轻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吗?”

    “一模一样,那个神韵,讲话时的语气,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小草笑了,她很自然地回答,“那是当然的了,因为她是我妈妈啊!”

    送走婆婆,小草惊觉满室斜阳,竟已是黄昏时分,在夕阳照映下,壁画中母亲的形象,光彩流动,栩栩如生。

    “妈妈在这趟旅行中,找到了她的人生理念,我一定也要去看看,妈妈想传达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草暗自下了这样的决心。

    走出庙门,小草分外感到神朗气清,十多年来的阴霾,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彷佛消去大半。

    “咦!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吵?”

    左边人群聚集,喧闹吵杂,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糟糕,放那个白痴独处大半下午,一定出事了。”

    忆起与兰斯洛分别一个下午,再看到眼前的人群,小草已经有了很不好的想法。

    匆匆跑去,走近一看,兰斯洛一膝跪地,手上拿了束莫名的野花,正在高唱情歌,而在他面前,紫钰颇为尴尬的站着,不知所措,小草来的及时,刚好听见“君子好逑”这句结尾,声音高亢,令人有掩耳逃窜的冲动。

    现场的群众,依旧鼓噪,他们虽然不对兰斯洛的走调怪歌,抱持好感,但为那画中仙一般的美女所惊艳,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个美女,要如何拒绝,那个想吃天鹅肉的浑小子。

    幸灾乐祸,自古人性皆然。

    小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个大白痴,真以为自己是大鼻子情圣啊!叫他用音乐来打动别人,是用笛声,不是用歌声啊!唉!好破的歌……”

    饶是小草聪明多智,此刻也没了主意,只得静观其变。

    而事情的发展,是没有人能够料到的。

    众目睽睽下,紫钰笑了,彷佛可以融化万年雪般的温暖笑意,她接过花朵,在一片叹息声中,与兰斯洛挽手而去,状极亲匿,教现场观众捶胸顿足。

    “总算了去一个麻烦。”

    小草长吁道,她可没有那么天真,会认为兰斯洛的烂歌,打动佳人芳心,紫钰之所以肯这么帮忙,多半是看在大家的交情上,不忍兰斯洛太丢脸,才肯稍稍作戏一番。

    “那个大浑球,为什么我要这么替他担心?”

    小草喃喃自语,脚步却不自觉地追寻两人而去。

    杭州文风极盛,骚人墨客本多,在围观的群众里,才思敏捷者,不乏其人,看到这幕“不可能的任务”,奇迹似的成功后,不少人以此为题,加上自己的想像,写成了传奇故事。

    愚夫愚妇信以为真,将庙中神祗,误认为专管恋爱之神。

    此庙居然成为年轻男女表白、求爱之所,而一举奏功者,竟也大有人在,此后数十年,香火鼎盛,络绎不绝,这就不是当初在场的任何一人,所能料及的了。

    “想不到还是被拒绝了。”

    在回家路上,兰斯洛有点沮丧。

    “什么叫做想不到,你那种方法,不被拒绝才是怪事。”

    一旁的小草,把握机会,努力落井下石。

    回想刚才的场景,小草觉得好笑。

    才走出庙门没两步,紫钰便抽回了手,本来飘浮在云端的兰斯洛,一下子便摔落地狱。

    紫钰微一拱手,盈盈下拜,朱唇轻启,低吟道:“怜君密密情,感此伤妾心,徒叹奈何,徒叹奈何,自古红颜弹指老,华发早生,色未凋,爱已残,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语毕,连半句话都不再多说,转头离去。

    小草心下佩服,这才是敢作敢为的女中英杰。

    这个女子,只怕是不会轻易系心于人的,她的冷清,不是独对兰斯洛一人,而是对整个世俗。

    “色未凋,爱已残”两句,道尽千古女子的悲哀,男人会对美女倾心,为的,也就是那一张绝世容颜吧!

    一但年华老去,昨日的江山美人,就只有“掩面低泣窥新人”的份。

    像紫钰这样的女子,深明这个道理,又怎么肯将自己的心,轻易托付。

    要掳获这样的一颗心,难啊!

    “算了,再想别的办法吧!”

    对于紫钰的想法,小草悠然神往,自己与之比较,不由得有点兴味索然,“我有点担心枫儿,把她独自丢在家,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怕什么,枫儿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你还担心她会走失啊!”

    说着说着,已经走至胡同口,小心看看有无跟踪,兰斯洛将门打开。

    “枫儿,我们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兰斯洛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说不出话。

    庭院里,恍若废物弃置厂(简单来说,就是垃圾堆),被拆成碎块的桌椅,压扁的铜锅,破烂的窗户……诸般家具器物,被彻底破坏,四散满地。

    在这堆废弃物的中心,枫儿跳来跳去,手里撕扯由衣柜中翻出的绸衫,还将扯下来的布料,一把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着。

    形状优美的小口,嘴边沾有泥土、杂草、还有……

    “哎呀!我的铁线兰。”

    小草惨叫一声,去抢救心爱的盆景,同时也忙着和枫儿争夺,所剩无多的衣衫。

    “不行,这个不可以吃啦!……你再不听话,我就要生气罗……啊!笨蛋,别把我的手放进嘴里……”

    兰斯洛望着眼前的一片凌乱,头晕脑胀,很难得地,他有了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花了不少功夫,把濒临废墟的屋子修好,成了垃圾的家具买齐,好在小草原本就有随时跑路的准备,东西随丢随买,方便的很。

    此后连续数日,小草待在家里,半步不出,任凭兰斯洛怎么引诱,也没兴趣出门,一来,是为了好好静心想事情,二来,也是为了照顾枫儿。

    枫儿的野性未除,想要让她安静呆着,得费不少功夫,小草就花了相当的心力,才教会她穿衣,不要四处乱跑,拿无辜的器物磨牙。

    其实,养动物就是要肯花时间,只要别让她觉得寂寞,一般来说,宠物都是很温和的。

    这天,小草心血来潮,到外面抓了两只蚱蜢,回来找枫儿玩跳蚱蜢的游戏。

    “枫儿,这一只红翅膀的,是你的;这一只脚上有斑点的,是我的。”

    小草费力解说,枫儿则是满脸奇怪,不明白这两只蚱蜢有什么好玩。

    “等一下我把蚱蜢放进洞里,你就跟着我喊,知道吗?”

    “……”

    “知道了吗?”

    “喵!”

    小草的游戏,在尚未开始之前,便宣告流产,因为缺乏挖洞的经验,小草掘的洞,深度不够,两只蚱蜢甫一进洞,便即跃出,两头逃窜,小草还没来的及反应,枫儿伸手便是一抓,把自己的蚱蜢丢入口中,当作美食大嚼起来。

    “哇!我的蚱蜢…哎呀!不对,枫儿,快把东西吐出来,那个东西不能吃的,吃了会拉肚子,教了你那么多遍,怎么你就是教不会呢?”

    担心枫儿吃错东西,小草又是拦阻,又是拍背,弄的手忙脚乱。

    “这个东西有什么不能吃的,以前在山里,猎不到山猪野兔,本大爷还不是大把大把的吃下肚。”

    闲得发慌,又不肯负起教养职责的兰斯洛,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当初说要捡东西,事后一点都不负责任,你哪来的脸在笑。”

    “谁说我不负责了。”兰斯洛笑道:“枫儿,你过来,我送你一件礼物。”

    不敢*太近,兰斯洛把礼物掷给枫儿,以免又给扑倒,舔东舔西的弄的满脸口水,对于枫儿表示亲切的方式,兰斯洛始终不习惯,而很无奈的,这也是小草屡教无效的项目之一。

    兰斯洛的礼物,是条红色的皮革项圈,除了颜色抢眼之外,形式却简单,仅有一个金属环扣,与市面上五花八门的种类相较,是条相当素净的项圈,幸亏小草抢救的快,否则就给枫儿吞下肚当点心。

    大陆的公约法,把兽人族的地位,定在奴隶与牲畜之间,若要在都市行走,必须配戴项圈。

    市面上所卖的项圈,大多标榜“附麻醉效用”、“内附锁脉针”、“穿骨固定”之类的效果,藉由伤害兽人的身体,到达箝制的作用。

    小草将枫儿当作姊妹看待,要让她受这等痛楚,自是怎么也不愿意,可是,若不配戴,则无法上街,只得整日在家,对于好动的枫儿来说,无异是变相拘禁,为此,兰斯洛特别施展匠人手艺,做了条项圈出来。

    别上了环扣,枫儿不住转动颈子,伸手去抓,似乎对这个新的束缚物,感到极度不耐。

    兰斯洛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帮枫儿把项圈套正,叹道:“你就忍一下吧!你的主子们,眼下还没发迹,改变不了这些劳什子规章,既然改变不了,你就只好学着适应了。”

    *着“第一眼作用”,枫儿对兰斯洛真是百依百顺,听到兰斯洛这样说,枫儿似懂非懂,不再乱动,把项圈套好。

    “唉!”

    “叹什么气?又在想你的紫钰小姐。”

    “唉!”

    “想就去找人家啊!又没人拦住你。”

    “唉!”

    小草暗自苦恼,自被紫钰明确拒绝后,兰斯洛这些日来,长吁短叹,闷在屋里,却又想不出任何方法,来个绝地大反攻。

    “人家的要求很高,不是现在的你能做到的,还是多努力个几年,等到功成名就,再卷土重来吧!”

    这番话,是小草充份考虑过的衷心之论,紫钰所要求的,并不是单纯的荣华名望,想要配得上这样的女子,必须要有相当出色的条件。

    小草不认为兰斯洛条件差,目前的兰斯洛,是块原石,只要经过琢磨,将来必能大放异彩。

    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慷慨豪迈,毫不做作,武功虽然不高,但发展潜力却几近无限,有种江湖上少见的铁骨英气,这样的人,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更重要的,他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领袖气势,霸气凛然。

    小草敢断定,只要能有个两年时间,加强兰斯洛的武功,以他的条件,届时必有一番基业,眼下局势混乱,群雄并起,艾尔铁诺的国势,也逐渐走下坡,对于各处的动乱,无法有效镇压,只要把握机会,说不定兰斯洛也能成为一方霸主。

    可是,这些东西需要时间来酝酿,以目前的兰斯洛,想要打动紫钰的芳心,简直难比登天,就算能让紫钰倾心于他,紫钰背后的龙族,也不会接受这样一段情缘,两人势必面临重重险阻。

    “听我的话,等到自己条件够了,再来吧!”

    “不行,就这么放弃,哪算的上是男子汉,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兰斯洛不改初衷,还是坚持目标。

    “是,是,你是男子汉,真了不起。”小草挖苦道:“不但是男子汉,马上就要当先烈了。”

    自从明白了紫钰的想法,小草便懒得再去出主意,反正双方的差距太大,强求无益。

    “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懂得一点魔法的知识。”兰斯洛眼放异彩,想到了个新的点子,“快帮忙想想,有没有可以用来帮人谈恋爱的魔法。”

    “有的话,我自己不会用吗?”小草暗骂道。

    其实,这类的魔法式存在的,经由某种符法、仪式,可以让本来陌路的异性,瞬间产生一见锺情的效果,进而倾心相恋。

    只是,那种术法,无非是控制对方的心智,使异性失去自主能力,甘为爱奴,对于这种作法,小草轻视至极,那根本是污蔑了“爱情”这个名词,只要想到兰斯洛像条哈巴狗,吐着舌头,等着捡骨头,小草便觉得反胃。

    风之大陆的魔导师公会,对于有关“操控人心”的秘法,一律禁止,不完全是为了道德因素,事实上,这种违逆天道的法术,果报极强,使用者往往遭到反噬的命运,不得好死,所以这是属于禁用的系统。

    “会想要依*法术来谈恋爱,是堕落的象徵。”

    “没有那么严重啦!”兰斯洛忙解释道:“我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扭转乾坤,让她对我有好感之类的。”

    对于这种不明魔法真谛的蠢问题,小草根本懒得作答,无奈兰斯洛紧问不舍,脑筋一动,小草眼珠转了转,很高深莫测的笑起来。

    “要说有的话,倒是有一个。”小草正色道,“我听过个传闻,是种传说中的秘法,至于灵不灵,那我可不保证。”

    “什么秘法?说来听听。”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线光明,兰斯急忙追问。

    “用草编成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排成图形,点燃以后,默默祝祷一刻钟。”

    “这么简单?”

    兰斯洛松了一口气,编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不过费点功夫罢了,只要能赢取佳人芳心,什么都划的来。

    “不简单。”

    小草补充,反正是撒谎,乾脆撒大一点吧!看看这个呆子会不会因此知难而退。

    “用的草,必须是沾着无根水,初生的嫩草,所编成的草灯,不可枯萎,要保持青绿,祝祷的一刻钟内,不能有半只灯熄灭,所有工作必须在三天内独力完成。”

    为了怕兰斯洛故计重施,把一切的准备工作丢到自己头上,小草特别把“独力”两字,念的特别大声。

    “这么困难!你还不如叫我盖做金字塔算了。”兰斯洛听的眼珠快凸出来了。

    “是啊!所以才说没人做到。”小草微笑道:“知道怕的话,就听听算了,没有人会笑你的。”

    “不。”

    兰斯洛猛拍桌子一声,站起身来,跃跃欲试,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

    “越是困难的事,我能办成,这样才能显出本大爷毅力不摇,越挫越勇的决心。”兰斯洛斗志高张,昂首宣示道。

    “你……你没弄错吧!”

    小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蠢的人见多了,还没见过蠢成这样的,真想知道他老爸老妈是什么人,生出这种赔本兼倒贴的儿子。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兰斯洛笑的好灿烂,“本大爷为君死,为君狂,为君猛做凯子武大郎。”

    充满决心的笑容,夸张的宣告,加上枫儿识趣地喵喵叫,看来一场灾难是避不了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为什么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呆瓜,如此放不开呢?

    小草无声地仰天叹息,或许,因为自己也是个大呆瓜吧!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日

    寂寂深夜,将近子时,紫钰独自一人,缓步走在街上。

    在一个时辰之前,数日不见的小草,造访了落琼小筑。

    带着很窘迫的表情,小草说明了这七天来的过程。

    把笑话当成秘法,而认真实行的兰斯洛,把人类的体能,发挥到极限。

    他在每天天亮之前,自城外山上,大量采来沾着露珠的幼草,然后便躲在前日被拒绝的古庙里,专心进行着编草的工作,不饮不食,不眠不休,把自己埋在草灯堆中。

    小草去看过他几次,才仅仅几天,兰斯洛因为耗竭体力,整个眼眶凹陷,面色腊黄,跟鬼没两样了,与他说话,兰斯洛也是充耳不闻,只是尽力与时间赛跑,把枯黄的草灯舍弃重编,务必要在三天内,编出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青绿的草灯。

    “原来如此,看来人的执念,有时候真是可怕。”

    “紫钰小姐。”

    “嗯!”

    “小草有事相求。”

    思量再三,小草决定请紫钰帮忙。

    “我知道这事很惭愧,自己做的事,居然要请你来善后。”

    小草尽量把话平顺地说出口,“但是,我想请你去看看他,也许……也许可以让我大哥停下来。”

    说到这里,小草已经无法整合自己的语句了,这一刻,她不是什么聪明多智的才女,仅是一名为爱担心受怕的女子。

    看见兰斯洛失魂落魄的样子,小草真是打从心里担忧,苦无对策之下,只好恳求紫钰的帮忙。

    紫钰面有不豫之色,事实上,来自某一方面的警告,提醒她勿与兰斯洛等人,关系过于密切,否则尾大不掉,再加上自己心中,逐渐混乱的心门,使她不愿意干涉此事。

    “我拜托你了。”

    眼见紫钰拒绝在即,小草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咬牙,叩地下拜。

    “别这样!”

    紫钰伸手相托,阻住小草的动作。

    “你可能知道,我对你兄长并没有多少好感,若是他以为这样的小动作,就能打动人,那也未免将我看太低了。”

    紫钰小心控制情绪,冷然道:“我对这样的男人没兴趣,文不成,武不就,自傲自大,粗鲁凶暴,完全集男性的缺点于一身,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要我去在意他呢?”

    “你所说的,是真心话吗?”

    “咦?”

    “你所说的,真的是你的真心想法吗?”

    “如果说,大哥当真如同你说的那样,我也就不会这么为了他而奔波了;如果说,紫钰小姐,是那种只看事情表面的人,大哥也就不会对你痴恋若此,我今日也就不来找你了。”

    “没错,目前的大哥,文不成,武不就,既没有高强的武功,也没有丰厚的身家,找不到半点吸引人的条件,但是,紫钰小姐,应该不是那种只看眼前的人吧!”

    小草正色道:“和一般的世家豪门子弟比较,大哥在未来的可能性,几乎是无限的,于他身上下投资,我想是件值得期待的买卖。”

    “大哥他粗鲁自大,一点也不细心,总是让身边的人伤透脑筋。”

    “可是,从别种角度看来,大哥是用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来关心他所爱的人,他的个性粗枝大叶,不会假意的做温柔,也不懂的怎么扮斯文,和所谓的彬彬君子比起来,的确是差的一蹋糊涂,可是,在粗鲁的表面之下,大哥的真诚心意,无人能及,比起表面上的斯文,这应该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小草顿了顿,说道:“紫钰小姐,我想,能够掳获你芳心的人,应该不是那种平日风度翩翩,遇到大事便腿软的庸碌小子吧!”

    “现在正处于乱世,不是卖弄辩才、附庸风雅的时候,身为一个男子汉,就要有能力,守护他所珍惜的东西,在这一点上面,大哥对于自己所爱的东西,勇于表达,勇于付出,也在危难当头的时候,勇于挺身守护,这才是一个男子汉足以建功业于当世的条件。”

    “我想,我这一生,都会以有这样的兄长为荣。”

    在漫长的发言后,小草作了结论,“不管日后,紫钰小姐与我大哥之间如何,我希望你能发现他真正的价值所在。”

    “真正的价值所在……”

    紫钰默然不语,其实,这些东西,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从没用心去细想,今次听小草一说,许多想不通的疑团,拨云见日,清晰地浮现心头。

    坦白说,兰斯洛对紫钰而言,是有影响的,在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里,紫钰确实为兰斯洛的独特气质,所渐渐吸引,只是,她始终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对这条没骨气的哈巴狗,如此记挂,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紫钰对兰斯洛的求爱,始终抱持抗拒的心态。

    “大哥对于自己所爱的东西,勇于表达,勇于付出,也在危难当头的时候,勇于挺身守护。”

    小草的话,让紫钰找到答案,兰斯洛的表现,是建筑在勇于表达,勇于付出的条件上,因为肯付出,所以他不在意被心上人当小丑使唤,那不是没骨气,事实上,那反而需要更多的勇气。

    “能掳获你芳心的人,应该不是那种平日风度翩翩,遇到大事便腿软的庸碌小子吧!”

    “一个男子汉,就要有能力,守护他所珍惜的东西。”

    回想起兰斯洛的数次战役,紫钰不禁微笑,那种处身危难,却谈笑自若的气概,真是教人心折,而当事情临头时,兰斯洛锐身赴难,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小草,这等英侠豪气,也常常让紫钰看得痴了。

    为了给他一次机会,也为了给自己一次机会,紫钰往小庙出发了。

    “真正的男子汉是吗?”

    紫钰低首沉吟,推开了古庙的大门。

    不用费多少力气,紫钰看到了兰斯洛,他坐在大殿里,一副疲惫欲死的表情,几天没清理的胡须,生得犹如箭猪般杂乱,面色枯黄,黑色眼圈张得老大,看来随时会倒毙一样,不过,尽管累成这样,兰斯洛眼里,却是相当平静,还闪烁着喜悦的光彩。

    看来小草是多虑了,紫钰这样想着。

    “你来了。”

    看到紫钰步进殿来,兰斯洛拖着沉重的身子,想站起身,但脚底一阵虚浮,险些跌倒。

    “小心。”

    紫钰举手相扶,却不料兰斯洛直直撞过来,把紫钰也给撞倒。

    兰斯洛身上,一股难忍的汗臭味,扑鼻而来,显然是多天没有洗澡了,不知道什么理由,看到这样的兰斯洛,紫钰有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真……真是对不起,撞到小姐了。”

    兰斯洛挣扎着起身,却是没什么力气,又跌了下来,软玉温香,撞个满怀。

    “不打紧,我扶你一把吧!”

    紫钰把兰斯洛搀扶起身,温言问道:“我听小公子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那个不重要。”兰斯洛的声音听来有气无力,却掩不住由心底发出的喜悦,“有样东西,我要给你看看,非看不可。”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兰斯洛拉着紫钰,穿过殿门,跑向后院。

    虽然也觉得不妥,但紫钰并没有把手抽回,让兰斯洛握着。

    跑进后院,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是……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在紫钰的视线里,七棵梧桐树的枝叶,以串索的方式,交错成了巨大的黛绿廉幕,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被排成一对猴子交颈而眠的图案,吊挂在树藤网上。

    仔细说来,图案的排列,十分粗糙,一眼就可看出是外行人的作品,而且,那两只猴子的滑稽模样,十分引人发噱。

    可是,当清冷月光,透过枝叶,将草灯图镀上一层银白光泽,配上背后闪烁的点点星光,所呈现出来的,是与天地同生、宇宙共鸣的壮阔景致,在刹那间,恍若银河运转不休。

    两只猴子,一公一母,构造的线条,极为拙劣,看来没有半点的雅致气氛,只是,看着他们相依相倚,好像一似老公公、老婆婆,在垂垂老矣的暮年,怀念相恋时的甜蜜,虽然没有激情,彼此间,却充满宁静的温馨……

    对!

    就是那种温馨。

    无法言喻的激荡,化作暖流,送进了紫钰的心房,基于某种未知的情感,紫钰的眼眶发热,湿润起来,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不为悲伤,而是为了一种超乎感谢的情绪。

    “做这个东西,费你不少功夫吧!”

    无意瞥见兰斯洛的手指,满是割伤的痕迹,是在不眠不修的编织时,给草割破的吧!

    深深吸气,控制不了内心由衷的感动,紫钰的声音,竟有些咽呜。

    “本来我想做一对鸳鸯,还是天鹅之类的,可是想来想去,那样的东西不像我,所以我还是做了这个。”

    搔着乱发,兰斯洛有点难为情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接下来,只要把灯点着就行了,可是,要怎么点火,是个大麻烦。”

    “不必点了。”紫钰低喃道。

    转过头来,不让奔流的眼泪,给兰斯洛看见。

    “咦?……”

    “火已经点燃了。”

    “在……在哪里?”

    深怕这是心上人出的禅机,兰斯洛搔头动耳,努力想着话里是否另有玄机。

    紫钰微笑着,让晶莹的泪珠,首度流下脸颊,她伸出指头,指向心窝。

    “在这里。”

    兰斯洛吃惊地望着紫钰,紫钰回望兰斯洛,两人相互凝视着,在这一刻里,某种一直存在的间隔,瞬间破裂。

    在兰斯洛的眼里,紫钰的笑容,如同水面的波纹,轻轻晃动。

    尽管口中说不出任何言语,但超越形式的沟通,在两颗心之间,牢牢相系。

    “你真是傻的可爱。”

    走在回家的路上,兰斯洛如同醉汉一般,颠颠倒倒地跳着走路,脑里不住重复适才的情景。

    “你真是傻得可爱。”

    说了这句话的紫钰,在兰斯洛的脸颊上,印下惊鸿一吻,这个意想不到的奖励,令兰斯洛兴奋的快要飞起来了。

    “从明天起,本大爷要再接再励,让紫钰小姐刮目相看才行。”

    下了这样的决心,兰斯洛推开屋门,悄声进屋。

    “喵喵喵…”

    “哇!不要*过来……口水不要乱喷…”

    守候多时的枫儿,在兰斯洛开门的刹那,纵身扑了上去,与主人好好亲匿亲匿,自然,难以消受美人恩的兰斯洛,大声讨饶,不过他现在心情大好,倒也不卖力挣扎就是了。

    “恭喜大哥,得偿所望,小草为你设宴庆祝。”

    一早预备好庆功宴的小草,语笑盈盈,站在房门边。

    “你怎么知道有功可庆?”

    一面与枫儿玩耍,兰斯洛对小草的行动迅速,感到惊奇。

    “若非与紫钰小姐之间,有重大进展,大哥你又怎肯回来,又怎会如此兴高采烈地回来。”小草笑道。

    只是,多少有点“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听;别人一叫,你就听了。”的苦笑意味。

    宴会开饮,细心的小草,特别熬了清粥,准备了薄饼、淡汤之类的清淡料理,以防数天未进食的兰斯洛,因为暴饮暴食,而生出胃病。

    酒过三巡,兰斯洛感叹道:“爱情大有进展,接下来就该发展事业了,这两样都掌握,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忙着与枫儿戏耍,心中亦别有所思的小草,随口说道:“将来大哥练好武功,好好闯一番事业,扬名天下,就光宗耀祖,对的起身边的人了。”

    “光宗耀祖啊!”

    兰斯洛举杯对月,缓缓说道,“我是被老头子养大的,在下山以前,十几年来,我除了老头子之外,没见过半个生人。”

    “大哥的父母呢?”

    “谁知道。老头子说,我是没人要的小鬼,给丢在山沟里,被他捡来。”

    提起自己的身世,兰斯洛颇为黯然,“老头子没人性,他那种教养方法,要不是本大爷福大命大,早就没命了,不过……也多亏了他,要是没那死老头子,本大爷可能也活不到今天。”

    “你丢我捡,果真是好事一件。”

    兰斯洛打了个嗝,大笑道:“老头子当年捡了我,说不定很后悔也说不定。”

    “可是,打我下山以来,先是捡了你这个义兄弟,又捡了枫儿,本大爷却是不后悔。”

    兰斯洛大著舌头,微有醉意,“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也给了我很多以前想像不到的东西,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了。”

    “往后本大爷闯荡江湖,虽然说,拖着你们两个,是多个累赘,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有的,你们都会有一份。”

    “谢谢大哥了,枫儿和我都会好好努力,不会给大哥添麻烦的。”小草笑应道。

    已经半醉的兰斯洛,没有发现到,小草的笑中有泪,是为了能正式被他视作家人而感动吧!

    或许,也是为了不仅仅想当个家人而落泪。

    “好!”

    兰斯洛一把搂过枫儿,反常地再她脸上亲一下,哈哈大笑道:“以本大爷的名誉发誓,我一定会在雷峰盛会上,一展身手,把那劳什子宝物取出,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把所有料理一扫而空,也把庆祝酒喝个坛底朝天,兰斯洛面红耳赤,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醒人事了。

    “大哥,大哥,唉!怎能睡在这,我扶你进房,枫儿,帮我把……”

    话没说完,小草摇头轻笑。

    除了兰斯洛之外,枫儿也被灌了一坛酒,睡死过去,成了头醉猫了。

    凡是还是得*自己,撑着兰斯洛,小草努力把这个满嘴醉话的醉鬼,送到床上去,在去安置另一个。

    正要离去,猛被兰斯洛一把拉倒。

    “大哥。”

    “唔!这样看起来,你的样子,真是俊俏的像个女的。”

    捧着幼滑的小脸,兰斯洛醉眼朦胧,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你的笑,会和紫钰小姐一样,都带着眼泪呢……”

    “大哥。”

    已经鼾声大作的兰斯洛,没有进一步的回应,沉沉睡去。

    小草轻轻抽出身子,望着渐落明月,思潮如涌。

    自从遇见兰斯洛之后,掉眼泪的机会,是大大的增加了啊!

    这些,并非她所愿意,可是……

    可是……

    就安于当个家人吧!

    静静地守在一旁,跟着他,看着他,不要越过这层界限,当有朝一日,分离的时刻到来,所造成的伤害,所必须面对的伤悲,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在对面胡同的屋顶上,有两个斥候,小心地注视兰斯洛等人的一举一动。

    “真奇怪,赤先生下令,那两个小子先放在一边,无论如何,要先料理掉那只猫女,绝对不能留有活口。”

    “你管他奇不奇怪,反正赤先生有交代,你就作吧!既然已经确定他们的藏身处,就赶快回去通知,派大队人马来围杀。”

    两个人刚想要撤身,一道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浮荡着。

    “偷窥别人的生活起居,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惊觉后方有人,两人连忙翻起,做好全副戒备。

    “谁!”

    “什么人!”

    两声暴喝,还没能说完,宏大的气劲,在第一时间轰中他们,可怜的斥候们,连惨叫的能力也没有,给炸的四分五裂,爆成一堆血雨碎肉,杀人者好高的功力,好辣的出手。

    “世上到处都有不自量力之辈。”

    一个相貌英伟,器宇不凡的男子,漂浮在半空中,白色的高级斗篷,随风飘动。

    乍见他的人,很自然的会打个寒颤,面部的线条,如同斧劈般陡峭,孤绝俊逸的脸,左半边为金属面具所覆盖,深蓝色的眼眸,恍若冰晶,内中透露的危险讯息,教人时时刻刻感到心悸。

    “自古情关难过。”他悠然道,声音如同水晶互碰般悦耳,“紫钰,既然你掘地自困,就莫怪做师兄的,要专断行事了。”

    离雷峰塔盛会,仅余五天,随着隐藏于幕后黑手的一一浮现,也为兰斯洛等人的命运,投下了新的变数——

    风姿物语座谈会

    小草∶经过了一番努力,银河篇终於走到第五集了。

    兰斯∶原定九集的故事,也完成一半了。

    小草∶是的,所有布线的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自下一集开始,便是收线的时候了。

    兰斯∶本次出刊的记录,似乎又刷新了。

    小草∶因为作者自从看到许多鼓励之後,便下定决心,一天参千字,以这样的速度在赶稿中。

    兰斯∶看来做什麽事,都还是要有计画的进行,效率比较高啊!

    小草∶追女孩也是这样吗?

    兰斯∶兔子有必要问吗……哎呀……

    (给小草打了一下)小草∶讲到追女孩子,这一集,大概是作者最没把握的一集了。

    兰斯∶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整日在猜想,要如何写恋爱场景,真是件苦差事。

    小草∶写到一半,还被朋友嘲笑“没谈过恋爱的人,还在那边说什麽大话”,害作者伤心地呆对萤幕。

    兰斯∶可是,作家作家,不就是“作一点,加一点”吗?

    小草∶还是有些事,是“虚拟实境”无法完成的。

    兰斯∶哦!你已经明白身体力行的重要了吗?

    小草∶那种事我早就明白了……你在作什麽……铺床单做什麽……

    兰斯∶哈哈?当然是做爱做的事罗!除了恋爱的场景,也有人批评?场面是一大败笔,你不认为,我们有必要好好身体力行一下吗……

    小草(从背後取出机关枪,疯狂扫射)∶力行你个头,你脑里为什麽只有这种事,难道不知道外面正在取缔色情吗?

    兰斯(忙着躲子弹逃命)∶你……你换武器了……,在武侠小说里用机关枪,你不觉得可耻吗?

    小草(已经进入半疯狂状态)∶哇哈哈哈,让你见识一下新时代女性的厉害……

    为免遭池鱼之殃,本次座谈会就此闭幕。

第六章 焉知情爱几多哀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一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落琼小筑之内,紫钰满脸不悦,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名身着骑士装甲的男子,态度倨傲,朗声道:“末将蒋忠,奉将军之令,送来书信一封,请小姐过目。”

    接过婢女递来的香茶,细细茗了一口,紫钰缓缓道:“你们将军没脸见人吗?怎么连传个话,都得用送信的。”

    “送信本是小事,以将军的身分,自然无须为这等杂务劳神费心。”

    “哦!没胆量的主人,会养出没教养的仆从。”

    紫钰冷冷道:“你主子平日是教你,用这等礼数送信的吗?”

    “用何等礼数,要看出使的是什么地方。”

    蒋忠忿忿不平,凭他“四铁卫”之一在江湖中的地位,肯折节送信,已是天大的屈辱,这女子居然还敢跟他要求“礼数”!

    实在不明白,为何将军会给他这样的一个任务。

    “如果小姐不收,那末将就告辞了。”

    话没说完,陡觉眼前一花,也不见紫钰怎么起身,整个人如幽灵般,倏地出现在面前,蒋忠大吃大惊,双掌护住前胸,脚踩青云步,急忙后退,拉开距离,以防敌人进袭。

    甫一定神,却发觉紫钰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五丈外的小机上,细斟慢饮,动也没动一下,适才的一切,彷佛只是幻觉。

    再加细看,原本紧握手中的信,已不知何时,被放至紫钰的茶几之上。

    蒋忠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这看来风吹会倒,美的像朵花般的少女,竟是身负绝顶武功,适才她一进一退,动趋若神,已是江湖上极罕见的身手了。

    紫钰展开信札,迅速览过,蓦地脸上一红,扬声道:“你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领教过对方的武功,知道紫钰非是普通人物,蒋忠一改前态,小心的回答:“将军的意思,是希望小姐能够自重。”

    “自重?”

    紫钰心下大怒,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总爱干涉自己的行动,这次居然明目张胆地要她自重。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

    说到半途,紫钰娥眉猛地一紧,跟着娇叱一声,扬手将信札射回。

    紫钰出手虽快,信札来势却慢,飘飘荡荡,恍若无力。

    蒋忠不知何意,看到信札已至面前,伸手欲接。

    “接不得。”

    不知由什么地方而来,一人闪电现身,挡在蒋忠之前,猿臂轻展,将信攫于掌中,接着便是声闷响,信札爆炸,碎纸满天飞扬。

    蒋忠吓出了一身冷汗,看不出这女子外表温静,一出手居然如此刚烈,更兼有这等凌厉的内力,刚刚若他当真接信,以那爆炸的威力,莫说出丑,弄不好甚至当场废去一只手掌。

    “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见到主子现身,蒋忠躬身下拜。

    “藏头缩尾的家伙,终于肯露面了吗?”

    紫钰冷哼一声,她便是因为发觉了这讨厌的人潜伏在左近,所以才猛下重手,藉此逼他现身。

    “将军”的外表十分俊朗,高佻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就像尊完美的雕像,有种看不出年龄的美感。

    金色的短发,如同赤金般耀眼,而形状极为姣好的脸孔,覆盖了半边面具,湛蓝的眼珠,灿若水晶,内中散发的,是足以使人冷彻心扉的光彩,配合唇边犀利的笑意,让所有人明白,他,决不是易与之辈。

    “你不该硬逼我现身啊!紫钰。”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紫钰道:“公瑾,你有胆子干涉我的行事,就没有胆量承担吗?”

    打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基于某种潜在的危机感,紫钰便瞧这个师兄不顺眼,讨厌他的作风,讨厌他的言语,原本自制功夫甚强的她,只要碰触到有关这人的事,便很容易因为被他的气质所刺激,而愤怒得失去理智。

    “没有错,本来雷峰盛会怎么样,与我无关,全由你负责,依照师尊的意思,我只需从旁督导。”

    公瑾道:“可是,那野小子的进境,出乎了我的意料,在短短时间之内,成长惊人,当然,莉雅公主的出现,也是造成失算的理由。”

    “这样发展下去,我原本的规划,有受到破坏的可能,为了要确保这种情形不会发生,从现在起,监视他们的工作,由我亲自处理。”

    公瑾停了停,道:“再说,我怀疑现在的你,有处理大事的能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紫钰怒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小师妹会否因为沉溺男女情爱,而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

    一声巨响,紫钰举掌一拍,将坚固的茶几,轰断成两截。

    “你自己的私事出了问题,少全往我这推。”紫钰怒喝道。

    “喜欢什么人,那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对于我所倾心的男人,我相信他有他价值的存在,可是,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忘记了本来的责任,公与私,我分得很清,也会处理的很好。”

    尽管急怒攻心,紫钰那倾城的美丽,仍没有半点失色,两颊绯红,凤目含威,怒气勃发的她,虽然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温婉,但却更增添了三分英气,丽如盛开的火红玫瑰,艳美绝伦。

    美人含怒,真是件赏心悦目的风景。

    面临对方的怒意,公瑾好整以暇地欣赏着。

    “要说公私不分,你最好检讨一下自己,恩师的命令,只有要我们在中秋之夜,以血开封,取出宝物,并没有提及其他。”

    紫钰一一分析,冷静回辩道:“换言之,除此之外的种种,全是你自己的私事,与任务无关,我无需听你的指挥,更无需为你的私事成功与否,而有稍毫顾虑。”

    公瑾不语,好半晌,他开口道:“真是遗憾!这么看来,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和平的解决方法了。”

    乍闻此言,紫钰不由吃了一惊,同门多年,公瑾为人,她知之甚详,这师兄城府极深,平日善于隐藏实力,若非紧要关头,决不轻易出手,今次他主动诉诸武力,这么看来,他进行的计画必是非同小可。

    “好,胜者为王,大家手底下见真章!”

    师兄妹谈判破裂,剧斗随之爆发,众人眼前一花,两人已经对在一起,“碰、碰、乒”

    声连响,转瞬间便已交手百余招。

    紫钰展开身法,闪形幻位,脚底依照玄奥步法,变化无端,忽焉在左,忽焉在后,偏生姿态美妙,衣带飘动,如穿花蝴蝶般,曼舞翩翩,看的旁观众人眼都痴了。

    公瑾使的也是同一门功夫,两人交手间,在厅堂间幻化身影无数,功力稍弱之人,完全掌握不住他们的动向。

    蒋忠看的啧啧称奇,“他师兄妹俩对招,使的不知是什么功夫,这等好看,简直就是在跳舞,哪是在施展武功。”

    他可不知,这“踏雪惊鸿”身法,是白鹿洞十八代院主,女侠李清照,恃以成名的绝学,动趋之间,形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出手攻击,一沾即退,教人难以追击,且每出一招,便随之变化一次所处方位,端的是变幻莫测,防无可防。

    紫钰衣带飘飘,一经真气灌注,便如一件厉害兵器,亦刚亦柔,遥遥制敌,再不时夹以双掌,攻势极为凌厉,但无论她如何进攻,如何换位,公瑾挥舞两臂,轻迅灵动,将周身三尺守的水泻不通,竟是攻之不入。

    两人素知对方了得,而彼此间功力伯仲,当真要分出输赢,非得生死相博不可,是以招式尽管好看,攻击看似凶猛,手底的劲力却不强,只打算把胜负限制在“给对方一点颜色”

    的层度。

    “小心了。”

    到了第三百回合开外,公瑾猛地变招,双掌速度加快,点、拍、击、戳、勾、刺,一双肉掌,拳、掌、指、爪,交落错杂,眨眼间竟生出了二十来种兵器的变化,众人看的神驰目眩,大声赞了声:“好。”

    紫钰的婢女,喝采之后,惊觉不对,为小姐的安危担心起来。

    “这斯竟练成了胡笳十八拍!”

    紫钰心下一惊。

    胡笳十八拍,是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当年才女蔡琰旅归,于白鹿洞书院中整理典籍,回思半生凄苦,她才华本高,又是旅经异邦,见识广博,广览天下秘笈后,大彻大悟,竟创出了这套号称“长短兵器无所不包”的散手,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练者必须先博通各式兵器之用法,运用纯熟,方可修息,而其中的呼吸功法,气息拿捏,极难控制,故习者甚少,修成者更少,想不到公瑾竟尔练成。

    知道此功厉害,紫钰不敢怠慢,抱元守一,凝神待敌,两道“绕指柔红”激射而出。

    “西王母族的绕指柔红!”

    公瑾长笑声中,两臂环抱成圆,将太极掌势融会于散手,运劲一揽,将两缕指风接过,纳于掌心,以太极缠丝劲缓缓化消。

    “五指齐发,看你怎么化劲!”

    紫钰娇喝一声,便要发指,公瑾岂容她再度奏功,胡笳十八拍化为漫天掌影,急旋而下。

    紫钰举臂相迎,斗在一起,两股内力互相碰撞,爆出震天巨响,登时气劲狂流,撕空毁物,厅内摆设乱成一团,场中余人全给震退。

    两人身形急变,自屋内斗至屋外,从地下打到半空,转眼间交手近千招,紫钰连连变招,想扳回先机,奈何“胡笳十八拍”果是不朽神技,公瑾掌势一开,刚柔并济,矫若九天神龙,攻似水银泻地,守若火云铁桶,紫钰猛催掌劲,四处游走,居然还是落在下风。

    “这样下去怎么成,说不得,得用真功夫了。”

    知道公瑾并未展开全力,而自己竟已显如此丑态,紫钰恼怒至极,决心施展真功夫了。

    “睁大眼睛看好。”

    紫钰骤提真气,欲发猛招,不料,胸口蓦地剧痛,一口气提不上来,招式大乱,给公瑾趁隙印上一掌,轰落地面。

    紫钰连退数步,才拿定桩子,蓦地,脚下所立土地,砰然爆裂,鲜艳的血丝,自苍白的嘴角滑下,显然已受内伤。

    众婢女惊呼连连,忙着上前相助,同时组了一道人墙,以防公瑾追击。

    “认输了吧!我虽然只用了两成力,但是,应该足够让你起不了身了。”公瑾淡淡道。

    紫钰本有旧伤,只要用力过久,便会触发伤势,此事公瑾自是熟知,他不欲与紫钰反目成仇,是故激斗多时,连一半的功力都没有使足,当然紫钰亦是如此,只是,紫钰的身体无法久战,公瑾则是蓄意久斗,等到她伤势发作,在她背心气门印下一掌,让她受点小伤便是了。

    “胜负已分,要是你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就这么说了算。”夹着胜利的余威,公瑾冷冷笑道。

    然而,他的笑容持续并不久,特别是当他看到紫钰挣扎站起身的时候。

    “不要再斗下去了,你经脉已伤,勉强运气,对身体的损伤重大。”

    “……”

    “取出宝藏,拿到九天冰蟾,可治疗一切伤患,对你也有好处,还是别固执下去了。”

    忍住疼痛,紫钰推开婢女们的搀扶,铁青着脸,竭力将四散的真气,重新逼纳于丹田,想恢复行动力。

    这样运气,自是加剧伤势,但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不惜一战”

    的坚定意念,教人不敢轻视。

    见她手臂不住颤动,知道紫钰还想再战,公瑾原本冰冷的表情,有了抹讽刺的微笑。

    想不到,这个自尊自豪,对人间俗子不屑一顾的女子,竟也有着这样的一面。

    那个男人,真有这般价值么?

    “我明白了。”

    把披风一扬,公瑾转身离去,蒋忠连忙跟随在后,行至门口,回头道:“你就继续做你的保护人吧!不过,你的爱心范围,仅限于那小子,对于其他的人,希望你不要多事。”

    声音一停,人已在十丈之外,飘然而去。

    强敌已去,紫钰再也撑不住,大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

    这个人终于正面表示他的意愿了,对兰斯洛而言,势必是个太过庞大的强敌,以目前的兰斯洛,根本连与他抗争的资格也没有,自己又能够保护到何时呢?

    “兰斯洛……”

    意识逐渐模糊,这是紫钰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夕阳时分,杭州城郊的永福楼客栈,兰斯洛、小草坐在三楼雅座,对看晚霞。

    兰斯洛的爱情大事,有了大步进展,便全心致力于参予雷峰盛会的准备,事实上,远自一月以前,他与小草便利用种种机会,去探勘雷峰塔,搜集资料。

    雷峰塔内藏宝物,这已是千余年来,公开的秘密了,自八月起,每至夜半,奇异的光华将塔周围映出一片氤氲,而中秋子夜,惊人的灵光,汇成光柱,直冲天际,历时一柱香,五百里之内,清晰可见,完全是神物现世的徵兆。

    而不知有多少才智之士,竭力搜索,试过了各种可能的方法,翻遍一瓦一石,仍是毫无所获,唯一可疑的漏洞,便是地底。

    雷峰塔的地下,土石异常坚硬,无法挖掘,不少有心人士试着探测地底,却仍宣告失败,更有甚者,所有曾经打过这类主意的人,都在事后惨遭横祸,死于非命。

    当然,这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宣告,所有努力的方向,几乎都肯定,要解开雷峰之谜,答案必在地底,可是,任谁也无法摆脱“地底诅咒”的命运,在五百年前,魔导师公会的七人顾问小组,便因试着解咒,全部横死当场,自那以后,便没人敢再尝试了。

    到现在,雷峰盛会,已经成了一个江湖盛会的代名词,虽然人人知道,觅得宝物的希望,极为渺茫,但一些落魄多时,在武林中混不出名堂,或是初出茅庐,想找个成名机会,像兰斯洛这样的青年,却仍然期望能够找到宝藏,一举成名,故而与会者水准日降。

    总之,尽管宝物找不着,杭州城的旅馆、饭馆,却是大蒙其利,每年八月,城里涌入大批寻梦者,旅馆供不应求,连带卖小吃的小贩,也大发利市。

    唯一伤脑筋的,就是艾尔铁诺政府。

    因为城内龙蛇混杂,寻宝人彼此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更有些人,存心藉着大批人聚集的盛会,惹事生非,想要成名。

    这样的局势,管理上稍有不慎,便会形成难以想像的大暴动,甚至形成国际问题,是以每任官员,皆为此神伤胃痛,深恐官帽不保,而眼下的杭州军区总兵,钱继尧,就是此中佼佼者。

    他前日的荒谬命令,激发的暴动,那可不是一言两语可讲得清的。

    依照过往习惯,雷峰塔在七月中便封闭,由官兵把守,直至中秋,期间,只有官方特别聘请的前辈高人,方有资格入内探勘。

    兰斯洛、小草名不经传(正确说来,他们是大名鼎鼎的头号通缉犯),自然不可能进入,是以这些日子,小草仅由远处观望。

    *着多日观察、雷因斯。蒂伦密藏的资料,与本身的判断,小草肯定,雷峰塔之下,的确不寻常。

    只是,事情有许多疑点。

    宝光的出现,已有千余年,推算时间,是在雷峰塔落成一甲子之后,将时间前推五百年前后,在这之间,并没有什么宝物失落于该地的消息,而分析该时期有关神秘宝藏的传闻,也是毫无头绪,那么,埋在地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再者,地底的诅咒,绝非天然,更非开始即有,而是在宝塔建成后,方有此事,否则若是不能破土动地,雷峰塔如何兴建。

    雷因斯。蒂伦的宗卷记载,建立宝塔是艾尔铁诺王室,一名王妃为还愿而兴建,可是,当要仔细追溯的时候,一切线索模糊不清,难以调查。

    如此说来,是有人一开始便知晓宝物的秘密,为了不让宝藏现世,才建塔掩饰,还下咒封印,断绝后患,而且,这个人可能与艾尔铁诺王室关系匪浅,方能以如此神通,千余年来隐身于幕后,令各方追查无功。

    这人是谁?

    他并不是要独占宝物,否则又何须藏宝,可是,藏宝的原因是什么?

    最古怪的,是每当小草接近雷峰塔,身体深处会有种不寻常的感觉,雷因斯。蒂伦的王女,每一代都是最杰出的魔导师,小草虽未修习魔法,但天生的资质仍是远超凡人。

    在她的感觉里,雷峰塔之中,有股特别的阵形,源源不断地在运作,架构十分复杂,功用不明,而且与生平所学的架构大异,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一切,都只有等到中秋夜晚,实地探勘方能明白了。

    “楼下好像有人开始排队,不知是排什么东西。”

    发觉一楼的人群渐渐增多,又不像顾客,小草颇感好奇。

    “你管他们排什么。吃你的吧!”

    兰斯洛看着刚买的瓦报,飞快地将桌上食物送进嘴里。

    “唉!可惜紫钰小姐,打昨天起身体不适,不然就能与我们一起出来了。”

    昨天一早去找紫钰的时候,看门的丫环说紫钰突然急病,不能见客,而且医师吩咐,拒绝任何人打扰,让兰斯洛吃了闭门羹。

    “人家难得生病,你就让她好好睡吧。”

    对于紫钰的身分,小草始终抱持疑虑,担心她对兰斯洛不利,但随着时间过去,也逐渐释怀了。

    “什么叫难得生病,人家弱女子一个,哪像你我粗枝大叶,她生病,我们本来就该关心才对。”

    “弱女子……真是个大骗子。”小草心里暗骂。

    “懒得理你……喂!你别吃那么快,等一下还要帮枫儿买吃的,小心她在家不高兴。”

    小草自斟自饮,脑中整理相关的资料,顺便欣赏屹立夕阳中的雷峰塔。

    因为担心上街后的种种困扰,同时也希望多一点与兰斯洛独处的时间,所以小草把枫儿留在家,协同兰斯洛进行勘查工作。

    永福楼的位置,可直接看到雷峰塔的全景,是以两人常至此地,喝茶、吃饭,兼调查。

    “我说,那个莉雅公主啊……”

    兰斯洛突然的一句,把小草惊的失了魂,口里茶水喷的老高,呛的咳嗽连连。

    “唉!怎么这么糟蹋,居然用鼻子喝茶,你妈没教你,小孩子不要随便浪费粮食吗?”

    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兰斯洛在旁说着风凉话。

    “你……你说什么莉雅公主……”忙着止住鼻水倒灌,小草颤声问道。

    “你自己看吧!”

    兰斯洛将瓦报递给小草,低声道:“艾尔铁诺那票家伙,把绑架莉雅公主的案子,一并算在咱们头上了,唉!虽然说钱是我们拿的,但是,人可不在我们这里啊!”

    “人就在我们这里。”小草暗自骂道。

    原来,艾尔铁诺官方,把两件案子怀疑是同一批人所为,是以在两人的通缉令上,多加一笔。

    对于自己“作案”的手法,小草有相当自信,不会留下线索,看来只是给人歪打正着,刚好碰上了而已。

    但是,小草心中却有疑团,官府所发的通缉令,人物失真实在过了头,她可不记得自己何时变成一名壮汉,而兰斯洛的那章图像,就更不像话了,她多次细看,总是有个令人发噱的疑问,兰斯洛何时入籍兽人族了?

    赤先生的手下,与己方数次交战,虽然兰斯洛难得留活口,但是自己两人的相貌,对方该是一清二楚的,如果想藉通缉的力量,来给两人压迫,又怎会用出这等图像。

    看来,这整件事的背后,只怕还有一个更深藏的计画,有人在暗中袒护他两人,是敌是友,目前不知道,但小草衷心期望,不要是敌人。

    “掳人勒索、诈欺、恶意伤害、蓄意谋杀……唉!连我都成了无可药救的重犯了。”

    细数这近两个月中所犯的案子,小草为之叹气。

    兰斯洛晒道:“有啥关系,大不了直接落草当强盗,有吃有喝还有拿,多好。”

    “你想当强盗?”

    “不要叫的像见了鬼一样,当强盗有什么不好的。”

    兰斯洛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大笑道:“咱们干下了那么多案子,又绑票又杀人的,不是强盗是什么,本大爷是从山里面出来的,说是强盗也不为过,过去是强盗,现在是强盗,将来还是很有可能继续干强盗。”

    懒的与他鬼扯,小草直接祭出尚方宝剑,“你想当强盗,我倒是无所谓啦!可是,紫钰小姐呢?难道要让她当强盗婆吗?”

    提起紫钰,兰斯洛张大了口,一脸“对喔!”的疑呆表情,果然是致命的一击。

    唉!

    一句话就搞定,真是无聊透顶。

    回思与兰斯洛相处的这段期间,小草思潮翻涌。

    这是多有生趣的一段日子啊!

    将来自己倘若回宫,绝对不会忘记,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一直到老,这将是她最温馨的一份回忆。

    “去你妈的,老子打牌,你来卖花,摆明触老子霉头,给我滚……”

    小草正思索间,楼梯间传来响声,一名黑袍女子,给人从四楼踹了一脚,像个车轮一样,滚到三楼来,余势未消,直滚到两人桌前,看她手里提着花篮,该是卖花的吧,尽管给人踢的像球一样,花篮里的花,半朵也没少,真是名敬业的女子。

    乍见此景,兰斯洛、小草俱是一呆,刚想要有所反应,一名锦衣公子,带着四五名家丁,怒气冲冲地自楼上奔下,怒喝道:“老子还觉得奇怪,怎么今天打牌,从风头输倒风尾,原来是给你沾了霉运。”

    一旁的小草听的快笑出来,你打你的牌,她卖她的花,在相互碰面以前,两者根本毫无相干,何来霉运可沾,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那锦衣公子越骂越高兴,似乎把满腹输钱的怨气,全发泄在那女子的身上,“总之,全是你不对,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家丁们,把她给我打得连她妈也认不得她。”

    “等一下。”

    兰斯洛站起身来,脸上一派正气凛然,“欺负弱女子的恶行,就到此为止了,正义感强烈的侠士,决不会眼见你们欺凌弱小的。”

    说的得意洋洋,真的把自己当成说书人话本里面,行侠仗义的英雄了。

    “正义感强烈的侠士?是谁?说的是谁?你不是山贼吗?”

    看兰斯洛猖狂的模样,小草强忍住笑意,不敢破坏他的英雄幻想症。

    发觉有人插手,那公子打量兰斯洛两眼,见他只是孤身一人,没啥可怕,仗着己方人多,喝骂道:“小子,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替这女人出头。”

    兰斯洛仰头大笑,“铛”的一声,自腰间抽出柄钢刀,笑道:“就凭本大爷有刀。”

    “哦!有刀就了不起吗?”

    “对,本大爷就是非常了不起,怎么样,怕了吧!”

    话还没说完,那公子使了个眼色,背后几名家丁,一齐抽出配刀,亮晃晃的,每一柄的尺寸都较兰斯洛的那柄为大,声势壮盛,相形之下,兰斯洛便显的很没用了。

    “怎样,你不是说,有刀就了不起吗?跟我这几把比呢?”

    公子有恃无恐,显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哈!本大爷的刀,不同于你们的破铜烂铁。”

    “哼!怎么个不同法啊。”

    “我问你……”

    兰斯洛贼贼地笑起来,“你的头和这个桌子,哪个硬?”

    “哈!老子修过铁头功,这区区桌子,哪比的上我。”

    “是吗?”

    兰斯洛大笑声中,举刀剁向桌子。

    砍的太快,差点就砍到小草的手。

    “你自知不敌,想砍桌子献丑吗?”

    那公子与家丁们,哈哈大笑,直至他们发觉,兰斯洛那一刀砍下去后,桌子丝毫无损,而那柄钢刀,却在与桌面相碰的瞬间,断成四截。

    这张桌子并非特制,就算刀子再钝,桌子再坚硬,也绝无不损之理,更何况反将钢刀折成四段,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持刀者修为极高,事先以强猛内力鼓荡刀身,以致刀子自行迸裂。

    自秘库一战后,小草处心积虑,想让兰斯洛能自行使用内力,奈何“雄霸天下”心法别走捷径,小草于武学一道所知有限,最后仍然失败,但小草却另行想了法子,透过某些特殊的吐呐法,向“雄霸天下”借来内力,兰斯洛依法修习,果然一举奏功,今日恰好试试身手,吓的几个人脸色顿青。

    “那么,你们认为,自己的头,和这柄刀相比,哪个硬?”

    眯着眼睛,兰斯洛笑道:“本大爷给你们一个机会,三分钟内消失在我面前,否则本大爷会打的你,连你妈都认不出你。”

    将对方适才威胁的话,倒加相向,兰斯洛正充份享受“欺凌弱小”的快意。

    “大哥,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在一旁的小草,觉得有趣,过来参上一脚,“你还是打得他,连他妈都不肯认他。”

    几字位置一换,意义差别可大了。

    天生具有暴力倾向的兰斯洛,听了这番话后,眼发异彩,不怀好意地瞪着那公子,摩拳擦掌,预备有所行动。

    “欸,这位小公子请了,您小小年纪,为何出言如此狠毒?”那公子颤抖道:“我妈妈不肯认我,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什么…”

    一时间有点没会意过来,自己好像是被调侃了两句,小草不由得一呆。

    “废话些什么,这种人就是该受些教训。”

    兰斯洛得势不饶人,脸上表情越加恶形恶状。

    “喂!两位朋友,这样暴力,对身体不太好…”

    那公子脸如土色,颤声道:“有话可以慢慢说,大不了不说话,我马上告辞,马上告辞……”

    说完,带着一群家丁,头也不回的跑下楼梯。

    一群家丁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而便在那公子要下楼时,他忽地抬起头,向小草瞥了一眼,嘴边泛起微笑,却不料恰好与小草目光相触,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脚底踏空,连滚带爬的跌下楼了。

    看着对方狼狈的窘像,兰斯洛大笑起来。

    小草却觉得有些迷惑,适才那少年公子虽是满面惊惧,但眼神中却有丝奇异的笑意,那不是一个心惊胆战的丧家犬,该有的情绪,是不是暗藏些什么呢?

    而且,在那眼神之中,除了笑意,更有一抹无法形容的亲切与…熟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哦!千万不要,千万不能是这个预想…

    只希望是自己太多心了!

    “哈哈!行侠仗义,真是愉快。”

    没发现小草心神不宁,过足了英雄瘾的兰斯洛,显得很高兴。

    所谓的英雄豪杰,大概没有比这更肤浅的了。

    “我说大哥啊!”小草强自定下心神,在兰斯洛耳畔低语,一向了解兄长的她,提出问题,“这不像你啊!看到有人跌倒,你居然笑也不笑,还这么有正义感,是不是今天吃错药啦!”

    “小草,你要明白。”

    听清楚了这个问题,兰斯洛森然道:“所谓的英雄,就是要比别人晚笑五秒钟。”

    啥?

    这是啥意思?

    是不是说,倘若当时没有那个公子来当恶人,在这里笑到捧腹,满口饭菜乱喷的人,就是他老兄了。

    这种想法,根本就是“因为好玩的坏人已经被他当了,所以本大爷只好扳起脸当好人了。”

    果真是个廉价的英雄,小草摇头不已。

    可是,世上的事,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看到有人滑倒,旁边的人在伸出援手的时候,是否也忍住了讪笑的冲动呢?

    人的心,是同时具有善恶两极的,要找个百分之百的英雄,恐怕比找个方的太阳还难。

    兰斯洛会在这方面坦承不讳,究竟是因为个性直接呢?

    还是磨练不够,小草不得而知,不过,这种率真的感觉,的确是她所欣赏的特点之一,而非优点。

    “嗯!救了人以后,听不到被害人的感谢,也是件遗憾事。”

    兰斯洛舔舔嘴,搜寻卖花女的踪迹。

    小草听得差没昏去,“你这是哪门子的英雄。”

    这句话硬是吞了下去,她太清楚兰斯洛的个性,这么一问,他势必无赖的反击,“哈!

    本大爷本来就是强盗,怎么样。“

    面对这个转职速度惊人的兄长,她确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卖花女收拾东西,便要离去,兰斯洛眉头一扬,刚要出声,却给小草挡下。

    “姑娘,卖花吗?”小草问道:“我想买束花送朋友,不知怎么卖?”

    “是啊!是啊!买束花给紫钰小姐。”兰斯洛半途插嘴道。

    卖花女一语不发,迳自把花篮递至两人面前,意示他们自行挑选,态度无礼之至。

    兰斯洛不以为意,高高兴兴挑选花朵,反正他平常便是粗蛮无礼,别人这么对他,反倒是习惯的紧。

    小草却留上了神,一般卖花人,听到有人肯买花,那还不是极力推销产品,唯恐顾客跑掉,怎会像这般爱理不理,好似存心赶客人一般。

    虽说雷峰盛会水准日降,但还是有不少风尘异人,潜身而来,是以杭州城中卧虎藏龙,谁也不知,街口的一个肮脏老丐,客栈的一名笑面夥计,会不会便是隐身风尘的武林高人。

    小草不露形迹地仔细打量,生怕错待了异人,观察之下,果然发现怪处,卖花女身着黑袍黑衣黑鞋,全身裹得密不通风,宽大的黑斗篷遮住身体,连手上都套了手套,莫要说是面容,便是连半点肌肤也看不到。

    此时天气虽已转凉,但仍是颇热,这女子如此装扮,行若无事,决非常人。

    大凡江湖异人,均是特异独行、嗜好怪僻之人,似这等行径,可说司空见惯,小草不敢怠慢,专心应对。

    “这朵吧!这朵菊花不错,带去给紫钰小姐。”

    “拜托你。”小草叹气道:“紫钰小姐又不是重病,你拿菊花去,是会触霉头的。”

    “那这朵吧!这花的颜色不错,她该会喜欢吧!”

    “这朵更糟。这是黄玫瑰,它的花语是‘爱情渐冷’、‘妒忌’。”

    “什么是花语?花的语言吗?”兰斯洛搔着头,不解道。

    小草别了他一眼,解释道:“说是花的语言也不为过,那是某种人类间公定的语言,用一种花,来代表一个意思,藉此传达心意。”

    “哦!有这回事。”兰斯洛显的兴致勃勃,“这朵花怎样,它的花语是什么。”

    “喔!这朵啊。你留着自己用吧,这是八仙花,它的花语是‘吹牛的人’。”

    小草笑着摇头,道:“真是什么人挑什么花,你挑的全都是与幸福无关的东西。”

    “我哪知道这么多,我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花朵的唯一用途,便是用来吃,那,这花篮里的花,本大爷全都吃遍了。”

    “花篮里所有的花……你没搞错吧!”小草失声道:“这株夹竹桃是剧毒,你也能吃下肚。”

    兰斯洛闻言,怪叫一声,“什么,老头子还告诉我这是养颜圣品,害我小时候拼命猛吃,这么说来,我会拉肚子,都是因为这鬼玩意儿罗!”

    “你……你还算是人类吗?”

    那花篮里的东西,还真是包罗万有,令人吃惊的是,许多不同时节开放,彼此间相隔千里之遥的花卉,居然都放在一起,足见有异,小草更是小心翼翼。

    兰斯洛继续挑花,而这人的手气亦是一绝,尽是选中些不吉的怪花,代表“愚蠢”的石柳花,“不忠实”的月桂,“饶舌”的鸡冠花………然而,若是仔细一看,篮子里代表吉祥的花卉,为数稀少,这似乎也代表了花篮主人的异向思想。

    到后来,兰斯洛随意地抽取每一朵花,想考考看此花花语,小草杂学博通,区区花语,她随看随说,不当一回事。可是,回答至半途,小草心里蓦地一动,彷佛有什么重要的事,给自己遗忘了,想要去记起,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呢……好像很重要……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苦苦思索,找不出答案,抬头一看,一朵杏花,摆在自己面前。

    “杏花,意思是‘希望’。”见面至今,卖花女终于出声,她的声音,低沉而有某种磁性,听起来别有奇特的魅惑力。

    “谢谢。”小草接过杏花,低声道谢。

    卖花女拾回竹篮,视兰斯洛若无睹,转身便走,她步子好快,转眼间便消失在楼梯口。

    “这是什么态度啊!”兰斯洛啧啧道,看见小草还是一副失魂落魄样,兰斯洛笑道:“不错吧!跟在本大爷身边,连魅力都增加了,买个花还碰着艳遇,有美女送花。”

    “人家蒙着面,你怎么知道她是美女。”

    “直觉,男人特有的直觉。”

    “哦!是吗?怎么我就没有呢。”

    为了自圆其说,兰斯洛努力地想了想,找了个答案。

    “这个嘛!我想兔子的直觉,应该比一般男人要差吧!”

    “谁是兔子……”

    对于这个问题,小草已经不想辩解了,反正,他爱这样想也好,可以省去解释许多东西的麻烦。

    想不出来的东西,就先放下吧!

    现在,也不是想东西的好时机,放枫儿独自在家一整天,实在不放心,该回去看看了。

    刚想起身付账,楼下传来了喧闹声,几个酒客喝醉了酒,在大声嚷嚷。

    “真可惜,好不容易探到那两个家伙的落脚处,围杀行动却没我的份,奖金泡汤,赤先生真是不够意思。”

    “你想死啊!那两个家伙里面,有一个可是高手,咱们多少兄弟给他宰了,连赤先生重金聘来的杀手,都给他打退,凭咱们这等功夫,参加围杀,岂不是送死。”

    “去你的,说的多严重似的,反正也是背后暗算,放火烧屋子,管他武功多高都没用,对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赤先生指定要先宰了那兽女,看他急的那个样,好像比那两个小子还重要似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有酒就喝吧!乾杯。”

    兰斯洛大笑起来,“哈哈!你们想不到本大爷福大命大,不在屋里吧!”

    挽起袖子,便要冲下去,先拿这几个倒楣鬼开刀。

    “大哥。”

    小草脸色倏地惨白,颤声道:“枫儿……枫儿还在屋里。”

    兰斯洛猛然惊觉,骂道:“该死。”

    一把拉过小草,也不走楼梯,从三楼窗口纵身跳下,安全落地后,急奔回家。

    枫儿天生力气甚大,而兽人族齿尖爪利,要是真的攻击起人来,无异于一名武功好手,但是,赤先生手下好手不少,绝对不是枫儿抵挡的了,何况若是他们直接在屋外放火,兽类天生怕火,不敢乱动,只怕就要因此被烧死在屋内了。

    抬头远望,前方一片黑烟笼罩,烈焰飞腾,有不少房屋已被卷入火舌之内,火势甚大,灾情惨重,哀号之声,不绝于耳,路上许多民众,提携老幼,手里抱着抢救出来的家当,四下逃散,也有民众正自抚尸痛哭,哀悼已成焦尸的亲人。

    兰斯洛心惊不已,脚步再行加快,冲到胡同巷口,看清眼前的景象,不觉呆在当场。

    整条胡同,全给烈火吞噬,呛人的浓烟,不住由火场冒出,炙人的热浪,一波波扑面袭来,那种气体温度之高,甚至可以瞬间灼伤肺部,建筑物倒塌、物体受高热爆裂、生物的哀嚎,编织成了一曲“火场三重奏”,教人不寒而栗。

    一般的火,不该烧成这样,对方果真凶残,为了避免与兰斯洛正面冲突,造成过多死伤,便以兰斯洛的屋子为中心,在其四周的屋子预伏爆裂物,在一起引爆,让火势断绝所有出路,一举把屋里的人烧成焦炭。

    只是,无辜的居民,遭了池鱼之殃,因走避不及,葬身火窟者,不计其数,足见对方做事不择手段,毫无人性的作法。

    兰斯洛想也不想,找了桶水,把自己淋湿,在随便找了条棉被遮身,便要冲进火场。

    小草忧心不已,他们的居所,是火场中心,离此有百余公尺之遥,里面的温度之高,火势之大,足以让任何生物化作黑炭,兰斯洛跑的再快,躲避功夫再好,想要闯进里面,仍是九死一生的行为,极可能在还没见到枫儿以前,便丧命烈焰之中了。

    伸出手来,她想扯住兰斯洛的衣袖,不让他进去,可是,枫儿是“家人”啊!

    这么多日的相处,枫儿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与一家人没两样,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该放弃她不管。

    兰斯洛也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毫不犹豫,要冲入火场救人。

    小草深自悔恨,如果不是一己的私心,她决不会放枫儿独自在家,如果自己能力很强,足以守护“家人”,就不必让兰斯洛独自涉险了。

    在此刻,她深深诅咒自己的无能。

    “我进去救枫儿,你待在这里,不要乱来。”

    “不要去。”

    说话的是紫钰,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兰斯洛的动向。

    以紫钰的修为,可以察觉方圆五百里内的大气流动,纵火的事,自是瞒她不过。

    然而,想起那日公瑾的留言,紫钰不欲多生枝节,累人累己,故索性见死不救,直至兰斯洛要亲入火场,才被迫现身阻止。

    “火烧成这样,你进去哪有生路,别做傻事。”紫钰劝道:“再说,这样大的火,里头的人早就没命了,你还进去做什么,节哀吧!”

    “不!”

    兰斯洛坚决地摇头,毅然道:“我可以感觉的到,枫儿还活着,就在那里面。”

    “怎么可能的事。”紫钰摇首叹息,“你这么说,根据在哪里?”

    “没有根据,只是男人的直觉。”

    小草相信兰斯洛的直觉,同样来自山林的兰斯洛与枫儿,彼此心灵之间,有些时候,确实有种难以理解的联系,这是小草亲眼目睹的,再者,为了预防紧急状况,小草曾在屋里做了点布置,只要使用得当,应该是可以多熬一些时候的。

    “这种事哪能凭直觉来判断。你不要傻了。”

    看到兰斯洛仍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紫钰知道劝说不成,轻轻一叹,左手按住兰斯洛肩头,真气透入,冲击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紫钰…你…”

    兰斯洛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紫钰会武功,而且似乎还较他为强,不过,这不是争辩的时候。

    “紫钰,快点放开我,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我不会放的,在这种情形下去救人,简直是送死。”

    异于兰斯洛的激动,紫钰淡淡说着:“我不可能让你因为这种傻事而死的。”

    “那不是傻事,这关系到一条生命啊!”

