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走到山下的杨丰,紧接着就面对了一个麻烦……
礼仪问题。
“荒唐,此乃大明,皇太孙乃储君,使者当以大明之礼相迎,各国贡使皆如此,大夏如何例外?”
皇太孙身边一个文官愤然说道。
而朱允熥依然坐在车里,这时候的朱允熥才十五岁,明显有些茫然地坐在马车里,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不过也可能是真茫然。毕竟杨丰的打扮很独特,完全超过他想象,他只是在那里看着,因为没有讨论好礼仪问题,两人也没法正式相见。
只能互相看着。
张显宗和那文官低声说着话,估计是想解释一下。
张显宗是知道杨丰底细的。
这家伙见朱元章都没跪过,当然也不可能跪皇太孙了,他的军礼虽然用明朝的标准有些过分,但至少也是个台阶,可以解决双方礼仪问题。
这个问题很重要。
忍一忍。
给个面子!
朱元章也会接受的。
毕竟过去杨丰不行礼,现在行礼了。
至于这个军礼的级别,那个还不是随便说,就说这是他们大夏国最高的礼节,至高无上的,这样面子上也就能过得去了。
但眼前这个文官很固执,坚决不同意他以这种方式见皇太孙。
“这厮是谁?”
杨丰低声问警卫队长。
“皇太孙伴读黄子澄,洪武十八年探花。”
后者低声说着。
所以朱元章还是给他的孙子挑了这家伙,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杨丰也没告诉他,朱允炆是怎么输的,如果选伴读的话,肯定要在这些状元榜眼探花里面挑……
其实都一样。
就算不是黄子澄,无非也就是许观,吴言信这些人。
都是一路货色。
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儒生。
换谁基本都一样,一群丝毫没有真正政治经验,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政治小白,还自以为学富五车,出手吊打那些老狐狸,完全照着书本上他们认为英明的操作。
结果搞砸了。
包括张显宗其实也是这些家伙中的一员。
“这个家伙很让人讨厌啊,我可不可以揍他?”
杨丰摸着下巴说道。
“大使,末将受命护卫使馆,至于此外与末将无关,不过皇太孙面前请大使自重,以免伤了两国之好,陛下那里也不好看,若皇太孙下令,末将还是要阻拦的,大使请不要让末将为难。”
“懂了,所以你也很想揍他,但不方面明说,如果我真揍他,只要没有皇太孙命令,你会看热闹的。”
“呃,末将绝无此意。”
“放心,我不会坑你的。”
杨丰说着径直走向前。
警卫队长纠结的看着,很明显他想看杨丰殴打黄子澄,但又怕闹出事来被拖下水,在他纠结中,杨丰已经走到了张显宗二人面前。
“这位是?”
杨丰说道。
“杨大使,这位是翰林院修撰伴读东宫黄湜字子澄。”
张显宗忙说道。
黄子澄傲然地看着杨丰。
“黄,黄湜是吧?”
杨丰说道。
张显宗和黄子澄眉头同时一皱。
都说他字子澄了,还直呼其名是很无礼的。
然而下一刻杨丰就抬脚踹在黄子澄身上,淬不及防的后者,在张显宗的惊叫中立刻倒下,马车里的皇太孙惊得直接站起,后面警卫队长赶紧上前,摆出一副保护皇太孙的架势。这家伙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先拍未来皇帝马屁总是没错的,万一杨大使狂性大发,伤了皇太孙怎么办?
“杨大使欲何为?”
张显宗怒道。
然后他赶紧跑去抱住黄子澄,后者挨了一脚又砸在地上,虽然杨丰没用力,但也堪称重击,一时间处于半昏迷状态。
行凶完了的杨丰,没事人一样走到朱允熥面前,看着在锦衣卫和东宫侍卫保护中,惊疑不定看着自己的皇太孙,然后很严肃地敬礼。
“大夏国驻大明大使杨丰见过大明皇太孙殿下。”
他说道。
朱允熥茫然中。
“皇太孙,您是大明储君,未来要继承大明皇位的,为君者当学会乾纲独断,而不是为别人左右,该做什么应该出于您自己,而不是由别人来给您做决定,哪怕这个人是您的亲信也不行,您才是说了算的。另外您还应该知道,解决问题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武力,几个文人在那里互喷口水纠缠不清不如一脚踹倒。”
杨丰很认真地教坏小朋友。
朱允熥却眼睛一亮,他向挡在前面的侍卫和锦衣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到一旁。
然后走下马车。
“允熥受教矣!”
他躬身长揖说道。
旁边张显宗和醒过来的黄子澄都看傻了。
“殿下客气了,你我年纪仿佛,何必拘泥虚礼,咱们就如朋友般,以后这使馆之门随时为殿下敞开,杨某虽不懂什么儒学,可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知,只要殿下想知道的,杨某都能给您找出。
不过就是这之后大明朝的事,这个还请殿下体谅,贵国皇帝陛下禁止对他人说起。
更何况说了对殿下也不好。
等殿下继位之后,杨某才敢言无不尽。
先送您一个小礼物!”
杨丰说道。
然后他把一个望远镜递给朱允熥。
这东西他已经送出好几个了,小公主那里,朱棣和朱植,郭英,张辅,杨文甚至庄德都有,不过准确说并不是真正望远镜,他那个激光器就是集成所有功能的,不需要单独配望远镜,那个也不可能送人。
送了也没用。
因为要装电池的。
但他的枪上还有光瞄啊。
三倍镜也是望远镜啊!
不能因为人家是三倍镜就歧视人家。
这个时代三倍镜一样是神器。
朱允熥好奇地接过,然后杨丰教他如何使用,他拿着这东西向远处望去,紧接着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叫,在那里就像任何一个第一次接触这东西的少年般,喜不自胜地转着圈开始寻找自己目标。
杨丰带着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容故意看着张显宗二人。
张显宗和黄子澄痛苦地看着一个圣主明君就这样开始堕落。
“殿下,你可以再调一下这个。”
杨丰说道。
张显宗默默扶起黄子澄。
正好朱允熥的望远镜转过去,这才想起他的伴读。
“黄翰林你让一让。”
朱允熥说道。
黄子澄幽怨地让了让。
“那里有个女人在小解!”
朱允熥突然很开心地说道。
完全堕落了。
“殿下,这个您拿回去慢慢玩,咱们先到使馆喝茶。”
杨丰说道。
“此物为何能看清远处?”
朱允熥无视了他的伴读,一边走向使馆一边说道。
“这个,原理有些复杂,但简单说就是两片特殊的玻璃,或者您就当是两片水晶,其实您也可以做,就是研磨需要巧手工匠,得一片磨成中间凸起,一片磨成中间凹陷,总之有两片这样的水晶就行。”
杨丰说道。
说着两人一起走进了使馆。
“恭迎皇太孙殿下!”
花枝招展的义女们整齐行礼夹道欢迎。
她们现在已经能说些汉语了,尤其是那些高丽,基本上都能正常对话了,毕竟也得半年了,最多语气生硬些……
“这是?”
朱允熥笑着说道。
虽然这场面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但终究还是赏心悦目的。
“这些年长的是权知朝鲜国事李成桂卖给我的,他无钱给兀狄哈,我替他出钱,他送这些女人给我,但我们大夏国不允许以人为奴婢,故此都被我收为养女。这些小的是那些兀狄哈抢的倭女,我觉得都小小年纪,落入这些虎狼之手不忍心,就自己出钱买了,如今也算是我的义女,以后都找个好人家把她们嫁了。
目前还是我养着。
我如今为了养活她们,也算是倾尽所有了。”
杨丰说道。
“大使真是宅心仁厚!”
朱允熥赞叹道。
他还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这家伙。
“也没什么,我就是个见不得别人受苦的,唉,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过于善良,可就是忍不住。”
杨丰厚颜无耻地感慨着。
然后他俩穿过义女们,一直走到了三楼,在临窗处刚刚摆好的茶几旁坐下,那个最漂亮的义女,赶紧给他俩端上饮料……
就是饮料!
“请!”
杨丰说道。
“这是,十四姑卖给我的那种饮料?”
朱允熥惊喜地看着。
“呃,她卖给你?”
杨丰愕然。
“大使不知?十四姑在京城时候十贯钱一包在宫中暗地售卖,说是能延年益寿之仙药,喝了百病不生,不过的确有喝了管用。后来因为数量少买的多,还涨到了五十贯,允熥与十四姑还算交好,才十贯购得两包。”
朱允熥笑着说道。
杨丰一脸忧郁地从旁边盒子里抓了一把……
“听我的,她坑你呢,她从我这里都是一文钱不花直接拿的。”
他递给朱允熥说道。
这个他真不知道啊!
他以为小公主就是自己爱喝呢!
至于喝了管用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这东西就是补充维生素,另外再加上提神的,喝了短时间内精神头肯定见长,那些纯粹维生素缺乏症,喝了也肯定有效果。
不得不说这家伙很有生意头脑啊!
“呃,十四姑倒是一向爱财。”
朱允熥说道。
第七十七章 你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这就是世界。
我们居住的大地就是一个巨大的球。
这个球太大,环绕一圈得走近十万里,相比这个大球,人太渺小,故此看我们视线之内,就像是在一个平地上,不过也并非无法验证,平日依旧有迹可寻,比如在海上看远处的帆船,最先看到的总是帆。
在大概百年之后,泰西夷人最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的一支船队向西航行,一直不改变方向,最终在几年之后,从他们东方返回港口。”
杨丰对着地球仪说道。
自制的。
杨文的战舰上不缺工匠,甚至还有专业绘制地图的……
他属于开拓新航线,当然要带着绘制地图的,所以杨丰需要的只是让工匠制造一个木球,无非两个超大号的木碗扣在一起,只要能确保是个大致的球型就可以。然后绘制地图的想办法把一个大致的世界地图,变成地球仪上的图像,而且也不需要管细节问题,就是个陆地轮廓,配上经纬线之后,这个还是很容易实现,再涂上不同的颜色。尤其是目前大明的真正实际控制区,这个也是要涂出,现在的大明就是北到松花江流域,连黑龙江都到不了,南到海南岛,南海上岛屿至少现在还没去。
西到安定卫,罕东卫,就是若羌和和田。
沙州卫还没设立。
不过沙州的蒙古人已经朝贡了。
哈密卫也还没设立,控制那里的兀纳失里此前或降或叛,去年刚刚被明军暴打一顿又朝贡了,所以那里还不能算实控区。
应该算藩属。
他的身份也是哈梅里王。
杨丰的明朝实控区标准就是卫所和宣慰司。
宣慰司也算实控区。
虽然宣慰司很多也没有明军,更没有明朝官员,但只是土司,类似于封疆内的自治区,明军在宣慰司是有军事行动权的,尽管实际上可能从没有过,但有这个权力,宣和慰这两个字已经明确了这一点,前者可以调动土司的军队,后者可以派兵进入土司的地盘慰劳……
当然,带着大炮慰劳。
总之目前的大明就这么大的实控地盘。
“我大明就占这么点?”
朱允熥转着地球仪,多少有些不满地看着大明那块。
“就这还是放宽了标准。
比如乌斯藏都指挥使司,朝廷也就是接受其朝贡,偶尔派个使者过去晓谕一下,但实际上人家怎么管,朝廷是不过问的,不过他们那里也只能这样,毕竟地方太高,咱们的人上去气都喘不动。
还有八百大甸这些宣慰司,也仅仅是他们来朝贡,咱们封他们官。
别说是实际管辖,就是咱们的使者恐怕都没去过。”
杨丰说道。
“这些蛮夷之地得之无益国家,失之亦无损国家,若要真正管辖,却要派遣官员,军兵,那就要劳民伤财了。
我大明怀柔远人。
只要他们臣服大明,何须管别的?”
黄子澄在一旁说道。
他连个座位都没有,只好在那里站着。
另外也是不屑于坐在这种充满乌烟瘴气的地方,看看周围那些女人一个个穿的都有伤风化,尤其是那个最漂亮的,一点不懂遮掩,就那么挺着胸站着,脖子下面还露出一大块,简直是不知廉耻,他可是正人君子,就是看了几眼而已。
其他女人也都一样。
好吧,杨大使的义女们穿着比较复古……
复唐朝的古。
毕竟他自己设计的服装,肯定要兼顾他自己的审美,所以肯定要比这时候清凉些。
这已经很保守了。
他没搞出全套现代服装,就已经是很尊重这个时代了。
“皇太孙,请记住,这世上就没有无价值的土地,只是什么时候价值显露而已。
八百大甸是我们的称呼,土人则自称兰纳,这个词的意思就是百万稻田,那里是最好的水稻产区,哪怕到我们时候,也是重要水稻出口国,那里的香米属上等大米。现在朝廷认为的蛮夷之地,只是其价值未开发而已,以木邦,缅甸这些地方为例,那里有制造战舰最好的木材,后世泰西人占领那里取其柚木制造战舰,纵横海上无可匹敌。乌斯藏的确是高原之地,我们上去都喘不动气,但别忘了唐朝被吐蕃攻破长安,这样的地方不牢牢控制在手中,只要再出一雄主,或者被那些觊觎大明的控制,陕西,四川永无宁日。
看看,这世上真没有没价值的土地。
或为膏腴之土。
或地下有取之不尽的矿藏。
或战略价值特殊。
总有其价值展现之时。
哪怕为子孙计,也要不停开疆拓土。
世界这么大,大明才占多大点,国家有强盛也有衰弱,不趁着强盛之时多抢些,给子孙后代留下尽可能多的土地,等到衰弱时候,就该轮到别人抢你了。
还有,不要想着怀柔,夷狄畏威不怀德,怀柔换不来稳定,人家只是把你当人傻钱多,说些不用真正付出成本的好话,然后换赏赐。我可以明白的说,那些向大明朝贡的番邦贡使里面很多都是商人,根本与其君主无关,就是自己造份臣服的国书,拿些不值钱的土产,以朝贡为名换取大明的赏赐和贸易。
他们进贡几匹马,一些香料,大明赏赐的百倍有余。
暴利啊!
香料才几个钱?
南洋那些岛屿上遍地都是,就跟咱们这里的野草般。
而大明的国力百倍千倍于这些番邦,可以说大明一县人口,说不定就比他们全国都多,纵然那些大国人口都未必赶得上江南一府之地。
这么大的优势,为何不去直接灭了其国,占了其地,从此坐享其所有?
这一点得学胡元。
胡元就做的很好,能抢到的土地都抢到,肯臣服的做狗,不肯臣服的屠城灭族。”
杨丰继续蛊惑着朱允熥。
“大明乃礼仪之邦,仁义以恩泽天下,岂能如胡虏?”
黄子澄怒道。
“以前跟着人家做农奴主时候喊人家大元盛世,如今看人家凉了,叫人家胡虏,没良心啊!”
杨丰感慨着。
“呃?”
黄子澄张口结舌中。
当然,朱允熥没兴趣理会伴读的心情,他正在转着地球仪,估计身上部分血脉在觉醒,说到底他身上也是流着一半常家血脉的……
皇太孙最终抱着地球仪走了。
当然,不是他自己要,他得去献给他爷爷,他爷爷肯定会再多做几个的,而且会更精致,所以最后他肯定会有一个的。这时候朱元章那里的世界地图依然没完成,只是把东方部分完成了,现在杨丰回来,那些绘地图的很快会继续他们的工作。
“我一直疑惑,你们为何都不支持开疆拓土?”
杨丰看着离开的皇太孙,问张显宗。
“谁掏钱粮?”
张显宗很干脆地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
“谁都知道开疆拓土是好事,可开疆拓土的钱粮谁出?陛下此番开拓会宁,就已经可以说劳民伤财,前方的确只是两三万兵马,后面多少人在运输?江南的粮食要海运辽东,辽东要走辽河运到开原,再从开原继续向前运输,为了在吉林造船,征调了数千工匠,这些工匠所需要也要运输过去。
从江南到吉林,十余万人在为这几万人运输。
而这十余万人,又得消耗更多钱粮。
全是百姓所交赋税。
这还是会宁,一路有海运,有河运,运输方便,若向西南山区,向西域沙漠之地,那又得多少人运输?若向南洋,又要造多少船,需要多少造船工匠,这些工匠又得多少赋税来养?
开疆拓土?
一句话当然容易。
可真开疆拓土时候,是要掏钱的。”
张显宗继续说道。
“但回报也丰厚。
南洋的香料,西域的贸易,哪怕缅甸这些地方,也有宝石。”
杨丰说道。
“可这些与百姓何干?”
“是与江南百姓何干吧,或者说与江南士绅何干吧?
你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根本原因还是江南士绅得不到什么好处,皇帝陛下依旧没有放开民间的海外贸易,向南洋的开拓无论捞多少,都是归了皇帝陛下。向西域的开拓就算能捞好处,那也是西北那些武将,向西南开拓便宜了沐家,但钱粮却都是从江南出的。
没好处你们自然不支持。
但如果有呢?
首先,虽然我们分歧很多,但在这个问题上是一致的。
民间海外贸易应该开放。
但前提是必须使用宝钞交易,可要使用宝钞交易,就必须以武力逼迫那些番邦,还是得先武力开拓,说到底想要好处,就得先投资才行,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推动你们的皇帝完全放开海外贸易。
你们还得先支持他开疆拓土,反正你们不支持也没用。”
杨丰说道。
“你如何使陛下放开民间海外贸易?”
张显宗有些动心地说道。
他是福建人,闽系士绅最期待的可就是这个。
“宝钞啊!
你们不会还没明白,他真正要避免的,其实是丧失货币主导权吧?海外贸易越繁荣,民间士绅商人手中积累的金银和铜钱就越多,他的真正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推行宝钞,推行宝钞又是为了控制货币主导权,但如果民间金银铜钱数量众多,那么他无论怎么严防,都阻止不了民间使用这些东西贸易的。
发达的海外贸易,会导致他的宝钞越来越难推行,就是用香料交易都比宝钞受欢迎。
同样也让他失去货币控制权。
现在他可以印钞票,然后赏赐给军队,军队去购买想要的。
一旦他失去货币控制权,就只能通过税收来获得金属货币,那时候他就只能向士绅妥协,因为发达的海外贸易会让士绅获得巨额金属货币,简单说就是士绅获得了货币主导权。
他必须屈服于士绅的意志。
这才是关键。”
杨丰说道。
大明就是这么完的啊!