    挣扎的面红耳赤,眼里燃烧着火焰,兰斯洛很努力的传达某种讯息。

    的确,那不是傻事。

    “亲人遇险,只要有一线希望,不管多渺茫,都要尽力救助,哪怕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也绝无悔憾。”

    小草很清楚,这是兰斯洛一直抱持的信念,也是他自许为男子汉的矜持,事实上,这种精神,也是人类这种动物,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的地方。

    只是,对于生长环境特殊,从小失去父母关爱,不曾拥有过家庭,不曾体会亲情温暖,也没有机会知道亲人可贵的紫钰来说,要她明白这点,只怕是太难了。

    “有必要那么激动吗?不过是一头畜牲,下次再买……”

    紫钰的话,在瞬间被打断,原本动弹不得的兰斯洛,受到某种刺激,冲开了穴道,重重打了她一耳光。

    “枫儿不是畜牲,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

    充满魄力的呐喊,形成了一道飓风,吹进了紫钰的胸口。

    “紫钰!你真的让我很伤心。”兰斯洛的声音很冷静,但语气中的怒意,却教人为之心怯,“你不配哀叹寂寞,因为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丢下了这句重话,兰斯洛抱着湿棉被,冲入火场。

    大火起来的时候,枫儿正趴在后院午睡,当她惊觉热浪逼来,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本来,以她矫健的身手,远超人类的跳跃力,要兵行险着,冒险跳过火线,谋求生路,这并非不可行,但野兽天生怕火,看到火头四冒,周围热气逼人,早已慌得没了主意,只有喵喵叫的份了。

    野兽毛多,易于燃烧,枫儿迟疑片刻,火差点就要烧上身了,总算及时发觉,厨房里安置了个大水缸,内中盛满清水,可以躲避一时。

    枫儿越过几处火堆,钻进缸里,把身子完全浸在水中。

    兽人的生命力,远较平常人类为强,所需的氧气,也没那么多,*着这些优渥的本钱,枫儿得以延续生命。

    但是,恶劣的情形,并未改观,随着火焰的燃烧,氧气逐渐消失,而难以想像的高温,使得屋里形同蒸炉,枫儿只觉得周围的水,越趋滚烫,彷佛要把自己煮熟,而脑袋也昏昏沉沉,意识不清,想爬出水缸,却已给煮的没力气了。

    水缸倒映外头一片赤红,“啵啵”爆炸声连响不绝,出于野兽的本能,枫儿吓得心胆俱裂,颤抖不已,喵喵喵的哀叫。

    “喵……喵……喵……”若断若续的咪呜,形成步向死亡的鸣奏,枫儿浸在水里,眼前的景物,看来渐渐模糊,如水波汤漾。

    这个场景,她曾见过,那时她被浸在水槽里,忽然感觉生命的来源被断,全身给逆走的能源充的几乎爆裂,痛苦不堪的时候,蓦地感觉压力减轻,眼前一片光明,然后,映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咪……”恍惚中,原本模糊的影像,在刹那间变得清晰,重映在视网膜上。

    “枫儿,枫儿,你没事吗?”

    看到枫儿被浸在水里,兰斯洛喜不自胜,他此刻身上被烧伤多处,因为被掉落的燃烧物击中,严重的伤口也有三、四处,眼睛给烟薰的睁不开,肺部也给烫伤,呼吸不顺,眼泪直冒,怵目惊心的血迹与伤痕,诉说了他来此之前的惊险过程。

    当发觉缸中人儿一息尚存,由心底涌上的狂喜,遮过了一切的伤痛。

    “枫儿,你还活着,太好了……该死,现在还不是道喜的时候。”

    一但处理不好,那就是两人一起陪葬的下场,这种死法,不太合兰斯洛的个性。

    小草是个随处小心,事事留下退路的人,她一早利用地下室,做了个密窖,以应不时之需,入口便在厨房,兰斯洛推倒水岗,暂时浇熄周围的烈焰,趁机打开水缸下的窖门。

    一条条赤红火舌,不住吞吐,夺人魂魄的热气,犹如风暴,使人生出置身太阳的错觉。

    “哪个没血没泪没骨头的家伙,让火烧成这样啊!”

    尽管环境恶劣,兰斯洛还有开玩笑的兴致,这也正是他日后成功的要素之一。

    窖门开启,兰斯洛正要把半昏迷的枫儿抛下去,一股爆炸的热风,将他们震开,撞在墙上。

    枫儿毛多,首先着火,兰斯洛见状大惊,扑上去用身体盖住她,打滚灭火,而就在此时,支撑屋子的主梁断裂,整个厨房刹时塌陷,压向他两人。

    紫钰呆呆的站着,脸上热辣辣的,甚是疼痛。

    兰斯洛临去前丢下的话,让她失了神,也失了魂。

    “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

    “紫钰!你真的让我很伤心。”

    “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一字一句,化作铁锤般的重击,深隽在她心里。

    “什么嘛!明明都是为你着想,你还……要不是顾虑你的安危,我又哪用…”

    她应该反驳的,只要紫钰愿意,她是可以有充份理由的。

    可是她沉默了,可以用来辩驳的话,紫钰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在某个层面来说,那些话的确是她的真心话。

    “为什么要为了一头畜牲而……”

    这句话,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对于兰斯洛为了保护一头畜牲,不惜舍命的事,紫钰显得有些迷惘。

    在多次的暗中保护里,紫钰很自然地为兰斯洛所吸引,当兰斯洛面对众多刺客,谈笑用兵,挥洒自如的模样,那种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实在很令人为之醉心。

    可是,在那些之外,有样东西,却是深深嵌进紫钰的心坎,震撼着她的灵魂。

    那是当兰斯洛处于劣势,将小草护在背后,独自挺身阵前的时候,那种“为了守护某人而战”的气魄,静静地、慢慢地,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压倒了所有的敌人。

    而刚才,当兰斯洛为了枫儿冲入火场的时候,那种气魄,又出现在他身上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能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呢?

    “因为她是‘家人’啊!”

    说出了与兰斯洛相同的理由,小草低语道,“对大哥而言,他重视家人过于一切,一但他们遇险,大哥会不惜一切的守护,决不让他们有半丝伤害。”

    “家人……”

    “‘已经来不及了’、‘太危险了,不要做傻事’,这些话我们都说得很轻易,可是,当我们被困在火里的时候,也是希望有人来救我们的啊!”

    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小草的声音有些哽咽。

    “如果,今天在火场里面的,是紫钰小姐,大哥也一样会冲进去的,这些事,你应该明白的。”

    是的,这些她早就明白了,比起兰斯洛为了守护家人,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自己的行为,真是太可耻了。

    “小公子,请后退两步,由妾身进去寻他们二人吧!”

    紫钰扬起右臂,“升龙气旋”打出,狂飙的气劲,将阻碍的东西全给撕裂、扯碎,在熊熊烈火之间,开辟了条“风道”。

    紫钰刻意使了阴寒内力,升龙气旋轮转之下,火焰给逼的往两旁不住倒退,呲呲作响后,地上冒着急速降温后的袅袅白烟。

    “走。”

    以神功开路,两人飞快前进,不花多少功夫,便已到了火场中心,一声惊呼,刚好看到屋子整个塌陷的一幕。

    “大哥。”

    看到兰斯洛给火幕掩埋,小草神魂俱丧,冲动的不能自己,差点就往火堆里跑去。

    “看清楚再说。”

    因为有了觉悟,紫钰显得比较冷静。

    她拉住小草,右手再度催劲,升龙气旋化为巨大的龙卷风,轰然巨响中,赫然将整片断垣残壁刮扯至半空,分解成木屑瓦砾。

    “大哥。”

    “兰斯洛公子。”

    心急如焚的两个女人,赶到原本塌陷的遗迹之下,欣喜若狂地发现兰斯洛昏倒在地窖里,而枫儿正焦急地在他身边咪咪叫。

    在屋子塌陷的瞬间,兰斯洛眼见大事不妙,搂着枫儿就是一滚,摔落地窖之中,虽是骨折当场昏了去,却是因此得保平安。

    “大笨蛋,在跌下去的时候,你一定是用自己的身体,替枫儿当肉垫?!”

    忙着急救的小草,一面进行手续,眼泪一面不争气地滑落,“傻瓜,也不替我想想,你受伤了,我会担心啊!”

    紫钰一旁观看,她虽担心,却已肯定兰斯洛性命无碍,当下忙着调理乱成一团的真气。

    三个女性,各自怀着心事,大火渐渐熄灭,但见明月在天,又是一夜了。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三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唉呦……痛死了,这是哪里啊!”

    躺在床上,兰斯洛逐渐清醒过来,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他呻吟出声。

    “你醒啦!昏迷了一整天,让人担心死了。”

    应声的是小草,她一直在床边照料,尚未阖眼。

    兰斯洛的伤势并不重,经过包扎、上药之后,几处烫伤、烧伤,已经没有大碍,只需休养数日,便可复原。

    “枫儿没事吧!”

    神智清醒,兰斯洛立刻想起枫儿的安危。

    “她没事。毛给烧了不少,要调养些时候,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草坐在床沿,把温莹的小手贴在兰斯洛的额头,柔声道:“辛苦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们可能就此失去枫儿了。”

    “小草。”

    “嗯。”

    “你照顾我,我是很感激啦!”兰斯洛苦笑道:“可是两个大男人间,可不可以不要做这种婆婆妈妈的动作,恶心死了。”

    “有什么关系。”小草笑了起来,“我是兔子啊!你早就知道的。”

    “我不是啊!”兰斯洛嘟囔道。

    “对了,这是哪里啊!”

    “这里,这是落琼小筑啊!”小草笑道:“咱们的房子给人烧了,除了来这里当食客,还有什么法子。”

    “落琼小筑!”

    这个名词让兰斯洛的睡意,瞬间飞到一百光年之外,想起冲入火场前的种种,兰斯洛惊得坐起身来。

    “毁了,毁了,今次完蛋了。”

    兰斯洛颤声道:“我怎么会对紫钰小姐讲那种话,她一定恨死我了……哎呀!我还打了她,这下该怎么办……”

    看着兰斯洛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狼狈样,小草温然一笑,道:“随便你吧!反正,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后悔,不是已经太迟了吗?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语毕,端起脸盆,步出室外。

    坐在床上,兰斯洛左思右想,自艾自怨,“唉!这次真是亏本,好不容易让人家有了点好感,现在全搞砸了……是不是还要砍手去谢罪啊!”

    想到明天一早还要面对紫钰,兰斯洛觉得无地自容,这个在面对十倍敌人,仍旧谈笑风生的男人,现在却显得非常胆怯。

    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兰斯洛决定偷偷溜走,省得明天没脸见人羞愧的切腹自杀。

    把衣服披上,兰斯洛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算从后门翻墙溜走。

    打开门,但见冷月如玉,流泻一片银白清辉;拱桥流水,假山花树,暗送飘香,小亭中,佳人独坐,倚花对松风,语笑嫣然,却不是紫钰是谁。

    “啊……”

    “公子伤势未愈,深夜出门,不知欲往何方啊?”

    “那个……”

    “既然公子也有赏月的雅兴,不如过来聊聊吧!”

    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兰斯洛觉得自己就像只卖艺的猴子,一边叹气,一边走向绞刑台,等着被宣告死刑。

    “那个……”

    “请喝茶。”

    不给兰斯洛开口的机会,紫钰笑吟吟地斟满了杯热茶,递给兰斯洛。

    “请用。”

    “呃……谢谢。”

    兰斯洛举杯欲饮,但是由于过度紧张,杯子在手里抖个不停,茶水四溅。

    “这……这个…我想…我要为昨天的事道个歉……那个…”

    兰斯洛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说着,脸色像块通红的烙铁,就差没冒起烟来。

    “太难看了吧!我可不记得,我喜欢上了这样的男人。”

    “咦!”

    听到了出乎预期的回答,兰斯洛有如听到大赦,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

    “你说的没有错,我没有拥有家人的资格,或许,我根本连‘心’都不曾有过。”紫钰缓缓道。

    “打从出生,我就没有父母。因为天生体弱多病,被送到杭州静养,与外界隔绝,一般人会有的亲人、朋友,我都没有,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我并不觉得遗憾,也没有感伤,因为我认为这是生而为人,要成为人上人所必须面对的考验,真正的精英,是不需要与凡俗为伍,所谓的朋友,也只不过是个拖累人的名词。”

    月光照在紫钰的娇颜,显得格外落寞。

    兰斯洛开始明白,这个女孩,并不是一开始就愿意走上这条路的。

    “可是,这样的想法,当认识你们两人以后,开始有了改变。我开始在想,生而为人,除了成为人上人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呢?”

    “你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明白,什么是发自真心的笑,什么是真挚的哀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又该是怎样的。更重要的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心的形状。”

    “心的形状…”

    兰斯洛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一向都是作的多,想的少,全然没想到自己的作为,原来还有这等意义。

    “我从来没有过家人,也一向以为不会有需要的一天,可是……”紫钰仰起面来,紧咬住唇,妙目里隐然有水气,“当我每次看到你为了家人,奋不顾身的时候,我突然很希望,也能够成为你的家人。”

    兰斯洛不再沉默了,他知道,该是自己有所表现的时候了。

    “我发誓,今生今世,一定竭尽所能,带给你温暖,决不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兰斯洛想也不想的抱住紫钰,两人在月光下颤抖相依,感觉彼此的体温,在无言的交流中,抚平对方的哀痛。

    经过了一段亢长的沉默,看似很长,却又很短的时间。

    “以后请多多指教啊!小姐。”

    紫钰微笑着轻声说道:“多多指教啊!先生。”

    在这个晚上,深深感动的,不只是这两个人,在一旁草丛观看全程的小草,确实明白,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

    “大哥,紫钰小姐,祝你们得到幸福。”

    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在心愿完成的同时,少女的心,被撕裂成碎裂。

    “傻瓜,掉眼泪做什么…这样…这样不是很好吗?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哭个什么劲啊……”

    仅管理智不住这样告诉自己,但内心深处的低语,却不是那么容易停止的,胸口疼的像是快要被扯碎了,小草蜷曲着身子,紧紧捂住嘴唇,不让哭泣声自指缝间溢出。

    “呜…不要哭……不要哭……呜…”

    越是想压抑,眼泪越是满溢。

    打从母亲死后,从未有过如此的悲伤,而深刻的心痛,则是打从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程度。

    “喵……”发觉女主人正在痛哭,枫儿无声地*近,轻轻替她舔拭脸上的泪珠。

    “枫儿…乖、乖,不要出声,我不想给人看见这个样子。”小草低声哽咽道:“以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喵……”为了三方着想,小草放弃了可能的幸福,当雷峰盛会结束后,她便要返回宫廷,届时,应该能无牵无挂了吧!

    尽管非是出于真心,但她努力地让自己接受这个想法。兰斯洛的恋情,有了着落,小草唯一牵挂的,就只有枫儿了。

    为了彻底医治枫儿体内的余毒,小草与紫钰商量治疗方法。

    “你怎不早说,眼前就有个绝妙的良机。”紫钰笑道:“女神医最近旅至南方,会在杭州落脚义诊,推算日子,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小草一惊,喜道:“你说的女神医,莫非就是有‘最后的南丁格尔’之称的……”

    “没错,便是她。”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动身。”

    女神医玉签风华,是近年来风之大陆上,名声响透半边天的神话人物。

    风之大陆上战祸不断,医疗体系又不健全,只有高级军官有医护兵随侍,一场战争结束后,往往有很多下层士兵,明明受的不是致命伤,却因为缺乏适时的救治,被弃置在战场上,就此一命归阴,这是战争的残酷,也是被强赶上战场的士兵的悲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个口语之间的神话,在诸国士兵中流传,当战争结束,受伤的兵卒,垃圾般地给抛弃,当所有生存希望都已破灭,士兵们开始祈祷。

    这时候,柔和而温暖的祥光,照遍整个战场,祥光中,有一名丰姿约婥、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以高明而精湛的医术,拯救了大量的生命,凡是被她医治的病患,都能从死亡关头回来,迅速康复。

    尽管她救活的生命,成百上千,但却没有人说得出她的长相,人们只模糊记得,那祥和的身影,与无论沾满多少血污,也不曾染上半点红的白袍。

    在短短时间之内,她在大陆人民心中的地位,足以与“人类的母亲”并驾齐驱,为了纪念她的恩德,人们以一个尊荣无比的名号来尊称她,“最后的南丁格尔”。

    据说,她每年会在大陆巡回义诊,所到之处,百姓视之若万家生佛,紫钰与之未曾谋面,但推算时日,该是她旅经杭州的时候了。

    “要到哪里去找她?”

    兰斯洛有这样的疑问。

    紫钰跟着解释,玉签风华自三年前起,旅游行医,却是不肯公开露面,以专用的凤辇代步,行踪飘忽,令人难以捉摸,义诊时,也隔着一层纱幔,不让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她上次至杭州义诊,设驾于永福楼,为期三天,当时邻近州郡的百姓,蜂拥而至者,近三万人,逼得杭州官府,特别派军警维持秩序。

    “永福楼,那不就是我们常常去的那一家。”兰斯洛惊讶道。

    “不错,玉签风华的落脚处极为固定,一旦选定,就不会再变。”

    紫钰解释道:“雷峰盛会即将举行,说不定她便是为此而来,预防伤亡。”

    小草握住枫儿的手,回想雷因斯。蒂伦的记录中,有关女神医的传闻,根据许多临床病历的宗卷看来,这名女子的医术,出神入化,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全都药到病除,与雷因斯。蒂伦王家的圣力,平分秋色。

    大陆诸国的门阀贵族,相争欲招募其为宫廷医师。

    然而,雷因斯。蒂伦的圣力,仅能瞬间修补破损肉体,消除一定程度的毒物,想要医治像枫儿这样的病症,并进行复健,却是万万不能。

    为了枫儿,小草衷心祈祷,那些传言并未夸大。

    兰斯洛已情有所归,只要能再将枫儿治好,她这趟俗世之行,便再也了无牵挂了。

    四人乘着马车,行至永福楼,得到的,却是令人大失所望的答案。

    “什么!不来了。”兰斯洛忿忿道:“当医生也可以晃点病人吗?她的医德在哪里?”

    “听说,是因为她有个冤家对头,紧追不舍。”紫钰道:“为了避开这个对头,她变更行程,不来杭州了。”

    闻风而至的人,不在少数,把楼下挤得水泻不通,失望的群众,鼓噪喧哗,几乎要暴动起来,永福楼的掌柜、夥计,全面出动,忙着安抚民众的情绪,同时暗叫倒楣。

    道路上人车拥挤,要回去只怕得费点功夫,兰斯洛一行人,索性直接上了三楼雅座,点了壶茶,几样点心,聊天看风景,顺便碰碰运气,看看女神医会否改变主意,再度出现。

    配上项圈,初次上街的枫儿,对四周的景物,显的很好奇,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四下打量,看看崭新的人、事、物。

    紫钰、小草的无双娇容,气质高雅,俨然一对璧人,枫儿的外表,极具野性美,便是兰斯洛,经过了多次磨练,也非刚下山时的粗鄙模样,显得神采奕奕,四人坐在一桌,引来周围群众不断侧目。

    “当医生的只会救人,这样也会有敌人吗?”

    “有希望某人得救的人,当然也有不希望某人得救的人。”小草道:“有时候,医生也会被卷入某些恩仇,成为无奈的一份子。”

    “成名也是件坏处,或许,有人想找她别别苗头,藉此成名也说不定。”

    分析了可能的状况,紫钰再加一条理由。

    枫儿趴在桌上,把茶一饮而尽,顺势再抢了盘点心,大口咀嚼,差没连盘子也吃下去。

    “真难看,小草,都是你没教好。”发觉临桌的古怪目光,兰斯洛埋怨道。

    “乖、乖,枫儿,别这样。”

    轻轻安抚着枫儿,小草将热腾腾的点心吹凉,撕成块,一块块地喂入枫儿口中,关切之情,溢于颜色。

    “我想,大家也不必那么担心。”发觉了小草的忧虑,紫钰温言安慰道:“天底下的能人异士不少,今日虽是见不着女神医,了不起再另访名医便是了。”

    “不。枫儿体内的毒素,极是诡异,与一般毒物大异,深缠肺腑,非一般治法所能医。

    普天之下,除了医术天下第一的玉签风华之外,只怕是无人能治了。“

    小草家学渊源,她自身的医术,不在当世任何名医之下,能让她在此道甘拜下风者,不过两三人耳,自己既然束手无策,又何必多费工夫在一众庸医身上。

    紫钰默然不语,雷因斯。蒂伦的圣力,为诸神的恩赐,是普天下医疗术法之冠,身为唯一使用人的莉雅公主,都已悲观至此,那寻常的名医、丹药,便与废物无异,不必再试了。

    她却不知,小草虽是王室血脉的唯一继承人,却是无法使用圣力,另外,就算能够使用,圣力对这种莫名毒物,亦是生不了作用,白费力气。

    兰斯洛不明白确切情形,但见两个素来足智多谋的人,一齐愁眉苦脸,也知此事难办,不由得叹了口气。

    “谁说玉签风华的医术天下第一,在我看来,也不过稀松平常。”

    就在众人失意落魄的时候,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

    众人定睛一看,出声者一身黑袍,全身散布着神秘气息,正是昨日于此巧遇的卖花女。

    “卖花的还那么嚣张,人家医术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几名位置*楼梯口的醉汉,听她出言不逊,举脚踢去,女郎站立不稳,一个倒栽葱,从楼梯口滚了下去。

    “怎么每次遇见她,她都在滚来滚去?”兰斯洛满脸诧异,大笑道。

    这一次,他连五秒钟也不必等了。

    小草虽感惊异,但这类高人行事,本来就非常人所能臆度,她既然口出此言,想必自有惊人本领,说不定便是医治枫儿的一线希望,不敢怠慢,急忙起身,便要追下楼去。

    “好小子,原来你们在这里。”

    小草眼前一花,一个青色身影挡在面前。

    “小心。”

    兰斯洛惊呼声中,小草给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两下,安然落地。

    行凶的青衣人,面目凶恶,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正是鼬镰兄弟的老二,青无用。

    鼬镰兄弟自那日刺杀失败后,赤先生要求暂停交易,转雇他们做另一桩买卖,兄弟三人暂时栖身杭州城,期间,青无用对那日莫名其妙的惨败,始终忿忿不平,刚巧今日碰到兰斯洛,便要顺手将他杀除,一雪前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兰斯洛却是暗暗叫苦,急谋对策。

    上次战胜,实属险胜,若论手底下的功夫,他有自信能保命逃生,但要正面交战,却是十条命也不够死,何况小草、枫儿全无战力可言,今次拖了个大包袱,情况实是险恶到了极点。

    冷汗直冒间,一只温腻的柔夷,放在他的肩头,安抚他的不安。

    回头一看,紫钰微笑浅浅,浑不把眼前的紧张当一回事。

    “对了,紫钰小姐好像也会武功,倒不知道功力如何,敌不敌的过这个家伙……唉!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要女人保护,真没面子。”

    兰斯洛左思右想,懊恼不已。

    另一边,青无用看清局势,亦是大吃一惊。

    他适才的一甩,使上了劲力,本来要将小草直直摔落楼下,重伤身死,哪知给一股莫名劲风冲撞,化消力道,小草轻轻落地,就好像是给人抱着放下来似的。

    举目一看,与兰斯洛同桌的,除了那赤先生下令必杀的猫女之外,还有名美的让人屏息,浑不似人间俗物般的少女,看来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惊吓的样子,暗中出手者,必然是她了。

    想起兄长们对那日惨败的描述,青无用冷汗涔涔,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速谋退路。

    这样的场面,紫钰自是毫不放在眼里,青无用能自行退去,固是最好,她本来就不欲在兰斯洛面前施展武功,但若是青无用不自量力,妄图动手,那鼬镰兄弟从此便要少一名成员了。

    就在彼此各有心事,局面一时僵持不下的当口,青无用高声惨叫,像是给人连砍了几十刀,痛的倒地打滚。

    在他背后,原本的楼梯口,卖花女鬼魅般地出现,手里拿了根细针,颜色蓝晃晃的,显是沾有剧毒。

    “杀手的首要信条,就是无声无息,隔壁班的,你有失一个身为专业杀手的颜面啊!”

    看着青无用痛的面孔抽搐,全身痉挛,卖花女一派悠然,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波动。

    “你……你用的是……”

    口鼻中不住喷出血沫,青无用给剧毒折腾的不成人形。

    “被退学没多久,好像把学会的东西都忘光了嘛!连这‘蓝血神针’都不记得了吗?”

    紫钰闻言一惊,蓝血神针,是山中老人门下的独门暗器,每个出自其门下的学徒,入门学习毒物的第一件功课,便是制作一根属于自己的蓝血神针,因此毒性变化多端,随每人炼制而不同,强弱也不一,虽算不上是什么一流暗器,却是成了山中老人一脉的信物。

    这么说来,这女子亦是山中老人门下罗!

    可是,大雪山的杀手,除非负有任务,不会踏足尘世,更别说任意杀人,偶有例外,便是像鼬镰兄弟这样,那是被山中老人逐出师门的劣级品。

    “你…你也是……”

    “和你们兄弟一样,都是从大雪山肄业的,不过可没那么没面子,居然给校长退学。”

    不明就里的人,乍闻此言,还以为是同学间叙旧,谁也想不到会是这等场面。

    山中老人在大雪山中,所创的杀手之乡,对门下杀手采取学园式管理,分组教学,所以门下的杀手,训练精良,非一般滥竽充数者可比。

    只是,当杀手们偶然相逢,交谈起来,谈话的内容,往往是“隔壁班的老师好严厉,他的学生伤亡率特高”、“合作社的小妹很漂亮,只是他老哥宰掉了上百个追求者”、“上次期末考,甲班的同学好惨,挂掉一半”之类,与世人印象中的杀手不符,不伦不类的谈话。

    小草搜索脑中的图书馆,找到了件有趣的记忆。

    江湖传闻,三年前,有个杀手自大雪山私逃,临走时还带走大批珍贵丹药,气坏了山中老人,暴跳如雷之下,对她发下格杀令,闹的江湖为之沸腾了好一阵子,看来,就是眼前这名女子了。

    青无用不动声色,偷偷积蓄功力。

    他表面上满头大汗,不停惨叫,都是分散敌人注意力的手段,身为杀手,自然有相当程度的抗毒、忍耐力,不至于这么容易失去抵抗力。

    从刚才话语判断,这女子应是与自己同级,属于乙级杀手,仅要拥有专长,便可出师。

    看她用毒功夫厉害,但脚步虚浮,不似身负上乘武功,只要能小心避毒,当可取胜。

    主意既定,青无用打算伪装中毒垂死,伺机全力一击,置其死命。

    “你们兄弟的班导是谁?怎么教出了这么糟糕的学生。”

    “你说够了没有!”

    一声大喝,青无用暴起突袭,袖中剑疾若星火,刺向卖花女心口,务求一击致敌死命。

    卖花女反应亦是奇速,手中花篮当胸一挡,立刻斜身退开数丈。

    “就凭这点……”

    卖花女一语未毕,圆流刃无声破空而来,血光迸现,当场身首异处,直挺挺的站着。

    “哈哈!这么简单的两段式攻击都躲不过,你够格算是职业杀手吗?”

    为了报复适才遭到的嘲笑,一击成功的青无用,意态张狂,开心的大笑。

    “你判断事情之前,连看都不看清楚吗?”

    说话的是紫钰。

    青无用闻言大骇,定睛一看,原本卖花女的“尸体”,仅余一件被削去头部的黑斗篷,篷内人早已不知去向。

    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青无用后颈一凉,冰寒彻骨的阴劲,狂走在体内各处。

    “故意站着不动,谁知你还是失手,不如到地狱去,继续你未完的学业吧!”

    卖花女像擒小鸡般的揪住青无用,手臂寒劲运转,周围温度骤降,恍若冰室。

    乍见卖花女的真面目,兰斯洛一行人,都觉眼前一亮。

    褪下斗篷之后的她,仅着一套甲衣,一身幼嫩肌肤黑得发亮,是大陆西南方的黑肤人种,垂腰的乌丝闪闪动人,细而长的眼眸柔美且妩媚,五官虽不细致,却生得极有性格,眉宇之间,缠绕着一股阴狠诡艳的气息,充满了神秘的媚惑力。

    这样一个美人,完全是天生的杀手材料,只要她愿意,过人的美色,是足以让许多男人甘心被诱杀的。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一如先前死在他手下的被害人,青无用也提出了这个疑问,一面说,凝结成冰的血块,从口鼻间溢出。

    这女子的功力之高,大出他的意料,单是这手冻气,便足以独步天下,这绝非乙级杀手的级数。

    “十九年前,你们三兄弟为了得到碧血幽兰,与二十五名同夥,尽屠我华氏一族,当时,你想不到会有今日的下场吧!”

    “你…你是华氏遗孤,为亲人报仇来着了…”

    杀人者人杀,每一名杀手都有这样的觉悟,知道是苦主索命,青无用自觉死的不冤。

    “不。”

    卖花女摇头否决,道:“对‘替家人复仇’这种无聊事,我没有兴趣,既然没钱可赚,我也懒得做赔本生意。”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要上楼,你挡了路,如此而已。”

    语罢,卖花女把手一松,青无用摔在地上,立即暴毙。

    那股冰寒至极的冻气,早已让他身体各处细胞完全坏死。

    青无用滚地的首级,满是瞠目欲裂的神情,明显的告诉旁人,他,死不瞑目。

    卖花女拾起被割破的斗篷,喃喃道:“怎么破了,这衣服很贵的。”

    话还没说完,临座又传来惨叫,只见原本推她下楼的几名酒客,面色泛紫,七孔溢血,一起倒毙,显然是不知何时给她下了剧毒。

    见到如此诡异的凶杀案,酒楼里客人心胆俱裂,哪敢再待,只听得喧哗声连响,三楼的客人跑个精光,仅剩兰斯洛这一桌。

    兰斯洛看的心惊肉跳,这女子美则美矣,出手可真是惊心动魄。

    他虽然也杀伤过不少人命,但都是在激战中自卫而杀,绝非如这女子下手狠辣,行若无事,把杀人当成消遣,且锱铢必较,有仇定报,饶是兰斯洛心粗胆大,也大大的喘了口气。

    小草、紫钰倒是没什么反应,她二人虽是女儿身,但皆非寻常弱女子,紫钰更是有志于沙场,对于这等场面,自是神不惊、色不变。

    小草暗想,这女郎说自己是华氏一族,华氏、华氏,莫非是上古神医华佗的后裔,传闻中,华氏血脉,是天生的神医,只是早自九州大战以后,便已销声匿迹,倘若这女郎真是华氏一族,听她适才的口吻,或许医术也是出神入化,那么,枫儿的毒症,就有希望了。

    “这位小姐……”

    小草刚要出声,卖花女已朝他们走来。

    “我向来只杀人不救人,不过,对于非玉签风华不能治的病,我很有兴趣。”

    女郎浑无表情的笑了两声,问道:“你们谁是病人?”

    不待兰斯洛回答,她迳自细看了起来,首先便是兰斯洛。

    “气血淤塞,肝火太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不过你气色不对,印堂又黑,最好回去多洗脸,如果洗不掉,近日内,谨防血光之灾。”

    “你……你真的是医生吗?”

    “我是杀手,不过……”女郎似笑非笑的说,“生意不好的时候,也兼作点副业,偶尔会当当占卜师。”

    “你会看相吗?”

    “会。而且专看死相。你想要我帮你看看相吗?”

    兰斯洛给她看得全身发毛,连忙摇手推辞。

    跟着是小草。

    “两眼无神,眉角含春,你的病是心病,自己想办法医。”

    再来是紫钰。

    还没等女郎走近,紫钰便已缩回手,推拒道:“妾身没病,也不要人医。”

    “有没有病,由医生判断,病人无权发言。”

    女郎伸臂一探,握住紫钰的手,开始把脉。

    紫钰吃了一惊,适才她缩手回放,虽然未用武功,但暗藏九种变化,只要遇上敌袭,随时能挣脱、箝制,甚至顺势反击对方,哪知女郎伸臂一切,手势诡秘难测,居然给她说握就握,不费半分力气。

    手掌被制,为免脉门被扣,紫钰连忙运劲,想要冲开对方的箝控,怎料她的刚劲一出,对方亦是传来股冰寒的阴劲,沿臂而上,紫钰不防,打了个寒颤,甚是难受。

    “当病人就不要乱动,妨碍医生诊治。”

    女郎面露诧异之色,双方内力接触的刹那,她亦给震的手臂发麻,她的“冰魄冥爪”,乃是山中老人不传绝学,她偷溜下山时,顺手牵羊将秘笈带出,学成后,没遇过什么像样的对手,倒看不出这个娇美的小姑娘,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紫钰心下佩服,山中老人果不愧是与恩师同级数的人物,这女子的武功,无论是内力的深厚,招式的变幻,俱是当今天下罕见的高手,先前看鼬镰兄弟,除了暗器独特,诡计多端外,一无可取,还以为传闻夸大,想不到,方才一试,才知大雪山武学别走捷径,果有独得之秘,鼬镰兄弟不过是未窥庙堂之妙的二流货色。

    女郎越是把脉,脸色越是凝重,再仔细观察了紫钰的面容后,她问道:“姑娘今年芳龄多少?”

    “十九。”

    女郎点了点头,正色道:“小姐的出身非凡,又身负天骨绝脉,世所罕见,照寻常医理,你本该在两岁时候,经脉郁结而亡,但从脉相看来,十多年来,一直有高人以内力为你疏通经脉,加上你自己的武功,所以能延命至今。”

    “但是,天骨绝脉,千万中难见其一,乃是授命于天,纵是人力强挽,亦难过双十之数,若无回天之物,姑娘过不了今年的寿辰。”

    兰斯洛、小草听的俱是吓了一跳,他俩虽早知紫钰有旧疾在身,但平日大家相处无事,哪知道事情严重到这等地步。

    “喂!”兰斯洛疾问道:“你这医生,太也不负责任,哪有这种看病法。”

    “人生寿命有定,大限一到,神仙难救,所谓医道,不过尽尽人事,若是强违天意,必遭天刑。”

    女郎徐徐道:“再说,医生只管看病,如何抓药,是病人自己的事。要医治天骨绝脉,非九天冰蟾不能全功,你们自己想法子找吧。”

    “九天冰蟾!那是何物?”

    知道兰斯洛不懂,小草跟着解释,九天冰蟾,是天地间的难得圣物,有夺天地之造化的妙用,记载于三大奇书中的“冥典”,据闻,是神话时代,生物合成术的颠峰之作,制法不明,事实上,也未曾有人当真见过此物,是仅存于神话中的东西。

    “妾身的病,寻访过百名医,均是不明其所以,阁下能一语点破,医术精湛,果是天下第一。”

    紫钰弯身施礼,佩服的五体投地。

    怎料女郎毫不领情,两眼一翻,怪道:“世间庸医本多,看不出所以然,不足为怪,我自己的医术,自己有数,要说是天下第一,倒也未必。”

    “没有九天冰蟾,你却能够活到这般年纪,医治之人,除了内力高强之外,也必须对症下药,分别以至阴、至阳的先天真气,由手少阳三焦经注入,易经洗髓。”

    女郎说道:“能够做到这步,医术便已极高明,非在我之下,你不必故作违心之论,把我捧高,反正我也没法医你。”

    给她抢白一顿,紫钰讪讪地说不出话,看来这名医生,非但医术高明,连脾气也是怪的可以。

    最后,轮到了枫儿。

    惊见枫儿面容,女郎一怔,先是察探脉相,继而仔细端详,好半晌,她仰天大笑。

    “好、好、原来是你啊!好、好。”

    她一连四个“好”字,笑声尖锐刺耳,殊无半分欢喜,却是充满讽刺之情,只震得屋瓦齐鸣,尘土簌簌而下。

    笑声停止,女郎起身,便欲离去。

    “等一下。”

    兰斯洛给弄得糊里糊涂,开口询问,“你病还没看完,想去哪里。”

    “病已经看完了。”

    女郎沉声道:“她的反祖现象,我救不回;病根的源头,生死花之毒,天下间无药可解,我也解不开,既然救不回、解不开,我待在这还有何意义?”

    “反祖现象!”

    “生死花!”

    听到这番诊断,小草、紫钰互望一眼,俱看到了大惑不解的眼神。

    生死花,是魔界五大毒物之一,虽然毒性猛烈排不上前三名,但因药性古怪,无药可解,反而是最为棘手。

    生死花药性入体,不会致人死命,发作后,可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浑浑噩噩,失去五感,是种极为强烈的麻药。

    真正恐怖的,是在药性挥发之后,会强烈伤害脑部,使中毒者疑呆,与禽兽无异,无论什么内功、什么灵丹妙药,均难以救治,可谓不解之毒。

    然而,这种花卉,若是少量服食,能够麻痹感官,以倍数增强肉体的强韧度,对于意图饮鸩止渴,要在短期内大幅提升功力的人来说,足堪为圣品,只是份量极难拿捏,故素来为魔族所使用,其花卉也仅出现于魔界,非属人间之物。

    反祖现象,是人类因为某种理由,肉体产生兽化,长毛、锐齿、利爪,不足而一,返回进化为人类之前的模样,是谓反祖。

    依照生死花的特性,人类误中后产生反祖化,是很有可能的,这么样说起来,枫儿是因为中了生死花,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那么在她中毒以前……在她中毒以前……

    “枫儿曾经是个人!”

    这个想法让小草震惊当场,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个怎么教都教不会,总是爱把屋子弄的一团乱,总是爱黏着兰斯乱舔的枫儿,会是人类……这怎么可能?

    理智虽然这样说,但在小草心底,有个声音,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自那日听说赤先生指定要杀枫儿之后,小草便有怀疑,相较于自己与兰斯洛的重要性,枫儿的存在,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为什么会被列为头号必杀的对象呢?

    要说是听错,那么在初遇枫儿的当天,面对敌人重重包围,若非赤先生突然如见鬼魅,给当场吓昏,他们是不可能有生路的,当时虽然不明白其所以然,但现在想来,惊走赤先生的,便是化为猫女的枫儿。

    几件事情凑在一起,小草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偶然性。

    在枫儿的背后,到底存在着怎样的一段过去呢?

    轻抚着一脸天真的枫儿,小草详视着那清丽的容颜,心想,枫儿在当人类的时候,一定也是很美的。

    为什么一个像她这样美的女孩,会中了这等罕见奇毒,退化成兽类,又被卖到妓院呢?

    她与赤先生之间,又有什么牵连呢?

    这些,只怕都已成不解之谜了。

    “这两件,都是绝症,我治不了,不过,你们大可不必白费力气。”女郎傲然道:“这些病,便是当真交给玉签风华,她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说了半天,原来还是为了这个。”兰斯洛心道。

    看来,这女子似是有心与玉签风华一争高下,所以听到非对手不能治的怪病,立刻心痒难耐,而玉签风华今日之所以取消行程,改道它途,所要躲的冤家对头,也多半就是为了这女子了。

    唔……有了这种敌人,任谁也要毛骨悚然,难怪连玉签风华也要逃之夭夭。

    “医生……”

    小草蓦地惊觉,听那女郎刚才的口气,好似认得枫儿,是不是可以向她打听一下呢?

    好似看破了小草的疑问,女郎淡然道:“我的工作是杀人,偶尔兼差也会救救人,可没再当包打听的兴致。”

    小草待要再言,女郎眉头忽地一紧。

    好家伙,不过才露了一点行踪,这批家伙就追过来了……枉费她特地到魔界躲了两年半,居然一回来就被盯上,学弟妹们的效率挺高的嘛!

    真是一群不可爱的家伙。

    老家伙也有不对,才不过拿了几瓶丹药当乾粮,顺手取了几本秘笈当路上消遣,他居然这等小气,又是追踪又是格杀令,好似她当真很需要这些东西似的……下次回去定要好好找老家伙理论一番。

    “一天之内,居然连续对两个病人判定绝症,看来我的医术确有不足。”掩不住几许落寞,女郎自嘲道。

    “姑娘,我同伴的病……”

    “生死有命,定数在天。”

    女郎轻描淡写道:“你若当真看不开,那我就只好请你节哀了,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去旅游,去看风景,去做喜欢做的事,不要愁眉苦脸,好好地享受人生,多快乐。”

    这女的真是不识好歹,外加超级乌鸦嘴,真不知道她的医德在哪里?

    兰斯洛给气的七窍生烟,不料她还补上一句。

    “照我看,你印堂黑的一蹋糊涂。运气不好,说不定也过不了这个月了,有什么未了之事,趁早办了吧!”

    兰斯洛的怒火,从两眼里熊熊冒出,差点就要扑上前去,和对方一决生死。

    “姑娘……”紫钰拱手问道。

    “什么事?”

    “今日承蒙指点,紫钰感激不尽,未敢请教姑娘芳名。”

    “芳名?我的名字不芳也不香,就不用提了。”

    女郎走到楼梯边,想了想,还是丢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久之后,华扁鹊这个名字,将会响彻整个江湖,你们不妨拭目以待吧!”

    语毕,举步下楼,不料后脚踢到前脚,一个重心不稳,再次成了滚地葫芦,滚下楼去。

    “不用将来,现在你的声音就响彻楼梯间了。”

    看到对方出丑,报了一箭之仇的兰斯洛,开心大笑。

    “不要乱讲话,小心被毒杀。”

    听到小草提醒,想起前几个受害人,还倒在隔桌,兰斯洛登时噤若寒蝉。

    “华扁鹊。一个名字,同时压住了两大神医,好狂傲的女人。”

    紫钰眼里闪着光芒,对于这样有意思的一个角色,她确实要好好拭目以待了。

    日后,华扁鹊以“暗黑研究院院长”之职,侍奉于兰斯洛王麾下,成了令敌方我方俱超级头痛的人物,然而,因为幼年时的际遇,她始终有着“走路时,后脚踢到前脚”的怪疾,终其一生,未有更改。

    月上枝头,群星当空,充满凉意的夜晚,兰斯洛在房内睡的正熟。

    由于原本落脚的胡同给烧了,兰斯洛、小草索性搬入落琼小筑,在这里当食客骗吃骗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兰斯洛自是习惯的紧。

    “嘎!”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人蹑手蹑脚地走近床沿,探看兰斯洛的睡况。

    一如往常,尽管床铺是超大号的,但睡相极度不佳的兰斯洛,硬是有办法滚到床边,把半个身子睡到床下去。

    “真是的,和枫儿一个德性,睡得像是给人奸杀了一样,真难看。”

    埋怨声中,轻轻把兰斯洛扶回床,把被褥重新拉上。

    近满的圆月,自窗口射入洁净的光辉,照在小草的身上,就像是尊纯银打制的女神像。

    “大哥。”

    轻声唤着他的名,小草的声音,温柔无比,“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偷看你的睡脸了。”

    “还有五天,我们相识就满两个月了,很可惜,我不能留下来陪你庆祝了。”

    看着兰斯洛,小草情丝深绕。

    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啊!

    从见面相识到深自倾心,从嬉闹欢笑到生死一瞬,数不清的点点滴滴,只要想起来就会心痛的回忆,发生在两人之间。

    “雷峰盛会一完,莉雅就要回去了。我不能永远都在逃避,那样的话,你会说你这个大哥很没面子。”

    是的,在几经思量后,她决定要去面对一切。

    不管圣力能不能使用,不管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她都得一肩扛下,因为这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尽管尚未领悟母亲遗留的隐语,小草还是下了这样的决定。

    经过了这些时日的磨练,她再非原来那个骄纵蛮横的温室公主,而有了长足的成长,跟在兰斯洛身边的见习,让她学到了勇气,得以去承担未来的命运。

    可是,也是这两个月的历练,那个只会在天边捕风纺云,不知世间愁的

第七章 曲终回首低顾盼(上)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斜阳半落,彩霞满天,一轮明月,已隐现在东方的天际,随着太阳渐落,八月十五的夜

    晚终于来临了。

    雷峰塔自晌午时分开放,大批寻宝人士,涌入塔中,东钻西窜,四下摸索,试试看自己

    是否是天选的幸运儿。

    小草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宝光冲霄的奇景,是在月正当空,也就是子时的时候才会出

    现,换言之,能否得到确切线索,全系于此,太早动身,无异于观光。

    眼见天幕渐黑,该是出发的时刻了。

    小草将几样器具收一收,正准备出发,门口传来了叩门声。

    “谁?”

    “是我。”

    打开门,来访者赫然便是紫钰。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差不多,就准备出发了。”

    “是啊!”

    几句寒暄过后,紫钰似有心事,迟疑不决,欲言又止。

    小草见状,低声问道:“有事吗?”

    “公主。”

    “嗯。”

    紫钰素来称她“小公子”,乍听不觉,小草应了一声,却又立刻察觉不对。

    “你说什么?”

    “莉雅公主,妾身有礼了。”紫钰弯身一礼。

    “嗯。”

    小草先是一惊,随即坦然。多日来的相处,两女之间,高谈阔论,暗中较劲,对彼此才

    学相互钦佩,也对相互的底细,有了大概的了解,小草既能猜出紫钰的出身,紫钰要料中小

    草的来历,自也不难。

    紫钰心思何等细密,小草整日绕着兰斯洛打转,眼中孕育的深情,她岂会不知。以前不

    过是冷眼旁观,看看兰斯洛这个傻蛋,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天大的福气,哪知天意弄人,阴

    错阳差下,自己也深陷情关,真不知是哪一门的糊涂帐。

    “今晚雷峰盛会过后,你就要离开了吗?”

    同是女儿身,紫钰自是明白小草的心思,对于自己“横刀夺爱”,紫钰虽问心无愧,但

    面对小草,总有几分难以释怀。

    “嗯。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小草毫不思索,做了回答。

    该做的,该留的,该照顾的,都已预备妥当,多留已是无益。眼见兰斯洛、紫钰,两情

    相悦,前程大好,小草这趟尘世之行,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虽然无怨,却是有憾,只是,她的处境,连这小小的遗憾,都不被允许。

    “以后,祝你和大哥幸福,天长地久。”

    紫钰也是聪明人,能够体会自己的苦处,小草无须多说。

    “以前,你曾经这么问过我,现在,换我来回问。”紫钰缓缓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吗?”

    “把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你甘心吗?”

    像是为小草抱屈,紫钰道:“这么做,看起来好像很伟大、很大方,其实,你根本就是

    在逃避。为什么不老实说出来呢?向那个男人,说出自己的心意……”

    紫钰不再说下去了,她原本就不擅长劝说此类话题,谈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我在逃避,这我早就知道了。”小草的声音,渐渐低沉,“可是,除了大哥之外,我

    也必须面对所有的臣民,这是身为公主的我,该有的义务,我不能只顾到私人情感,就放弃

    应尽的职责,这样,才真的是逃避。”

    紫钰不语,那些东西,她当然知道,也晓得小草必然也知道,她之所以还刻意重提,不

    过是想再提醒小草一次。每个人,所作的每个决定,都应深思熟虑,很多事,一但冲动决定

    ,便再无挽回的机会了。

    紫钰喟然一叹,问道:“就这么样的离开,你放心吗?你可能再也见他不到了。”

    “爱护他的心情,你与我并无二异。只要大哥过的好,过的幸福,我的心愿已了,是否

    待在他的身边,无关紧要了。”

    至此,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这么说,或许很厚颜无耻,可是……”小草向紫钰深深一揖,“以后,大哥就麻烦你

    照顾了,紫钰姊姊。”

    看着小草水盈盈的眼瞳,那之中,依稀有水光荡漾,唉!这个傻女孩。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姊姊呢!”紫钰微笑道:“冲着你这声姊姊,我会用两人

    份的爱心,陪着这傻大个的。”

    得到了承诺,小草又是一揖,这是两个女人间的约定。

    “喂!你在干什么啊!该走了。”兰斯洛在催了。

    “走慢点不会怎么样啦!你怕宝物给人抢走吗?”急急应声的小草,奔出门外。

    “喂!问你一件事?”兰斯洛神秘兮兮地咬耳朵,“紫钰小姐到你房里做什么?朋友妻

    ,不可戏啊!”

    “喔!没什么,紫钰小姐问我们今晚想吃什么消夜而已?”

    “是吗?”

    头脑依旧简单的兰斯洛,半信半疑,嘟囔着道:“怎么只问你不问我,紫钰也真是奇怪

    ……”

    一直送到花园门口,紫钰向傻笑的兰斯洛挥手送别。望着渐行渐远的骑影,紫钰悄立花

    园,闭起眼睛,回忆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从初识赠伞、闯入香闺、长街血战、月夜送情

    ……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着充实又温馨的生活。

    无可怀疑的,自从遇见这两人开始,自己的生活,就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变得富有

    生趣、不再冰冷;朋友、家人,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名词,打从出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所

    谓的“人间有情”。

    所幸,紫钰相当喜欢这些改变,而未来,自己的人生,也将顺应着这些变化,而令人期

    待吧!

    念及小草,紫钰不由得一叹,这水仙般的女孩,聪颖绝顶,可偏也痴得绝顶,只要她愿

    意,应该也可以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吧!紫钰无意纠正,每个人有权做不同的抉择,既然小草

    选择以这样的态度,面对人生,不管是对是错,紫钰都得尊重她的决定。

    说到傻子,自己何尝又不是呢?傻就傻到底吧!

    睁开眼睛,紫钰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是为了捍卫所爱,决不退让的眼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你还要藏头露尾到什么时候!”

    “很好,我也很想知道,你对自己的行为,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冰冷的语调,冰雪般的面具,绝对零度的人,公瑾现身,紫钰也要面对自己的战争了。

    雷峰塔,建于南屏山麓,相传为一王妃,为祈福、还愿而建,塔分六层,形做六角,对

    应六合天象之数,保境安民,世代平泰。

    民间传言,塔落成之日,曾有高人言道:“但教雷峰长在,自可保人间界不受兵灾之苦。”

    然而,人间战祸,此落彼兴,生灵涂炭,无时而终,就连小小杭州城,械斗、群殴,皆

    是日有所闻,故此传言仅被当作笑话一则。

    不论如何,雷峰塔终是西湖畔的名胜,“雷峰夕照”之名,驰誉天下,各色人等,来往

    不绝,特别是当宝物传闻兴起后,更是受到了特别的瞩目。

    兰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之中,缓步入塔。兰斯洛四下张望,一副好奇的模样,浑不像

    个寻宝人。

    周围的人,也有不少像兰斯洛这样的少年,他们左顾右盼,看人的时间远比看塔的多,

    显是初出江湖的新手。

    “要增长经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小草暗道。

    雷峰盛会,是艾尔铁诺武林,颇受重视的一件大事,各门各派,除了派出长老耆宿共襄

    盛举,也往往会携同值得培养的后辈,来长长见识,培养人际关系。

    放眼场中,形形色色的人,各自聚在一堆。衣饰上绣着皇家徽印的骑士,大多是贵族子

    弟,出自名门正派,个个自信满满,不可一世的样子。

    几个身着普通服饰,却以鹰隼般目光打量四周的,可能是军方、六扇门的高手,特来监

    视这次的大会。

    穿着学士服的学者,小心地对每一个细微之处,进行推敲,希望能找到线索。

    小草稍微遮掩了头脸,虽然换做男装,莉雅公主在东方诸国,是相当知名的人物,见过

    她的不在少数,她可不希望在此莫名其妙给人认出。

    奖金猎人、游侠、吟唱诗人……五花八门,甚至连身披黑袍、手持法杖的魔道士,都在

    场内来回探看,真的是难得。

    要知任何一种聚会,往往只限于该种派系。所谓的武林大会里,极难看到魔法相关的人

    物参加,反之亦然,要同时集会这许多职业,除了战争以外,就真的只有这种以利为前题的

    聚会了。

    不过,也难怪艾尔铁诺政府伤脑筋了,聚会了这许多人,随便惹了什么乱子,都有可能

    在全国各地,发生大规模暴动,甚至引起国际问题,那可不是能一笑置之了事的。

    “人是不少,可是……”小草移目一回,作出结论。

    来的人虽多,但并没有二大公会,七大宗门的人,纵使有,也不过是单独的一两个,非

    代表性的人物。

    换言之,这次的与会者,无论是武林,抑或是魔法界,都只有第二、三流的人物,对于

    这种渐趋形式化的寻宝会,真正的高人,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甚至还有杭州本地的名流士绅,好像当作参观一样,三五成群,混杂在武林人士中,四

    处游走,像观光客多过寻宝人。

    雷峰盛会的品质,真的是日渐低落了。事实上,还真有小贩在外头卖吃的,真是不知所

    谓。

    雷峰塔内,有人走上走下,忙着找头绪,也有人乍逢老友,欣喜欲狂,还有不少在江湖

    上混不出名堂的人,带着晚辈,到处见礼,把希望放在下一代,更有些人,看来是每次都到

    的雷峰迷,几人对面打过招呼后,便埋首于今年的寻宝新招中。

    小草迳自走到墙边,选了个偏僻的位置作下,用心感觉雷峰塔的气脉流动。

    人有经脉,他物亦然,大凡建筑物都会有独特的气脉,尤其是庙宇殿堂,依风水格局、

    天象地势而建,分外明显。

    雷峰塔的建落藏有玄机,而本身亦属上千年的古迹,灵气深蕴,自然也有本身的气脉,

    只要能勘察气脉流向,便可对塔内的隐密处,有更深的了解。

    勘察气脉的功夫,是高段魔法师经过长时间修炼后,方能准确使用,然而,雷因斯·蒂

    伦的血脉,在魔法力的修行上,可谓天骨,感应的敏锐、学习的快速、对魔法的适应、与精

    灵间的协调,小小年纪,便已达到迹近完美的境界,旁人纵使毕生苦修难以企及。

    这“感气溯流”,全凭魔力感应敏锐与否,小草虽未修习魔法,但*着天赋异禀,根本

    不当一回事。静静闭上双眼,把精神嵌入地脉,去探查雷峰塔的地气烙印。

    兰斯洛克制不住兴奋,好奇地到处跑,这是他第一次涉足所谓的江湖场合,看到以前老

    头子所说的江湖轶闻中的人物,实地出现,真是没由来地雀跃不已。

    “嗯!能够打倒那些个杀手,说起来,本大爷也是个高手罗。嘿!只要能再找到雷峰宝

    藏,本大爷就一举成名,迈往成功的第一步了。”全然浸淫在成为武林高手的每梦中,兰斯

    洛咧着嘴傻笑。

    现场与他相同反应的人,不在少数,很多少年,初步武林,也都抱持着美妙的梦想,期

    望有朝一日,练成绝顶武功,行侠仗义,成为众望所归的大英雄、大豪杰。

    虽然不久之后,他们会发觉,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美好,绝世武功,不是人人能练;

    行侠仗义的代价,往往要付出生命;英雄豪杰并不好当,那是用无数的血泪、无尽的哀痛所

    堆积,一个真正的大侠,常常是个郁郁寡欢、笑不出来的大侠。

    到了许多年后,当初的英俊年少,变成了白发苍苍,每当天雨云阴,身上各处旧伤,会

    为了斗争中失去的朋友、亲人,齐奏哀歌,那个时候,他们或许会后悔,为什么当年不肯听

    劝,执意要走上看似风光的江湖路,其实,好好的在家耕田,对着那头老牛、那栋破屋、那

    盏旧灯,不也是挺美的吗?

    “一步江湖无尽期”,这不是目前的他们所能体会的事,现在的他们,都只是做梦的年

    纪,兰斯洛也是其中之一,尽管如此,他还是比许多人幸运,因为,能够活着体悟人生的江

    湖人,并不是很多。

    沸腾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兰斯洛学着四周寻宝的老手,检查每个可能的线索。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唯一疑点的地底,是块不能碰的禁区,但也有许多人相信,破除诅

    咒的线索,就藏在雷峰塔,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众多寻宝人仍为此前仆后继。

    摆设的器物,千年来已遭人移动无数次,不可能有机关,现在,就只能从塔内,试着找

    寻隐藏的讯息了。

    雷峰塔未有供奉神只,但四周的墙壁上,却绘有壁画,各式各样的神话人物,画在壁上

    ,颜色虽以半褪,却个个栩栩如生,每个人物,风格不同,显非出自一人之手,但从精美的

    线条,生动的表情看来,绘图者俱是名家。

    兰斯洛的学识肤浅,见闻又少,许多典故皆不明白,自是认不得这许多人物,猴样的孙

    悟空,威武的杨戬,端庄的女娲,带点邪气又娇?的妲己……他看得啧啧出奇,却是半个也

    不识得。

    许多人物中,他对两个人物,有特殊的感觉,说不上什么理由,但这两个人物,确实让

    兰斯洛在看到的瞬间,心头猛然一震。

    一个是手可撑天的巨人,威武挺拔,作奔跑状,令人充份感受到,他那非同小可的力量

    ;一个是娇羞动人的美女,她霓裳飘飘,云袖半遮面,分外有种飘渺空灵的美感。

    所有的人物,没有一个是静态,像是要追逐某样东西,或跑或飞,向正上方而去,那充

    满力道的线条,令画中人几欲破壁而出,更增美感。

    顺着人物的方向,兰斯洛仰首上望。

    正上方,雷峰塔顶,一枚金币由红线所系,悬空摇晃,是所谓的镇塔金钱。

    “嗯!此中必有缘故。”兰斯洛摇头晃脑,感觉到掌握了重要线索,想找人问问资料。

    “喂!老兄,我想问一下……”

    周围的人,或是忙着检阅壁画笔触,或是详查人物典故,见这无名小子冒失乱问,都只

    是两眼一翻,继续做事,懒的理他。

    连续问了几声,兰斯洛讨了老大没趣,颇为懊恼。

    “对了,去问小草,读书人见识多,总该有点墨水吧!”主意打定,兰斯洛在人群里搜

    寻小草所在。

    雷峰塔的地下,另有玄机,此事小草已是知晓,早在塔外探勘时,她也已经发觉了怪异

    之处,此刻小草努力将思感往下延伸,探源追溯。

    感气溯流,看似玄奥,其实仅是东方仙术的堪舆学,与一般气学的结晶,只是欲熟练使

    用,除了灵感度高,还必须具有这两方面相关知识,故而会者不多,但宝藏谣传千年,以此

    术察探者,却也不少,雷因斯·蒂伦图书馆,便存有这方面的文献记录。

    全部的记录,都作出同样的结论,雷峰塔的地下,有一层附含神圣力量的能源壁,由此

    判定,埋藏地底的宝物,必是上古圣器,就是不晓得确切资料而已,因为厚实的能源壁,能

    够隔绝人类的思感,无法做进一步探勘。

    也是因为这个判断,艾尔铁诺才公开宝藏寻觅权,否则若是地底藏了遭到封印的邪恶兵

    器,重新现世,那岂非酿成大灾,不可收拾。

    一般的强力宝物,均会自我形成磁场,学者们口中的能源壁,就是这类东西。小草却另

    有想法,如果真是圣器,现世该是众生之福,为何要用诅咒埋藏,再者,在塔外徘徊所感应

    的奇特知觉,蕴藏着某种不寻常的讯息。

    于是,小草异想天开,反其道而行,不去探查能源壁之后的东西,反而把精神透贴表面

    ,试着分析能源壁的内容。这千余年来,多少才智之士,早已试过各种可能的方法,既然他

    们都失败了,那当然要换种思考方式,把一切赌在自己天赋的感应力上。

    “对了,果然有问题………”小草喃喃道。

    思感透入的瞬间,一股极阴冷的寒意,笔直传来,小草打了个寒颤。

    地下的能源壁,由两组能量组成,主要的一组,是纯度极高的神圣之气,另一股微细气

    息,却阴寒无比,只怕便是守护保藏的咒术。

    唯恐遭到咒力反噬,小草连忙收回思感,仅是这样,她已得到许多宝贵的资料了。

    “亲自来一趟,还是有好处的,这就叫做实事求是。”印证了原本想法,小草低声道。

    在刚刚的接触里,她已经有了重大发现,是足以推翻所有前人结论的发现,能源壁的构

    成有问题,那不是由宝物散发的天然磁场,而是由后天排设的运作所产生,那可能是某种术

    法、某种防御阵势,抑或是……某种封印结界。

    倘若真是结界,所有的事就要重新来研判了,大凡结界的设置,不外乎“阻挡外界碰到

    封印之物”或“阻止封印之物碰到外界”,无论是哪一种,会由神圣力量作为封印的物品,

    绝对不是正物,很可能是某种邪恶的魔器。

    更惊人的是,地底阵局的排设,精妙的程度,令小草叹为观止,排设的人,必定是了不

    起的魔导师。那是永久回流型排设,能够自我再生能源,不因时间久远而失去效力,这种魔

    法阵局,牵涉太古魔法的范围,极度困难,九州大战后,便已失传,小草仅在几处遗迹中见

    过,却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地,见到一个如此完美的范本。

    任何修习魔力之人,修为越强,功力纯度也越高,那是全凭日积月累,半点也假不得的

    事。结界神圣力量的纯度之高,实属小草生平首见,远远超过了她所知道的每一名祭师、先

    知、魔法师,莫要说是雷因斯·蒂伦没有,便要在当今世上找一个,怕都是千难万难。

    能够有如此修为之人,尚须以结界来封印物品,那物品的骇人程度可想而知,是否要让

    之出土,可得好好思量,可是,埋藏的东西究竟为何?设阵者,又是谁呢?

    “小草。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肚子不舒服吗?”找着了小草,兰斯洛挥着手,大步走

    来。

    “你不是去找线索了吗?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啊!”

    “哈!本大爷亲自出马,岂能无功,不过……”兰斯洛贼溜溜地一笑,“可不可以跟我

    解释一下,那些壁画有什么意思?”

    小草微笑,这就是有无知识的差别了,雷峰塔的壁画,并非塔落成时即有,是一千年前

    杭州官府举办绘画展览,邀聘各地画家绘成,其时宝光已然出现,故而不太可能有什么线索

    藏在里面,调查也是徒劳,不知底细之人,还辛辛苦苦地研究呢。

    不过,跟兰斯洛解释一下,也是挺有趣的,反正这宝藏看来大有问题,安全起见,便先

    搁置一边吧!

    “左边那个是孙悟空,巨人是夸父,小狗是哮天犬……右边的美女是嫦娥、织女……”

    小草解说每个人物的来历,两个人撇下了寻宝,坐在塔边,饶有兴味地说起故事来。

    叙述间,一个念头飞快从脑海里掠过,却是太怪,还来不及有个清楚的轮廓,小草不由

    一呆。

    兰斯洛听的津津有味,这些故事,以前都听老头子说过,此时一点就明,立即问道:“

    那上头的劳什子玩意儿是什么?”

    “镇塔金钱。”小草解释道。

    有些建筑,为了镇邪保平安,会在屋梁中心,悬挂某样镇宅之物。那枚金币,便是雷峰

    塔的镇塔金钱了,据说原本悬挂的,是一枚古代货币,但因为屡遭寻宝者盗走,官方无奈,

    将之换成艾尔铁诺通行金币,并加挂“禁止窃盗”的字样。

    “哈!真好笑,夸父应该是追日,嫦娥是奔月,怎么通通跑去追钱了。”兰斯洛摇头道

    :“建塔的人,不晓得在想什么,是不是真的很缺钱花啊!”

    乍闻此语,小草如遭电殛,脑里涌过无数念头。既然一直有人在看护这座塔,那么,是

    不是也会有某种讯息,留在塔里呢?特别是,这个人与艾尔铁诺官方的关系匪浅,那绘画展

    ……

    许多魔导师,会在所排设的阵局,留下记号,这里可一找出记号的地方……

    “夸父追日”、“嫦娥奔月”,那金币呢?金币的意思是什么……

    “星星的金币”,真亏他想的出来,小草神秘地笑了起来,她知道设阵者是谁了。尽管

    单凭这些来判断,尚欠单薄,但能够排出这种阵局的人,除了他们,又有谁呢?

    瞥了兰斯洛一眼,小草笑了。

    “喂!没事干嘛对着我笑,很恐怖的。”兰斯洛给她笑的浑身发毛。

    “没事,你别多心了。”小草摇首笑道。

    这人的野性直觉真是强啊!居然一下就抓住了壁画隐藏的资讯,果然有些事,不是全凭

    理性解决的了。

    不会有错。既然阵局的历史,可推至九州大战时期,排设阵局的,定是大战中的救世主

    ,日、月、星三贤者,根据传说,日贤者皇太极,精擅太古魔法,这“永久能源回流”的阵

    局,正是他的拿手科目,而神圣之力的纯度,除了他们,再不可能有他人能达到了。

    有了这个发现,小草又惊又喜。喜的是,三贤者是人间界至高无上的人物,能够瞻仰他

    们的阵局排设,当作范本,那是多少魔导师梦寐以求的事啊!

    惊的是,三贤者中,皇太极、陆游、卡达尔,任何一名都具有通天彻地之能,普天之下

    ,又有什么东西,需要三人联手封印呢?

    小草搜遍脑里的图书馆,找不到半点相关资料,蓦地,她忆起了个禁忌的名字,成吉思

    汗。

    九州大战的相关资料,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各国政府有意无意地封锁,所以,要详查并

    不容易。

    根据文献记载,在长达五百年的战争中,人类在几位出色的领导者统帅下,始终有办法

    固守一地,不致覆亡,只是,面对魔族难以想像的庞大实力,想要反攻,根本如痴人说梦。

    看似永无止境的对峙,在五年之内,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魔族大魔神王玄烨忽然驾崩

    ,继位者,名叫铁木真。

    铁木真不知从何而来?亦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因为他终生皆穿戴着,由名匠隆·贝多

    芬打造的“黑魔铠”,从未取下。一直到两千年后的现在,他的身分仍然是个谜。有人猜测

    ,他是魔界的千年老妖,也有人认为,他是来自天外的恶魔,而在他登基以前,人间界从未

    听过这个名字,他挤下原本公认的皇位继承人,胤祯,堂皇继位。

    对人类而言,这个名字是场恶梦。铁木真藉着种种方法,或猛攻或和谈,令许多原本历

    五百年而不破的关卡,一一溃败投降,再加上,他将仅剩的顽抗区域,画为“人类自治区”

    ,一时之间,无论人间、魔界,都成为他的领地,铁木真成了自有历史以来,领土最大的统

    治者,众臣感佩之下,请上尊号,成吉思汗。

    残存的人类,感到恐慌,再这样下去,人类真的要灭种了,许多散居各地的高手,挺身

    而出,刺杀铁木真。

    然而,铁木真是魔族有史以来,最有才华的武学天才,魔力之高,已到了常人梦也梦不

    到的境界,多少高手全折在他手上。面对棘手的军队,黑色骑影单独闯阵,在短短半小时内

    ,血流成河,尸积成山,强大军势,瞬间灰飞烟灭。

    最后,三贤者眼见局势危急,决定联手诛魔。

    艾尔铁诺公布宗卷里,有着如下记载:

    天魔肆虐,残暴无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间,刹那焦土,鲜血满空,残尸遍

    地,炼狱重现。

    三贤者,愤而挺身,激斗天魔,大气狂啸,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为之哭。

    一昼夜,天魔伏诛,自此奠定日后战胜基础。

    在该役结束后,三贤者负伤凯旋,当旁人问起此役战果,三人俱摇头不语,一直到战争

    结束,未有发表过相关的只言片语,可见此战惨烈,已成了三贤者提也不愿提的梦魇。

    日、月、星三贤者,每个人的能耐,都是百世难逢,万中未见其一,居然得要三人一齐

    出手,方能击毙敌寇,由此固知,铁木真的修为,实是高深至旷古绝今的地步了。

    此后,三贤者的声望如日中天,他们领导大陆联军,逐步迈向胜利,在多场圣战之后,

    魔族被赶回魔界,历两千年之久,不敢再进犯人间,人间界也从此恢复光明。

    对于这样的记录,小草抱持怀疑的态度。魔族的强大,是整体的优势,绝非全系于一人。五百年来奠下的统治基础,内中培育出的精英、人才,实是多如过江之鲫,绝无可能因为

    领导人死亡,便走向溃败之途。

    再者,铁木真继位以前,人类便已在魔族的兵威之下,苟延残喘,铁木真被诛,至多也

    不过回复原状。为什么从那以后,人类便能扭转乾坤,节节胜利呢?