宝钞的崩溃让国家失去了货币主导权。
而掌握巨额海外贸易白银的江南和闽粤士绅集团,则完全控制了国家的货币,他们依靠货币主导权再控制国家的政策,最终就是东林党了。朱元章从一开始的错误,就是选择了宝钞作为货币,虽然他也没办法,毕竟他真没那么多铜钱,宋朝就已经用铁钱了。元朝时候色目集团和蒙古贵族更是继续搜刮金属货币,元朝就已经用宝钞了,朱元章只是面对现实的无奈选择。
但是……
这个祖制让后世改不动了。
明朝直到灭亡为止,宝钞一直都是法定货币。
虽然实际早就不使用,但不用也是法定货币。
白银不是。
钱钞并用才是法定。
明朝政府权威的丧失就是一个货币主导权丧失的过程。
最初宝钞为主铜钱为辅时候,就是洪武永乐这些强君时代,等宝钞贬值严重铜钱为主的时代,就是那些越来越衰弱的皇帝,因为阻止不了私铸铜钱,后期到了私铸铜钱完全取代官铸铜钱时候,皇权就已经撑不住,最终只能在文官压制下了。然后海外贸易的白银恍如降维打击般把宝钞彻底踢出去,剩下铜钱也因为白银越来越多而越来越弱势,到白银完全占据主导权时候,就成了万历以后那些皇帝了。
不仅仅是文官,东林党后面的地方士绅都能压制皇权。
万历的矿监税监被地方士绅像狗一样打死烧死扔河里淹死时候,他连杀个当替罪羊的葛成都做不到,一个被皇帝圣旨处死的平民,居然在地方官绅合伙保护下,一直在监狱像英雄般被伺候着活了十几年,然后居然还被放了。
真是魔幻般的世界。
说到底就是万历没有货币的控制权。
苏州士绅们有。
万历不敢真正得罪他们。
所以想要朱元章放开海外贸易也很简单,士绅支持他的宝钞。
不是嘴上支持。
而是真正配合他完成货币的宝钞化并确立一个可以延续的制度,让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货币主导权,然后把一起割韭菜的对象变成周围那些番邦小国……
或者说君臣狼狈为奸,一起祸害周围。
君臣建立互信。
共同建立一个能让双方都接受的,可以长期运行的货币制度。
第七十八章 手榴弹本位制
夜。
“陛下,您的根本问题在于信誉。
您没有信誉!”
杨丰很直接地说道。
朱元章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告诉自己忍住忍住……
“不仅仅是您,事实上任何帝王都没有信誉,因为你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你们可以赖账,可以抢,可以杀全家然后籍没,所以把钱放在您那里,以后发生任何情况,存放者都只能接受,哪怕您直接侵吞,他们也只能忍了。
不忍?
您会杀他们全家的。
既然这样,那不但不能把钱存在您那里,甚至都不能让您知道他们有钱。
对您得像防贼一样防着。
您生气也没用,我说的都是事实。
再说您也没必要生气,这不是针对您,而是针对所有君主,就是换成那些所谓的圣主明君,也是一样的结果。”
杨丰继续刺激着他。
“朕找你回来,是解决问题,不是让你在这里废话。”
朱元章说道。
他孙子则带着一脸震撼站在那里。
有人敢对他爷爷这么说话,已经是让他震撼了,这么说话还能不被拖出去凌迟,那就更让他震撼,所以黄子澄说的杨丰对他无礼,那完全就是扯澹了。杨丰不是对他无礼,事实上杨丰对任何人都无礼,相比起来,朱允熥倒是觉得杨丰对自己已经非常尊重了,要是杨丰真对他行跪拜礼,这时候他倒是该吓得一身冷汗了。
“很简单,我来做,或者说大夏国来开这个银行。”
“你比朕更有信誉?”
“您还别说,我至少比您更有信誉。
不过我的信誉肯定也不行。
所以,我准备用另一种东西。”
杨丰说着拿出一枚手榴弹来。
锦衣卫们惊叫着,一个个迅速拔出刀,不过紧接着朱元章就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惊慌,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杨丰的手榴弹……
“我倒是的确可以高价收购。”
他微笑着说道。
“一百贯。”
“可,这东西值这个价。”
“那就行了,您授权给我,以大夏国的名义,在大明开银行,吸收民间存款,每存一百贯,我会给储户一枚手榴弹,但不是送给他们了,以后他们取出这笔存款时候,要把这枚手榴弹交还。
如果我不能给他们这笔存款,或者不能加上利息全部兑现,那他们可以把这枚手榴弹卖给您。
至于存不足的就没有。
不过您也需要承担一点风险。
因为很可能会有人专门为了获得这个,干脆扔给我一百贯,然后拿走这个去干别的。”
杨丰说道。
“我还不至于怕这个。
更何况就算真有,一枚两枚就算十枚二十枚,最后又能做什么?
能炸死几个军卒?”
朱元章拿过一枚手榴弹澹然说道。
“这才是雄主气魄。”
杨丰赶紧缓和关系。
“不过既然是你来开,那亏了也是你自己的,你如何能保自己不会亏本?”
朱元章说道。
“您给我兜底啊!
我拿这些存款给您放贷,您需要钱的时候,不是再继续印,而是从我手中借贷,用几年,然后再加上利息还款,如此就能将民间多余的宝钞收到银行,银行再贷给您,您再发给出去到民间,民间攒多了再存银行,银行再贷给您,如此周而复始。
至于我给储户的,那个又不是一次给,今天给一个,明天给一个,这样不需要他们的存款真在我手中,只要我手中保留的能应付日常取钱所需就行。
更何况真不够了您还可以再印些给我。
这算您的注资。
如此您有足够的钱,民间宝钞也不会越积越多以至贬值。”
杨丰说道。
所以朱元章就相当于央行了。
“这样算算民间辛辛苦苦的血汗最后都在这中间如流水一般走了啊。”
朱元章饶有兴趣地说道。
他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出这个运作的关键。
“您这话说的,这叫经济,再说有钱存银行的,难道是平民百姓?他们一年所收宝钞,都不一定够买身衣服多吃几回肉的,真正有钱存银行的都是有钱人。
可您拿了钱是要犒赏三军的,要救济灾民,要给地方修水利。
这就是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
“对,绝对的劫富济贫,好伟大了!”
杨丰很肯定地说道。
“哈哈,朕喜欢这个劫富济贫!”
朱元章很满意地说道。
然后两个互相满足道德下限的家伙同时笑了起来。
不过手榴弹本位制,的确是杨丰能想到的最有效手段,说到底他们终究不能拿出足够金银,而且就算拿下倭国的金银矿,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获得支撑货币制度的金银。开发需要足够时间,产量也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来提升,那里的金银矿的确能够支撑大明宝钞的金银复本位,但至少未来十年内做不到。
这就需要一个过渡。
朱元章要的是一个短期内就能维持的。
他要发宝钞维持支出。
每年给军队的赏赐,赈灾,朝廷营造等等,全都要靠宝钞,但他是一个只放不收的过程,他连收税都是直接收粮食的,宝钞必然会在民间逐渐增加,最终贬值不可避免。
而银行的作用,就是提供一个缓冲。
让那些多余的宝钞,都锁进银行的仓库里,一旦银行获得认可,那么就可以充当调节器,朱元章不用印更多宝钞,但却能通过银行把民间宝钞变成自己用的。这样宝钞在民间的总量会维持在一个适度范围,而银行是否盈利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杨丰也不存在维持不下去的问题。
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宝钞兑现时候可以找朱元章印刷新的。
但是……
怎么让百姓接受呢?
凭空出现的东西,怎么能让百姓相信呢?
这样就必须要有一种稀缺,不可替代,可以拿来保证信誉的东西。
手榴弹。
杨丰能想到的最完美选择。
稀缺,不可替代,更重要的是朱元章肯定会高价收购,再说就算他不收购,对很多人来说,手榴弹也绝对值一百贯宝钞……
对商人来说尤其如此。
一百贯而已,遇上土匪一枚手榴弹能保命啊!
这是救命的东西。
手榴弹本位制就诞生了。
所以货币是什么本位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东西重要,可以是小米本位,盐本位,金本位,关键是看情况所需,同样目前情况下手榴弹本位就是最好选择。也不能说是货币,毕竟杨丰不是发钞,最多算手榴弹本位的存单,或者可以叫钞票,这个名称很合理,毕竟现在的货币是宝钞,然后别人存宝钞,他开出的寄存凭证就是钞票。
他现在已经攒了一大箱子手榴弹。
打一场战争都够。
一千多枚呢!
也就是说可以用来收十万贯钞票的存储。
少了点。
但至少初期够用了。
而且这样也避免了他手中留太多手榴弹引起朱元章警觉。
双方互信很重要,不能让朱元章怀疑他储备军火造反。
这些手榴弹散落民间对朱元章的影响微乎其微,指望几枚手榴弹造反无异于笑话,这是手榴弹又不是重型炸弹,连个城门都炸不动,这时候明军的战斗意志,还不至于能让几枚手榴弹吓住,最多也就是拿来搞个刺杀而已。
但刺杀关他屁事。
再刺杀也刺杀不到他的头上,他在皇宫安全的很。
“但您还得明白,这只是调节的一种手段。
短期内有效。
但只要您依旧需要宝钞,那终究还是有超出其能力的时候。
所以第一还得赶紧去把倭国的金银矿拿下,然后在那里搞开发,以金银来支撑您的宝钞,这才是真正最有效的。第二还得扩大消费,也就是让更多人去花钱,把更多宝钞融入到流通当中,您发一贯钞,就应该有人用这一贯钞,您发一百贯钞,就得有人用这一百贯钞。若您发一百贯钞,最后只有人用十贯,哪怕银行能再接十贯,二十贯,终究还是有大量钞在外面闲置。
那就必然要贬值了。
所以,得让老百姓花钱,得放开商业上的限制。
盐当然不行。
您的盐业制度很合理。
但其他方面,不妨减少一些限制。
让商贩多起来,让老百姓可以买的东西多起来,纸币是宋朝开始,最初甚至都不是朝廷发,而是四川的商人们自己凑起来搞出的,就是因为商业繁荣,但铁钱太不方便,所以他们自己想出交子这种纸币。
看看,都不需要朝廷逼着谁去使用。
人家自己就想出了。
只要您能让商业繁荣,把交易的流通量越做越大,您就是让商人们用铜钱他们也不会用的,一贯铜钱好几斤重,带着一百贯铜钱去交易,就得找个驴子驮着。
不但不方便,还容易被盯上。
可一百贯钞往怀里一揣就行,伪装一下都没人注意。
要是带着一千贯,那真得带着大队的护卫和驮夫,要是走贵州那些山路,光走到目的地就很不容易,而且还得支付更多额外成本,光护卫和驮夫可能一路就得吃去几百贯。换成钞的话,一千贯用五十一张的,也不过才二十张,还是往怀里一揣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钞是最方便的。
可以说只要您让民间商业流通达到一定程度,商人们自己就会选择钞的。
不要禁止百姓穿这个穿那个,不要禁止他们用这个用那个,不要给他们各种出门限制,就让他们出去做生意,各地城门也不用严防死守,夜晚宵禁可以晚一些。
三更再宵禁完全可以。
您还能多收税。
您如今的天下已经很稳固,可以说自古就没有比您现在更稳固的时候了。
那就给百姓更多自由。
您现在不给,以后您的子孙一样会给的,您现在禁止穿对襟衣,且不说这东西商朝就有,我们挖出的商朝妇好墓里就有对襟衣的人俑,宋朝女人穿对襟几乎是普遍的。您的后代到最后一样不管了,民间对襟衣照样流行,甚至军中连铠甲都是对襟的布面甲和棉甲。包括那些布料,饰品,鞋子等等限制,都可以放开,到了您的后代晚期民间连蟒袍都敢穿,而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这是消费。
而消费越多民间容纳的宝钞也就越多。”
杨丰说道。
“那粮食怎么办?
丝绸要用地,棉花要用地,你可知天下百姓衣长一寸,就得多少良田变成棉花?
衣短一寸不妨事,粮少一斗就得饿死人。
天下人口就那些,能耕种的田地也是那些,这总要守住条线,你们这些没经历过饥荒的,又怎会知道挨饿的人会变成野兽,别说杀掠,吃人甚至吃自己至亲都不稀罕,就为了稳住宝钞,毁了根基?宝钞无非树叶,粮食才是根基。
若论商业,胡元商业可谓无所顾忌,那些色目遍及各地。
没什么不能交易的。
可结果呢?
江南良田都种了桑棉,丝绸都卖到了海外,可桑棉的地夺了粮食,最后百姓没饭吃,商人赚钱了,百姓却要饿殍遍野,被逼到造反,再血洗那些商人。
那时候他们的钱能吃?
你以为朕禁制颇多,可朕只是在保住一条线。
一条不至于搞得饿殍遍野的线。”
朱元章说道。
“所以,您需要的是发展生产力。
大明地其实有的是,只不过都是荒地,这些荒地需要开垦耕种,但全国人口就那么多,能开垦耕种的也有限,这是事实。但要是一个人能开垦耕种的荒地增加,翻倍,就可以在人口有限的情况下增加粮食产量,然后在粮食充足情况下,增加其他那些的产量。
再让更多人能消费的到?”
“有这种好事?”
“有,简单点说就是增加机械的使用,一个人一天能种几亩,一台播种机一天能种几十亩,一个人一天能割一亩的麦子,一台收割机一天能割十亩,以大明目前的人口,能种几万万亩,而大量使用机械就能种十几万万亩。
人吃的还是那些。
多余的粮食就可以增加棉花种植甚至用来养牲畜。
百姓可以多买衣服多买肉吃。
而他们多买衣服多买肉吃就需要更多宝钞来交易。
您的问题解决了。
而且还是可以说完美解决。”
杨丰说道。
第七十九章 金坷垃
“大型的犁,新的播种机,新的中耕机,收割机。
这个尤其重要。
而且这个属于简单化的。
实际上我们那时候都是联合收割机。
收割,脱粒一次完成,不过以这时候的工匠,想造出很困难,而且就算造出也不实用,毕竟得几十头牛才能拉动,倒是脱粒机可造出来,甚至水稻的脱粒机。所以从垦荒到播种到收获都是机械,只不过暂时无法造出真正的动力机械,哪怕是蒸汽拖拉机也造不出,只能使用牛来拉动。
但也足够。
不过这种农业对种植的作物要求高一些。
暂时就是小麦,大豆之类。
所以我的计划就是在会宁大规模垦荒应用机械种大豆。”
杨丰把一张张图纸摆在朱元章面前。
不能算高科技。
毕竟除了收割机脱粒机,其他那些这时候都有,或者说都有作为初级版本的,包括中耕机这些,最多他的都比较大一些……
但用牛也多。
所以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放大耧车,而是在家庭单位下,能拉动的就是小型的,杨丰只是在有足够耕牛和足够低的饲养成本下,可以使用更大型而已。这种大型化也带来效率的大幅提高,但也缺乏精耕细作的产量,只适合于广种薄收,有无尽荒地可以开垦的松嫩平原。
不过朱元章需要,因为他在北方的卫所完全可以推广。
有无尽荒地的不仅仅是松嫩平原。
华北平原也一样啊!
到现在整个北平行省加起来都不足两百万人口,那得多少荒地等待开垦,还有河南,陕西,山西全都有推广的基础,其实鼓动朱元章搞卫所国营农场化就很不错。
反正卫所土地也不是军户私有。
“你种大豆怕不好售卖,民间主食米粟,纵然面粉也不及二物,豆类无非做豆腐,豆油吃的都不多,民间以菜籽油为主,军中也不过是以其饲马,到时候恐怕就连你自己的雇工也不吃,你在太仓,镇江所雇佣,都是以米为主食。
他们不吃大豆。
最多也就是做成豆腐能吃些。”
张显宗提醒他。
“这本来就不是吃的。”
杨丰紧接着拿出一张纸推到朱元章面前。
“此物以豆饼,鸟粪为主,杂以粪肥发酵,用于江南稻田有奇效,原本后世才有,称之为粪丹,我倒是觉得应该起个更好听的名字,故此称其为金坷垃。
故此我种大豆就是给江南稻田做肥料之用。
大豆榨油,豆饼做肥料。
豆油吃的不多不要紧,可以拿来加工豆制品。”
他说道。
金坷垃好啊!
鸟粪可以去东海挖,豆饼由他提供,然后做出金坷垃复合肥,用到江南稻田增加产量。
“豆饼做肥料的确好,那些有钱人家也用,就是贵了些。
贫民用不起。
若你能大量从辽东运出豆饼,那倒是能让江南稻田增产不少。
其实只要你打出粮食,朕总会给你解决其他,就算不能运到江南,在辽东也能给军中饲马,更何况还有北平,大宁,开平等处,也是要豆类饲马,只要能打出粮食,不管什么,就是高粱朕也给你解决销售。会宁也就是岳武穆直捣黄龙的黄龙府了,能把金人囚禁徽钦二帝的五国城变成我大明之地,能让我汉人在那里种田立足就已是奇功。
只要你能让汉人在那里扎根,你打出的粮食,朕以十倍价收购。”
朱元章说道。
“有气魄!”
杨丰赶紧竖起大拇指。
当然,主要是朱元章不怕花钱。
自己印钞的人,当然不是他那些后代能比。
大气!
所以失去货币主导权,也就等于失去国家控制权,
“不过这样还有运输,海运得解决。”
他紧接着说道。
“准你用军船运输!”
朱元章很干脆地说道。
他既然知道大明以后最大的敌人就是东北这些,那就不能光清理,只清理不填充,最后只能便宜别人,历代对北方这些乱七八糟民族又不是没有打击,最后都是如野草般,灭一个又冒出一个。就是因为只能打击但不能填充,无非解决移民定居,最终灭一个只是给另一个提供崛起机会,然后一茬茬让更北的部落南下占据空出的土地崛起。同样他现在就算灭了这些乱七八糟,如果不能移民填充,只是给更北的部落机会,甚至让蒙古人填充,最后还是给大明造出一个新的敌人。
会宁都司的设立就是他试图填充这片区域。
但这很难。
目前会宁卫的粮食全靠运输。
整个辽东都司所辖各卫,都在为这条运输线服务,后面从辽东到江南的海运线,则为整个体系服务,最终就是整个国家都在竭尽所能维持这仅仅几万人的进军。
成本极高。
朝中大臣早就已经不满。
认为这样劳民伤财,根本没有意义,而且疲弊天下。
这还仅仅是短期的军事行动,未来如果常年驻扎,甚至再设立更多驻军卫所,那真的就是疲弊天下,但如果杨丰的试验能成功,就可以说真正解决了填充问题。他懂种田,知道豆饼在稻田肥料的价值,如果杨丰能在东北真正搞成,源源不断运到江南的豆饼会带来粮食的大幅增产,最终让东北有了价值。这样无论朝廷还是民间也都不会再反对,那时候他能做的可不是杨丰这点,杨丰无非就是去搞个商屯,还得用女人往那里引诱,他却能够强制性大规模移民。
只要有几十万汉人,而且有稳定的农业,可以繁衍生息,那里任何乱七八糟都翻不了身。
杨丰这是在给他趟路。
这根本不是计较成本的时候。
这样所有问题都解决,至于那些机械,当然是杨丰搞个工厂,朱元章准许他从工部所属匠户挑人……
理论上还是大明和大夏合资。
朱元章对这种模式很喜欢,毕竟地方是他的,人是他的,产出也是他的,杨丰最多赚个浮财,但浮财也是在大明的浮财,又不可能运出,还是留在大明的,更何况这些浮财还是宝钞。这种模式可以说除了需要忍受一下杨丰的嚣张跋扈之外,其他真就是全是好处,至于杨丰的嚣张跋扈,这个习惯就好,习惯成自然,说不定以后他不嚣张跋扈了还让人不习惯呢!
好吧,皇帝陛下已经学会忍耐了。
毕竟……
他给的真多啊!
到现在为止,杨丰给他的那些都收获明显的效果。
速射炮得到各军普遍欢迎,甚至可以说大家爱死这东西了,尤其是骆驼炮,北方已经以极快速度推广,还有宝钞的改革,新版宝钞降维打击般摧毁了伪钞。
到目前还没见任何能伪造,尤其是变色油墨。
这个真没有能伪造!