    种种的疑问,成了历史上的谜,想要查出究竟的学者不是没有,但无论是各国政府、学

    术界,都有意忽略,甚至封杀这种研究,因为对人类而言,那是段被封印的记忆,无论如何

    都不想再重提。

    小草本身,亦对此谜团,感到高度的兴趣,曾数次进行深入调查,所获得的结果,却相

    当有限,与公订课本无二异,并没有办法证实些什么。看来,想要了解真实的历史,几近不

    可能了。

    另有一件奇事,尽管记录可能遭到窜改,但九州大战的重要战役,发生地点、经过、死

    伤人数,都有一定程度的记载,可是,三贤者诛杀天魔,这扭转战史的一役,相关资料却少

    得可怜。

    据闻,铁木真的尸体,并未被送回魔界安葬,有数件宝物,随着他的死,而永远湮没,

    他的埋骨之所,成了众多疑问里,最引人注目的一点,因为那象徵了巨大的秘宝,天晓得他

    带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只要能找到,或许就可以凭此再建一番风云事业。

    “铁木真的宝藏……”

    这个超级震撼的结论,让小草愣住了,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问题,原本的计画,是想揭

    穿雷峰塔的奥秘,令兰斯洛扬名立万,一夜之间,成为武林新秀。

    计画并未失败,反而还可以说是超乎想像的成功,截至目前为止,单只是地底诅咒的真

    相、三贤者的结界,就足以使大陆为之沸腾,雷峰塔成为诸国瞩目的焦点。

    但是,若真是铁木真的宝藏,那可不能等闲视之了。那很可能存在着,足以推翻整个历

    史的证据,对整个风之大陆的民族,造成重大影响。

    自九州大战后,不管是哪一方面,人间界已没有再出现,神话级数的高手了,一方面是

    因为缺少竞争,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多厉害功夫的失传。

    而铁木真,这个毕生未逢敌手的魔王,若是他真的在留下了什么秘笈、宝物,若是有人

    能得其真传,势必会给人间界,带来一场滔天巨浪,甚至改变目前的权力分配。

    这不是可以随便处理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发国际间的全面战争,那会是九州

    大战以来,风之大陆最大的浩劫。

    小草觉得自己担忧过头了,壁画的标记,不见得是真的;神圣的结界,也不是只有三贤

    者才能布置;结界内的东西,更不一定是铁木真的秘宝,马上就把结论推到这里,不是太可

    笑了吗?

    问题是,这些推想,并不是没有根据,而是*着逐步分析之后的结论,尽管可依据的证

    据仍嫌不足,但就可能性而言,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就不能轻率处理。

    “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察觉小草有异样,兰斯洛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小草虚应两句。

    仓促下决定,非是上策,还是等到多取得些资料,多做些准备,再决定作法吧!虽然放

    弃这个机会,有些可惜,但比起可能面对的后果,小心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

    正自思量,忽地脚底一震,塔身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有些摇动,跟着,轰隆声中,一道

    柔和的祥光,逐渐酝酿、变粗,化成光柱,笔直射向天际。

    “宝光,是宝光啊!”“是雷峰宝光,真是三生有幸。”“唉!”

    对于塔内的人来说,现在看到的,是神迹般的奇景。由于祥光笼罩整座雷峰塔,人们沐

    浴在光华之中,所有的屋瓦琉璃,氤氤氲氲,看不真切。

    身体如同感受诸神的恩赐,暖和地像是要给融化了般,四肢百骸,充满了新生的力道,

    全身数百万个毛孔,说不出的舒服。

    宝光的来源,小草已经知晓了,所谓“永久能源回流”,是以某种玄奥的布置,让魔法

    阵的能源,不住自我循环,无有稍减,维持定量,故能永久,而某些时候,为了阵型运作,

    也会以特别的方式,另行吸取能源,作为后备。

    地底的结界,必是以太阴月华为能源,故每逢中秋,月华最盛时,以地心阴电为引,吸

    取月光精华,两者交会融合,便形成了这道“雷峰宝光”,由于祥光内全是能源,故处于内

    中的生物,确实可由中得到不少好处,才有如此的舒适感。

    祥光历时一柱香,便会消失,那代表最后一丝线索的隐没。

    人们开始叹气,既然今年也没有什么发现,就只有明年再来了,这么年复一年,希望有

    朝一日,能够见着宝物出土,他们之中,有人为了这个虚渺的希望,空掷了大半辈子的光阴

    ,现在,已经不再具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够解开这不解之谜。

    “唉!可惜这么白忙了一场,还是赶快回去,准备吃消夜吧!”

    没能发现宝物,兰斯洛有着些许的失落,不过,他的本意也只想观摩一番,目的达到,

    可以尽兴而返了。

    小草没有异议,反正现在也不可能起出宝藏,就此抽身,本是应当,雷峰塔平日照常开

    放,要详细调查,大可以后慢慢来。

    祥光渐弱,有些人开始收拾器具,走向门口,兰斯洛、小草也准备回去了。

    “诸位请留步,本人有特别献礼奉上。”

    一个声音,压过全场喧哗,众人这才惊觉,入口大门处,不知何时涌来了一批人,堵死

    出路,个个手执兵器,杀气腾腾,显然来者不善,并非为了寻宝而来。

    兰斯洛、小草乍见来人首领,吓的魂飞魄散,连忙蹲下,用上衣遮住头脸,生怕给认了

    出来。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要命的死对头,赤先生,身边一黑一蓝,随侍左右,是老相好鼬

    镰兄弟。

    “诸位英雄乖乖弃械投降,赤某可保今晚平安。”赤先生拈须笑道。他说的是假话,为

    的只是要看看群豪的反应。

    “说的是什么鬼话。”“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敢叫老子弃械,你算是什么

    东西。”“这位朋友是何来历?有话不妨慢慢说。”“哈哈哈……这人发疯啦!说的是什么

    鬼话。”

    惊觉情势不对,群雄反应各自不同,鼓噪不已,有人和颜悦色,有人恶言相向,但都抱

    持着看笑话的心理。

    群豪人数众多,怕没有个两、三千人,而赤先生手下,不过仅近百人,看来素质亦差,

    相形之下,反而是人单势孤的一方,衡量局势,出言威胁根本就是大放厥词。

    兰斯洛、小草对望一眼,心中登宽,看来赤先生不是为己而来,而是别有所图。

    “既然来了,当然有准备,诸位若是不肯听劝,就莫怪不能生离此地了。”赤先生微笑

    道。

    他早年身居高位,也算的上雄霸一方,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凛然威仪,教人不敢轻视,

    群雄一时给镇住,私语纷纷。

    “不对,他如此有恃无恐,必是留有后着。”察言辨色,发觉赤先生并非虚张声势,小

    草仔细注意敌方的一举一动。

    一些经验较老的江湖豪客,基于多年临阵的直觉,都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暗自抽出

    兵器,提升功力,准备恶战。

    赤先生仰天打了个哈哈,右手打了个暗号,黑无常会意,自怀中取出个古旧香炉,燃起

    紫烟,口中念念有词。群豪的注意力全在赤先生身上,反倒没察觉此事。

    小草眼尖,又是全神留意此处,第一时间发现。奈何距离遥远,也没听清咒文,她不晓

    得施的是什么法术,但是,某种至冰至寒的阴气,确实在瞬间大幅提高了。

    场中的一些魔导师,渐渐察觉情形有异,纷纷出声喝问。

    “喂!那老家伙在弄什么玄虚,咱们要不要准备开溜。”也看出场面不太对劲,兰斯洛

    小声问道。

    小草摇头,低声道:“先看看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她不明白赤先生的举动,有何目的。黑无常所施的术法,虽然提高了阴气,但却感觉不

    到半分邪恶气息,要说是正在使用什么妖法邪术,却又不像,那么,他到底在做什么呢?总

    不会只是单纯的故弄玄虚吧!

    群豪之中,大多只是练武之人,对于另有天地的魔道之术,一窍不通,也对这未知的学

    问,感到恐惧,看到黑无常诡异的举动,人人不安起来,鼓噪不已,甚至有人打算先下手为

    强,除去这群讨人厌的东西。

    电光石火间,有件事掠过小草的脑海,令她大叫不妙。

    祥光并未消失,代表结界的能源吸收,尚未结束。结界的本身,*神圣光力来维持,而

    不知为了什么理由,三贤者在结界之外,又加了道杀气极重的阴寒阵势,造成了所谓的地底

    诅咒,断绝后人挖宝之心。

    总之,因为这样的设计,两种强大的能源流,达成了某种平衡,得以隐匿千年,而不被

    发觉真相。现在能源吸收尚未结束,两个阵势都处在鼓动激烈的震荡期,若是有一方急速升

    高,彼此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失控的能源流暴走,与一堆强力火药并无分别……

    “不好,大家尽快疏散,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小草大声呼喊道,希望能点醒众人,

    挽回生路。

    “什么!这老小子埋了炸药,真是阴险。”兰斯洛闻言,失声怪叫道。

    在场群豪,倒有一半与他相同心思,要说是有埋伏,还有什么东西比万斤炸药更有效,

    虽然没人闻到火药味,但这事攸关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呼喊一声,纷纷抽

    出兵器,夺路外闯。

    “来不及了。”赤先生高声笑道,跟着,众人脚底传来连串轰隆响声,越来越近,立足

    地开始产生小隙缝,渐渐龟裂,终于裂成大洞,整座雷峰塔摇来晃去,砂石簌簌落下,像是

    要倒塌了一样。

    “危险!”看到一块落石,砸向小草,兰斯洛想也不想地扑上,将小草搂在怀中,就地

    滚开。

    轰然一声巨响,犹如天雷落地,整个地面给狂冲的能源流,炸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群

    豪脚底一空,惨叫声中,全往下掉,宝光彷佛回光返照,猛然涨至最粗的宽度,冲破云霄。

    震波与暴风的交错下,屋瓦土石颓圮瓦解,“轰隆”一响,雷峰塔倒地砸成碎片。

    宝光消失,只留下一地残骸废墟,与残骸下的黑色深洞。

第七章 曲终回首低顾盼(中)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夜风吹送,花香飘荡,落琼小筑的花园里,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空气中隐现的危险气

    息,打破了可能的绮想,让人明了这双男女正在对峙中。

    “有几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所谓的雷峰宝藏,到底藏了什么东西?”紫钰问道。

    “雷峰塔底,有九天冰蟾。”公瑾淡然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也只需要知道这个。从

    以前我就说了,你只需要执行工作,其余的,没必要多问。”

    打从入师门之后,紫钰便知道,九天冰蟾是自己的唯一活命灵丹,而师尊也明确指示,

    九天冰蟾极难寻获,现知的一只,埋藏于雷峰塔下,是故紫钰自小便迁居杭州,为的,便是

    这雷峰宝藏。

    雷峰宝藏,有“彩虹圣壁”、“十方血囓锁”守护,前者纯属神圣力量,阻隔一切邪恶

    气息,是以只要心无邪念,所修习的功夫并非妖邪魔力,便可通过;后者却相当麻烦,属于

    东方仙术的阵型,凝聚九天阴气而成形,会将一切意图接近的东西,予以扑杀。

    由于当初没有重开的打算,是以三贤者设阵时,是用了最高的技巧、功力,联手封印,

    现在想要开禁,便是陆游自己,也束手无策,唯一的方法,是找一名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天

    灵之人,在今年中秋月光全消以前,以其纯阳命格的鲜血,洒阵开路,自可化消“十方血囓

    阵”,安然取宝。

    这个令她等待多年的天灵之人,便是兰斯洛了。陆游根据天象推算,命定之人会在今年

    出现,届时便由紫钰守护其安全,并伺机取血开封,为了慎重起见,甚至连最受器重的二弟

    子,也一齐调来,见机行事。

    对于师尊的谕令,紫钰奉若神明,豪无异议,只是,在这两个月的过程中,她发觉了某

    些不对劲的地方。

    “没用的,这个说法,再也不能塘塞我了。”紫钰摇头,“这次的工作定有内情,否则

    若只是单单取个九天冰蟾,光是我就足以胜任,又何须劳动你周大元帅千里而来。”

    “再来,你对兰斯洛的注意,谨慎的异常,虽然说与你自己的计画有关,但我总觉得不

    对。”紫钰沉声道:“告诉我,当宝物起出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若是我不到确切的答

    案,你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不只是口头宣告,紫钰的身体,已经调整到随时可以出手的最佳状态。

    而当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公瑾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怀好意。”公瑾冷冰冰的笑着,道:“恩师的意思,不让任

    何知道宝藏秘密的人活着。”

    “啊!果然不错。”紫钰心里,无声低语。

    早在质问公瑾之前,她便有了这个猜想,九天冰蟾是第一流的神物,与之共埋的东西,

    又岂是泛泛,以公瑾素来的野心,断不可能放手不理,他会让兰斯洛独得宝物,那才是天大

    的怪事。

    “可是,你知道了以后呢?你又打算怎么做。”公瑾海水般的蓝瞳里,出现了讥嘲的笑

    意,“别忘了,这次任务成功与否,不只关系着你,也对恩师影响莫大,绝对不能有半分差

    错的。”

    人的寿元有定,像陆游这类,已至两千五百余岁高龄的贤者,是不断*秘法、灵药之助

    ,方能延命至今,但也因此,违逆天道,而有天降爆雷之刑。

    为了躲避天刑,数百年来,陆游自封于玄冰之中,不见外客,潜心思索扭转天数之法,

    经过千多年盘算,终于想出了解决之道,而必须使用的药引,即是九天冰蟾。

    换言之,此次任务若是失败,要再开启“血囓锁”,得要再等六十寒暑,非但紫钰绝症

    难愈,便是对陆游自己,亦是沉重的打击,是以决不允许任何差错。

    紫钰内心反覆挣扎,自己的生死是一回事,恩师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自幼时相逢起,恩师不惜耗损真气,替自己洗髓续命,而后又蒙他老人家青眼有加,收

    为关门弟子,授以白鹿洞绝学,在众弟子间最得宠爱,呵护倍至,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拜恩

    师所赐。

    尽管紫钰也曾隐约想到,师父的爱护,可能是因为自己出身非凡,利用价值甚高,但无

    论如何,师恩便是师恩,宁教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能让恩师损及分毫。

    可是,兰斯洛呢?想起那张傻笑的大脸,紫钰心中一阵撕痛,难道当真顺从恩师命令,

    就此杀了他,杀了那个对己疑心一片,奉献所有的人……

    不行,计决不行……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要去雷峰塔,先过我这一关。”紫钰抬头,毅然道。

    “哦!你说的倒是清高。”公瑾冷笑道:“取不到九天冰蟾,你的寿元过不了今年,这

    样也无所谓吗?”

    “在这世上,有某些东西,为了守护它,一己的命,并不算是什么。”

    在月光照映中,紫钰就像尊神只雕像,凛若冬雪,傲然不可侵犯,奇异的是,她的脸上

    ,竟是在笑,笑里面有种大无畏的气魄,教人不解其意。

    久处沙场,惯看生死的公瑾,心下明白,那是有了觉悟之后的表现。因为对事情有了觉

    悟,得以看破一切,所以才会有这种笑容,可是,让她产生觉悟的动力是什么呢?

    “你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公瑾的口气不变,“可是这次的大事,关系到恩师,难道

    你也不顾了吗?”

    “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取出九天冰蟾,向恩师请罪。”紫钰一咬牙,断然道。

    “很了不起的想法,以恩师对你的宠爱,也很可能就此赦免你,可是……”公瑾道:“

    若我执意要那小子的命呢?”

    “那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问过我手中长枪。”话声方落,紫钰手臂抖动,一套组合

    式长枪,闪电贯串成形,拄地而立,散发出森然气象。

    “这妮子真的是长大了。”微微一愣,公瑾暗赞道。

    对于这个小师妹,公瑾一直是以一种矛盾的心情在看待的。公瑾的出身,是艾尔铁诺某

    支皇室的指定继承人,甫一出生,便注定荣华富贵,尊贵无比,他所享用的财势,是常人十

    辈子也赚不到的。

    为了要扛起“继承人的担子”,公瑾自幼受到精英式的斯巴达教育,更投入白鹿洞门下

    ,在数万弟子中,为陆游所赏识,收为入室弟子,后来,晋身仕途,纵横沙场之上,令大陆

    诸国闻名丧胆,不敢有进犯之心。

    年纪轻轻,便已成了艾尔铁诺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在得到这些尊荣的同时,公瑾突

    然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高兴。也许,在他生长的过程里,并没有学过高兴是什么东西,就他

    记忆所及,连上一次露出笑容,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然,公瑾并不后悔,这样的生活方式,正是他所追求的。他一出生,便注定是要站在

    所有人之上的,就算不是降生在这样的家族,就算是降生在某户贫民窟,他也会凭着自己的

    实力,爬到今天的地位的,大丈夫,自当如是也。

    可是,每当夜阑人静,晚风低拂,公瑾的心底,总会个声音,小声地诱惑,倘若自己能

    过着与平民百姓相同的生活,倘若自己能安享那份和平,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生?

    在这想法逐渐萌芽时,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岁的紫钰,因为经脉郁结,由族中

    长老提携,前来白鹿洞请陆游施予援手。这个女孩,是上任族长的遗孤,换言之,只要她不

    死,将来便会是龙族族长,多巧。

    这样的身世,与自己何其相像啊?他们都是为了成为某种身分,某种毫无选择的身分,

    而来到世间的,早在相逢的那一刹那,公瑾便已看透了,这女孩往后的生涯。

    果然所料无差,在众人的期望下,紫钰接受的教育,与他毫无二异,相同的优异表现,

    相同的惊人天份,相同的冷傲孤僻,他们师兄妹是走在相同的人生道路的。在某些方面来看

    ,紫钰就是另一个公瑾。

    “紫钰的人生,前半段是与我一样的,可是,往后呢?她也会继续这么走吗?继续为了

    达成别人的期望,毫无目的的活下去……或者……”

    无疑地,公瑾将紫钰当作是分身,当成了另一个自己。而对于这个半身,与其说是讥诮

    ,倒不如说是期待,在公瑾的内心,有某种期望,他期望这个女孩会走上不同的道路,让他

    看看另一种人生。

    有人说,遇到一个与自己太过相像的人,会很反感,紫钰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她尚

    未清楚地想到,但她讨厌公瑾,那个永远只会在旁窥视,对她的一切嘲以冷笑的男人,紫钰

    有种难言的厌恶感。其实,公瑾嘲弄的对象,就是另一面的自己,换个角度看来,他也不怎

    么喜欢自己。

    在与兰斯洛的相处中,紫钰似乎有了改变,公瑾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无关好坏,那只

    是他想证实的东西,现在、他要再作点确认。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那小子。”

    “不,这点你说错了。”

    “哦!”

    “仔细想想,我并没有爱上他,至少,目前没有。”紫钰缓声道:“正确说法,我正在

    努力试着爱上他。”

    公瑾不作声,男女情爱,是一直令他困惑的一环,特别是像紫钰这样一个,与自己某些

    特质极为相近的女子,她的情爱观,会是什么样,公瑾感到高度的兴趣。

    “对于他的心意,我很欢喜,可是,现在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紫钰如是说。

    兰斯洛真挚的感情,确实在紫钰的心湖,掀起了轩然大波,令这自幼清心寡念的少女,

    初领略倾心的滋味。可是,男女相爱,是双方面的事,对于目前的自己,紫钰不认为有资格

    接受这份的真情。

    “身为龙族的下任族长,我有非尽不可的义务……”她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身为注定的继承人,打出生以来,紫钰便接受帝王学式的精英教养,在这样的环境中,

    紫钰的表现实是可圈可点,文才武功,都有杰出的成就,绝美的容颜,超卓的见识,小小年

    纪,便已非常早熟,对大陆局势侃侃而谈,并且雄心非凡,无论哪一方面,俱是光芒万丈,

    她绝对是龙族最适任的继承人。

    在严苛的学习过程里,紫钰的身边,全是仆役与婢妾,偶尔回到龙翔山,亲族看她的眼

    神,敬畏如天神,就差没跪地膜拜了。为了迎合众人的期望,为了得到夸奖,紫钰刻意将自

    己培养成冷清、孤傲的个性,来配合自己的身分,既然身为继承人,言行举止就必须庄重、

    有威仪,不能有半分孩子气的举动。

    “想要达成族人的期望,想要被师父夸奖,我一直努力做好这个继承人的角色。”

    “可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似乎是忽略了些更重要的东西了……”

    在敌前月下,紫钰想起了从前许多事。许多早已遗忘的童年往事,不由自主地一一浮现

    心头。

    看见紫钰脸色阴晴不定,眼眶里的湿润渐深,公瑾出奇意料地沉默,基于某种同理心,

    他可以清楚地听见紫钰胸中的低语。

    如果在这个时候出手突袭,失去平常心的紫钰,绝非自己十合之将,可公瑾没有行动,

    比起师父交代的任务,现在这一刻,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直到他出现,在这两个月的相处里,我逐渐试着不用心机与人交往,开始学习怎么去

    爱人,第一次出自真心地大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只会傻笑的愣小子教我的。”

    想起兰斯落,紫钰微微一笑。如果说,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认清心中的情感,学会了

    怎么去爱一个人,那才是相爱的好时候。

    其实,爱情之为物,本就毫无半分理性可言,可是这名以理性为优先思考的奇女子,就

    是在这上面无法想开。

    另外,紫钰对小草,总有份说不出口的歉疚感,在一切未能尘埃落定前,保持现状,是

    最好的作法。

    “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那是因为死人不需要谈恋爱吗?”公瑾一派悠然,“不管你是

    怎么想,我的决定,不会有半点改变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一向都是如此冰冷。”紫钰露出了凄清的苦笑,叹道:“

    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为了要捍卫自己学到的那些东西,为了要感谢教会自己那些东西的人,紫钰决定挺身一

    战。

    不懂吗?公瑾再度冷笑了,自己可能到死也无法理解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要

    从紫钰身上寻找答案。

    局面发展至此,已无须多做言语了,师兄妹俩均聚精会神,抱元守一,仔细寻找对方的

    破绽,同时也不露出半分可乘之机。

    高手过招,非同小可,他两人素知对方之能,此刻正式交手,不同于上次的泛泛之争,

    竟是谁也不敢抢先出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紫钰仍是拄枪而立,公瑾双手环抱,俯视地面,如同一个沉思的冥

    想者,冷冽的斗气,有若实质,激汤在空气中的每一处。

    蓦地,“轰砰”一声震天响,东南方一道光柱笔直冲天,雷峰盛会的高潮来临了。

    公瑾动了,依旧是“踏雪惊鸿”,他身形好快,几个换位,已至紫钰面前,既然对手用

    的是长枪,那就要在攻击以前,抢进她的枪圈范围,让她失去优势。

    紫钰不退,若退,可以拉开双方距离,重新攻击,但也必定失去气势,为敌所乘,此消

    彼长下,更难扳回局面,是以紫钰不退,非但不退,紫钰将枪头往地一击,整个身体顺势飞

    腾半空,枪尖化作龙影无数,把下方的公瑾团团困住,乱枪扎下。

    “好俊的枪法!”

    公瑾喝了声采,瞧见来势猛烈,不欲硬接,将披风一抖,当成软索来使,藉此化消攻击

    ,箝制紫钰长枪,同时身若游云,忽地飘上,对准紫钰,便是一掌。

    公瑾的披风,是以流云蚕丝所织,刀剑不能伤,若给套住,挣脱极难,紫钰只得收枪回

    势,同时亦是一掌推出,毫无花巧地,与公瑾对了一招。

    掌力相触,都是发觉对方内力充沛,紫钰心知若是回手稍慢,势必又给公瑾缠住,是故

    掌力用个十足,将人震开,趁便拉开距离。

    紫钰应变奇快,身在半空,已将长枪舞成一团灰影,虎虎生风,威武有若天神,她这式

    “千里羿龙”,必须先行蓄力,一但发出,当真具雷轰之威,非独刚猛难当,而且后劲汹涌

    ,要教公瑾挡无可挡。

    当劲力蓄到顶峰,紫钰人枪合一,整个人幻做一线急电,向公瑾飙射而去,人未到,强

    大的气流,已经封死了公瑾周身。

    公瑾一个斤斗落地,消去余力。惊见猛招临头,公瑾不慌不忙,反臂抽出腰间配剑“湛

    卢”,长吟道:“半亩方塘一剑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剑招轮转,挡了这势若奔雷的一

    枪。

    剑清如雪、剑丽如花、剑腾若凤翔、剑鸣若龙吟,公瑾剑式一出,登时便升起了道虹桥

    ,灿而夺目,稳稳架住紫钰的枪。

    尽管枪上传来的内劲,如拍岸怒潮,一波强过一波,但公瑾的剑,却如万里长空,绵绵

    无边境,不管怒涛如何凶猛,却是半点也摸不着边。

    紫钰的眼光收缩,怔道:“抵天三剑。”

    抵天剑,是陆游所创的绝学,共分三式,外界不知,通称为抵天神剑,其实若要细分,

    尚可分成三剑,公瑾此时所用,便是三剑中的“长空之剑”。

    “千里羿龙”,刚强迅烈,无论躲避、格挡,都难以揽其威力,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以

    这“天下第一守招”,卸了这一枪。紫钰与之同门,这长空之剑虽然熟识,却也并无破解之

    法。

    公瑾得势不饶人,未等枪上劲力全数卸去,长剑如点水蜻蜓,轻飘飘地顺着枪杆削上,

    紫钰连忙变招,长枪反挑,两人重新缠斗在一起。

    紫钰的枪,名作“焚城枪法”,是龙族的秘传绝技。“苍龙心法”、“焚城枪法”,是

    龙族非族长不传的两大绝学,前者流传于炎之大陆的绯樱帝国,轩辕皇帝凭之建立不世功业

    ,后者传于风之大陆,紫钰是当今天下,这套枪法的唯一传人。

    焚城枪法,顾名思义,便是所击出的每一枪,都具有一轰焚城之威。龙族的武功,素来

    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龙本来就是大威力、大气魄的生物,他们现世,都是在世界已经陷入

    动荡不安的乱世,要的不是温吞,而是一击毙命的魄力。

    紫钰在半空出枪。打从交手那一刻起,她的绣鞋,就没有再沾上半点泥土,龙并不是停

    留在地上的生物。

    龙族的武功,确有奥妙之处,紫钰的身子,在半空腾挪翱翔,真个仿似九天神龙,见首

    不见尾,变幻无端,而那姿态曼妙,竟若天女翩翩舞,看的人心都痴了。

    惊人的是,尽管动作看似娇弱无力,紫钰握枪的纤手,稳若磐石,她出枪极快,却是连

    半点声音也无,焚城枪法的巨大威力,一击千钧,每一枪刺出,周围的空气,都给那逼人的

    炎劲,炼成真空,自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这样的枪法,本来极损内力,而且聚气耗时,出枪不得不缓,但紫钰不愧是龙族千年一

    见的天才,加上曾服食灵药无数,年纪轻轻,内力已远胜许多修行百年的高手,她瞬间聚气

    ,出枪快速,而威力不减,这等境界,龙族史上决不超过七人,而紫钰,绝对是其中最年轻

    的一名。

    她此时所发的每一式,枪上实有千斤之力,倘若是普通的高手,早在与枪接触的瞬间,

    血肉横飞。

    但是,公瑾不是普通高手,在白鹿洞的诸多弟子里,他无疑是最超卓的一名,能够让“

    月贤者”陆游特别器重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高手。

    与紫钰相反,公瑾的剑,并不迅捷,相反的,如秋水般清逸的剑势,还带着一种不经心

    的悠闲,浑不似与人生死相博。

    公瑾并不想赢过紫钰,正确的说法,是他不能赢过紫钰。

    焚城枪法的本身,抱着一往无前、誓死不归的壮烈气势,倘若遇到了更胜一筹的敌人,

    与之正面剧斗,那决斗时迸发的斗气、杀意,会令使枪者的精、气、神,瞬间提升到前所未

    有的高峰,突破本身界限,发挥出更强横的实力,届时,纵能获胜,怕离两败俱伤也无多远

    了。

    公瑾不要两败俱伤,他一向拒绝惨胜,要赢,就要彻底的赢,赢的那么凄惨,只是另一

    种形式的战败,是以,他不求获胜,只求不败,他要等,等对方的气势由最盛,逐渐衰竭,

    那时候再出手取胜,就容易的多了。

    公瑾使的剑法,“天光云影”,创自白鹿洞第十四代院主,大儒朱熹。

    剑走阴柔,泊泊然、绵绵然,蓄劲于其中,只要遇到外力袭击,立刻会有强猛剑势反击

    ,但本身的杀伤力却不强,如谦谦君子,威而不怒,正是主守的剑法。

    用此剑法,参以抵天剑的剑诀,两相辅成,纵以焚城枪法的刚劲,亦难以越雷池一步,

    完全符合公瑾以逸待劳的需要。

    如此战法,或许有失光明,可是,公瑾并非一般江湖武人,他要的胜利,绝非表面荣光

    ,而是确确实实击倒的完全胜利。

    只是,尽管抱定这个战略,公瑾的剑,也绝不平凡。天光云影剑法,一昧主守,在白鹿

    洞三十六绝技中,并不是最出色的功夫。

    但见着公瑾的剑,却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说法。他在闲意中运舞出剑,把四周的一草一木

    、一沙一露,全变成了他的剑招。

    月光之下,所有的东西,被剑劲赋予了生命,循着看不见的轨道,组成剑鞭,乱舞攻敌

    ,煞是好看。

    紫钰将长枪舞成圆圈,“叮叮叮叮叮叮”连响不绝,那是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听

    起来好似音乐般,悦耳动听。

    这种纾缓的攻势,让紫钰渐渐心浮气噪了,无疑地,公瑾看准了她的弱点,被这种小伎

    俩所阻,她的战意、斗气,都已不若先前强烈,这样下去,迟早会破绽大露。

    公瑾并非徒然等待破绽的出现,他是充份运用自己实力,提早了破绽的到来,这一点,

    或许就可以看出他的真正价值了。

    “时候差不多了。”

    公瑾推算时间,有了这个判断,紫钰的身体,不耐久战,若是激烈战斗持续一刻钟,她

    的气血倒流,马上便会不支,算来,时间已经差不多,是反攻的时候了。

    “别再打下去了,就算你真能打倒我,也保不住那个小子的。”公瑾冷笑起来,手上却

    是半点不停,将紫钰的枪全阻再剑圈外,“你认为,我会在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形下,与你

    在这缠斗吗?”

    紫钰大惊,她的本意,若能打倒公瑾,那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拖延时间,在天

    亮以前,不令公瑾赶到,让兰斯洛取了宝物,公瑾便伤他不得。

    可是,公瑾的配合度高的吓人,非但当真陪她“话家常”,还在此地大打出手,一点也

    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这个师兄,向来不是会被小事所迷惑的人,他既然敢在此稳若泰山,自是对一切有了妥

    善布置,莫非,他在雷峰塔里,已埋下伏笔,另派了人对付兰斯洛,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

    误,想不到被拖延住的,反是自己。

    紫钰这一惊,心神稍分,原本提到顶峰的内力,因为过度的催运,加上时限已到,这时

    再也控御不住,全身气血忽地倒流,直冲上脑,一口鲜血喷出,脚底站立不稳,长枪脱手,

    从半空直直跌下。

    公瑾没有半点的迟疑,立时飞身上前,想点住紫钰的穴道,只要令她动弹不得,也就可

    以了。

    雷峰塔底,是个大地洞,既深且宽,且直通湖心,看来十分开敞。

    此地离空怕没有个十来公尺高,众人虽说是练过武功,身手敏捷,但多数人还是给摔的

    七荤八素,功夫差一点的,当场就筋折骨断,呜呼哀哉了。

    “唉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摔成好几块了。”

    “你根本是摔在我身上,哪里有脸跟我说这种话。”

    兰斯洛的武功不行,挨打耐撞的本事,却不输给一流高手,反正以前在山里打猎,受到

    死老头凌虐,从半山腰摔下来,是常有的事,早已练出一身铜皮铁骨了。

    当发现脚底踩空,往下摔落的时候,兰斯洛搂住小草,在空中连续翻转了几下,把跌势

    消去,再用自己当垫背,护住怀中人儿,因此,当两人砰然落地,摔的头昏眼花,兰斯洛的

    头脸手脚上,只有几处擦伤,小草更是半点伤痕也没有。

    小草颇为心疼地,用衣袖拭擦兰斯洛身上的些微血迹,笑道:“真难得唷!大哥,要是

    以前,你一定把我当作垫背的,摔死我也不死你。”

    听到这种指责,兰斯洛反常地没有大声反驳,只是有些尴尬道:“这个嘛……本来我们

    做兄弟的,就应该互相牺牲,更何况你是……呃!更何况你功夫不好,自然我要多照顾你些。”

    “那我可要多谢你啦!”临别在即,还能够再贴近一次这个胸膛,总是好的。

    “闲话休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看着办罗!”小草随口应道。

    这里人这么多,总会有法子离开的,所顾虑的,是既然已落至地底,那么,该不会有人

    发觉雷峰宝藏的秘密吧!

    收慑心神,小草尝试去弄清楚周围环境,因为深处地底,所以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

    五指,潮湿的寒气,透体沁凉,由人声所造成的回音来估计,这个洞穴大的惊人。

    黑暗中,隐隐传来兵器互击,金属破风声。

    场中众人皆目不视物,呼喊连连,平日冤仇结得多的,此刻分外担心会给人偷袭,趁机

    了结性命,无不抽出兵刃,严阵以待,不让任何可疑之物,*近自己。

    一些较有历练,遇事不慌的前辈,连忙出声安抚,言道必须同心脱困,不可自相残杀,

    否则黑暗中人心惶惶,若是处理不好,便是一场大斯杀。

    妥协订定,挥舞兵器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众人逐渐定下心来,共谋出路。

    这样看来,一时之间,是不用担心什么宝物的事了,真正值得忧心的,是赤先生的动向

    ,他露了这么一手,总不会只为了把人摔下来,看看笑话吧!

    “不好,快趴下。”野生的触觉,感受到空气有异动,兰斯洛把小草按倒,两人一齐滚

    到岩壁边。

    就在他俩滚开的同时,箭矢破空声,撕裂了大气,狂啸在洞穴里的每个角落,与之伴随

    的,是某些人猝不及防,中箭后的惨叫,与其他人狼狈闪躲的的喝骂声。

    不久,箭矢声停,空气中明显地多了股血腥味。在众多怒骂声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

    起,“洞穴听风,起舞弄剑,乃人生一大雅事,未知诸位无恙否?”

    “妈八羔子,全部的事都是你这阴谋者搞得,老子宰了你。”一句怒骂,几个较冲动的

    江湖豪客,听清了方向,舞着钢刀,杀了过去。

    “不对,赤先生必定另有埋伏。”小草心道。

    场中群豪,虽然受伤、死亡不少,但总有个两千余人,若赤先生的实力,还是他刚才所

    展示的那样,铁定成为众人怒气下的牺牲品,而今,他犹敢采高姿态,手上必有王牌未掀。

    果然,冲上去的几个人,瞬间就发出了长长的惨叫,听声音是不活了。

    众人大骇,那几个人并非无名之辈,事实上,他们虽非一流高手,却也都是江湖上颇有

    名气的剑客,敌人能在瞬间将他们歼灭,实力雄厚必定远超意料。

    “不是本人夸口,在场诸位,若是还有谁人能提运功力,那我赤某人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赤先生得意洋洋,长声笑道。

    这个宣告,再次让洞内惊呼四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发现,自己多年苦修的真气,全

    在刹那间不见踪影,丹田空荡荡地,浑若无物。

    要知人天生的力量有限,所谓的武林高手,之所以能作出种种超乎常人所为的行为,皆

    因由后天修行而得来的内力,让原本的体能,得到千百倍的提升,是以习武之人,对自身内

    力珍逾性命,若是内力不能使用,那一身武功,也等于化为乌有了。

    “给我杀,一个也不许留。”赤先生大声下令,手下们应声而去,他们准备周详,先以

    符法开眼视物,在以特殊复制的护身符,保住功力不失,如此一来,便稳操胜卷了。

    相形之下,群雄便屈于无法翻身的劣势了,对于一个练武者来说,失去了内力,招数再

    精妙也无用,何况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纵有一身绝技,却又向谁施去。

    众人为求自保,哪管身边是什么人,把兵器急舞成一团光网,护住周身,却没想到这么

    一来,无异于自相残杀,因为身边突然飞来一刀而毙命的人数,一下就多了几百名。

    听闻洞里杀声震天,小草凝神思索,为何赤先生能让群雄的功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是药物吗?不太可能,就算是再强力的药品,以这洞窟的大小,想要同时令这许多人丧

    失功力,可能性虽非没有,却也极低,何况人群中不乏用毒好手,要无声无息瞒过这许多人

    ,岂是易事。

    是太古魔道吗?这更不可能,太古魔道神秘莫测,大陆上擅者屈指可数,而且使用时,

    必须要大量仪器相辅,也决不可能在此使用。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剩魔法了。在魔法的领域里,确实有着这类的封印魔法,一经

    施展,特定范围内的人、事、物,反抗力会下降至最低点,给轻易地手到擒来。

    但是,依照魔导师公会的规定,这类魔法是被禁止的,要知武功、魔法,几乎是背道而

    驰的两门学问,若是这类术法大行其道,那练武者岂非任人宰割,哪有生存的余地。

    静观场中发展,赫然发现,某些魔法师,还能够以较低层的咒数还击,显然魔力未失,

    而赤先生的手下,也是先以魔法师为屠戮对象,这显示赤先生的禁制,只限于练武者,自己

    的猜测并没错。

    问题是,纵是有人无视于魔导师公会的规章,要施用这类的术法,所需要的魔法级数之

    高,耗力之巨大,几乎就是天文数字,绝非普通的魔道士,随随便便所能施用,放眼风之大

    陆,勉强够格被算在名单之内的,连五人都不到,小草不认为这类高人,会被赤先生请动。

    那么,他们是凭什么来施用这高等级魔法呢?回想赤先生的一言一行,小草得到的结论

    是,敌方对于雷峰宝藏的秘密,一开始就有了相当的了解,至少,他们对于这些阵型的运作

    ,了解清晰。

    若非如此,赤先生不可能知道,藉由阴阳两气的操纵,可以让阵势超出运作负荷,发生

    爆炸,而只要通晓了阵势的阵眼,用某种手法予以催动,在技术层面而言,是有将原本防护

    用的结界,转换为封印功力的禁制,这个阵型既是三贤者联手所布,在魔法级数上来说,当

    然远超世上任何一名魔导师,能达成这样的功效,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自己是太过大意了,小草不认为低估了赤先生,凭这两个月来的接触,小草对于

    敌方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以赤先生的能力,与他的手下来判断,是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去了解、进而拟定出这种策略,他们的背后另有主谋。

    “喂!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蹲在这里,等敌人乱刀把我们分尸吗?”

    尽管局面危急,兰斯洛仍然不改戏谑的口吻,他一向的生活,都是在鬼门关前打转,久

    而久之,功夫没练到上乘,临危不乱的乐天本事,却是无人能及。

    再者,他也相信,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个好兄弟一定有应变之测,那不是盲目的信任,

    而是这两个月来所累积出的信心。

    “你的功力还在吗?用的出几成?”小草低声问道。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兰斯洛已有办法,使用本身功力了,“雄霸天下”的威力举世无双

    ,兰斯洛只要操纵得当,便立刻成为一流高手。

    “哈!半成也没剩下了。”兰斯洛回答的也乾脆,他刚才依照平日的吐纳法,试过几遍

    ,原本游走于经脉间的真气,全都四散无踪,提不出半点劲来。

    反正,在学会运用内劲前,兰斯洛照样打猎,照样面对刺杀,那些狮子老虎,甚至后来

    的刺客,并不是因为他会内功才输给他的,现在无法提运内力,兰斯洛也不觉得自己就束手

    待毙了。

    “嗯!意料之中,你看看四周的环境,再把地势告诉我。”

    兰斯洛的夜视能力极佳,他以前原本就是住山洞里,早练成了视黑夜如白昼的本事,这

    时虽是黑漆一片,在他看来,却是清晰无比。

    “唔!没什么好看的,赤老头在狞笑,黑、蓝两头蝙蝠,在左右待着,那边有十几个人

    护着,剩下的人在互相对砍……”

    “正经一点,我问的是这个洞穴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

    “太远了,看的不是很明白……”

    “你如果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最好用心点看……”

    挨了小草一顿抢白,兰斯洛努力地朝赤先生那边望去。看起来,他们似乎是站在一处制

    高点上,不怕有人冲上来,黑无常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要操控这个阵势,得要消耗相当大

    的精神力,周围的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砍杀任何一个接近的人。

    “嗯!赤老头站的那块高地,附近好像有几面怪东西……”

    “是镜子,还是旗子?”

    “是旗子,看那个样子,应该是旗子。”

    一点也没错,这是东方仙术的阵型,小草暗道。

    以她对各种魔法的了解,几乎不可能有不认得的东西,就算叫不出名字,也可以从气脉

    的流动,术法的特性,看出大概。

    对于这个阵型,小草感到陌生,那与现在所知道的魔法系统不同,可能属于极为罕见的

    东方仙术之作品,而在东方仙术里,符法、旗帜、镜子……之类的法器,大量被使用,由这

    些东西来判断,这个封印的建设,是*东方仙术了。

    三贤者中,月贤者陆游,是此道佼佼者,这应该是他的作品吧!永久能源回流、东方仙

    术,这两种万中难逢其一的东西,会一起出现,摆出这个阵势的人,必是三贤者无疑了。

    那么,以“与艾尔铁诺的关系深浅”看来,设立雷峰塔,而暗中守护的,是艾尔铁诺当

    今国师,月贤者陆游罗!赤先生与之有关吗?不然,又怎会对此阵如斯了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设法脱困吧!

    小草脑里一转,已经想出了几条计策,虽然都有其危险性,但现在面临险境,也只得冒

    险一试,博个死里求生了。

    “附耳过来,等一下,你就…………”

    赤先生戴上了施过魔法的镜片,视力不受影响,眼见自己一方占了上风,开心地呵呵大

    笑。

    今次他造出了这场血腥屠杀,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他幕后合夥人的意思,至于为何要杀

    尽这许多人,他并不明白,也不想多问,反正大家相互协定,自己帮他铲除祸患,他帮自己

    复国,各取所需,正是妙哉。

    此刻,那头蠢猪钱继尧,大概还在那发白日梦吧!其实,那家伙也满可怜的,虽然说,

    杭州军长的位置,是*裙带关系得来的,但是,他也不是完全的无能之辈,只是长久以来,

    在“姊夫太过杰出”的阴影下,出不了头,只能用声色犬马来麻痹自己。

    渐渐地,他真的堕落成了个贪图逸乐的小人,还妄想有朝一日,能够爬到他姊夫的头上

    ,稳坐第一军团长之位。嘿!什么狗只能吃什么料,军团长手握雄兵数十万,这等高位,岂

    是他坐的起的,想更进一步,下辈子吧!

    赤先生得意地轻捻胡须,这是他的小动作之一,他认为胡须是男人的表徵,是以每当心

    中得意,便会捻弄那撮长须。

    钱继尧已经入了圈套,只要再把这些人杀光,那工作就结束了,接下来,就等那人履行

    诺言了,与他相较之下,钱继尧的微薄实力,连屁也不如,有他允诺相助,复国大业,指日

    可待,自己马上就可以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屠杀开始后一刻钟,洞窟内已经成为血肉屠坊了,群雄虽然人多,但在失去武功、四面

    漆黑的恐惧下,大多数人都惊惶失措,特别是当四面一片喊杀,难辨敌友的情形下,所有人

    都给恐惧冲昏了头,只能盲目舞剑,挥刀乱斩,倒楣的,当然就是身边的无辜死者了。

    当然,也有某些较为镇静之人,试图高声呼喊,劝大家冷静,或是点起火种,制造光源

    ,使混乱平静下来,但是,当群众的情绪已经失控时,想要有明智表现的人,下场往往是悲

    哀的。

    一个年轻人从怀中取出火摺子,才刚点亮,十几样兵器,来自四面八方,把他给大卸八

    块,一个人有幸同时死在十八般武器之下,不晓得算不算祖上有德。

    “各位英雄冷静一……”一个想当扩音器的豪客,在出声的瞬间,一柄长茅由他的胸膛

    突出,当场气绝,原因无它,在他左右的几个人,因为他的出声,察觉了有人在附近,为求

    自保之下,不问情由,先宰了再说。

    发茅的那人,也在还没把茅抽回之前,给人一刀削去了脑袋,不过,他死的不冤,因为

    砍他的人,确实是赤先生的手下。

    以人数来说,群雄的人数远胜过赤先生一方,虽然失去了功力,但凭着平日的身手,与

    人数上的优势,还是大占上风的,只是因为每个人都只顾自己,存着“我安全就好,管你那

    么多人死活”的自私想法,导致一群人互相残杀,多数的人反而是死在同伴手上。

    赤先生的行动,显是经过相当规划,每一名手下,戴着经过特殊处理的镜片,悄声行动

    ,手上的刀剑,涂抹上了传自山中老人的剧毒,提供者,自是鼬镰兄弟了。

    他们的行动并不张扬,相反地,还非常小心,以微小的动作,贴近狙击的对象,一刀斩

    下,也不需要刺中要害,反正这些人失去了抗毒内力,毒力入体的刹那,见血封喉,立刻就

    见阎王去了。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活人的数目,迅速减少了。

    一名杀手刚砍飞某人的首级,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的武功都只是普通,今次有这个

    机会到处杀人,而且杀的都是高手,那种快感真是无法形容,这个想法还没消失,赫然惊觉

    胸口一痛,一柄钢刀由他肩头砍下,将他砍成两段,登时气绝。

    背后行凶的兰斯洛,很惋惜似的摇摇头,学那日华扁鹊的口气,叹道:“居然会给人从

    背后暗算,两截的,你有失一个身为专业杀手的颜面啊!”

    不过,是偷笑在心底,他可不想与周围的人同一下场,在出声的同时,给乱刀分尸。

    一下窜高,一下低伏,令人困扰的黑暗,对兰斯洛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很小心地,向赤

    先生的方向,潜伏而去,顺手宰掉二十来个敌方的杀手,那些家伙动作畏畏缩缩,极是易认

    ,兼之沉溺在“屠杀高手”的错觉中,浑然没发觉死神就在背后。

    “哈!真是体会到了当黄雀的快感。”

    兰斯洛边跑,边掩嘴偷笑,他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卑鄙,什么敌人就用什么方法来对待

    ,那些家伙根本是拿着毒刃在偷捅人的鼠辈,难道还要求要光明正大的决斗吗?

    小草的看法,若是只有那些鼠辈,还可以不论,若是正面对上鼬镰兄弟,不能运用内力

    的兰斯洛,必死无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解除阵势的封印,团结众人的力量,那样局势便会

    在瞬间倒转了。

    这个阵型的设置,仅是为了守护此地,并不具有封印他人功力的作用,之所以会产生这

    种效果,定是赤先生以某种玄奇手法,转用了阵型的魔法力,而问题的症结,也就出在黑无

    常手上的那盏香炉了。

    “只要弄坏那盏香炉就好了吗?”

    “这个嘛……”

    小草不是全能者,对于东方仙术,只是知道相关知识,却不可能通晓每个细节,黑无常

    究竟施展的是什么,小草也弄不太清楚。

    “知道了,乾脆宰了那小子怎样?”

    “大哥。”

    “怎样?”

    “你真是一只自大的蟑螂。”

    最后,两人敲定的计画,是设法打断法术的运行,甚至弄坏那盏香炉,至于是否能伤到

    敌人,那就要量力而为,反正以解除禁制为优先任务。

    “该死的阴谋者,等着吧!兰斯洛大爷来了。”虽然知道任务充满险难,极有可能还没

    碰到黑无常,就身首异处,兰斯洛依然充满斗志,全身没有丝毫的畏惧。

    在他认为,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危险,既然非得要面对,就没理由摆出一副畏惧的模样,

    一头给他闯下去就是了。男子汉,就算是在最痛苦的时候,也要笑。

    这样的想法,在某些人看来,无疑是太过乐天了。但是,很不可思议的,就是这种“螳

    臂挡车”的乐天精神,成了日后每个兰斯洛夥伴的奋斗力量,无论是多困难的环境,他们都

    能笑颜以对,在生死关头,仍为了引人发噱的理由,大发雷霆。

    而这样无可救药的个性,不久之后,完全重现在某个女孩的身上。

    蓝无命看着雇主的身影,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们虽是杀手,但看到这么大规模的杀

    戮,却也是第一次,这个人的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搞出这么大的事,听大哥说,

    这个赤先生似乎也是受人主使的,那么,潜身于幕后的那个人,不是太可怕了吗?他是为了

    什么,要将这许多人屠杀殆尽呢?

    蓝无命突然有个预感,自己兄弟这次可能接错生意了。打前几天,老三死的不明不白,

    他就有这个预感。身为杀手,应该做完生意就走,不牵扯任何俗务,才容易长生,这次贪图

    赤先生给的雇用金丰厚,特别再为他服务,可能真的要令他们万劫不复了。

    这个念头才刚冒起,惊闻脚底下轰然一声,站立之处的岩石,给炸的塌了,跟着便是黑

    烟四冒,让人看不清景物。

    “发……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偷袭。”“小心别让香炉熄灭。”

    看到敌人因为遭到突袭而手足无措,身为肇事者的兰斯洛,开心地掩嘴偷笑。

    他是用火药炸崩岩石的,而四散的黑烟,则是原本用来掩护逃命的烟雾弹。自从长街血

    战后,小草深思远虑,除了设法增强兰斯洛实力,也花不少精神,配制出了些可以保命逃生

    的小东西,只是兰斯洛的武功渐强,平日又有紫钰暗中保护,是以终能履险如夷,这些东西

    没有用到的份,却估不到今日会大派用场。

    那些烟雾弹,是特殊配方,风吹不散,而且内中渗入刺激药物,让接触到的人,咳嗽、

    流泪不止,可以说是简陋的化学战。

    兰斯洛戴着口罩,一面奔跑,一面从怀中取出秘密武器,小草将配好的武器,浓缩进圆

    球状的蜡丸,只要投掷出去,就能发挥效用,这对以一敌众的兰斯洛而言,是最好不过的武

    器。

    赤先生一方,可说是非常凄惨,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虽然戴

    了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镜片,却给浓烟困住,什么也看不见,而且烟雾里传来的辛辣气味,

    让他们泪流满面,眼睛也给薰的张不开,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就在这报应式的讽刺攻击下,他们也只能像那些群众一样,胡乱挥舞着兵器,防止敌人

    偷袭。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兰斯洛暗道。

    因为整日看别人出双入对,小草心中气苦,赌气之下,做东西的时候,也有点乱七八糟

    ,做出了一堆奇怪东西,兰斯洛将整个药囊一起拿走,情急之下,也来不及问清用途,只晓

    得方形蜡丸是火药,这时玩的兴起,索性把怀中的蜡丸,胡乱抛丢。

    “哈哈哈……呜嘻嘻……噗呼呼……噜嘿嘿……”这是中了笑弹的。

    “呜……哇……”相反地,这是哭弹。

    “…………”咚的一声,倒地大睡,这是中了迷香的。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这是石灰。

    “上个月东门的案子是我做的,三天前城北胡同的胡老六是我杀的,我不怕被抓,哈哈

    ……”这更夸张,是中了自白剂。

    诸多不同的中弹反应,听得兰斯洛毛骨悚然,“这小子真恐怖,以后要尽量避免得罪他

    ,省得给毒杀。”

    不管怎么说,*着这些秘密武器的掩护,兰斯洛在烟雾里神出鬼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

    速度,杀掉敌人,反正对方人多,他兰斯大爷可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趁此时下手,等到药力

    过去,那岂不是要他一个人打一百多人。

    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要有英雄气概,可也不必死的也像个英雄,铁定壮烈牺牲的事,做

    不过,做不过。

    充满野性的矫健身手,成了敌人的梦魇。在他看来,杀人与猎杀动物没什么分别,对准

    要害,手中钢刀一击毙命,不要给自己发出第二击的宽裕,同时攻击后立刻移位,避免遭到

    猎物临死反扑,或是闻声而来的其他敌人。

    而这些要诀,也正是游击战的要领,*着烟雾之助,兰斯洛以简单、确实的动作,大量

    削减了敌方的人数。

    蓝无命屏住气息,尽量不与毒气接触。

    照理来说,似他们这等接受过抗毒训练的杀手,烟雾不该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小草的

    烟雾弹,用的原料并非剧毒,只是辣椒、朝天椒、洋葱……之类的普通蔬菜,是以饶是他们

    兄弟浸淫毒物多年,还是给呛的眼泪流不停。

    身为杀手,自然有受过“听风辨器”、“以耳待目”的本事,尽管眼里一片迷蒙,蓝无

    命却相信,在敌我皆不能清晰见物的情形下,他是占便宜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兰斯洛的成长环境,大异常人,是以虽是武艺不精,但在以耳代目

    ,凭感觉发觉猎物所在的能力上,却远非任何高手所能及,是以面临如此困境,他却能如鱼

    得水的自在活动。

    结果,这下可苦了鼬镰兄弟,他们是杀手,不是保镖,在身边全是自己人的情况下,兄

    弟俩赖以成名的毒物、暗器,全都成了废物,倘若乱发“圆流刃”,伤了别人倒也罢了,要

    是伤了兄弟,或是打伤了雇主,这笔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算了。

    特别是黑无常,他受命护炉,根本动弹不得,适才跌下时,因为不能出手击飞落石,还

    给砸了几下,伤的冤枉。

    “啊……”

    同伴的惨叫,忽远忽近,显然对方是游击战的高手,毙敌后立刻换位,不让人掌握他的

    位置,蓝无命不禁纳闷,照赤先生所言,这禁制该是万无一失才是啊!为何还有人功力未失

    ,让他们在猝不及防下,伤亡惨重?而若是来人功力已失,又何能有如此杀伤力呢?

    这个疑问还来不及得到答案,左侧风声响起,有人偷袭。

    蓝无命举掌拍出,使足阴劲,务必要将对方内脏一掌震碎,连死前呼喊的机会也没有。

    手掌结实地贴在来人胸口,那人哼也不哼一声,内脏破裂,登时毙命。

    蓝无命一怔,这才惊觉,给丢过来的是一名同伴,不知怎地给人当作了靶子,死的不明

    不白。

    “敌人定在左近。”身为杀手,如今竟成了遭人狙击的对象,蓝无命赌上自身的荣誉,

    小心戒、貱后方风声再响,蓝无命刚要有所反应,却发觉一阵细碎脚步,转向右侧。

    “哈!任你奸滑似鬼,还不是给我抓住狐狸尾巴。”斜斜一掌,向右推出,出掌无风,

    要让这个卑鄙的小贼,含恨而亡。

    击中了来人,声音如中败革,对方毫无反应,“是具死尸,糟糕。”刚想回身防御,死

    尸的背后,蓦地飞出一柄钢刀,斩向他颈项,蓝无命大惊,待要闪避,却已不及,百忙之中

    把头一偏,右掌推出要将钢刀拨开。

    总算是多年功夫没有白练,对方持刀的劲力不足,刀子给拨了开,躲过了断头之厄,蓝

    无命的右手,却给划破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迸现。

    惊魂甫定,蓝无命怒不可抑,照着敌人退去的方向,“呼”地一掌,击中了偷袭者,对

    方给打的鲜血狂喷,飞跌了出去。

    蓝无命待要追击,却发觉了件恐怖的事实,他的右手,从刚才的伤口开始,异样的麻痒

    感,快速地蔓延,毒力散布的好快,才没两下,他便已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坐地运功,要竭

    力阻止剧毒侵入心脉。

    “呼噜希哩……怎么每次挨打都那么痛说……”兰斯洛支撑起身来,口鼻之间,全是喷

    出的血块。

    中掌的兰斯洛,直跌到七丈之外,蓝无命那一掌用了全力,差点要了他的命,所幸平日

    虽学艺不精,这挨打的功夫,倒真个是学个十足,加上胸口垫了不少东西,卸去那撕心的阴

    劲,总算保住一条小命。

    尽管胸口的疼痛,有增无减,不知是否给打断了肋骨,兰斯洛的眼里,却闪烁着胜利的

    喜悦。那一着,还是压对了,一路上看赤先生的手下鬼鬼祟祟,手上的兵刃大有古怪,就猜

    测是涂抹了剧毒,顺手捡了把,一试之下,果然不错。

    对于赤先生、鼬镰兄弟这样的敌人,兰斯洛还没有自我膨胀到,以为也可以像杀杂鱼般

    地,把他们一刀毙命,体内的莫名真气既然被封,他等若是失去了创造奇迹的最大本钱,唯

    一的优势,便是趁着敌我难辨的情形下,暗施辣手,反正这本就是敌人采用的策略,将计就

    计,这才有意思。

    但是,倘若一击不中,反而泄露了行踪,惹来敌人反击,那他兰斯洛大爷可真是死路一

    条了,在出手机会只有一次的情形下,采用安全一点的措施,总是保险一点的,那么,使用

    毒刃,自然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特别是,这毒刃还是敌人替他准备好的,不用多可惜。

    这个策略果然成功,这毒药来自大雪山,端的是见血封喉,蓝无命因为同出于大雪山,

    受过抗毒训练(当敌我皆中毒,而自己能生存较久,就是杀手的本钱),是以尚能运气抗毒

    ,换做是另一个相若修为的高手,早已一命呜呼,饶是如此,也让他失去作战能力了。

    “唔!这刀子还是得小心点,要是不小心捅到本大爷,那还得了。”兰斯洛抹去血污,

    喃喃道。

    他的任务尚未了结,在破坏那盏香炉,解除禁制之前,是没有休息余裕的。兰斯洛睁大

    眼睛,耳听八方,在渐散的烟雾中,寻找下一个够斤两的敌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忽然,几声急促的呼吸,传进兰斯洛耳里,回头一看,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脸上表情

    痛苦非常,冷汗直流,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手中香炉散发着奇异的气味,正是负责施法的

    黑无常。

    黑无常并非魔法师,只是因为当久了杀手,身上阴气最重,最有施法的资格,被赤先生

    委此重任,但他全无此类的训练,在强制阵法运行的反震冲激下,身体痛的快要四分五裂了

    ,哪里还能妄动,这时看到兰斯洛,心里也只有叫苦的份。

    兰斯洛大喜过望,提起钢刀,大步跑过去,要趁他无法还击时,砸掉那盏讨人厌的鬼炉

    子。

第七章 曲终回首低顾盼(下)

    公瑾飞身前移,想趁紫钰真气涣散的时候,将她制住,这样整件事情,便可兵不血刃地

    宣告落幕。

    他主意既定,下手便毫不容情,指尖贯满真力,要一次点住紫钰十三处穴道,以防她功

    力太深,穴道瞬间就给冲开,就在指头将要碰触到的刹那,紫钰白玉般的肌肤上,泛起了一

    层淡金色的光泽,晶莹氲然,直如天神降世,凛然不可侵犯。

    “不妙,是龙体圣甲。”

    公瑾暗叫中计,不待招数用老,连忙化指为掌,护住身前要害,足不抬,手不移,全凭

    一口真气,往前急冲的身体,像支后射的羽箭般,倏地急速倒退,进如雷轰电闪,退若鬼魅

    闪形。单只是这手功夫,便足以扬名天下了。

    可是,尽管公瑾应变奇快,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原本萎靡在地的紫钰,双目精光大盛,

    穿云一掌直击公瑾面门,公瑾闪避不及,也是一掌打向紫钰脑门,要逼她收招。

    紫钰收掌与他对了一招,公瑾藉着反震力想飘身而退。紫钰岂是易与之辈,左足一挑,

    地上长枪如箭离弦,射向公瑾,恭谨反手将之拨开,却避不过紫钰的追击,给她一指结结实

    实地点在胸口。

    公瑾稳稳落地,立足之处的地面竟给他踏凹半尺,嘴角一丝血迹殷然,显是受了内伤。

    “报应来得好快,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大家扯个直,互不吃亏。”顺手抄回了长枪

    ,紫钰嫣然笑道。

    前日交手,公瑾趁她旧病复发时,出掌将她击伤,今番想要故计重施,却给她将计就计

    ,真是报应不爽。

    公瑾抚胸而立,他给紫钰“绕指柔红”当胸点中,伤的着实不轻,正极力调匀内息。真

    是三十老娘倒绷婴儿,自百年前与绢之国总帅一战后,自己纵横沙场,头发也不曾少过半根

    ,想不到今日会给这样击伤,说到底,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龙体圣甲”是龙族非族主不传的护体神功,据说颇耗体力,施展不易。紫钰的病,在

    得到九天冰蟾前,绝无治愈可能,那么,为何她还能站起来?为何这个早该病发倒地的女子

    ,还能出其不意地击伤自己?

    “你……你还真是狠心,连你自己也不放过。”公瑾闭目叹道。

    理由应该只有一个吧!决心拼死也要战胜的紫钰,把一切豁了出去,在气血逆转时,用

    了某种强横的特异功力,将伤患尽数压下,重新恢复作战能力。

    “你用的功夫是什么?雷霆风厉心法、舍身大法、还是断脉神功?”

    “是燃血心诀。”紫钰缓缓道。

    这类功法,将身体潜能迫至极限,几近邪道,且对自身伤害更大,一旦压制不住伤势,

    登时便是真气狂窜,爆体而亡的下场,就算能够撑到结束,事后不死也要大病一场,是以,

    若非面临生死关头,是不会有人肯干冒奇险,使用这类功夫的。

    “我说过,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紫钰抿着嘴唇,低声道。

    她的脸色,一反平日的苍白,而红润异常,眉宇间的英气勃发,看上去,分外有种烽火

    佳人的惊艳,可是,这种美,这种燃烧生命力换取的美,却是美的让人心悸。

    “在与你动手之前,我便已有了觉悟,公瑾,你不该小看我的觉悟。”

    是的,确实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忘记了,在战场上,那些已经对自身生死有了觉悟,

    为了守护某种东西,决心舍弃一切的士兵,往往是最恐怖的敌人。他们往往能够打倒,强过

    他们数倍的敌人,这就是人性。

    “看来,你好像非要打倒我不可了。”

    “如果说,你肯罢手的话……”

    “不可能的。就算我答应了,你也不见得会相信吧!”公瑾睁开眼睛,苦笑道:“再说

    ,我不认为你会比较占便宜。”

    公瑾虽然受了伤,以他的修为,要与人动手仍是绰绰有余,受了伤的猛兽,只会比未伤

    前更可怕,而紫钰虽然压下发病,功力又提升不少,但催劲运气,伤势随时会发,两相比较

    ,刚好扯了个直,谁也不占优势。

    “我会在伤势发作以前,把你击倒的。”紫钰擢枪扬声,浮现面上的,是看破一切的沉

    静。

    “那就赌赌看,幸运女神在谁的头上了。”公瑾手腕一抖,湛卢剑登时汤漾着一片青虹

    光芒,凌厉的剑气逼人而来。

    师兄妹再度交锋,招式不再以快打快,而是转为凝重,一击一杀,每一招都带着足以致

    敌死命的大威力,彼此间的肃杀气氛,让人充份感觉出,两人对此战的决心。

    紫钰素知这师兄功力之高,直追陆游当年,兼之多年处身沙场,实战经验丰富无比,而

    自己的伤势随时会发,下手再不容情,一支长枪舞的风雨不透,招数凌厉之至。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枪击,公瑾淡然以对,白鹿洞武学,源自儒家正宗,但在数千年的传

    承里,不可免地混入了道家的心法,讲究清心冲虚、平淡入妙之道,越是平凡的招数,越是

    能发挥强大威力。

    公瑾挡开紫钰枪挑,一式“朝天阙”,挺剑直击,剑气撞天而出,迫的紫钰近不了身。

    他这路“河山铁剑”,创自前朝绝代神将岳鹏举。鹏举一生用兵如神,武功亦是高深莫

    测,虽然明知大势不可挽,仍尽忠职守,抛头颅于战阵之间,只恨生平不遇明主,未能直捣

    黄龙,克尽全功,只好将满腔慨叹、一身热血,尽数寄托在这剑法之中。

    河山铁剑,招数平凡,并无多大变化,全凭一股浩然之气,从中生出无数奥妙,克敌制

    胜。

    公瑾亦是当世名将,对这路剑法的神髓,掌握的入木三分,招数看似生涩,剑意挥洒间

    ,森然气势,气吞山河,俨然便是岳鹏举重投人间。

    若论所学广博,紫钰身兼龙族、白鹿洞两家之长,实是非同小可,公瑾虽专修白鹿洞一

    门,但在三十六绝技的专精上,却是紫钰所不及,兼之多了数百载的内力修为,相较之下,

    各有千秋,不遑多让。

    紫钰长枪疾刺,公瑾反手一招“八千里路云和月”,剑光若月光泻地,无处不至,又如

    白云蒙蒙,剑劲虚实不定,将敌招完全卸掉。

    紫钰不待招数使老,朱枪往地一击,借力斜挑向敌人小腹,公瑾左足一点,轻飘飘地腾

    身而起,竟要落足在紫钰的枪尖上。

    “哪有如此美事。”紫钰叱道。

    臂腕一沉,便是一招“苍龙点头”,枪尖高速颤抖间,竟由一化三,分刺公瑾小腿、膝

    盖、小腹,要在他落脚前,把人给刺个洞穿。

    公瑾一声长啸,足底凌虚轻点,整个身子竟白鹤掠起,凭空拔高两丈,避过裂腹一击。

    “礼尚往来,接我‘断弦有谁听’。”

    人在空中,公瑾将剑一折,弯的似把曲尺,剑刃吞吐满月光华,爆射出夺目银虹,猝地

    打出,惊人的气劲,分作三重,如强弓飙射,笞向地面。

    紫钰知道此招厉害,吸取月华,分劲攻敌,而且一重强似一重,不欲硬接。先是后退避

    过第一击,跟着身形急旋,滑开六尺,闪过第二击,而第三击已轰至眼前,只得舞枪招架,

    “轰”的一声,给震的连退了几步,才消去那股大力,手腕疼痛欲裂,胸口气血翻涌不停。

    公瑾也不好过,刚才他那一番腾挪,使用了真气,牵动内伤,胸口烦恶欲呕,颇是难受。

    被气劲打中的地面,全给炸出了丈余见方的深洞,可见适才一招的威力。

    挨了这一招,紫钰竟不稍停,急提一口真气,朱枪发出嗤嗤声响,如惊涛裂岸般,化作

    满天枪影,再度攻敌。

    对于这样高昂的斗志,公瑾也不得不佩服。

    “不成,这样硬拼下去,势必要分个死伤,很不划算。”

    公瑾的本意,旨在拖延,并不真是要分出个生死,是以实无必要,与紫钰高亢的斗志,

    正面相对。公瑾的本质,是个将领,要与人做硬拼的意气之争,对他来说,只是种不智的行

    为。

    雷峰塔那边,有赤先生一夥人处理,虽然他们只是群杂碎,但若能好好利用那项秘密武

    器,要制住兰斯洛,是不成问题的,自己仅需绊住紫钰便可以了。

    主意既定,公瑾缩小剑圈范围,把“天光云影”、“河山铁剑”交互为用,以最省力的

    方法固守一地,三不五时参插其他几项绝技,他白鹿洞传承数千年,内中奇人异士不计其数

    ,高手如云,三十六门绝技,均是经过千锤百练的不朽钜作,这一番施展,真是让人连赞叹

    的时间都没有。

    紫钰越打越是心急,她虽知这人名震西方国境,手底下的实力深不可测,却没想到竟是

    高明到了这等地步,若非先前施计将他击伤,只怕自己还要折在他手里。

    白鹿洞绝技威震天下,紫钰是陆游爱徒,自也精通不少,但今日面对的是本门师兄,在

    这方面的功夫却是万万比不上他,索性藏拙,仅以龙族武学应敌。

    脚轻踏雪,身若惊鸿,紫钰倏地横扫一枪,公瑾振臂反削,长剑荡开了这枪,紫钰早算

    好后着,趁他剑给枪黏住,左臂一转,“升龙气旋”夹带狂飙飓风,朝公瑾猛卷而去。

    公瑾毫不惊慌,左腕亦是一振,先是作穿花之形,再变为猫爪,前抓两道,左劈四下,

    最后直直斩入风眼中心,将整道旋风瓦解无形。动作看来迟缓,却有着三分疑意,三分癫狂

    ,四分清寂,一种令天地风云为之停顿的大灭寂。

    乍见此招,紫钰惊异不已,脱口道:“大自在他化心观无限光明如来伏魔拳。”

    公瑾摇头,傲然笑道:“是疯猫咬狗拳。”

    此拳是佛门无上伏魔密法,与另一门绝学“大梵圣掌”齐名,修炼极难,九州大战时,

    为一神僧“无言”所创。无言少年之时,本是众所瞩目的成名侠士,后因一段情孽,大彻大

    悟,遁入空门,潜心参禅。

    大战爆发,他抱着慈悲救世的大发愿,参予战争,对抗魔族,最后壮烈牺牲。陆游与之

    相交甚笃,感怀故友,便将这路拳法,珍而重之地传给公瑾。

    无言年轻时游戏人间,后来虽入空门,但豪气不减,这路拳法,半是前人所创,半是自

    行参悟,他生性舒懒,嫌原来的名目太过罗唆,索性改了个古怪名头,便叫做疯猫咬狗拳。

    这路拳法,内中含意深远,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练成,陆游自己也只是学个拳式,公瑾以

    白鹿洞心法催运,却也颇有几分架式,其实,若公瑾真能发挥到五成功力,紫钰不单是旋风

    被破,连人也要给击飞出去。

    紫钰却不知道这许多,她曾听师父提起过这套盖世武学,也曾在族中记载文献看过,知

    道厉害,这时看公瑾使的举重若轻,更是吃惊,心知如再缠斗下去,不晓得对方还有多少压

    箱底的功夫未现,对内息渐趋混乱的自己来说,绝非妙事,当下将功力提至高峰,打算以猛

    招速战速决。

    看见紫钰酡红的面容,蓦地一白,继而再转盛红,凄艳地恍若要燃烧起来,公瑾知道将

    要全力一决了,这亦在他的意料之中。紫钰实非蠢人,自己一昧游斗牵制,拖延时间,她岂

    会不知,最后自然要发全力退敌了。

    紫钰天生体弱,以致有几门龙族的上乘武学,她无法修习,而焚城枪法的威力,亦因她

    不敢太过逼运,失色不少,现在她豁尽全力发招,定是再无保留,威能非可小觑,自己可要

    当心了。

    从另一面来看,若是能接下这一招,当紫钰的气势,由最高开始下滑的瞬间,便是制敌

    的良机,只要能抓住这个点,便能一举致胜。

    苦斗一晚,两人的对战,终于到了最后关键时刻了。紫钰连连催劲,无视于身体各处隐

    然作痛,誓将功力提至最顶峰,焚城枪法的沛然气魄,燃起熊熊烽火,炙乾了周围的水气,

    紫钰立足的草地,冒出白烟,跟着“呼”地一响,开始焚烧起来。

    公瑾亦将真气运转全身。发觉紫钰的来势惊人,必要时,他得反守为攻,抢得先势,免

    的一开始便处在挨打地位。

    紫钰出招了,朱枪仍在臂上,施展“踏雪惊鸿”,身形变幻,两折三晃,在空中化出好

    几道身影,虚实莫测,她轻功本高,再配合踏雪惊鸿的身法,更是难以捉摸,看的人眼都花

    了。“嗤、拨”声响中,朱枪幻做九道枪影,分袭公瑾全身大穴。

    乍见此招,公瑾不由一怔,“龙族武学素来刚猛,焚城枪法更是其中翘楚,怎会有如此

    诡奇缥缈的一招。说不得,总之力分则弱,就各个击破吧!”

    主意拿定,抖起剑锋,往其中一道枪影斩落。甫相碰,公瑾惊觉枪上劲力空空荡荡,浑

    若无物,暗叫不妙,轰雷一声响,枪头猛地迸裂炸开。

    灼热的火劲,升华成巨大的爆炸力,顺着剑刃直传入体,直似万马奔腾,势如破竹,瞬

    间烧破了护体真气,侵入经脉。

    公瑾胸口好似大铁锤用力击中,喉间一甜,鲜血飞溅,整个人给轰的飞了出去。

    这招“雾隐云龙”,是焚城枪法的绝招之一,专门对付横练功夫的高手。发招时分身不

    定,叫人难以掌握,而后再连发数击,只要其中一击探到该处防守功力稍弱,剩余的几枪,

    便会化为虚招,而将全副力量集中炸开。由于内中牵涉到气息转换、血液升降、身法灵动,

    太过繁复,是以此招全凭先天真气发招,压缩真气产生爆炸,耗损固是极钜,但威力也是强

    猛无比。

    公瑾不明此招奥妙,竟尔中计,他内力虽强,但此刻紫钰以燃血心诀激发潜力,一身内

    力较日常还高了四成,此刻全力而发,公瑾仓促之下,自是远非其敌,登时受伤。

    紫钰大喜过望,提一口内息,将攀至高峰的功力,再推上更高,飞身追击,长枪直指公

    瑾右胸,务必要趁他回气前,将之击败,否则万一给他施起抵天神剑,趁隙疗伤,那一番心

    血可就都成泡影了。

    黑无常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兰斯洛奔至面前,钢刀斩下。

    “住手。”

    兰斯洛暗暗好笑,你说住手就住手,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况且自己志在必得,就是天

    王老子喊停,这一刀也是非砍不可。是以非但未停,还更加快了几分。

    “喵……”后方一声细微的咪呜,传进兰斯洛耳里,声音虽小,但在他听来,却无异晴

    天霹雳。

    “是枫儿。”兰斯洛大惊,回头一看,在已转为淡薄的烟雾里,一人手执利刃,刺在枫

    儿背心,满面红光,双眼给熏的有些红肿,正是敌方首脑,赤先生。

    赤先生快给气炸了肺,本是十拿九稳的计画,竟给这小子莫名其妙的打乱,让己方产生

    了不该有的巨大伤亡,要不是事先准备了这个人质,让他给破除了禁制,未死的群众反扑起

    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枫儿本是安置于落琼小筑,安全无虞。但其时紫钰正与公瑾全面对峙,心无旁骛,赤先

    生一夥人,便趁机侵入,将人劫走。枫儿力大,行动时,还伤了好几名敌人,最后是鼬镰兄

    弟出手,才将她拿住。

    兰斯洛的反应亦是奇快,一见情势不对,马上也把刀架在黑无常的颈子上,充作人质。

    赤先生呵呵笑起来,他为人深沉,心里越是气愤,面上表情越是和缓,要让敌人失去戒

    心。

    “果是英雄出少年,少侠在重重敌阵来去若无物,好俊的身手。”

    “少说废话,快快把手上兵器丢了,把人给放了,再自掌三十个耳光,将身上全部财产

    献出来,不然,你就等着为你手下收尸了。”

    趁着对方还在瞎扯的时候,兰斯洛一口气说完威胁宣告,反正大家手上都有人质,这些

    话他不说,对方也会说。

    场中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只要再过个一刻钟,群众被屠戮殆尽,就是解除禁制也来不

    及了,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可是人质在对方手中,又要如何突破僵局呢?

    “呵呵……你既然知道他是我手下,就知道他对我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你要杀尽管杀。”赤先生大笑道。

    这鼬镰兄弟横竖是雇来的杀手,他对之毫无爱惜可言,要是就这么死了,连积欠的尾款

    也可以省了,多快乐。

    “哈!你以为本大爷就会害怕吗?你大可……你大可……”

    看见枫儿充满哀怜的眼神,兰斯洛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人生经历到底是不足,无法像

    赤先生这样的老狐狸,轻易说出不在意夥伴的话。

    “喵…喵…”枫儿眼泪汪汪,身上有多处伤痕,显是受了虐待。她扭动身躯,拼命挣扎

    ,似乎知道自己替主人添了麻烦,她四肢全给铁练锁住,虽然焦急,却只能哀戚的悲鸣。

    “唔!这该怎么办才好……”

    兰斯洛虽然机警灵变,却不是权谋之才,在筹谋计策上头,远逊小草,是以尽管气愤、

    焦虑,却是半点方法也没有。

    忽然,后方响起破风声,有人偷袭,兰斯洛不及闪避,百忙中,拖过黑无常,刚好挨了

    一掌,成了活盾牌。

    偷袭者是蓝无命,他用功将毒逼住,再服下独门解药,已恢复了作战能力,看到兄长被

    人挟持,立刻出手攻击兰斯洛,想救回兄长,哪知道弄巧成拙,这一掌竟打在黑无常身上。

    “哈哈……笨瓜,这就叫做……”

    话还没说完,被钢刀架颈的黑无常,忽然飞起一拳,打在兰斯洛腰间,把兰斯洛连人带

    刀给打上了天。

    黑无常只是因为顾忌阵势瓦解,因而未敢妄动,否则若是让血囓阵回复原本运作,发挥

    护法威力,连他们都要遭殃,但看见赤先生打算牺牲自己,气愤之下,便决定不顾一切反击

    ,刚好挨了兄弟一掌,拼着受这一击,将真气走遍全身,压过阵势的反震,立刻发招打飞兰

    斯洛。

    兰斯洛重重跌下,他虽皮粗肉厚,但在没真气护体的情形下,挨了这一拳,受伤程度远

    超以往任何一场战役,右侧肋骨断了三根,两处内脏登时破裂,大量出血,差点就没命了。

    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见十几名喽罗,大声呼喊,提刀奔来,要趁他无能还手之时,了

    结掉这个危险人物。

    “唉!这死蝙蝠的一拳,还真是重,今趟亏大了,非但救不了枫儿,连自己也要没命了

    ……”脚步一个不稳,又跌了下去,就看见好几把兵器,向自己乱斩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几个烟雾弹给丢了上来,“嗤嗤”爆裂声连响,周围又是烟雾弥漫,伸

    手不见五指。

    “谁……”“大家小心,这小子还有烟雾弹。”“不要吸这些烟雾……”“咳咳……”

    所有人给这突来的一击,弄的手忙脚乱,重新陷入了咳嗽、流泪的窘境。而在烟尘的掩

    蔽下,一道纤细瘦小的人影,窜了上来,扶起兰斯洛,往外飞奔。

    “大哥,你还好吗?”小草脚底不停,低声问道。

    她一直担心事情有变,所以悄声潜至附近,一见赤先生亮出了枫儿当人质,就晓得要糟

    ,尚幸趁乱丢出身上的烟雾弹,成功救走兰斯洛。

    “我可能会好吗?”兰斯洛咳血道:“枫儿怎么办?难道不管她了吗?”

    小草紧咬嘴唇,忍住喉间的酸意,半句话也不说,她爱护枫儿,如同姊妹,但是若要她

    在兰斯洛、枫儿之间选其一,那答案几乎在瞬间就被肯定了。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是否能逃出生天,都大有问题,要再多救个人,那便多份累赘,生

    存机率再减一成,尽管心中痛楚非常,也只有先舍弃枫儿了。

    “那小子给溜了。”“快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参予雷峰盛会的群众,已被杀个精光。赤先生命令所有手下,务必要杀死兰斯洛,这小

    子潜力惊人,兼之洪福齐天,屡屡从自己手下逃生,若是有成长机会,后果不堪设想,是以

    无论如何,再不能给他生路。

    “他用不出轻功,跑不掉的,在周围给我仔细搜,每具尸体都戳几刀,不要让他们鱼目

    混珠。”赤先生提点了敌人可能使用的策略,不让兰斯洛有可趁之机。

    赤先生分派妥当,陡觉两对冰雪似的目光,射在身上,却是鼬镰兄弟。

    黑无常仍在维持禁制运行,不能开口。蓝无命一脸阴沉,恨声道:“阁下的高风亮节,

    我兄弟二人今天记下了,待得此间事了,只要我兄弟不死,定有回报之日。”

    赤先生捻须微笑,不作答覆,心中却在思索,要如何借刀杀人,将这两个失去利用价值

    的杀手,一起除掉。

    一名看守枫儿的守卫,见她貌美,伸手去碰她脸蛋,发觉她颈中系的红带,感到好奇,

    想去摸,枫儿压低了颈项,不让他碰到,守卫骂道:“这是劳什子是啥东西,你不让我碰,

    我偏要碰。”

    说罢,使出大力要将红带扯下,他看准了枫儿四肢被锁牢,爪子再利也伤不了人,自然

    没有半点畏惧之心。哪知他一使力,枫儿好似最重要的东西给人亵渎了般,尖吼一声,不晓

    得哪里来的力量,蓦地弹起,一口便咬断了守卫的喉管,登时毙命。

    四周众人大惊,正想砍死这头猛兽,为夥伴报仇,赤先生喝阻道:“不准杀她,她还有

    用,好好的看守。”

    手下们依令而行,再把铁链多绕了两圈,小心看守,不过,却是再也没有人敢去碰那条

    带子了。

    已经没有人质作用的枫儿,是赤先生早欲除去的附骨之钉,无奈公瑾有交代,这猫女于

    他有大用,不可伤她性命,一旦事了,还得把人押解交予公瑾,故而必须保持枫儿活命。

    兰斯洛、小草藉烟雾隐蔽,觅处逃逸,但兰斯洛受伤甚重,举步困难,小草力气有限,

    这么扶着一个彪形大汉,哪里还走的快,才跑了几下,后方传来密集的撕空声,是敌人发暗

    器射杀了。

    两人连忙躲避,但暗器数量多且密,“波、波、波”几声轻响,终究是没能完全躲开,

    兰斯洛的背上中了两枚,他筋骨佳,这点伤算不上什么,而小草却给打中一枚,恰好击中右

    小腿,暗器的力道很强,整枚嵌入肉里去了。

    “唉唷!”小草痛呼一声,想要举步,小腿剧痛,整个人跌了下去,还把兰斯洛也给累

    的摔了一跤。

    “小草。”

    “大哥,你自己跑吧!我走不了了,就躺在这里装死尸,他们不会发现的。”小草审视

    伤势,确认自己无法再行走,不想拖累兰斯洛,要兄长独自逃生。

    “说的是什么傻话,我们两个是一起来的,难道要我一个人?吗?本大爷伤成这样,没

    有你扶,要我跑到哪里去?”不理小草的抗议,兰斯洛将她扶起,便要继续奔逃。

    兰斯洛举目四望,发觉左侧山壁有个隙缝,似可容身,听得后方人声越来越近,不及细

    想,两人跌跌走走,便往左侧行去。

    一到山壁之前,兰斯洛不禁叫苦连天,那个隙缝虽然隐密性很高,但也非常狭窄,仅够

    一人容身,决不可能同时塞下两人。

    掀起小草裤管,形状极为优美的小腿上,鲜血淋漓,兰斯洛将嵌入的暗器取出,吸去伤

    口污血,再撕了半截衣襟当绷带,把伤处裹住。

    “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自己赶快逃吧!敌人已经追来了,你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草急的不得了,不明白兰斯洛为什么要浪费这种时间。

    兰斯洛充耳不闻,迳自把伤处理好,不给小草任何挣扎的机会,把她打横抱起,塞入岩

    壁缝隙中。

    “大哥。”

    “闭上你的嘴,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

    说着,兰斯洛取出最后几枚烟雾弹,掷在附近,让烟雾笼罩住他们两个,跟着,兰斯洛

    用刀拄地,撑住身体,站立在缝隙之前。

    小草睁大眼睛,她明白兄长想做什么了,兰斯洛这样的处理,是打算放弃逃走,用自己

    的命来守护小草。

    要是能够发生奇迹,让他打退所有敌人还好,要是不幸落败身亡,仗着对方不晓得他还

    有夥伴,周围景物不清,敌人的目标只放在他身上,不会发现身后的小草,她自然可以躲过

    这一劫。

    “大哥,你干嘛这样……”

    “闭嘴,平常那么聪明的人,不要突然笨起来。”兰斯洛小声骂道:“不然难道换你来

    当靶标,我躲在岩缝里吗?你大哥我这么大的块头,躲的进去吗?”

    这一次,是死定了吧!

    事实上,过往的许多次战役,兰斯洛从未想过自己能创造奇迹,只是在七分潜力,三分

    运气之下,莫名其妙地扭转了局势,让敌人惨败。而这次,赖以为生的潜力给封住,幸运也

    见了底,所有底牌全掀开,该是百死无生了。

    地面离此尚有十来公尺,周围的岩壁未算太陡峭,倘若有充份的时间、体力,要攀爬上

    去并非梦想,但是,偏生这两样条件,兰斯洛都没有。

    黑暗中,小草看不清他苍白的脸色,是以不知,尽管身体表面只有数处小伤,但内部却

    有数处腑脏破裂,断掉的肋骨插入内脏,大量出血,拖命至今已是奇事,罔论再行逃跑了。

    听到敌人脚步渐渐逼近,正如同死神的催告越来越急,兰斯洛的心中,很奇怪地,竟是

    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与以前迥异的心境,让他有些纳闷,自己与刚下山时相比,改变很多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改变了呢?

    时间吗?若是两个月前,虽然知道必无幸理,他还是会拼命逃跑的吧!

    果决地丢下夥伴,选择最有生存机率的方法,争取保命的机会。

    不,这与时间无关,倘若没有遇到小草,今天的兰斯洛,仍然会作出同样的举动。是因

    为这段时间中,两人不断的在各方面并肩作战,不断地嬉闹欢笑,分享彼此的种种喜怒哀乐

    ,在这之中,兰斯洛真正领悟了夥伴的重要,以及什么是“为了某人而奋战”。

    是这样的动力,改变了他,以致于今日面临生死关头,兰斯洛第一件想的,不是独自逃

    生保命,而是用他的身体来掩护夥伴,在心中的某处,兰斯洛已经明白,世上有某种东西,

    它的价值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

    而且……

    “在这里了,大家围过来。”“别让他跑了。”

    一番呼喊,周围的人过来了,数数脚步,该有三十几人吧!

    足以被称为凄厉的战争上演了,面对从四面八方斩下的刀刃,兰斯洛没有一点惧色。

    “呵!是长街血战的延伸版本啊!”

    兰斯洛没有坐以待毙,尽管不能移动身子,但他如同勇猛的雄狮,挥刀相向,敌人的攻

    击,他以较不重要的部位去挡,而在瞬间飞刀斩出,每发出一击,对方就少了一人。

    敌方发动七次攻势,地上多了七具死尸,都是一刀断喉,而兰斯洛,身上的伤痕已经数

    不清了,血也沾湿了全身衣服,他还是站在那里,牢握着刀柄,神威凛凛,恍若地狱中的阿

    修罗。

    敌众感到畏惧了,就像那天长街血战一样,某种超越人类感知的情绪,压倒了他们,这

    个早该倒地的年轻人,明明身体在颤抖,明明眼神已经模糊,但惊人的斗气,却源源不绝地

    由他身上散发出来,这怎么可能,他们的刀刃上都涂抹了剧毒,而这少年也确实不懂武功,

    却为什么能够这么支撑着。

    不知由谁先起步,他们扩大了包围圈,正确的说,是拉长了与兰斯洛之间的距离。跟这

    种怪物做生死相搏,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在杀了他之前,自己就先没命了。倒不如静静守

    在一旁,等他毒发身亡。

    躲藏在岩缝中的小草,不敢发出声音,怕让兰斯洛的苦心付诸东流。眼眶中满是热泪,

    胸口酸的快要裂开,打从母亲死后,从来没这么激动过,那是伤心、气恼、感激、悲恸……

    多种情绪的混合。

    视线给兰斯洛遮住,小草看不清东西,但是,在激斗中,兄长温热的鲜血,一点一滴,

    飞溅在她身上,小草知道兰斯洛的命已如风中残烛了。

    “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发觉周围的人退开至外围,小草哑

    着声音,激动地半哭道。

    “小草……”

    伤疲欲死的兰斯洛,回应了一声低语,他不晓得自己居然还能出声,原本便已大量失去

    的血液,好像半点也不剩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失去了疗伤真气,所有的

    伤处真个奇痛无比。

    可是,现在已经不痛了,奇异的麻痹感,从四肢开始蔓延,是因为毒药的发作吗?或是

    ……或是所有将死之人的共通反应呢?视力开始模糊,意识渐渐不清,在自己真正断气之前

    ,兰斯洛想要交代一些东西。

    “你……你是女孩子吧!”

    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是这样一件看似平常,却又让小草愣在当场的话。

    “你……你怎么知道?”

    小草掩不住惊呼出来,他……他真的知道,他怎会知道,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

    会不会,从一开始他就……

    “你这兔子,习惯真糟,三更半夜跑去偷看别人睡脸,还偷吻别人,哪里像是个黄花大

    闺女。身为一国公主,不该这么胡闹的。”

    本来以兰斯洛的粗枝大叶,大概到死都不会发现,身边这俊俏小弟,竟是盈盈女红妆,

    但是,自从疑心小草有特殊的性癖,兰斯每晚睡觉特别留上了心,以防某日贞操不保,昨晚

    他因为紧张,有点失眠,恰好小草来作告别,便……

    就这样,兰斯洛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足以使他懊悔非常的事。他蓦地明白了,偶尔不

    经意与小草眼神相触时,她眼中那抹特别的情感,似凄楚,似爱恋,在那之中,竟有种让人

    心碎的悲恸,特别是紫钰在场时,特别明显。

    原来如此啊!那是因为明明倾心相爱,却因为彼此间的距离,而不得不推爱于人的伤心

    ,兰斯洛全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小草的障碍,只能由她自己去闯过,兰斯洛曾有其他的想法,

    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哪有,全是你在照顾我啊!你忘了吗?大哥,我是你捡回来的啊!”

    小草拼命压低声音,不只是为了怕被敌人听见,而是因为如果让情感解压,她的心会在

    瞬间碎裂掉。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兰斯洛没什么力气了,微微喘息道:“对于我的兄弟

    ,我不会说感谢,但是对你,我有些话想说。”

    “这些日子,一直欺负你,不管什么麻烦事,全都丢给你,还逼你去帮我追女孩子,其

    实,我是很没用的,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才能走到今天。”

    “欠你的东西,欠你的情,全都还给你了,以后……以后你自己保重了,别在这么糊里

    糊涂地,吃男人的亏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要*自己来争取……”

    “别了……”

    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寂静无声,小草连唤数声,不见回应,虽然兄长的身躯仍稳稳站立

    ,但却没有了动作,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但不管怎样,倘若就这么放着,重伤

    加中毒,不用多久,兰斯洛真的要没命了。

    小草曾经有过许多猜测,如果兰斯洛发觉了她的身分,如果两个人真心相见了,会是什

    么样的情况,为此,她向命运之神,祈祷了无数的幻想,可是,那不是这样子的结局啊!她

    不要这样子了断两人的关系。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小草像现在一样,深深诅咒自己的软弱无能,倘若自己有足够的实

    力,能实际帮的上兰斯洛,为他分担风险,那就不会弄成这种样子了。

    自两人相识以来,提取赎款、长街血战、秘库大战、火中救人……每一次的战役,都是

    这样,兰斯洛就像神话中,守护公主的勇者,拼尽了全力,为她的安全而奋战。

    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永远只能在事后,替心上人包扎伤处,尽是做一些处理善后的台

    面下工作,一旦亲临战阵,枉有才女之称的她,不过是个累赘。有好多次,小草由衷地羡慕

    紫钰,只要有那一身高强武艺,不就能实际帮上兰斯洛了吗?

    武功也好,魔法也好,只要能扭转眼前的局势,什么能力都好,就算是本身的圣力也可

    以……圣力……

    小草忽地惊醒,只要有雷因斯·蒂伦的圣力,便是新死未满一时辰之人,也能救活,兰

    斯洛的这点伤势,在她们天赋的治愈力下,简直如儿戏一般。只要有圣力,就能救活兰斯洛

    ……

    照时间来推算,若是自己不曾逃家,那么身为唯一的王女,莉雅会在这一两天之内,举

    行洁身大典,打开灵窍,得到一项属于自己的异能。

    上代女王,自己的母亲,在洁身大典之后,所得到的能力,是将原本的圣力再加强,瞬

    间清除所有的邪恶之气,让伤者加速复原,而且体能更胜于前。

    那么,与母亲具有同样血统的自己,倘若开了灵窍,是否也能拥有这一类的力量呢?不

    管如何,这是小草仅想到的方法了。

    可是,开灵窍,是极高段的秘法,必须由七位修行超过九百年的祭司,联手施为,而公

    主本人必须斋戒七日,清心洁身后,方可实行,现在却去哪里变一个“立即开窍法”出来。

    敌人的脚步又近了,是因为发现兰斯洛没有动静,而上前查探吧!不管是什么方法,再

    不想出,就真的来不及了。

    忆及长街血战时,局面几乎亦可说是绝望了,但兰斯洛反而激发出了更强的潜能,突破

    整个困局,转向胜利。濒临生死关头,生物会产生强大的爆发力,把原本沉睡的潜能,全数

    迫出来,再造生天,这是自然界的一大定理,兰斯洛的异变,正好符合这个道理。

    如此说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唯一的办法罗!可是,若是失败,哪岂非白白丧命,成

    了荒谬无比的愚行……

    只要继续躲在这岩缝里,她或许可以不被发现,安然逃过,可是,那又怎样呢?到了这

    个时候,才突然发觉,少了一起与自己共同观看世界的人,世界再美,竟是毫无可恋。

    闭上眼睛,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悲伤、欢笑、愤怒、愉悦……,数不清的回忆,在脑

    中飞驰而过。

    “在这世上,有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所以……”“其实,你根本就在逃避。”“自

    己想要的东西,要*自己来争取。”

    耳中听到的,是谁的声音呢?母亲、紫钰,还有兰斯洛……

    小草忽然笑了。的确,回想起来,自己的人生,是一连串的逃避,逃避应尽的义务,逃

    避属于自己的命运,逃避心中的感情,她从未正面去处理一件事,而若是她的态度能够更果

    断些,很多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那么,就冒险这一次吧!哪怕这是最后一次也无所谓,不再规避,不再多做思量,正面

    地向命运挑战,无论成功与否,她要凭自己的意念,去争取真正想要的东西。

    有了这样的觉悟,冒险能否成功,兰斯洛能不能得救,反而成了再不足观的小事。听到

    渐行更近的脚步声,小草再无迟疑,清除杂念,心头一片清明,祈求着能够得到改变一切的

    力量,对准岩壁上一方突出的尖石,使出全力,将整个脑袋砰地砸上去。

    “碰”的一声闷响,小草头破血流,那尖石前端锋锐,竟刺穿了前颅骨,鲜血似喷泉般

    喷出,登时洒了满面,顺着流下,染红了前半身的衣衫。

    脑内景象,走马灯般地开始映现,二十年来的大小事物,历历如在眼前,“呵!这就是

    回光返照吧,感觉不错。”

    脑部受创甚深,小草的神智,渐渐模糊,眼皮重的像粘了胶,就要睁不开了。生命力一

    点一点的消逝,看来,这酢酢魽自己是输了,不过,想到兰斯洛也在一旁,这样的死,似乎

    也不错。

    “去年是野蔷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叶片,哼!宫内省

    还真是省嘛!”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用一种花,来代表一个意思,藉此传达心意。”

    “为了不让错的事情,继续错下去;为了让我以后的继任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我必须回去。”

    在意识快消失前,几个意象,突然在脑里飞掠而过,小草灵光一现,领悟了母亲当年留

    下的隐语,母亲真正想对她说的话。

    跟着,一个黑黝黝的物体,自小草怀中飞出,缓缓升起,飞离岩缝,直升到场中央,如

    同一个微型太阳,爆射出惊人的强光,黑暗的空间,给照的亮如白昼,没有半个人能睁开眼

    睛。

    剧变发生了。

    紫钰人在半空,矫若千里飞龙,朱枪气势如虹,风驰电闪般的一击,刺往公瑾右胸。

    公瑾给刚刚那一炸,震破护体真气,伤了几处经脉,这时正拼命运气镇伤,想不到对方

    有这等厉害招数,竟能将火劲的烧着,升华为爆破,别开武学新天地,自己败的心服口服。

    看到紫钰这势无可挡的一枪,公瑾欲避,但周围早给紫钰凌厉的气劲封死,退无可退,

    无奈之下,公瑾一提真气,全身骨骼猛地爆出风雷之声,他也要以某种功法压下伤势,全力

    拼个两败俱伤,总好过坐以待毙。

    “轰隆轰隆”巨响中,湛卢剑身自吟,清若凤鸣,脆如击玉,公瑾的身上,浮现了某种

    飘逸的仙气,剑招挥洒间,汤漾出一片波光,水波潋滟,整个人好似要离地飞起,恍惚中,

    竟有种只应天上有的惊艳。

    “他竟连这也练成了……”紫钰吃了一惊,手底更不容情,长枪贯劲刺出。

    公瑾两眼一睁,手中长剑亦是对准枪头,水平削去。

    眼见枪剑即将相碰,蓦地,一声巨爆,朱枪爆炸了,不是气劲炸开,而是整支精铁长枪

    ,在紫钰发出雷霆一击之时,忽地炸成碎片。

    打两人交手以来,焚城枪法的每一招,都是威力万钧的重击,而适才重创公瑾的一招,

    那股惊天动地的爆炸力,更是强到无法估量,这柄长枪虽是精铁铸造,却非上等神兵,哪堪

    承受这许多强大招数,早已残破不堪,这时再要做重量级接触,登时弹性疲乏,炸成碎片。

    长枪炸碎,紫钰凝聚欲发的气劲,无处宣泄,立刻反冲自身经脉,紫钰给这股沛然大力

    一撞,口中鲜血狂喷,所有压下的伤患一齐迸发,整个人给抛的老高,伤重的无以复加。

    局势急转直下,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公瑾为之一愣,却马上收剑出手,运指如风,连点

    紫钰身上一十七处大穴,再以深厚无比的内力,贴住紫钰背心,助她将四处窜流的气血,疏

    导平复。

    一轮急救瞬间完成,公瑾自行坐地疗伤,他的伤势亦是不轻,帮紫钰输气导劲,耗损真

    元极为巨大,若不尽快止住体内的出血,逼出入体的焚城劲,只怕连他都需要急救了。

    紫钰运功导气,奔腾的血气,渐渐平和,朱枪爆炸,威力回冲,和出全力刺自己一枪,

    没什么分别,要不是公瑾及时出手,合两人之力,止住气劲炸断心脉,她此刻早已爆体而亡

    了。

    一番调息结束,睁开眼睛,月光斜照下,公瑾已站在身前,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浑无半

    分异样,显然已将伤势镇住,重新恢复作战能力了。

    “你输了。”

    “若有隆基弩斯之枪在手,今晚的结果会完全改观。”

    隆基弩斯之枪,是龙族族长专用的神兵,据闻有一击轰天之力,倘若紫钰用的是如此神

    器,在出枪之时,便不可能因为承受不了而碎裂,倒地不起的,也就是公瑾了。

    “是吗?”公瑾苍白着脸,淡笑道:“你自己明明知道,纵使今晚龙之枪在手,最后的

    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的,越是绝顶神兵,在使用时对主人的耗损,也就越大,以紫钰现在的病体,妄要使

    用隆基弩斯之枪,只怕在枪断以前,她的身体就已经负荷不住,断成数截了。

    但是,倘若紫钰病体痊愈,又手持隆基弩斯之枪呢?那样的话,这一战的结果会是怎样

    呢?

    这很难说啊!因为自始至终,公瑾也没有能够全力以赴,先是没有下重手的打算,后来

    因为出其不意的给击伤,许多厉害功夫不敢使用,白鹿洞威力最强的三种武学,他一种也没

    用,而另一项得意兵器“千里神鞭”,也未有携带,倘若他一开始便下定决心,生死相搏,

    结局虽然未测,但过程却肯定更加灿烂。

    所以,这一战,不管对哪一方来说,都不是一场全力之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紫钰侥幸保住一命,却是再没有了动手能力,这场战役,终于

    到了落幕时候了。

    巨变陡生,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洞穴中的每个角落,赤先生一夥人,全给刺的睁不

    开眼睛。

    兰斯洛背后的岩壁,忽地产生高热,整个熔解开来。

    一道窈窕倩影,莲步纤纤,自洞穴中步出,原本剪到耳根的短发,一下子延伸过膝盖,

    长长地垂在地上,冰肌玉骨,芙蓉作面,全身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华之中,就像天上的女神

    ,怀着浅浅的慈爱,降临人间。

    小草微笑着,手指扣做拈花状,轻轻放在兰斯洛的背上,晶莹的白光,覆盖了那副伤痕

    累累的身躯,光华流转间,兰斯洛面上的黑气渐渐消失,全身伤口不可思议的愈合了,心脏

    也回复跳动,神迹发生了。

    是的,这是神迹,雷因斯·蒂伦的圣力,就是诸神留下来,普惠人间的遗迹。

    开灵窍的典礼,非有浑厚的功力不能完成,故而方需多位大祭司联手而行,那与个人的

    天资无太大关系,绝非单以生死关头的激励,可以尽其全功的。

    在小草血流满身,气息奄奄,即将咽气之时,一股热流,从怀中流遍全身,本已逐渐冰

    冷的身躯,刹那间变得滚烫,血液好似万马交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在体内运转不休

    ,骨骼、肌肉,甚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转变,跟着,小草睁开了眼

    睛。

    头部的伤口已经消失,全身上下,感觉不到半点痛楚,心田的感受,清澈爽朗,竟是前

    所未有的舒适,看着身体隐隐散发的灵光,小草知道,自己已经完成开窍的进化手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以她的聪明才智,也是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不是已经殆然欲毙了吗?为什

    么……为什么反而重得新生,还冲破生死玄关,完成了开灵窍的大典。

    怀中的热感消失了,在小草承受的能源,已足够完成进化后,热力的来源,飞了出去,

    直升到半空。

    发觉外面耀眼的光芒,小草举目端视,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那强大的光与热,却不会

    有半丝不适,也没有刺眼的感觉,一切就是那么平常。

    思索着光源的来历,半晌,小草想起了一事,惊呼道:“希鲁哈斯之眼,为什么会出现

    在这里。”

    希鲁哈斯之眼,翻成普通语,就是“神秘之锁钥”,又名作天地情谱,属于三大奇书之

    一,是最高等的圣物。

    若是将世上的宝物,作个排名,三大奇书绝对在前十名之内。希鲁哈斯之眼、六法冥典

    、创世纪之书,分别代表人、法、史,各自具有无穷妙用,传说是神话时代,太古诸神联合

    以神力所创,后传至精灵王,再传于命运三女神,后随神话时代的终结,而不知所踪。

    而这部代表人的神秘锁钥,根据古老文献记载,它的作用,是能够打开生物的灵智,启

    动潜能,只要生物具有某种程度的潜能,它便能将之开启,突破原本界限,开出一片开阔天

    地。

    它虽不能令人突然爆增一甲子的功力,但对于真正的绝顶高手而言,这样宝物的意义,

    几乎是无限的,那是他们突破瓶颈的唯一途径。

    在过往的传说里,圣贤王凭之创出“圣心剑法”,龙冥王凭之创出“啸天心诀”,轩辕

    皇帝在观视三昼夜之后,悟出了“皇极惊世典”,甚至有人怀疑,历代魔族王室,之所以能

    如此之强大,乃是从希鲁哈斯之眼获益良多。

    依照魔道士的传说,希鲁哈斯之眼,是一块巨大的水晶,供奉在有“智者的故乡”之称

    ,移动的冰城,雪歌。多少才智之士、英雄豪杰,为了寻找这项传说中的秘宝,虚荡终生,

    而这项太古奇珍,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往怀中一探,赫然发觉少了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的石子,是兰斯洛从“死老头”身上

    盗走的路费,自从大闹饭馆,发觉这东西没什么价值之后,兰斯洛把它顺手丢进了垃圾堆,

    小草为了纪念两人初遇,把石子拾回,贴身收藏。

    自从知道兰斯洛的老师,乃是一名异人,小草也曾细心研究过这石头,却看不出任何端

    倪,想不到……想不到这不起眼的顽石,竟有这等了不起的来头。

    兰斯洛的师父,当年是非同小可,叱吒风云的人物,他旅游的足迹踏遍大陆各处,甚至

    远渡海外,在偶然的机缘之下,得到了希鲁哈斯之眼的一小部份。知道这是圣物,他也曾费

    心钻研,只是找不出用法,只得望物兴叹,每日把玩,徒叹奈何,怎知给兰斯洛这不长眼的

    劣徒,偷走宝物,还误打误撞地使用成功,解了今日之厄。

    希鲁哈斯之眼的使用,全凭*使用人的潜能强弱,以及当时的心境,来达成脑波共鸣。

    小草其时悟空一切,脑波与之起了共鸣,加上雷因斯·蒂伦王室的鲜血,亦富含强烈的清圣

    之气,滴在石头上,登时触动,这就是旁人难以想像的奇缘了。

    对于教育兰斯洛,间接解了今日之危的那个人,再一次地,小草充满了感谢之情,若是

    没有他,自己毫无疑问地,会一命呜呼吧!人间的缘份,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半空的光芒熄灭了,希鲁哈斯之眼,燃成了灰烬,消失无踪。

    包围住兰斯洛的敌人们,恢复了视力,乍然发觉兰斯洛身边多了个少女,俱是吃了一惊

    ,但发觉兰斯洛已经昏迷,大喜过望,连忙乱刀斩下。

    小草微微一笑,白玉般的手臂,极优雅地对空一挥,跟着,他们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失去视力的并不只是这些人,包括赤先生、鼬镰兄弟在内,所有人的眼前都一片黑暗,

    施过法术处理的镜片,不知为什么,突然失去了功效,在毫无光源的处境下,他们突然成了

    瞎子。

    更有件奇事,本来专心守护香炉,承受着巨大反冲力的黑无常,忽地一轻,全身压力消

    失的无影无踪,好似阵法已经不存在了般。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恐惧,他们遭到某种不知名的攻击,虽然目前没什么损伤,但却

    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中。

    赤先生亦是不安,今晚的计画一再生变,这绝非好现象,可别让自己也成了被屠杀的一

    方了,自怀中拿出火摺点燃,手持长剑,他紧紧守护着周身,就如那些盲目的群众般,严防

    遭人偷袭,特别是已经破脸的鼬镰兄弟。

    鼬镰兄弟受过夜视训练,感应力亦佳,凭着多年的直觉,他们嗅到一丝不寻常的诡异气

    氛,从刚才那一刻起,周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法力的运转,所有与魔法力相关的系统,全都

    停止运作了。

    这便是小草开灵窍之后所得,除了原本圣力以外的新异能,让一切运作的法力消失。

    适才小草以命相搏,在弥留之际,她的脑海里,一直存着“想得到能扭转一切的能力”

    的念头。小草的天资本高,甚至足以在历代女王中排行前三名,而在这股强大的意念,与希

    鲁哈斯之眼的配合之下,小草的潜能被提升至最高,得到了这项千古以来首创的异能。

    三贤者联手设阵,那个阵法的魔法力之强大,不是当今人间界任何人能单独破解的,不

    管“量”提到多大都没办法,既然如此,便只有从“质”的方面下手,只要能抵销一定范围

    内一切运作的魔法力,阵势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因如此,出身魔法国度的小草,拥有了足以称为“魔法克星”的异能。这项将令魔法

    界天翻地覆的能力,对小草的未来,是福是祸,还看不出,但是,它的确解除了阵势的运作

    ,消去了一大难关。

    正当所有人严加戒备,谨防遭到暗算的时刻,一道凄厉的吼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倒在地上,给铁链牢牢锁住的枫儿,好似发了癫一般,疯狂地用头猛撞地面,力道好猛

    ,每一下都把坚硬的岩石地,撞出凹槽。怕人的骨骼爆裂声,在枫儿身体的每一处,激烈地

    响起,彷佛她全身的骨头,都在相互碰撞。

    黑无常第一时间惊觉有异,燃起火摺,抢近一看。枫儿的体毛脱落了一地,而修剪过的

    短发,飞快地生长,浓密而长的头发,瞬间覆盖住整副身躯,而在那之下,全身的肌肉高速

    蠕动,骨骼互撞声不绝于耳,显然她的身体,正发生着惊人的异变。

    赤先生也看到了,他对这女人惧怕到了极点,此时发觉不对,第一个想法,便是赶快杀

    了她,以绝后患,正要将长剑扎下,脑里突然忆起了公瑾的交代。

    这个念头,令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不管了,杀了她,就算合夥关系破裂也在所不惜”

    ,恐惧之心,压过了对合作的热切希望,为了日后寝食能安,所有一切都可以押后。

    但是,也就是因为他的稍稍迟疑,最佳的时机已经失去了。

    怪声嘎然而止,四周恢复一片死寂,仅有粗重的呼吸声。赤先生素来怕死,感觉不对,

    连忙收剑,退后戒备。

    “哗啦哗啦”跟着,是铁链给扯断的声音,在火烛摇曳的光影下,一道身影,鬼魅似的

    掠空而起,向兰斯洛的方向,急飙飞去。

    “哪里走。”

    鼬镰兄弟联手拦截,“嗤嗤”连响,数十道暗器齐发,哪知暗器飞的快,那身影的速度

    更快,就像只射出去的箭,连半点破风声也没有,瞬间超越所有的暗器,远远飞了出去。

    两人一起追赶,却又哪里追的上。

    *着微光,杀手们发觉兰斯洛尚未清醒,急欲下手,就在刀子刚举起来的刹那,所有人

    的颈部轻微一痛,跟着,他们都没有意识了。

    鼬镰兄弟才追到半途,兰斯洛、小草的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了,那道身影又飞掠起来,高

    速游走一遭,只听得“呲、呲”破风声连响,已清除了所有的闲杂人等,没有人能挡住一招

    半式,或着说,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无常看的寒了胆,打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轻功,这么流利的剑法,全都是

    一招断喉,连发出惨叫的时间也没有,而他根本掌握不住对方动态。

    这时两人还跃在空中,正要落地,陡然眼前一花,那身影已拦阻在面前,这怎么可能,

    她刚才明明还在另外一端啊!

    蓝无命大喝一声,以壮胆色,毕生功力凝聚在双掌,发出雷霆一击,黑无命则乖紧的多

    ,他将仅剩的暗器全数发射,自己乘机施展轻功,尽最快的速度向后倒退。

    寒光乍现,蓝无命只觉身体一凉,便没了知觉,他在瞬间给支解成八块,剑的速度太快

    ,非但来不及叫痛,连血也没溅出半滴。

    急退中的黑无常,猛觉身上剧痛,跟着右侧一空,整个人重重的摔落地面,他的暗器全

    打回了自己身上,总算退的及时,只断了条右臂,保住性命。

    赤先生大骇,将长剑舞成一团光网,护在身前,急速向先前预留的出口奔去。

    “叮”的一声,长剑断作两截,一柄利刃已抵在他的咽喉,血,无声的滴下。

    在他眼前,一具赤裸的至美胴体,持剑傲立。

    枫儿完全褪去了兽身,变回了人类的相貌,高佻健美的婀娜身段,玫瑰般的艳丽容颜,

    是个与小草相比,毫不失色的绝色佳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错过很多精彩镜头了。”

    伤势治愈大半,转醒的兰斯洛,发觉一连串的巨大变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草微笑不语。枫儿本是人类,只是给施打了生死花之毒,才退化为兽。生死花无物可

    解,便是当日华扁鹊亲至,亦束手无策。

    可是,说到底,生死花属于魔界植物,本身也具有某种程度的魔力,在希哈鲁斯之眼的

    照耀下,枫儿潜藏已久的内力,重新受到激发,与深缠腑脏的毒素,发生激烈的冲击,而小

    草的异能,令生死花的魔力,全数消失,得到解放的生命能源,遂在瞬间走遍体内各处,再

    造进化。

    就这样胡乱瞎碰下,无解的生死花之毒,给完全破解了。

    枫儿宝石般的眼瞳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有敬爱,有迷惘,还有着更为深沉的悲恸。

    打破漫长的沉默,她开了口,已经许久许久,枫儿不曾听过自己的声音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持剑的手,轻轻颤抖,显然心中激动不已。

    “我……我是被逼的啊!那时候逆贼杀入宫廷,为了保存正统王室的血脉,我只能这么

    做……阿红,你要原谅父王啊!”赤先生满脸愧疚,狼狈的痛哭失声,一点都不见适才发号

    施令的威严气派。

    听到这段对话,小草统合了脑里的资料,她知道这男子是谁了。

    在艾尔铁诺邻近诸国中,有一个小国,前几年发生了政变,原本的国王,在王宫被破前

    ,抛弃了奋战中的部属,独自逃生,流亡国外。

    这种事在战祸频繁的风之大陆而言,不过家常便饭,可是,在这段政变中,有个小插曲

    ,国王的长公主,武功高强,奉父亲的命令,携带宗庙的传国之宝,突围离开,却怎么也想

    不到,她那狠心的父亲,竟将她的路线通报予敌人,借此诱开大军,得以闯通国境,安然逃

    逸。

    陷入重重包围的长公主,在激烈的血战后,终于力尽被擒,遭到愤怒的敌军,百般凌辱

    ,最后甚至给派到军妓营去,就此没了消息……

    小草在获知这项消息时,颇为动容,然而,在烽火连天的战争中,这等事屡见不鲜,那

    公主也不过是众多牺牲者中的一名而已。若记得没错,那公主的名字,叫“红”。

    难怪初遇枫儿,问她名字的时候,她“翁风空”地叫个没完了,原来,要说的是一个“

    红”字。

    被送去当军妓的枫儿,因为身上的生死花毒素发作,智能退化,管理人见她没了价值,

    又怕会传染疾病,索性强卖给民间妓院,之后,反祖现象越来越明显,枫儿退化成兽类的模

    样,妓院老鸨不敢留她,再转卖给奴隶贩子,后来给兰斯洛救出,直至今日。造化之巧,报

    应之灵,一应若斯,命运绕了一大圈,这父女俩,到底还是对上头了。

    “就为了这个理由,你把妹妹推下车,把我出卖给敌人,对你来说,儿女仅是你利用的

    工具吗?”枫儿的声音哽咽,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不是个爱掉眼泪的人,但想起这些年的

    悲苦遭遇,却又怎由得她不落泪。

    “父王是不得已的啊!你是我最爱的女儿,那之后,我也很后悔,只要想起你们姊妹,

    就整日睡不安枕,没有半刻好过,阿红,你……你原谅父王吧!”

    赤先生这话半真半假,在成功逃出去后,他确实寝食难安,可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担

    心被报复的恐惧,枫儿的个性极为刚烈,武功又高,倘若她知道了事实,要来报仇,后果不

    堪设想。

    是以,当那日重遇,尽管枫儿的相貌已有巨大改变,赤先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女儿来,

    长久积下的恐惧之心发作,当场就给吓的晕了去。

    事后,他脑里想的,不是接回女儿好好补偿,而是尽快杀人灭口,永绝心腹大患,否则

    就算他复国成功,重夺帝位,只怕这辈子都别想睡好觉了。

    “你要我原谅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日子以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小妹过的,又是

    什么日子。”枫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激动之下,剑尖颤动,划破了赤先生的皮肤。

    “哇!”以为自己给割断喉咙,赤先生骇的大声惨叫,“阿红……你……你别杀爹,你

    忘了吗?小时候,爹最疼你,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陪你读书,教你练剑,还抱着你到处玩

    耍,这些你都忘了吗?爹……爹是爱你的啊!”

    给吓的心胆俱裂,赤先生嘶声竭力地求饶,卑微的神情,就像头摇尾乞怜的败狗。

    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幼时父王对自己的种种好,清晰地在眼前流动,那时的父亲,是

    多么伟大的存在啊!她一直许愿,将来一定要替父亲分忧解劳,所嫁的丈夫,也要像父亲一

    样,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哪想到……

    “爹……”一声低语,长剑啷然落地。

    放过他吧!那个记忆中的父亲,已经不存在了,看他这个悲惨的样子,说好说歹,这人

    总是自己生父,不管做错了多少事,他总是……

    压力顿除,赤先生吓的瘫在地上,再起不能。

    “枫儿,别上当了,这家伙哪会这么老实,别给他骗了。”兰斯洛高声嚷嚷道。他对赤

    先生没有好感,这种奸诈的老狐狸,若是不死,铁定会再施诡计来害人的。

    枫儿凄然一笑,摇头道:“算了,他总是……”话声方落,陡觉小腹剧痛,一柄利刃刺

    入腹中。

    枫儿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个男人。在她已经打算放弃仇恨以后,她的父亲,竟再次

    欺骗了她;在她已经打算饶过这人以后,换来的居然是尖刀入腹的结果!

    鲜血狂流,赤先生旋转匕首,让剑刃直没入柄,他面孔因激动而扭曲,狞笑道:“你一

    日不死,我终究是一日难以心安。”说着,一脚将枫儿踢开,以防她临死反击。

    “该死的畜牲,看本大爷来制裁你。”兰斯洛义忿填膺,忘记自己伤势尚未全数治愈,

    冲了上去,给赤先生反臂一击,打的滚了回去。

    “哈哈哈……”赤先生狂笑,让他一生不得安的恶梦,终于消灭了。

    “你以为我真的会愧疚吗?告诉你,身为我的儿女,就注定被我利用到死,你不服吗?

    看你能奈我……”

    猖狂的笑声给打断了,在他的眼前,枫儿缓缓站起了身来,腹部的伤口,以某种妖异的

    规律蠕动着,逼出了匕首,而后迅速愈合。

    “奇怪吗?不用这么惊讶,能和生死花的药效共存那么久,这个身体,已经有一半是魔

    族了。”枫儿寒着脸,一字一字用力地说着。

    是的,经过了那么多的变化,纵然外型变回了人类,这个肉体,还是不可能一如当初的

    ,同样,饱尝了一连串的背叛、伤害,那颗碎裂的心,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父王,我想再问你一声,你真的爱过你的女儿吗?”枫儿轻柔地问道,声音中,有着

    难以言喻的伤心,与深深的绝望。

    “当……当然,父王是爱你的,阿红……你忘了吗?那一年,我们父女俩……”赤先生

    颤声道。他魂魄都飞到九霄云外,语无伦次,差没当场吓死,故计重施,希望能保住一命。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啊!”

    一声怒叱,冷冽的剑光再闪,只听到长长的惨呼,回荡在整个洞穴。

    赤先生捂住腿根,大声呼痛,两腿之间,血流如注,喷泉也似的飞溅出来,竟是遭到阉

    割。

    枫儿面无表情地站着,眼中的伤痛,渐渐扩大,伤心的低语,顺着大气波动,传进了兰

    斯洛的耳里。

    “不要再生出我这样的人来了,不要再对你的儿女造孽,不要再……”

    手中长剑无声地落地,枫儿蹲下身子,任由眼泪奔流,把过去的悲伤,藉由泪水,尽情

    地宣泄。

    其实,赤先生始终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枫儿的个性极为刚烈,却也是分外重视感情,倘

    若他装出决心忏悔的低姿态,贯彻始终,枫儿会原谅父亲的,说不定,还会继续甘心为他卖

    命。

    可是,*不断出卖他人谋生的赤先生,绝不可能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肯这么轻易

    地放弃仇恨,放弃报复的意念,所以他必须下毒手,他不能容许,日后女儿可能反悔的机率

    ,为了不让今日之事重演,这个女儿非死不可。

    说到底,他毕竟是个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的狭隘小人。可是,一直到了最后,枫儿还

    是没有杀他。

    兰斯洛、小草保持默然,没有试着去安慰,这与情份亲疏无关,有些伤口,是只准当事

    人独自舔舐的,在这个时候,他们仅需保持沉默,如此就够了——

    风姿物语座谈会

    因为本篇伤者过多,故而座谈会於医院举行。

    兰斯(全身被绷带裹成木乃伊,两条腿被高高吊起)∶抗议,抗议,本大爷抗议作者滥用职权,过度操逼主角,又没有替身,让我每集都在受伤,我要申请特别补助伤残金。

    小草(在一旁削只果)∶这样不是很好吗?难得可以休息放假,多快乐。

    兰斯(眼珠一转,想起某事)∶对了,你不是会治疗吗?赶快帮我治治。

    小草(俏皮地把头一摇)∶我不要。

    兰斯∶为什麽不要?

    小草(妩媚地轻笑着)∶难得可以不用再当男孩,可以光明正大,好好谈恋爱,太早治好你,岂不是让你去偷吃!

    兰斯(悲惨的哀号)∶我……我为什麽要来演小说,又没有加班勤务,又没有年终奖金

    ,没事还要给打的全身骨折,真是了无生趣。

    小草(将削好的只果,放入兰斯口中)∶这样也不错啊!有美女护士来照顾,有什麽不好?

    兰斯∶仔细说来,作者这次又破了记录,五万字的大长篇,真是恐怖。

    小草∶日以继夜,拼命的赶稿,简直不要命了。

    兰斯∶本来暑假只打算写两篇的,没想到糊里糊涂,居然只剩一篇了。

    小草∶这麽算起来,银河篇也快要结束了。

    兰斯∶哈……对我没影响,主角不管哪一篇都会是主角的。

    小草∶为了进入正篇,作者正努力地设定人物,在这段期间里面,也蒙许多网友大力协助,在此表示深深的谢意。

    兰斯∶*着大家提供的资料,作者眼界大开,而从某几位网友的设定集看来,有能力独力写小说的好人才,也是不少啊!

    小草∶总之,感谢大家的爱护,风姿是在大家的支持中成长,日後也会这样走下去的。

    (棒壁的病房发生乒乒乓乓的响声)

    兰斯∶是哪个没格调的家伙住在隔壁,吵死人了,本大爷要过去扁他一顿。

    小草∶是紫钰姊姊,她这一篇武打场面太多,也进了病院,公瑾刚刚带白菊花去探病,可能两人对花色有意见,大打出手了。

    兰斯(大惊失色)∶什麽,威胁主角的头号情敌出现了,不行,我要赶过去,宰掉那个铁面死人妖。

    小草(再度笑着摇头)∶不准,有我在这里,不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就算是紫钰姊姊也不行。

    兰斯(努力地想要起床)∶谁理你啊!我说要去,就是要去,你管的着吗?

    小草∶你真的要去!

    兰斯∶当然。

    小草(眼中闪烁着狡狯的光彩)∶就算我要拦你也一样。

    兰斯(大声嚷嚷)∶没错,夫纲不振,何以治国。

    小草(猛地取出狼牙棒,重重打在兰斯的腿上)∶哈哈……你有本事,就坐轮椅过去吧!

    兰斯(长声惨叫)∶你……你这女人真毒啊!

    进来探病的枫儿,呆在门口,喃喃道:这是在作什麽啊……

    座谈会到此告一段落,兰斯延迟出院一个月。

第八章 却问何日君再来(上)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六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杭州的总兵府里,钱继尧满脸不安,在室内来回踱步,焦急不已。他忠实的夥伴,赤先

    生,在今天傍晚突然不告而别,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说来都怪自己利欲薰心,竟给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蒙了眼,认为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而

    与他合谋,干下这等错事。

    绑架皇子,待事情闹至一定程度时,再佯作破案,救出人质,如此一来,定可大受皇帝

    赏识,而荣升第一军团长之位。

    这个计画看似周密壮大,但仔细一想,却无处不是漏洞,亏得这两个月没有走漏半点风

    声,否则立刻便是连诛九族的大罪,想起姊夫平时铁面无私,律下极严,这事若给他知道,

    那么……那么……

    念及东窗事发的后果,钱继尧全身冷汗,涔涔而下,脑中不住求神念佛,祈求能够逃过

    一劫,却全然想不出怎么解决这个困境。

    “将军。”一名高阶的军官快步奔入,看来很是经历了一番奔波。

    “怎么样,有他们的下落吗?”

    “这……”军官面露尴尬之色,显是一无所获。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钱继尧口中念念有词,慌的没了手脚。

    “将军,依属下之见……还是找个安全地方,去避避风头吧。”

    他是钱继尧的心腹,对于上司这些日子的所为,一清二楚,照现在的情势看来,事发只

    是早晚,再不逃便来不及了。

    “说的倒容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地府。”

    窗外传来声低语,跟着某种锁链式的奇形兵刃,破墙而入,将那军官拦腰斩作两截。

    “什么人想行刺本将军!”

    钱继尧抽出配刀,与敌刃一碰,火星飞溅,锁链兵刃倒旋而归。一个年轻男子,自墙破

    处缓步走出,手臂一振,唰啦唰啦,兵刃回缠腕上。

    “大胆狂徒,你……”

    钱继尧气急败坏的喝问,在他看见来人的白色骑士服后,愕然终止,那是正式的军装,

    而且,白色是艾尔铁诺第二军团的颜色,恰好与黑色的第一军团不睦。从这年轻人服色看来

    ,仅是随从一类的职务,但肩上的徽印,却清楚地显示,他的军阶比钱继尧只高不低。

    有这等身分的人,为何还会是随从?钱继尧张大了口,想起了个驰誉西方国境的名词,

    “四铁卫”。

    那是四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护卫,他们虽然厉害,但比起他们背后的主子,就根本

    不算什么了,而依照传说,四铁卫绝不离开主子的身边,换言之……

    一个充满威严的身影,缓步踱进大厅,衣衫如雪,眼眸若冰,金属面具闪烁着寒光,俊

    朗的半边脸上,尽是令人坐立难安的笑容。

    钱继尧脑里轰地一声,他认得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见着他。钱继尧

    呻吟了出来。

    “周大元帅!”

    艾尔铁诺五大军团,各司其方,手握重兵,而其中战绩最少,年纪也最轻的一名军团长

    ,便是第二军团长,周公瑾。

    第二军团管辖西方国境,该区与强大的绢之国,隔海相望,常兴兵灾,而该区蛮族常有

    暴动,治安奇糟无比,是个被众人皆不看好的荒脊之地,没有几个军团长能稳坐位置,反而

    战死任内的,比比皆是。

    而打破这个不吉利的惯例,稳坐西方国境最高负责人之宝座的,便是现任军团长,周公

    瑾元帅。

    甫一上任,便以雷霆手段发动袭击,将不肯归化的蛮族,歼灭一空,除了愿意投降的部

    份人等,剩余的不是死,便是被逐出海外,而后,与绢之国名将司马仲达,发生数次激烈海

    战,让对方从此心有所忌,不敢轻言犯境。

    消灭了所有武装势力之后,这元帅一反前态地采取怀柔政策,鼓励当地种族通婚,嘉奖

    文教,发展通商,与司马仲达击掌为誓,保证双边的和平,西方自此蓬勃发展,成了艾尔铁

    诺中最安定的几个区域。

    虽是出身王室,却与一般的贵族子弟不同,每次作战,公瑾亲临阵前,指挥大军,冲锋

    陷阵,让整支军队士气如虹,成了罕见的常胜军。算起他出征总数,不过九次,是五大军团

    长中最少的一名,但除了绢之国外,其余几场战争的敌人,都已经再也没有复起的可能了,

    因此,他并没有缔造战绩的机会。

    如此的实绩,令王室对之另眼相看,封赏不断,暗中却担心其功高震主,兼之手上实力

    太强,随时有拥兵自重的可能,故而三个月前,明升暗降,将其调任闲差,公瑾索性辞官,

    藉此机会游山玩水去也。

    可是,公瑾一离职,司马仲达立刻兴兵来犯,当地爆发民变,将士拒不出战,诸多动乱

    此起彼落,该处行政功能完全停摆,已成了无法之地了。

    此事震惊朝野,三军将士、士大夫、商贾富豪联名为其抗辩,不下十数次,总人数逾百

    万,照估计,大概再不用多久,公瑾便会接到皇命,官复原职。

    而这么一个大人物,竟无缘无故出现在此,更糟的是,姊夫与他互为政敌,两人明争暗

    斗已久,今日他的到来,无疑是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钱继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罪。”无视于钱继尧的惊惧,

    公瑾冷笑道。

    钱继尧吓的跌坐在地,原本还期盼对方不知道这件密事,哪知道公瑾一开口,便掌握了

    全盘优势,让他除了跪地求饶外,再没别的事可做。

    “本帅旅经此地,听闻殿下被歹徒所劫,明查暗访多日,终于给我抓到你的罪证。”公

    瑾沉声道:“还不快招出殿下的所在,要是殿下有丝毫损伤,你万死不足赎其罪。”

    “在……在西首兵器库的暗窖里,这是钥匙。”

    颤抖着声音,钱继尧自动将钥匙交出,蒋忠接过,跑去释放人质。

    “元……元帅……,下官亦是遭奸人所惑,我……”

    钱继尧自知这罪刑太大,只怕还得牵连亲族,倒也不敢开口要求饶命。本来逼虎跳墙,

    人到绝境,恶向胆边生,但想起传说中,公瑾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又哪敢妄动。

    公瑾却是笑了,白皙的脸上,浮现了诡异的笑意,缓声道:“我也认为这事并不单纯,

    背后定有他人策划,若你肯供出主谋,或许我可以法外施恩……”

    钱继尧匍匐在地上,看不见公瑾的脸色,只听他语气转为和缓,似有一线活命希望,可

    是,说起来,他与赤先生都是犯案者,主谋……哪来的主谋……

    “元帅,您所谓的主谋……”

    “你不过是区区一名军长,如何有能力犯下这样的大案,定是受到上司指使……”

    乍闻此言,钱继尧如遭五雷轰顶,恍然大悟,他已是军长,再往上追溯,那身为第一军

    团长的司徒星霜,定是责无旁贷,公瑾的意思,便是要他作假供,诬陷姊夫,乘机除去这眼

    中钉。

    内心受到罪恶感、活命欲望的反覆激荡,钱继尧迟疑不决,他颤声道:“是不是只要我

    供出主谋,就能活命……”

    “主谋既是你上司,那你也是身不由己,值得同情,我会在陛下面前求情,对你从轻发

    落……”

    公瑾轻描淡写的几句,瓦解了钱继尧的心防,同时也暗示了,决不接受其他人选的“主

    谋”。

    在“愿意放弃一切,只求能够保住一命”的心情驱使下,钱继尧颤抖着手,挥笔写下了

    供词,供称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到司徒星霜的指使下完成,自己虽不愿意,却是无计可施。

    “这是供词。”钱继尧呈上纸张,整张脸胀成猪肝色,显是承受了巨大的罪恶感。为了

    保存一命,他签订了恶魔的契约。

    “很好,写的不错。”公瑾满意的点点头,手方落下,钱继尧已给远远的击了出去,撞

    塌梁柱,口喷鲜血倒地。

    “你!”钱继尧惊怒交集,想不到对方这样反脸无情,一经事成,立刻过桥抽板。

    “不用讶异,这是很正常的结果,有了这纸供词,我还要你作什么。”

    公瑾摇摇头,似是嘲笑对方的愚昧。

    钱继尧“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他胸口中招,两排肋骨俱给震断,倒插内脏,已

    是致命伤。死亡当口,神智一片清明,猛地想通一切,暴睁双眼,挣扎道:“原来……原来

    所有的事……都是你在策划,赤先生只不过是……”

    是的,虽然不是战争地带,不必特殊戒备,但皇子出巡,身边携带的护卫,岂是泛泛,

    若非公瑾亲自出手,凭赤先生手底的实力,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而皇子被劫,这又是何等大事,想要在各方严密搜查下,丝毫不露破绽,这等高难度的

    策划,也只有公瑾才能办到。

    “自然是我了。能够想通这些,你死的不算冤。”公瑾微笑说着。

    隔空一指轰碎了柱子,巨大的花岗岩纷纷而落,砸在快咽气的钱继尧身上,登时丧命。

    “元帅,殿下救出来了。”蒋忠侧身让开。

    一名长相十分清秀的男子,出现在厅口。虽然神情有些疲倦,却是毫发无伤,眉宇间有

    股精明达练的丰采,亲和而不失威仪,确是一副天皇世胄的尊贵模样。

    皇子拱手施礼,感谢道:“多谢元帅相救,孤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奏请父皇,大大的

    封赏。”

    公瑾冷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说罢,反手一掌,打碎了皇子的头颅。

    蒋忠侍立一旁,脸色半点没变,似是早知有此变局。

    “司徒星霜谋反,挟持皇子,我们不及相救,皇子已遇害,党羽钱继尧写下自白供书后

    ,畏罪自杀。这就是事实的真相,你明白吗?”

    “末将明白。”

    对蒋忠做了些交代,公瑾点了点头,负手沉思,皇子、钱继尧俱已身亡,此事疑点虽多

    ,却从此死无对证,只要一切依计画进行,仅凭这纸供词,司徒星霜见不着明年的中秋了。

    这皇子为人颇为精明,甚得圣眷,又与自己不睦,日后诸皇子争位,大是个麻烦,这与

    自己所绘制的未来蓝图不合,早应纠正,只是未有适当时机,才多年隐忍不发,今次一箭双

    雕,利用他的死,扳倒司徒星霜,除去两个心腹大患,日后当可高枕无忧,静观艾尔铁诺国

    势的变化了。

    “唉!好的敌人,又少了一个。”

    遥望明月渐沉,公瑾颇为寂寥地,慨然长叹,话意是真?是假?只有本人方知。

    黑无常虽然是杀手,职业道德却还不坏,收拾了兄弟的尸体,竟然还将赤先生一并带走

    ,省去不少麻烦。

    也许是知道技不如人,黑无常并没有为兄弟报仇,其实,身为一个杀手,早就已经有所

    觉悟,随时随地面对死亡。

    兰斯洛没有拦阻他们离开,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只是由死至生走了一遭,看见周围都是

    死尸,不太想再杀人,如此而已。

    枫儿止住了眼泪,默然目送那个男人离去,自此之后,他还会这么继续错下去吗?枫儿

    不知道,只是,这些事情再与她无关了。

    “阿红……”小草轻声唤道。既然知道了真名,就没有理由再叫她枫儿了。

    “不!”枫儿摇头道:“我是枫儿。”

    小草会意,比起“阿红”,这个女子宁愿选择“枫儿”这个身分,这种心情,与自己不

    是很像吗?

    “呃!我们……该想个办法出去吧!”兰斯洛通红着脸,很尴尬地说着,一直相处的两

    个同伴,都有了巨大变化,让他有点不知如何自处。

    小草也就罢了,反正早就打闹惯了,只不过要换个角度,把她当成女孩子而已。

    枫儿就麻烦了,原本的宠物,突然变成了这么一个大美女,更糟的是,那健美的胴体,

    一丝不挂,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发觉兰斯洛感到不适,枫儿哑然失笑,当兽人当了这么久,早已习惯裸身,突然说要穿

    上衣服,还真是不习惯。随便弄了套衣衫穿上,反正洞内死尸这么多,要剥套衣服,那还不

    简单。

    枫儿看了看周围岩壁,道:“我带你们上去吧!”

    岩壁不算太陡,全身武功已复,依这等地势,根本困不住自己,要带两个人飞驰,有点

    麻烦,但既然黑无常都做的到,自己没理由不行。

    “且慢上去,我想确定点事情。”小草笑道。

    既然到了宝山,岂可空手而回,不好好钻研一下,还真枉费了今晚这番折腾呢!

    “你还要做什么,快点上去了。”

    “寻宝啊!我们来这里,不就是来寻宝的吗?”

    “什么!找到宝物的藏匿点了吗?这个好耶!”

    小草俏皮一笑,向赤先生原本立足的高台跑去。听到有宝物的兰斯洛,就像是见了胡萝

    卜的兔子,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枫儿不发一言,紧紧跟在后头。

    岩壁给炸塌了,几面旗子,绣着不知名的怪兽图形,依照特殊的排列,参差插在周围壁

    上,果然是东方仙术的阵型。

    “很有意思的排法,是照五行生克的方位,不知道阵法的名字叫什么?”

    小草侧着头,仔细端详,这阵法已给她暂时消掉,作为法器的旗帜,此刻也如废物一般

    ,但是,还是可以从中学点东西的。

    神仙术是种很罕见的派系,想要见到优良的范本,并不容易。小草好学成癖,一看到这

    阵型,不禁入迷的揣摩起来,想要推算出阵势运行的法门。

    “喂!不是说有宝物吗?在哪里?在哪里?”兰斯洛四处张望,搓着手掌,一副猴急模

    样。

    不知是雷因斯·蒂伦的治愈圣力,果然名不虚传,亦或是这人的新陈代谢能力举世无双

    ,兰斯洛完全忘记自己不久前重伤垂死,充满活力地连跑带跳,十足一个淘金客。

    “别着急,宝物这种东西,是不会莫名其妙掉出来的。”小草笑道。

    灵窍开启,得到进化的不只是身体,彷佛连心也换了一颗新的,或许是明白了母亲的遗

    言吧!小草觉得心里自信满满,敢放大胆子,去争取一些以前不敢触碰的东西。

    圣光封印、十方血囓阵都已被解除,雷峰宝藏处于千年以来,首次不设防的情况。既然

    老天爷让他们来到此地,又让自己得此异能,误打误撞地解了所有守护魔法,那么冥冥之中

    ,可能早就注定了,他们是天命的得宝之人,无须再多作顾忌了。

    小草走向岩壁,把手放在璧上,闭上眼睛,用气去探索岩壁后的东西,发觉不对,便再

    换个地方,就这样重复这个过程,试探了八九处地方,最后,停了下来。

    “就在这面石壁后面了,可是,要怎么打开呢?”