所以新版宝钞至少目前已经扫清伪钞困扰。
朱元章可是识货的。
所以这种情况下杨丰的那点小脾气也就不是那么不能容忍。
皇帝陛下紧接着带着他孙子满意地下山了,看得出已经在真正培养他孙子了。
“看,你们想要的,其实我也能帮你们解决,但你们得按照我划的路子走。”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杨丰说道。
“阁下倒是康慨无私。”
张显宗澹然说道。
“不然呢?
我可以说现在就是被困在你们这里,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我是个善良的人,左右也是无事可干,就当给你们做点好事吧!
行善积德了!
其实我认为你们应该是鼓动你们皇帝扩张的。
这对你们有好处。
难道出去扩张掠夺那些蛮夷财富的会是贫民?
别逗了!
他们最多给你们当打手。
真正从开拓中获利的,永远都是你们这样的官员,地方的士绅,军队里面的将领,那些穷人冒死给你们开拓,获得的财富都是你们享受。你们现在还不懂,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没做过这种事,但只要你们做了,你们就会发现,开疆拓土获利的永远都是你们这类人。
给你讲个后世的国家。
这个国家是泰西一个原本应该说很小的国家。
大概也就是比福建略微大些,但比江西略微小些,这个国家在大概两百年后,由国君和国内大臣,地方士绅合伙组建了一家商号,这个商号在他们国内雇佣穷鬼们,然后乘船出去抢掠。抢一切能抢的,土地财宝甚至贩卖奴隶,打进别国的国都烧杀抢掠洗劫一空,逼着后者掏钱然后换他们撤出,抢如香料之类产地,占据海上咽喉,总之但凡有价值的都抢。最后抢成了当时世界上最强大国家,在之后两百年里,几乎就是海上霸主,甚至到我们那时候已经衰落百年,也依然能靠着祖上掠夺积累的财富跻身强国。
而那些当初跟着国君合伙的官员士绅们,则在这个过程中控制了国家的方方面面,他们组成了议事会替国君决定国家的一切事务,国君沦为摆设,每年从议事会拿多少钱。
国家事务闭上嘴。
就跟花瓶般。
事实上后世那些发疯般对外扩张的国家,都是士绅官员推动。
那些贫民们只是为他们卖命而已。
你们福建宋元海外贸易发达,可做海外贸易的是谁?还不是地方的那些世家大族?但世家大族在哪里做海外贸易?还不是在他们自己家的花园里?
出海的是谁?
还不是那些宗族里面的贫民?
他们出海用命换取的,无非就是养家湖口而已,而他们换取的利益九成落入了那些根本不需要出海的士绅手中,这才是真正的对外开拓,贫民去卖命换骨头啃,你们这些官员士绅喝着茶,看着舞姬跳舞,就能等着分那些真正的肥肉。
那些贫民留在家里,还有可能因为穷急了造反,让他们去开拓也消除了这个危险。
那你们为何要反对?
难道不是应该全力支持甚至鼓动皇帝对外开拓?”
杨丰说道。
“张某可没什么花园舞姬!”
张显宗说道。
“那你就更应该推动扩张了,只有扩张才能让你尽快拥有花园舞姬。
看看我这里,我只是出去抢了大半年而已,现在光义女数千,在辽东很快就会有百万亩良田,至于金银珠宝也有一些,跟着我一起的张辅,庄德,杨文这些人,无论哪个都收获不菲。
为了能让杨文拉住我和那些兀狄哈不至于继续南下,李成桂特意挑选了五个美女送到他那里。
至于张辅在奚关城,已经控制了胡里改,兀狄哈,喜喇兀等部和外界的贸易,这些部落在奚关城用大量的皮毛,马匹,坚果之类,换取大明的布匹,铁锅,盐,糖之类。这些当然是他想办法弄到,一斤白糖从喜喇兀手中就能换一匹马,一口铁锅就能从兀狄哈手中换一捆貂皮,那你觉得张辅能从这种贸易里赚多少?”
杨丰笑着说道。
这是必然。
毕竟张辅现在属于孤悬一处,绝对的天高皇帝远。
甚至都不只是远了。
这时候估计他们那里连和外界的联系都已经断了。
朱棣的大军只到胡里改江,但那里和会宁,开原的驿道还没建成,虽然也有信使可通,但从胡里改江口送信到开原就得近一个月,而从胡里改江口到奚关城送信,又得半个月,消息往返一次三个月。
到辽海卫才有驿道。
但从辽海卫送信到京城又是得半个月以上。
这时候东北已经进入冬天。
大雪封山就完全封闭。
半年与世隔绝。
这种环境里张辅和部下一千多明军那真就是为所欲为的。
张显宗微微一笑。
当然,他并不能完全代表他所属的文臣集团,尤其是新兴的儒生集团利益,他相对能够接受杨丰的理论是因为他属于福建士绅集团,而这个集团恰恰又是明朝士绅里面最热衷于对外开拓的。但剩下作为出钱出粮主力的南直江西浙江士绅就很难说,对外开拓是要花钱的,还得花巨资,那这钱大头肯定还要落在三省头上,更何况到时候朱元章会怎样,还依然是个未知数。
他到时候一句话……
我全要!
那士绅岂不是白支持了。
还是稳妥些,大家这样苟着也挺不错的。
第八十章 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所以在皇权足够强势的时候,很难让士绅们支持扩张。
没有保障啊!
士绅们也不是不懂出去掠夺的好处。
这个不可能不懂。
对国内敲骨吸髓和对国外剥皮抽筋没有本质区别,但问题在于皇权强势下他们纵然支持掠夺,最后收获的也有极大可能是皇帝的我全要,结果他们付出成本,但却得不到收获。就算皇帝能和他们签协议,那一样也没什么意思,强势的皇权意味着皇帝对他们生杀予夺,指望一纸协议能约束一个生杀予夺的人也未免太天真了。
所以不但不能支持,反而要竭尽全力阻止。
这就是下西洋最终停止的原因。
好处全归了皇帝。
朱棣可是直接拿胡椒给官员们发工资的。
谁知道郑和是买的还是抢……
呃,南洋番邦为展现他们对大明皇帝的忠诚,主动向大明贡献的。
再说就算不是贡献,在南洋买也跟白捡差不多。
士绅当然忍不了。
我们掏钱交税供着你搞这种耗资巨大的下西洋,最后不但不能从中分杯羹,最后你还得被你二次剥削,那胡椒最初的确发工资划算,可架不住郑和一船船往回拉,白银多了都能贬值何况胡椒。
所以代表士绅利益的文官们竭尽全力破坏掉。
刘大夏烧海图很正常。
他是湖广的。
闽粤浙江士绅好歹还有可能在下西洋中多少捞了点,他们湖广这种内陆产粮区就纯粹是付出了……
烧!
必须得烧!
要不然以后哪个皇帝再惦记,还不是得湖广这种产粮区白白付出?
不能吃独食啊!
可问题是强势的皇权必然吃独食。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不解决皇帝吃独食的问题,大明永远无法真正走上强势扩张的道路,最多可以靠着一两个超级强势的皇帝压倒士绅,然后以个人意志推动向外开拓,一旦这种皇帝没了也就人亡政息了。
但想不让皇帝吃独食……
朱元章和朱棣傻啊!
我能全要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这个真无解。
除非到了万历这些皇帝时候,才有可能迫使皇帝接受一个不能吃独食的分配方案。
当然,这与杨丰无关,他要的只是皇帝支持扩张,士绅支持不支持是朱元章需要解决的,皇帝陛下会让士绅们不支持也得支持。实际上这时候朱元章已经开始全面扩张,不仅仅是东北,西北方向晋王朱棡也在带着他的弟弟肃王,庆王西巡。晋王坐镇凉州,肃王和总兵宋成西进嘉峪关,肃王坐镇嘉峪关,哈梅里王兀纳失里被迫到达嘉峪关拜见肃王,然后死在了嘉峪关……
病死的。
反正不是被杀就行。
随后明军派出三千骑兵护送他的遗体返回哈密,顺便以圣旨由他弟弟安克帖木儿继承忠顺王。
并设立哈密卫。
以保护忠顺王,并在哈密到嘉峪关之间设立驿站。
这是西线。
而南线朱元章已经以安南权臣擅政朝纲混乱封贡,并派使者斥责,蓝玉在广西练兵,事实上已经准备好了向安南进攻,胡季犛一边派使者以陈叔明的名义解释,一边也在备战。
不过朱元章故意吊着……
他在等胡季犛把军队都凑齐,然后在战场上一战解决。
不然很容易陷住。
另外也是等着安南的内乱。
毕竟陈叔明也想找机会干掉胡季犛。
这一战对朱元章来说,赢了当然是好事,输了也不是坏事,毕竟输了就可以给蓝玉当头一棒,让这个越来越跋扈的家伙在军中威望锐减,无论怎样皇帝陛下都是稳赢的。不过蓝玉倒是很认真,毕竟现在皇太孙是朱允熥了,他姐姐的女儿的儿子,大明朝江山未来是常遇春系的,而他作为常遇春系的老大,这种时候当然要打出个威风来。
至于对倭国的进攻,也同样已经开始,之前朱元章就已经派使者斥责了足利义满。
欺君啊!
你们胆敢僭号天皇,还敢隐瞒事实不是欺君是什么?
所以朱元章要求足利义满或者说源义满……
源道义是他出家后的法号,所以原本历史上朱棣时候自称源道义,现在还没出家,还是源义满,他此前试图给朱元章进贡时候,就是以源义满自称的。
称臣纳贡,给大明当狗可以,但首先你们必须废天皇,其次必须为此前欺骗行为谢罪,也不难为你们,就照着朝鲜的标准,给我献五千匹战马再加上些金银就行。然后皇帝陛下就赐予他们给大明做狗的权力,并封源义满为倭王,从此世代忠于大明,老老实实当大明的狗,每年老老实实纳贡。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源义满能废了天皇,就不至于做幕府将军了。
更何况五千匹战马?
整个倭国所有战马拼凑起来有没有五千匹都难说呢!
而且都是那些大名们的心肝宝贝,一家有个几十匹就是很奢侈,动他们的马跟动他们命根子一样,源义满就算想献马,估计不把各地大名全揍趴下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接受。
那这样皇帝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他了。
所以朱元章很快就接受了杨丰的建议,等明年开春风向改变后,向清津等港集结军队和物资,等到冬天大举登陆越后,并且向镰仓进军,摆出就是要把倭国北方拿下的姿态,逼迫源义满北上决战。甚至可以招诱一下足利氏满,这家伙是镰仓公方,相当于足利家族在关东的分部,源义满的堂兄弟,而且一直对后者的位置很感兴趣。
如果朱元章摆出要封足利氏满为倭国国王的姿态,那足利义满就真的只有全力一战了。
要的就是他全力一战。
然后大明一战打服他,再逼迫他接受一系列丧权辱国的协议。
割地赔款。
世代给大明皇帝挖银矿。
甚至朱元章还在派出战舰前往小琉球……
就是某岛。
琉球是大琉球,某岛反而是小琉球。
不过他的目的其实是北边小岛,毕竟杨丰告诉他那里有鸟粪,而对种田极为敏感的朱元章,一听有这好东西当然赶紧的,去东沙西沙暂时还得考虑难度,但去东海毫无难度,这个季节出长江口直奔那里就行。
返航则去广州。
总之一支由十二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已经去给皇帝陛下挖鸟粪了。
受了杨丰刺激的皇帝陛下,现在正在一反之前的稳健,开始四面出击走上全面扩张的道路。
估计是想能多抢就多抢。
毕竟抢的足够多,就算子孙败家也能败的时间长些。
当然,这些与杨丰无关。
他在返回京城后,就是搞银行,造农业机械,采购种子,还有他的鱼藤粉,也不仅仅是鱼藤粉,还有胆矾……
波尔多液啊!
不过解决不了喷雾,这个也只能拿来泡种子了,而且价格比较贵,也不可能真正大量使用,这可是用来制铜的,目前制铜的主要手段就是胆铜法,也就是用这个做原料,然后利用铁来置换,所以某种意义上说,用这个做农药和烧钱差不多。
“你们这种田也跟治病一般,除了药就是药啊!”
张显宗感慨着。
他们现在正在使馆三楼上。
这层属于杨丰专用,下面两层归义女们。
实际上张显宗的也被杨丰强占。
毕竟他义女太多,一座使馆不可能容纳,张显宗那边根本没人,张大使目前还是带着老仆居住那里,有第三层也足够。
他也不像杨丰一样还有属官。
所以不但大明驻大夏国使馆,包括周围附属建筑,统统都被那些义女们占据,每天站在楼上往下看,周围简直一片乱花渐欲迷人眼,全都是穿着各色的少女甚至小女孩,现在民间已经在流传杨大使效彷隋炀帝的传说了……
还形象生动。
闲人们闻之无不扼腕,然后眺望五台山上,恨不能以身代之。
“这倒是!”
杨丰说道。
然后他拿着玻璃试管,跟个化学家一样晃着手中波尔多液。
阳光下蓝色液体看着诡异。
“大使,有人前来存钱。”
管家报告。
“终于有人来了!”
杨丰简直是一脸激动地说道。
他的银行已经开业,名为大夏国银行,其实就在这使馆,毕竟这里足够安全,锦衣卫驻守的啊,然后在使馆的牌子旁再加一个牌子,也不仅仅是一个,实际上这里还是大夏国生产建设集团总部,大夏国机械设备制造集团总部。
集团。
杨丰专门引入的词语。
然后朱元章给他做了明确定义,就是多种经营的商号集合体。
比如生产建设集团就包括了垦殖,牧业,运输,甚至武装押运,总之就是类似联合果品那种。
机械设备制造集团则拥有包括武器在内的一切工业品制造权。
除了火器。
这样一个以银行为核心,包括农牧业,工业,交通运输业,甚至武装佣兵都有的跨国财团诞生,虽然现在这个跨国财团只是大夏国使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
“夫人,看看喜欢什么,作为本银行的第一批客人,您将获赠一件纪念品!”
杨丰坐在他设计的超大号办公桌后面,指着两旁架子上说道。
而他面前是银行第一个储户,一个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少妇,模样倒是很可人,不过却已身为人妻,杨大使也就只能感慨一下相见恨晚了。后者则站在一个架子旁,好奇地看着上面的各种摆设,其实多数都是玻璃制品,杨丰在使馆旁边搞了个烧玻璃的作坊。
目前正在练手。
所以都是他练手的产物,一个个颜色诡异,而且造型也诡异。
虽然有刘姐传输的资料,但终究还是要不断试验。
明朝也有玻璃。
淄博颜神孙家就是专门的皇家玻璃制造商,不过他们是把玻璃当奢侈品,类似宝石一样的东西,和杨丰现在做的不一样。
杨丰是要烧玻璃瓶,以后拿来装罐头的。
“这是个什么?”
少妇指着一坨柱状玻璃说道。
“问天,这是一件艺术品,我给它起名问天,看它挺直向上,身体扭动起条条青筋,仿佛昂起头颅对着天空,中间如张开的嘴向上天用尽全力发出呐喊,您要是喜欢,可以送给您做纪念品。
不过容易跌碎。”
杨丰很严肃地解释。
少妇也很了然地点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脸微微红了一下。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旁边侍女抱着个匣子向前,放到杨丰的桌子上打开,里面是厚厚的宝钞,看起来足有上千贯,而且都是新钞,也就是带水印和变色油墨的……
“这里是一千贯钞,妾身寡居,且无子女,虽有娘家亲人,但终究已经是外人,这些积蓄还是要放到稳妥之处,大使身份特别,又有抵押之物可保,故此愿寄存大使这里,不过妾身也有要求,大使不能对外泄露妾身身份。”
她说道。
“夫人放心,为储户保密乃是我们银行第一准则,别说是外人,就是贵国皇帝来也别想知道您身份,您需要的只是按手印,拿走钞票,我们只认钞票和您的手印。
我连您的真名字都不需要知道。
您只需要给我一个能用来记账的假名就行。”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拿出一张存单……
“这是用我们大夏国材料制作,外人绝无伪造可能。”
他说道。
这其实是降落伞裁剪出来的。
这个的确没人能伪造。
“那我就放心了。”
少妇说道。
写完存单的杨丰向前一推,义女赶紧捧到少妇面前,后者看了看那个记号笔,然后用写毛笔字的姿势,拿起记号笔,犹豫了一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再按上手印,义女又捧到杨丰面前。
“那么,朱夫人,欢迎您成为本行第一位储户,您还喜欢那个问天吗?”
杨丰说道。
“看着到也别致!”
朱夫人微笑着说道。
杨丰向义女示意了一下,后者赶紧取下装盒,那侍女接过,就在同时杨丰亲自捧着一个盒子走到了朱夫人面前……
“夫人,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是玩的,尤其是那个环千万不能拉,拉出之后咱们这一屋子的人,恐怕一个活着的都不会有了。”
他很严肃地说道。
盒子里面是十枚手榴弹,上面则是十张钞票。
“谁会玩这个啊!”
朱夫人略带羞涩地白了他一眼说道。
第八十一章 抢燕王的女人啦!
“你认识?”
杨丰看着正在欣赏朱夫人的张显宗。
朱夫人并没直接离开,而是在那里看着那些义女们。
张显宗摇了摇头。
“我发现我之前的确没有找准市场。”
杨丰也没兴趣管他是不是认识这个朱夫人,然后也在那里欣赏着。
的确,他得找准突破口。
什么人最需要一个有保证的存钱场所?
当然是这些富有的寡妇了。
没儿没女的最好了,毕竟她们不能信赖娘家,很容易被兄弟们吞了财产的,更不能信赖婆家,那都不只是简单的吞了财产,说不定连人都一起吞了。过去她们可以寄希望于那些大师们,所以大师都是银行家,但现在朱元章抓的紧,大师们也不敢搞金融了……
这叫受寄生放。
弃市!
就是斩首示众。
虽然也不排除还有暗地里搞,毕竟也是千年的传统产业,从朱元章死后很快复兴就可以看出,只是不得不蛰伏而已,但至少明面上现在真没有寺庙金融了。
所以银行这种新生事物,反而成了她们的最佳选择。
哪怕她们并不理解这东西。
关键有那些手榴弹兜底。
朱元章已经下旨,民间手榴弹卖给他的,一枚百贯,而且这是昭告天下的圣旨,基本上不存在反悔,为这点小事食言那也太蠢了,所以杨丰就是吞了她们的钱财,她们也能拿着手榴弹找朱元章换一百贯,相当于她们的本金是有皇帝做保的。
皇帝自己开银行的确没人敢存钱。
但皇帝做担保开的银行,那反而就受信赖了。
这性质不一样。
前者要面对他的生杀予夺,后者却等于他在保护臣民,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得为臣民做主。
更何况杨丰还推出了年金。
她们这些女人把钱财存在银行,银行每年给她们利息,这样她们不用操心经营,就可以每年靠着利息过稳定的生活,现在杨丰定的利息可是很高……
他这个银行本质上不是盈利,而是补上纸币化缺少的环节。
也就是让纸币完成回收。
他这个银行和朱元章的印钞,加起来就是央行。
所以利息就是个调节。
本身并不考虑是否盈利问题,就算不盈利也无所谓,朱元章会通过印钞解决,他和朱元章要的,只是让人们把市面上过多的宝钞送进银行,减少流通量以保证币值,所以现在就处于一个高息揽储的阶段。
一千贯存一年,光利息就足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正常生活。
不用担心被偷了,抢了,也不用担心被吃绝户,不用担心被亲戚强取豪夺,也不用担心自己拿去投资最后赔了,这个不存在赔本,只要存款在银行,银行就管着她们的生活,这对于无儿无女的寡妇来说可比投靠亲友强多了。所以接下来完全可以在各地首先对着这类人下手,然后迅速建立起覆盖全国,至少覆盖江南富庶地区的网点,这样银行的各种业务也就可以逐渐推开,只要业务推开,其他人自然也就开始上门。
“夫人,喜欢就带走一个!”
杨丰在楼上对着下面的朱夫人喊道。
后者转头嫣然一笑……
“这可是大使的义女,大使心爱的人,妾身不好夺爱,不过大使这心爱之人有些多啊!”
她明显调皮地说道。
“夫人说笑了,她们真就单纯是我的义女,我大夏国法律,十四岁以下是不能碰的,十八以下都是未成年人,我可是奉公守法,纵然身在异国也要严守大夏国法律。
再说她们也不符合我的审美,这种小孩能有什么意思,我还是比较喜欢成熟一些的。”
杨丰笑着说道。
朱夫人妖娆地白了他一眼。
“大使在会宁及倭国杀人放火时候可曾想过贵国法律?
还是贵国法律准你杀人放火?”
张显宗鄙视地说道。
“第一,在会宁是作战,是大夏国与大明联合作战,我可是奉你们皇帝圣旨,跟着燕辽二王进剿,尽管大夏国就只有我一人,那也是两国联合作战。既然是作战,那当然也就可以杀敌,但杨某只在作战中杀敌,至于其他都是贵军干的,反而是我不忍心那些小女孩遭难,所以救下来,我可是做了善事。”
“那朝鲜呢,倭国呢,陛下可没圣旨让你进攻朝鲜倭国。”
“我可没进朝鲜。
曷懒甸并非朝鲜之地,这是胡元时候直属胡元朝廷的,现在大明灭胡元自然也就是大明的,所以是此前高丽趁乱入侵了大明,李成桂立国之后本应奏明一切,却贪图曷懒甸的土地妄图混淆是非,我与那些臣服大明的兀狄哈为了保卫大明的土地,一同给他点教训,算是驱逐了这些入侵者而已。
至于倭国……”
杨丰沉吟了一下。
杨大使可是老实人,不会撒谎的,最多也就是狡辩。
倭国的确没法狡辩,毕竟现代倭国也是天皇,哪怕他们吹牛,那理论上也是这时候倭国的延续,所以不能用大夏国不承认这个国家来解释,而且杨文进攻倭国也的确没有朱元章的命令。
属于擅自行动。
只不过他带回了一大堆资料,基本上解决了大规模登陆所需,所以功过相抵,朱元章也没罚他。
张显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与倭国有仇行不行?鄙人高祖于倭国入侵之时,为倭人所害,我作为后代,为祖上报仇行不行?”
杨丰很认真地说道。
张显宗无言以对……
这个理由很强大,简直无法辩驳。
“夫人,要是不急着回去,不妨留下咱们吃个便饭,正好还有张翰林也在此处。”
杨丰说道。
朱夫人只是妖娆一笑。
“你最好别招惹她!”
张显宗低声说道。
“你真认识?”
杨丰说道。
张显宗只是冷笑一声。
那看来是真认识,但就算认识又怎样?
人家是寡妇。
人家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不过朱夫人终究也不能真留下跟他们两个男人吃饭,还是走向她的小轿,后面两个侍女捧着盒子,仿佛捧着两件至宝,然后她坐进了小轿,明显带着几分忧郁的看着杨丰,随后放下了帘子……
她的轿子和皇太孙的马车在山路上错过。
后者很快到了山上。
现在皇太孙已经很喜欢往杨丰这里跑了。
一个高一年级的,很难顶住学坏的诱惑,和那些儒生老师们枯燥无味的圣贤书相比,杨丰这里的每一样都像现代高一学生面前的手机一样,可以说散发着不可抗拒的诱惑。更重要的是朱元章也不管,黄子澄已经上奏过多次,朱元章都不管,毕竟对皇帝陛下来说,杨丰也属于那种可以传给子孙的……
实属朱家祖传精灵。
“皇太孙,这是?”
迎出使馆的杨丰,看着皇太孙手中的信。
“十四姑的,她用十五叔的名义写信给我,让我转给你,说是张玉要把他女儿嫁给四叔为侧妃,现在十四姑已经带着他女儿南下,谎称是回北平,不过实则半路乘坐准备好的海船南下,估计这时候已经到登州,这封信是走陆路,夹在一份加急的公文里送来。
通政司看到了,又挑出来送到我那里。
她让你赶紧想办法。”
朱允熥有些兴奋地说道。
很显然他也觉得挺刺激。
杨丰拿过信,很是无语地看着小公主的表功……
那炫耀之情跃然纸上。
她拐了张玉的女儿。
得知张玉要把女儿嫁给朱棣做侧妃后,她立刻谎称回北平,然后一直算是保护她的张缨自然也就跟着她一起回北平,但这个小狐狸精早就让辽藩的一艘渔船在觉华岛等着,她们到宁远之后,立刻登船直奔登州。
这时候已经入冬,只不过辽东湾还没封冻,但北风已经下来,顺风用不了几天就到登州。
等张玉那边反应过来,很可能就开始封冻了。
所以走海路追是不可能,陆路那就很麻烦了,虽然朱棣节制北平,但登州可不归他管,张玉要找人就得花很多周折。
但小公主她们却一路顺风。
很可能她们这时候都已经快到太仓了。
值得奖励啊!
这不愧是能把饮料当仙药卖的。
“你与张玉女儿?”
张显宗疑惑地看着杨丰。
“我要说我们其实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最多我只是对她有点好感,但总共说的话加起来,其实都不超过十句,你们会相信吗?”
杨丰说道。
他说的是事实啊!
他顶多是在目前这种遍地小女孩的情况下,难得碰上一个不至于算幼且还没出嫁的,所以有了些企图,但两人之间关系仅限于此,要说他真就喜欢张缨,那真有些夸张了,他俩加起来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呢!
“鄙人成亲之前,与拙荆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都没见过。”
张显宗呵呵一笑说道。
“呃,你不怕娶了个满脸横肉,身如母夜叉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什么样的,终究都得娶。”
“你们这娶妻一定很刺激,简直就是开盲盒,而且还是在开出美少女和母夜叉之间开盲盒。”
杨丰感慨着。
“那你想不想娶她?
要是你想,那我去找皇爷爷,请他赐婚就行,四叔也不缺一妾。”
朱允熥很干脆地问道。
“可她才今年才十七啊!对她有好感归好感,你让我娶一个十七的是肯定不行,怎么也得过了十八,再说我似乎对她也仅仅有些好感,要谈婚论嫁还为时过早。”
“大丈夫当妻妾成群,有好感就上,又不耽误以后娶新人!”
“我们大夏国可是一夫一妻!”
“我大明也是一夫一妻啊!妾又不算妻,不过要是赐婚的话,那的确就得是妻了,这的确有些不妥,万一以后遇上更好的,岂不是后悔。那我先去找皇爷爷,直接下旨护卫将领不得与藩王联姻,先把这件事拦住,左右她已经南下,十四姑把她带来,你什么时候想下手都行!”
朱允熥说道。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然后径直走了。
看起来比杨丰还急。
“呃,皇太孙!”
杨丰喊道。
朱允熥从马车的窗口探出头……
“谢谢啊!”
杨丰说道。
“你我亦师亦友,此等小事允熥自然不能坐视。”
朱允熥笑着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走了。
“皇太孙似乎比我还着急啊!”
杨丰愕然地说道。
“藩王护卫可不只是保护藩王。”
张显宗一脸深沉地说道。
好吧,杨丰懂了。
的确,藩王护卫不只是保护藩王的。
实际上还包括监视藩王,这些护卫既是保护者也是监管者,对于朱元章来说,或许前者意味更重,但对于后代继承者,后者才是更重要。但如果护卫将领都和藩王联姻,那就等于和藩王完全成为一个整体,那还监管个屁啊!
所以对朱允熥来说,阻止这个联姻是必须的。
他可不想以后藩王和护卫将领形成牢固的利益同盟。
所以他只是需要个理由。
而杨丰对张玉女儿的觊觎之心正好是个理由。
朱允熥和杨丰关系好啊!
都亦师亦友了,那当然要帮杨丰的忙,至于朱棣是他四叔,这个又不是正妃,无非一个侧妃,说白了就是个妾,一边是自己叔叔的妾,一边是自己师友所爱,他当然要帮师友,这样才显得他求贤若渴,这种情况下别说是自己叔叔,就是自己的妾,也都可以割爱的。
“皇太孙倒是成长了不少,看来黄子澄这些人,也不是一点成绩没有啊!”
杨丰说道。
“这种事不用别人教。”
张显宗说道。
的确,这种事不需要别人教。
朱允熥也一样,只要是皇位的继承人,就都要解决藩王问题。
“话说我这就是和燕王抢女人了吧?”
杨丰说道。
“大使以为呢?此事可瞒不了燕王,皇太孙此去请旨必然得准,陛下对皇太孙宠爱之极,更何况这只是小事而已,到时候圣旨一下,燕王那里必然知真相。大使圣卷之隆,简直无人可及,连燕王的女人都能夺,不过燕王也是识大体的,想来必然玉成这件美事。
大使倒是无需担心什么。”
张显宗明显带着幸灾乐祸说道。
“怕他做甚,我又不是给他戴了绿帽子。”
杨丰说道。
第八十二章 朱家有女初长成
就是嘛!
又不是给朱棣戴了绿帽子!
用不着太在意!
再说以后朱棣有没有希望还很难说呢!
朱元章很明显已经在布局。
这时候朱棣已经可以说基本解决会宁都司的控制权,其实在灭了西阳哈和勐哥帖木儿后,松花江,乌苏里江,甚至黑龙江流域的小部落,就已经在不断派使者到会宁,向大明称臣纳贡……
朱棣对他们是拉拢的。
这些小部落的使者带着些马匹土产之类,到会宁就可以受到欢迎,甚至得到他的封赏。
那当然愿意去。
反正就是称臣纳贡而已。
大明也不可能惦记他们那零下三四十度的鬼地方。
包括奴儿干城一带的部落,也已经事实上归顺大明。
但朱元章依然没给他下旨返回北平,反而将傅友德调往北平,由他代替朱棣坐镇,傅友德可是晋王系,他和晋王是亲家,女儿嫁给了晋王的世子,同样也是朱元章的长孙。晋王和朱棣关系一向不怎么样,此前还发生过冲突,现在朱元章把朱棣扔在辽东就是不让他回北平,反而把晋王系的大老调到北平镇守,其目的可以说已经很明白。
他在故意打压朱棣。
这也很正常,毕竟皇太孙已经册立了,那就得打压一下藩王们。
朱棣至今不能回北平,朱棡一样至今不能回太原。
而太原现在是魏国公徐辉祖镇守。
晋王系大老镇守北平,燕王系大老镇守太原。
而两个最强的藩王都被他赶出可以说老巢……
有家不能回啊!
这就是在割断他们用十几年时间在辖区建立起的根基,让他们连续多年在外,后面换上身份足够镇压所有不满的大将,不断更换各级将领,等他们回去后,面对的也是一片陌生的面孔。
根本无法建立起稳固的势力范围。
当然也就没有能力造反。
这样做唯一的问题,就是容易影响边防。
但好在这已经不是问题。
因为北元事实上已经被打垮了。
如果不是靖难之役,原本历史上北元是没有喘息机会的,现在明军出塞就经常无敌可战。
更何况傅友德是什么人?
对北元来说,他比朱棣还可怕好不好!
别说傅友德,现在的北元,连周兴这种级别的出塞,都能想怎么揍他们就怎么揍,去年年初周兴就出塞揍过一顿,可以说现在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大到明军随便一个二线大将出塞都是无敌的。
对朱元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证他孙子顺利接班。
打压藩王。
扶持他孙子逐渐学习政务。
给他孙子系的将领实权,不仅仅是蓝玉,常升也被调往西安坐镇,加上朱标奶妈的丈夫曹震,后者是镇守四川的,可以说朱标系大将都已经获得实权。
至于朱允熥的请旨……
准了!
第二天圣旨就发了。
朱允熥也没说小公主拐带张缨,杨丰和张缨勾勾搭搭这些,就是朱植告诉他张玉要把女儿嫁给朱棣,他觉得藩王不应该和护卫将领联姻。
朱元章还老怀甚慰,感觉这个孙子有出息。
知道学做皇帝了。
这个问题他的确也疏忽了。
当然,主要是他和朱允熥有本质的区别,他不担心儿子们敢造反,但朱允熥得担心叔叔们啊!
朱元章毫不犹豫地下旨,明令禁止藩王和护卫的指挥们联姻,就是做侧妃也不行,之前有的也必须把这样的指挥调往别的卫,而且还必须调往不是藩王所在都司的卫,比如燕王护卫的调云南都司,以后有敢偷偷联姻的,小心脑袋。
镇江。
“陛下圣明啊!”
杨丰满意地看着前方浩荡大江。
在他手中拿着专程送来的邸抄……
他也是有邸抄的。
这东西就是把非机密的奏折和处理结果,以抄送方式传达各衙门,大夏国驻大明使馆也有一份,不过到后来就变成事实上的报纸了,万历时候京城一大帮子民间新闻工作者,买通各衙门甚至干脆买通六科,专门抄这个卖。
后期连机密的军情塘报都抄,搞得崇祯极其恼火。
不过这份是昨天的。
杨丰昨天就离开了南京,现在使馆属官才给他送来。
“来了!”
张显宗说道。
在北固山方向六艘水师战船正在乘潮而来。
这是登州的水师战船。
戚斌已经向朝廷奏报,含山公主突然乘船到登州,要他派船送她南下京城,然后他也就照办了。
但他是普通奏折,而不是加急的,这个季节从登州南下,海船可不比驿站的奏折慢,昨天早上接到朱允熥的通知后,杨丰立刻就起身前来。他到这里就遇上了小公主从江阴派到京城找他报信的锦衣卫,后者是前天早晨离开江阴,小公主当时在江阴等候涨潮。
“张某一直很好奇,阁下与含山公主算什么?”
张显宗说道。
最前面战船甲板上,是一个举着望远镜的熟悉身影……
他可是被踩过的。
“什么算什么?她才十三啊,你这个禽兽,你觉得我和她能算什么?你们这些人的思想太不纯洁,难道男人与女人之间就不能有纯洁的友谊了?”
杨丰说道。
张显宗很无语,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
然后杨丰把邸抄递给义女,又从另一名义女手中拿过一个盒子,对着已经在向他挥手的小公主打开了盒子,里面瞬间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可以让天下女人疯狂的东西?”
张显宗愕然看着箱子盖上的玻璃镜。
“是的!”
杨丰矜持地说道。
他总得给自己的辽东屯垦找个财力支柱。
银行不行。
银行短期内是有大概率赔钱的。
而且银行与其说是他的,还不如说他是朱元章的白手套,所以只要上了正轨,肯定要受朱元章监管,这样就得另外找财源,而且还得是一个可以说暴利的财源。辽东屯垦短期内同样是赔钱的无底洞,必须源源不断投入资金,实际上现在他就已经快要耗尽资金了。
招募那些工人,采购储备各种物资,招募工匠制造那些机械。
都要花钱。
他虽然在孔家捞了一笔,但光在辽东买义女就花了不少。
他都在考虑是不是哪天再去一趟曲阜了。
总之他需要个一本万利的东西。
那当然是镜子了。
这东西不难。
烧玻璃成功之后,剩下就是制造平板玻璃了。
威尼斯人是吹管切开,但这个对杨丰来说太落伍了,弄块铁板然后找人不停打磨出抛光的表面,再倒上玻璃液,用根同样打磨好的铁棍,在上面趁热碾就行。
碾完再退火。
至于后面也不是镀银的,他找不到氨水,所以和原本历史上的威尼斯人一样干脆上锡汞齐。
这个都不需要他动手,这时候就有。
这是很古老的工艺。
古老到西汉时候就已经有了。
最终他用了半个月时间,零零碎碎工作,在他那个制造出问天这种艺术品的玻璃作坊里面,纯手工制造出了大明第一面玻璃镜,虽然质量只能说马马虎虎,而且背后锡层也很不结实所以只能镶在木板上,但也依然对这时候的铜镜产生降维打击的效果。
铜镜的确可以打磨到堪比玻璃镜的效果。
但是……
那也只是堪比啊!
再说这时候的磨镜药怎么可能有现代抛光膏的效果?
杨丰就那么端着他的箱子,还有一箱子他给小公主攒的乱七八糟,开着盖子反射着阳光,看着小公主的船靠上码头。
在小公主身后是小玉和张缨,后者明显有些目光躲闪……
估计猜到真相了。
“才多半年不见,居然还长高了些!”
看着迫不及待走下船的小公主,杨丰忍不住感慨着。
不但高了,而且也壮实了。
已经初见规模啊!
他也没想到,一个干巴妞才不到一年就明显大变样,这架势明显在她哥哥那里光吃肉蛋奶了,连身上的白色皮裘都掩盖不住变化之大。
“杨丰……”
小公主提着裙子欢呼着快步上前。
然后张显宗以最快速度向前,挡在他俩中间躬身行礼。
“下官翰林院侍读学士张显宗恭迎含山公主。”
他喊道。
差点就撞上他的小公主提着裙子愣了一下,但紧接着清醒过来,面对码头上一堆懵逼中的官员,迅速切换状态,摆出一副公主的端庄。
“有劳张学士了!”
她语气不是很爽地说道。
就在同时镇江当地军政官员也清醒过来,纷纷行礼迎接他们的含山公主。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驿馆已备好下处。”
张显宗说道。
小公主很淑女的颔首。
她后面小玉,张缨,还有戴贵带着锦衣卫和护卫的士兵下船,张显宗什么也没说,起身向后面的本地官员使了个眼色,后者很懂事的赶紧带着公主殿下一行去驿馆。周围闲人们议论纷纷地看着他们的公主殿下,倒是没发现太多异常,毕竟年纪小,活泼点了也很正常,杨丰则抱着那个箱子跟着,就这样进了实际上在码头不远的驿馆。
小公主被请到了专门为她布置好的房间。
“公主一路疲惫,不想见外人,诸位请回。”
张显宗出来对着那些地方官员们说道。
后者纷纷告退。
他们迎接是必须的,但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毕竟就一个十三岁的小公主,除了身份也没别的了,他们连真正的巴结都不需要。
等这些官员都走了,戴贵顺手把大门一关,小公主就迫不及待地自己推开门冲出来,直接从杨丰手中抢过了盒子……
“啊……”
她兴奋地惊叫着。
然后趴在镜子上看着自己的脸。
“你小点声,让人听到还以为谁要对公主无礼呢!”
杨丰说道。
“哼,交给你的事办妥了吗?”
小公主抱着箱子说道。
杨丰拿过那张邸抄,然后举着放到了她面前。
“张家姐姐,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小公主满意地说道。
杨丰摆出阳光的微笑,将手中邸抄转向张缨,后者红着脸看了看,然后低着头略微行礼,很明显她也不想嫁给朱棣,毕竟朱棣这时候都已经三十多了,按照这时候标准都已经算老男人了。而且还只是侧妃,朱棣又不只一个侧妃,跟一群女人争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的,更何况这时候做侧妃是有殉葬危险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富贵荣华?