    那面石壁没有半点缝隙,并非设有机关,而是由石块崩塌所形成的巨壁,看来,可能是

    周围石壁遭到大力轰碎,将这里堆堵了起来,感觉上,的确像是埋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麻烦来了,面对这小山堆高的石块,兰斯洛、小草不由为之一愣,一般人是绝对

    无法移开这些东西的,至少兰斯洛做不到,小草的异能,虽然能消除一切的魔法力,但却无

    法搬移重物,派不上用场。

    “这要怎么办,我的炸药用完了,你的呢?”

    “早就全部给你了,哪还有剩。”

    “让我来试试。”

    一直闷不吭声的枫儿开口了,她抛去了适才随手捡来的剑,在尸体堆中来回找寻,取了

    把材质较好的剑,摆出突刺的架式,沉声道:“旧时的武功,我不知道还记得多少,你们让

    开一些,免的给误伤。”

    在当初被敌军所擒的时候,因为忌惮她武功太强,曾挑断了她的手筋,这也就是手腕上

    两圈红痕的由来,但是,生死花除了让人脑部退化之外,以强化肉体而言,反而大有助益,

    能将旧有伤患完全修复,故而蜕变完成的枫儿,身体的强韧度,只有更胜昔日。

    甫一提气,澎湃的真气,如怒海狂啸,自丹田急速奔流于全身各处,势道之猛烈,连枫

    儿自己都吃了一惊。

    将真气缓缓导于剑上,剑刃倏地亮了起来,嗡嗡作响,逐渐转为通红,她旧日所修的武

    学,与紫钰的焚城枪法颇似,都属于炎系武学,一经催运,周围两丈之内,都能感觉出那股

    热浪,这也是为何要找一柄材质较好的兵刃的原因,否则高温之下,还不待剑刃挥出,整柄

    剑早给熔成废铁。

    “小心了,大家后退。”

    长剑忽地急转起来,如同柄锋利的锥子,配合上足以熔石化砾的高热,枫儿整个人化作

    一团火旋风,向石堆钻了进去。

    “轰隆轰隆”震天连响中,巨石堆发生连串爆炸,拳头大小的碎石块,给轰的满天都是

    ,纷落如雨。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不过给打几下而已,不要叫成这样,乱没男子气概的。”

    兰斯洛抱头哀号,他虽然躲在远处,但还是给落石打了几下,眼冒金星。小草给兰斯洛

    护在怀里,半点擦伤也没有,好整以暇地开着玩笑,她既已回复女儿身,自然有她当女孩的

    好处,要是以前,早给兰斯洛一脚踹出去,说“身为小弟,有为老大挡石头的义务,勇敢的

    挨砸吧!盾牌。”

    “还好没有别人在这,否则一定给砸的头破血流。”

    “是有别人,只是没有别的活人而已。”

    不过,也真奇怪,算算时间,外头也该天明了,雷峰塔闹了这等的大事,怎地没有半个

    人下来察探,莫非有什么事也闹在外头。

    爆炸声停了,枫儿一声鹰唳,飘身而退,原本的石壁,给开出了条长长的甬道,恰容一

    人通行的宽度,煞是吓人。

    “真可怕,你怎么不去专门给人拆屋,稳赚的。”兰斯洛喃喃道,他因为刚才给石头砸

    中,颇有怀恨,不给枫儿正面评价。

    “别理这傻子,枫儿,跟姊姊进去。”小草牵着枫儿,快步走了进去。

    见到枫儿展露的功力,小草暗喜在心,枫儿的武功,比她预期中还要高的多,对于未来

    自己的某些计画,可以说是多了个无法替代的好帮手。

    枫儿给小草挽着手,没有抗拒,她从以前就不喜欢跟人有肌肤接触,就算对方是女的也

    一样,但是既然是小草,那便不同,对她而言,在如今的世上,兰斯洛、小草是她仅有的亲

    人了。

    变回人类身体,回复原本年龄的枫儿,看起来比小草还大上几岁,但彼此这样叫惯了,

    却是谁也没有要改变称呼的想法。

    走道的尽头,是一堆古怪图形,枫儿给一股柔韧的力网阻住,化消了所有力道,再前进

    不了半分,故而到此便停了手。

    “后头应该是空的,只要解除了封印,就可以进入。”枫儿做了补充,在她看来,那层

    力网似是魔道之术,与武功无关,接下来,就交给小草来判断了。

    壁上的图形,是神话时代的古文字,倘若不是相当有水准的学者,或是高深的魔法师,

    是认不得的,当然,对小草来说,看这文字便像吃饭般容易。

    小草大略看了看,一脸的古怪,说道:“唔……是太古时代的文字,嗯……怎么会用这

    种咒语,设封印人的脑筋,一定不正常。”说完皱着眉头,退开至三丈之外。

    枫儿会意,也跟着后退几步。

    小草扬起手臂,朗声颂道:“解除千年的封印,打开通往禁忌的道路,继起宇宙继起之

    生命,西哩哗啦轰通夸妈,我是你妈妈,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开门。”

    话声方落,后头响起了一阵爆笑声,是刚刚感到的兰斯洛,听到了这不知所云的咒语,

    笑倒在地。

    石壁上,产生了一圈圈的波动,犹如水面生波,跟着,打开了一道两丈见方的石门。

    浓密的黑雾,恍若实质,迅速自洞口冒出,一接触外界,立刻幻化出种种鬼魅魍魉之形

    ,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枫儿眉头一皱,第一时间移至小草身前,严密护卫,小草有些感动,轻拍了好姊妹的肩

    膀,笑道:“先别忙。”手一挥,祭起异能,所有的鬼魅,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枫儿见状,皱眉道:“是魔气。”

    凡是修炼魔功者,身上通常都会散发着妖气,若是功力极高,转妖为魔,可以散发出魔

    气,这已是魔族中难得的好手。随着修为越深,气的纯度也越高,能够高到足以产生幻化,

    变出种种低阶妖物,那本人的修为之高,已经是难以想像了。

    对人类而言,远自九州大战以前,“魔族”这个名词,便是种种不祥、恐怖、怨恨的代

    表,枫儿不希望亲爱的小姐,与之有所牵连。

    “是啊!很强吧!这可是某位历史名人的陵墓喔!”小草浑无所觉,微笑道。

    三人小心地步过了洞壁,准备面对著名的雷峰宝藏。小草尤其兴奋,她有种预感,自己

    即将接触的,将会是一段尘封数千年的秘史,足以将整个人类颠覆过来的大秘密。

    点亮了火摺,能看清周围的景物,石壁之后,是间狭长的石室,而在石室的尽头,有道

    模糊的身影,端坐石床上,相距约五十丈,有些看不真切。

    但是,虽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甫进洞门,一股沉重无比的王者气息,恍若实质,扑天

    卷地而来,立刻压的三人喘不过气,就连武功最高的枫儿亦不能幸免,连提了几次真气,郁

    闷的感觉却越来越重,彷佛只有俯身下拜才能顺气。三人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

    惊骇之意。

    连兰斯洛这般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这股慑服力,疑惑的问道:“是什么人的陵墓,有

    这等派头。”

    小草心中再无怀疑,缓声道:“魔族君主,大魔神王,铁木真。”

    枫儿呆了一呆,饶是她冷静过人,乍闻此名,还是当场呆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兰斯洛的反应却很奇怪,只见他收起戏谑的表情,神情肃穆的连叩三个响头。

    这反而把小草弄呆了,对人类而言,大魔神王代表着杀戮、死亡,是罪恶的化身,而铁

    木真这个名字,更是魔中之魔,不管是什么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神情紧张地摆出戒备的

    架式,像枫儿这样,那是正常的反应。

    这位魔王的一生,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事实上,对魔族而言,这名字也是个禁忌,自从

    魔族退回魔界,几个首领就联合发布了箝口令,不准任何人再提到,违者杀无赦,所持的理

    由,似乎是,因为他败给了人类,是魔族的耻辱。

    那么,兰斯洛的反应,又是该怎么解释呢?这个“本大爷”的个性几乎是狂妄自大了,

    偶尔谈论到史上的成名英雄,他都嗤之以鼻,再不然,就是“虽然肯定他的作为,但本大爷

    也做的到,没什么了不起”,从未见他对什么东西表示敬意,又怎会如此尊崇这个魔王呢?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拜的是什么人啊!”兰斯洛磕完了头,小草疑惑问道。

    “知道啊!老头子曾说过他的故事,铁木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我拜他几拜,

    瞻仰一下,也是应该。”兰斯洛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回答。

    小草疑云满胸,兰斯洛的老师,究竟是什么人,怎会有如此观点,莫非,是知道了那一

    段失落的历史……

    枫儿担心石室中伏有机关,默默向亡者祝祷一番,将剑收起,趁那两人还在说话,独自

    向前探索。

    火光辉映之下,枫儿发觉石室的两边墙壁,全都密密麻麻的写满文字、图形,好奇心起

    ,凑近看了看,才瞄了两行,不由得惊呼出声。

    “什么事?”

    “枫儿你没事吧!”

    兰斯洛、小草听得惊呼,也是给吓了一跳,忙跟过来,发觉枫儿的眼光牢牢盯在壁上,

    也跟着看过去,一窥之下,登时如遭雷殛,一齐惊叫。

    石壁上,凌凌落落地放,着些奇怪东西的碎片,碎丝带、断成两截的法杖、圣灵石的碎

    块、某种刀剑的一部份……约莫八九样东西,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可是,尽管已是废物一堆

    ,三人依旧可以感受到,那些非同小可的残留气息,足见当年的威力。

    特别是小草、枫儿感觉最为强烈,出身魔法世家的小草,一眼就可以肯定,那裂作两段

    的琴弦,只要稍加接复,便是难得一见的魔曲乐器。就算是那些已成粉屑的精灵水晶,只凭

    那残存的圣光,已是一级的伏魔至宝。

    枫儿浸淫剑道多年,也曾换过多柄上好名剑,却从未看过如此清澈冷冽的剑光,只要将

    这碎片投炉重炼,必是绝世神兵。

    在旁边的壁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孤峰血战,击杀敌人多名,留其兵器以为念。”

    只用“敌人”,却不说“强敌”,留言人睥睨天下的遗意,狂的令人无法置信。

    小草约略看的出这些物品的来历,也就是因为看的出,她苍白着脸,喃喃道:“十二强

    者,是十二强者。”

    在九州大战中,有一些绝顶高手,与魔族激烈抗战,他们分别在武道、魔法上,有卓越

    成就,这包括了名声最响的“二圣、三贤者”在内,与另外几名正道、邪道的高手,共有十

    二名。

    他们在大战中有着卓越的贡献,为了抵抗魔族,这些人一一牺牲了,淹没在历史的洪流

    之中,为了纪念,后世尊称为“十二强者”。

    十二强者的记录,存在于不少典籍之内,小草就对每个人的事迹耳熟能详,但却有点疑

    惑,在当时,与这些人齐名的高手并不少,对战争的贡献相若,彼此的修为也相近,为什么

    只有这些人被列为十二强者,而且,那些未被列名的人,居然半点抱怨也没有,这与素来好

    争名的人类社会不符。

    再者,十二强者的各场战役,典籍上清清楚楚,但是,对于每个人战死之役,却语意不

    详,匆匆一笔带过,甚至没有记载,从这里面,小草已经嗅到不寻常的气味了。

    对于这段疑似遭到窜改的历史,小草曾有种种推想,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无怪当年三贤者诛杀天魔后,落落寡欢,从此未再提起相关的一言半语,因为,当年参

    与诛魔之役的,不是三贤者,而是十二强者全数动员,经过一番血战,九名强者全数阵亡,

    三贤者只是其中的幸存者。

    三贤者是何等人物,余下的九名强者,能与之并列,足见彼此修为相差未远,单只是西

    王母、龙骑士,便已是旷世难逢的绝顶高手,何况其他,这十二个人中,随便挑出六个人,

    只怕已足够将如今的风之大陆,掀去半边。

    可是,这许多高手联手,合攻一人,居然还落了个惨胜的结果,十二强者给击杀九个,

    仅有三贤者能全身而退,这固然可以看出三贤者的高明之处,那么,缔造出这种战果的人,

    又是何等的伟大啊!

    史书对那一战的记录,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可看出当真是惨烈无比,直让天为之哭,

    遥想昔人风范,小草不禁神往,不管铁木真是多残忍的恶魔,只看他以一敌十二的豪气,便

    足以气盖千古,不朽于青史了。

    往左看去,又是一段文字。

    “铁木真得挫众敌,尽窥诸门杂技,虽未足与议也,后世小子习之,亦足以建功立业,

    成一方之雄,兹将战中所见录下,尽绘于左。”

    后头,便是连篇文字、图形,例如说,“焚城枪法,龙族武学,刚猛迅捷,交战半日后

    ,分其心神,破招杀之。”跟着,便写着“尽破焚城枪法一百零八式于此”,画出图案,写

    明此招厉害之处,如何修练,又要如何破解,每一处皆注解仔细,俨然就是一套综合秘笈。

    一幕幕的解说,看的人眼花撩乱,小草不通武学,却也知道这是无上瑰宝,而最后面几

    篇,则是写了几个已然失传的强力魔咒,自然也附了怎样修习,如何与签订契约的法门,看

    的小草眼发异彩,舍不得移足。

    眼见两个人皆如疑如醉,兰斯洛暗暗好笑,他武功、魔法皆不成,这些东西对他而言,

    诱惑力不至于太大,随意漫步,想找找看三贤者的武学,哪知从头到尾,数十项绝学,就是

    没有与三贤者相关的资料,只是在左面最后墙壁,写着:“三贤者未死,其技当不至失传,

    无须重抄于此。”

    兰斯洛心想,这铁木真也是个怪人,居然担心对手给他杀了之后,一身武功就此失传,

    还特别将这些功夫抄写壁上,遗留世人,当真是古怪到了极点。

    可是,也真奇怪,一个垂死之人,会有能力写这么一大堆东西吗?精神未免也太好了吧!想来,定是双方激战之后,铁木真给打成重伤,躲于此地,三贤者随后追到,因恐逼虎跳

    墙,遭他绝命反扑,索性以咒术封起洞门,候其伤发而亡,而铁木真内力深厚,不至于立刻

    毙命,咽气前留下了这许多东西。

    看完左边,兰斯洛迳自步至右方,细观起来,那只有一堆文字,不见图形,唯恐有字不

    识得,硬是把沉迷在魔法中的小草给拖了过来。

    “余受叛徒暗算于先,复力战十二强者于后,神枯力竭,行至此地,气血沸腾,不克自

    制,即当大归,憾有未了心事数件,故留书于壁,以传后世英杰。

    入此室,拜吾遗体八十一,起出天魔古经,即为我魔族第三十三代大魔神王,持历任魔

    主加护,光我魔族,魔照天下。玉盒内藏魔血三滴,九天冰蟾一只,习我天魔功者,饮魔血

    通九大经脉,杜绝后患,后可依法修习。九天冰蟾,疗绝症,化万毒,夺天地之造化,望后

    辈善珍使用。

    余误杀挚爱,心如死灰,苍天戏弄,更无生趣。毕生学武,所为何事?能与天下英雄生

    死一博,畅然快哉,不枉此身矣。生为帝王,死于沙场,马革裹尸,亦得其所,环顾前尘,

    叱吒风云,尽握人间兴衰无数,铁木真此生无怨。

    死时方悟,世间浮华,到头皆空;皇图霸业,难了恩怨,付之一笑,消于尘土,不过蝼

    蚁等闲事尔。纵有盖世武功,通天权势,难挽五百载光阴,毕生遗憾,难悔当初。

    铁木真绝笔”

    原来是遗书。

    惊人的事实,又爆发一项,从遗书内容得知,在力战十二强者之前,铁木真已受暗算,

    负伤在先,之后又与十二强者大战,尚有如此战绩,铁木真一身的修为,非独空前绝后,简

    直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

    看来,这位魔主的一生,也是多彩多姿了。“误杀挚爱”,不知是怎样的一段爱情故事?“苍天戏弄”,又是怎样的戏弄法?他武功盖世,权势通天,却惋惜难挽回“五百载光阴”,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令小草感到不解的,是最后的那一句“难悔当初”,这是什么意思?

    既是后悔,一般人只说悔不当初,何来难悔当初,他难悔些什么?这一切,只怕随着他

    的长埋荒冢,而永成谜题了。

    小草沉吟未果,却发觉一旁的兰斯洛,满脸兴奋,高声笑道:“九天冰蟾,九天冰蟾啊!紫钰小姐有救了。”

    这句话点醒了小草,要医治紫钰的病,非九天冰蟾不可,此物世间难寻,便是杀入魔界

    王城,也未必能找到几只,哪想到今日机缘巧合,竟会在此发现,紫钰生机有望了。

    放眼四望,看不到什么特殊的布置,可能要如遗言中所说,对其叩首八十一,方能发现

    ,这是所有前辈高人,爱用的怪僻。

    兰斯洛、小草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每走一步,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便越益加强,

    令人喘不过气来。因为不敢侵犯遗体,所以两人在相隔十丈之处停下脚步。

    前头摆放了一张石床,石床之上,是一套巨大的黑色铠甲,瞧不出是什么材质,颜色黑

    漆漆的,一层奇异光泽通体流动,彷佛有生命一般,绝非凡品。盔甲上破损多处,布满了多

    种兵器的伤痕,可以看的出那一战的激烈,特别是头盔上的大裂痕,尤其怵目惊心,而胸口

    的一个大洞,由前胸透至后背,说不定便是致命伤。

    而在盔甲之后,令万物俯首下拜的威严气息,恍若千斤大石,让所有接近的人,如遭法

    术定住一般,给压迫的动弹不得。

    “是黑魔铠。”小草低语道。

    铁木真在继位的当天,穿戴上了魔界名匠隆·贝多芬打造的无双铠甲“黑魔铠”,此后

    一生未有脱下,也因此,无人得知其真面目究竟为何?

    可能是觉得死了还穿铠甲,是件累人的事,所以铁木真在死前,还是卸下了这身戎装,

    把覆盖他多年的黑魔铠脱下,整齐地放在身前。

    两人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人死已近两千年,却仍能散发如此气势,何况是生前,这么

    一想,对于他那不可思议的修为,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铁木真老前辈,我不是魔族,所以也就不必称你叫陛下了,后生小子兰斯洛,这厢有

    礼了。”

    兰斯洛虔诚的合掌揖拜,他个性便是如此,虽然说对方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也不必在那

    边掉书包,直接说便可以了。

    小草明白兄长的个性,只看他把“本大爷”改成了“我”,甚至还自称“后生小子”,

    就知道他对铁木真的确是很尊敬的。

    “你的天魔功,可能很厉害,但反正我不想替你光大魔族,无功不受禄,也就不练了。”兰斯洛轻描淡写的说着,把可能以令他无敌于天下的盖世武学,不当一回事的推开。

    “但今天为了救心上人,就借你的九天冰蟾用用,您老人家英雄一世,该不会跟我们后

    生晚辈计较这些小东西吧!反正您在这里坐了那么久,也没半个客人来,今天我们来陪陪您

    ,您就把东西当作见面礼吧!”说完,神情肃穆,开始磕头。

    小草听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家伙真是标准的山贼个性,连死人的便宜也占,倘若

    铁木真死后有知,拜他遗体的竟是这种无赖,铁定会气的跳起来,拔剑追杀兰斯洛。

    八十一个响头磕完,兰斯洛站起身来,发觉四周并无异样,怪叫一声,哭丧着脸道:“

    有没有搞错,死了还晃点别人,骗人家磕头,这魔王真是恶到极点了。”

    话声方落,一个石台,缓缓升起于面前。石台之上,放了一本手卷,一个玉盒,兰斯洛

    凑近观看,发黄的手卷上,写着“天魔古经”四个黑字,看来甚是古老,不知多久历史了。

    玉盒中,一个小磁瓶,一只通体碧绿,眼睛朱红的玉蟾,笼罩在一层淡红色的光罩之下

    ,稳稳放着。

    “九天冰蟾!”兰斯洛大喜,伸手去拿。

    “不可。”小草出手拦阻,说道:“九天冰蟾,与外界大气接触,一刻钟内立刻失去作

    用,化为轻烟,所以必须以真气化罩来收藏,你现在取出,还来不及送到,东西就没了。”

    “那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把紫钰姊姊带来,就地服用吧!”

    兰斯洛有些遗憾地放下手,瞥见旁边的天魔古经,眼睛滴溜溜的打转,脸上浮现了邪恶

    的笑容。

    “你……你不是说不想练的吗?”小草惊道。

    “哎呀!只是看一下而已,不算练,你不要妨碍我纯洁的求知欲。”

    小草嘴上说不要,却没有认真阻拦的意思,也很想看看,这天下第一武学,到底是什么

    模样,同时,也可解开所谓的天魔经之谜。天魔功,是魔族至高无上的武学,历代非王族不

    传,让魔王的血统,永远称霸于魔界。

    天魔功,记载于天魔古经,而其中,有条神秘的传说。据说,若是从抄录本,或是后人

    口述,而修习天魔功,功力虽高,却永难修成最高境界“太上天魔”。

    只有每一任的大魔神王,能够直接从天魔古经依法修练,是以古经仅传继位者一人,也

    是大魔神王始终能统御群魔的理由。

    到底古经里面,有什么不同点呢?那个修成最高境界的诀窍是什么?这是千古以来,魔

    族的一大谜团,魔族固然好奇不已,便是其他的各种族,也曾有过无数推测,而这个秘密,

    马上就要揭晓了。

    解开束书的丝带,兰斯洛打开了第一页,当两人看清了里面的字,不由得面面相觑。

    第一页中,一行血字,看来怵目惊心。

    “欲修练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为交换。”

    小草叹息道:“原来如此,这是所谓的咒禁武学。”

    天地间,有某些物品,受到某些诅咒的缠身,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在最短时间内

    ,完成个人的理想,然后让宿主遭到生不如死的命运。

    这类的东西,在魔导士的世界里,常有所闻,有许多不肖术者,藉着这类的魔器,来完

    成自己的私欲,但后果往往都是很悲惨的,与恶魔签订契约,无异与虎谋皮,最后当然不得

    善终。

    “这就是天魔经的秘密了,无怪非经书在手,不能修练最高境界,原来是这等因由。”

    “仔细想想,魔族的大魔神王,好像没几个是寿终正寝的,真是悲哀。”

    “这种武功,就算能练到天下第一,我也不要。”兰斯洛摇头道。

    的确,就算武功无敌于天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诅咒反噬,这种胆颤心惊的日子,

    只怕是生不如死,纵使权势再大,也没有意义。

    这可能是上天给人们最大的一个玩笑,让你在一段时间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告

    诉你在多久以后,你的生命将要终结,这样子的生活,你要不要。

    无疑的,兰斯洛、小草是不要的。他们也想不出,什么样的人,会去练这种功夫。

    很惋惜地合上经书,重新放好,兰斯洛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看往黑魔铠的背后,一副跃

    跃欲试的模样。

    “怎么样,现在,历史的谜题,只剩一个了。”

    “这样很不道德,人家会生气的。”小草严词推拒,眼中却闪着狡狯的笑意。

    铁木真的真面目,也是一个大谜题,今晚已经解开了这么多疑团,如果留下这一个,总

    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怎么样,做不做?”早就看穿了小草的动摇,兰斯洛笑道。

    “嗯……他老人家英雄一世,我们只看一眼,他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的。”果然有

    其兄必有其弟,小草把某人的无赖学了个十足,标准山贼个性。

    默默祝祷了一番,大意是“不要见怪,反正您老人家是英雄豪杰……”之类的话,两人

    蹑手蹑脚,很小心,却又不约而同的绕到石床后方,快速一瞥。

    原本打算只匆匆看一眼的,却在瞥见之后,目光给牢牢定住,再也不能移动半点。如果

    说入洞以来,一切的东西都让他们震惊,那么,在这一刻,所有震惊,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对于铁木真的身分,一直以来众说纷纭,隐居千年的老魔、来自天外的怪客、由咒禁法

    所苏醒的怪物、太古魔法所造的特殊生命体……,真个是千奇百怪,一般来说,人们都相信

    ,铁木真的面目、身体,定有不能见人、狰狞丑恶之处,否则何须终生穿戴黑魔铠,不敢现

    面。

    可是,没有一种说法,曾经想到,黑魔铠下的真相,竟是这样。

    在石床之上,大魔神王铁木真,身体无半分腐朽,神情安详,犹带半丝笑意,端坐床上

    ,彷佛只是深深的睡着,而非死去。

    这个名震千古的魔王,看起来浑无半点怕人之处,除了顶上的一只角外,全身与一般人

    类无多大分别,纤弱的膀臂,和巨大的黑魔铠一比,显得额外瘦小;苍白的脸孔,虽不算是

    英俊,却也是白净清秀,让人看不出,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有这等高的能为,开疆拓土,

    缔造魔族不朽的传奇。

    但这并不是令兰斯洛、小草吃惊的理由,让他们深深为之震撼,无法发出一言半语的,

    是眼前的这具身体,不是什么“老前辈”,而赫然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不会错的,虽然因为经历许多沧桑,让他的脸庞看起来显得老成,但那瘦弱的身体、表

    情里那股未脱的稚气,清清楚楚的让每个人知道,铁木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不,不该说是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认真来说,根本就只是个孩子,应该还天真的

    欢笑着,悠然不知世间愁的年纪。

    无怪三贤者不愿提及此事了,他们乃一代宗师,不愿如所谓的人类正史,信口雌黄,可

    是,他们又哪里说的出口,合十二人之力围攻的,竟只是名孩童,就是大胜又有何光彩,更

    何况胜的如此惨烈。

    回忆史册中的记载,铁木真在位仅有五年,这么说,他继位时才不过八、九岁而已,难

    怪他要藏身黑魔铠,不以真面目示人,以免让部下心生轻视之后,有不轨的意图。

    这样的谜底,两人不禁怅然若失,比起铁木真堂堂正正,以一敌众的光明作风,人类史

    上的英雄、贤者,居然要事先暗算,再群起围攻,事后又歪曲事实,抹煞对方的存在,实在

    是太卑鄙了。

    当然,那时的情况,并不是单纯的较量技艺,而是形如两军交锋,一切以得到胜利为最

    终目的,在“兵不厌诈”的大前提下,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所以十二强者并没有做错。

    这些小草也明白,可是,尽管理智这么告诉自己,她还是无法从那股自我嫌恶中释怀。

    “好过份,他明明只是个孩子啊!”想起当初的那场血战,这孩子是怎么样的拖着伤疲

    的身体,周旋于十二强者之间,试图开出生天,小草就有种想掉泪的冲动。

    兰斯洛的心里,又是另一种心思。照年纪来算,他较铁木真年长八九岁,而后者早在十

    岁之前,便已天下闻名,成就一番大事业,十五岁前,已是打遍世间无敌手,相较之下,自

    己实在太没用了。

    “大丈夫当如是也,有朝一日,本大爷也要凭这一双手,开拓出我自己的事业,也要学

    学他,打遍天下无敌手。”

    遥想前人,雄心不已,兰斯洛胸中尽是豪情壮志。

    “小姐,公子,该走了。”看见两个人愣在那里,枫儿出声唤道。

    石壁上的武功太过博大精深,纵使钻研个三、五十年,也未必能穷究其中一门,只好粗

    略记下,待日后再行研究了。

    “嗯!是该走了,等一下找到紫钰小姐,大家再一起来好了。”想起了紫钰的病,兰斯

    洛清醒过来,直嚷着要出去。

    恭谨的拜了几拜,小草再次扬起手臂,颂起出洞咒文。

    “解除千年的封印,重开通往禁忌的道路,继起宇宙继起之生命,西哩哗啦轰通夸妈,

    我是你妈妈,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开门。”

    不难想像地,爆笑声再次回响于洞中。

    天色黎明,初升的朝阳,绽放出和煦的金芒,照映在胡水上,粼粼金光,万顷碧波,把

    宁静的西湖,缔造出一片瑰丽风光。

    哗啦哗啦,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喷的老高,水柱中,三道人影,狼狈地跌入水里。

    “搞什么鬼,枫儿,你选的是哪门子的出口。”

    “不要乱叫,能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已经不错!什么鬼话。”兰斯洛吐出口里的湖水,大声埋怨道:“都是你的鬼主意,

    说什么从这边出来最接近岸边,结果呢!这是湖心……湖心耶!”

    “计算错误了嘛!”小草吐了吐舌头,努力的划水,这趟杭州之行,泳技大有精进,“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的。”

    “掉芝麻!这种差错够让烧饼也掉下来了。”

    尽管泡在水中,兰斯洛的火气丝毫不减,一面游水,一面开骂。小草充耳不闻,自顾自

    的打水,枫儿还是静静的泡在一旁,不发一言,以她轻功,自可凌空虚渡,掠水过湖,只是

    见这两人闹的兴起,不好意思打断而已。

    适才三人出石室后,地洞范围辽阔,广及湖底,根本搞不清楚东西南北,小草硬说东面

    离岸边比较近,坚持要从那里上去,兰斯洛本来也没什么意见,反正这会儿有个“人形挖土

    机”,从哪边出来都是一样。

    哪知道,地面一给打通,立刻便是大水淋头,三人给冲得七荤八素,差点便做了鱼虾的

    夥伴,定睛一看,位置不偏不倚地恰在湖心,离周围湖岸远个十万八千里,又是一段长途泳

    程。

    正给淹得昏头转向,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吆喝。

    “怎么搞的,这么倒楣,一出船就遇到落水的,还偏偏就是你们两个倒楣鬼。”

    一叶扁舟,快速地划了过来,停在三人旁边,小船上,一个船夫撑着船篙,摇头道:“

    真是倒楣,看在大家旧识一场,顺道送你们一程吧!”

    七手八脚地上了小船,船夫唱起悠悠船歌,朝岸边划去。

    没等坐稳,小草习惯性的,检查船底是否有破洞,恰好看见兰斯洛也是同一举动,两人

    目光相触,不由哈哈大笑。

    经历了一晚的生死凶险,能够重出地面,真有再世为人之感。想起初遇时,也是这样搭

    船落水,上的也是这船夫的船,今番重上“贼船”,而两者之间,已不知经历多少沧桑了。

    三人彼此对坐,相顾默然。仅仅相隔一晚,相互间的关系,已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面对这种转变,每个人都有些难以适从。

    小草静静思索着母亲的隐语,在回光反照的刹那,她陡然悟通了,母亲想说而没有说出

    口的心意。并非是雷因斯·蒂伦的女王,而是身为一个母亲,真正的心意。

    依照每种花卉的代表语,野蔷薇是“自由”,艾草是“稳静、幸福”,谷中百合是“重

    获快乐”,木瓜花是“勇气”、玫瑰叶片是“期待、希望”,将这些花语组合起来,小草可

    以很清楚的明白,母亲一直想告诉自己,别向所处的环境低头,勇于争取自己的东西。

    身为雷因斯·蒂伦的女王,母亲也是很困惑的,她知道这样的作法大有问题,“不应该

    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强迫牺牲个人的幸福”,这种*着牺牲某些东西换来的慈悲,只是

    个假象,终有一日,这个想法会造成更多数的伤亡。

    虽然有了这种体悟,但是母亲并没有将之扭转的能力,王室的传统,根深蒂固,决不是

    轻易说改就改的,所以,母亲把希望放在下一代,努力培育着优秀的继承人,一个能够透过

    事实,看清真实,不为陈腐规条所限制的女王,她勇敢争取自己的权利,为已经朽化的雷因

    斯·蒂伦注入新血。

    就是基于这样的心理,母亲把对女儿的关爱,藏在冷冰冰的面孔之下,故意摆出那样的

    面孔,不断的刺激小草,目的就是希望小草在这样的过程中,由对母亲的怨怼,产生对整个

    体制的怀疑。却藉着每年的生日礼物,不断地告诉女儿,“你是妈妈不及的希望”、“勇敢

    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自由吧!”、“去找寻你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自己会离家,千里跋涉到杭州,母亲早就料到了吧!早在几百年前,她就作过同样的事

    了。

    离家到杭州、遇见兰斯洛、开启雷峰宝藏的秘密、学会使用圣力……

    小草相信,这些事情并非偶然,冥冥天意中,有只无形的黑手,操纵了这一切。

    当使第一次用圣力,将兰斯洛由死亡边缘拉回的时候,专属于兰斯洛的回忆,对小草的

    关爱、担心枫儿的心情、为了保护家人不惜生命……许许多多难以开口的情怀,藉着精神的

    共鸣,全数流进小草的脑海里,在刹那间,她明白了雷因斯·蒂伦圣力的真相。

    据说,雷因斯·蒂伦的圣力,是诸神留下的遗产,效力犹胜最好的回复咒文,可治愈各

    种绝症、重伤,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在使用圣力的同时,受救人的记忆,会流入施术人

    的脑里。

    所谓的圣力,其实是种升华后的回复咒文,藉由施术人的慈爱之心,与受救人产生共鸣

    ,修复破损肉体,同时分享受救人的种种痛苦心情。

    不知是谁曾经这么说,雷因斯·蒂伦王家的力量,是慈母的力量。的确,它不只是修补

    肉体上的伤害,它甚至连破碎的心灵,也要一起填补。这也就难怪每一任女王都不长命了,

    在大量消耗生命能源以后,还得承受种种心灵上的痛苦,心力交瘁,寿命当然大幅缩短。

    就是因为圣力是这般慈祥的力量,所以想要使用,便必须知道,要怎么样去爱一个人。

    怎么样为了真正心爱的东西,甘愿放弃自我的福利;宁愿流着眼泪,也要笑着目送某人离去

    ;为了所爱而忘却自身生死;以无私的心,去爱护某样东西。而这些事,以前的莉雅是不会

    懂的。

    可是现在的她懂了,当她化身为小草以后,她学会了爱人的方法,从而爱屋及乌,能够

    推爱于人,真正具备了使用圣力的资格。

    爱,应该是发自于内心的东西,基于源自内心,浅浅的慈爱之心,而对身边人的痛苦,

    起了同理心,因而关怀彼此,这是纯出于天然的东西,无法刻意去做的。雷因斯·蒂伦的作

    法,无疑是走火入魔了。

    把一切的希望放在下一代,这种作法看似不负责任,可是,有些事情也的确是需要长时

    间的,不管是怎么样厉害的魔法,还是无法瞬间让小幼苗,长成千年老树,要对雷因斯·蒂

    伦做意识改革,非得要两、三代的时间。

    改革的路很漫长,也是难以想像的艰苦,母亲一定也很矛盾的,她希望女儿能继承这个

    志愿,却又不忍心让女儿为此辛劳一生,所以,才会选了向日葵、草织蚱蜢,做生日礼物。

    向日葵的花语,是“有你在身边,就觉得很温暖”,草织蚱蜢呢?小草彷佛看到,妈妈

    的脸上,充满了温暖的笑容,拼命的在一旁打气,“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是的,妈妈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自己,端看自己的想法而定,可以选择走上漫长的改革

    道路,或者,乾脆勇敢的跳出来,管他雷因斯·蒂伦怎么样,去寻觅个人的幸福,只要自己

    能得到幸福就好了。

    妈妈临终的遗言,“去做你该做的事”,就是这个意思吧!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妈妈

    还在为女儿的将来,担心不已,而努力的把最后的关心,传达给她。

    为什么以前没能够发现呢?每朵花的花语,不过是个简单的常识,自己早就知道的啊!

    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母亲的心意呢?如果能早点想到,整件事会有许多的不同吧!

    小草有点遗憾,没有能够向妈妈道歉,为了自己这些年来的不懂事而道歉,不过,那已

    经无关紧要了,她依稀能听见,妈妈开心的笑着说:“没有关系唷!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嘛!

    雅雅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女儿,只要你能幸福,妈妈就很开心了。”

    偷偷望了兰斯洛一眼,在这一刻,小草已经抉择了自己的未来,然而,她尚未料到,自

    己选择所带来的影响,将在两年后,波及整个风之大陆。

    “大家不要那么沉默嘛!能成功出来,不是应该高兴一点吗?”打破沉默的是兰斯洛。

    打从上船以后,小草便一个人坐着傻笑,若有所思;枫儿则是冰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

    说,这种诡异的情况,让他觉得有点难以忍受。

    “我……我有个妹妹。”经过了漫长的回忆,枫儿开口了。

    “从小我就很疼她,我们的感情也很好。”枫儿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经

    历了这么多事,她已忘了什么是笑容了,只是,对于这两个仅剩的亲人,她不想让自己的情

    绪影响他们。

    “在王城被破的时候,她和我一起被捕……”

    小草“啊”了一声,以枫儿的遭遇之惨,她妹妹既然也是落于敌手,相等待遇之下,恐

    是下场凄凉。

    “她现在可能还在王城里头吧!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枫儿说着,伸手解下颈项

    的圈带。

    兰斯洛这才想起,既然枫儿已经恢复为人类,哪有戴着项圈的道理,这岂非天大的侮辱

    ,很是尴尬地伸手去接,哪知却接了个空,枫儿将解下的项圈,慎重的摺好,收入怀中。

    高傲若雪的脸颊,很难得地浮上一抹绯红,枫儿细声道:“谢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

    顾,这个项圈,对我来说,是个很宝贵的回忆,我会好好收着它的。”

    东风轻拂,湖面汤漾,黑瀑般长发随着飞扬,修长的手指,拂开了纷乱的发丝,枫儿缓

    道:“我要走了,等到该了断的事,有了个段落,我会再回到你们身边的,到时候,我会再

    请你们为我戴上这个。”

    “别了!请保重。”

    语罢,枫儿飘身向后,整个人就如猎取鱼儿的鹞鹰,掠水急扬,轻盈的好似根羽毛,在

    水面几个起落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八章 却问何日君再来(下)

    “走了……枫儿走了……”受到这快速的生离所震撼,兰斯显得有些失神。

    与粗豪的外表不同,兰斯洛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尽管平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

    他的确为枫儿的的离去,而受到打击,心里好像失落了什么东西,一片空荡荡的。

    在兰斯洛的感觉里,大家好像会应该一直在一起的,他、小草、紫钰、枫儿,像是个密

    不可分的群体,就算是以后闯荡江湖,他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嘻嘻笑笑,打打闹闹,过着热闹

    而又充满欣愉的日子,而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

    兰斯洛没有想过什么“齐人之福”,只是单纯地觉得,大家不会分开。

    后来知道了小草的处境,他为此感到苦恼,兰斯洛喜欢紫钰,却又不想让小草离开,他

    与小草之间感情,超越情侣、知己,现在的小草,对兰斯洛来说,几乎是半个身体,一旦少

    了她,兰斯洛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可是,能留下小草吗?这与取舍的问题无关,小草的本身,有着许多客观条件上的阻碍

    ,除非她自己愿意,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强自挽留她,兰斯洛也是一样。

    为此,兰斯洛的心里,已有与小草分别的预备了,只是,再怎么都没想到,首先与他们

    生离的,居然是枫儿,这令兰斯洛怅然若失,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喂!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嘛!枫儿只是暂时离开,以后还会再遇到她的。”小草安慰着

    兰斯洛,心下颇有感叹。兄长外表豪迈,内心情感却是纤细,这样的个性,到底好不好呢?

    “谁的脸色难看了。”兰斯洛强辩道:“我只是想起来,她就这么跑了,这几个月的食

    宿费都白花了,非常肉痛而已吗?”

    “哦!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哪像你还笑的那么开心。”

    “我笑,是因为有值得开心的事啊!”

    小草已有所决定了,她要接下母亲的担子,为雷因斯·蒂伦的将来而努力,也为自己的

    将来而努力,不再以逃避的方式面对命运,只要是真心想要的东西,她决不放弃,要好好地

    与头号情敌,来局情场大战。

    不过,在这之前,是得回宫廷一趟,好好为往后几年的大计,做些布署,来场双赢的战

    争。这条路很艰苦,但是小草充满了信心,她有着足够的支持力量,支撑她走下这条路的。

    扁舟*岸,船夫摇着船歌,再度启程。

    兰斯洛有些担心的看着小草,小草会意,抿嘴笑道:“别担心,我会再多陪你一阵的。”

    话还没说完,周围的树林里面,突然冒出了大队人马,将两人团团包围住,看服色,是

    艾尔铁诺帝国的正规军,个个气势汹汹,不知所谓何来。

    兰斯洛习惯性地把小草护在身后,全神戒备,只要对方有些许异动,便要抢先发难。

    双方正自僵持,一声嘹亮语音响彻树林,“艾尔铁诺政府,恭迎莉雅公主回宫。”跟着

    ,一道雪白骑影,自林中窜出。

    兰斯洛、小草俱是一惊,他们行踪一向低调,小草又从未泄露过身分,怎会为人知晓,

    莫非艾尔铁诺情治单位,神通广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小草心知有异,本想胡乱应付几句,待看清了马上身影,登时倒抽了口凉气。铁面雪衣

    ,剑眉朗目,厉如寒星,刚毅的线条,不怒而威,特别是脸上的金属面具,这是为国际间所

    盛传,某个人的特有记号。

    “周大元帅。”错不了,衣着可以假冒,但那种胸怀十万兵甲,指挥若定的气魄,是假

    不了的,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铁面神将,周公瑾。

    小草确实大吃了一惊,艾尔铁诺五大军团长的身分,非同小可,若是论起手上掌握的实

    权,甚至还在某些国家的国王之上,而周公瑾的声誉,早是五大军团长之首,威震西半大陆

    ,这样的人,怎会离开职守地,千里跋涉,出现在杭州呢?

    可是,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眼前的情形。武学练到顶峰,高手往往身具所谓“锁魂”

    之术,能够凭着灵觉,感应出敌人所在,现时状态,相距千里而不失。如果是这类高手展开

    搜寻,自己的行踪自是毫无保密性可言。

    然而,事情真的只是这样吗?小草不以为自己有那么了不起,会值得这绝代神将亲自前

    来接驾。

    看出了小草眼中的疑虑,公瑾翻下马背,俯身深深行礼,作为骑士觐见贵族的礼仪,他

    目前无官职在身,这样的大礼并不为过。周围的士兵,连忙单膝跪下,施以参见王族之礼。

    紧抿的嘴角,绽放温雅的微笑,公瑾温言道:“公主殿下此番出游,贵国宫廷曾托敝邦

    代为照应,公瑾旅经杭州,偶然探得殿下芳踪,久闻才女之名,响彻大陆东半,特来护驾,

    趁此一睹殿下丰采。”

    代为照应,哼!怕是要求引渡自己回国吧!小草看看自己满身湿透的样子,活像只落水

    狗,把手一摊,苦笑道:“莉雅这等狼狈样,怕是有辱元帅尊目了。”

    “殿下说笑了。”

    公瑾仔细地打量两人,打他二人进入杭州城以来,公瑾暗中窥视不知多少次,却是到此

    时,双方才正式碰面。

    兰斯洛能活着离开雷峰塔,赤先生一党无疑是失败了,看来,自己是低估这两人联合的

    力量了。塔底的十方血囓阵、圣光封印,突然间感觉不到半点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非

    是兰斯洛误打误撞,以血开路,解开了阵势,可是,看这两人衣衫单薄,要说是取得了宝物

    ,却又不像啊!

    兰斯洛回瞪着公瑾,他不喜欢这个人,自双方一见面开始,他就有种强烈的厌恶感,一

    个大男人,好端端的戴个面具在脸上,阴阳怪气的,十有九成不是好东西,而除此之外,某

    种潜在的危机感,也让兰斯洛如坐针毡,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于公瑾有礼而不失亲切的态度,小草微笑以应。能见到这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她亦

    是尊崇有加,回思公瑾适才下马时,手不抬,脚不移,一晃眼便已到了面前,单只是这身手

    ,便证明此人成名绝非偶然。

    只是,不知怎地,小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好似疏漏了什么似的。

    “此处非是谈话的好地方,请殿下移驾驿站,贵国的官员,已恭候凤驾多时了。”

    “如此便劳烦元帅了,本宫久闻元帅英名,也早希望能请教一二。”

    “殿下谬赞了。”

    双方一番客套话说完,便要动身,公瑾忽道:“且慢,前些日子,曾有传闻殿下遭匪徒

    挟持。贵邦所传来的疑犯图像,与这位公子十分相似,为了安全起见,这位公子必须与公瑾

    往府衙一行。”

    兰斯洛神色一紧,正欲开口,一只温莹滑腻的小手,紧紧牵住他的手,小草面上堆满笑

    容,使了个眼色,暗示别轻举妄动。

    “元帅说笑了,挟持既是传闻,怎可轻信。这位公子是本宫的朋友,陪同旅游多日,请

    元帅不用多虑。”虽然不明白确切情况,但这周大元帅的一举一动,皆带着不寻常的气息,

    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妙。

    “贵邦的通告中,并未提及公主殿下是与友同行,既然真是殿下的朋友,为了洗清嫌疑

    ,又何惧往府衙一行呢?”

    周围的兵士,得到了暗示,向前踏进一步,隐隐成了包围之形。

    看见公瑾微带讥诮的眼神,小草心下一凛,暗叫不妙,这元帅果是另有图谋,绝非单纯

    为了接驾而来,而且目标似乎还放在兰斯洛个人身上,这可奇怪了,左思右想,都找不出这

    呆子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价值。

    照情形看来,是很难脱困了,姑且不论周围的这许多人,单只是一个周公瑾,只怕兰斯

    洛再练个一百年,也无法自他手上走脱,与赤先生那般丑角相比,这人的存在无疑是太过巨

    大了。

    “糟糕,枫儿走的太早了。”若是枫儿在这,至少有一拼之力,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束手

    无策,巧妇难为无米炊,有些事,并不是单纯凭智慧可以解决的。

    “元帅,本宫已然说过,他是我的朋友,莫非您对本宫的话有所怀疑吗?”此话可大可

    小,稍有不慎,可能延伸成国际问题,小草希望能形成一点阻吓作用。

    公瑾又哪会被这给吓倒,冷笑道:“殿下,这关系艾尔铁诺的声誉,敝国计决不容许无

    视法治之徒的存在,倘若您因此而有了个什么损伤,那可就不得了了。”这句话一语双关,

    似在警告小草别要妄动,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士兵们又踏前了一步,包围之势更密。兰斯洛没有动手的打算,倒不是怕了什么,而是

    因为若在此处发生纠葛,势必牵连小草,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反正对方的矛头看来只

    针对自己,跟他走一遭就是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只要仅有自己一人,都能履险如夷,兰斯洛确实有着这样的

    自信,虽然在小草的眼里看来,那不过是种错觉。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有话慢慢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值得那么紧张的。”

    悦耳的男子声,稍稍纾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公瑾皱起眉头,不是因为出现了一个碍事

    者,而是一群,在语音响起的同时,树林“希希娑娑”的大批脚步声传来,几队人马自四面

    八方奔出,人也不算是很多,只是恰恰好,把公瑾的部众围的密不透风而已。

    一个锦衣公子,缓步踱至场中,笑吟吟的脸孔,依稀有些熟悉,正是那日永福楼上的富

    家恶少。

    “咦?这小子是……”兰斯洛一头雾水,有些弄不清状况。

    “别作声,静静的看。”小草微笑不语,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情。等了许久,这只

    王牌终于发挥作用了。

    锦衣公子漫不经心地踱至公瑾身前,欠身行礼,微笑道:“周兄,昔日凌烟阁一别,不

    觉已近十载,望君风采犹胜往昔,令我好生欣羡啊!”

    “尊驾是……”公瑾搜寻着脑里的人事记录,想不起这张脸。略微看看,围在外头的人

    马,皆别着雷因斯·蒂伦的国徽,陡然灵光一动,猜到了来人的身分。

    “哥哥……你终于来了……哈哈哈……”小草冲上去,搂着锦衣公子又跳又叫,开心的

    不得了。早在永福楼上,初遇华扁鹊时,她便觉得这男子的眼神好熟悉,是种游戏人间的淘

    气,今番重遇,她便特别注意锦衣公子的眼睛,果然从那抹戏谑的笑意,认出了来人便是她

    的亲哥哥,雷因斯·蒂伦的王子,白无忌。

    “死丫头,不要乱抱,你几岁了……”嘻笑声中,锦衣公子自脸上揭下了一层皮,露出

    了面具之下,俊逸不凡,充满魅力的面孔。

    “哥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哪用的着找你,几个月来,我一直跟在你后头。”

    “怎么可能!我出走的路线很隐密啊!”

    “是吗?”白无忌潇洒地把手一摊,晒道:“你随货运车偷渡出宫的时候,我和大哥还

    在城楼上挥手帕呢!只有你一个人沾沾自喜,以为别人不知道而已。”

    “什么!连大哥也……”

    这大概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小草眼睛瞪的老大,想不到自己的离家出走,从头到尾

    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那扒走我旅费的,也是你罗!你的骨肉亲情在哪里?居然让你唯一的妹妹流落街头,

    因为没钱吃饭给人赶来赶去,还流落到去当小偷。”

    “呃……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嘛!计较太多会生皱纹,这种小事,不要提了。”

    白无忌不好意思说出,那是因为要报复这个妹妹,在半年前学术辩论会的时候,把他准

    备的资料偷换成色情书刊,出了老大的糗。

    吃力的躲过妹妹的拳头,白无忌一拱手,笑道:“周兄,舍妹年少无知,有什么得罪之

    处,还请见谅。”

    “岂敢……”

    “不过……”白无忌收起了笑脸,彬彬有礼的态度,隐藏着无匹的锐气,正色道:“她

    作的保证,也就是雷因斯·蒂伦全体的承诺,计决不容丝毫怀疑,这位小兄弟,也不会是什

    么恶人,还请周兄明察。”

    白无忌知道兰斯洛对妹妹的重要,决不允许有半点差错,是以一开始便摆出了强硬式态

    ,表示若公瑾不肯善罢干休,那面对的敌人,将会是雷因斯·蒂伦全体。

    白无忌口中述说,一双眼睛看似漫不在乎,却盯紧了公瑾身上的每一处,谨防对手突然

    发难。这次来的仓促,所调来的部属,虽说实力都是国内的一时之选,但面对公瑾这等级数

    的高手,双方要是一言不和,动起手来,尽管自己这方人多,只怕还是输面居大。到时候,

    只有以人海战术拖延,护着这两人逃离。

    公瑾心中却也好生犹豫,看见周围这许多人,目光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突起,显然是

    各有所长,功力颇高,而自己在昨晚一战后,内伤未愈,纵能将这些人一举杀尽,也要付出

    极大代价,而此举无疑是正式与雷因斯·蒂伦反目,虽也无惧,却是无必要结此强敌,再者

    ,他与白无忌有数面之缘,深知此人的麻烦。

    雷因斯·蒂伦王室的男子,并没有继承权,是以白无忌没什么负担,成日纵情酒色,过

    着让人皱眉的浪荡子生活,但是,与妹妹相同,他高超的学识,丰富的内涵,在东方大陆也

    享有才子之名。

    关于这人的武功高低,魔法深浅,没有明确资料,唯一可确知的,是他非常会交朋友。

    白无忌生性豪爽,兼之不拘小节,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彼此真诚,都肯折节下交。是以

    交游广遍三山五岳,王侯将相,屠夫小卒,无所不包,影响力广及海外,惹上了他,比惹上

    了整个雷因斯·蒂伦还麻烦。

    有他在此,无论如何是动不得兰斯洛了,也好,雷峰塔底的情形未明,说不定还有要用

    兰斯洛的地方,太早撕破脸,并非上策。

    主意一定,公瑾哈哈一笑,回礼拱手道:“本来也就只是小事一桩,只是为了公主殿下

    的安全,不得不慎重行事而已,既然白兄这么说,天大的事一笔勾开,公瑾就不多事了。”

    白无忌不讲礼节俗套,两人又颇有几分相重之情,相互称兄道弟,反倒不必多闹虚套。

    白无忌见公瑾愿意善罢,心中暗叫侥幸,欠身再是一礼,笑道:“周兄如此英雄人物,

    无忌早盼能再重睹风采,若不嫌弃,不如共往驿站,大家多多亲近亲近如何?”

    “不敢叨扰,既然公主殿下安全无虞,公瑾尚有数件公务未了,便先行他往了。”

    公瑾一挥手?招集属下,便要离去,见包围人众依旧摆出强烈的备战架式,毫无让开之

    意,心中微怒,冷笑道:“白兄,可是想考验小弟来着。”

    白无忌命部属退开条大道,再度揖让拜谢,道:“不敢,区区浅水焉能困蛟龙,周兄见

    笑了。今日盛情,他朝无忌自当登门拜谢。”

    “好说了。”

    一声呼啸,公瑾一群人就如潮水退潮般,散的乾乾净净。

    “呼……好险啊!”

    公瑾一走,白无忌立刻大大地舒了口气,打两人对峙开始,他便一直处在巨大压力下。

    公瑾的能力,他知之甚详,今次他纯为顾虑人情而退,若是双方扯破关系,说不定这里连半

    个活人都不会留下了。

    “大哥……”小草望着兰斯洛,情形比预期中来的早,两人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了。

    白无忌悄声离开,挥手命部下们撤至林外,两个月看下来,他明白眼前这对男女的感情

    并不单纯,以小草兄长的身分看来,不管妹妹做的选择是什么,他都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傻瓜!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这么紧张干什么。”想不出什么好说的话,兰斯洛尽

    力摆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你以后会来找我吗?你不会那么坏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宫廷,找不到伴吧!”

    一反常态,小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会啦会啦!少说废话,要滚就赶快滚了。”兰斯洛一脸不耐,只是挥手叫嚷。

    “你呀!真是一点情调也没有,真不知道哪个女孩子会看上你?”小草笑道。

    问题的答案,早就揭晓了,她并不是因为这个人会调情才看上他的。

    穿花蝴蝶般贴近,在兰斯洛颊上印下惊鸿一吻。遭到突袭的兰斯洛,瞬间楞住了,只听

    见耳畔吐气如兰,软语轻喃,“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期待与你的下次相逢。”

    “别了。”小草轻笑着,快步退开,步入树林,银铃般的悦耳笑声,缭绕林间,久久不

    散。

    兰斯洛呆呆地站在原地,自下山以来,从未有一刻,感觉像这样的孤独,看着身边的人

    一一离去,却又没有留住她们的能力,真是难过的想大哭一场。

    小草上了预备的马车,起驾往接待处而行。

    白无忌见到妹妹回来,反而一脸奇怪的表情,有点吃惊,笑问道:“怎么?就这么放弃

    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再度私奔呢!枉费我把人都调开的那么远。”

    小草微笑,信心满满,“从现在这刻起,我要的东西,绝不轻易放弃。私奔太老套了,

    又容易给人乱扣帽子,当作痴男怨女的范本,我偏偏要光明正大的争取所爱,等着看吧!”

    白无忌耸耸肩,不做言语,这个妹妹自小古灵精怪,各种点子层出不穷,每当她有这样

    的笑容,就是有人要遭殃了,安全起见,闭嘴为妙,省的莫名其妙让炮口对准自己。

    只是,那个小子也真倒楣,会被这个麻烦女人给看上,无所谓,反正两个麻烦货色配一

    起,从今以后可就热闹了。

    是谁说的呢?秋天,是有情人的季节。

    垂头丧气的兰斯洛,回到落琼小筑,想要探视紫钰,顺便商议治病事宜,哪知方进门,

    小筑里乱成一片,紫钰在床上昏迷不醒,问了服侍的婢女,都说是兰斯洛走了以后,小姐突

    然发病,吐血昏迷,病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一晚,竟已宣告病危。

    兰斯洛这一惊非同小可,不顾屋里仆役的阻拦,连忙抱起紫钰往外冲,直奔雷峰塔而去

    ,希望能以九天冰蟾救心上人一命。

    匆匆带了几个工具,赶到已成废墟的雷峰塔,只见已给当地官方画为禁区,附近大批人

    群包围,声势浩大,可能是昨夜寻宝者的亲属朋友,发觉家人逾时未归,过来找寻。

    杭州城警备军,还守内圈,刀出鞘,弓上弦,全神灌注,如临大敌,他们接获严令,坚

    守此地,有人敢下地洞者,格杀勿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

    这就难怪三人寻宝时,没有半个阻碍者出现了,不知是什么人的刻意阻碍,存心掩埋雷

    峰塔的秘密。

    对防守的士兵来说,这实在是件苦差事,特别是当他们发现,外头的群众为了亲友安危

    而焦心不已,却受到了没理由的阻拦,焦虑、担心,逐渐升华成了愤怒,而且将要沸腾了,

    眼看就是一场暴动,围守的兵士,心中皆是大喊倒楣。

    “钱将军到底在作什么?难道想要再引发一场暴动吗?”一名因巨大压力,而濒临崩溃

    的士兵吼道。

    “该死的东西,自己下了这种命令,却躲的没个人影,让我们卖命,可恶,我就不相信

    ,如果我们都死光了,他还能高枕无忧。”旁边的士兵,受到同样的刺激,也是反应激烈。

    不管他们有多生气,已经魂归地府的钱继尧,是不会回应的,事实上,这命令也不是他

    下的,反正替死鬼的罪名永远不嫌多,公瑾自然是善加利用所有机会了。

    在一阵你来我往的叫骂后,群众的怒气爆发了,他们再也无法忍受,那群挡住去路的阴

    谋者,众人拔出兵器,高声嘶喊,朝围堵的官兵,蜂拥前去。

    大规模的民变,就此发生,虽然群众大多通晓武功,亦不乏高强者,却比不上官兵的组

    织严谨,进退有序,且武器精良,双方剧烈冲突之下,血肉横飞,瞬间便造成了大量死伤。

    在一番冲突之后,包围网终于出现了缺口,涌至地洞口的群众,轻功高明者,纷纷跃下

    ,要找寻昨晚失踪的亲友。

    兰斯洛见机不可失,找个空隙,溜进封锁区域,垂下绳索,缘绳攀下。

    “真是黑啊!怎么跟昨晚一模一样啊!”兰斯洛抱怨连连,手上紧抓绳索,交相攀错,

    猿猴般地迅速攀下。

    惊呼、哀嚎声此起彼落,这地洞的深度着实不浅,轻功的造诣稍差,很容易便摔个筋折

    骨断,而不少人成功落地之后,发觉落脚处竟是尸体堆,极度震惊下,惨呼者有之,哀天抢

    地者有之,还有人当场便吓的晕了去。

    官兵们全在上面防守,虽然发觉有人闯入地洞,却也没人敢下来阻止,上头交代的命令

    ,是对任何入洞之人,格杀勿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要是冒冒失失地下去,事后给查出,

    说不定会给上级治罪,杀人灭口。

    这是官场必然的道理,却也不能怪士兵们不肯尽忠了。

    兰斯洛身形敏捷,如头黑豹般窜高伏低,动作快而无声,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之下

    ,往密室潜去。

    他是旧地重游,对周围地势熟悉无比,兼之视力不受黑暗影响,很快便找到了枫儿开出

    的甬道,窜了进去。

    “咳……”

    背后的紫钰,昏迷中发出数声轻咳,一张俏脸白的吓人,星眸微闭,长长的睫毛不住轻

    颤,唇边几点殷红,看来怵目惊心。

    “别担心,本大爷在此,决不会让你有丝毫损伤。”兰斯洛轻拍佳人玉背,拂去嘴角溢

    出的血迹,柔声安慰道。

    小草、枫儿都已离去,虽然不知日后是否会再相逢,至少在这一刻,背后的玉人,是他

    唯一拥有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半点的伤害,降临在她的身上。

    “呃……阿里巴巴,大麦……不对,小麦开门……也不对……”

    正如古老童话中的主角,兰斯洛绞尽脑汁,回想着开门的咒语,在一番折腾后,好不容

    易忆起了那篇引人发噱的怪词。

    “芝麻开门!”

    当最后句咒语念完,石壁再次发生液化,溶出入口,兰斯洛哪敢迟疑,赶忙奔进去。

    进了石室,宏伟的霸气依然,玉盒在案,淡红色的晶莹光圈里,九天冰蟾,安放于斯。

    “就是这个!”

    兰斯洛将紫钰平躺放下,便要伸手去取九天冰蟾,虽然不太清楚用法,但小草一直说服

    食服食,整只吃下去,总不会错的。

    方要举步,巨变已生,撕裂般的剧痛,刹那间传遍全身。

    某种锋锐利器,带出一篷血雨,自他胸口刺了出来。

    “怎么会……”

    兰斯洛呻吟出声,颓然倒地前,吃力而无法置信地,看清了背后的景象。

    紫钰傲然独立,神色冷清,脸色虽然雪白如旧,却是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病危的样子。

    “紫钰!你……”兰斯洛的声音中,满是痛苦,他不明白,为什么重病昏迷的人,会突

    然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又为什么要这样刺他一招,这看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大大小小的

    疑团,尽数呈现在兰斯洛眼中。

    “真恶心,下等人的血。”好似给什么污秽之物沾着,紫钰取出洁白的手巾,将手上沾

    到的鲜血拭去,再将手巾远远抛弃。

    “你……”乍闻此言,兰斯洛如遭五雷轰顶,只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不用那么奇怪,这是癞蛤蟆妄想天鹅肉,应得的代价。”紫钰冷冰冰的说着,万年雪

    般的脸上,没有这几个月来熟悉的笑容,而尽是轻蔑、不屑,彷佛连多看他一眼也嫌肮脏。

    “为了要从你手中取得九天冰蟾,可真费了我不少功夫,整天要对你装出笑脸,想起来

    就恶心。”紫钰冷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对你动心吗?凭什么?你是天皇世子么?你武功

    盖世么?还是你有金山银山?你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够跟我脚下的那些王孙公子,相提并论。就凭那几只破草灯吗?真可笑。”紫钰冷着面,说出与她气质并不相符的话。

    “想不到你是这样……”开始明白了紫钰的意思,惊骇之余,兰斯洛痛的说不出话来,

    胸口的剑伤,顷刻便造成了大量出血,可是,痛的不只是身体,更有被践踏的心意。

    “想不到我是这样的人么!”轻蔑地看了兰斯洛一眼,紫钰恨恨道:“我本来就是这样

    的个性,只怪你自己瞎了眼而已,不过,这也难怪,若不是你自己瞎了眼,又怎会看清自己

    的本事都没有呢?”

    完全不似平时的模样,紫钰声若寒冰,傲着脸说道:“告诉你,我打心底看不起你,看

    不起你那些幼稚的思想,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只有实力够强的人,有资格主宰一切,今天

    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没有我强。”

    说完,发觉兰斯洛想起身,紫钰举脚踢起一枚石子,激撞在兰斯洛胸口伤处,把他打的

    跌了回去,鲜血似喷泉般溅出。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念在这些天的情份上,我会爽快的一掌送你上西天。”紫钰轻

    声道:“不过,你不会寂寞的,雷峰宝藏的秘密,不能宣扬出去,所以你身边的那个笨女人

    ,还有那只笨猫,我会一路收拾下去,你马上……”

    听到小草的名字,兰斯洛目中寒光爆射,顾不得胸口鲜血直冒,挣扎坐起身,一字一字

    的说道:“只要你敢碰她们一根头发,我发誓,你绝对会后悔的。”

    冷洌的杀意,瞬间膨胀到骇人的地步,紫钰暗暗吃惊,缓道:“现在的你,马上就没命

    了,还有威胁人的资格吗?就算你不死,我也不会怕你,一个废物的话,是没有半点价值的。”

    “只要我不死,终有一天,会报此仇的。”兰斯洛铁着脸,缓慢说道。

    鲜血大量流失,眼前景象开始模糊,恍若昨晚重伤的再现,只是,这次小草不会再出现

    了。

    被欺骗的愤怒、感情被践踏的伤心、从头到尾被利用的惭愧……种种的痛楚,汇流成巨

    大的恨意,打出生以来,兰斯洛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这么想致一个人于死地。

    “我等你,不过,你没那个机会了。”紫钰举手一掌,打在兰斯洛脑门上,后者登时气

    绝,一双眼睛犹自张个老大,显是有满腔遗憾未能了结。

    探了探兰斯洛鼻息,发觉呼吸已停,心跳亦悄然无声,确实已经断气,紫钰紧绷的表情

    ,整个崩溃下来,眼泪簌簌而下,滴在兰斯洛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这样伤害你……可是,我只有这么做了……”

    紫钰细声低泣,向已经听不见的人,为了自己的行为,不停地道歉。

    昨夜激战,紫钰功败垂成,在最后关头,被公瑾一招击败,事后走火入魔,险些就当场

    丧命了,虽然得到公瑾帮助,压下逆走气劲,却已元气大伤,再无反抗能力。

    公瑾开出了条件,兰斯洛非死不可,就看是紫钰来动手,抑或是他亲自下手。

    在没有选择的情形下,紫钰接下了这让人心碎的任务,亲手了结恋人的生命。

    时间不多了,公瑾定在不远处,以气监视此地的变动,自己只有赌一赌了。一咬牙,紫

    钰咬破嘴唇,鲜血泊泊流出,俯身吻住兰斯洛,将自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渡入他口中。

    龙族族长,据说都是太古龙神的后裔,体内的血脉,是龙神的血脉,具有神圣的力量。

    传闻中,龙神的血,是难得圣药,能助长功力,强筋健体,更有甚者,还有谣传其具有

    返魂重生的效用。

    传闻是否真实,紫钰不知,但是,公瑾这种级数的高手,能够凭气直接追踪敌人,一般

    的假死手法,根本瞒不过他,徒然弄巧成拙,只有真的将兰斯洛杀得奄奄一息,再将全数希

    望,赌在传说之上。

    这是两人最初的一吻,或许,也是最后的告别之吻,当血与泪交相混杂,初吻的滋味,

    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唇分,紫钰舔去嘴边的血迹,对沉睡中的情人,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

    “如果你能再回到我面前,紫钰就用下半辈子,来补偿你的感情。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所以,为了拿回你应有的东西,你一定要再站起来。”

    这是紫钰许下的诺言,并非出于激动,而是源自深深的歉疚,只是,她未曾料及,就是

    这样的承诺,让两人的后半生,从此纠缠不清,更未料及,这个承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对兰斯洛的身体,施以某种秘术,保持肉身在一定时间内,坚若铁石,可不受外物侵害

    ,这样,若是龙血当真有神效,若是兰斯洛能再从鬼门关回来,身体也不至于有损。

    “别了!我的爱人。”

    凄然瞥下最后一眼,紫钰伸手拿起了九天冰蟾,以自身真气形成气罩,重新包裹,要将

    之送回白鹿洞。

    当九天冰蟾被拿起的刹那,石案的机关被触动,铁木真所坐的石床,忽地下沉,整个岩

    洞剧烈晃动,开始崩塌。

    “原来另有机关!”

    铁木真显是早有设计,一旦后人拿取了遗宝,便无需再留洞中,打扰死者安眠,是以,

    宝物一经取用,机关触动,立刻崩毁整座岩洞。这样看来,公瑾想要探勘此地,学到魔族绝

    学的计画,是成泡影了。

    崩落的石块,尚不至对施咒后的兰斯洛产生伤害,自己无须挂怀,正要离去,忽然看见

    玉盒中的瓷瓶,心念一动,将旁边的不知名古书,收入玉盒,再一并放入兰斯洛怀里。

    一切均已妥当,紫钰不舍地再望一眼,悲扬一声龙啸,展开轻功,于乱石纷飞中,逆流

    冲上,她重伤之余,护体真气仍是刚猛无匹,触体的石块都给爆成粉碎,转眼间破顶而出。

    “呼噜呼噜…………”

    石块砸落成洞,西湖湖水全涌进来,淹没了一切,形成巨大的洪流,受到石洞门口结界

    所阻后,开始回流,同时将所有东西都往上卷去,这其中,也包括了僵化后的兰斯洛。

    紫钰破空飞出,盘旋转折,几个起落,悄然无声地落在湖畔,面前,公瑾低声冷笑,好

    整以暇地等着她。

    “九天冰蟾,拿去。”

    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恨意,心内的恼怒,不管怎样都停不下来,不只是对公瑾,也是对自

    己,她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任由别人来摆布。

    看到九天冰蟾,公瑾目光一亮,微微颔首,却不伸手去接,只是沉吟道:“那小子,死

    了吗?”