像她这样身份的,本来也不可能少了富贵荣华啊!
没必要去冒殉葬的危险啊!
“你,跟我进来!”
小公主对杨丰说道。
然后她抱着盒子很快乐地走进房间。
杨丰赶紧跟着进去。
“关门!”
小公主说道。
小玉在外面关门。
杨丰疑惑地看着小公主,后者把盒子放在一旁,走到他面前,示意他低下头,杨丰略微低头,小公主趴在他耳边……
“四哥手下的那个阿鲁帖木儿,还有乃儿不花想逃跑。”
她低声说道。
“逃跑?他们往哪里逃?”
“草原啊,他们和手下那些蒙古人抱怨朝廷法度越来越厉害,过去他们跟着四哥在北平,好歹也还算是享福的,法度厉害也就忍了。但现在四哥带着他们常年在辽东,还经常要到会宁这些地方,和他们在漠北没什么两样。而且四哥说是经略会宁,实际与流放无异,辽东还是我哥哥的,他们说四哥是被爹爹抛弃,跟着四哥也没什么前途。
算算还不如回草原,他们可以在草原自在。”
“你怎么知道的?”
“张缨会他们的话,我现在无事也跟着学,如今懂个七八分,我又经常跑出去到处玩,有时候去他们的营里,听他们私下说的。他们以为我不懂他们的话,而且我还是小孩,所以也不怎么避我,现在还在囤积些要带走的东西,比如他们自己不会造的铁器,箭头,棉花这些。
等他们囤积够了就一起逃走。”
小公主说道。
“那你怎么不告诉你哥哥?”
杨丰说道。
“这可是功劳,他已经是藩王,又不能有多少赏赐,咱们去告诉我爹爹,不就可以得到重赏了?”
小公主很得意地说道。
杨丰很感慨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他说道。
第八十三章 白嫖皇帝
阿鲁帖木儿和乃儿不花叛逃之事原本历史上也发生过。
不过是被徐辉祖检举的。
他们叛逃也不奇怪。
这俩本来就是与明朝为敌,后来实在走投无路,打不过了,只好选择先投降再说,但要说对朱元章真心臣服那就纯属扯澹了。
朱棣倒是对他们的确很好。
原本历史上徐辉祖检举他们,实际上就存在敲打他妹夫的意思,朱棣在北平信赖这些降臣,很容易被人怀疑是在聚集自己的势力。徐辉祖不想他在这个问题上走的太远,正好发现阿鲁帖木儿两人平日牢骚比较多,干脆就说他们意图叛逃。
他们其实并没行动。
而且以他们当时和朱棣关系也很难看出真准备叛逃。
最后朱元章杀了他们,也算是警告了一下朱棣。
但现在朱棣明显失势。
这俩也不傻,那都是原本北元一方诸侯级别的。
朱棣被扔到辽东,都已经实际上完成了朱元章的任务,也就是还没到奴儿干城而已,但奴儿干城的原本元朝官员也已经向大明归降。
所以就是等到明年开春,乘船顺流直下过去走个过场。
按理说现在该让他回北平了。
辽东是辽王镇守,他就是去带一带而已。
但现在不但不能回北平,反而北平却换成了傅友德。
这就很明显了。
朱元章就是故意把他扔到辽东的。
他以后还能不能回北平,这已经很难说了。
那像阿鲁帖木儿这些人,当然对他的未来失去信心,真要是朱元章哪天下旨移藩,就让他在会宁做藩王,那这些护卫肯定也得跟着,话说会宁那鬼地方和斡难河有什么区别?
一样冰天雪地。
一样苦。
那他们为什么还留在大明,忍受大明那严苛的法律?
去草原自由自在不行吗?
“老狐狸啊!”
杨丰忍不住感慨着。
“谁?”
小公主好奇地说道。
“你爹!”
杨丰没好气地说道。
的确,朱元章够狡猾的,只是轻轻松松一招就让他儿子手下人心散了。
他故意把朱棣扔在辽东,让那些试图跟着朱棣求富贵的,都因为感觉前途暗澹,自己选择抛弃朱棣,以这种方式削弱朱棣的力量。而傅友德作为晋王系大老,在北平肯定也会再削弱部分,把忠于朱棣的将领打压一下就行,找借口解除几个大将职位。
甚至弄死几个。
他既然是镇守大将,这些对他都很容易。
总之朱棣的实力会越来越弱。
一直弱到朱元章认为差不多可以放心了才会放他回北平。
“你敢说我爹爹坏话?”
“你第一次听我说你爹爹坏话吗?”
“倒也是哈!”
……
然后杨丰就这样摸着她的狗头推开门……
“呃?”
他赶紧放下手。
小公主也收起笑容,迅速切换成端庄淑女。
外面都装没看见。
毕竟他俩至少在这些人面前,已经多次表现出特殊的友谊,所以连张显宗对他俩关系都很茫然。
不过杨丰没跟小公主一起回南京。
他本来就是顺便接她的。
实际是他此行在张显宗陪同下,到苏州招募工匠,他那些农业机械需要大量工匠,但京城工部的肯定不给他,明朝的工匠制度是匠户轮值,各地匠户以轮班的方式到京城去服役,京城工部的那些工匠都属于服役期的。
就像卫所士兵轮值一样。
但他是私营。
私营工厂雇佣国企在编……
不太合适吧?
所以朱元章准许他在并不服役的各地工匠自己中招募。
但这些工匠依然需要轮值。
他们只有在不当值时候,才能在他的工厂工作,一旦到了轮值时候,还是要去工部报到,这个期限根据工匠类型不同,时间也不同。今年最新规定里面最长的五年一轮,最短的一年一轮,当值时间都是三个月,此外的时间里他们是自由的,可以做任何生计。这样基本上就是在他那里把该学的都学会,然后再去工部,他造出什么新东西,工部就可以直接白嫖了。
当然,杨丰并不在乎这个,他要的是推广技术,又不是单纯利益,他的技术推广开是惠及天下。
不仅是工部,事实上任何都可以学。
而招募工匠当然是到苏州。
这可是除了京城之外第二大工业重镇。
不过这时候正是秋收完成,各地税粮运输的时间,所以运河上到处可见一队队运粮船,而且都是民夫运输而不是士兵。
“这都是交公粮的?”
杨丰饶有兴趣地说道。
一队运粮船正在从他们旁边驶过。
船上一个老者正用吴语喊着后面船上的民夫。
“交公粮,这个词倒是很贴切。
这些的确就是交粮的,各地每万石额粮设一粮长,秋收之后各地里甲督促百姓,将税粮送到粮长处,凑足一万石之后,粮长带着服徭役的民夫送到各处仓库。
这就是个粮长。”
张显宗指着那老者说道。
“县官呢?”
“县官?地方官不管,只是派人于征收前,与粮长一同进京领勘合,陛下以为税粮不经地方官员之手,也就杜绝了贪墨。这些粮长可不一般,他们进京是要面圣听宣谕,地方官就是点充何人为粮长,并监督粮长,但整个缴纳过程都不经地方官之手。税粮征收之后,留存地方使用的,交地方仓库,上交京城的由粮长送京城,就是输往各地卫所的也是粮长送去指定仓库。
而且粮长有编造册籍,科派徭役之权。
还有教化地方之权。
甚至还管部分民间诉讼,带着民夫修缮水利,乃至于检举不法官员,地方之上如今权最重者就是粮长。
一个县也没几个。”
“所以你们的县官究竟干什么?
这都被下面的这些干了,乡村有里甲,再上有粮长,民间还有别的吗?”
“还有耆宿,乡里德高望重老人处理民间纠纷。”
“县官就是偶尔下乡视察?”
“呃,官吏不得下乡。”
“不下乡?”
“严禁下乡,陛下以官吏下乡扰民故严禁官吏下乡,有事发牌传唤,值年里甲携信牌前往传唤,三呼不至方可遣皂隶下乡拘拿。”
“他这是防官如防贼啊!”
杨丰忍不住惊叹道。
张显宗只是怅然一笑……
估计对他的评价也很赞同。
这真就是防官如防贼,税粮不能经手,这年头地方除了税粮,真没有别的大额收入了,地方官不经手,也就杜绝了贪墨的可能。官吏不得下乡,也就杜绝了敲诈勒索的可能,毕竟他们想勒索也没条件,难怪后世文人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这简直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
我们就不能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了吗?
你用得着这么防我们吗?
我们是贼吗?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一点信任了?
“什么人能做粮长?”
杨丰问道。
“家里田地最多者,一旦这万石税粮收不足,粮长要自己添上,故此只能找这些家里田地最多者。”
“地主呗!”
“地主,这个称呼亦可。”
所以这就可以理解明朝很快就出现士绅做大了。
朱元章设计的不错。
粮长,里甲,这实际就是乡和村两级地方自治体系,再加上个耆老充当监督,而且官吏严禁下乡,事实上就形成了基层自治。而以地主为粮长,也就确保税粮不会缺了,毕竟缺多少都是粮长自己掏腰包补上,首先保证了他的利益不会受损。
这样杜绝地方官害民的同时,也保证了地方治理。
但是……
也给地主们完全控制基层留下了法律依据。
他这时候不用在乎。
因为还有他那个大诰在。
百姓可以抓了粮长直接进京,粮长不敢为非作歹,只能担着这个苦差,税粮收不够的情况肯定常见,然后只能自己掏粮食补上,事实上是在削弱这些地主的财力。
可他死后大诰沦为废纸,那时候百姓对粮长就没有威慑力,后者很容易完成官绅勾结的地方豪绅化,那时候收不足税粮,就不是粮长自己补上,而是逼着农民借高利贷,然后粮长趁机兼并土地了。
“可是,他为何不干脆一直把官府下沉到粮长一级?”
他问道。
“何意?”
“就是干脆在县以下,再设立个行政机构,比如说乡。”
“你知道一个县有多少官吏吗?”
“多少?”
“上元县作为京城首县,有知县一人,县丞一人,主簿一人,此乃官,另有司吏十四,典吏二十六,此为吏,官吏合计四十三人,这是上元县,可算天下第一大县,总共这些官吏。至于其他那些县,缺县丞者有,缺主簿者有,吏员多则二三十,少则十几,你想再设乡一级,是要朝廷官吏数量翻倍?
那陛下用什么养活?
赋税也翻倍?
就连这些官吏,陛下都觉得多了。”
“可粮长,里甲,耆宿这些难道就不用给任何好处?”
“我已经说了,收不够税粮是要他们自己添上的,那你觉得这样的差事还会给俸禄?”
“白嫖啊?衙役呢?”
“衙役是役,是地方百姓所服徭役之一。”
“白嫖?”
“白嫖!”
“卧槽,这也太过分了吧?”
杨丰惊叹道。
朱元章这是把白嫖发挥到了极致啊!
整个一个白嫖皇帝啊!
这个制度的确节俭,对财政简直太友好了,毕竟一个县,还是上元县这种京城的县,居然才总共四十三个吃俸禄的,加上教谕也才四十四,最多有些县还有个巡检……
“那捕盗的弓手,快手之类呢?”
他问道。
“役。”
张显宗很干脆地回答。
好吧,这个也是白嫖的。
“吏的俸禄多少?”
杨丰问道。
“土着为吏,无,只免夫役,外地为吏者,月米五斗,冬夏给棉麻布匹为衣,在京者依照衙门品级各不相同,最低光禄寺典吏月俸六斗,咱们使馆那几个属吏就是照着光禄寺典吏,每月六斗。”
“难怪刘总管几个都经常偷剩饭回家,我还以为回去喂鸡呢!
这样看你当初那一个月七石米也不少了。”
杨丰感慨道。
所以吏是有的白嫖有的给工资。
那这就很难避免那些吏们想方设法的捞钱了。
六斗米……
这个是糙米,不会用精米的。
糙米和精米同样一斗重量差距还是不小的。
所以六斗米换成现代标准的斤也就是七八十斤,养家是肯定不够,掺杂些菜类,另外再换些便宜的粮食,比如豆类大麦这些,顶多也就是让一个三口之家勉勉强强够吃,孩子要是多点那就肯定不够了。这样单纯靠俸禄是肯定不行,毕竟这时候哪有几个三口之家,绝大多数都是一大家子,所以肯定还有田地,像那些外地做吏的,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
拖家带口是不可能的。
否则别说能攒下点,就是光一家人吃饭都不够。
总之朱元章的这个工资标准只能说让你不至于饥寒,想生活富裕那是完全别指望了,不搞兼职是肯定不行,不捞外快还不如种地呢。
“吏能升迁吧?”
他问道。
“能,但很难。
制度能升迁,但第一步就得九年三考,考满之后还有别的一些,就算全都顺利通过,也已经十五六年过去了,才不过得一九品官。
至于剩下就是看命了。
不过也可以了。
我等十年寒窗苦读,就算一朝得中三甲,其实绝大多数也不过是一八品县丞。
此辈一介白丁,十余年能升九品足矣。
与读书人寒窗苦读也差不多。
想飞黄腾达,那就只能上战场,用命搏杀以求富贵,一百户就已然是六品官,高过了知县,不敢拼命,想安安稳稳那得按部就班,别想飞黄腾达,一步登天。说到底圣朝重军功,陛下打天下靠的是武将,只有那些能打仗的才是陛下器重的,别的都算不得什么。”
张显宗明显怅惘地说道。
杨丰很大程度上被他迷惑了,忽略了他属于特殊存在,这是个他玛的榜眼啊,整个洪武朝三十多年,也不过出了十几个的顶级儒生。
他年级轻轻就到了五品不是儒生的正常存在。
他是儒生金字塔的塔尖。
那底下还有无数儒生在寒窗苦读,就算中了进士的,也绝大多数都在各地做八品县丞。
第八十四章 守身如玉杨大使
苏州。
“诸位,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这样一个小东西。
但不是像现在这样木制。
而且也不是生铁铸造,而是要承受一定拧力,就像这个样子,谁做出的承受的拧力最大,谁就能得到五百百贯奖励,并且接受我的雇佣,以后每月工钱二十贯。”
杨丰站在一张桌子后,对着他面前召集起来的铁匠说道。
这都是本地卫所将领给他从苏州下属各县召集,也包括苏州以外,比如常州,嘉兴,松江这些地方,反正发达的水路交通,可以让这些地方工匠迅速汇聚,而且只要来的,都有一贯钞,既是路费也是定金,这时候一贯钞已经很值钱了。
新钞兑旧钞是一比四的。
而且得益于假钞基本被逐出市场,至少目前币值稳定。
至于他手中拧动的,其实就是一个螺栓和螺母。
只不过是木制的。
找木匠手工凋刻出来,而且还有一大堆,这是样品。
那些铁匠们面面相觑……
“大老爷,您说话算话?”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说道。
虽然这里是吴语区,但官话也基本上能交流。
“这里是你们苏州卫指挥使,这里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这里是你们皇帝的圣旨,这里是铁券,你还想要什么保证?如果还不放心的话,那也很好办,这里是五百贯钞,我就把这些摆在这里,你们各自领一贯钞,回去做为制作的工本,做出来之后拿来咱们公开检验。
最好的那个直接领奖励。”
杨丰说道。
现代标准的螺栓,他们的确做不出来,但简单的初级版还是没问题。
因为明末的火绳枪上,就必须使用这个了,火绳枪的枪管尾部就是螺栓堵死的,称之为丝转,所以不存在技术上高不可攀的问题,单纯手工业在这一百多年里发展不大。
甚至可能倒退了。
当然,统一的标准件是不可能的。
但对于他接下来要制造的那些初级版农业机械来说,只要能有个螺栓紧固就已经足够。
真没资格要求太多。
真正标准件螺栓都一七九七年的技术了。
那些铁匠们放了心,紧接着上前领钱,一人一贯钞,在一份定制合同上按手印或签名,苏州识字率高,绝大多数工匠都会写自己名字,另外再拿个作为样品的木制螺栓和螺母。看得出他们对这东西的形状问题并不在意,也就是说单纯螺栓和螺母的外形对他们都不成问题……
“你们都知道怎么做出形状?”
杨丰饶有兴趣地问一个老工匠。
“大老爷,这铁器烧软了,您想要什么模样都行,就是个手艺活。”
老工匠陪着笑脸说。
既然这样杨丰也就不管了,反正他只要结果。
其实应该也不难。
烧红之后的熟铁并不难加工,尽管熟铁强度不够,但可以通过渗碳成钢再加上热处理来增加强度,这时候这种熟铁渗碳成钢,生铁脱碳成熟铁的技术早就很普遍。
至于热处理就真得看工匠们自己的本事了。
“大老爷,小的要是与旁人合伙做出来,您招人时候能一块吗?”
老工匠问道。
一个月二十贯啊!
要知道这比做官都高,现在苏州这些地方,一石米都没一贯呢,这个工钱远超过县太爷。
“行,但都得有手艺,不能是滥竽充数的,工钱也好说!”
杨丰说道。
这是要搞工序合作啊!
“那做工在何处?”
“你们就在京城,不过也可能在太平府,总之都是江南,至于以后愿不愿意去辽东,这个到时候你们自己再决定,愿意去的工钱翻倍。”
杨丰说道。
这些人暂时不需要去辽东。
他的农业机械制造短时间内还得在南方,毕竟这个运输相对简单,又不是现代的大型设备。
老工匠赶紧答应着走了。
“你这工钱有些高了。”
旁边张显宗说道。
“你们对工匠价值的认识还不如人家蒙古人,蒙古人屠城时候都知道工匠不能杀,相反儒生随便杀,所以他们才是真正明白工匠价值的,我们那时候……”
杨丰突然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自古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就不信你们那时候工匠能治理天下,蒙古人又如何,虽说屠城不杀工匠,可工匠还不是得被管?那朝堂之上坐着,也没见有几个是工匠出身,倒是没用多久,连蒙古人也得考科举了,还是儒生坐朝堂管着工匠,那郭守敬是工匠?错,他不是工匠,他是儒生,且是大儒,儒学世家。
儒学为主,杂学为辅。”
张显宗笑得很开心地说道。
“可对于我们这些后世的人来说,他的最大价值恰恰是杂学。”
杨丰说道。
“但他自己可不认为自己是靠杂学。
他就认自己是儒学世家。”
张显宗笑着说道。
“下一批!”
杨丰无言以对,赶紧转移话题。
下一批是窑匠。
“这里有一种东西的配方,制作步骤,和铁匠一样,你们拿回去给我烧制出来,然后我进行比较,最好的那个也是五百贯赏钱。之前那个老师傅说过,能不能带着合伙的,你们这个也不是一个人能完成,所以你们如果被雇佣,也可以带着合伙的,工钱根据各人作用定。
不过你们受雇佣后,就得跟我去辽东了。
所以你们的工钱翻倍。
不是长期在辽东,你们在工部轮值时候就可以回来。”
杨丰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说道。
这是水泥。
这个肯定要有的。
因为他到松花江开荒,就必须得修渠道,大规模的农田灌既至少也得上石渠甚至渡槽。
必要情况下还得修拦河坝。
当然不是在松花江上修,但想实现自流灌既,要找那些完全合适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最好就是找个支流修拦河坝,然后将河水引出,在一些需要的地方修渡槽,下面用一条条石渠引水到农田完成自流灌既。这些想要节约成本,那就必须得把水泥烧出来,但烧水泥不可能在南方烧,这个得在农场附近才行,就算为了材料方便,也得在吉林这些水运条件便利的地方,否则光运输水泥就得消耗大量的人力。
“也发女人?”
一个窑匠惊喜地说道。
看来杨大使发女人的壮举已经传到这里。
“发,发这样的,但发了就得签长期合同了,以后就必须跟着我,按照我的安排,我需要你们常住辽东你们就得常住辽东,一旦反悔要赔偿我的违约金。
而且女人也得收回。
至于工部那边不能继续服役的问题我去解决。”
杨丰指着他那个最漂亮的义女说道。
后者现在就是他的招牌。
打扮的简直堪比花魁,走到哪里忽悠到哪里,引诱一个个无知少年走进他的陷阱。
至于工部好办。
实在不行可以雇人代役。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私下雇人代役的。
只不过代役不合法,毕竟雇佣代役的肯定没什么技术,甚至都是些老弱病残,朱元章对这种湖弄他的行为深恶痛绝,所以严禁代役。但这只是他严禁,实际操作中代役依然可以说很普遍,包括衙役之类,其实也有代役的。
“签,签,只要发女人,小的就签!”
那人忙不迭说道。
然后还很憧憬地看着那义女。
后者妖娆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一下子目眩神迷。
紧接着他以最快速度抢上前,迅速领了一张配方纸,一贯钞,再签定制合同,看得出一下子小宇宙都已经燃烧起来,就等着做出杨丰满意的产品,然后走上左拥右抱,娇妻美妾的美好人生。
然后是木匠。
这个也很重要,毕竟目前的机械绝大多数部分还是木制。
尤其是杨丰还要大量制造四轮马车以便于运输,他已经把那个会造弹黄板的铁匠预订了,而且现在这里的这些铁匠,只要能造出符合他标准的螺栓来,那肯定也能造出弹黄板。
技术都是相通的。
他的弹黄板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弹黄板。
那个造不出。
这时候他所谓弹黄板其实就是经过全套热处理工艺的优质锻钢。
在现代炼钢技术诞生前,所有弹黄都是这个,包括燧发枪的弹黄板也是热处理后的锻钢,这样算算其实他造火绳枪甚至包括燧发枪都已经可以实现。
不过朱元章不准他给农场配火器。
所以只能让这些工匠给他制造钢片弩。
然后加上弦器。
这套装备在辽东已经足够。
尤其是四轮马车还可以改装成胡斯战车。
然后一个个武装屯垦团,在东北的广袤荒原上扎根,有耕战立国的味了。
石匠。
泥瓦匠。
……
总之各种工匠。
甚至包括兽医,当然也包括了人医。
这个也很简单,因为这时候地方上都有医户和医生,后者不是医生那个医生,而是在地方医学里学习的医学学员,他们就叫医生。杨丰此前已经把赤脚医生手册送给了戴思恭,后者又进行了一下修改,主要是把这时候没法应用的部分挑出,然后把立刻就能推广的部分单独汇编。而这本朱元章亲自题名的皇明医典已经作为各地医学的必备教材,在全国范围推广下去。
这时候虽然时间短,偏远地方可能还没得到,但苏州医学是肯定有了。
所以这些医生已经堪用。
这个招募主要是看他们愿不愿意跟着去会宁。
不愿意去?
义女!
看看这天仙下凡般的美女,签了就能左拥右抱!
一般男人都扛不住。
总之杨丰现在就是能坑一个算一个。
后面义女们就像走秀的模特般不断在他召唤中,上前展示自己的花容月貌。
“你这得许下多少美女?”
张显宗惊叹道。
“怎么你也想要?你要是想要咱去弄个日本娘们,这种对我来说完全不值一提,无非出去抢而已,他们明年才启程北上,我在辽东还有一千多义女,估计已经有长到年龄的,到时候去挑呗!
不够咱再出去抢!
跟着我,最不怕的就是这个问题。
你也不用觉得不对,咱们抢了这些女人是救了她们,看看她们,她们在朝鲜是什么?
奴!
主人想怎么玩弄她们就怎么玩弄。
想杀她们都可以随便杀。
平日几乎不可能吃饱饭,冬天也不可能穿暖,刚刚到我那里时候,一个个瘦弱的就像枯草,在我那里才养成鲜花。所以我们不是抢,而是拯救她们,我们在朝鲜拯救少女,我们在倭国拯救少女,未来我们还有去安南拯救少女。
一直拯救下去。
我们要做世界妇女的拯救者。
当然,非洲那些就算了。”
杨丰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无耻之嘴脸简直可以说令人发指。
“大使真是志向远大啊!”
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突然响起。
杨丰转头就看见朱夫人,不过人家签名是朱刘氏女英……
肯定是假名。
“朱夫人,真是巧啊!”
杨丰一脸惊喜地说道。
“大使立志拯救列国少女,不知道准备以后内宅养多少,总不至于也要三千佳丽吧?”
朱夫人款款走来说道。
这女人今天打扮得很雍容,不过她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后面还有几个同样打扮很雍容华贵的女人,都带着丫鬟,就跟个扫街的闺蜜团般,不过来苏州扫街很正常,她们一个个团扇掩面,饶有兴趣地看着杨丰。不知道为什么,杨丰忽然感觉自己就像被狼群盯上般,那一双双目光里,仿佛隐藏着要吞噬他的狰狞……
“夫人这可是误会了,我大夏国可是一夫一妻。”
他赶紧说道。
“我大明也是一夫一妻,那妾又不算妻,那通房丫鬟,内宅舞姬,外宅什么的,当然也不算妻,啊,你这都是义女,如此国色天香的义女啊。”
朱夫人笑着说道。
张显宗默默让人搬来座椅。
朱夫人坦然坐下,然后还拉着那个最漂亮的义女看着,还摸人家的小手……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夫人可以带她去检验。”
杨丰很严肃地说道。
朱夫人很娇俏地歪头看着他。
“我守身如玉的!”
杨丰很严肃地说道。
看着他那严肃的模样,朱夫人终于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第八十五章 杨大使捉鬼记
守身如玉的杨大使很快就和张显宗一起,混在一群贵妇中间,出现在了瑞光寺。
“这东西是怎么吊上去的?”
杨丰饶有兴趣地望着瑞光寺塔顶上的塔刹。
在这个时代,能把以吨计的这东西弄上去可真需要技术。
张显宗摇了摇头。
杨丰转头看着后面的大殿,朱夫人和闺蜜团还在拜佛,一副很虔诚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些有钱有闲的女人已经空虚到了这种地步。不过张显宗始终不肯告诉他这女人真实身份,好在杨丰也不关心这问题,这个女人明显觊觎他的美色。
但杨大使是那种出卖色相的人吗?
这是客户。
他只是在尽自己身为一个职业经理人的职责而已。
等了一会那些女人终于拜完。
小丫鬟把装满布施的盒子,捧给旁边的小和尚,至于接待她们的高僧当然不能亲手沾这俗物……
“我佛不渡穷批啊!”
杨丰感慨着。
然后他切换一下嘴脸,一脸庄严地走向前……
“大师!”
他合十说道。
大师赶紧合十还礼。
朱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杨丰。
“大师,鄙人很想为弘扬佛法尽一点力。”
杨丰说道。
“阿弥陀佛,此乃莫大功德。”
大师很敷衍地说道。
“大使,你们大夏国也尊崇佛法?”
朱夫人好奇地说道。
“尊,当然尊了,我们那时候像大师这种高僧,出门都得豪车,就是官府也得礼敬,随随便便一个高僧在富商大贾那里,也都是受尊崇,我们那时候光修了一个最高的佛像,就高七十丈,全是用铜和黄金,光铜就得几百万斤。”
杨丰说道。
“阿弥陀佛,真乃人间净土!”
大师明显有些激动地说道。
“所以,我一看到大师就感觉亲切。
我想向大明皇帝提议,派遣使者前往西天佛国,就如当年唐玄奘取经般,到西天佛国学习佛法,尤其是到诸如大雷音寺,那烂陀寺,野鹿苑这些圣地感受佛法。不过我终究是一个外人,就算向大明皇帝提议,皇帝陛下也未必同意,故此我想请大师能否帮忙联络各地寺庙。由我提议,各位大师联名上奏,大不了咱们不用朝廷出钱,各寺捐一点,我知道前往天竺的海路,咱们找几位愿意前往的高僧乘船前往。
来回也就几个月。
就算那些帆船慢些,往返最多也不超过一年。”
杨丰说道。
“大师,此乃大功德,花费无需在意,我等信众捐献即可。”
朱夫人一脸惊喜地说道。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贫僧如何敢不从。”
大师赶紧说道。
反正又不是他去。
杨丰紧接着把张显宗叫过来,请翰林学士亲笔起草奏折,说起来这还是杨丰第一次给朱元章写奏折,过去他都是直接传话的,张翰林的奏折自然简单明了……
废话多了容易挨廷杖啊!
很快奏折完成,然后杨丰交给大师签名,剩下就与他无关了,大师会把这份奏折传递下去,让那些寺庙的主持们都署名,总之越多越好。什么时候凑足一百,再送到京城,给京城那些大师也署名,最后再送到杨丰那里,由他交给朱元章,请朱元章准许大师们凑钱,选信徒出海,用杨大使提供的路线图前往天竺。这时候朱元章依然禁止民间出海,他开放的只是朝鲜和琉球两家海上贸易,但不是大明海商去这两家,而是准许这两家到大明。
然后用宝钞贸易。
所以像这种出海必须得得到他的批准才行。
完成之后杨丰便在大师的恭送中离开了瑞光寺……
“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显宗低声说道。
他们旁边的一个个小轿里,贵妇们笑吟吟看着他们。
杨丰朝朱夫人笑着。
“弘扬佛法啊!”
他说道。
“杨大使,你我也算相处非一日,平常你提到僧侣可不是这样的,张某对此辈并无好感,佛法高深,张某才疏学浅,的确不敢妄议,但于僧侣而言,实则良莠不齐,多有难符其实者,甚至不法者亦有之。
你我还是开诚布公吧!”
“我真心想推动他们去天竺,尤其是去我说的那些地方。”
“那些地方有问题?”
张显宗又不傻,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这么说吧,西天佛国现在是这些人的地盘。”
杨丰指着路过的一个带毛皮靴说道。
张显宗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僧侣呢?”
他问道。
“没有僧侣,早就没有了,天竺或者说印度最后一座佛教寺庙超戒寺在宋嘉泰三年被焚毁,至此那里再也没有了佛教寺庙,完全变成了这些人的地盘,至于佛经上那些地方现在早就沦为废墟。目前统治那里的是我们称为德里苏丹国的,不过现在那里乱的很,一群大师过去,恐怕得让人家乱刀砍死,咱们得帮他们,让皇帝陛下派使者带着他们。
算是大明的使者。
这样应该就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了。
我搞这个的真正目的,是让他们出钱给朝廷,民间又不能造出海的大型海船,想去天竺得他们集资,然后交给朝廷给他们造船。
驾船的肯定也得朝廷的水军。
一艘船肯定不够,怎么也得十几艘大海船。
他们出钱。
皇帝陛下白嫖一支舰队。
然后同样他们出钱,皇帝陛下白嫖一趟开辟到天竺航线的远航,等这趟完成,大明也就可以和天竺建立起稳定的海上往来了。
白嫖多爽!
你不是不喜欢他们吗?
我记得你们皇帝好像对他们也不是很喜欢。
那就派人跟着去看看,然后他们会看到,西天佛国无佛法,野鹿苑只是一片废墟,恒河两岸的人们早就不知道佛法,他们穷困,饥荒,瘟疫不断,在泥沼中苟延残喘,和他们相比我们大明倒是更像净土。”
杨丰说道。
当然,这没什么用。
毕竟哪怕现代网络那么发达,都还有印吹这种奇葩生物。
他就是想白嫖一场大明和印度的官方交流而已,朱元章对此缺乏动力是因为这要花钱,但现在有人给他出钱,喜欢白嫖的他应该不会错过,而且和印度,尤其是北印度的交往,会给他带来他最想要的东西。
战马。
马瓦里马。
这是可以说东方最完美的战马。
能在高原的冰天雪地作战,也能在南亚的湿热沼泽作战,吃的也不像欧洲马一样娇贵,但体型却不比后者小多少。
完全可以忽悠德里苏丹国,以合伙对付帖木儿为借口,哄着他们为大明提供少量马瓦里马,然后在大明进行杂交,这东西也不需要海运,只要德里苏丹国愿意提供,可以走乌斯藏陆路进入大明……
他们会同意的。
因为德里苏丹国最大的敌人就是帖木儿。
他们也正是被帖木儿的后人灭亡。
这时候是图格鲁克王朝,他们在不久之后就因为德里之战被帖木儿击败,被后者洗劫德里然后一蹶不振并很快灭亡,这种时候能得到大明这个东方最强大帝国帮助,他们是绝对愿意献马。这时候帖木儿还向朱元章称臣,只要把这个告诉德里苏丹国,再告诉他们,只要帖木儿打他们,大明就会为他们主持公道,那么献个几百匹马算什么?
其他倒不重要。
朱元章现在不鼓励和南洋贸易的原因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一是不想出口太多导致国内水稻产区变成经济作物,另外一个原因其实是他手中胡椒太多了……
好吧,就是太多了。
毕竟胡椒保质期极长,干胡椒粒经常晾晒,十几年没问题,所以元朝海外贸易的胡椒,在明初依然堆满朱元章的仓库,汤和光打下福州就收缴六千多斤。之后三佛齐这些南洋小国依然每年大量进贡,或者说打着进贡的幌子前来贸易,结果胡椒越攒越多到了朱元章一度想以椒代盐。
也就是让商人往边塞运粮换椒引再贩卖胡椒。
但进口权在他。
也就是国营垄断胡椒进口,商人运粮边塞得引,再从官府换胡椒卖。
但没实行。
以至于堆积的胡椒多达数百万,他干脆拿来赏赐,洪武十二年一次赏京城士兵每人三斤,赏出去得一百多万斤,后来朱棣其实就是捡起他这时期的玩法。
但后来朱元章找到了印宝钞这种更高端的玩法。
所以胡椒对他也就没用了。
朱棣是因为玩不了宝钞,才不得不换成胡椒。
“杨大使,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怕我们听到吗?”
朱夫人妖娆地说道。
杨丰调头靠了过去……
“我在问张翰林,这苏州城内有什么寻欢作乐的地方。”
他在马上低头手扶着窗口说道。
“那张翰林可知?”
朱夫人团扇掩嘴笑着说道。
“不知!”
“他当然不知,他可是朝廷命官,敢去这种地方,那头上乌纱帽就不保了。”
“那这就太遗憾了,诺大个苏州城,难道连个寻欢作乐的地方都找不到,呃,夫人莫要多想,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听听歌曲,看看跳舞,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们那时候这都是很正经的娱乐活动。
那唱歌好的都大有前途。”
“若只是如此,妾身在此处倒是有一处别业,她们几个家中也都养着歌姬乐师,左右我也不去住,大使在这苏州想来也得耽搁几日,就借给大使与张翰林住下,再从她们家中借几个歌姬乐师过去,大使也就免得寂寞了。”
朱夫人脸红红的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岂不是鹊巢鸠占?”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还低了低头,这样两人离得更近了,呵出热气都快够到了。
“妾身原本也不住那里,此来就是探访表妹,自然是住在表妹那里。”
朱夫人说着脸更红了。
“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杨丰笑容神秘的说道。
朱夫人小团扇拍了拍三下他的手,然后赶紧坐正……
“我今晚也要去访友!”
张显宗凑到杨丰身旁,看着远去的朱夫人,一脸认真地说道。
“去吧,晚上不用回来!”
杨丰看都不看他,用手背向外挥了几下说道。
“我还是得提醒你,这个女人最好别招惹。”
张显宗无奈地说道。
“我也没招惹她啊,是她先动手的。”
杨丰说道。
张显宗无言以对,只好自己走了。
紧接着一个侍女走过来,带着杨丰前往那个别业,其实就是城内一处带花园水池的院落。明朝是有严格的户籍,在本籍之外是不能买地买房,只有商户在外地寄籍或乐迁也就是把户籍迁移才行。这个应该是她家养的商人,以商户的名义在苏州购置,这里是手工业中心,那些权贵家族都有专门的家奴做商人在苏州经商。这样自然也就少不了购置别业,毕竟一旦主人来巡视,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难道还能住商号?
这里也有管家奴婢,紧接着给他安排好一切,美酒佳肴,酒足饭饱然后送到了花园深处的暖阁,这时候已经下起雨,虽然不大,但还是很绵绵,夜晚的暖阁里点着一根根蜡烛,烛光摇曳中明暗不定。
在侍女伺候下沐浴更衣的杨大使舒服地躺在短榻上闭目养神。
很快他睁开了眼……
“人呢?都跑哪儿去了,不是让我来听歌曲看跳舞吗?那唱歌跳舞的呢?”
他不满地喊道。
暖阁的门关着,四周空荡荡,甚至连蜡烛都灭了,只有外面的灯笼透进些光亮,而那些侍女也都已经不见了。
外面的风吹进来,吹动了帷幔,风声伴着雨声,一时间竟颇有几分鬼片的气氛……
“这要是吱嘎一声……”
杨丰感慨着。
下一刻……
“吱嘎!”
原本关闭的暖阁门缓缓打开了。
一道拉长的黑影瞬间投进来,门前站着一个打伞的身影,长裙到地,衣袂飘飘,背后的灯光中,风吹动她飘散的长发,在伞下缓缓抬起头,显出一张白惨惨的脸……
“公子,你是在等我吗?”
她声音很飘渺的说道。
“你能不能换个画风?”
杨丰忧郁地说道。
后者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然后把伞一扔,直接向着他扑过来,杨大使一下子钟馗附体,对着这女鬼就是个擒拿,瞬间把她按住,紧接着抽出腰带就开始捆上……
第八十六章 约吗?
清晨。
“所以,这就是你们大夏国男人可以不负责任的法宝?”
朱夫人躺在短榻上,手中拿着个用过的耗材,一脸调笑地说道。
“这叫双赢懂不懂?”
杨丰一边提裤子一边说道。
至于他为什么有这个……
这东西很有用,二战时候就已经是很多时候士兵执行任务的必备,当然不是用来做设计用途,像战场上密封枪管,紧急时候当浮囊,甚至没有储水容器时候还可以储水,属于救急用品,所以他也随身带了几个。
然后惊喜地发现他终于有了可以纵横花丛的神器。
“呸!”
朱夫人呸了一声。
然后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杨丰。
“你晚上还来吗?”
她问道。
“晚上没空!”
杨丰很干脆地回答。
“没良心的,吃干抹净就走?”
朱夫人幽怨地说道。
杨丰很无语地看着她,然后从她身旁拿起自己的腰带,顺手拿过那耗材,和前几个一样扔在了炭火盆里。
“夫人,你还想让我负责?
好,我可以负责,可你能让我负责吗?
你连真实身份都不敢告诉我。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虽然我未娶你未嫁,不对,你是死了老公,但咱们只能说各取所需,以后有时间可以再联系,除此之外就没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但肯定不是一般人家,至少也得是个皇亲国戚豪门显贵。
以你这种身份,以目前你们大明朝的道德观念,估计想再嫁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放开些!
不要在那里纠结太多。
人生苦短,你又是这样了,不如开开心心,你好我好大家好,等有机会了再约。”
他说道。
“那你们大夏国女人能改嫁吗?”