    这就是明知故问的问题了,但见紫钰脸色倏地惨白,恨声道:“你要是担心他没死,怎

    不亲自去看看,要是人当真没死,或许可以补上一刀。”

    公瑾微笑不语,他才不会中了这激将之法,铁木真的陵墓,既是设有机关,说不定还有

    什么厉害布置,贸然侵入,极有可能吃上大亏。也是失算,没想到取宝之后,石洞会整个塌

    陷,白白浪费了探勘的良机,真是令人扼腕,重新探查是有必要的,但却是在禀明师尊,准

    备齐全后再来,这等大事,岂能卤莽。

    将思感再扫描周围一次,那小子的气息,确实是消失了,照常理判断,该是一命呜呼了

    ,可是……公瑾瞥了紫钰一眼,后者除了明显的愤怒、恨意,感觉不到其他情绪,据他所知

    ,龙族技艺博大精深,或许有什么独门秘术,能够瞒过他的思感追踪,护住兰斯洛性命也说

    不定。

    对这个师妹,公瑾一点也不敢小看,即使她已经给封住大半功力也是一样。

    也罢,就这么办吧!若是那小子当真有办法逃出生天,也未尝不是件有趣事。

    “不了,你办的事,我很放心。”公瑾点点头,不再追问,却故意嘲弄了一句,“只是

    ,我对亲手了结挚爱的心情,有些好奇,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周公瑾!”紫钰气的几欲晕去,双拳紧握,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她没有忘记,自己

    的功力经封锁后,只剩三成,完全不堪公瑾一击,可是,这样的屈辱,实在欺人太甚了。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你不会永远占上风的。”

    “是吗?”公瑾冷笑着耸耸肩,道:“照理说,手下败将没有放狠话的资格,不过,我

    还是要说一声,我很期待。”说罢,伸手去取九天冰蟾。

    紫钰虽是不甘,却也只有尽快交出冰蟾,想要赶快离开这个人面前,回去痛哭一场。

    眼见公瑾将要取走冰蟾,忽地手腕一翻,迅雷不及掩耳间,扣住紫钰脉门,另一手跟着

    便是掐住紫钰咽喉。

    “你……”紫钰功力大减,又是猝不及防,一招之间便给制住,虽不信公瑾敢伤自己,

    但掐住喉咙的手掌,却是出乎意料的大力,强猛的内劲,化作怒潮,以某种奇异的规律,朝

    脑部不住冲击,恍惚间,意识很快地降低,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喃无达拉玛兹,哄巴哩揭帝苏扎………”

    拼命保持最后一丝灵智,紫钰竭力与入脑的古怪真气抗衡,公瑾是想对她施以某种术法

    ,而他所颂的咒语,自己依稀有些熟悉,那是白鹿洞的禁忌咒文,用途是……是……

    看见紫钰越益惊恐的表情,公瑾只是冷笑,道:“依照师尊的意思,为了你以后的幸福

    起见,你这两个月的记忆,没有保留的必要。”

    紫钰瞪大眼睛,惊骇莫名,公瑾竟是要替她洗脑,抹煞掉这两个月来的种种记忆,抹煞

    掉所有关于兰斯洛的记忆,回复为以前的她。

    不要,她不要忘掉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不要忘掉那些教会她温暖的人,不要忘记兰斯

    洛,不要……

    势无可挡的强大真气,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爆发于紫钰的脑里,在深深的叹息中,紫

    钰昏迷了过去,让那使人心痛的名字,化为不及出口的低语。

    “兰斯洛…………”

    “他的伤势还好吗?”

    “嗯!总算运气不错,华大夫尚未离城,能救他一命。”

    耳畔传来了声声低语,胸口的伤痛,渐渐恢复感觉,自己似乎还活着,可是,怎么会呢?早先不是给一剑透胸了吗?看来华扁鹊那古怪婆娘,确实有点门道。

    心情一松,兰斯洛又沉沉睡去。

    “呵呵……这小子的福气真是不浅,能让你亲自在这里为他守三天。”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果受伤的是你,我会不会这样照顾你?”

    “哈哈哈……真不愧是我英明神武的妹妹,一下子就看穿了哥哥的心意。”

    “你要是不想以后病中被人毒杀,就马上离开。”

    “喔!女王陛下,你是如此的伟大,我是如此的渺小。”

    “滚!”

    看着兄长离去时,一脸“有了爱情就不要亲情”的沮丧表情,莉雅暗暗好笑,这一次,

    倘若没有哥哥的帮助,杭州之行的收场,很可能就是场悲剧了。

    因为突然感觉有些不对,担心之下,委托白无忌暗中一探,果然发现了兰斯洛,奄奄欲

    毙,漂流至西湖岸边。他的伤势相当沉重,所幸华扁鹊适时出现,本来是找白无忌报那一脚

    之辱,却阴错阳差的救了兰斯洛一命。

    种种的巧合,只能说是冥冥中的天意了,看着兰斯洛安详的睡脸,莉雅轻笑起来,真是

    想不到啊!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了,虽然知道自己会再见到他,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依照华扁鹊所言,被一剑穿心,理应必死的兰斯洛,之所以能活回一命,主要的原因,

    除了她华大大夫举世无双,绝对超过玉签风华(她本人特别强调)的医术外,下手者的手下

    留情,也是重大理由。

    剑劲笔直如剑,虽擦心而过,却未损心脉分毫,将肉体的伤害降至最低,而事后,兰斯

    洛的体内,又给某种莫名灵药,重灌生机,几相配合,终能自鬼门关死里逃生。

    这等功力,除了紫钰,再不会有第二人了,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啊!莉雅长吁一声,混乱

    的事态,饶是她聪慧过人,也给弄了个昏头转向。

    算了,那些以后再想吧!眼前,只要照顾好兰斯洛便行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分,兰斯洛转醒,睁开眼睛,赫然看到一个百合花般的清丽少女,呆

    呆坐在床沿。绝美容颜,堪称无双,云瀑般青丝,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深紫色的蕾丝低胸礼

    服,把玲珑浮凸的身材,完全衬托出来,美目倩兮,让人为之心神汤漾。

    这女子依稀有点眼熟,可是……怎么想不起来呢?两人目光相触,女孩痴痴的眼神中,

    深情孕育,兰斯洛蓦地惊醒,想起了这双眼眸,与这眼神的主人。

    “是你啊!”

    “是我。”

    这双眸子的主人,一直以来,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吧!莉雅的明眸里,充满了

    喜悦,却掩饰不住那股倦意,看来,是很久未曾阖眼了吧!

    以她的死性子,在未曾看到自己转醒之前,是绝对不会去休息的,这点,自己早就知道

    了,不是吗?

    “怎么穿成这副古怪样?差点认不出你来。”

    “我本来就是女孩子,这样穿是很正常的啊!哪有人像你一样,换个衣服就认不出人来

    了。”莉雅笑道。

    兰斯洛摆出没可奈何的态度,喃喃道:“我还是觉得,你以前的样子,比较好看。”

    “哦!真的吗?我这样你不喜欢吗?”

    挂着俏皮的微笑,莉雅翩然起身,举止优美地,轻轻走了几步,接着,脚底依照某种乐

    曲旋律,“踢达踢达”打起拍子,牵着裙摆,轻快地跳起舞来。

    以前的小草,总是穿着宽松的男装,是以看上去,总是个稚气未脱的美少年。

    可是,换回女装打扮的莉雅,低胸礼服将那身傲人曲线,完全展露,雪白的乳沟,让人

    不禁吞口馋沫,系腰的丝带,更显出纤腰的盈盈可握,因为娇羞而泛起的红潮,无论是气质

    、举止,都是个大美人了。

    明快的节奏,有力的肢体语言,莉雅的动作,渐渐加快,结实的肢体轻轻摆动,在寂静

    的夜里,奏出无声的乐章。月光斜映下,莉雅的神情,随着舞姿而变幻无定,忽而大胆奔放

    ,忽而天真轻俏;时如拈花天女,圣洁庄严,时如深宫怨妇,眉角含春;万种风情,只把兰

    斯洛看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一般的宫廷礼仪,为了仕女间的交际,都会有几曲社交舞,列为必修课程,但大多含蓄

    保守,点到为止。莉雅的曼舞,是年幼时随兄长欣赏,当世第一舞姬,潘朵拉·塔莲的表演

    ,事后模拟而成。

    她天资颖悟,练习又勤,居然也学了个似模似样,只是以她身分之尊,哪有为人献舞的

    道理,是以从未当众表演,今日担心兰斯洛不快,所以倾情一舞,博君一笑而已。

    轻盈地转了圈,莉雅仰头站定,擎手向天,纤手连作了几个姿态,恍若百花齐放,妙不

    可言。蓦地,整个身体开始急转,犹如穿花蝴蝶,轻巧地踱至床沿,停步收舞,微带羞意,

    笑望着兰斯,等待心上人的评价。

    兰斯洛给看的浑身不自在,脸上发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疑地,他是深深受到吸引

    的,不过,尽管心里怦然大动,可是从口中出来的话,却还是,“普普通通啦!又没身材又

    没脸蛋,不男不女的,难看死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样子难看死了,如果是别的女人啊……”

    说起别的女人,兰斯洛念及紫钰,登时胸口一痛,说不出半句话。莉雅见他眼中闪过悲

    痛,知兰斯洛想起了伤心事,为了要分散兰斯洛的情绪,哪管其他,捧起兰斯洛的脸颊,就

    是一吻。

    “你……”

    “明天,我就要回国了,或许今晚,就是我们相处的最后时刻,我不喜欢你想起其他的

    女人,谁都一样。”莉雅情深款款地说着,“所以,只有今晚也好,你只准想我一个。”

    兰斯洛讷讷地呆在当场,最后,他别过脸,转身向内侧,沉声道:“快睡吧!我的伤口

    有点痛,你也应该很久没阖眼了,快去休息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方面,也是他自觉没有回应的资格,不管是身分、心意上的差

    距,他不晓得怎么去回应这份亏欠太多的感情。

    背后,传来轻声的叹息,与“唏嗦唏嗦”的布料摩擦声,跟着,被褥掀开,一具温莹滑

    腻的娇躯,猛地钻进来。

    “你……你干什么!”

    “睡觉啊!你不是说我该休息了吗?几天没闭眼,都快累死了。”

    莉雅平稳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我不是说这个!你……你怎么……”

    兰斯洛结结巴巴的说着,紧张的快要昏了去,拼命的往床里面缩。他并非第一次与小草

    同床共枕,可是却从未这般的肌肤相亲,甚至,隔着单薄的衣衫,兰斯洛可以完全感觉到,

    那成熟诱人的美妙曲线,馥郁的处子幽香,这快要让他精神崩溃了。

    “这样子背对一个少女,很没有礼貌喔!”莉雅嗔笑道:“你这样,我会伤心的。我难

    道连一点魅力也没有吗?”一面说,水葱般的手指,沿着脊髓的线条,来回轻绕,或轻或重

    的刺激。

    “少做那种无聊事,又没胸部又没臀部,哪来的魅力。”兰斯闷哼道。

    有没有魅力,身体是非常清楚的,尽管胸口还是不适,但股间的部位,瞬间已肿胀至疼

    痛的地步了。

    “真的吗?那这样呢?”莉雅轻笑着,一改平日娴雅的形象,往兰斯洛的耳根吹气,修

    长的小腿,顺着兰斯洛的腿间,往上轻划,挑逗大胆的令人难以置信。

    “喂!女孩,我不是圣人,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发生很不好的事喔!”竭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兰斯洛低声道。

    以男人的分界来说,兰斯洛并非所谓的守礼君子,虽然不是色情狂,却也终生与“禁欲”绝缘,早在初至杭州时,他便整天嚷着往妓院跑,可是,对于真正倾慕的女性,兰斯洛温

    文有礼的引人发笑。

    即使是面对紫钰,他也是敬若天神,不敢有半分亵渎,事实上,当在庙里面对神明时,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是以,尽管体内热血奔腾的快要爆掉了,他还是竭力克制自己,未

    敢逾矩。

    察觉兰斯洛的心意,莉雅更是感动。她环臂搂着兰斯洛,把身体贴紧,嗅着那股男性的

    雄猛气息,低声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我明天

    就要走了,如果让你继续这样,我们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可是,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为了把所有事情做个处理,我希望你能等我三年,可是,依照你的个性,如果不把你

    绑住,你一定会和别的女人远走高飞。”莉雅的声音很轻很轻,没有半分激动,因为这是她

    早就下定的主意。

    口中这么说,但是莉雅心中却有着更深的一层意义,她不是那种用身体绑住男人的庸俗

    女子,要掌握兰斯洛,更是用不着此法,今晚的举动,主要是想为杭州之行,烙上完美的句

    点,同时,也可藉此更确定自己的心。

    要被绑住的,不是兰斯落,而是她自己呵。

    “本来应该是男方主动的,可是,要等到你开窍,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莉雅是个很笨的女孩。”贴着宽厚的背膀,莉雅柔声道:“紫钰姊姊能给你的,我也

    一样能,嘿!我不至于真的那么没胸部没臀部吧!”

    一个那么美的女孩,用这样的声音,倾诉着大海般的深情,大概没有什么人,会无动于

    衷吧!如果有,那个人一定不正常。

    兰斯洛是个正常人,正常的男人,情、欲方面都是,而现在,他两方面的情绪,都已经

    爆出满水线了。

    “傻瓜!”

    猛地翻过身来,紧拥住莉雅,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拂去掩面的浏海,兰斯洛颤抖着声

    音,半笑道:“你是个没脸蛋没身材,又没胸部又没臀部,除了我以外,再没别人敢要的大

    傻瓜。”

    吻技十分笨拙,却这一生首度地,回吻了佳人的樱唇,两情相悦的兴奋,令兰斯洛陷入

    狂喜之中。

    当忘情的娇喘,响彻整间寝室,绯红的绮帐,无声落下,掩住一室春光。若隐若现的苍

    月,轻映花影,冉冉晃动,犹如龙凤红烛,为这对新人祝祷幸福。

    正如某人所说,秋天,是有情人的季节。

    肢体交缠,被翻红浪,数不清的软语呢喃中,有这样的一句誓言,永隽心头。

    “雅雅,雅雅,从此刻起,你是我结发妻子。”

    “唉……!”

    彷佛做了一场深沉的梦,苏醒的紫钰,缓缓地睁开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哪里……”

    颇为疑惑地,环顾四周,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居室,落琼小筑的闺房。

    “怎么搞的,头好痛啊!”

    脑子昏昏沉沉的,似乎还没从沉睡的后遗症中醒来,身体累的彷佛要虚脱了,紫钰敲了

    脑袋几下,想要恢复清醒,睡太久真是件麻烦事,连身体各处都在抗议了。

    说到睡太久,在昏睡之中,自己好似做梦了,是什么样的梦呢……紫钰努力地回想,却

    是半点残余记忆也无。

    “哼!看来是病的太久,脑子也不灵光了!”紫钰自嘲道。

    这个病真是不方便,有好多想做的事,都给拖累了,不过,这情形马上就要改变了,刚

    刚收到师尊传的讯息,着她立刻返回白鹿洞,搜寻多年的圣物,九天冰蟾,已被二师兄找到

    ,自己的顽疾,终于有彻底根治的希望了。

    “虽然不甘愿,看来,是要欠那讨人厌的家伙一份情了。”紫钰不喜欢公瑾,特别是,

    打刚才被怒雷惊醒后,紫钰发现,自己对这师兄的憎厌之情,好似又多了几分。

    刚刚做的那个梦,到底是什么呢?虽然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只要回想那些片段,就有种很温馨的感觉,莞尔、喜悦、感伤、哀愁,交相杂落,脸上表情

    一下好笑,一下沉思,最后,胸口就痛的好像要给撕裂了般,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啊!”一声惊呼,却是紫钰发现,床褥上的枕头,湿了老大一片,水源的来头,自是

    她的眼泪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紫钰皱眉道。绝美的娇颜上,尽是迷惘的神情。

    对于那个模糊的梦境,在震惊之余,她有着很大的好奇,自有记忆以来,她从不记得自

    己曾落过泪,半次也没有,今日,怎会如此失态呢?

    正在沉思间,某样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一缕晶莹的白光,自枕头的泪渍中透出,剖开

    察看,一颗浑圆剔透的明珠,柔柔地绽放光华,隐约间,浮现了一个“畜”字。

    基于某种不知名的直觉,紫钰将明珠拾起,紧握在掌心,她有种预感,这颗明珠对她非

    常重要,日后,将会有重大的影响,帮助她寻回那个失落的梦境。

    总有一天,她会忆起那个梦的,一定会的。

    一番云雨过后,莉雅搂着兰斯洛,沉沉睡去,脸上犹挂着幸福的微笑,似是作着好梦。

    兰斯洛斜倚床沿,轻拂着佳人丝缎般的肌肤,平静无波的心底,激不起一丝欲念。

    遭到背叛所受的心痛,因为被欺骗所刻下的忿恨,这些心情,都不是轻易能够弥补的。

    “凭什么?没有家世,没有高强的武功,没有万贯的家财,你认为自己有什么?”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只有实力够强的人,有资格主宰一切。”

    “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没有我强。”

    “一个废物的话,是没有半点价值的。”

    在洞中紫钰所说的话,一一浮现脑际。是的,在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是不变的铁则,只

    有实力才代表一切,就是因为自己太弱,所以才会任人欺负,任人利用,连守住心爱东西的

    能力都没有。

    在此刻,兰斯洛暗自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强,比现在强,比所有人都强,不管任何代价

    ,他要强大到无人能比,再也不会被人蔑视,再不用被命运玩弄的地步。

    可是,要怎么做呢?拜投明师、找寻灵药,这都是不切实际的作法。人情如纸薄,以自

    己毫无背景的资历来说,根本没有一个名门,肯接纳这样的弟子。

    固然,以雷因斯·蒂伦的背景,可以立刻就获得良好的机会,深造学艺,可是兰斯洛的

    自尊心不允许,他要在不倚*任何人的情形下变强。

    几番苦思,都无结论,正自气恼旁徨时,忽地瞥见了茶几上的物件。

    “怎么会在这里……”

    茶几上,一个玉盒端放,对映月华,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正是铁木真的遗宝。

    彷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兰斯洛悄声移开了莉雅的拥抱,缓步下床,将玉盒拿至屋外,坐

    在走廊间,缓缓开启。

    盒内,白色磁瓶静静地躺着,秘笈安放于侧。这两样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是自己

    在昏迷前抓到的吗?或着说,是给水流一起冲出来的呢……

    不管是哪种理由,也不管是否巧合,看来,这是上天所指点的一条明路了。

    如果想要变强,有什么武功,比这天下第一魔功更适合呢?

    打开秘笈第一页,那行红色的血字,在月光下,冉冉舞动,就如同恶魔的低语。

    “欲修练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为交换。”

    心中的理智层面,好似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为了所爱的人,为了关心自己的人,不该犯

    此愚行,可是,也就是因为爱的深,遭到背叛的恨就更深。

    当时的自己,还在奇怪,是什么样的人,会笨的去练这种武功,现在,他知道了。

    看着血字,兰斯洛笑了,笑声中的寒意,犹如夜枭悲鸣,让人不寒而栗,如果两相比较

    ,或许会发现,那种笑声,竟和公瑾有相似。

    “用人生的一部份,换取天下第一的武功,这实在是太便宜了。”

    没有一丝的犹豫,兰斯洛签下了与恶魔的契约,一口饮乾了磁瓶内的液体,他翻开了第

    二页。

    天上刹时轰雷爆作,晴天霹雳,似是为了这不幸的开端,而哀号警告。

    听得窗外爆雷惊轰,莉雅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皎洁的月光,照在光裸的肌肤上,勾勒

    出浑圆的白玉曲线,成了一副慑人心魄的艺术品。

    “到底是开了封印……”莉雅幽幽一叹。

    兰斯洛开启天魔经,早在意料之中,莉雅没有阻止的意愿,魔功、神功,运用之妙,存

    乎一心,只要运用得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天魔功的威力举世无双,倘若就此失传,的确很可惜,就让兰斯洛传承下去吧!虽然说

    ,日后要面临的许多困难,大是棘手,甚至还有不知何时会发作的诅咒,不过,在强者的路

    上,面对挑战,本来就是在所难免的事,就让兰斯洛自行决定吧!

    反正……莉雅笑了起来,不管他选的是怎样的路,自己都会陪着他,一路走下去的,这

    是他们两人共有的誓约,不管怎样都不会改变的誓言。

    “你曾说过,决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同样的,不管你走的道路是什么,我都会陪你走下

    去的呵!”如此,许下了一生相随的约定,作为杭州之行的休止符。

    因为雷峰塔的事端,导致杭州一带,爆发大规模暴动,所幸辞官旅游的元帅,周公瑾,

    即时妥善处理,擒杀钱继尧以平民愤,同时还发觉了帝国重臣意图叛国的阴谋,数件大功,

    让周公瑾立时官复原职,获得封赏无数。

    三月后,被捕入狱的司徒星霜,于天牢暴病身亡,理由不明。随着皇子的亡故,艾尔铁

    诺帝国亦陷入了帝位夺嫡之争,宫廷间自此不得宁日。

    莉雅结束西湖之行,回国继位,是为雷因斯·蒂伦女王。依照古礼,必须进行洁身大典

    ,但不知是否灵窍不能连开,亦或是与兰斯洛相处后,降低了本身的气质,再开灵窍后,所

    得到的能力,俱是令人咋舌的异能,诸如“在两处垃圾堆间,瞬间移动”……之类的恐怖能

    力,令雷因斯·蒂伦王城,今后不得安宁。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兰斯洛、莉雅定情于西湖。距离两人正式结发,兰斯洛王登

    基,尚有两年。

    自那以后,风之大陆的历史转轮,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运行不休,英雄豪杰辈出,彼

    此以“天下”为赌注,用血与汗绘制成图,进行着令人热血沸腾的竞赛,一幕幕可歌可泣的

    烽火诗篇,颂扬在大陆上的每个角落,正式揭开了风姿物语的序幕。

    传说中的史实,又翻过了一页——

    风姿物语座谈会

    兰斯∶终於……

    莉雅∶终於……

    兰斯∶终於还是做了,不这麽写的话,期待已久的读者,一定会开骂的。

    莉雅∶可是,这麽样的写法,读者会接受吗?风姿物语还能算是一部ss吗?

    兰斯∶总之都是作者没本事,写不下H场面,只好用这种方法带过。

    莉雅∶可是,也真是很难得呢!二十一万字的大长篇,虽然有些拖稿,还是写完了。

    兰斯∶有好几次,作者都打算就此停笔了,总算*着大家的鼓励,走了下来。

    莉雅∶现在,银河篇已经结束了,就只剩特别篇,就要迈入正篇了。

    兰斯∶说起来或许有些任性,可是,为了想看看,风姿到底有多少的读者,同时达到更改缺点的目的,现在开始,举办感想徵文。

    莉雅∶是的,希望大家写出对风姿的感想。喜欢哪些人,哪些片段,为什麽?什麽地方写的不好,什麽地方设定有误,又有哪些地方,会令你入迷,欢迎大家踊跃参加。

    兰斯∶字数不拘,长短不限,只要在两周内,在版上发表,或是寄回作者信箱,凡参加者,可立刻获得风姿人物设定表一份,包括九天御使在内,各式人物简介,一共二十馀人的设定。

    莉雅∶其中较优秀的,会获赠特别篇一份。请大家多多支持。

    兰斯∶不用担心写的好不好,也不必在意是否与别人有重复,风姿的成长,需要各位的意见,所以,请多多的参加吧!

    莉雅∶最後,代表风姿的诸多人物,向一直支持风姿的各位,深深的一鞠躬。

    兰斯、莉雅(深深鞠躬)∶谢谢。

    感谢长久以来,对风姿的照顾。

第一章 今日意

    黑鲁曼历五六四年九月五日

    利加斯王城

    城郊夜凉如水,浓密的黑云,遮住了明月,四野无声,唯有山间的晚风,抚动树枝,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倍添清幽。

    蓦地,急促的马蹄声,踏破重重夜幕,奔驰而来。一骑黑驹,恍若暗夜幽灵般,几乎足不点地的向前驰去,速度好快,是匹千里良驹。马背上一名女子,以精湛的骑术,配合爱马。

    黑绢般的头发,顺风飞扬,宝石般的眼瞳,白色珍珠般的肌肤,即使在能见度极低的晚上,也无掩其惊人的绝代风华,杉木般挺直的身子,雄赳赳的戎装,彷佛是雅典娜的再现。耳后风声呼啸而过,两旁景物不住倒退,她思潮如涌,想起了一个时辰前,令她椎心难忘的事。

    数声惨叫划破宁静的夜空,“出了什么事?”她自床上一翻而起,只见西边窗外一片火红,照亮了整个天空,显是发生了大火。大气之中,强烈的兵气,刺激着皮肤,加上越来越强的兵器交击、士卒杀伐之声。她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推测的事实,马上得到了印证,房门被推开,父亲一身戎装,出现在门口,黄金盔甲上的鲜血,说明了国王到此的过程。

    “父王!到底在做什么?”

    “有一些部下引起叛变。”国王喘气道。他已不年轻了,这次突遭政变,结果难料,为了留条退路,他必须要有所准备。

    “红儿,朕是国王,为了东方王室的荣誉,朕不能离开,你快逃到邻国去吧!”

    “不!红儿要和父王同生共死!”

    他将女儿轻轻搂在怀中,慈爱但坚决道:“不行,决不能断了香火。你将国王的证物,真龙宝剑带着,逃到邻国去吧!”

    “要走就一起走,女儿愿保父王杀出重围。”

    “朕意已决。朕死不足惜,但若正统王室不能传承,纵使身亡,亦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东方正就成了千古罪人。诸皇儿中,你的武艺最高,今后东方王室的兴衰,就全在你身上了。”

    彷佛尽最后一份父亲的义务,在女儿额上轻轻一吻,东方正大步出门,抽出腰间配剑,再不回头。

    东方红的眸中有泪,临别时父皇英伟的背影,有若仍在眼前,而今生今世,未知仍有相会之期。

    “父皇,您..请您保重..”尽管心中绞痛,东方红不敢回头,望向从小生长于斯,如今一夕变天的皇宫,默默地为父亲祈福。

    “找到了,有人想突破包围网!”

    “是公主,别让她跑了。”

    “总帅有令,擒下公主者,赏金十万两,封万户侯。”

    原本漆黑的道路尽头,忽然间亮如白昼,十数盏孔明灯高高升起,几百只松脂火把一起点亮,显现了一个铁桶般的拦截网。

    “总算来了!”东方红没有天真到会认为,自己可以毫无阻碍地离开帝都,既然谋反者敢发动政变,事先想必已封锁了周围的所有道路。

    不过,明明知道这种情势,东方红却不从隐密的山间小道遁走,反而从最主要的国道强行突破,这固然是为了保持王者的气度,另一方面而言,也是艺高人胆大,对自己的剑技有绝对自信之故。

    “杀!”数名狙击手自树上举刀砍下,藉着冲力,声势骇人,眼见即将劈中,东方红仍无反应,不由大喜。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原本还在鞘中的真龙宝剑,化作一道赤红厉芒,瞬间斩其首级。

    “还想回家见父母情人的,不要来。不要冤枉死在东方红剑下。”言毕,皓腕轻拉缰绳,人与马化作一道轻烟,以极为优雅的姿态,却又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向敌阵。

    “等她进入射程,弓箭手马上放箭!”见到对方这等声势,负责把关的军官哪敢怠慢,下了指令。

    “任你武功绝顶,数百只飞箭当头射来,也要你顾此失彼,受伤落马。”他有这样的自信。

    “长..长官,听说长公主的剑术举世无双,你认为,我们安全吗?”身边的副官,对自己的处境,反而不太放心。

    “放心,我们深处阵中,稳若泰山,绝对没有任何危险。”

    在一旁当人墙的小兵,闻言悲伤叹气道:“那我们是死定了。”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破风声连响,满空箭雨齐飞。如果被射中,一定当场成为一只刺。

    只可惜海水不可斗量,夏虫不可语冰,这个设想与实际情形差的太远,一道初时极微细的赤芒,自东方红的腕间绽开,随即化成点点光雨,锋锐无匹的先天剑气,铺天席地罩下,将埋伏的狙击手全数斩杀,继而挑开来箭,冲入包围网中。

    大部分的弓箭手为光雨所慑,呆立当场,一箭未出,便已身首异处。总算东方红不愿滥杀无辜,手下尚留余地,但仍有不少人,甫一照面,便遭先天剑气破体震断心脉。

    东方皇族之红日神剑,为昔日太祖皇帝,恃以横扫九州的不世神功,端的是厉害无比,可惜时日久远,几度失传,但东方红凭过人天资,补残本所不足,使之重见天日,虽然未尽全貌,却也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抵挡,所有人都只感到一股炽热气劲袭体,便遭红日劲侵经蚀脉,魂归离恨天了。东方正会选派女儿突围,实是其来有自。

    千里良驹配上盖世神功,东方红恍若天上女武神再现人间,盏茶间,便已连破九重包围网,即将离开帝都地界了。

    “逆贼..啊..”一声惨呼自后方响起,然而,随即被兵器交击声所掩。

    东方红听音辨气,知道是宫中御林军副统领,冷瞳。心下大惊,暗道:”瞳儿是我至友,不该不救。”

    念及此处,东方红掉转马头,只见冷瞳身上七八处伤口,面对六名硬手,果是迫在眉睫。剑尖轻颤,红日真劲气随意走,摧枯折朽般,将六名敌人一举斩于马下。

    冷瞳力战之余,气力衰竭,待得看清眼前倩影,不由得悲喜交集,哭道:“公主,瞳儿无能,无力保护陛下,乱军已攻破内城,众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虽是心底早有准备,闻此噩耗,东方红仍是不由得一呆,想起父母亲人,今生成永诀,惟觉满腔悲苦,无处可发。激愤之下,纵声长啸,只震得四周树叶满天飞舞,群鸟纷飞。

    心情稍缓,只见冷瞳在马上摇摇欲坠,登时醒悟,“她伤重之余,承受不起啸声的冲击。”

    “瞳儿,没事吧?”边说边将真气输入冷瞳体内,助其疗伤。

    “公主,多谢你相救。这次,又是你救了瞳儿一命。”

    “别说话,我替你镇伤止血。”东方红道:“连一起长大的朋友都不救,我还能算是人吗?”

    死里逃生的冷瞳,在马背上剧烈地喘气,高耸的胸部不住起伏,引人入胜,她虽浑身浴血,但外表却仍是俏丽动人,虽不及东方红的惊艳倾城,却是英姿焕发,另有风味。

    东方红手中运气,脑海里却回忆到,许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时,她才六岁,出游回宫时,看见一群人衣衫褴褛,身绑枷锁,被赶赴法场。原来是这家人冲撞了天子座驾,被判满门抄斩。东方红年纪虽小,却已是一副侠义心肠,得知原委后,义愤填膺,赶去东门刑场,只可惜晚了一步,其家只剩一个五岁的女孩。

    东方红也不喊刀下留人,迳自排众而出,当刀斧手为其惊人的美貌与勇气而呆立时,走到女孩身前,伸出小手,笑道:“来,跟我走吧!”

    这件事为京城百姓传为美谈,东方正虽然气恼,惟其疼爱女儿,只得不了了之。后来,女孩成为了公主伴僮,一齐学习文事武学,更在东方红有心提拔下,破例成了禁卫军统领。

    对东方红来说,冷瞳不是侍卫,而是共同分享悲伤喜乐,一齐说心底话,深宫中唯一可以相信的挚友。而在冷瞳记忆中,那抹初阳般的笑容,与将之拉出深渊的小手,亦是自己永生难忘的一页。种种的因缘,将两个女孩拉在一起,当然,那时的她们,完全想不到日后的发展。

    此时,巨变陡生。

    “哗啦!”数枝长枪破地而出,登时将黑马刺毙,同时一阵乱箭自四面八方再度射来。东方红反应奇速,抑住哀痛,玉臂轻展,一手搂住冷瞳,左足轻点,蛮腰微扭,娇躯轻飘飘地冲天而起,同时暗运巧劲,将箭群转射下方,一举歼灭狙击手。

    东方红的临敌经验甚多,便是敌人忽施偷袭,也计决伤她不得,却没想到对方眼光高明,竟弃人杀马。这匹“夜星”是她十二岁生日当天,东方正由提兰国贡品中挑选出的生日礼物,自来爱惜之至。她为人素重感情,否则适才也不会回身救冷瞳,此时见到爱骑刺般的惨状,当真是心痛如绞。

    “公主!带着瞳儿,你突围不易。瞳儿请公主以大局为重。”

    “说什么,要走一起走。”

    一波未平一波起,正上方一叠大网罩下,东方红心神大乱下,加上抱着冷瞳,回转不灵,闪避稍慢,竟给团团里住,手脚动弹不得,摔落地面。

    “这是特制的金丝绵网,反覆缠了六层,内中加藏五罗迷烟,不信锁她们不住。”埋伏的士兵大喜若狂,不待长官吩咐,一拥而上。

    然而,只见网子在瞬间被烧个通红,彷佛里着的不是人,而是高温的熔铁,跟着,太阳般耀眼夺目的剑气撞天而出,斩破六层金丝网,东方红再度突围,走避不及的士兵,全给红日劲断心而亡。

    “还要再来吗?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东方红冷声道。剑虽已回鞘,一股凌厉的剑气,仍是遥遥镇住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人敢忘记,刚才破网而出的太阳,有多么的耀眼。

    互看了一眼,士兵们大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顷刻间走得乾乾净净。看到危机暂除,东方红缓缓坐倒,喘息不已,她今晚为突重围,连续催运红日劲,适才又强提尚未修成的“太阳真诀”,纵是武功已臻至化境,却也禁受不住,加以吸入迷烟,只觉得一阵晕眩,急忙坐下调息。

    “好厉害的迷药,瞳儿也有吸入,得帮她祛除才是。”凭着深厚内功,东方红不多时已将药性散去七七八八,无视内力的虚耗,第一个念头便是帮好友疗伤。

    蓦地,背心一麻,一股冰寒已极的指力,刺破护体红日劲,任脉十余处穴道连珠被封,偷袭者下手好快,显是一流高手,为怕她冲开穴道,立刻加点她督脉十二穴,截断体内真气。如此一来,东方红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无法短时间内恢复行动力。

    东方红半晚血战,击杀高手无数,无人能挡自己一招半式,眼见离去在即,却忽遭暗算,又急又气,想起复国重任,尽成泡影,却又口不能言,真气一,身子慢慢软倒。但她岂是徒自伤心的寻常女子,脑中急转,谋求脱身之法,灵光猛现,想起了关键之处,一种难言的恐惧,首次爬上心头。

    “纵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近我一丈内不被发觉,枉论偷袭,那..那难道是..”纵是身处绝境,她也不至于惊惶失措,但面对自己的怀疑,确实令她打从心底恐惧起来。

    努力转动颈子,眼眸中出现的身影,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无声无息下手暗算之人,正是她死命维护,救其脱险的好友,冷瞳。

    “好..你..你好..”语调中,有着不平、忿慨,与深深的哀恸。满腔激愤下,已是语不成声。

    自己中了敌人的苦肉计,却是失察,但怎么也没想到,从小一齐长大,情同姊妹的夥伴,会偷袭自己。冷瞳看着自己的战利品,银铃也似的轻笑出声。蹲下身来,轻抚着东方红滑嫩的脸蛋。

    “公主,你冒险救我,瞳儿总是感谢你的。”冷瞳的眼中忽然绽出一道诡异色彩。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语毕,将东方红推倒于地,用左脚踩牢。

    “人来!将这反贼绑了。”几声斥喝,一些未逃远的兵卒,取出锁链,将东方红手脚牢牢困住。

    冷瞳满面尽是得意神色,纯稚的眼神,娇憨的笑靥,一点都不像是个刚刚暗算多年挚友的女人。

    东方红口不能语,看着这曾誓同生死的故友,眼光中,是足以灼伤人的深深哀伤。

    “公主!你一定很想问,为什么我暗算你?”冷瞳叹道:“很俗气的一个理由,荣华富贵。”

    “真的很俗气对不对?可是,最俗气、最平凡的理由,也就是最好的理由。”冷瞳再道:“自五岁那年死里逃生后,我就领悟了世间的至理,『弱于人者,人恒欺压之』,那时候,我就发誓,此生际遇,有上无下,纵死无悔。”一滴清泪,自东方红白玉般的脸颊上,缓缓滑下,自是伤心到了极点。

    “没错,公主,你给了很多东西,我的过去,我的未来,都是你给我的。这点,瞳儿真的很感谢你。”

    “可是,你还能给我些什么?禁卫军总统领吗?以我的美貌,我的武功、智谋,不只区区一个禁卫军统领。”冷瞳坦然笑道:“所以,我今日...”“卖友无悔。”

    在一旁嗫嚅的士兵都呆掉了,在他们的生命中,从未有见过这样一个,同时具备了真诚与诡诈,将邪恶与纯真完美合一的融合体。

    “公主!看来受到冲击的不只是你嘛!真是欠缺磨练啊!”冷瞳笑道:”喂!你们几个绑好了没有?动作这么慢。唉!一定平时绮红院去得多了,连锁个人都手酸脚软的,不像男人。”

    听到咯咯娇笑,士兵们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不会忘记,这名女子适才就在笑声中,卖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启禀统领,我们绑好了。下一步是..”“下一步啊!我想想,嗯!还是先请你们休息一下好了。”

    看见冷瞳缓缓抽出腰间长剑,众士兵大骇,连忙逃命。但一股冰寒刺骨的剑气瞬间追上。

    冷刃断魂。

    冷瞳将东方红扛在肩上,轻声道:“我讨厌别人听见我的心事,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脆弱,所以只好让听到的人上天堂避难了。深交如你,我尚且如此,何况他们。”语毕,大步而行。

第二章 昔时因

    叛党首脑得知东方红被擒,欣喜异常,吩咐于内殿审问。立下大功的冷瞳,奉命将俘虏送往内殿候审。

    路上,发觉东方红身上的锁链略有松动,冷瞳轻拍着高高翘起的美臀,轻声笑道:“不要急,就快要到了,难道你不想看看谁是政变的主使人吗?”

    “参见陛下,冷瞳已将叛逆擒住,供后陛下发落。”

    “做的好,这次你打开城门,立功居首,朕不会忘了曾经许你的东西。”叛逆!说的到底是谁?东方红心中气苦。入耳的声音依稀有点熟悉,一等到被放在地上,几经挣扎,举目上望,赫然看清了叛军首领的真面目。

    “三皇叔,竟然是你?”

    “久违了,红丫头,多年不见,倒是出落的越来越标致了。”

    眼前之人,左半边脸被纱布里住,身材修长,外貌虽然颇见苍老,却仍显得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漏出来的一只眼睛,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而威,正是东方红的亲叔父,东方白。

    东方红知道,这位叔叔年轻时,文事、武功均臻上乘,长袖善舞,广结豪杰,曾是下任皇位的不二人选。但在一次返家时,遭人刺杀,妻儿丧生,自己也毁了半边脸。自此意志消沈,闭门不出,借酒浇愁。东方正继位后,每逢节庆,仍赠礼遣人问候,但都遭他婉拒。却不意竟是今日的反逆策划人。

    “皇叔!父王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报他如此。”

    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一如他当年的风采,东方白笑道:“不用这么紧张,一个位子,没有人能长久坐稳,现在,不过是换朕坐坐而已。”

    “你对父王有何不满,竟要谋反,将来死后,你哪有脸见东方家列祖列宗于地下。”

    “没什么不满,只是朕想当皇帝而已,就这么简单。”东方白随意晒道:“至于百年之后,朕倒要看看,是谁无颜见祖宗于地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东方红怒道。听出话里有不寻常的弦外之音,令她感到不安。

    “什么意思?”东方脸色忽沉,犹如笼罩了一层寒霜,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只存着无限的苍凉、悲恸,他厉声道:“丫头,上一辈的旧事,你知道多少?既然不知,就别在此大放谬词。”

    东方红猛地想起,当年宫廷皇位之争,谣言众多,东方白之案,虽说立即抓到凶手破案,但案情中仍存有诸多疑点,莫非..莫非..“哈..哈.。正老头!当日你收买杀手,率人暗算于朕,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也可曾想到有今日吗?”

    “胡说!休得污蔑我父王清名!”东方红听到旧日宫廷秘闻,急忙替父亲辩护,但念及父亲平日行事,心下黯然,却已信了七八成。

    东方日闻言一笑,多年的忍气吞声,无尽的愤恨,又岂是旁人所能了解。低眼斜看东方红,绝动人的脸上,看到的是一副绝不向任何迫害低头的倔强表情。

    好半晌,开始大笑,道:“对了!差点给忘了,你小时候朕教过你武功,虽然说时间久了,也不至于退步这么多吧!几个穴道真可以困你那么久吗?”东方红自被檎后,便一直潜心冲穴,预备突袭敌人首脑,报灭家被擒之恨,此时已冲开九成,听得计画被发现,再不犹疑,运劲迸断身上锁链,抽出腰间暗藏匕首,飞身而上。

    “逆贼受死。”

    “保护陛下。”

    殿内护卫纷纷挺身向前,试图挡成一座人墙,但红日真劲再现威能,又岂是他们所能抵挡,尚未看清敌人身影,就已被剑气破体而出。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便已攻到东方白眼前。

    东方白虽已拔剑在手,却没想到对方的身法快至如斯,“叮”一声,长剑被断,明晃晃的匕首已架在眼前。

    “无怪朕损兵折将,仍是奈你不得,果是好身手,不愧是东方家五百年来的第一人。”无视于自己命悬人手,东方白好整以暇地称赞侄女的剑法。

    东方红内心反覆交战,激动不已。只要手下轻轻用力,立时便可为家国报此大仇,可是,果如叔父所言,不对的应是父王自己呵!想起幼时,对自己照顾辈至,百般呵护,种种的恩义。一时之间,竟是不忍心下手。

    “皇叔!我只问你一句?”东方红咬牙道:“就为了荣华富贵,连命也送掉,值得吗?”为了找到下手的理由,她只得如斯问。

    “送命?就凭你?”东方白眼中厉芒大盛,显是另有后着。

    一声水滴落地声,吸引了东方红的注意,却为防东方白偷袭,不敢回头。“陛下!小公主好像醒了。”出声的是在一旁的冷瞳,惊觉尚有大敌在旁,东方红心中一凛,但更惊讶的是她的话。

    “哦!方丫头醒了吗?”

    听明白了两人对话,东方白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仰头一看,发现一名稚龄少女,满身伤痕,衣不蔽体,竟被麻绳捆着,吊在天花板,鲜血不停地滴落地面,却不是自己亲妹妹东方方是谁。

    见到妹妹受此折磨,东方红眼中都快渗出血来。手上用力,在东方白颈间留下一道血痕。

    “公主!还是让瞳儿提醒你一下吧!瞳儿现在从一数到三,若是你不弃剑投降,有什么后果,你冰雪聪明,自当心知。”语毕,身后的一排侍卫,弯弓搭箭,对准空中的身影。

    “一...”“你..你们好狠毒。”

    “无毒不丈夫。你武功太高,若让你逃逸,日后行刺于朕,岂非教朕日夜寝食难安,只是,朕自问无人能正面挡你一剑。不能力敌,便得智取。”东方白毫无愧色,冷然道。

    “二!”

    随着声音一出,一枝长箭射向空中的东方方,穿臂而出,鲜血飞溅,东方方痛的惨号出声,她年纪小,听不懂底下大人的对话,只看到姊姊为己为难,小小的心里,亦是痛苦万分。

    东方红暗忖,若是飞身救人,敌近我远,能否赶在敌箭前到达,由是未知之数,可是东方白武功高强,以双方现在的距离,自己身形稍动,空门大开,他趁隙攻击,实是九死一生。

    “只有弃剑投降,才能救妹妹一命,可是..我半晚的血战、父王的重托,难道就此落空..”一边是父母家国,一边是姊妹情深,内心的挣扎,令她握剑的手颤抖不已。

    “三!”

    “镗!”一声,匕首落地,东方红颓然跪倒,她知道,今生就此毁了。空中的东方方,无声地泪流满面。

    “啊!”厉芒乍现,一声惨呼,只见东方红雪白的双腕,出现两道红丝环,逐渐扩大,红色的液体不断地滴在地上。却是东方白重持断剑,立即出手,挑断了这头号大敌的双手经脉。双手是用剑者第二生命,手筋既断,东方红今生今世再无持剑的可能了。

    “红日神剑,自今日起,绝响于江湖。”东方白缓声道。*

    半生心血,尽付东流,东方红真正绝望了。

    “朕一世英雄,岂能死于女子之手。”看着脚下的失败者,东方白昂首阔步,傲然道:“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个女人。”

    一旁冷眼旁观的冷瞳,很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成大事者,六亲不认』,因为她自己也是同路人。若是东方红能六亲不认,根本没有任何陷阱困得住她,当然,东方白也就势必得到阴间去当发梦皇了。

    “人来!”东方白命令。“带长公主下去更衣。”

    侍卫们应声向前。说是更衣,其实只是拖到大殿中心,强行除去衣衫。

    “不要,快点住手,你们这些禽兽。”东方红拼命挣扎,奈何手上无力,抵挡不了侍卫们如狼似虎的暴行。

    侍卫们努力按住东方红手脚,一名侍卫遭指甲会破脸皮,吃痛之下,猛掴巨掌,把东方红打得脑眼昏花,嘴角流血。

    “公主是王族,需得待之以礼,倘若她受了半点伤,你们等一下全都人头落地。”东方白随意道:“若是侄女不愿在此更衣,那也好得很,待我命他们将你拖至正门,让文武百官看看长公主赤身裸体的诱人模样。”

    似乎是恐吓发生了作用,最后,只闻衣衫撕裂声大作,轻萝外衣,长裤,蕾丝的月白小衣,在一番激烈挣扎后,离开了主人的身体。

    侍卫们对东方红觊觎已久,只是平日身分悬殊,只能暗自吞口水,现在有了机会,哪还不趁机上下其手,只急得东方红不住扭动身体,却是徒劳无功。“陛下!既然诸事已定,冷瞳不妨碍陛下享乐,就此告退。”

    “很好。朕许下你的元帅一职,明日早朝会宣布。”东方白点头道。

    东方白转头命令道:“你们全都下去,替朕传旨,召今晚所有殉难士兵的男性家属,殿外候旨。”

    察觉到皇帝语中的承诺,侍卫们高兴的一拥而出。

    自一岁起,东方红从未在男子之前裸露半点肌肤,而刚才非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衣衫,只羞愤的欲立刻死去。

    “你这恶魔,你这样做,怎对的起死去的父王。”东方红悲愤道。

    “死去的父王!哈哈..丫头,你太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东方白猛地转过头来,半边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

    “恶魔的兄长,当然也是恶魔。”东方白道“你真的以为他会死守殉国,丫头,你大错特错了,他利用你带真龙宝剑突围,掩人耳目,自己却从密道早一步溜出都城了。”语气中有着无尽的遗恨,似是为了未能一报多年之恨而气恼。

    “跑了老的,也无妨。今天我就先奸了你们姊妹,来日再取正老头的首级。”

    “你放过方方吧!就算你不念她是你的亲侄女,那么小的孩子,你也忍心下手吗?”

    对自己的命运,东方红悲哀的认命了。为了妹妹,抛弃了仅有的自尊,向折磨她的死敌哀求。

    “你父亲既然舍得,我又何必客气。”东方白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妹妹身上的伤,是你那慈爱的父亲,为了逃命,把她从车上踢下来阻挡追兵所造成的。”

    东方红惊骇莫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最慈祥、最相信的父亲,居然会..“我不相信,父王他不会做这种事。”

    “信不信由你,不过..”东方白诡异笑道:“若不是他命人密告你逃离的路线,要伏击你还真不容易。”

    东方红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眼前金星四冒,胸口气血翻涌不已心中凄楚难当,彷佛五脏六腑都要一齐绞碎。就仅仅一个晚上,最信任的挚友暗算自己,肢体半残,被亲叔父施以地狱般的凌辱,到了最后,竟然连父亲都出卖了她。“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战呢?我的生存,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样的疑问,不断堆臆在胸口,彷佛所有的生存意义,全被一齐抹煞。

    最后,她听到某种东西的碎裂声,那是她的灵魂、理智、意识,瞬间化为碎片的最后声响。两行红色的泪珠,在白玉般的脸蛋上,静静地留下了深刻的红妆。东方红目光呆滞,神情痴呆的坐在地上。

    “姊姊!姊姊你怎么了,你说话啊!方方好害怕啊!”看到姊姊的崩溃,东方方惊骇莫名,半跪半爬的蹭近东方红身边,用被绑住的身体摇晃着亲爱的姊姊。

    “哈..哈哈..哈哈哈..”打破了可怖的沈默,最后,东方红开始大笑,恍若地狱最深处的厉鬼,重回人间,让人心肺功能为之衰竭的狂笑,响彻了整个殿堂。

    从这一刻起,东方红的意识已经彻底崩毁,存在的,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肉体而已。

    东方方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姊姊。”看见妹妹表情,东方红凄然道:“是啊!你也是被所有人给抛弃了,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殿门外,无数的人声嘈杂起来,东方白沉声道:“已经准备好了吗?”

    “禀陛下,人已经带齐了。”

    “很好,再多找一点也无所谓,就当作是朕犒赏你们的劳军礼吧!在没有满两天前,不得打扰余朕,违者斩。”语罢,抓起东方红看也不看一眼,垃圾般地丢出宫门。

    血,无声再流。

    宫门之外,东方红躺在泥地上,朦胧的眼神中,映出了无数禁卫军的身影。一个禁卫军大汉猛地扑上……

    国境边界小路上,一辆简陋马车缓慢地驰着。

    “陛下!我们已经成功跃过国境了。”

    “做的好,辛苦了。”一个颇见苍老的身影,捻须笑道。

    “可是带着真龙宝剑的长公主,已经失去了消息,留下的小公主,也..。”“小事一件,国家的重心在于国王,宝剑不过是象徵,没多大意义。至于女人,还怕没有吗?哈哈哈...”满天的云朵,悄悄地遮住了月亮……

    黑鲁曼历五六六年

    利加斯王城

    娼馆“处女宫”

    破旧的屋子,低俗的摆设,鲜艳的足以刺眼的锦绣大红被,凌乱地被踢在满是污尘的地板上,屋子隐约散出一股发霉的酸气,其中夹杂着难言的异味,那是年轻女子的体香,汗的臭味,以及男女激烈交合后散发出的气味。

    一对男女,躺在没有被褥的破旧木床上。那名男子,看上去身体粗壮,是一般下阶层的普通工人;女子的长长秀发遮住半边脸,看不清长相,只看的见纤细如葫芦般的窈窕身材,以及雪白双腕上,两道惊心的红痕。

    蓦地,一阵喧哗的锣鼓唢呐声,隐约由窗缝间传来,夹杂着鞭炮与人声的声响,喜气洋洋。女子睁开眼睛,“是..是哪一家在办喜事?这么热闹?”

    “你连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吗?”男子勉力道:“先帝东方正,回国重新登基,今天是皇太子与冷瞳元帅的结婚大典。”

    女子闻言,似乎有些许的震动,但外表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上个皇帝也真倒楣,登基没两年,就被手下政变刺杀,他的头,听说是冷瞳元帅亲手交到东方正陛下的手中的。”

    “是天意吗?那个人到底还是死在女人手上!”脑海里依稀还记得,那个男子昂首阔步,傲然道:“朕一世英雄,岂可死女子之手。”

    “说起来,倒有件奇事。”客人饶有兴味道:“你长得有点像先帝的长公主殿下。”这个女孩很特别,虽然身在娼寮,却没染上风尘气息,反而有另一种难言的清新高贵,可能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他听人提过这个女子的来历,据说是在半年前,姊妹两个人一齐由军妓营被卖到私娼馆的,现在她一个人赚钱养活妹妹。

    军妓营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那些禁卫军残猛粗暴,动辄将身下的女子打得皮开骨折,京城里的妓女们,视接他们的生意为畏途。她妹妹一年内堕了十五次胎,最后精神崩溃成了呆子,军妓营的长官为了怕负责任,将她们两人一起转卖娼寮。听说进院子的时候,姊妹俩下半身都还在流血;天杀的,她妹妹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刚来的时候,听说她也是痴痴呆呆的,老板什么客人都让她接,不知道后来怎么变好的。

    “客人你说笑了。”她笑道,妩媚的笑中,似若有无限凄楚,“我们这种低三下四的私娼,哪会像什么公主?要是我真像公主的话,就到街口的换装俱乐院,扮个什么国的公主,再多接一批客人了。”

    “再说,要真是公主,又怎会和您做这等事呢?”如同要一举撇清般,丁香软舌伸进了客人口中。“啊..嗯..不..不管什么劳什子公主了,你好好服务,我会多给一点小费。”

    想起在家里发烧等着治病的妹妹,想起漏水的屋顶,还有不知在何处的晚餐,女子加倍地卖力……

    “啊..啊啊..”最后,客人全身痉挛,虚脱在麻痹的舒活快感中。

    风,无声地吹着,似乎,有一声人类听觉可及以外的叹息,缓缓地渗入微风之中,吹往南方的国度,掀开了风姿物语的另一章。

    谢伍德森林

    (两年后,东方红会与正进行千里长征的兰斯一行人相遇,加入其中,日后成为九天御使的一名。)

月亮 (一)

    黑鲁曼历五五九年四月七日

    达耳甘王国东部

    时至夏初,犹如湖水般的蓝天,只有几片微稀的白云,点缀其上,气温已经回暖,却还没真正开始热起来,午后爽朗的凉风,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空气中,除了树林特有的松香,还夹杂着不知名的花卉香气,未残先落的花瓣,落在嫩绿的野草丛上,被太阳的热力烘培,发出阵阵薰香。

    树林间,有着昆虫求偶的声音,鸟类吸引同伴的鸣啾,以及一阵小小的鼾声。

    一名娇俏可人的女孩,正在馥郁的薰草床上,聆听悦耳的鸟鸣,作着香甜的好梦。一片凋零的花瓣,飘落于小巧精致的鼻梁上,被呼出的香气,吹得飘上飘下。

    “哈..哈..哈啾!”终于,女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稍微睁开了慵懒的双眼,又再睡去。

    “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她嫣红的双颊可比山林的红玫瑰,滑嫩的肌肤有如珠穆朗玛的新雪,倦慵的睡姿,连森林中的精灵,都要飞来赞叹,过路的旅人想请问你,斯登尔克要往哪里去?”

    一把柔和好听的声音,悠扬动听地响起,驱走了睡梦女神的召唤,女孩睁开眼睛,见到一个容貌秀气,举止优雅的旅人,手里牵着只瘦灰驴,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对自己行了个脱帽礼。

    “你好,大姊姊。”

    旅人秀雅的瓜子脸蛋上,闪过了一丝错愕,随即转换成手足无措的窘迫。“受到美女的夸奖,我很高兴,不过,我是男的呵!”

    “大哥哥是吟游诗人吗?”

    “是的!我是个游走四方,为各地带来欢乐的诗人。”被提到自己的职业,旅人自豪地挺起胸膛,不过随即丧气地垂下肩膀,“只是,却是个连三餐都没着落的落魄诗人。”

    看到旅人变化多端的逗趣表情,女孩轻声笑着,自口袋中取出了面包,递给他。

    “你还没吃饭吗?”

    “我已经一天半没吃过东西了。”旅人接过面包,毫不客气的张口大嚼。女孩看着眼前的男子,虽然狼吞虎咽,但举止仍是说不出的好看,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身上的斗篷虽然肮脏,背后的一把琴却保养的很好,似乎在为他的身分做证明。

    女孩很兴奋,吟游诗人是大陆上一种受人尊敬的职业,多由落魄的贵族,与受过教育的平民所担任,他们走遍四方,吟唱着优美的史诗及动听的咏物歌曲,出入于豪门贵室间,却也将知识传递给一般民众,有时候,还会以魔法帮人治病。

    有时候,某些公国的王室,为了训练自己的下一代,会命他们以诗人的身分旅历各地,其中,也不乏日后叱吒风云,威震四海的不世英杰,这些人的存在,为吟游诗人这个职业,蒙上了一层浪漫的轻纱。

    在女孩的村子里,只有重大节庆,才会有诗人的来到,她还记得,去年丰收祭的时候,村子里的妇女,是如何在悠扬的诗歌声中,翩然起舞。

    灰驴在一旁低头吃草,似乎为了主人的寒酸而不满,不住地摇着头。

    “呼!太感谢了,我已经好久没吃饱过了。这家伙还可以*吃草来解决,我却只能在一边啃竹子。”饱餐一顿,旅人满意地拍着肚子。

    “吃饱了吗?还要不要?”

    “已经够了。善良的小姑娘,为了感谢你的慷慨,我决定要说个故事来当谢礼。”说着,熟练地弹起琴,在清亮的琴声中,旅人引吭高歌。

    “在那遥远的雪山深处...”“喂!这个故事我听过了,是大贤者卡达尔为睡梦公主解除魔咒的故事吧!”

    “啊!听过了是吗?那西方沙漠里,青铜城市的十五人失踪记呢?”

    “也听过了。”

    “那..海外胡努岛的海盗王宝藏呢?”

    “还是听过了。你怎么只会说卡达尔的故事啊!”

    “因为大贤者的故事最多嘛!”

    连续换了四五个开头,女孩都笑着摇摇头,旅人不由得有些困惑的抓抓头。

    “啊!真是输给你了。我知道的故事都在用完了。”

    “你还真是个二流的诗人哪!就只知道这些老故事。”

    “所以才连三餐都没着落啊。”

    自己的专业能力遭到否定,旅人有些生气,侧着头想了想,喜道:“有个谜语,你一定不知道。请问,怎么把一只大象放进柜子?”随即补充道,“只能用三个动作喔!”

    “硬塞。”

    “不对。”

    “用脚。”

    “还是不对。”

    “用锯子锯。”

    “你怎么那么残忍?”

    答了几个答案,都不对,旅人笑道:“都不对,要我宣布答案吗?”

    “先不要说出来,我一定会想出答案的,只是现在脑筋有点乱,答不出来而已。对了,你不是问斯登尔克的路吗?往前直走,穿过这个树林,三叉路口左转就是了。”

    “真的不要我说答案?”

    “真的不要。”

    看见女孩倔强的表情,旅人哑然失笑,笑道:“那么,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再把答案告诉我好了。”拉过满不情愿的驴子,旅人转身离去。

    “我叫若苹.洛克斯里,诗人哥哥的名字呢?”

    “游走于大陆四方之上,与自由的清风为伴,飞扬的音符,为人民带来欢笑与祝福,有人问起他的名和姓,那是仅存于耳语间的传说,有个声音叫作奇诺。”

    奇诺是风之大陆上,著名的游玩之神,风趣而爱好嬉闹,所有的庆典都少不了他的踪影,旅人用这个当名字,自然是不留真名的意思。

    喧闹嬉笑了半天,忽然静下来,听着逐渐远去的蹄声,女孩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

    “若苹..若苹..”“我在这里。”

    一个黝黑的男孩,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克新。找我干嘛啊?”

    “丽雅小姐在找你。”

    “我才出来一下下,姊姊就不放心吗?”

    克新不说话,只是把手指向天空,只见天边泛着红霞,竟已是黄昏时分了。

    “啊!糟糕,竟然把时间给忘了。”若苹惊呼道。“我要回去了,克新,你也一起走吧!”

    “等一下。”

    猝然间,一个精致的小荷包被塞进掌心,若苹还来不及有反应,克新已红着脸,向反方向远远跑开,一面跑,一面回头作了个鬼脸。

    “若苹.洛克斯里,我最讨厌你。”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随即马上爬起,窜入树林中,不见踪影。

    若苹呆在当场,“这是在干什么呀!”

    甩弄着小荷包,若苹轻哼着小调,漫步回家,小荷包上,金丝相绕,绣纹古雅,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精品,决不是一般乡间所能购得,克新是村长的独子,有机会进到城里,才有金钱与机会买到。

    “等一下要把这个东西给姊姊看,让她高兴高兴。”若苹把玩着这难得的奢侈品,喜孜孜地走着。

    若苹的家里,就只有她与姊姊丽雅两个人,对于姊姊口中早逝的父母,若苹根本就没有印象,只存着小时候不断搬家的记忆。平日丽雅以手工担负起生计,外加教若苹读书识字,已是二十五芳龄的丽雅,拒绝了所有倾慕者的追求,专心地与若苹相依为命。

    “姊姊,你应该赶快找个姊夫啊!”

    “姊姊那么丑,哪里会有人要。”每当若苹问起,丽雅总是淡淡的笑着拒绝,秀丽娴雅的脸庞上,若有一层抹不去的哀愁。

    蹑手蹑脚地步进了院子,烟囱里炊烟升起,正想吓姊姊一跳,蓦地,屋子里传来巨响。

    “你莫要以为我受了伤,就不敢杀你,这里守备的芝麻绿豆般兵力,我还不放在眼里。”

    “你杀了我,走漏风声,在追捕者的缉拿网下,你亦不过百日之命。”

    若苹震惊当场,记忆中,不管是怎样的场合,姊姊总是很有教养地轻声细语,而现在,虽仍是语气平静,但冷冷的语句中,却表现出一股针锋相对,死不退让的语意,怎不教她惊骇于心。

    另外一名男子的声音,则更加古怪,非常的低沈,语气间带着异样的冰冷,使人不寒而栗。

    “死小娘皮,嘴倒是很硬,看来是十年的放荡日子,让你把以前受的调教全给忘了。”一声清脆声响,似是什么器皿被砸破,跟着是布帛撕裂声。

    “你..你想干什么..啊..”若苹从窗口隙缝悄悄望眼进去,看见里面情景,只吓得心胆俱裂。

    房里,丽雅坐在椅上子,上身衣衫被撕开,一片陶瓷的碎片,插在她雪白的左肩上,鲜血染红了肌肤。丽雅抿着嘴,两道蛾眉紧蹙,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不敢发出声。

    一个黑色背影,负手站立,打扮十分古怪,硕大的身体全部包里在斗篷里,黑色的披风无风自动。

    “脾气倒是跟当年一样硬,哼,我问你,咱们的那个孩子呢?”

    一提到孩子,丽雅登时脸色大变,却依然不作半语。

    “哼!看你忍到几时?”将手一推,碎片更加刺入,剧痛更加三分。

    若苹再也忍耐不住,拿起一根当柴火的木棍,冲进房里就是一棒。

    “不准打我姊姊。”语声未落,棒子好像落在什么极有韧性的无形网上,若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已被反震力倒撞而回,重重地摔落在墙上。

    “萨达卡,不要伤她。”丽雅惊呼道。

    若苹勉强站起身来,只看见黑衣人萨达卡已转过身来,两只血红的眼睛,有若散发出阵阵邪力般,笼罩住自己。

    “哦!这就是那个孩子吗?”萨达卡冷然道,语气虽冷,但明眼人却可感受到,那经过刻意压制后的激动。

    “来人啊!快来人啊!”若苹高声疾呼,她虽然惊慌,却也知道眼前的敌人,不是自己所能对付,连忙呼救,引村人前来。果然,萨达卡双手颤动,显是心中忍不住害怕。

    一旁的丽雅却不这么想,萨达卡的凶狠,不是小小的若苹所能明白的,此刻他目中凶光大盛,双手颤动,显是已在凝聚法力,要将所有来人一举格杀。忍住疼痛,丽雅咬牙道:“你要的东西,你已经看到了,你的条件,我都答应,求求你先离开吧。”不得已,只得希望他权衡轻重,先行避开。

    果见萨达卡犹疑了半晌,冷哼道:“记着你说的话。”也不见他怎样动身移步,眼前一晃,黑影已消失不见。

    窗外,一抹黑痕快速地消失在西方。

    “发生什么事了?”

    “丽雅小姐,你们没事吧!”嘈杂声传来,是村人闻声来查看了。

    丽雅披了件长衫,掩住露出的肌肤,步到窗口,忍痛轻道:“没事了,只是走火烧了件衫子,劳烦各位乡亲了。”

    众人既见无事,也就各自散去。

    丽雅不顾自身伤处,先扶起若苹,焦急问道:“有没有受伤?还疼不疼啊。”

    若苹咬着嘴唇,道:“我没事了,姊姊你的伤口..”丽雅惨笑着,摇了摇头,掀开上衫,只见碎片深入约莫半寸,血仍从左肩上不住外流。

    忍着痛,丽雅猛地拔出碎片,鲜血向外激射而出。“姊姊!”若苹急道。

    丽雅用纱布覆盖住伤口,疲倦道:“不要担心,姊姊没事啦!”跟着低下声音,道:“今天的事,无论如何,不可以向别人提起,什么人都不可以,知道吗?”

    若苹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

    当天晚上若苹因为惊吓过度,卧病在家,发冷发热,连接着好几天,完全下不了床。

    于此之时,一向平静的村子,也发生了教人惊骇莫名的事,从若苹卧病的隔起,每日清晨,鸡鸣之前,就有一名妙龄少女,毫无理由地失去踪影,任凭村人怎么搜索,都找不到她们的下落。

    失踪的女子,都是十六、七岁,外貌姣好的无瑕处子,这令村人们有了某种联想,而大为恐慌。

    一、二、三、四、五,连着五天,已经有五名纯洁美貌的少女,遭到毒手,焦急的村民,组成了自卫队,在夜里四下搜寻,却仍是徒劳无功,当第六天的鸡鸣声,高高响起,第六名少女也加入了失踪者的行列。

    “魔鬼!这一定是魔鬼!”激动不已的村长,喃喃自语道。他们虽然把村子里的每条出路,守得水泻不通,却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着,只好把想法倾向于鬼神。

    “那该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僧侣,也没有魔法师..”说到底,他们只是普通的常人,对于人类能力以外的东西,自然有种最原始的敬畏感。

    若苹也感到焦急,这不光是为了失踪者里面,有她的朋友,事实上,自那一天起,原本足不出户的丽雅,开始在每天正午时分,携带着一堆食物与伤药外出,直至傍晚。

    面对若苹的询问,丽雅也只是苦笑不答。有时,若苹很肯定,在薄薄的土墙之后,姊姊的啜泣,很小声,很小声地传过来。这让若苹加倍不安,她隐隐约约感到,事情与那天的萨达卡有关。

    但是,也不是每件事都那么糟,在连串的恐惧里,有件事令若苹雀跃不已,自她卧病的第二天起,每天清晨,都会有串编织精巧的花环,被安置在她*庭院的窗前,让若苹每天,总是沐浴在淡雅的花香里,不想起床。

    这成了若苹每天最深的期待,对于这位不知名的关心者,她充满感激,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他。

    在第六天的清晨,一夜没睡的若苹,闭上眼睛,悄悄等待着送花人的踪迹,在她的耐心快要到达临界点之前,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浓浓的花香,溢满了整间屋子。

    若苹小心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要离去,黝黑的身子,敏捷的步履,那是...“喂!克新。”

    少年听到背后甜美的呼唤,知道自己东窗事发,微黑的皮肤泛起血色,大叫一声,连忙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出门,落荒而逃。看到克新的反应,若苹亦是呆在当场,作声不得。

    一早便察觉两个孩子的童稚举动,默默在一旁观看的丽雅,啼笑皆非,莞尔道:“这就是少年十五的烦恼啊!”

    蓦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自小腹深处强烈传出,迅速地直冲脑门,丽雅疼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一手扶住门框,一手紧抓着小腹,额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面孔亦因疼痛而扭曲。

    惊觉姊姊的异状,若苹心里蒙上了一层未知而强烈的阴影,彷佛有一只巨大的黑手,把她紧紧攫住,久久不能释怀。

    第七天的清晨,克新编好了花环,小心翼翼地走入丽雅家的庭院。不知道为什么,他打从心底喜欢上那个,充满山林毓秀之气的金发女孩。打从三年前,她们姊妹迁进这个村子,他立刻就被年尚童稚的若苹所吸引,那清溪般的泠泠笑声,水晶似的绽蓝眼瞳,以及俏丽可人的外貌,深深地烙进了克新的心里。

    每当她跑进后山游玩时,克新常常紧蹑在后,那时候的若苹,天真无瑕的神采,真的就像是森林里的精灵。走到窗边,刚要把花环放下,只看到若苹半躺在床上,一双可爱的蓝眼睛,眨呀眨的瞧着他看,巧笑倩兮,却是早就等着他了。克新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早啊!克新进来坐嘛!”