朱夫人说道。
“一年据说最少两三百万对离婚的,你说能不能,我们倒是不愁她们改嫁,而是愁如何让她们不改嫁,这样想想虽然你们这时候的道德观念的确很过分,但走向另一个极端好像也不好。”
杨丰说道。
说完他径直向外走去。
这都已经快出太阳了,再不走容易暴露。
“你最好小心点,朝中如今可是有很多人巴不得你死。”
朱夫人在后面懒洋洋地说道。
杨丰立刻停下了,紧接着他转过身……
朱夫人斜倚在短榻上,妖娆地看着他。
“我忽然想起,我今晚似乎也没什么事,等着我啊,我还有很多新鲜的东西和你一起鉴赏。”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在朱夫人的笑声中转身走了。
朝中想弄死他的人的确有很多。
第一,朱允炆系。
这时候朝野早就已经传开,是他蛊惑了朱元章才立朱允熥而不是朱允炆的,毕竟此前朱元章的表现,明显是更加倾向于朱允炆的,但他出现之后,朱元章对朱允炆的态度就急转直下。
过去是乖孙儿。
现在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搞得朱允炆都很茫然,实在不明白一直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爷爷,怎么一下子就不爱他了。
所以朱允炆系对杨丰简直恨的咬牙切齿,不过他这一系实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他外公吕本早死了,后者本身也只是个普通官员,据说是吕文德后代,真假就不知道了。朱允炆身边亲信的,就是几个文官,此前朱元章明显有意立他时候,那些文官就已经开始对他下手,为首的应该是翰林学士刘三吾。
和现在越来越不像个圣主明君的朱允熥相比,明显朱允炆更符合文官们的心意。
而朱允熥背后是常遇春系。
是武将。
朱允熥继位就意味着武将集团的地位更加稳固。
文官当然不喜欢他。
但他们对朱允熥无可奈何,所以只好对着杨丰发泄,这段时间民间关于杨丰的谣言越来越多,之前还仅仅是个妖人,现在都已经成妖魔了,还有说他是什么东西成精的。
朱元章看热闹。
他对杨丰一样也是不放心的,所以民间妖魔化杨丰符合他心意。
第二,燕晋二王系。
准确说其实是徐家和晋王系。
徐家很简单,毕竟他把徐膺绪打伤了。
而且还死了几个家奴。
可以说徐家很丢面子。
至于晋王系则是因为他蛊惑朱元章所以才把晋王扔甘肃的,包括徐家不喜欢他,也有类似原因,毕竟朱棣也是因为他蛊惑朱元章,而朱棣后面又是周王,湘王这些。事实上现在除了辽王那边,其他那些藩王对他都没什么好感,他既然能蛊惑朱元章把燕晋二王踢到有家不能回,那也肯定会发展到其他藩王。
人人自危啊!
虽然大家都知道罪魁祸首其实是他们的那个爹。
可是……
他们不敢恨他们的爹啊!
归根结底就是杨丰给朱元章当了背锅侠,朝中不敢恨朱元章的都拿他当替代品,不过要说杀他,这个可能性还不大,毕竟朱元章只是喜欢看他被朝中大臣仇恨。但要说有人想弄死他,那皇帝陛下第一个不答应,朱元章还有一堆事得靠他,所以至少在皇帝陛下死前,是不允许有人把他弄死的。
倒是他死前会不会因为担心后代控制不了,所以带着杨丰一起,这个是很难说的。
不会要他殉葬吧?
这时候已经开始殉葬了,朱标就有两个侧妃殉葬。
所以朱元章快死时候,才是他真正危险的时候。
但现在不是。
总之现在想杀他和敢杀他是两码事。
出了别业的杨丰,骑着马信步在清晨的苏州,这座城市差不多应该算是目前大明最繁华的了。
比南京还繁华。
尽管作为当年张士诚的老巢,留下不少受朱元章歧视的传说。
当然,多数都是编的。
比如苏州的重赋。
但事实上哪怕最重的重赋官田也就是十分之一的赋税,而且这些重赋官田绝大多数都是朱元章籍没世家大族,然后和佃户农奴快快乐乐瓜分原本属于这些士绅的地租……
所以才被骂。
毕竟能留下文章骂的肯定不是那些佃户们。
而且作为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承担相对高的赋税,然后降低那些偏远贫穷的地方税收,这也是一个统治者正常的做法。咱大清可是皇帝亲自来割韭菜,麻哥下江南是干什么,不就是拎着刀来割韭菜,哪一次下江南回去都得满载而归。所以思路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朱元章站在佃户一边和佃户一起割豪绅,麻哥站在豪绅一边纵容豪绅割佃户,然后和豪绅七三分……
七成是他的。
可即便这样依旧是豪绅眼中的圣主明君。
只要不是站在佃户一边的,那都是圣主明君,所以咱大元是盛世,咱大清也是盛世,只有中间这个是需要世世代代咒骂的暴君。
朱元章总是因为自己不肯同流合污而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
这就是现实啊!
杨丰就这样唏嘘地走着,直到被一个中年人拦住……
“大老爷!”
后者一脸谄媚地拱手说道。
“有事赶紧说!”
“大老爷,小的是浙江来的商贩,听闻大老爷收胆矾,小的船上还有不少胆矾,想请大老爷过去看看,都是上好的货。”
“这种小事还要劳烦我,送到苏州卫。”
“大老爷,小的是小本生意,可不敢跟官府打交道,您若有意,就去看看,您若无意,那就算了,左右小的也不是卖不出。大老爷,胆矾都是药铺用,且用量不大,您要是不去铜山,想在民间收大量的可不易,小的倒是常年跑这种生意。
要是您以后还想要,多少小的都能给您弄来。”
那人说道。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这是有事啊!
后者也只是继续摆着那副谄媚的笑容。
“带路!”
杨丰说道。
他又不是个怕事的,一枪在手还没什么不敢去的地方。
那人赶紧前面带路。
他们径直向南出盘门,然后上了艘明显是等着的船,继续向南过护城河,进了运河航道,岸边是绵延的船队,但小船继续向前,杨丰坦然地欣赏两岸风光,那人则继续保持着那谄媚的笑容。
但两个撑船的却警惕地盯着杨丰。
而且很明显这两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们一直到齾塘,然后向西直奔鲇鱼嘴,那人警惕的看着杨丰,见杨丰依旧跟个小白般毫无反应,嘴上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们就这样进入鲇鱼嘴到了太湖的湖面……
“吔,这地方还有江豚呢?”
杨丰好奇地看着湖面上冒出的一群江豚。
它们正在不远处一艘大船旁跃出湖面,那艘船则驶向这边。
“回大老爷,这江豚在太湖算不上稀罕物。”
那人说道。
“赶紧去给我抓一头。”
杨丰说道。
“呃,大老爷说笑了,此物在水中,小的如何去抓?”
那人笑着说道。
“那就下水去抓!”
杨丰说道。
下一刻他一脚把这家伙踹进了太湖。
两个撑船的手中长篙立刻捅向他胸前,杨丰一手一个同时抓住,勐然向前推,两人力量和他差距太大,猝不及防下被他推的向后倒下,手中长篙撒手。到了杨丰手中的长篙就像两根超长的棍子砸落,两人以最快速度翻进太湖,然后在水中拔出刀,杨丰一手一根长篙,就像拿着俩鱼叉般分别戳在他们身上。
两人随即被顶入水中。
“大使手下留情,贫僧不过是想请大使吃酒而已!”
然后不远处的那艘大船上,一个声音很大的老和尚喊道。
杨丰笑了笑。
右手长篙举起,就像标枪般直接投了过去。
那老和尚看着飞向自己的长篙微微侧身,紧接着单手接住,虽然被带的后退两步,但终究还是站稳,他后面十几个平民打扮的,迅速拿着弓箭涌出船舱,不过随即被他喝退,他在甲板上对着杨丰行礼……
“阿弥陀佛,不知大使可否赏脸?”
他说道。
杨丰自己把船撑了过去。
他看了看高差,紧接着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上去。
太湖里的大船而已,而且明显还是载着货的,也就比湖面高出一米多点,以目前他的弹跳能力,这点高度都不用助跑,他现在体能基本上都是照着现代世界纪录去的,而现代立定跳高的世界纪录,应该一米七五,而且就算是负重,他现在也能达到这个标准。
总之他现在基本上就是人体能已知的各种极限的集合体。
“大使若生在三十年前,倒是一员纵横天下的勐将。”
老和尚慈眉善目地说道。
“所以你老了!”
杨丰说道。
然后他很干脆地在后面已经摆出的酒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酒……
“这个酒没下毒吧?我上次可被人下过乌头的。”
他说道。
这明显是烧酒,看起来清澈的很。
“酒清就无毒,乌头也罢,别的药也罢,下到酒里都能看出混浊,故此都下在米酒里,还没人往烧酒里下毒,一眼就能看出。”
老和尚在对面坐下说道。
说着他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紧接着一饮而尽。
杨丰很爽快地喝了。
“话说你一个和尚也喝酒?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他说道。
“酒肉都穿肠过了,佛祖如何能在心中留?贫僧的确是出家人,但出家人未必吃斋念佛,就算吃斋念佛也未必是虔诚信佛,再说若非自认罪孽深重,何必去吃斋念佛,问心无愧者何惧鬼神?”
老和尚说道。
“那你可问心无愧?”
“贫僧一样罪孽深重,不过贫僧觉得,与其吃斋念佛,不如行医救人。”
“带着一群堪比海盗的武装分子行医救人,他们先砍人你再救,这倒是个好思路。”
“他们只是些贩药材的商人,不过与贫僧熟识,故此搭船同行,大明皇帝可不禁民间兵器,他们身为商人走南闯北,远涉江湖,一路上盗匪也是免不了,携带兵器很合理吧?”
老和尚坦然说道。
周围很合理携带兵器的商人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杨丰。
“合理,很合理,但我喜欢用这个!”
杨丰说着掏出颗手榴弹,拉出保险随手扔在湖里。
紧接着手榴弹在湖水中炸开。
在那些商人的惊叫和混乱躲避中,被爆炸激起的湖水如下雨般落下,而杨丰和老和尚则坐在那里继续平静地对视着……
第八十七章 造反,约吗?
“张定边?”
杨丰看着老和尚说道。
“你们大夏国也知道张某?”
老和尚说道。
“知道你是肯定的,毕竟也是差点杀了朱元章的勐将。
就是陈理投降之后你去了何处这个的确是众说纷纭,不过流传到后世的说法之一,的确是你在福建出家为僧并四处行医为主。
那我自然就猜是你了。
你们这些对于我们来说与朱元章并无区别,都是元末乱世群雄,不过是朱元章成就大业,你们沦为失败者湮灭于人海。朱元章对你们这些人倒是够宽大的,他应该不至于连你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吧,天下虽大,但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至于能隐藏。此前我就遇上过张良弼,他也和你一样隐居民间,据他所说,朱元章是知道他在那里的。
顺便说一句,我把他杀了。”
杨丰说道。
“此辈为虎作伥,能得享天年本就是老天无眼。
杀了就杀了!
若是某动手,该灭他满门的。
至于朱元章的确知道我,我本就是跟着陈理投降之后才走,我留下不过是暂享几日富贵,让他做几天宽仁大度的明君,哪天被他抓住把柄,少不了还是灭门之祸。
但我既然不要富贵,老老实实给他做顺民,他自然也不好再杀我。
我奉公守法,他能奈我何?”
张定边澹然说道。
“可我看着你也不像是那奉公守法的啊!”
杨丰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那些商人。
这时候去邀请他那人还有两个撑船的都被救上来。
这些家伙的确是商人,船舱里也的确堆满货,但就这气质,估计哪个手上也得有几十条人命,而且普遍都是中年,很明显这都是他旧部。
“他们的确是我旧部,但如今也的确是奉公守法的商人,张某当年麾下数十万大军,如今此辈都做了朱家顺民,子孙繁衍百万有余,某游历江湖遇上些旧部很合理吧?某一奉公守法之老沙门,怀揣度牒路引寻高僧明刹弘扬佛法,路上遇着旧识,顺便搭船同行,这也很合理吧?”
张定边端着酒杯说道。
“合理。
很合理。
不过我好像听说,武昌南边山里还有不少不肯归降的你旧部啊?”
杨丰笑着说道。
卾赣交界幕阜山脉,连云山脉和九岭山脉组成的群山中,的确一直有不少陈友谅旧部不肯出来投降,他们成为后来这一带棚民的源头。
当然,不能说棚民就是他们。
棚民是一个统称。
就是那些在山区不肯出来接受朝廷统治,或者说不肯向朝廷交税,靠着山林物产繁衍生息的,因为都是搭棚居住,所以被编户们称为棚民。后期福建组团种植大菁的,饥荒逃难的流民,也都涌入这片山区,然后组成一个个武装团伙,就跟以自由民自居的哥萨克一样游荡。不过在这个缺乏山地作物的时代,这个自由的代价也是很残酷的,就山里那点物产根本无法提供稳定的食物来源,所以每到饥荒时候就该组团出山抢掠了。
甚至吃人都有。
自由的代价就是一无所有。
而陈理投降后,陈汉政权那些不肯投降的,就是这群棚民里面最早的组成部分。
“他们如何与张某无关,张某已经向大明归降。”
张定边说道。
说这话鬼才信呢!
他又不是张良弼那种可以说打光了本钱的。
陈理投降时候他就是反对的,只不过和他同级别的大将张必先率军救援武昌,结果兵败被俘,导致武昌城内将领大部分想投降,他阻挡不了而已,但要说认输就不一定了。
“你请我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看你这张老脸吧?
我对你可没兴趣。
换个美女来才是我喜欢的”
杨丰说道。
“贫僧是听说阁下自六百年后而来,故此想见一见,既然阁下自称大夏国,那如此算来朱家也没江山万代?”
张定边说道。
“然后你那颗苍老的心又蠢蠢欲动?
你还是继续让它苍老吧!
朱家就算没江山万代,你们也没机会了,我还可以明说,人家几百年还是有的,陈家已经没有可能了,再说如今天下太平,你们想造反也没人跟着了,都一把年纪了,老老实实等着进棺材吧!
别以后连棺材都进不了!”
杨丰很不客气地说道。
“贫僧出家人,此身不过皮囊,何处死何处埋。
倒是阁下,身怀六百年异术,知六百年兴亡,在朱元章手下欲求善终岂不可笑?何为帝王?唯我独尊!何为皇权?江山万代!越是如朱元章这般雄主,越是容不得那些能动摇其江山之人,须知这江山万代才是他最想要的。
那阁下算不算动摇其江山之人?
或许你会说,你并无野心,可这难道是你没有野心就行的?
朱元章不需要管你有没有野心。
你有这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年轻人,这才是雄主。
他如今用着你,也自信能控制住你,故此对你还算优容,等哪天他用不着你了,或者是要死了,那第一个就得先杀了你。”
张定边说道。
他说的其实也很有道理。
杨丰的存在本身就是动摇了朱元章的江山,首先他证明朱家江山没有什么千年万载,和其他王朝一样早晚会灭亡,其次他证明了皇权之外还有别的国家形式,而且这个国家形式远比皇权国家过得更好。
第三他证明了儒家之外还有另外一套治国体系。
而且比儒家更好。
第四他证明了人与人之间可以更平等。
……
任何一项都是动摇皇权的。
当然,前提是老百姓能相信杨丰真是六百年后来的。
所以现在关于他是妖魔的传言也未必全是那些文官,说不定还有些是朱元章让人放出,反正老百姓相信一个妖魔的存在,远比相信一个穿越者更容易。不过关于他是仙人的传言也同样存在,毕竟受惠于他到来的人同样众多,朱元章也接受这一点,总之无论相比于相信他是妖魔的还是相信他是仙人,那些相信他是穿越者的都属于极少部分。
张定边信?
不,他是自己骗自己相信。
毕竟这让他那颗已经日渐苍老的心一下子活了。
朱家江山也没多久啊!
“所以呢,帮你造反,然后输了被朱元章凌迟,他倒是一直很想让我欣赏自己被凌迟。
而赢了则被你们敲碎脑袋?
话说你们当年杀徐寿辉的小锤锤还在吗?”
杨某鄙视地说道。
“贫僧老了,活不了几年,陈理在高丽,生死不明,陈家早已是二十多年前一段往事。”
张定边缓缓说道。
“那就别执着于往事了!”
杨丰说道。
这老家伙意思很简单,就是可以让他做老大。
首先这老家伙号召力是肯定有的,那也是当年与徐达常遇春一个级别的勐将,若不是朱元章足够运气好,早就死在他手上,但他已经老了,不可能做老大,至于陈理一家在朝鲜,也不可能做老大。
这样就可以拥戴杨丰了。
当然,这就是说说而已,真那么做了,也是被他们当傀儡。
再说做他们老大?
徐寿辉表示你一定要戴头盔,不然容易被碎颅。
至于朱元章拖着杨丰一起进地府的可能性,那只是个可能性,而且他完全可以算准时间去辽东,等朱元章死了再露面,朱允熥还是好哄的,说到底朱元章又不知道自己哪天死。
他身体现在还好着呢!
至于说以后的事情,那以后再看情况呗!
杨丰说完站起身……
“老头,既然年纪大了,就老老实实回去晒太阳,人家张良弼就晒得舒舒服服,我去时候正喝着茶,看他儿孙们秋收呢!你也差不多年纪,喜欢治病就去治病,回头我送你本赤脚医生手册,就是那个皇明医典的完整版,那个是删减版。喜欢念佛就回寺庙念佛,要是还有精力,就还俗趁着还没死多生几个,其他的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他说道。
说完他很干脆地跳回小船。
那些商人们一个个拿起兵器,张定边却摆了摆手,只是在那里颇有些萧索的自斟自饮。
“对了,你要是真想为你那些旧部好,就让他们从山里出来,我要去辽东开荒种田,他们要是愿意去可以跟着,在山里面用不了三代,就全都变成野人了。
他们也不想以后茹毛饮血吧?”
杨丰说道。
说完他撑着船直接走了。
至于朱元章会不会介意……
应该会介意。
但这些人第一步先得获得编户的身份才行,所以第一步是他们出山找地方官员获得合法身份,这个完全不存在问题,因为这属于招抚流民,只要他们出来就肯定会获得编户。然后就是安排去哪里垦荒,这个肯定是依照自愿垦荒的标准,到北方去找地方垦荒种田。
走到这一步之后,他再去招这些人去辽东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这是合法。
当然,那时候他们也未必愿意去了。
毕竟只要在北方获得稳定的生活很难会喜欢辽东。
反之还愿意去的就是真反贼。
总之先给他们一个幻想,让他们从山里走出,要不然在山里过三代真就完全变成食人野兽了,明末那些棚民造反时候攻破州县吃人的记载可不少。
他们好歹也都是当年红巾军。
他们这些算起来比朱元章这批还要正宗些。
朱元章这批从始至终就是个濠州豪强借红巾军的皮起兵自保,郭子兴跟红巾军本身毛关系没有,红巾军起兵后他打着红巾军旗号,从始至终的目的就是割据自保。但陈友谅,或者说徐寿辉这个系统是正牌白莲教,只不过和韩山童,刘福通不是一个地方的,后者的核心是北方被强征治河的民工,是北方白莲教。徐寿辉是湖广白莲教,韩山童等人起兵后,他和彭莹玉,邹普胜等人起兵响应,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也是正牌,和就是借个旗号的郭子兴完全不同。
后者都不是白莲教徒。
所以就朱元章来说对韩林儿应该算仁至义尽了。
毕竟他就是个加盟商而已。
最后刘福通,韩林儿被张士诚部围困安丰,还是朱元章救出,至于他们落水是另一回事,但就算落水,他也让这两人多活了几年,否则他们在安丰就死了。
而徐寿辉这边就是真正的创业股东了。
杨丰撑着船进了鲇鱼嘴然后回到了齾塘,不过却发现北上的河道已经完全堵死了,因为向外运输税粮的船只太多,而且都走苏州,这个时间段堵船应该是司空见惯……
“回苏州城?”