    一句话解除了他的疑惑,克新举步进屋,若苹的床边,放置了一张茶几,上头已经准备好了粗糙却可口的小点心。

    “请坐吧!这些点心是丽雅姊姊,为有着不知名烦恼的少年专门做的,你一定要尝尝看喔!”若苹狡黠地轻笑着。

    “啊!谢谢,很可口。”有点手足无措,克新红着脸道。

    “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谢谢你送了我那么多天的花,对了,那天的荷包,我还没谢过你呢!”

    “你喜欢吗?”

    “很喜欢。”若苹很高兴地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丽雅姊姊还在抱怨,说自己年轻时候,就没有遇到这么可爱的小男生。”说着,看着克新,吃吃的笑。

    发现自己的用心已被看穿,而对方没有拒绝,克新反而冷静下来,开始与若苹对谈,两人慢慢地有说有笑起来。最后,谈到了家庭。

    “我好羡慕,那些有兄弟姊妹的人,都不会寂寞。”若苹想了想,随即补充,“不过,我也有个没人比的上的好姊姊。”

    “你记不得爸妈的长相了吗?”

    “根本想不起来,姊姊说,他们在我有记忆以前,就过世了。”若苹的眼眶,开始红了起来,“每次看到别人有爸爸妈妈接他们回家,我就拼命地想着爸爸妈妈的样子,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啊!”

    看到若苹的样子,克新心痛了,轻轻握住伊人柔夷,道:“从今以后,让我陪着你好吗?”有点唐突,但他知道这是自己应有的表现。

    受到了克新的表示,若苹很开心地点点头,道:“谢谢你。”蓦然间,突然想起,年幼时候,姊姊总是带着自己,四处搬迁,没有一个地方能住长久,好似在躲着什么人,莫非...一阵凄厉的警钟声,划破了原本安宁温馨的气氛,克新惊醒过来,现在还是非常警戒之中,守备队今早又失去了一名女子的踪影,现在急敲警钟,必是有事招集。

    “我要走了。”克新起身,便要离去。

    “啊!等一下。”若苹凑近新的小情人,轻轻的吻了他,“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一段美好的记忆。”

    隔着衣衫,克新感觉到身旁温暖滑腻的动人肉体,轻柔的发丝,拂过颈项,阵阵的处子幽香,刺激着鼻间,令他有股莫名的冲动。他今年十五岁,在村子里,已经算是大人了,他知道这股冲动是什么。

    猛地转过身,将若苹紧紧抱住,通红着脸,颤声道:“若苹..我..我..”看见怀中的小情人,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派天真的望着他,克新欲念全消,却又舍不得放开。两人便这样紧紧相拥,感受着这刻的美好气氛。

月亮 (二)

    “克新少爷。”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门口,看样子,是来通知克新去参加会议的吧。

    克新与若苹窘得满脸通红,有点舍不得的放开彼此,整理有点皱乱的衣衫。

    “抓到了内奸,是凶嫌的助手。”通报的村人冷冷的说着,“若苹小姐也可以一起去看看。”

    不用特别敏感,若苹可以明显察觉到,对方语气中,强烈的轻视与不屑,这让她非常不安,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味。

    集会的地点,在村子南边的议事厅,样子很简陋,却是全村重大集会的地方,要是依照一般的规矩,以若苹的身分与年龄,是不可以进入的,此次让她前来,定有重大事故,这点,克新很清楚。

    进了厅堂,有数人已在厅中等待,脸色凝重,是村里面几位年高位重的长者,而地上,一个人神情萎靡,双手被缚地躺着。

    “丽雅小姐。”

    “姊姊!”看清了俘虏的面孔,若苹失声道。

    急忙飞奔到姊姊身边,把她扶起,看到姊姊狼狈的样子,如苹急得掉下眼泪,“怎么会这个样子,姊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丽雅小姐是内奸,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面对一众长者,克新不敢造次,但亦勇敢地提出询问。

    “不会有错,虽然,我们也很不愿意相信..”村长摇了摇半白的头发,缓缓道:“杰德,你把你看到的东西,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

    “是的。村长。”适才把克新与若苹带来的村人点头道。他开始述说他今天早上看到的东西。

    依照他的说法,他因为要多赚一点钱,所以,今天特别提早到后山捡柴,当天快要亮的前一刻,他发现了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高速,向西方移动,速度之快,几乎令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山精鬼怪。

    想起了村子里近来的怪事,他勉强压下了心底的恐惧,朝黑影消失的方向,一路追踪过去,最后,停驻在一个山洞之前。他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蹑近了山洞,探头一观。看清了里面的情景,只惊得差点失声叫出。

    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响在整个洞内,黑衣男子猛地低头,咬住女孩雪白的颈部,不是吻,而是野兽般的撕咬,女孩开始不断地哀嚎,鲜红的血,开始流下,那黑衣人竟是在吸食少女的血液。

    女孩双手不停地挥舞,就像一名将溺死之人,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骇人的异变发生了,女孩原本晶莹的肌肤,开始逐渐枯黄,成了一层乾瘪的皱皮,这样的变化,在全身各处出现,最后,狂挥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少女两眼暴瞪,凄惨地死去。

    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差点吓得昏过去,刚想趁着脚还能动的时候,溜回去报讯,一个声音响起。

    “你要造孽到什么时候?”

    声音依稀有些耳熟,定睛一看,赫然是平日,素为大家仰慕在心的丽雅。只见丽雅神色冷然,一若冰雪,浑不似平日的温柔亲切,身上一袭黑袍,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夜行衣衫。

    “利用这些无辜女孩来疗伤,你的伤势应该好了九成,两日后,当你功成,就马上离开这个村子,不要再来骚扰我。”

    “兄妹俩十二年不见,作哥哥的前来探访,怎能说是骚扰呢?”黑衣人乾笑两声,将脚下女孩的尸身,踢个老远。

    “再说,这些村姑野妇,又怎比得上我妹妹动人的肉体。”将丽雅黑袍的钮扣解开,任衣衫缓缓滑至脚下,露出了一副粉雕玉琢的美妙胴体,黑袍之下,竟是一丝不挂。

    丽雅仰着头,眼眶中隐现泪光,忍着屈辱,一任自己的肉体,曝露在寒风之中,

    “啊..”没有任何前戏,黑衣人猛地进入,强烈的疼痛,让丽雅叫出声来。

    “嘿..别故意装出一脸清高样子,你帮我行功,男女双修,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这种杀人得来的功力,我不想要。”

    “嘿!看来这十二年中,并没有别的男人,享用你的身体,真是可惜!”黑衣人喘息道。“对了,你身边的那个丫头,样子倒是不坏,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母亲一样。”

    “啊..她是我捡来的弃婴,你别要乱来..啊..”拼命隐藏的事实,终于被提及,丽雅心虚地接应着。

    “哈!你全身上下,有几根毛我都知道,这种谎话,瞒的过我吗?”“妹妹,咱们当年生的那个孩子,你藏到哪里去了?”

    最深的秘密被揭发,丽雅只觉得全部的牺牲,都成了泡影,颓丧地趴倒在地。旁观的村民,被这些兄妹乱伦的内幕,吓得傻了眼,此刻,他亦知是该离去的时候了,要是等眼前的这对男女完事,发现了他的行迹,立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半奔半爬地回到了村子,纠合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带妥家伙,将踏进村子的丽雅先行捕获,送至议事厅查问,再准备突袭黑衣怪人。

    “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这对狗男女实在可恶,应该尽快把他们处刑,以绝后患。”

    村人恨恨道,他有一个堂妹,是第三天的牺牲者。

    “姊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他们说的是谎话对不对?你说说话啊.。”若苹惊慌地掉着眼泪,受到这么大的冲击,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化作碎片,一片片地散落满地。

    “若苹,我对不起你,你要原谅..”话到嘴边,看到若苹惊恐不已的眼神,丽雅知道了答案,女儿不肯认她。

    “自己是兄妹乱伦的孽种..”这么肮脏的答案,确实是超出了,若苹所能承受的范围,这点,丽雅很清楚,可是,她是自己的亲骨肉呵!自己多年来,心底一直期望,有朝一日,她能唤自己做母亲啊!如今..如今..“这个贱种也不是好人,刚才我去请克新少爷,就看到他们两人,在床上搂搂抱抱,一定是这贱货,想勾引少爷..”听到这句话,旁边的人开始落井下石。

    “是啊!母女俩都是祸水,小小年纪,就会引男人..”“兄妹乱伦的孽种,还能有什么好东西..”“恶魔..这一定是恶魔的种..”“这关恶魔什么事..”“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啪啪(拍掌声)我就是怪叔叔。”

    “给我滚出去..@%&$*..”周围左右鄙视的眼光,犹似一柄柄利剑,刺在若苹身上,明明昨天还是和蔼的叔叔伯伯们,现在却用鄙夷与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彷佛自己是一件肮脏到不得了的东西,若苹刹那间,天旋地转。

    “骗人..骗人..你们都是大骗子..”若苹哭喊着,一转身,奔出了议事厅。

    有几个村人想要拦阻,却因为克新的脸色而作罢。毕竟,还是对付主凶比较重要。若苹没命地奔跑着,整个脑袋乱烘烘地,适才的画面,一幕幕,在脑里不住重映。

    “孽种..”“贱货..”“恶魔之子..”“勾引男人的小骚货..”几个字眼,一如最恶毒的诅咒,不住在耳畔回响,若苹只想迅速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避开这些事。跑出了村子,跑到了平日休憩的树林,她躲进了一个隐密的树洞,开始舔着深深的伤口。

    这个森林,是最喜爱的地方。苍郁的树木,浓密的枝叶,会令一般人为之却步,但对若苹而言,每一涉足于此,就好像回到了幼时的摇篮。静静地聆听,松涛拍干,鸟雀啾鸣;流过的小溪,水声潺潺,是最能洗涤心灵的地方,置身于斯,彷佛可以听到精灵们的低语。

    平常,若苹总在这里睡过头,等到夕阳时分,焦急的丽雅姊姊,会踩着细碎的步子,到这里来寻找妹妹的影子,柔声的呼唤,比森林里任何一种鸟类,更悦耳动听,这是若苹最温馨的记忆,可是..可是..思绪流转,若苹想起了很多旧事。有年节庆,全村唯独若苹没钱添购新衣,丽雅心疼妹妹,特地赊了布料给她做衣衫;某次生病,丽雅背着高烧的若苹,在大雪夜里,翻过山去找大夫。

    多少个晚上,温柔地说着床边故事;当醒来的第一眼,就是丽雅和煦的笑容,“起来吃早餐罗!要小心,不要着凉了。”

    无数温暖的回忆,再次暖活了若苹的胸中,她一直认为,姊姊是世界上,自己最亲近,也是最敬爱的人,这个事实,不会因任何的时空而改变,但是,再怎么样,也想不到,姊姊竟然会变成妈妈。

    没错,打从有记忆开始,若苹就盼望,自己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有个妈妈,可是,为什么上天会以这种方式,实现自己的愿望呢?

    “云开水映月澄弦,清辉照檐前,红烛点点,竹筝浅浅,弄儿寒窗前。心心相连一条线,圈成一个圆,圈里有圈,圈里有缘,你是我的甜。”

    这是若苹小时候,丽雅每晚的摇篮曲,那时候,年纪太小,只是听着歌睡,却不明白歌词的意思。

    弄儿,弄儿。细细咀嚼,才明白词中深意,原来姊姊是将所有的思念,女儿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的痛楚,寄托在这首儿歌中。

    凉风吹拂着肌肤,周围的气温变得凉飕飕的,树洞外,夜枭的声音,开始低鸣。

    “大概是晚上了吧!”若苹的思绪冷静了下来,可是,问题仍然是存在,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丽雅,那个多年以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姊姊,或着说,她的亲生母亲。

    突然,一阵沙沙的声音,由远而近,慢慢响起,有人*近这里了。

    “姊姊!”若苹欣喜不已,习惯性地奔出洞外,寻找丽雅的身影,随即黯然想到,那尚未解决的问题。

    “小……姑……娘……”一只手抓住了若苹的脚踝,若苹大惊失色,“是山精?还是鬼魅?”不及细想,举脚用力地往下连踩。

    一阵长长的惨叫声,响遍树林,待得若苹镇定下来,才看清抓住自己的,是一个满身褴褛的年轻旅人,正是七日前巧遇的流浪诗人,奇诺,而倒楣的他,已经被自己踩得昏了过去。

    “啊!好吃,真是太好吃了,迷路了好几天,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生了团火,两人席地而坐,奇诺*若苹随身带着的小餐包,饱餐一顿。这个糊涂诗人,似乎从七天前起,就在森林里迷了路,受困于其中,直至今日。“你身边的那头驴子呢?”

    “喔!它啊!大概是看不起我这个主人,六天前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你还真的是有够拙了。”

    看着他逗趣的表情,原本郁闷难解的心情,竟渐渐舒缓起来,这个变化,令若苹感到不可思议。

    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人,虽然头脸上满是泥尘,样子很狼狈,但只要看着他的动作,就有一种爽朗的感觉,彷佛夏日的凉风,轻轻地吹走所有的阴霾。

    若苹突然有种感觉,在以往的传说中,吟游诗人的行列里,有许多不平凡的人士,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位风尘异人呢?他,能不能够替自己,解开心底的疑惑呢?

    “有美貌的小姐对我注目,真是令我感到荣幸,不过,我们的年龄差距,似乎嫌大了点啊。”奇诺笑着,对若苹眨了眨眼。

    “年龄差距?你今年几岁?”

    “有时候,男士的年龄,也是种秘密,总而言之,我比你大就是了。”

    “到底大几岁啦!”

    ?总之比你大就是了!]

    这段回答,并不特殊,只是,奇诺的嘴角,一直挂着抹神秘的微笑,彷佛答案里,有某种特殊的意义,这点,让若苹觉得很难以忍受,好像自己被当成个未解人事的稚气孩子。

    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到很多年以后,若苹才由香姬的口中辗转得知,而当时,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笑容背后的意义。

    “谢谢你的招待,那么,要我再唱首歌,来当作谢礼吗?”

    “才不要呢!你的歌一定很难听。”

    “那可就伤脑筋了,我的故事,你都已经听过了啊!”

    “我……我有个问题,想找个人谈一谈。”躁红了脸,如苹勉强提起了仅有的勇气,道出了今天一整天的经历。

    其中有些片段,若苹羞愧得无法说下去,但不管听到的是什么,也不管是多使人震惊,甚至唾骂的内容,奇诺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改变,始终如一,只是很温和地浅笑着,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孩子,拾起了一片树叶般的自然。

    这给了若苹说下去的勇气,几经停顿,奇诺并没有打断,让若苹自己说完故事。当柴火添到第二轮的时候,若苹说完了。

    “奇诺哥哥,你会觉得我很肮脏吗?”

    “不会啊!”

    “你骗人……村子里的人,都说我是骚货,是兄妹乱伦生下的孽种……”讲着讲着,若苹激动的哭了起来,“你表面上这样说,心底一定也和那些人一样想。”

    “在我心底,你还是跟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是个纯洁无瑕的好女孩。”奇诺笑道,轻拍着若苹因啜泣而颤抖的背部,“小女孩,有件事,我希望你好好记住,如果说今天你有什么错,那绝对不会是你的出身。”

    “每个人都是为了获得幸福,而来到这个世间的。评断一个人功过与否,是看他后天的作为,而不是他的出身。”

    “可是……村子里的人……”“一个人活着,就要坚强。你绝对不必为了他人的眼光,而感到自卑。”奇诺道。“等到你长大,就会发现,人是最善变,也是最善忘的生物。”

    深锁的娥眉,有了舒开的迹象,但阴郁的神情,却未有好转,奇诺知道,这个小病人,还有未解决的疑难。

    “若苹,你恨你姊姊吗?”

    “没有。怎么会……只是……只是……”受到这突然的一问,若苹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对于丽雅,若苹无法抱有丝毫怀恨之心,然而,对于她的种种,却难以轻易释怀。那是一种哀怜、愤怒、不值,与亲情的综合体。

    “遥远东方的绢之国有句古老的童言,他们唱;他们说,生的站一边,养的恩情大过天。”(哎,咱们中国有这句谚语吗?——Fire)

    流畅的琴声,在深寂的树林里,倾泻了一地。当优美的音色,顺风穿过树梢时,原本忙着啃树果的松鼠,都停下动作,四处张望,找寻着声音的来源。若苹聆听着,那来自异国的童谣,朴拙的旋律,却另有种进入人心的特质,让她为之呆然,更重要的,是那看似简单的歌词,当若苹听到“养的恩情大过天”的时候,不禁一愣,跟着,一滴眼泪,缓缓地落下。

    “女孩,不管你怎么想,有份情你不能不记着,那就是把你扶养到今天的人。”奇诺柔声道。“或许,你对你姊姊有些误会,她对你的感情中,一定有最真实的东西吧!”

    “真实的东西……?”

    “是的。我相信,你的到来,决不是一夕风流的产物,而是一个女人最深的祝福,当你要有所决定之前,是不是应该与她谈谈,听听别的声音呢?”

    若苹听到这里,站起身来,小小的脸蛋上,有了坚定而深刻的表情,适才的那些话,确实为她在一片黑暗中,照出了一条明路。

    “谢谢大哥哥,你给了我很多的勇气。”

    “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会找到它的。”若苹笑道,语笑嫣然。“大哥哥也要好好找到自己的方向,别再迷路了。”

    “知道了啦!真是个麻烦的小鬼。”奇诺报以一笑。“那么,我们就为充满勇气的女孩,弹首曲子吧。”

    音符再次飞扬在树林中,若苹带着勇气,奔回村子,她要找丽雅谈谈,勇敢面对她的姊姊,或是……母亲——

    一路飞奔回村中,若苹的心里,全然没想到势必要面对的许多困难,只想着要如何面对丽雅,也因为如此,她没有发现身边的异状。

    虽说是深夜,但自她踏足于村口的那一刻起,整个村子,完全感觉不到半点人气,静悄悄的,就如一座死城。

    若苹奔向议事厅,途中,没有遇到半点阻拦,当然也没看到半个人。

    到了议事厅,见到大门虚掩,一种不吉祥的预感,占据了如平的心里。

    蓦地,一个物体撞门而出,被掷出厅外,险些撞上若苹。

    若苹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具人体,她认得这是村口邻家的小女儿,妮丝。妮丝浑身赤裸,姣好的面孔,因痛楚而扭曲,凤眼中充满血丝,下半身尽是鲜血,白色的颈项上,有着一对怵目惊心的牙洞。

    若苹忍住惊叫,只见妮丝口吐白沫,痉挛一阵后,头无力的垂下,登时气绝。

    “臭老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率人偷袭于我,我今日杀光了你们全村的男人,再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这个腔调,让若苹吓得魂飞魄散,冰冷而低沈,正是那日萨达卡的声音。探头向里张望,议事厅里的景象,几乎让若苹昏死过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副人间地狱,全村一百八十三个男性的人头,被丢弃在厅里的一角,其中不乏老弱孩童,个个瞠目圆瞪,鲜血淋漓,一骨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

    萨达卡依旧是一身黑袍,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显是伤势尽愈。他的脚边,村长的人头被踩在鞋底,爆突的眼底,满是惊恐的神色。

    村长的独女,巧鹃,倒在大厅里,看情形,虽然没死,但看她通红的眼睛,与口角一直渗出的唾沫,显然已遭到了萨达卡的凌辱。

    最教若苹瞠目欲裂的,是看到了姊姊丽雅。她一丝不挂,躺*在厅角的柱子上,水灵灵的眼瞳里,茫然无神,彷佛失去了焦距。

    忽然,若苹发现厅内左首的布幕一动。

    “里面有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隐藏在厅中,若苹希望对方是自己的夥伴,更希望他的行踪不要被发现。

    正在这时,萨达卡提小鸡般的抓起地上的巧鹃。

    “能被我吸乾,是你的福气。”低下头,一对尖牙隐现,萨达卡张口噬下。

    “去死吧!”幕掀动,一人手持短剑,电光石火般,自萨达卡背后扎下。

    “克新。”看清了对方的面孔,若苹失声叫出。

    若苹离去后,克新随即四处找寻,也因此,当村里组成自卫队,擒补萨达卡,遭到彻底屠杀时,得以幸免于难。

    他躲在厅里,看见姊姊被蹂躏,悲愤难当,却又自知无法胜过敌人,不能无谓牺牲,等候多时,见到姊姊即将遇害,再也忍受不住,挺剑而出,只盼图个侥幸,一举毙敌。

    眼见短剑刺中萨达卡,克新不由得大喜,但是,这份喜悦并没有能够维持。

    短剑穿过了萨达卡,准确的刺进巧鹃的小腹,直没至柄。

    利刃入腹,巧鹃两腿一蹬,登时毙命。

    克新知道中了敌人幻术,误杀了姊姊,伤心的泪流满面。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几枝飞针电射而来,克新侧身闪躲,却不料几枝飞针的准头甚差,全射在地上。

    金针钉住了克新的影子,而后,克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你躲在厅里,以为我不知道吗?想不到你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姊姊也下的了手。”

    一道黑影,自虚空中幻出,冉冉现身,正是萨达卡。

    “门口的小娘皮,你还想躲吗?”

    若苹大吃一惊,正欲躲避,却不料象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了起来,锁住她的的四肢,扛入大厅。

    将若苹以定影之法,定在厅里,萨达卡转过头来,看着另一个小俘虏,脸上流露的神情,一如捉到老鼠的猫。

    “你的勇气不差,我应该怎么处置你好呢?”

    “要杀就杀,何必多说。”克新怒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萨达卡狞笑声中,招风为刃,对克新举手挥下。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若苹睁眼欲观,恰巧一蓬鲜血,喷在她的脸蛋上。

    隐约看见了眼前的景物,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深深印入脑海,若苹当场昏了过去。

月亮 (三)

    “滴答……滴答……”冰凉的液体,滴在若苹的脸颊上,她醒了过来,第一个感觉,就是扑鼻而来,浓厚的血腥味。

    “啊……。!”睁开眼睛,看清了前方的事物,难以想像的恐怖镜头,刺激着胸臆,若苹开始呕吐。

    在她的正前方,克新的尸体,“大字形”被钉在土墙上,死状极惨,胸肺之间,内脏清晰可见,已被开膛剖腹,两腿深处,是一个大血洞,竟是惨被阉割。

    若苹不住狂呕,她还记得适才看到的眼神,悲怒交加,却还有一丝的不舍。不舍,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莫非,是在为她担心,为了这个只作了一天的初恋情人,而深深牵挂。

    “克新……克新……是我害了你……”若苹簌簌泪下,想起枕畔的花香,精巧的荷包,念物思人,悲痛的难以自己。

    “这小子,给我阉了,小甥女,高不高兴啊!”

    听到这个声音,提醒了若苹,苦难尚未过去,转过头来,眼前的的景物,使她为之目眩。

    一头雪白美艳的母兽,跪在地上不住扭动。姊姊丽雅,双手反缚在背后,跪在萨达卡的身前,当其仰起身子来的时候,浑身性感的颤抖。

    “小甥女,过来看看你是怎样诞生的。”萨达卡心生一念,念动咒文,把若苹摄来。

    抓住若苹的颈项,将之往下压按,再用另一手分开丽雅的双腿。

    “喔……唔……”若苹紧闭着眼睛,不敢目睹,萨达卡手上用力,若苹痛叫出声。

    “不要!”若苹挣扎着,一口唾沫,吐在萨达卡脸上。

    “该死的贱货!”萨达卡勃然大怒,左掌一扬,便要打在若苹脸上。以他功力,盛怒下出手,立刻就是筋折骨断的下场。

    “不要伤她。”丽雅心急如焚,连忙挣扎起身子,挡在若苹身前。

    萨达卡似乎想起某事,脸上的表情,和缓下来,扬起的手掌,又放了下去。

    “伤她?我怎么舍得伤她?”萨达卡狞笑道。“你们母女俩,是我培育魔种的最佳母胎,老子冒着九死一生的大险,从龙翔山盗来龙血,就是为了等今天,怎会笨得让自己血本无归。”

    乍闻此语,只惊得丽雅魂飞魄散,她近日来腹中常传剧痛,知道萨达卡有对己施以邪术,却万万想不到,萨达卡是将龙血植入子宫之中,育孕魔种。

    大陆之上,虽然罕见,但确有飞龙,它们栖息于神者的遗迹,或是人迹罕至的圣山、魔境。飞龙拥有极强大的力量,会喷出高热的火,也能控制天气、招来雷电、呼风唤雨,可以与大陆上的各种族沟通,就某些方面而言,他们可说是太古时代,神明的遗产。

    飞龙是高傲的种族,不与其他族类往来,只有当世界面临极大危机时,会守护所拥戴的勇者,与之并肩作战,成为龙骑士。

    而萨达卡所言,那来自龙翔山的龙血,可说是至高无上的圣物。龙翔山,直入云端,高不可攀,自古传言,有五只神龙宿于其上,那是真正的龙神,拥有高度的智慧,会幻化人形。如果说,飞龙是神的遗产,那五匹神龙,就是真正的神,换言之,龙翔山的龙血,是神之血。

    然而,龙血虽是圣物,然其中却含猛烈的毒性,非任何种族所能承受。自古以来,虽有无数英雄豪杰,欲藉龙血以增功力,却落了个毒发身亡的结局。?萨达卡本身是一名极优秀的魔道士,通晓许多失传的太古秘术,但因为修炼邪功魔法,残杀人命,因而被魔导士公会永远放逐,视为异端。

    在其所研究的古代魔法之中,有一门魔族的至高术法,就是练制魔种。

    在魔族中,凡是修炼魔功到最高境界,皆能自生魔种,进军无上天道,但古有奇人,别走捷径,欲以魔法炼制魔种,再将之吸食,意图一步登天。但这门术法全是凭空想像,全无根据,兼之施术者大损阴德,违逆天道,往往中途便不得好死,故而古来试者虽多,却至今未有成功之例。

    萨达卡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他妙想天开,以龙血为种,育孕魔种,再得一纯洁无瑕的母体,作为母胎,想藉圣物之灵,孕化魔种之厉,两者合而为一。

    只是,龙血毒性实在太强,母体承受不住,势必经脉爆裂,全身渗血而亡,故而,需要两副相近之母胎替换。然而,一个纯洁无瑕的母胎,已是是世间难寻,何况两副,又何况要彼此相近,更是可遇而不渴求。萨达卡寻觅多年,却也是一无所获。

    后来,他冒死自龙翔山盗得龙血,却也被护殿高手击成重伤,遭人千里追杀,逃逸至此,骤逢亲妹妹丽雅,又见到若苹,两母女清新纯真,均是万中选一的资质,心中大喜,为求修成魔法,狠下辣手,以潜魂之术,在交合之际,把龙血植入丽雅的子宫,育孕成胎。

    “你这魔鬼。”丽雅泪流满面,无奈身体被绑住,激愤之下,飞身向萨达卡撞去。

    萨达卡轻松避过,飞起一脚,将丽雅踢倒在地,牢牢地踩在丰满的酥胸上。

    “若苹,让你遇到这种事,妈妈对不起你……”流着眼泪,丽雅哭着向女儿道歉。

    萨达卡低下身来,轻抚着丽雅雪白的小腹,冰凉的肌肤之下,似乎有着隐约的胎动。

    萨达卡面露喜色,仰天大笑,二十年辛苦,就为今日。哈哈……哈……丽雅,你和你女儿,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自腰间取出柄长剑,萨达卡神色凝重,全神贯注,默念咒语,不住对剑刃画咒文,盏茶时分后,他倒转剑柄,大喝一声:“沙陀遮咪希利底。”

    将剑刺下,凄厉的惨叫响起。长长的剑刃,完全没入丽雅的腹中,奇异的事,开始发生,长剑恍若某种吸收器,只见原本雪亮的剑刃,在吸收了丽雅腹中的血液之后,逐渐变成赤红色,那不是人类的血色,反倒像是将黄金煮熔后,混和鲜血的颜色,夺目而鲜活,有若飞跳的岩浆。

    萨达卡眼中染满兴奋之意,高兴的不能自己,颤声道:“龙血……真的是龙血……我终于得到你了。”

    丽雅的身体,在作为母胎时,便已被腐蚀的千疮百孔,此时失去了龙血神力的依凭,所有内脏纷纷爆裂。

    清丽的脸蛋,因难以想像的痛楚,极度的扭曲,口鼻之间,涌出了大量的鲜血,雪白晶莹的肌肤,变成了娇艳的粉红色,渐而变深,最后,细雨般的血雾,自全身的毛细孔,爆放而出。

    “姊姊……姊姊……”若苹想哭叫,但却嘶哑着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利用价值已失去,萨达卡看也不看一眼,一脚踢开自己的妹妹。走向若苹,赤金色的剑刃,在微光的照映下,凄丽动人。

    “你就陪你母亲一起上路吧!他日我无敌于天下,成为三贤者般的人物,便是你们母女俩的功劳。”

    长剑刺下,早被紧紧定住的若苹,流下泪痕,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寒光乍现,一声惨呼。

    若苹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灌入口中,再自颈项间缓缓流下,“是我的血吗?我就要死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痛呢?”迷蒙中,只感到一个物体,垫在自己身上。

    “贱人!坏我大事。”

    萨达卡发怒欲狂的暴喝声,惊醒了若苹,睁开眼睛,赫然见到,本该奄奄一息的丽雅,不知道从何处来的一股力量,奋力扑在如苹身上,替女儿挨了这一剑,登时,内脏爆裂,生机立绝。

    “贱人,自找死路。也罢,就让你们母女共赴阴司,在黄泉路上开园游会吧。”萨达卡推开丽雅,便要再刺。

    不料,丽雅为了保护女儿,虽以气绝,仍是紧紧的,将若苹覆盖在身下,萨达卡用尽全力,仍是无法弄开她的身体。

    丽雅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湿黏的鲜血,流遍若苹一身,而有相当的部份,灌进若苹的口中。

    看着母亲不肯闭上的双眼,内中有无限的慈爱,与深深的牵挂,若苹震惊的呆住了,模模糊糊中,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感到口中咽下母亲的鲜血,渐渐变冷。

    就在若苹几乎丧失自我意识时,某些若断若续的残缺画面,电光石火般地,在若苹脑里掠过。是丽雅在临终的前一刻,以言魂之术,向女儿交代遗言。“若苹。萨达卡,他是我的哥哥。妈妈从小,就是出身在魔道士的世家里,我们家,世世代代敬奉魔神,以获得魔神之力。家里的女孩一出生,就注定是繁殖下一代的工具。当女孩年满十三岁,就会被送进祭坛,接受当家主的成人礼,直到怀孕。哥哥萨达卡,是这一代的当家主,他的天份优禀,是上一代指定的继承人,可是,在我十五岁的那年,他为了追求至高的法力,发了狂,把整个家族的人,一夜杀光。我拖着怀孕的身体,偷偷逃走,在躲避的时候,那个受诅咒的孩子,流掉了。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你真正的父亲,他被人追杀,我们相遇,而且相爱,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给了我生命中仅有的阳光,在他去世前,我们有了你。若苹,你不是兄妹乱伦所生的孩子,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你应该因此而感到自豪,污秽如我,没有资格当你的母亲,没有资格玷污你的一生,所以,我不敢认你,只能让你当我是姊姊。可是,你是我的孩子啊!我怀胎十月的亲骨肉啊!每次看到你,我的心就好痛,不知道有多少次,总是梦到,你亲口唤我母亲,苹儿,你肯认我这个妈妈吗?”随着遗言的交代,若苹正看着母亲一生的记忆,一幕幕的景象,走马灯般在眼前瞬间上演,忽起忽落。

    最后,来自丽雅的眼角,一滴冰冷的血泪,滴在若苹的雪白脸庞上。

    “妈妈……妈妈……妈妈……”感情的时钟,彷佛为血与泪的钥匙所打开,若苹抱紧丽雅已经僵硬的身体,拼命地叫着母亲的名字。

    “你们母女俩一起去死吧!”无法将丽雅的尸体弄开,萨达卡暴跳如雷,一狠心,手上用力,直接把剑刺穿过丽雅,再中若苹的小腹。

    异变就在这刹那发生。

    将剑扎下的萨达卡,看见见上的赤红色,消退为白色,龙血完全输入。毕生的梦想将要实现,尚没来的及高兴,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自剑尖猛地传上,将一柄剑震成碎断,萨达卡半身如遭电殛,急忙抽身而退。

    只见,在丽雅的身体覆盖下,一道小小的金芒,瞬间放大,照亮了整间屋子,一如天上最耀眼的明星,光芒之盛,让人无法正视。

    见此异变,萨达卡惊疑不定,“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轰然一声巨响,强大的冲击波,自光源中心,爆放而出。周围的摆设、布置,在强风中震个稀烂,桌椅被吹得离地飞起,互撞在墙上,砸成粉碎,碎、首级,在空中飞舞,恍若血肉屠坊,就连堪称坚固的议事厅,都开始摇摇欲坠。

    萨达卡应变奇速,手上结印,以魔法力张开一层防护墙,不受侵害,然而面对的力道之强,却是大出他的意料,结印的双手吃力非常。

    冲击坡在持续二十秒后,渐渐停息,萨达卡解开护身光罩,正想上前看清情况。

    “咻!”一道光箭,自光源中心激射而出,来势好快,萨达卡尚不及有任何动作,剧痛直冲大脑,鲜血飞溅,已被光箭穿透左膊,其势不止,将他往后带去,牢牢地钉在墙上。

    “轰!”受此一撞,梁柱间的尘沙土石,簌簌而下。

    屋子的中心,光源逐渐减弱,隐约看到美妙轻盈的身影,最后,强光消失,一个丰姿约绰的金发少女,俏然站在厅中,明眸皓齿,雪肌玉肤,梅花瓣似的脸蛋旁,长了对精灵族特有的尖耳朵,背后一双天使般的白色羽翼,轻轻舞动,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五彩金光中。

    “怎么可能……龙血居然被她吸纳了……这怎么可能……”看清了眼前的异象,萨达卡喃喃道,半生辛劳,想不到最后竟是为人作嫁,这对他的打击,超乎想像,可是,龙血的毒性猛烈无比,这小娃儿怎么可能承受的住……“丽雅这贱人,居然敢偷人,而且是与精灵族的贱种……”心念急转间,萨达卡想通了关节,恨恨道。

    萨达卡料得不错,若苹的亲生父亲,确实是个精灵,而且是精灵中极罕见的羽翼人,也因如此,若苹才能以远较人类优异的体质,抵住龙血的毒性,但是,这还是不够,真正令若苹能够化险为夷的原因,是她的母亲,丽雅。

    萨达卡以潜魂之术,将龙血植入丽雅的子宫,进行育孕,当丽雅的身体,为毒性侵蚀得千疮百孔时,她的血液中,却也产生了些微的抗体。

    适才丽雅舍命护女,两人血液交融,抗体流进了若苹体内,再加上祭剑先穿过丽雅的身体,方刺中若苹,毒性一减再减下,终于被若苹融合。

    如此,魔种虽然没能练成,若苹却史无前例地,成为了龙族外,第一个成功吸纳龙血的其他族类。

    龙血的确是天地间无上的至宝,若苹将之吸收后,功力怒潮也似的暴涨,瞬间完成了遗传因子的改良蜕变,晋身大陆上一流高手的行列,修为远远超过了萨达卡。

    “恶贼,还我母亲命来。”若苹娇喝一声,耀眼的强光凝聚于掌心,化为一道五彩金箭,左掌急扬,便要将萨达卡射个洞穿,替母亲报仇。

    萨达卡见到这等声势,自知不敌,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想不到半生辛苦,付之一炬……罢了,今日先行暂避,来日再设法奸了小娘皮,将她开膛破腹,吸出龙血便是了。”

    黑袍一幻,便要以遁术逸走,却见若苹动作一顿,整张脸变成惨白,额上汗珠涔涔流下,颓然跪倒。

    “太好了,天助我也,这小娘皮尚无法完全掌控龙血,遭到反噬,我趁机将她吸乾,效果更佳。”连忙抢上前去,右掌雷霆轰下。

    若苹只觉得,体内如有数十只刀剑,在相互碰撞,内脏纠结,几乎疼得昏死过去,萨达卡一掌轰下,无力躲避,只得将颈一偏,避过头顶要害。

    “啊……”惨叫响起,却是萨达卡遭到护身气劲反撞,他魔法虽强,武功却是稀松平常,单只这一下,已将他五指指骨,一起震碎。

    “想不到龙血如此厉害,果不枉我二十年岁月。”萨达卡不怒反喜,忍住手上疼痛,扣住若苹左腕腕脉,对准白嫩的粉颈,一口噬下。

    皮肤被咬破,大量的鲜血,自伤处源源流出,若苹登时感到头晕目眩,想要蓄力反击,但体内的不适,却未有稍减,只能有少半力量,集中在右腕上,却也是举起无力,只能眼睁睁地,承受那刮骨的疼痛。

    “打扰了,我想问个路,请问这里有人在吗?”危及之际,一把柔和好听的声音,在厅口响起。

    “无声无息就出现,是绝顶高手,莫非是追捕者。”萨达卡大吃一惊,停下动作,转头向后,全神戒备。

    若苹感到颈上压力一轻,勉力压下昏眩,把全身的力道,电转般集在右掌,奋力轰出。

    萨达卡不虞有此一着,近距离之下,难以遁走,给这惊天气劲轰个正着。“轰!”萨达卡给第一重劲,击穿了屋顶,震至半空,再被爆发性的第二重劲,全身肢体炸成碎块,粉身碎骨,一蹋糊涂,稀哩哗啦,死得惨不堪言,到地狱,去赎他个一百八十几年的罪了。

    『练魔胎,违逆天道,大损阴德,修炼者必定不得好死。』

    他到底没办法脱离这条定律。

    得到了舒泄的管道,逆走的气劲消除小半,杀母大仇得报,若苹心中一宽,所有的疲劳伤痛,一齐涌上,再也忍不住,幽幽昏去,在她的金发触到地上时,紫瞳中映出了熟悉的身影。

    奇诺悠然踱进大厅,脸上的表情,仍是一派悠闲,彷佛满地的死尸都不存在一般。

    扶起了若苹,右手中指、拇指轻扣,结成法印,强大的内力,源源不绝地灌入若苹体内,引导着到处乱冲乱撞的气劲,跟着,若苹雪白的脸庞上,出现了墨黑一片,继而缓缓消失。

    至此,龙血的毒性完全消失,真正的与若苹融合无间。

    看到厅角丽雅的裸尸,奇诺卸下披风,盖在上头,向这伟大的母亲,致上敬意。

    蓦地,一缕晶莹的白光,自丽雅的眉间绽出,一颗小东西咕噜噜地滚落,仔细一看,是粒浑圆剔透的明珠,柔和的白光中,隐约浮现一个“愿”字。

    奇诺一笑,那是一抹洞察世情的笑颜,笑意中似有无数玄机。

    “一字曰『明』,托之于风。”——

    黑鲁曼历五五九年四月十六日达耳甘王国东部优雅的琴声,再次飘扬于空中,铮铮淙淙的乐音里,带着浓浓的哀伤,与朴拙的古意,那是僧侣唱诗的歌曲,藉以为死者祈求冥福,安全地渡过黄泉。

    黄土堆前,静静地摆着几束淡雅的鲜花,洁白的花朵,随风颤动,似乎为墓里那位不惜牺牲生命,守护自己孩子的伟大母亲,致上最后的敬意。

    “心心相连一条线,圈成一个圆,圈里有圈,圈里有缘,你是我的甜。”若苹站在坟前,低哼着母亲的儿歌。因连串打击而颇见消瘦的脸庞上,有着深刻的哀愁,却已不见泪痕,而多添了一种磨练后的坚毅。

    渡过这场巨变,给了她很大的转变,恍若脱胎换骨一般,以前那个天真爱哭的小女孩,已经淹没在记忆的微风中了。

    “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了吗?”安眠曲奏完,奇诺收起了琴,轻轻问道。“妈妈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花,有这些东西陪着,妈妈就不会寂寞了。”望着灰白的墓碑,若苹缓道。

    为什么上天总是这样喜欢捉弄人?为什么人总要等到失去了,才发现失去了自己不能失去的东西?如果能再多给自己一天时间,让自己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亲地唤她“妈妈”,相信丽雅会很高兴的,只是……只是……人生中有着太多的只是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去东南方,去找我的族人,好好生活。”根据脑里传自父亲,逐渐释放的遗传因子,若苹知道了自己一族的所在地。

    “一个女孩子,千里跋涉,方便吗?”奇诺这么问,是有其道理的。

    若苹虽只有十岁,但经过脱胎蜕变后,已发育的与豆蔻年华的少女无异,以她出众的美貌,很容易遭人觊觎,更何况她特别的身分,在力量未能自由使用前,孤身上路,确有其凶险。

    “请放心。从今以后,我不再依*别人,要*自己的力量,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

    语罢,搓手成刀,聚力一挥,将散于耳畔的金色长发,一齐斩断。

    黄金般的柔丝,随风四散,转眼间便无影无踪,断去长发的若苹,好似把过去的悲伤,寄诸发丝,一起付诸东流。若苹抬着头,浮现着无畏的笑容。在晨光的映照下,清秀的脸庞,傲然的神情,乍看之下,就像是个俏皮的美少年。

    “很好,我也放心了。”奇诺点点头,他知道,若苹已经完成了心理的再建,从今以后,这个女孩的一生,将由她自己来创造。

    “那么,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大哥哥要往哪边去呢?”

    “往西方。那里,或许会找到我寻觅多时的东西。”西方深处,为层层白云所笼罩,奇诺举目望着,清澈的目光,彷佛穿透了云层,直射而去。

    若苹看得心中一颤,此时的奇诺,紧绷着嘴角,眼中闪射出强烈的光彩,原本优雅秀气的容貌,突然充满了威风凛凛的男性之美。

    “大哥哥的真名呢?”

    “源五郎。”奇诺微笑道。“天野源五郎。”

    “源五郎..”若苹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

    “那个..,我们以后...”“什么?”

    “不!没什么。”本来若苹想问的是,何时再有相见之日,但看到源五郎的神情,忽有所悟,只要有缘,终有再见之期。

    “告辞了,小姑娘。若苹.洛克斯里。期待与你的重逢。”踏着轻快的步履,源五郎走向西方,去寻找他的未来。

    一阵狂风吹来,周围的树木、花草,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摇曳的枝叶,彷佛在作着离别的挥手。

    “你们在向我道别啊!谢谢你们。妈妈!苹儿走了,你要保重啊!”

    展开了翅膀,迎风而起,乘风而逝,若苹翱翔在空中,飞往南方,顷刻间,就消失在层层白云中,成了一个黑点。

    往后,若苹改名罗宾,扮成男儿身,领导族人,活跃于家乡的谢伍德森林,以义贼的身分,凭藉着卓越的弓箭技术与魔法,与当地的坏官吏对抗。罗宾.洛克斯里。大家可能听过她的外号吧!没错!她就是罗宾汉。

    风,依然吹着,散落在四处的金发,随着大气的流动,飘到了各处,山间、溪流、海洋,寻找着下一个停驻的地方。隐隐约约,一声轻轻的叹息,融入了风里,穿越了长久的时光,去到风姿物语的下一章。

    京都。(多年后,在自由都市攻略战中,若苹遇到了兰斯王,加入其旗下,成为九天御使之一。)==================================================================

    哇哈哈哈,又与大家见面了。

    对于能看到这里的诸位,小弟再次至上深深谢意,谢谢爱护风姿物语的每一位读者。

    两万五千字的长篇旅程,诸位有何感想呢?是不是有人,对于若苹的未来感到兴趣呢?或者说,有人想知道,源五郎又有着什么样的旅程呢?什么…….萨达卡,不会有人希望这个失败的三流反派再出场吧!倘若有人会对风姿物语里的人物,产生喜怒哀乐的感觉,我会很高兴的。

    在第一集问世后,我收到了一些人的支持信,这是第二集能出现的主要原因,灌篮高手中,阿福向观众要求掌声,我想,这是每一个作者共同的希望。请大家多多支持,并且给予意见。

    第三集的设定已经完成,能否如期问世,就再看看了。如上所说,您的鼓励,是我的精神粮食。

    最后,还是请大家多多给予意见,无论是剧情走向,或是笔法批评,如果可以,也可以提供女主角的名字(想起来很费工夫)。

    那么,等您的回音了。

    ※作家与学生都是需要鼓励的。————天野源五郎

星星 (一)

    黑鲁曼历五五一年一月自由都市波鲁特佳尔

    “快来看啊!新鲜的水果,好吃的水果。”

    “来自绢之国的上好彩绢,童叟无欺。”

    “由西方沙漠引进的秘药,让女士们常保青春美丽,欢迎试喷。”

    “糖葫芦,卖糖葫芦唷。”

    “霹雳月刊,这一期的霹雳月刊,上一期的霹雳月刊,下一期的霹雳月刊,有叶小钗的签名照喔!”

    “风姿物语,第三期的风姿物语,欲订从速。”

    风之大陆的东南方,在两千年前,是帕罗奇公国的属地,帕罗奇公国灭亡后,此地由商人组织所联合统治,标榜着自由与奔放,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每个城市由选出的代表,独立自治,专心地发展着自由贸易,成为了一个奇特的地带。

    波鲁特佳尔,原名亚达城,是前帕罗奇公国的王都,在公国解体后,以丰富的物产,与海陆皆便捷的地理位置,蓬勃发展,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兴盛地方。

    茶艺馆中,有来自邻国日本的僧侣,由绢之国远渡而来的学者,进行着深沈的思辩;市集上,黑鲁曼的商人,利加斯的幻术师,推销自己的货品;酒楼里,绯樱帝国的吟游诗人,七岛联盟的舞者,高声谈唱,各色的人种,将波鲁特佳尔点缀成一个充满异国风情的港都。

    繁华的市街上,一名黑袍的旅人,漫无目的的闲游着。看他的打扮,应该是某种僧侣吧!

    一身的黑袍,在喧闹的街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是,风之大陆上的宗教很多,彼此之间的战争,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所以,各地的人民,早就有了不过问别人信仰的共识。

    “这位客人,天气那么热,穿着黑袍,一定很难受吧!小店的清茶,清凉解渴,来一碗怎样?”茶店门口,一个模样颇胖的掌柜,殷勤地招呼客人。

    “是哪产的茶叶?”

    “客倌您真是行家,小店的清茶,是产自东南低地的鹤岭,风味纯正,还是您要海外进口的大吉岭红茶,上个月才从商船运来的。”

    “简单一点的就可以了。”

    旅人沏了壶清茶,选了个*门的位置,坐下细茗。

    “老板,最近的生意怎样?”

    “托您的福,过的去。”掌柜堆满了笑脸,哈腰道。

    “听说您的茶,几天前改了价码?”

    “哪有这种事?小店的清茶,三年来都是同一个价位,童叟无欺。怕是客倌您弄错了吧!”自己的店誉遭到怀疑,老板不禁有些生气。

    “啊!跑的地方多,脑子也不重用了,说错了话,老板您可别见怪。”

    闲谈几句后,旅人将目光转至街上,注视着人群携来攘往,刚才的谈话,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这个城市,物价没有太大的波动,人民也没有失去进取心,与质的本分,这个情形让他很安心。

    “让开……让开……没事的不要挡在路中央……”几声呼喝,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进,轰然奔来,街上行人纷纷闪躲,路边的摊子被挤翻,正在饮食的客人,被泼了满身,蔬果被践踏在地,杂货也散落四处,还有人想趁乱打劫。

    几匹健马呼啸而过,看情形,是来开路的,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人,这等声势。

    旅人低吟不语,黑袍下,两道形状极为优美的眉毛,紧蹙在一起。

    “老板,刚才奔过的是什么人。”

    “客人,您是外地来的,所以可能不知道。”老板小心的四下张望,低声道:“他们是东方日本国的使者,来出公使的。”

    一直以来,自由都市没有强大的武力,所以,身为东方海岛强国的日本,*可以说完全控制了周遭的海运,掌握了波鲁特佳尔的命脉。

    如果惹得日本发怒,号称“陆上蜃楼”的波鲁特佳尔,会在海外交通完全断绝下,遭受最恐怖的经济打击。因此,向来就任日本予与予求,近几年,波鲁特佳尔的自治政府,根本就成了日本的傀儡。

    也因此,日本的使者,态度嚣张跋扈,仗着自己的身分,在街上公然索贿、勒索,惹起不少民怨,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旅人闻言,正自沈吟。

    “小心!”店外有人惊叫。

    一名女童,站在街中心,哭着找妈妈,可能是刚才混乱时走失的。

    在她身前不远处,第二股尘烟扬起,马群快速奔来,看这声势,怕没有几十道骑影。

    街上的人,虽然失声惊叫,但通通躲在一旁,袖手旁观,并没有人打算实际有救人的行动。

    眼见女童,即将被乱驰的马蹄踏成肉泥,已经有胆小的妇女,拿手掩住孩子的眼睛。

    “嘶………。!”

    长长的一声马鸣,跟着是吵杂不已的人声。

    三匹当先的骏马,硬生生的停在路中央,被后面冲上的马撞个正着,登时便是一阵大乱,马上的骑士,狼狈的跌下马来,还必须躲避乱踢的马蹄,形状滑稽之至。

    而长街的中心,黑袍青年傲然站立,挡在女童的身前,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现的,他左掌直伸,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震住了所有的旁观者,也便是这股气势,让奔马望而却步。

    “好啊……真是了得……”“格老子的……硬是要得……”街上的观众,爆起阵阵掌声,欢呼声,为这难得的义行,而竭力喝采。

    青年的眉头依旧紧蹙。倘若今天自己,是用身体护住这女童,而惨死蹄下,会为此而感动的,大概连现场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吧!这些人完全忘记自己刚才的丑态,只会事后喝采,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鼓掌的理由,说不定,只是因为看了一场精彩的杂耍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怪的心态。

    “八格野鹿!什么人敢挡住我的路!”一声暴喝,压过了所有的喧闹,跟着,一道极庞大的骑影,飞越过挡路的马群,凌空而降。

    重重的落地声,震得周围土石簌簌而下,两旁的行人再度噤若寒蝉。

    马上的身影,雄壮凛然,是个高大的巨汉,全身结实的肌肉,盘根纠结,使人望而生畏。

    “你好胆量,敢挡住我的去路,报上你的名字,我会视情况判处你应有的惩罚。”

    “要惩罚别人之前,自己应该好好反省,况且,我不打算将我的名字,告诉个不知礼数为何物的蛮夷。”

    黑袍下的脸孔,已经显露在阳光之下了,那是张英伟而俊逸的容颜,嘴角一撇傲然的微笑,冰蓝色的眼瞳,彷佛有种冷眼天下、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讥诮与嘲弄,不像是青年人该有的眼神,迷蒙间,竟彷似个数百岁的老头,总体上看起来,有种看不出年龄的美,倍添神秘。

    “很好,在我国,贱民杀之无罪,既然你说不出名字,想来也是个无足轻重的贱民,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去死吧!”

    巨汉言毕,挂于鞍间的朱枪,闪电一般的刺出,看不出他这样硕大的身体,动作竟是这般迅捷。

    朱枪的宽度,足足有长年人手臂的三倍,被击中的人,大概连喊痛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分成两段了。

    急不容发间,青年侧身避过。但对方的武艺,确实出了他的意料,原本直刺的枪影,立刻变成横扫,击撞而来。

    青年的身子,颇为瘦弱,大概没有任何人,会以为他可以挡得下这一枪。除了他自己。

    青年眉头一皱,右手不慌不忙的挡在身前,低喝一句咒文:“梅克米。”腕间自生一股大力,将急扫的朱枪牢牢握住。

    ◎梅克米:暂时给予施术者强大力道的勇者系咒文。

    巨汉见状,双目精光大盛,狂喜道:“原来是个魔道士,好,很好,真是好……”巨汉平日嗜战如狂,在日本,并没有什么杰出的魔道士,不可能与他动武,更罔论接他一枪,所以早就希望能与之交手,想不到今日能逢此良机。在大陆上的诸多职业里,魔道士是相当受人敬畏的一种,魔道士以个人的秘术,操纵古代的咒语与术法,和精灵沟通,任职于宫廷、贵族,或孤身行走各地,他们不受世俗律法的约束,只听命于独立在各国组织之上的魔法师公会。

    心术不正的魔道士,会受到公会的制裁,甚至驱逐(第二集的萨达卡就是一例),要是有重大情节者,甚至会遭到公会派出刺客,暗中诛杀。

    “胜家将军。”就在局面就要进一步演进之前,一个猿脸武将,自队伍后方窜出,看服色,应该也是这群武士的领头之一。

    “胜家将军,这是大街,请勿惹出不必要的争端。”猿脸武将喘吁吁道。“少废话。”因为遇到难得的对手,兴奋不已的胜家,完全容不下别的声音,再说,这个声音,又是来自他最讨厌的对象。

    “给我闭上你的嘴,猿脸家伙,别以为得到主公赐名,就可以改换身分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一只土猴子。”这个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咆啸了。

    猿脸武将在瞬间白了脸,原本有点燥红的肤色,因为屈辱之鞭而失去血色。

    胜家使劲回夺,黑袍青年也不知是后继无力,还是怎样,让他轻松的夺回朱枪。

    “是没力气了……还是法力失效……管他的,试一试就知道了。”就像所有的战争狂人,胜家对于胜负执着异常,举枪便要再刺。

    “咻!”一声锐响,一只长枪,插入两人之间,打断了胜家的挑战,令场中所有人一惊。

    掷枪者,是一名妙龄少女,甲胄娥眉,明艳英爽,眉如弯月,眼若秋水,惊人的美艳中,散发着勃勃英气。她是波鲁特佳尔的自卫队队长,蕾拉。

    “东方来的客人,请自重,你们眼前的这位,是波鲁特佳尔的贵宾,卡达尔老师。”

    乍闻卡达尔之名,在场诸人,心头无不剧震。

    提起大贤者卡达尔,那真是在风之大陆上家喻户晓,几乎是神话般的人物。

    在大陆之上,有三名魔导师,超然于魔法公会,他们各自均已有数千岁的寿命,学究天人,博通古今,拥有神一般的智慧,与强大无匹的力量,并数度挽救人类于危亡。

    两千五百年前,魔族大举进攻人间界,史称“九州大战”就是在三贤者的领导下,统合群雄,历经数百次大小会战,将魔族赶回原地,至今已两千年之久,不敢再进犯人间。

    日贤者,皇太极,精通神话时代遗留之科技与魔道之术,尤擅古代秘咒。九州大战后,因一大失意事,飘然而去,自此而后,两千年来,生死不明,行踪成谜。

    月贤者,“剑宗”陆游,自号白鹿洞主人,东方魔法的创始人,并拥有剑圣的称号,文武双全。大战之后,辅佐黑鲁曼帝国,受封国师之位,近年来,于白鹿洞闭关潜修,帝王贵族欲见其一面而不可得。

    星贤者,卡达尔,博通各家术法,医、卜、星、相,奇门杂学无所不窥,惊才绝。九州大战后,隐姓埋名,云游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于民间锄强扶弱,广济众生。是三贤者中,最常出现于吟游诗人的传奇故事里,为民间所敬仰的人物。

    “卡达尔吗?有意思。”柴田胜家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他在战场上,是勇猛无匹的悍将,一向以挑战强者为乐,此刻见到千载难逢的好对手,怎不叫他心痒难耐。

    “胜家将军,请注意我们这次的任务,若你一意孤行,返国后,我会在信长公座前,作出弹劾。”一旁的猿脸武士,看穿了胜家的心思,急忙设法制止。

    念及主公的威严,胜家斗志大减,恨恨的瞪了身边一眼,抡臂收回朱枪,道:“卡达尔,你是个让我感兴趣的对手,我们会再见面的。”说毕,率众绝尘而去。

    猿脸武将在马背上一欠身,恭敬道:“卡达尔导师,我是日本的羽柴秀吉,适才冒犯之处,多请见谅。您的大名,我久仰多时,希望他日有聆听教诲之日。”拱了拱手,转身追上胜家的队伍。

    “羽柴秀吉……这武士生有异相,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啊!”虽只是短短的几照面,但卡达尔已由秀吉的面相,看出他的命格。

    “老师……”转过身来,蕾拉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原本英气浩然的俏脸上,飞起两道红霞,展现了难得的娇羞。

    “唔!好久不见了!蕾拉!]卡达尔想了想,温言笑道——

    夜风吹起,半边新月挂在天边,波鲁特佳尔的市街,依旧充满热闹的气氛,繁华的,闪亮的霓虹,为城市带来另一种风貌。

    卡达尔独坐旅店,听着墙外的喧嚣,沏茶读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扰,他拒绝了蕾拉的邀请,由驿馆搬到旅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这是传自绢之国的五言诗,此时吟来,别有一番情趣。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有访客到来了。

    “卡达尔导师在吗?千里来客到访。”

    “既是千里而来,卡达尔不会失去待客之道,请自便吧!”

    门推开,来者是日间的猿脸武将,羽柴秀吉。

    “久闻星贤者大名,今日一见,实乃秀吉毕生之幸。”他惯战沙场,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是面对这个传说中的神话人物,仍是激动的声音微颤。

    “良夜如水,良月难得,卡达尔不忍虚耗良辰,将军有话,不妨直言。”夜里造访,绝非无因,看透了秀吉的目的,卡达尔直接开门见山。

    秀吉一愣,继而道:“好,导师快人快语,秀吉受教了。”

    分主宾坐下后,秀吉道:“藤吉郎少起卑贱,蒙信长公赏识,屡次破格提拔,方有今日之荣华,此事,秀吉没齿不敢忘怀。只是………”微叹了口气,秀吉续道:“信长公豪勇盖世,气吞天下,只是有些作为,确实是教人不知如何说起……”卡达尔旅居各地,对这名日本的绝代霸主,略有耳闻。织田信长,以一藉藉无名之身,突然崛起,迅雷般攻灭了当时的翘楚,今川义元,成为日本如今声势最浩大的诸侯。

    他的手段、作为,有人视之为一代霸王,也有人视若凶残狂人。不过,成大事者无所不为,有时候,确实不能以常人道理看待。

    秀吉仰首半晌,再叹道:“如今的织田家,外有武田、上杉压境,内中又有不稳的声浪,秀吉追随信长公左右,实是忧心忡忡,然信长公天纵英才,自恃高傲,秀吉人微位低,难以济事,不知如何以自处,故来求教于导师,愿导师以教我。”

    卡达尔饶有兴味地看着秀吉,数千岁的寿命,让他看尽了人间的冷暖兴衰,区区一个国家的兴亡,自是了然于心,只是,这个年轻人,确实是勾起了他的兴趣……“在回答之前,卡达尔有一事相询。”卡达尔缓声道:“据我所知,贵国信长先生,性格古怪暴躁,羽柴将军今日之言,若是走漏消息,不怕身首异处么!”

    “但存丹心照汗青,何惧浮云蔽日影。”秀吉凛然无惧,端坐于位。

    卡达尔只是一笑,这样的答案,并不能使他满意,秀吉所言,不过是愚忠而已,然而,这个人的命格,看来竟有帝王之相,绝非一藉寻常武夫,日后…………这倒是很有意思,为了看到日后的变化,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好!我就为将军卜上一卦,不过,日后,将军需得答应我一件要求。”“只要力之所及,秀吉必当竭尽所能。”

    两人对击三掌,以为誓约。

    誓约既定,卡达尔巡视身边景物,墙外,阵阵喧哗声传来,辨其音,听其先后,是两女一男。树枝上,几只鸟雀盘桓,仔细观察,两公一母。

    如此观视一番,卡达尔已有分较,在仰首望天,只见繁星点点,宿换斗移,半晌,大局定矣。

    “上卦,阳阴阳,属火,得离;下卦,阴阴阳,属山,得艮,二者合一,火山为旅,是为旅卦。”

    “何解?”

    “小亨,旅贞吉。大利远行。”

    “导师是要我远避他方。”

    “不错。适才观星,将军驿马星动,近日内必有远行。将军迟行缓回,可免杀身之祸。”

    秀吉琢磨着这番话,不错,他早已知道,信长公有意命他出征中国(日本地名),确是远行,可是,卡达尔所言,可免杀身之祸,杀身,杀身,莫非是织田家将有祸灾……抬起头来,卡达尔一脸成竹在胸的笑容,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导师指点天机,秀吉铭谢于心。只是我身为织田家家臣,主公有难,岂能坐视,自当追随左右,死而后已。”秀吉挺起胸膛,昂然道。

    卡达尔闻言一笑,这个汉子所言,在他意料之内,只是,天意难违呵…….“织田家气数,冥冥中早有定数,无须太过牵怀,若是将军执意,念在今日之缘,卡达尔有一物相赠。”

    取出个不知名金属制成的锁片,只见通体晶莹,氤氲缠绕,自发五彩,确实是罕见的珍物。

    “这是一道护身符,将军带在身上,可保大难。”

    秀吉知道,这是难得仙缘,恭恭敬敬的收起,道:“多谢导师厚爱,今日暂不言谢,若是他朝有命相逢,秀吉定当报此大德。”别过卡达尔,秀吉踏步出门,面对自己将发展的命运了。

    卡达尔看着杯中之物,默然不语,今日他又破例帮人卜了一卦,上次算卦,该是四百年前的事了。

    天机,天机,为何人的命运,总系于天,贤愚贵贱,帝王将相,亦无能脱此定数,自己,又能不能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一日呢?

    “叩、叩、叩!”又有敲门声。

    “卡达尔导师在吗?”

    “看来今晚是没得睡了!”访客不绝,卡达尔只有苦笑。

    打开门来,访客赫然便是蕾拉。

    “老师!”

    “是你啊!进来吧!”

    蕾拉一改白天的英武模样,卸下了金盔甲胄,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娇美的容颜,含羞的表情,更添三分妩媚风情。

    卡达尔自行囊中取出茶叶,重新沏了壶茶,与蕾拉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从别后卡达尔的旅程,谈到各自的近况,再回想到多年以前。

    “是吗?已经这么久啦!回忆起来,把你抱在掌心,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小丫头就成了美丽的少女了。”

    “您忘了,就连我的名字,都是殿下您取的呢!”

    “我已经不是王子,不必再叫我殿下了。”

    卡达尔原是帕罗奇公国的皇子,少年时,才华洋溢,曾经率军横扫四方,酣战时,横槊赋诗,技惊四座。闲时,迎风邀月”结交各地豪杰,风流韵事不断,自诩“天下第一品风流人物”,是天下间人人惊羡的奇才。

    六十七岁(常人寿命约莫是五、六百岁)时,突然对一切世俗之物,失去兴趣,毅然割舍,遁入深山,追求无穷天道,经两百年有成,适逢魔族入侵人间,挺身而出,经三战而名震天下。

    战时,结识皇太极、陆游,合称三贤者。三人之中,卡达尔因年纪而排名居末,但综合各人天资、成就,卡达尔实是三贤者之首。

    大战结束后,帕罗奇公国早已灭亡,卡达尔为求专心向道,亦没有兴复故国之心,遂孤身云游天下,只是,每三、四年必回波鲁特佳尔一趟,算是凭吊故乡吧!

    二十二年前的重游时,适逢蕾拉出生,卡达尔与之投缘,破例暂住,指点文艺、武术,直至五岁。亦因此,蕾拉与卡达尔的关系,分外不同于常人。

    “老师这般的能力,天底下应该再也没有难事了,为什么您总是郁郁不乐的样子呢?”

    卡达尔摇了摇头,修为到了他们这等地步,已经超脱了常人的生理循环,但并不等于不老不死。

    “这一千年来,我不断以时间之砂,逆转肉体的年龄,保持年轻,但是,也已经到了极限。”

    “没有办法可想吗?”蕾拉问道。

    “天数早定,岂是区区人力所能扭转。”卡达尔苦笑道。“我所担心者,倒不是自然的限制,而是天刑。”

    “天刑!”

    自然界的循环中,每隔数十万年,人间的恶气累积到极限,上天便会降下天劫,以千枚天雷,轰尽地上不洁物。天劫降临,是人间最恐怖的浩劫,每枚天雷,均伴随光明火、圣灵冰、太阳风、宇宙光,具有毁灭一切生物的无穷威力。

    挽救天劫,必须有一名具帝皇命格、豪勇无双之士,奋起绝世武功,硬挡天雷,若能接到六百枚以外,便可缓除天劫,期间倘若漏接一颗,便是倾覆人类的大祸。

    ◎前两次天劫,由三女神之首——阿特洛波丝;绯樱帝国的轩辕皇帝所接下,而两者亦为天劫所轰杀,神形俱灭。

    所谓天刑,是当有个人违逆天道运行时,上天降下天雷诛杀,直至所殛之人毙命而止。

    几千岁的寿命,到底是逆天行事,三贤者另外的两名,皇太极行踪不明,陆游避居白鹿洞,已经有千多年,没再出现人前。

    “这些年来,我以太古藏魂之术,瞒过天上灵觉,却也导致一身修为,被封锁至五成以下,若是稍有差池……”“老师!”蕾拉不知道应怎么回答,在记忆里,卡达尔一向聪明睿智,是所有问题的答案,挥洒自如间,令她心颤不已,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也有迷惘如斯的一天。

    “一点小事,倒是让我的小蕾拉,担了不必要的心了。”伸手轻抚蕾拉的脸庞,卡达尔温言笑道:“生死之数,我早已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一桩心事未了,让天雷轰个神形具灭,免却轮回之苦,倒也乾净俐落。”

    “老师!”蕾拉惊得流下泪来。

    卡达尔一笑,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迎着扑面的晚风,仰观天上星斗,怔怔出神。

    割舍荣华,刻苦修行,只为了得到更长的寿元。

    数千年的寿命,不断的旅行,为的,只是再见那两人一次”再与她说句话,再向他道个歉;漂泊多时,看尽人间沧桑,却始终缘悭一面,难道,错失的时间,真的无法再重来;做错的事,真的无法再挽回了吗?

    与蕾拉投缘,也是因为蕾拉的神韵,与她有三分相像。上天如若当真有灵,自己这番苦苦追寻,又为何不赐个机会,给这千载痴心人。如果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就算是逆转自然法则也无所谓,一定……一定……念及一生挚爱,卡达尔胸中大恸,满腔悲苦,不能自己。

    蕾拉见到这副光景,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背后,一阵唏唏娑娑的声音响起。

    “老师!蕾拉有点东西,想让您看看。”

    转过头来,一具天地间至美的女体,出现在眼前。澄纤毕露,浑圆剔透,玉雕般的完美裸体,足以让所有男人,忘记呼吸。

    “蕾拉……”蕾拉走近身来,纤纤素手,按住了卡达尔的话。

    “也对,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话。”卡达尔一笑,拂袖熄了,如玉般雪白的身躯,在皎洁的月光下,分外动人。

    卡达尔执起蕾拉水葱般的手指,顺着手臂的肌肤,逐步吻上,轻柔的吻,细致的贴在樱唇上。

    “好了,蕾拉,我们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卡达尔温柔地在蕾拉耳畔呢喃。

    “嗯!蕾拉要把自己的一切,送给老师。”

    ……

    进行到最激烈的高峰,身下的蕾拉,忽然掩面咽呜,失声哭起来。

    卡达尔停下动作,手指轻柔地,在光滑的裸背上来回,温言问道:“怎么了,小女孩,不舒服吗?”

    蕾拉拭去泪珠,撇了撇秀发,重展欢颜,道:“没事,蕾拉只是……只是太高兴了……”卡达尔知道,这个结下合体之缘的女子,有心事在隐瞒,然而,现在并不是谈心的好时候。

    卡达尔开使最后的冲刺,蕾拉似乎也做好了准备。

    “哦哦……。哦哦哦!”

    卡达尔用力地推送着蕾拉的腰,然后一口气解放了所有的欲望。

    “啊啊……啊啊啊!”蕾拉无力地陷落床内。

    激情过后,卡达尔将锦被覆住两人,左手轻抚着蕾拉的裸被,享受着余韵。

    蕾拉欲言又止,辗转良久,嗫嚅道:“老师,你可以对我说一句……”“蕾拉,我爱你。”察觉了怀中少女没说出的心情,卡达尔温柔的表达了情意。

    彷佛受了巨大的震撼,蕾拉呆然半晌,继而,喜极而泣。

    “傻瓜!这也要哭。”卡达尔亲吻了颤抖的长睫毛,吻去了泪珠。

    “谢谢你,老师。蕾拉爱你。”——

    鸟声啾鸣,庭中花草的芳香,清淡挹雅,当晨光爬上第三格窗格,卡达尔醒了过来。

    枕畔,依稀留着伊人发香,幽幽的香气,刺激着鼻间,想起昨夜的激情,卡达尔不禁莞尔。

    “一张单人床,来睡两个人,实在是嫌挤了点。”

    蕾拉是在天亮前走的,卡达尔感觉她起床穿衣,还在临走时,与自己深深一吻,吻中,有着无尽的依恋与挚爱。

    看来,得为这个小情人,在这故居长住下来了。

    思量间,石墙外隐约传来锣鼓喧天,阵阵的唢呐声,由远而近,是喜庆的奏乐队。

    “哪一家办喜事,这等铺张。”卡达尔心情甚好,踱出门外,看看庄严华丽的仪仗队伍,感受一下,久久未有的喜气。

    “卡达尔导师。你好。”看见卡达尔的身影,仪队中一名骑士驾马奔来,却不是羽柴秀吉是谁。

    “哦!原来是贵国的迎亲队伍。”主从两地之间的政治联姻,乃属常事,如此声势浩大,实不足怪。

    “是敝国织田公的结婚典礼,我等奉命将新娘迎回日本。”

    “却不知是哪家的闺女,这么有福气。”这句话却是卡达尔的违心之论,织田信长的传闻,只要有十分之一属实,就已经教人难以消受,这个新娘,可说是倒了八辈子霉,卡达尔为其哀叹三声。

    “说来您也认识,是前日所见的蕾拉小姐。”

    “什么?”饶是卡达尔修养不凡,骤闻此语,仍是拿捏不住,脸色微变,放在身后的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秀吉不见卡达尔脸色,仍是喜孜孜说道:“上个月,亚达市商团到京都进贡,蕾拉小姐随团护送,信长公惊为天人,便已定下婚约,命我等前来迎娶。”

    想起蕾拉昨晚激情时的失常,卡达尔恍然大悟,“无怪……无怪……昨晚她这般反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随着心情起伏,右手忽松乎紧,显是内心激动。

    “导师,有什么事吗?”见到卡达尔面色不善,秀吉有些犹疑的问道。

    “不,没什么。”卡达尔喟然而叹,一颗心飘飘汤汤,落不着实处。

    秀吉是何等人物,脑筋聪敏无比,单只是从这蛛丝马迹,便以猜出个大概。

    “导师,区区一名女子,不过尔尔,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卡达尔知道,蕾拉下嫁日本,必是为了波鲁特佳尔全体人民的生计,若是婚礼破坏,势必遭到信长的血腥报复。

    可是,说到底,这也是蕾拉自己的选择,倘若自己出面阻止,会不会只是一厢情愿呢?再说,自己对蕾拉的感情,真的是爱吗?大局为重啊!自己心底的愿望,还没解决,在重见那人一面以前,决不允许节外生枝。

    一念至此,脸色顿和,紧握的右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秀吉见状,亦是松了口气,握在兵器上的手,得以放开。如若卡达尔做的决定,是另一个方向,他可真没有把握,是怎样的一种后果。

    亢长的乐队走过,来的是蕾拉的花车,卡达尔轻挥右手,作最后的道别,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到日本探访故人。

    花车上的蕾拉,和式新娘打扮,端庄秀丽,看到卡达尔的身影,眼中一亮,似要开口说话,待得见到那道别的挥手,原本充满希望的表情,刹时间黯淡下来,继而,凄然一笑,再不回头。

    卡达尔心头狂震,然而,却有热泪渗进眼中,那一笑,笑得太美,隐然有诀别的意味,这绝非吉兆,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呢?

    黑鲁曼历五五一年一月日本京都

    张灯结彩,红烛高挂,和式的新房里,喜气洋洋,蕾拉身穿和式素服,打扮典雅,脸上却露出寂寞的表情,独坐房中,渡过她的新婚之夜。

    灯过三更,房门被粗野的推开,一名汉子,带着无限威仪,豪迈的步进房中。正是日本的掌主,织田信长。

    依照日本的礼节,蕾拉盈盈拜倒,恭迎她的丈夫。

    “好美的脸蛋……不枉我命人千里迎娶……”信长捧起蕾拉的俏脸,仔细端详。

    “把身上衣服脱了。”没有任何的尊重,信长简单的命令。

    晓得自己并没有多少自主权,蕾拉忍住屈辱,缓缓将衣衫褪去,布帛的落地声响起,当最后的亵衣,自肩头落下,美丽的胴体,展现在大气之中。

    原以为脱去衣服后,信长会立刻过来拥抱,可是毫无动静。

    信长双手环抱胸前,凝视着她的裸体。

    “过去躺下,把腿分开。”又是一条冷酷的命令。

    蕾拉几乎要崩溃,颤声道:“太过份了……这太没道理……”“少说这种话,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也不需要,我娶你,是因为你的肉体,引起我的兴趣,你嫁我,也只是为了保护波鲁特佳尔。”信长冷冷道:“你不需保有任何理性,如果,你反对,我就立刻下令,封锁海道三个月,看看后果如何?”

    听到这样残忍的对话,蕾拉不得不有了觉悟,咬着嘴唇,她抬头挺胸,走到床上躺下,分开双腿。即使肉体受到摧残,但是,自己高傲的心灵,绝对不能失去。

    冰冷的男性巨体,压了上来,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表现,信长开始进行挺进,狂风暴雨般的动作,让蕾拉疼的死去活来。

    “咦……臭婊子……啪”信长瞥向下身,却没有看见预期中的落红。

    反手一掌,掴了蕾拉一耳光,雪白的脸蛋,登时高高肿起。

    “明知我要娶你,你的处女竟然敢给别人。”反手又是一掌,把蕾拉击的快要昏去。

    “那个奸夫是谁?”

    蕾拉瞪了信长一眼,猛地张口,把血沫混着掉落的牙齿,吐在信长的脸上,恨声道:“你可以羞辱我,却不能污辱他。”

    “即使我要血洗波鲁特佳尔,也是一样吗?”

    蕾拉不答,眼中的坚毅神情,已经代表了一切。“好,有意思,我就喜欢这样。”信长大笑,“像你这样的女人,很适合替我生孩子。”

    凄厉的惨叫声,回响在京都的夜空中,久久不去。

星星 (二)

    黑鲁曼历五五一年二月自由都市杰斯市

    依旧是热闹的市集,这是所有自由都市的共通点,市中心的某处酒楼上。

    “喂!你们知道日本的那件事吗?”

    “是指信长新娘的那件事吗?”

    酒楼里,商人们七嘴八舌的交换各地的情报。

    “听说,成婚当晚,新娘就给剥光,吊出门外,供过路人欣赏。是不是长得太丑,所以被丢出去了。”

    “胡说,那新娘是波鲁特佳尔的蕾拉队长,我曾见过,可是个大美人呢!”

    “那头雌豹啊!我曾经看过,的确是真他妈的漂亮,这倒是可惜了。”

    “后来又怎样了?”

    “在城墙上吊了三天,后来就送进宫里,不知道后续了。”

    “这我知道,我有个当亲卫队的妹夫,曾告诉我这事。”一名来自日本的商人说道。

    “哦!怎样?”

    “信长说,淫荡的女人,不配住他的屋子。把那女的绑到广场,让过往的行人干,我妹夫说,这女的真够骚的,每个上过她的男人,都全身没力气,好像生了场大病。”

    邻座*窗的一名黑袍男子,听到这话,手上的酒杯,顿时爆成细粉。*[真的是做错了吗?卡达儿,你还有资格称为智者吗?连这种事都看不出……”卡达尔知道,当日的决定,已然铸下大错。

    “因为你总是不停地重复同样的错误啊!”

    多么熟悉的声音,卡达尔不知道已经在梦里,梦过多少遍了。猛然回头,一名模样可爱的少女,无声站在身后。

    少女的样子,娇俏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形状极其优美的瓜子脸,让人倍添怜爱。纤细的身躯,似乎被一层轻烟缠绕,氤氤氲氲,教人看不真切。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以卡达尔今日的修为,天下能入其三丈而不被发觉者,绝对不超过五人。

    但卡达尔却不觉得奇怪。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不行啊!卡达尔。”少女笑着摇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眼睛里面只有自己。”

    少女的脸上,有种倔强而任性的神韵,奇异的是,这与卡达尔的满不在乎,竟有三分相像。

    “已经两千年了,这两千年来,你不停的向过去忏悔,不断的试着寻找真爱,想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可是,当真正的爱情,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呢?”

    乍闻此语,卡达尔如遭五雷轰顶,作声不得。

    “你一直在追寻已经失去的东西,对于到手的东西,却一点也不珍惜,所以你永远都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少女侧着头,有些哀伤似的,缓缓道:“对你来说,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呢?卡达尔,你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坏东西。”

    “艾儿西丝!我……”“即使如此,我还是深爱着你,这是不是很奇怪呢?哥哥。”

    少女低下身子,在卡达尔的唇上印下一吻。卡达尔伸手欲抱,却搂了个空。

    少女一笑,缓步向后,身形冉冉消退。

    卡达尔大叫一声,恍若自梦中醒来,举目四顾,哪里还有伊人芳踪,只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依稀还在唇边。

    “不是梦……艾儿西丝,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东西吗?连死了都要来纠正我……”千年来的愿望,实现了一半,卡达尔百感交集,激动的说不出半句话。

    “走吧!去做我应该做的事。”黑袍一振,卡达尔已出现在三十公尺的高空,继而,往东方飞去。

    黑鲁曼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

    两方军队正激烈的交战着,战争虽然惨烈,但却已经接近尾声,属于织田家的军队,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胜利已是一定的必然的了。这一切,都是山顶那人的功劳。

    山顶上,羽柴秀吉对几个部下,做最后的指示。“叫太助率人从后方攻入,如此一来,就可以完全获胜了,接下来的,你们就看着办吧!”几个武士接了命令,应声而去。

    “这场战役差不多了,该往下个据点推进了。”秀吉对自己目前的战绩,感到满意,如此,凯旋而归的日子,也不远了。

    忽然,左右方的密林中,涌出大量敌兵,是预先的埋伏。

    “木下藤吉郎,快快受死。”

    “纳命来。”

    秀吉的亲卫队,虽然奋勇抵抗,但敌众我寡,顷刻间,便已死伤惨重,无力再战了。

    “去地狱向你杀的人赔罪吧!”敌人乱刀砍下。

    “啊!我命休矣!”脑筋急转,却想不出任何办法,秀吉只有闭目等死。“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远距离神射的光箭,将刺客射杀当场。

    “什么东西?”

    话声方落,从对面的山头,光箭连珠射来,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给。

    当秀吉发觉有异,睁开眼睛时,身边已尽是刺客群的死,以及一身黑袍的卡达尔。

    “卡达尔导师,救命之恩,秀吉在此记下了,他日……”彷佛没听到秀吉的话,卡达尔神色漠然,冷冰冰的看着他,看得秀吉心里直发毛。

    他亦非蠢人,看到卡达尔如此神情,已知对方来意,以及对方将往何去。“导师,蕾拉小姐一事,我也不知为何会至如斯田地,只能说句:我很遗憾。”

    卡达尔冷电似的目光,看得秀吉心虚,不敢抬头。半晌,卡达尔叹道:”罢了,其错在我,不在你,你不用感到歉疚。”

    听出了卡达尔的弦外之音,秀吉更是一惊,心知不妙,连忙道:“导师,秀吉还是一句,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为何还是大局为重?只是,此时的他,还要个大局做什么?

    卡达尔忽然问道:“秀吉,在你们的眼中,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秀吉不虞有此一问,呆在当场,脑里急忙汇集,以往听到的传说,断断续续道:“导师您……才华惊世……对人类……”卡达尔一挥手,打断秀吉的话,仰首向天,苍凉笑道:“在世人的眼中,大贤者卡达尔是个绝世英雄,我为人类而战,为弱小而战,为孤弱之人而战,为世上公理正义而战,可是,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未为我自己,真、正、一、战。”

    卡达尔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举手投足间,意态飞扬,在秀吉的眼里,此时的卡达尔,眩目的有些怕人。

    “秀吉将军,两军相争,各为其主,卡达尔此行,便是向你打个招呼,从此大家各行其是,再不相干。”

    说罢,再不停留,念动咒文,化为一道流星,消失于天际。

    秀吉见状,暗暗叫苦,知道这一次,主君是惹下了前所未有的强敌,连忙传讯京都,自己亦整理装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

    黑鲁曼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京都附近

    一只军队,军容盛状,亢长的队伍,绵延在山道间,看来令人赞叹。

    一名身着主将盔甲,坐立马上的武将,两手合抱又放开,显是心中有难事,无法决断,思量良久,半晌,他抬起头,脸上有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去吧!就去到地狱的最尽头!反正,自己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基于种种的估量,他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扬声道:“改向!敌人就在本能寺。”

    黑鲁曼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京都本能寺本能寺,京都的大形寺院,织田信长七日前,忽然率众至此,滞留至今。

    寺内的大殿之中,原本的佛像,给弃置在一旁,信长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幕戏。

    没有点着任何的,黑暗中,传来阵阵男女的喘息声。

    “好……好……我忍不住了……”跟着是长长的惨叫声,之后,再无声息。

    “一个月以前,还是清纯的小姑娘,现在看来,一天十个壮丁,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信长拍了两下手掌,那是唤人进来的信号。

    “你就尽情享用吧!反正,在那个人到来以前,应该还有点时间吧!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回汤在大殿里,内中的意思,只有他才明白。

    又一个男人,压上了她的身体,在深深进入时,她流着眼泪,叫唤着心上人的名字。

    “老师……老师……”寺门口,几个卫兵,进行着交谈。

    “主公这次在本能寺停留,是想要干什么啊!”

    “谁知道,总不会是突然看破了世俗,想进入空门吧!”

    “进入空门,那为啥要把那个女人一起带来。”

    “这你就不懂了,我听说,有些高僧,能够修习欢喜禅。”

    “这么好,那我也要。”

    “你,看你这副猪样,等下辈子吧!”

    三个看门的卫兵,因为无聊的工作,避开了长官的视线,打闹嬉笑。

    突然,他们发现,有工作上门了。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寺门之前,神情冷峻,整个人就像块冰似的。“喂!小子,要变魔术就走远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那么多干嘛!小子,你那是什么脸,耍酷啊!”

    “大热天的穿黑袍,你是变态啊!”

    男子冷漠的脸上,半分笑容也没有,只是吐出两个字。

    “开门。”

    两个卫兵闻言大笑。

    “这小子得了失心疯啦!叫我们开门,我们就开,岂不是好没面子。”

    “就是说嘛!虽然我们是跑龙套的,戏份很少,但也是有自尊的跑龙套。”

    “更悲惨的是,我们只有九句话的戏份,所以读者们一定要记得我们。”“开门,否则就死。”男子再度发言,他的声音,不像是人类的说话,反倒像是天山上的万年雪。

    “开……开玩笑,你以为你是谁啊!叶小钗闯魔域,也没你那么嚣张。”

    “为了所有配角的自尊,我们死也不会开门的。”

    “没错,就让我们杂兵甲、乙、丙英勇的雄姿,永远留在风姿物语读者的心中。”

    “那就去死。”听到这些对话,他差点疯掉,趁着神智还清醒前,左掌一扬,魔光凝聚,七彩隐现,接着……“魔弓闪光矢。”

    刺眼的强光,刹时间遍布天地,地动山摇,当强光消失时,宏伟的寺门,连同后方的牌楼,左右的围墙,一齐在强光中化为乌有。

    卡达尔踏着箭矢破坏场地,所形成的道路,踱进本能寺。

    “哦!”赫然见到,本能寺的广场中,千军万马早已备战以待,看这情形,只怕有个数千人吧!

    “卡达尔,今天你插翅也难飞了。”一个巨汉,意态张扬,得意的狂笑着,原来是老朋友柴田胜家。

    卡达尔并不意外,他转战沙场,身经何止百战,又岂会被这等小场面给吓退。

    “卡达尔不想多造杀孽,连累孤儿寡妇,爱惜生命的,就先离去。”

    也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半个人听进他的话,全军大喝一声,军队如潮水般的涌来。

    千军万马,只为他一人而来。

    “来吧!小朋友们。”一笑,他只是一笑。

    卡达尔展开身形,游鱼般的到处灵动,在枪林刃雨中,四下穿梭。刀枪斧钺虽然相交而下,却没有半根能碰到他的衣衫。

    施展独门密咒,把阻在前方的士兵,全给定住动作,再加上迅捷无伦的移动,转眼间便移到广场中心。

    “全是饭桶,都给我让开。”大喝声中,柴田胜家跃马奔来,人未到,枪先到,朱枪迎面就是一击。

    卡达尔知道他变招奇快,左足一点,轻飘飘的避到远处,猿臂轻展,把身边士兵的的长枪迅速夺过,往胜家掷去。

    胜家把枪随手拨去,怒骂道:“雕虫小技,卡达尔,你只有这等功力吗?”语声方落,数十只长枪,连珠射来,饶是胜家眼明手快,还是顾此失彼,闹了个手忙脚乱。

    “卡达尔,你这卑鄙小人,用这等战法。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枪群射完,卡达尔早已藉机隐遁,气得胜家哇哇大叫。

    “我在这里。”胜家循声抬头,五彩的豪光,刺得自己睁不开眼,一道黑影,如飞燕般画出优美的弧形,飘然落于马上。

    “愚蠢的东西,连我上次手下留情也不知。”声音近在耳畔,胜家只惊得魂飞魄散,来不及转身迎敌,一只冰凉的手掌已贴上背后。

    “爆灵地狱。”气随声走,胜家只感到一股大力,灌进体内,瞬间膨胀,迸断筋脉,几欲爆体而出。

    胜家知道,若不能马上采取应对,立即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勉强吸进一口气,劲走全身,骨骼咯咯作响,一声狂吼,在生死关头激发出无上潜力,将体内异劲逼出。

    强大的反震力,当场把胯下的健马,震成一团血肉糊,方圆三丈之内,所有的人、器、物,断线风筝般的被震至半空中。

    胜家口中鲜血狂喷,颓然倒地,被兵卒救起,扛回内殿。

    卡达尔藉反震力而退,轻飘飘的翔于半空,祭起护身光罩,将乱飞的箭矢,尽皆弹开。他不欲杀生,所以适才手下只使了两成力,否则胜家早于第一时间化成一滩烂泥,饶是如此,柴田胜家上半身骨骼尽碎,纵能治好,今生也只剩三成功力了。

    ◎日后,柴田胜家与丰臣秀吉互争天下,惨遭败亡,未尝不是受此伤势所累。

    “咻!”

    卡达尔祭起锁魂之术,想要确定蕾拉的位置,却见一枚圆锥形金属物,尾巴拖着长长白烟,朝自己飙射而来。

    卡达尔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自当年九州大战后,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再看到这种武器。

    黑袍扬起,幻出层层身影,卡达尔身形急转,迅速降下。

    “轰!”金属物爆炸了,在空中化成一团火球,烈焰飞腾,强大的冲击力,将卡达尔轰落地面。

    爆炸的威力,超乎想像,一些地面上的士兵,惨遭波及,被炸个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哈哈……还道卡达尔是什么神一般的人物,在我的面前,还不是变成了滚地葫芦。”

    随着话声完结,一个庞硕的身影,出现在大殿的门口。来者虎背熊腰,霸气凛然,正是织田信长本人。

    “织田信长!”适才的爆炸,卡达尔及时应变,加强了护身光罩,得保无事。

    “卡达尔,你远道而来,我赠你一枚混沌火弩,不失待客之道吧!”

    “果然是混沌火弩!”卡达尔心中狂震。混沌火弩是太古时代流传的神器,杀伤力超强,九州大战之时,敌我双方惨死于其下者,不计其数,战后,因免遗祸苍生,将有关资料尽皆销毁,历时千年,人间早已失传,万万想不到今日会在此重现天日。

    “怎么可能……莫非是那人……不!决不可能是他。”卡达尔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当日虽然销毁所有资料,但或许有少数火弩遗下,为信长侥幸获得,必定是如此,当今天下,已不可能再有人会制造火弩了。

    大敌当前,不容分神,卡达尔定下心神,沉声道:“交出人来,卡达尔不想多伤人命。”

    信长哈哈大笑道:“卡达尔,你几千岁的人了,说起话来恁地可笑,你今日破门而入,伤我大将,杀我士卒,我若让你全身而退,今后何以立足于日本。”

    卡达尔听到此处,已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更不答话,运起咒术“黑鸟岚飞”,避开左右刀枪,整个人犹如一只大鸟,飞扑向信长,他是全军主帅,擒下他,余人再不足畏。

    见到对方来势汹汹,信长不闪不避,沉声道:“来的好。”

    伸臂拔出腰间长剑(日本刀),简简单单的一剑,砍向卡达尔。

    卡达尔人在空中,已算定了数十步后着,不管信长避往何方,都会遭到厉害的攻击,但对方这朴实无华的一剑,看似简单,却封住了他所有的进路,而且隐然发出一种沛然气流,箝制住自己的行动,赫然便是先天真气。

    卡达尔大吃一惊,暗道:“这魔头享有盛名,果非偶然,一身武功,竟已修练到了反璞归真、先天之境。”无暇细想,身形一晃,鬼魅也似的闪形变位,右足在信长的剑上借力一点,飘然而退。

    信长这一剑使上了先天真气,再加上独门的剑诀,自信是无人能从中全身而退,怎料卡达尔,在剑法威力,将到达顶峰前的一刹那,抽身即退,而且要走便走,全无半分窒碍,这是他艺成以来从所未有的事。不过,卡达尔享名千载,原也没期望能够轻取获胜,倘若这一剑真的将他斩杀,吃惊的反倒该是自己了。

    交手一招,惊若翩鸿,两人站立原地,重新评估对方实力。

    卡达尔陡觉脚底一凉,右脚的鞋底,不知何时,裂了道长长的缺口,是刚才信长的剑。这亦是令卡达尔耸然动容,自己的衣物,相伴多年,虽非奇珍异宝,却也是施过法咒,适才不过轻轻一触,竟被划成两半,而且触物隐力,潜时后发,这是一等一的神兵。

    仔细一看,信长手中的长剑,全长一尺五寸三,样式古,篆刻奇纹,剑刃上隐隐有天光汤漾,阵阵的杀气,化作沁凉的寒意,透空而来。

    卡达尔沉声道:“菊一文字宗则。”

    信长大笑,道:“不错,这是菊一文字,卡达尔果是识货之人,今日,我便以菊一文字取你性命,料你必当含笑九泉。”

    在风之大陆上,骑士所用的剑,有两种,纯能源体的光剑,与具实体的真剑,两者各有优异,大体上说来,持光剑者,必须要具有相当修为,所以持有光剑者,往往都是第一流的武者。然而,真正的绝顶高手,所用皆为实剑,盖因实剑铸造时,能够将铸剑者之精魄加于其中,成为无敌神兵,这点,是光剑为之望尘莫及的地方。

    ◎同时兼具光剑与实剑特色者,更为稀有,绯樱帝国里,天地神威的圣剑,鲁克那巴德;日后兰斯王的草剃剑,就是其中的珍品。

    一般的习武者,只要顾虑到本身的修为,就可以了。但晋升到绝顶高手之境,若是要与同级的高手较量,所持兵刃的等级,往往就是主导胜利的关键。倘使能得神兵,*着兵器的灵气,往往就能够发挥出,超逾本身实力的威力,这也就是自古以来,无数人追逐神兵的理由。

    信长手中的“菊一文字宗则”,是日本史上,有数的神器,两者配合,实力强得无法估计。

    不过,这仍是奈何不了卡达尔。

    卡达尔缓缓道:“不见得有兵器的就占上风。”这话倒是没错,比起刀剑的等级,持剑者与兵器的同步率,更是重要的一环。菊一文字虽然厉害,但与信长的同步率,尚是未知之数,这之间,未必没有可乘之机。

    脑筋稍动,已计画出下一步进攻策略,卡达尔身形立定,开始陀螺般的急转,速度越来越快,身边刮起的强风,把五丈内的士兵抛到了远方。就在众人为之错愕时,黑影分身为八,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高速,幽灵也似的绕着信长飞转。

    信长狂笑道:“小小幻术,也敢拿来丢人现眼。”侧耳倾听,四面八方虽然尽是呼呼的风声,但只要仔细一点,仍是不难发现,有某一处的声音显得特别沈重。

    “在这里了。”菊一文字砍出,准确的将那道黑影,一分为二,定睛一看,却只是一枚破布,信长不由得一愣,于此同时,所有的幻影一齐消失,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为什么你会认为,八个分身里面,一定有一个是真的呢?”信长大惊,*菊一文字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角度,反刺背后。

    “来不及了。”卡达尔左手法力一吐,爆灵地狱再度施威。

    不料,释放出的魔法力,却未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恍若泥牛入海,在信长体内消失无踪。

    卡达尔触手感觉有异,心知不妙,菊一文字已当胸刺到,未及细想,急忙身化幻影而退。

    “嘶!”一声,卡达尔的袍子由胸至腹,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若非抽身及时,当场便是开膛破肚之祸。

    “你身上穿了什么?”卡达尔喝问道。

    信长不答,心中暗叫侥幸,若非身上这套“邦迪亚斯之铠”,现在必已身负重伤,不能再战了。

    邦迪亚斯之铠,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近几年的得意之作,可以自成结界光罩,将一切的魔法攻击,全数抵销,可说是魔法师的克星。

    大凡魔道士之流,因为修炼法术,抵销自身的先天能源,自身的体能相对衰减,无论是速度与体能,都逊于常人,虽能习武,却达不到什么高等境界,骑士亦然。这也就是为何,魔法师与骑士,必须分工合作的原因。

    在人类的历史里,只有极少数的天才,能够突破生理上的限制,同时兼修两门,月贤者陆游,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当然,也有某部份的武功,是将魔法力混和内力,达到恐怖的破坏效果,但是,这种混和类的功夫,到底不是纯粹的物理力量,没法子突破专对魔法力而设的结界。

    换言之,身为魔道士的卡达尔,已经吟驴技穷了。这点,信长有着相当的自信。

    卡达尔眉头深锁,显然亦是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正在苦思对策。

    “换我来回敬了。”信长舞起菊一文字,斩向卡达尔,他适才在对方神出鬼没的身法下,吃足了苦头,这次得了教训,岂肯重蹈覆辙,主动抢攻,务必要封住敌人的行动。

    对于菊一文字的威力,卡达尔不敢轻视,知道护身光罩不足以抵挡,连忙飘身后退,闪避攻击。

    现场兵卒见状,纷纷避开,两人便在广场中火拼起来。卡达尔仗着魔法精湛,身形一化再化,忽分忽合,与猛攻的信长斗了个旗鼓相当,但只守不攻,久而必定破绽丛生,渐渐的,信长占了上风,好几次,菊一文字都由卡达尔的脸旁削过,险些便斩到了。

    “没办法,只好用那一招了,一千多年没用了,希望还记得起来。”在身处劣势中,卡达尔重新谋定对策,想要接近信长,重新发动攻击,但菊一文字急舞如骤雨,哪里找得到可趁之机。

    “啊……”双方正自僵持,一声凄厉的女子悲嚎,划破了酣战的气氛,自大殿之内传来。

    卡达尔闻声,心中大乱,险些就被砍成两段,危及之间,不及细想,拼着受对方一招,抢进信长身旁一步之地。

    信长大喜,“这老头打得糊涂了,居然想用近身战。”手中长剑拦腰就砍,务求将对方一招格杀。

    电光石火间,卡达尔已破入信长的剑网,在菊一文字将到之前,五指并起,对着信长胸口,轻飘飘的一掌贴下,赫然便是绢之国里,佛门无上绝学,大梵圣掌。

    这是纯粹的物理打击力,邦迪亚斯之铠,当场裂成碎片满地。信长感到,胸口似被大铁重重一击,空汤汤的一片,跟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汹涌力道,自中掌处轰传全身。

    “哇……。!”第一重掌劲,带着一篷血雨,自信长背后爆喷而出。

    信长瞪着卡达尔,眼中满是惊异,菊一文字虽距卡达尔不到一寸,却以无力再举。“你……你是……魔法师……怎会……怎会有这么强的……武功……”说着,浓稠的鲜血,自喉间不断涌出,模样可怖之至。

    “魔法与内功,同样都是能源,只要掌握到诀窍,要将两者相互为用,并不是难事。”卡达尔冷然道。

    卡达尔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实是古往今来的不世成就,两者虽同是能源,属性却各走极端,当今之世,唯有绯樱神宫的宫主,能以异宝“贤者云约(手环)”之助,将二力互相切换,卡达尔仅凭一己之力,便能施此异术,虽非后无来者,却肯定是前无古人了。

    信长闻言,第二重掌劲爆发,虎吼一声,经脉爆裂,全身毛孔一齐喷血,整个人成了个血球似的,缓缓倒下。大梵圣掌,不愧为一品绝学,只是一下,便以将其体内器官完全摧毁,回天乏术了。

    见到主公身死,场中士兵斗志全消,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哄然一声,纷纷丢盔弃甲,朝门口逃逸去了。

    击败强敌,卡达尔连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举步奔进内殿。*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是看到隐约有个女体,在暗处悲鸣。

    “蕾拉!是你吗?”

    “老……老师……”知道佳人无恙,卡达尔松了口气,急步上前,默念咒文,点起周围的照明物。

    “啊……老师……不要……不要看……”随着亮光点燃,蕾拉悲叫出声,乍见眼前的景象,饶是卡达尔惯见大场面,亦是呆在当场,作声不得。

    大殿左侧,大堆士兵的乾尸,横七竖八的弃置着,一看即知,是给吸尽了精元,枯槁而死的。

    不过,这一切,都还比不上蕾拉身体的异变。蕾拉的四肢,被儿臂般粗的铁链,锁在地上。身上华丽的和服,散乱的敞开,蕾拉两眼迷蒙,凄凉的躺坐在地,整个人像一个玩坏的玩具。

    惊人的,是蕾拉圆圆鼓起的腹间,分别不过两月,原本纤细的腰身,竟较怀胎十月的妇人,更为硕大。小腹上,肌肤波浪般的起伏,阵阵的胎动,以一种妖异的频率蠕动着。

    蕾拉的下身,殷红一片,尽是腥臭的乾凝血液,是胎儿异常胀大,爆破母体内脏,吸取所需的养分,所流出的血液。蓦地,蕾拉两腿间流出温热的液体,是羊水破裂,孩子即将出世了。

    卡达尔见多识广,一看之下,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自己到底是迟了一步。

    “魔种……”卡达尔恨声道。他后悔适才没有将信长凌迟,这种魔大法,损人利己,最是阴毒不过,施术者必定不得好死,只是,为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以身试法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闪亮的金发,此刻已黯淡无光,晶莹的肌肤,亦化为了枯黄,显是被腹中的孩子吸乾了精元,原本自尊与自傲的英气,在饱受摧残后,已荡然无存,却另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凄,更叫人怦然心动。

    “蕾拉……”“老师……不要看……我希望留在你心里的我……一直都是最好看的样子……”蕾拉泪流满面,想用手遮住脸孔,却被铁给绑住,只得侧过头,避过卡达尔的视线,让泪水无声落下。

    “在我的心底,你的样子,永远停在那个晚上,最美的样子。”卡达尔忍住眼泪,强颜欢笑,见到蕾拉身体上的诸多徵兆,魔种的育孕,已经到了将生产的一刻,宿主气血以竭,纵有大罗金仙,亦是无药可救了。

    “就算……就算你是骗我的……我……我也很开心……真的好开心……”“蕾拉……”捧起蕾拉的脸庞,卡达尔深情吻下,蕾拉用尽一切的力量,回应着对方的感情。

    唇间,尝到了苦涩的咸味,是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吧!

    好不容易,双方都抛开了顾忌,愿意真心相爱,却又偏生横祸,将要失去彼此。为何?为何?为何总是天意弄人……既是相思,最难堪是分离两地;既要分离,怎耐偏偏天人永隔……热情而激烈的吻,将彼此最后的挚爱,深深刻在自己心底,这份用生命燃烧的恋情,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仅仅剩下这最后一刻。

    “老师,蕾拉没福气,没法子再见到你啦!在你有生之年,可别忘了我啊!”

    唇分,蕾拉似乎精神大振,苍白的脸颊,恢复了娇的血色,呢喃轻语。卡达尔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两人相处的时间,到了尽头啦!

    想说的话是那么的多,能说出口的,却又那么的少。

    “别了,我的爱。”蕾拉嫣然一笑,闭目躺在卡达尔的怀中,溘然长逝。“蕾拉……蕾拉……”卡达尔紧抱着,怀中渐冷的娇躯,眼里满是泪水,不停地叫唤着爱人的名字,声音里,渐渐成了咽呜,已经有两千年之久,他没见过自己的泪水了。大殿里,一阵低微的哭声,小声的,小声的,飘汤在空中……

星星 (三)

    卡达尔纵声长啸,心情激汤,加上充沛的内力,只震得屋瓦梁柱,土石簌簌而下,啸声中,有着他的悲哀,他的伤痛,他的悔恨,一切的感情,全部孕藉其中。

    “轰隆……。!”

    悲啸不到一盏茶时分,整座寺院已被震的木梁松软,再半晌,只听见轰然*一声,本能寺的寺顶,在音波的冲击之下,竟整座给一齐掀掉。瓦砾土石落个满地,被卡达尔的护身光罩,震成粉末。

    “波噗……”鲜血飞溅,在阵阵的抽搐后,胎儿裂腹而出。

    一个染满污血的肉球,滚动在地上,诡异的跳动。

    卡达尔心乱如麻,不知道应如何是好,以他功力,要诛杀这魔种,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这孩子却是蕾拉唯一的骨血,念及此处,心中大恸,举起的手掌,复又放下。

    “杀……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杀掉敌人……。”“保护主公,讨伐叛贼……”寺庙外,阵阵的杀伐声,由远而近,渐渐传来,似乎有两军在互相攻击,由声音的规模听来,人气旺盛,是两支极强大的军队在对战。

    卡达尔心知有异,将蕾拉身体轻轻放下,踱出大殿,一看究竟。

    甫出殿门,尚未来的及看清眼前,一道惊人的先天剑气,破空射来。

    卡达尔猝不及防,加以悲痛之余,反应不灵,仅来得及侧头避开。鲜血飞溅,卡达尔左肩重创。

    “是你……”“你想不到吗?”

    广场之上,一个巨汉耸然站立,满身的血污,看来甚是恐怖,但更叫人吃惊的,是他脸上的表情,轻松惬意的微笑,自信满满的眼神,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深沈。

    如果说,刚才的他,是爆发性的火山,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潭,内敛而冷静,更加的可怕。

    不是别人,正是应已毙命的织田信长。

    “你应该已经死了啊……”卡达尔有点吃惊,心里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决不单纯,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肩头伤处,血流不止,稠浓的魔气,盐酸般的腐蚀肉体,卡达尔瞥向信长的手中,菊一文字透体通红,剑刃变形,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血光之下,彷佛是一个有生命的异物。

    “妖刀不知火!”卡达尔脱口叫道。

    妖刀不知火,是日本史上,传说中的魔刀。故老相传,在战国时代,一名铸剑名匠,在采得上好奇矿,欣喜回家时,赫然发现,整个村子的人,被散乱的流兵所掠夺,烧杀一空。

    他看着父母妻儿的尸体,呆然站立,他诅咒自己的无能,诅咒老天的不公,诅咒残酷的凶手,诅咒一切的生者。在悔恨、怨忿、悲伤交错之下,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作出魔鬼般的行为。

    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提炼体,匠师将全村人的鲜血,装满了七只大壶,而后以之铸剑,将无尽的悲愤,无尽的血泪,尽数封印在剑中,最后,他连带深刻的怨念,自身投入炉中。

    轰然巨响,熔炉炸裂,妖刀不知火出世,这柄神兵的出现,确实是对世上的一个诅咒,在此之后,因它而造成的祸事,不知几凡,每个持有人,均遭到了不幸的命运,发狂以终。但趋之若骛者,仍是前仆后继,就在血与血的争夺中,不知火自历史上消失,据说,是被带入了魔界。

    似不知火这等神兵,威力已经到了无从想像的地步,然而,剑能通灵,何况是魔剑。怨气反噬,操控人心之事,时有所闻,而且持之实战,剑会不停吸收主人的精气,作为能源,故此,几乎不可能为人类所用。

    “你不是人类!”卡达尔问道。

    信长微笑,绅士般的行了个礼,左手作了几个莫名的手势,最后化为烈飞腾状,缓缓道:“奉大魔神王克斯脱拉之名,光我魔族,魔照天下。”

    “果然是魔族……”卡达尔刹那间,明白了一切,打从信长要娶蕾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布好的局,藉着他与蕾拉的关系,来引诱他上钩,藉机诛杀。自己在九州大战中,斩杀魔族无数,遇到此事,毫不足奇,只是可怜蕾拉,无辜受害。

    “卡达尔老师果然厉害,无怪昔日,伤我魔族同胞逾万,不枉我以真面目出现人间,哎呀,还是这个样子舒服,已经八百年没有好好透气了。”信长理斯慢条的说着,斯文的样子,一反刚才的狂野粗暴。

    但卡达尔却知道,现在的信长,比刚才的模样更为可怕,已经完全恢复魔体的信长,展现了真实的性情,在他身上,强大的魔气,恍若实质,一波波的侵蚀着周围的大地。

    寺庙外的吵杂声,越来越近,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临死前的哀嚎,不多时,几百枝的火箭,如同骤雨,乱射进来,箭枝遇物即燃,转眼间,本能寺已成了一片火海。

    “明智光秀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胆量,居然敢发兵反我。”

    信长悠然道。

    他与卡达尔均有气罩护体,纷落的羽箭,根本进不了方圆三丈之内。

    “对于卡达尔老师,我十分佩服,如果可以,我很想向您好好请教,但是,很可惜,我还是必须杀了你才行啊!”

    “不必装出一脸英雄好汉的样子,倘若当真光明正大,又何必忽施暗算,用这等卑鄙手段。”

    信长不答,抬起手来,急催真力,不知火遥指卡达尔。不知火受到感应,开始吸收主人的精气,渐渐转为通红,冲天的魔气,锁定对手,潜声道:“请!”

    肩头的伤处如遭火焚,血液开始蒸发,不知火果不虚传,卡达尔使尽全力,仍无法将入体的魔气逼出,看来得要觅地疗伤,但眼前又哪里有这等余裕,说不得,只得速战速决。

    一直以来,卡达尔为避天刑,刻意压制本身功力在五成以下,适才与信长激斗良久,所用的,也不过是两成功力,现在为求速败强敌,长啸一声,将全身威能提升到四成。

    “魔弓闪光矢!”

    卡达尔率先主攻,魔法箭由一化繁,雨点般的射向信长,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都与刚才有显着的不同。

    但是,对恢复真实力量的信长而言,这已无法造成威胁了。

    “只用魔弓闪光矢之类的三流咒文,导师是太看不起我了吗?”不知火以一个神妙无方的角度,斜斜划过,将箭矢全数挡在外门。

    “天子剑法。”卡达尔又是一惊,这套天子剑法,是魔界寇拉斯王朝的绝学,历来非王族不传,端的是厉害无比,传闻中,只有魔界第三代皇帝,朱棣,亦即是天子剑法的始创者,能够发挥到十成的真传。看信长的架式,不过得到五成火侯,却已是极难对付。

    不知火配合天子剑法,威力大的令人咋舌,就连可卸万刃的护身光罩,也在接触的同时,被剖成两半。卡达尔再不敢轻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敌。

    说到底,信长虽然厉害,但星贤者享名千载,岂是泛泛,以个人级数而论,实是高出信长不只一班。卡达尔面对魔剑的惊人威力,不欲硬接,当下连连倒退,脚踩奇门步法,忽焉在前,忽焉在后,在不知火的凌厉攻势下,从容游走。

    卡达尔一面后退,一面却运起灵力,在空气中,布满太乙五萝丝,用以滞碍敌人的行动,当信长发现身体变得沈重,动作不灵时,已经晚了一步了。

    “咦!”信长察觉有异,将内力运诸于不知火上,发出通体炽焰,想要熔去五萝轻丝。

    卡达尔幽灵般的抢进,一眨眼,已到眼前,大梵圣掌再度施威。这次有了经验,手下更是全力而施,掌劲一分而三,连打头、胸、腹,三处要害。

    信长怒嚎出声,鲜血狂喷,被爆发的劲力,炸得离地飞起,体内气劲股汤不休,显然马上就要爆体而出。信长忍住撕心剧痛,施展魔族保命绝技,欲将潜劲迫出。

    “碰!”全力而施之下,总算将劲力逼出体外,但没除尽的真气,却在右臂迸裂,一条右手齐肩炸成血粉,不知火飞个老远,不见踪影。

    “隆隆……。!”虽然保住一命,却已耗损八成真元,无法施力,从半空中摔下来,砸落地面。这还是因为,卡达尔的功力仅有四成,倘使力道再重一成,信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第一时间就丧命当场了。

    寺门口的杀伐声大作,防御的一方终于彻底溃败,叛乱的军队杀了进来。看见满是血污的信长,士兵们大喜过望,纷纷抢上,要把这位旧主子乱刀分,抢得新功。

    “猛鹫要死,也是死在大鹰爪下,怎能被蚂蚁踩死。”虽是伤疲不堪,又缺一臂,但巍巍站立的信长,自有一股凛然威风,教人不敢妄动,卡达尔看在眼底,亦是对其暗暗佩服。

    周围的士兵,为之震慑,不敢有所寸动,但想起了钜额的悬赏,薰心的利益,盖过了敬畏,他们大喝壮胆,乱刀斩下。

    “魔皇星爆!”

    信长猛喝一声,全力发招,刹时间,众人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强的光源,一如初生的超新星,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网膜,接着,威猛无伦的冲击波,夹带着席卷一切的狂风,足以融化天地的炽热,向四周瞬间扩散。

    周围的士兵,在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融化的连残渣也不剩,方圆十里之内的人、事、物,先是在狂风里,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再被炽焰一逼,熔成了半液体。

    整个天地就如同修罗鬼狱,哀嚎遍起,由于敌我不分,最可怜的,便是原本能寺的守兵,他们有些仍在奋勇的与敌人作战,突然感到后方传来尖啸,就化成了一堆的碎肉。

    全部时间,历时不过两分钟,当星爆的威力渐渐停息,大气重归平静,显露出满目窗以疮痍的大地,十里之内,没有半点生物的气息,不留一个人,一条虫、一株草,寂如死域,光秃秃的一片,青山成焦土,最中心的半里,表层的地面,甚至成了黑色的玻璃,那是土地受高热融化,再瞬间冷却凝结后,所形成的奇象。

    十里之外,因为速度慢而脱队,却因此而侥幸逃过一劫的残兵们,见到这天崩地裂的奇象,只给吓得心胆俱裂,狂叫一声,逃的不知去向了。

    “这家伙恁地了得,竟然连魔龙皇拳的三大绝式,都给练成了。”思极此招神威,被护身光罩包围,飘在半空的卡达尔不禁悚然。

    不过,此招虽然厉害,卡达尔却也是无惧,魔皇星爆,正如其名,是一对多,大范围的强力招式,只是,因为范围过大,在单独的集中力上,却是大大逊色,换言之,倘若把广及十里的威力,全数集中在见尺之地上,卡达尔未必承受的住。

    ◎日后,织田香将此招式予以改良,一点集中,以魔界黑火催动,即是炎类咒术顶峰绝招,“死黑核爆地狱”。

    “魔龙皇拳,非大魔神王不传,他拼命使出,拳力反噬,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看着地面烟尘滚滚,蒸气未息,卡达尔暗自替对手的不屈意志,感到敬佩。

    蓦地,一道气劲自烟尘中,射向卡达尔。遇袭的一方,全然不当一回事,随手拨去,眼中绽出了欣赏的神情。

    烟尘散去,信长魁梧的身躯,毅然不摇的站在当场,虽然是魔族,但他身上所受的伤,也早该让他步向黄泉路了,为何……“是麻药吗……”卡达尔猜到了大半,同时再一次,对敌人誓死完成任务的决心,有了体认。

    他猜得没错,为了能与卡达尔周旋到最后,信长自数年前,便以服食微量生死花,来增强肉体机能,果然在今天的一战,发挥了惊人的效果。

    “虽然你是魔族,但我不得不对你表示敬意,可是,”卡达尔肃然道。”你是杀不了我的,我很好奇,魔族怎么会派你来当刺客,在我记忆中,贵方的君上,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不劳你费心,我还有最后的武器。”信长抬头望天,注视着卡达尔身后的天色,明月几近西坠,差不多是时候了。

    “卡达尔!接我最后的一击。”信长喝道,一按钮,一枚预备多时的混沌火弩,破地而出,射向卡达尔。

    卡达尔不避不闪,左手一扬,魔法箭射出,两物对碰,在空中爆炸。火弩中似乎另藏尘粉,随着爆炸,散落满空,卡达尔确定烟尘无毒,也就不予理会,因为,有更值得他费心的事。

    这一次,卡达尔看仔细了,这枚混沌火弩乃是新造,并非千年前的遗留物。

    “这怎么可能……当今世上,怎么还有人会制造火弩,莫非……莫非当真是他……”思潮如涌,卡达尔惊疑不定,忘记了地上的敌人。

    正自思量间,晨曦乍现,第一道阳光,穿透了层层云雾,照耀大地,与尚未消逝的弯月,形成了日月对映的景观。

    此时,更教卡达尔吃惊的事发生了,自阳光照到他的那一刹那起,全身的魔法力,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魔力既消,再也无法停留空中,“呼”的一声,自半空摔落。

    仔细观察,适才火弩中的尘粉,此刻反映着日月光华,形成了一个大光罩,把方圆一里的范围皆笼罩于其中,形成了一个大型结界。

    “卡达尔,这天罗魔窖,耗费我族无数心血、人力,专程为你而设,你该感到荣幸了。”信长数道劈空掌,立即攻向卡达尔,务趁敌人法力尽丧时,毙敌于掌下。

    卡达尔骤遭遇难,人在半空,心神不乱,强提一口真气,身形猛地拔高,避过信长的攻击。适才对战时,他预先将三成魔法力,转换成内力,此时遭逢大变,仍有应变之力,尚不至于任人宰割。

    信长运功强压伤势,把握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狂风暴雨般的发动攻击,双掌或施剑气,或近身直击,一身武功发挥到极限。

    反观卡达尔,就显得破绽百出,他虽能以魔法力施展无上武学,但到底还是魔法师,先天反应与动作上,无法与真正的武者相比,一但失去了魔力,登时处于下风。

    勉强避了几下,终于被信长击中,卡达尔连退三步,胸腹间气血激汤,信长又是一掌击来,卡达尔挥掌相迎,碰然一声响,卡达尔左肩鲜血激射,这才忆起,左肩的伤势未愈,此刻失去了魔力疗伤,又被掌力传震,登时伤口迸裂。

    卡达尔抽掌欲退,赫然惊觉对方掌力转吐为吸,极柔韧的内力黏住自己手掌,抽身不得,更惊人的是,信长正以某种密法,吸取他的内力。?

    “真是老糊涂了,明知他是魔道中人,怎没想到他会吸收别人功力,还笨的与他对掌。”卡达尔暗骂自己,此刻无暇再想,必须要立刻破除结界,恢复魔力,否则敌强我弱,不用多久,自己就得化作一具乾尸。

    这结界的设法奇特,光华流转,与生平所学之途,大相迳异,遍思所见,尽皆不符,朦胧间,脑里闪过一段对话……“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

    “大哥可是想要,以此排设出一个阵局?”

    “不错,二弟、三弟,此法古人未有所见,若能依此排设,必能达到攻敌不意的效果。”

    “可是这六者,中间既有相生,又有相克,要如何才能将之调和无间,可不容易啊!”

    “嗯!二弟所言不错,这之间确有许多需要琢磨之处。三才者……”念及此处,神智登明,“三光者,日、月、星,此阵正是三光结界。”卡达尔恍然大悟。日、月、星,难得同时并出,故此,需以别物取代星光,适才信长“魔皇星爆”一式,看似卤莽,却是暗藏玄机,以人光感召天光,继而混同日、月光华,藉特殊材料予以保留,形成三光结界。

    一但明白结界的构造,破法随即而出,只需有两道力量,内外合攻,结界转眼便可破除,虽然难找外力,却也困不住卡达尔,以他修为,大可借助周围神之力,破除咒法,只是……“破除这等规模的结界,绝非两三个神明就能成事,而要大规模的借助神力,耗损功力,绝对是超乎想像的庞大,一但运功超过五成,岂非天刑立降……”这个想法,震惊了卡达尔,一直以来,他在这场斗争中,始终游刃有余,就算面临险境,也坚信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脱困。但是,打从这一刻起,他的心头有了面对死亡的恐惧,布局者精巧的设计,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深陷其中。

    修炼到了卡达尔这等层次,已非寻常人祸所能伤,唯一可以威胁到他们生命的,只有天。

    而设计人的心思,阴狠精密,先用蕾拉引卡达尔入壳,再以信长让卡达尔产生大意,最后才暗伏杀着,引天刑降临。

    这等计策,非得对卡达尔生平、个性、修为,都有深切了解者不可。

    “混沌火弩……能想出这样的计画……布下这等结界……莫非当真是他…………唉!若真是他,我命休矣!”念及那人的手段,卡达尔自知今日九死一生。迟疑间,功力已被吸掉一成,看见敌人兴奋的模样,卡达尔暗道:“就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当下,默念咒文。

    信长不住吸纳卡达尔的功力,只觉得全身精气饱满,甚是受用,星贤者的绝世修为,果不寻常,若是正面相对,肯定连半分机会也无。

    眼见任务即将成功,魔族从此剪除了一名大敌,正自狂喜间,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敬告四天与四方地,守护着吾乡与吾故土,来自虚渺之堂,遵从太古盟约,日出之国的八百万神明啊!辅助我命,破除邪恶!”

    信长这一惊非同小可,“你想用本国的神灵来破去结界,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顾不得再吸功力,全身劲道运于左臂,务求一招将卡达尔击杀。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结界外,太阳的方向,升起了七彩虹光,转射在结界光罩上,结界的光华登时减弱,卡达尔趁此机会,以残存的魔力施法。

    “风卷云残,化成大气漩涡吹四方,摩陀天利娑诃,风天神。”

    平和的大气,突然激烈的旋转,瞬间化作了强猛的飓风,吹向四方,将凝结结界的微尘,吹的乾乾净净。

    微尘一除,卡达尔魔力尽复,随即以斗转星移之遁术,卸去信长的掌力,身化千亿幻影,陡然拔高到空中,双手结印,大喝道:“信长,下黄泉去吧!”口中颂咒。

    “冥界的贤者啊!用七把钥匙,打开地狱之门。”

    双手间形成一团耀眼赤,越来越强。是炎系法术的强猛招数。

    “七键守护神。”爆喝声中,卡达尔全力出招,炎系法咒中,最强的一式,七键守护神,化为熊熊火焰,朝信长噬下。此招与“魔皇星爆”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者,一者为魔界烈焰,一者为天界净火,如此而已。

    绝招发出,耀眼的光芒,犹胜刚才星爆之威,澎湃的热浪,刹那间,散布至天地中的每个角落。毁灭性的力量,掩盖了一切。只是,卡达尔刻意抑制了此招的威力,看上去,反倒是没有适才的威力惊人。

    面对这等招数,先机已失,满身伤痛的信长,豁尽功力,把护体真气升到顶峰,全身经脉扭曲欲裂,骨骼咯咯作响,极力抗拒着死亡的阴影,然而,蜻蜓终难摇动石柱,在僵持一会儿后,信长气竭力空,被吞没于飞腾的炽焰里。敌人终于消灭,卡达尔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到底是逃不过天数啊!”卡达尔惨笑。

    仰头望天,原本绚烂的初阳,被急涌而起的乌云所遮蔽,浓密的云朵中,隐见电光飞腾,声势甚为怕人,整个天空,刹那间晃如黑夜,正是天刑降临之兆。

    卡达尔飘然立于空中,回想起这一生的经历,楞楞出神。

    猛地,察觉地上有所异动,卡达尔注目急视,赫然发觉,有个物体,以缓慢的速度,移向本能寺的残骸。

    “什么麻药这么厉害?”信长的韧命,就连卡达尔,也为之倒吸了口凉气。

    魔族的生命力,再加上生死花的效力,果然非同小可。此刻的信长,下半身已成为焦炭,上半身的皮肤全数炭化,却还能拖着身子,移往本能寺的方向。

    支持他不倒下去的,大概是其民族所特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不死斗志吧!

    本能寺在如此近距离之下,连受两式超毁灭性的攻击,屋瓦土木,早已化作灰烬,但在一片焦土中,却仍有一物,丝毫未损,妖异的缓缓脉动。

    卡达尔猛地惊觉对方意图,连忙自空中降下,想要拦截。但已迟了一步。“魔胎……我还有魔胎……”信长将跳动的肉球,纳于掌心,想予以吸化,倘若成功吸纳魔种,他便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个以外力修成魔种之人,功力大进,可以保住性命,重新再战。

    “住手啊!”卡达尔厉声道。

    恐怖的事,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信长掌力甫发,一股更强大的吸力,自掌心反传回来,将他的精血,长江大河般的吸摄而去,信长长声惨嚎。那刮骨蚀肉的剧痛,强烈的冲上脑门,偏生他的神智却又清清楚楚,这等痛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

    卡达尔见状,知他反为魔种所噬,心下骇然,暗道:“自古以来,练魔种者不得好死,你又何能例外?”

    失去功力的支持,信长强压下的伤势,一齐迸发,眼耳口鼻鲜血激喷,甫一离体,便因高热,蒸发作阵阵轻烟。惨嚎声渐渐衰弱,最后,信长全身着火,在地狱炼火的焚烧下,成了一团灰烬。

    卡达尔与之激斗一日,最后更因之而性命垂危,但对于信长之坚毅斗志,佩服于心,此刻见他如此下场,虽觉罪有应得,亦不免为之恻然,当下低声颂咒,为敌人祈求冥福。

    恍惚间,眼前的火光中,出现了个黑发金瞳的少女,容貌美的让人屏息,明丽的神韵,依稀有些熟悉,她无表情的看了卡达尔一眼,转身消逝不见。

    火焰烧尽,魔种厚实的胎衣,忽地分作两半,一个红通通的女婴,没发出半点声息,躺在地上,明亮的黄金眼瞳,不带一丝的感情,望向天空。

    卡达尔知道,自己目睹的,是一件千古奇闻,修行者练至化境,有所谓的“道胎”、“魔种”,但那是指个人的精、气、神,并非真是胎儿。

    魔种炼制之术,别走捷径,因自古以来,没人练成,谁也不知道最后是何光景,却想不到,今日魔种功败垂成,信长作法自弊,焚烬身死,而本该被吸化的魔种,却育孕成胎,这真不知道是哪一门子的糊涂帐。

    由于这胎儿,非自然所生成,所以没有人心意识,虽然会呼吸,虽然有心跳,却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任何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一团肉块而已。

    看着婴儿的小脸,卡达尔想起蕾拉,心中一痛。

    “说到底,她是蕾拉的女儿,我欠她母亲太多,就回报给这孩子吧!”卡达尔下了决定,手指结印,绽放光华,欲以太古秘术,拼着大耗本身元气,要开启孩子的天心意识。

    “阿波兹多颉氐颉氐摩氏利”法咒急颂,卡达尔左手三指,点在孩子的额头上,灌注灵力。手指甫触,赫然惊觉如触磁石,本身内力泥牛入海般,消逝无踪。

    “这女孩的体质恁地奇怪。”卡达尔吃了一惊,内力不收反吐,他自忖无能避过天刑,今日必死无疑,内力保留多少,以无关紧要,是以再不吝惜,务要打通孩子的灵窍。

    “喝!]随着一声暴喝,婴儿的嘹亮哭声响起,密法已然全功,卡达儿闭目调息,汗下如雨。

    不过仅是盏茶时分,卡达尔的左臂,被吸蚀至乾枯如柴,内力折损三成,再加上适才所得,这女孩甫一出生,便已拥有信长的全身功力,再加上卡达尔的四成灵力,跃身为绝代高手之林。

    卡达尔抱起孩子,仔细端详,清秀的眉宇,雪中透红的肌肤,看来就跟母亲一样,将来是个大美人,卡达尔暗自祈祷,这孩子未来的命运,多福多寿,无灾无病。

    女孩的左手,自刚才便一直紧握,卡达尔好奇心起,小心的将手指扳开。刹那间,浓郁的馨香扑鼻,一缕晶莹的白光,出现在小小的掌心里,一枚浑圆剔透的明珠,柔和的绽放光彩,隐约之间,浮现一个“生”字。

    卡达尔心知有异,望向婴孩,孩子咯咯轻笑,明如秋水的眼眸,咕噜噜的转动,灵活地看着他。

    黄金色的眼瞳中,映出了卡达尔的身影……黄金色!卡达尔猛地想起,适才火中看到的幻影,难道是……恍惚中,心底若有所悟……“卡达尔导师!”

    一个人影,在远处缓缓走近,赫然便是羽柴秀吉。

    秀吉自那日分别后,知道必有连场剧斗将发生,连忙率领少数精锐,回奔京都。途中遇上明智光秀的军队,双方为攻守本能寺,发生激战,却不料战至中途,本能寺传来强大的冲击波,敌我双方,在信长的“魔皇星爆”之下,全军覆没。

    “前次,我说你不宜回奔,想不到你还是回来了。”

    “秀吉拜谢导师救命之恩。”说着,秀吉深深的行了个礼。

    适才星爆之威,遍及八方,他能够活命,全仗日前卡达尔所赠之护符,代主碎裂,方能保住一命,因此,心中对卡达尔感激不已。

    本来,为人臣子,主君死于人手,岂能坐视一旁,但他刚才目睹了信长的真实身分,知道这是牵涉了人魔之间严重问题,非一般可比,再看卡达尔,亦是伤疲交加,又哪里下得了手。

    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密,闷雷的响声,亦渐趋洪亮,天刑降临的时间,又近了几分。

    “秀吉兄,昔日你我击掌为誓,此约记否?”

    “壮士一言,驷马难追。但教义之所在,力之所及,秀吉自当鞠躬尽瘁。“

    卡达尔点点头,瞥见天上隐现的电光,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卡达尔今日在劫难逃,行将大归,临去之前,一事相托,劳烦秀吉兄代我,将此女养育成人。]“这女孩是………”“是贵方信长公的遗孤。”秀吉心里疑团无数,迎娶蕾拉,不过一月有余,如何能怀孕生子,但想起信长并非人类,也就随即释然。

    “导师请放心,公主既是主公的骨血,秀吉必当视若己出,竭力抚育成才。”

    “如此甚好,就劳烦秀吉兄辛劳一世了。”卡达尔跪倒在地,拜了三拜。“不敢!”秀吉对拜还礼。

    “公主可曾命名?”

    卡达尔思索片刻,道:“此女出生,身上馨香馥郁,就名作『香』吧!”“织田香……织田香,真是个好名字。”

    将孩子抱过,卡达尔自怀中取出一锦盒,珍而重之的交给秀吉,锦盒上的丝线斑驳,外壳泛黄,看来是很旧的古物了。

    “锦盒中有一勾玉,内里记载我毕生所学,待日后此女长大,请交付于她。”秀吉知道此事重大,点头答应。

    卡达尔瞧着孩子的小脸,呆呆出神。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向孩子低语。

    我和你的母亲,共同有有了一段伤心的回忆,因为我的怯懦无能,连累她遭到不幸,最后连我自己,也付出生命来赎罪,对于这个惩罚,我并不后悔。那么,我的孩子啊!将来的你,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呢?无论如何,希望你能踏出崭新的足印,同样的错误,别让它再上演了………“天刑将至,我以传送术将你们送出千里之外。”

    “导师!”

    “永别了!”灵力施展,秀吉的身形,被笼罩在一团光圈之中,渐渐消失。

    “天,实在对我不错,竟然还给我交代遗言的机会。”

    卡达尔负手望天,昂然直视。心愿既了,他,已然无憾。

    轰然巨响中,第一批天雷降下,妖雷魔电,化作电龙飞舞,噬向卡达尔。*“喝!”卡达尔释放全身的功力,将护身光罩,威力提到极限,与第一枚天雷相撞,爆出震天巨响。

    坚固无比的光罩,竟连抵挡一会儿的机会也无,在接触的瞬间,被天雷炸个洞穿,直袭卡达尔。

    “大梵圣掌!”卡达尔将功力凝聚在右臂,挥掌对击。

    掌力未至,天雷所蕴藏的光明火,炽灼奔放,烧向卡达尔的手臂,圣灵冰随即冻住毛孔,太阳风、宇宙光交错袭来,肌肉组织几乎完全坏死,而后是威力最大的爆雷。

    “噗!”只是一击,卡达尔给震得七孔流血,五痨七伤,一口鲜血喷起两丈高,豁尽全身功夫,才把入侵体内的雷殛,化除殆尽。

    “天地之威,果然不是平常人所能相抗。”心下再不敢怠慢,施起远距离攻击,灵光急舞成盾,务必要在天雷袭体之前,予以卸去。

    一枚天雷,可以将方圆五百里地,瞬间夷平,若是第二枚联合爆发,威力会以几何级数相乘,换言之,千枚天雷所形成的末世天劫,真的是具有毁灭整个世界的能力。

    卡达尔或挡或卸,第一批的五十枚天雷,转眼即过。在巨大的杀伤力撞击下,表面无伤的躯体,内里就彷佛被炸弹炸过一般,千疮百孔,本来枯乾的左手,猛地爆成血雾。

    “呵……报应来的好快啊!”失去一臂,卡达尔并不如何惊慌,重吸一口气,竟跃身起来,迎向第二批天雷。

    适才他竭尽所能,固守一地,尚且重伤,这时主动抢攻,无疑是自杀的行为,但他自忖在劫难逃,索性豁出一切,要在人生的最后一刹那,留下永恒的光辉。

    其实,若是他主动自裁,当可躲过天刑,虽是身死,却能再世轮回,但如此一来,天雷势必乱轰大地,造成难以想像的天灾,秀吉等人亦势难幸免,故此,不惜神形俱灭,亦要舍身面对天刑。

    卡达尔飘翔半空,拳飞掌舞,在生死关头中,激发出全部的潜力,一身的修为,提升到另一个层次。

    只见他武功、法术并用;掌劲、灵光并发,将天雷远远卸开,轰爆于外,在妖雷魔电的缠绕中,神威凛凛,恍若战神。但,人力有时而穷,在第一百九十八枚天雷,被一掌轰碎后,卡达尔猛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正是身体透支过度,功力消散的前兆。

    措手不及间,一枚天雷自后方轰至,狠狠的击在卡达尔身上,护体气罩登时被破,五种毁灭性的力量,一齐迸发,将卡达尔打落天空,重坠于地。

    这一击,引发了所有旧创,卡达尔体内五脏尽数爆裂,脊椎骨震成碎片,摧毁了他所有的力量,再起不能了。

    其实,若非卡达尔先前折损四成功力,虽是必然无幸,但以他修为,必可支持到三百枚以外。

    卡达尔巍巍颤颤的坐起身,脑海里,走马灯般的回忆着,少年的荣华富贵,刻骨难忘的恋情,深山修道的经过,九州大战的种种,再到蕾拉的重逢…….这一生的一点一滴,在脑海中迅速翻过。

    伤疲不堪的脸上,忽忧忽喜,有时微笑,有时流泪,最后,回归于平静。当一生的记忆演完后,恍惚间,他看到了些模糊的景象。

    那是一个大规模的战争,两方人马激烈的对战,鲜血飞溅,不断的累积死

    ,之中,有人类,有精灵,也有魔族,恍若末世的浩劫,而在那其中…………一名短发女郎,以惊人的高速,纵横于战场之中,炽热的剑劲,如红日升空,叫人不敢正视。

    一名精灵族的女孩,手中的魔法箭不断射出,箭无虚发,将敌人的大将,准确的射下。

    东南隅,有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左手剑光飞跳般的挥舞,右手却施展着太古的咒文,所到之处,瞬间就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在她背后,一位少女,美的让人屏息,驾驭飞龙,手里长枪舞动,态拟神仙。

    在主帅的驾车上,一名汉子,挺拔英伟,霸气凛然,全身充满皇者的威严,他意态飞扬,自信满满,对将领发号施令。

    在他身边,有位女子,献策提议,充满智慧的眼眸,深情如水,痴看着所倚*的男人。

    在阵前,一个容貌秀气,举止优雅的男子,声音柔和好听,指挥若定。

    接到了他的命令,左营的一个女郎,拨动琴弦,当悠扬的乐音,流过战场,隶属于不死系的士兵,全数还原为枯骨。

    一幕幕的景象,流过了卡达尔的眼前,彷佛是在预告,将到来的未来。卡达尔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紫龙皇气,冉冉升起于西方。

    “真是不想死啊!”卡达尔喃喃道。

    第两百枚天雷盘旋轰下,打入卡达尔天灵要害。卡达尔闭目不动,再不言语。

    天刑已过,湛蓝的天空,重新放晴,回归晴朗,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般。

    一阵微风吹来,轻抚着大地,卡达尔的身躯,在风里,化为尘粉,消逝的无影无踪。

    卡达尔,神形俱灭。

    此次事件,后代史书称为“本能寺之变”,是役,明智光秀叛变,率众攻入本能寺,日本的绝代霸主,织田信长,绝命于斯役,此后,原为信长手下的羽柴秀吉,自我独立,改名丰臣秀吉,兴兵为主伐罪,讨平明智光秀,再与柴田胜家争夺天下,凭其天赋,终成大业,成为号令天下的大人物。

    而大贤者卡达尔,从此更无消息,未曾再现于人间。星贤者之名,从此成了仅存于传说中的耳语。

    风,缓缓的吹着,在和煦的晨光之中,随着大气的畅流,浮游在海洋之上,带着咸咸的海草味,穿过内陆,到处流窜。

    一声耳语般的低低叹息,混在风里,穿越千里之遥,去往风姿物语的下一站。

    斯菲尔伦多王国。

    (日后,织田香*着优异的体质,以仅仅十六岁之龄,尽得卡达尔真传,精通武功、秘法,成为年轻一辈女性的第一高手。

    在日本攻略战中,化身“冲田宗次郎”,与兰斯王相遇,率领新撰组,给了兰斯很大的苦头,而后,为兰斯、源五郎联手挫败,成为九天御使之一。)——

    三万五千字的大长征,看来是一次比一次恐怖了,转眼间,风姿物语已经到了第三集了,这是我当初所没料到的事情。

    第三集看完,诸位有什么感想呢?对于里面的人物,你喜欢谁?讨厌谁?或着说,有某个人,能够牵动你的心弦呢?不管你的感觉是什么,希望你能给我意见,这是继续写下去的原点。

    第三集中,我试着参进历史事件,不知道大家感觉怎样?但是,有几点是必须要澄清一下的,正史上,本能寺之变时(fire注:本能寺之变发生于1582年,有兴趣的可以去查查日本编年史),秀吉仍在出征中国,胜家也在外领军,都是不在的,另外,信长的配刀,叫做一文字吉房,不是菊一文字宗则。菊一文字,是冲田宗次郎的爱刀,这个人,大家应该知道他是谁吧!对!他就是冲田总司。

    这样的小说,对我也是创举,如果将来这部作品,长命到写出日本攻略战,各位将会看到新撰组活跃于京都的风貌,池田屋事件,还有八岐大蛇,怎样,会不会感觉很过瘾呢?

    照预定中,第四集“云”莉亚公主,第五集“风”天流紫钰,如果能写完,九天御使就已经出现五个了,可是,说实话,风姿物语可能要暂时休息一下了,敝人在下,欠了几个报告,得要去赶作业了。

    另外,想不出什么好题材,更是主要原因,直到现在,对于怎么安排第四集的内容,还是没有着落,只好等想到再开笔了。

    时间差不多要天亮了,小弟就此搁笔,当然,一如前两集,希望所有风姿物语的读者,多多给予意见,这是往后故事能否出来的重要关键。

    为了健康与美容,睡前要喝一杯红茶。————出自非风姿物语的谚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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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8/ 第一时间欣赏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罗森所写的《风姿物语》为转载作品,风姿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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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