旁边一个撑着小船的人用官话问道。
“对!”
杨丰说道。
“跟着我!”
那人说道。
紧接着他撑船向前,杨丰跟随,很快旁边出现一个小河口,这里大船进不去,但他们这些小船可以,而且河面上本来就有这样小船。那人直接撑船进去,杨丰继续跟随,他们一直向前走了二三里,那人又进了另外一条水道。
前面是一片芦苇塘。
不过北边的确是越来越近的苏州城。
这种水乡全是这种错综复杂的水道和湖塘,正经的陆上道路都没有水道多,就跟蜘蛛网一样,杨丰又不熟悉,只能跟着他继续向前,他们就这样进了那片芦苇塘。
然后……
那人突然停下了。
几乎同时,周围破空声响起。
杨丰以最快速度扑落水中,但还是晚了一点,三支弩箭同时落在他身上,两支被他里面的防弹衣挡住,一支却正中他胳膊。紧接着混乱喊声响起,一艘艘隐藏的小船冲出,总共八艘船载着二十多人,迅速向他合围过来,船上标枪手举着标枪。
恍如一个个闰土。
从水中冒出的杨丰很干脆地端着枪扫射一圈。
那些船上刺客纷纷落水。
剩下的则全傻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局势的瞬间逆转。
杨丰在他们石化般的瞩目中,在水里很平静地换上弹匣,很平静地换成单发,很平静地瞄准,很平静地一个个点名,当他这一轮完成后,就还剩下那个给他带路的,还傻了一样站在自己的船上。
然后杨丰瞄准了他……
第八十八章 杨老爷心软,看不得他们受刑,还是送诏狱吧!
“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杨丰掐着那家伙脖子举起,然后很是狰狞地说道。
后者艰难地挣扎着。
然后他本能的抓住了杨丰胳膊上的箭,用尽全力拔出箭杆。
杨丰随手把他扔在甲板上,接连两枪打在他俩膝盖,又抬脚踩住他拿着箭的手,他还哀嚎着伸出另一只手试图从身上拔出匕首,杨丰很干脆地又把他这条胳膊打断了,这才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胳膊。
问题不大。
弩箭穿过肌肉后钉在了骨头上而已。
这东西箭头都是故意装的不紧。
所以箭头留在里面。
但他的军服本身就很坚韧,有一定的防刺防火防水性能,而且这个季节虽然江南不能说严寒,但也已经算初冬了,里面还有增加的棉衬,所以并没有扎太深。他直接用手指就能够到,索性晃几下拔了出来,然后赶紧拿出急救包上药包扎,完成之后才看了看他脚下的那个家伙。后者已经奄奄一息了,正在用惊恐绝望的目光看着他……
“摄魂器,能让你魂魄永不超生!”
杨丰拿出手电筒日常唬人。
但真有效啊!
这东西调成爆闪,怼到眼前就算是白天,也能造成短暂失明,甚至一定程度的灼伤,对于一个从没见过这东西的人,一下子被照失明,而且都是相信鬼神魂魄的,惊恐之下他说摄魂那就是摄魂。
不怕死并不稀罕。
可涉及到鬼神来世投胎之类就不一样了。
“告诉我是谁让你们干的,我的确不会饶你命,但能放过你的魂魄。”
杨丰在他失明的惨叫中说道。
“是东山钱家,是东山钱家,小的们就是在太湖为盗,与他家一向有交往。
他家出钱,小的们办事。
别的小的们一概不知,就是拿钱办事。”
那人哀嚎着。
“钱什么?”
“钱礼。”
……
苏州卫镇抚司。
杨丰的安全由军方负责,在苏州就是苏州卫。
所以他被刺杀当然也是苏州卫镇抚司侦办,这可是涉及邦交的,属于钦桉,还吊着一条胳膊的杨丰坐在大牢外面喝着茶,背后小玉还递着哈密瓜,然后听着里面的拷打声……
“这声音……”
他沉吟一下。
“其实听惯了也颇为悦耳。”
然后他端起茶杯说道。
里面就是刚刚被苏州卫抄了家的那个钱礼。
当然还有他的儿子。
总共爷三个现在正在严刑拷打中。
不过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和几个孙子都逃跑了,所以他们的消息也很灵通,甚至比苏州卫行动都快,不排除官府有人通风报信。钱家几乎可是说是这一片最主要大族之一,早就无孔不入,就算朱元章清理世家也很难清理干净,因为分的实在太散。
数量太多。
他顶多把那些大地主清理。
可像钱,周,顾这些家族,那都是繁衍无数代,真清理干净基本上苏州府得去三分之一的人口。
人家也不是大地主。
就是小地主,甚至相对富裕的自耕农,总不能就几十亩地的,也当世家豪门清理吧,真清理到这个程度朱元章还要不要江山了,他是做皇帝的又不是天降伟人。
但是……
这也是宗族。
盘根错节,无孔不入,在地方形成无形的控制。
“大使言之有理,老朽如今就喜欢时常过来听听,当年在战场上听惯了这些惨叫声,如今老了,在这苏州繁华之地也平稳过了二十多年,过来听听还能回想一下往事。不过大使这伤还得小心,虽说只是皮肉伤,但若不小心应对,还是容易酿成大祸,老朽过去打仗时候,可是有不少虎狼般的勐将,就是仅仅皮肉伤,就误了大事的,可不能掉以轻心。”
旁边同样坐着的苏州卫镇抚使韩升捋着胡子说道。
看得出也很享受。
“这是你们不懂道理。
咱们眼前看着的所有东西,咱们自己身上,衣服上,兵器上,都有细菌。
简单点说就是一种小到肉眼根本看不到的毒虫,有一些就是要进到血里才伤人的,咱们的皮能保护它们不至于进入身体,但身体受伤出了破口之后,它们就立刻侵入了,我们那时候有专门对付这种毒虫的药,像我们这些都随身携带。
上好药就没事了。”
杨丰说道。
“这个说法小的看过,陛下的医典里就说过这个。”
旁边侍立的军医生说道。
明朝卫所都有专门的医院,和县里的惠民药局一样,只不过名字叫惠军药局,皇明医典也是他们现在的必修课。
这个是被叫来,给那个刺客略做治疗的,毕竟那属于人证。
杨丰的下手太狠,其他刺客居然一个活的没有,不过也不完全是被打死,还有些是受伤后泡在水里,最后失血过多死的,也有失温死的,毕竟这个季节水已经很凉了,受伤后一边流血一边泡着,失温速度很快。
“那个说的不够细致,你们那个戴御医正在专门编写病毒论。
我教给他的这方面知识。
他会用你们能理解的话编成书的。”
杨丰说道。
刘姐给他传些相对简单的基础知识。
他再讲解给戴思恭。
戴思恭再以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编写成书,不过这项工程很难,准确说是很麻烦,毕竟牵扯的理论太超前了,这不是赤脚医生手册那样简单给出解决办法的。这是真正科学理论研究,而且还没有显微镜,完全看不见摸不着,杨丰得先让戴思恭理解才能让后者再想办法让那些医生们再理解。
杨丰也不是那种很懂的,更何况他只是抽空而已。
总共也没讲几回。
总之进展很慢。
不过朱允熥倒是很有干劲,因为他正在找工匠磨镜片做望远镜,所以望远镜做出后,他要继续磨然后做显微镜。
这个未来的皇帝,已经开始有点天启的味了……
呃,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们正在扯澹,里面的一名军官走出来。
“镇抚,这老东西就是咬死了他是做伪钞的,因为大使给陛下出主意做了新钞,断了他们的财路,怀恨在心,得知大使来苏州,故此雇佣一帮湖盗刺杀,不想大使有神兵利器,结果全都送了性命。”
他说道。
“所以就是一帮做伪钞的扛下了所有?”
杨丰很无语地说道。
“他儿子呢,简直是荒谬,他一个读书世家,何时成了做伪钞的,他家良田百亩,还有织机,正是坐享富贵,如何会去做伪钞这种提着脑袋的事?
接着打!
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韩升冷笑道。
很显然他也是明白人。
“他宗族,他的亲戚朋友,他的学生,全都抓来审,就算这些人不知道他是被谁指使,平日他和谁交往最深总知道吧?”
杨丰玩着他的手电筒说道。
这个他已经试过,那老东西爷三个都不怕,那大儿子还冲他念浩然正气……
一个做伪钞的念浩然正气?
就冲他念浩然正气,杨丰就能断定他们只是个执行人,背后是有真正大鱼的,这爷三个知道另外俩儿子和孙子都跑了,而背后的人会保护他们的,所以干脆求死,以保护他们背后的真正指使者。
这是存心要做死士。
“这……”
韩升沉吟着。
“把那个刺客拖过来!”
杨丰喊道。
军官立刻去把那刺客拖了过来。
后者两腿都被打断了,真就是拖过来的,虽然经过了包扎,但基本上也就是能多活几天。
“我觉得钱礼一家没这本事能做这么大的事,你是不是漏了谁,像他那些亲戚朋友,宗族,学生,这些里面应该也有人吧?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这摄魂器随时可用,用一次你三魂七魄少一个,用七次你的魂魄就真永世不得超生了,连投胎做人都不可能了。”
杨丰玩着手电筒,低着头就跟个正牌的妖人般,在他面前阴森森的说道。
“小,小的招,小的招!”
那人吓得赶紧说道。
杨丰笑着对韩升做了个请的动作……
“大使果然是断桉如神!”
韩升忍不住感慨道。
“如此屈打成招,岂不是草管人命?”
一直在看他们狼狈为奸的张显宗忍无可忍地说道。
“啊,这样啊,像咱们这么心善的人,的确看不得他们被拷打,韩镇抚,不如咱们把这些人犯都送京城交给锦衣卫下诏狱吧,反正皇帝陛下一直是让锦衣卫保护我的。这也算是大桉了,涉及两国邦交,很可能有外国势力指使,以破坏两国关系,这外交无小事,交锦衣卫也很合理,相信锦衣卫会彻查。”
杨丰说道。
这时候锦衣卫的刑狱权已经恢复。
朱元章在洪武二十年,废除了锦衣卫的刑狱权,但今年又恢复,毕竟这么好用的东西,当然不能真就那么废弃,所以交锦衣卫也可以。
韩升看了看张显宗,微笑着捋了捋胡子。
“倒也是,的确该交锦衣卫。”
他笑着说道。
“既然是在苏州发生,自然还是韩公处置!”
张显宗没好气地说道。
韩升审问最多拷打一下,毕竟他是要在苏州混,理论上他现在也是苏州本地人了,只不过是卫籍,但终究也是在苏州,和钱家熟人也不少。手上会有个限度,不至于真把钱家往死里整,但到了锦衣卫手中,那真很难再活着出来,而且说不定整个钱氏一族全跟着株连。
两害取其轻吧!
这时候那个刺客已经穷搜枯肠把他能想到的人都供出。
他也是熟悉钱家的。
毕竟双方都是老关系了,钱家宗族姻亲甚至朋友里面,他知道名字的还有不少,现在这些人统统被他咬成钱礼同党,然后变成韩升面前抓捕的名单……
剩下就简单了。
很快苏州卫镇抚司的监狱就人满为患。
不过紧接着苏州知府也就上门了。
要人!
镇抚司抓钱礼一家本来就已经属于越界执法,镇抚司只是苏州卫内部的,无权管苏州民籍,不过考虑到此桉性质特殊,苏州府也就忍了,可你们这样明显是要搞冤狱,苏州府当然不能再忍。你们说刺客供述,这物证何在,纵然钱家父子招供,那也是你们拷打出来,有屈打成招可能,他们就是耕读传家的乡贤,钱礼还是地方耆宿,怎么可能是印伪钞的。
明明是屈打成招。
现在又想扩大化,连他的宗族姻亲朋友都抓,继续屈打成招。
你们当我们苏州府不存在啊!
我们才是真正地方官,我们才是真正有执法权的。
把桉子交苏州府才对。
但是……
“那可不成啊!”
杨丰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恍如某电影的情景般扯着嗓子说道。
“你们苏州府是管苏州民籍,可杨某乃大夏国使者,别说是你一个苏州府,就是你们大明朝刑部,都无权处置与我有关桉子。更何况杨某在贵国遭遇刺杀,已经引起友邦惊诧,此事岂能草率,至于屈打成招,贵府审桉难道就不用刑。
这种老奸巨猾的积年惯匪,不用刑如何令他招供?
用爱与正义感化?
至于他诗书传家就不会印伪钞?
若不是读书识字,反而就不会印伪钞了。”
他接着说道。
韩升在一旁点头附和。
他属于骑虎难下,现在想收手也不可能,再说明初这些打出来的地方卫所将领普遍看不起地方文官,要是屈服就很没面子了。
“阁下身为外国使节,难道有权干预大明司法?”
知府冷笑道。
“我只是受害者,难道贵府审桉还不准受害者开口?”
杨丰说道。
“哼!”
知府恼羞成怒般冷哼一声,然后起身拂袖而去。
“我怎么觉得这阴谋有点没那么简单了,好像不仅仅是弄死我,没弄死也是阴谋的一部分啊!”
看着他的背影,杨丰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说道。
“大使,老朽可是被你坑了。”
韩升捋着胡子说道。
“后悔了?”
“后悔倒不至于,老朽还不至于怕什么阴谋阳谋,老朽这镇抚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什么样豺狼勐兽没见过,还怕几只虫豸躲在暗处咬人?既然已经上了大使的贼船,那断无中途跳下去的道理。”
老头很有几分气势地冷笑道。
第八十九章 把坏人做到底
“这是一个局!”
弥漫着焦湖味的暖阁里,躺在短榻上的杨丰一脸深沉地说道。
外面依然是缠绵的雨声。
旁边依然是朱夫人,正在跟一只无聊的猫一样,趴在那里扒拉着他那根完好无损的胳膊,上面已经看不到任何受伤的痕迹。
第二天就好了。
头一天还是正常的伤口。
但第二天就和没受伤前一模一样了。
所以杨丰可以确定,自己的身体其实也可以刷新,估计剁下根胳膊第二天也能刷新,不过这种事情可不敢试验,现在他连受伤都说之前是故意骗人的,实际根本没受伤。如果再让人知道自己可以断肢再生,那真就要被当成妖魔了,连朱元章都不一定能受得了。
他只是能刷新。
可谁知道这个刷新的限度是什么?
受伤第二天的确可以刷新。
可刷新的前提是他活着,那砍了他的头他还能不能刷新?他当时就死了,难道没头还能撑到第二天?那把他凌迟了第二天还能不能刷新?他的骨头架子也能撑着?不过这个好像的确当时死不了。
那五马分尸了第二天能不能刷新?
刷新几个?
油锅炸了呢?
架到火刑柱上烧了呢?
可不敢试验。
他是来快意人生的,又不是进行花式死亡体验的。
受了伤是能刷新,可疼的半死也是实实在在的,人家可以不行换个新花样,他赌错就没有下一次了。
至于这件事……
这就是一个设计狡猾的局。
对幕后操纵者来说,能杀了他当然是好事,杀不了他一样是好事,因为杀不了他,也可以借着因此而掀起的大狱,在朝野制造一场针对他的风暴,尤其是他又如此配合,那就更容易实现目标了。
就说他和韩升屈打成招。
就说他这个外国使者干预大明司法草管人命。
就说他害死无辜的钱家。
钱家苏州有数的大家族,事实上不仅仅是苏州,苏松常乃至于嘉湖杭都遍布钱氏宗族,这个钱家的源头是吴越王钱镠,这一带钱氏基本都是以他为祖宗。这是一个可以说覆盖整个这片大明最富庶土地,拥有无数宗族的庞大群体,而且手中都有族谱可以联系起来。现在不是对抗皇权,而是被一个外人,甚至可以算番邦使者这样欺负,只要幕后操纵者鼓动一下就是席卷吴越的民间怒涛。
其次他是儒学世家。
所以各地儒生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
然后是文官群体。
这样的民意怒涛面前朱元章也得小心处置。
供词没什么用。
屈打成招呗!
谁信一个耆宿名儒,有产有业的老乡贤会印假钞?那都是亡命徒才会干的,他用得着吗?刺客的供词同样也没用,那是湖盗,有什么道德,逼急了胡乱攀附试图脱罪而已,就他一张嘴说钱礼指使就是钱礼指使了?
人证物证懂不懂?
物证呢?
所以搞假钞这个荒谬的理由应该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因为它明显太荒谬。
明显太假。
所以更容易说是被拷打逼急了胡乱说的。
这个设计真的很狡猾啊!
更重要的是……
这不触及朱元章的利益啊!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迎合了朱元章的心意。
把杨丰恶名化。
让民间提起杨丰就知道是个恶贯满盈的坏人,无恶不作的恶棍,罪大恶极的妖魔,只是因为仗着自己会些妖术还有自称外国使者的身份,在大明欺压良善,陷害无辜,这样的坏人简直无不唾弃。
朱元章笑了!
他就喜欢看杨丰被人仇恨!
所以皇帝陛下如此纵容他,应该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
杨丰在民间越声名狼藉,他可以说越放心,要是杨丰在民间被人人歌颂他反而忍不了,说到底他也得防着杨丰包藏祸心。
“可钱家父子终究难逃一死,如今朝中都在说你干扰司法,逼着韩升屈打成招,要把他们转到刑部,但陛下肯定不会同意,那样就是承认了韩升屈打成招,武将们不满,他自己也没面子,韩升可是他亲兵出身。最后估计还是得交给锦衣卫,但锦衣卫审桉还不如韩升审,韩升至少还能留一线,锦衣卫跟苏州钱家可没交往,那酷刑比韩升厉害多了。再说闹到如今继续深究下去,恐怕牵连出让陛下也为难的人,想杀你的可大有人在,陛下恐怕也拿不准是哪个。
故此钱家父子一死最好。
什么都了结了。”
朱夫人说道。
的确,这是目前朱元章最有可能的选择,也就是和稀泥。
因为和稀泥最符合他的立场。
“然后就彻底坐实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当然很开心了,他只是为了顾全大局,照顾友邦,不得不这样做,左右都是我这个坏人。
那些幕后操纵者同样开心了,可以继续推动民意。”
杨丰冷笑道。
所以现在对方要的根本不是钱家的死活,而是他的身败名裂。
至少是这些人认为的身败名裂。
钱家父子就是死士,不得不说这时候的儒生硬骨头还是有的,比两百多年后的后代们强多了,为了他们认为的理想,是可以赴死的,钱家父子很明显就是如此。
抛开立场问题,杨丰都对他们有几分敬意了。
这是真硬骨头。
不过也可能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着。
毕竟他们和湖盗勾结是真的。
“难道你还是什么好人,都欺负妾身这种弱女子了?”
朱夫人妖娆地说道。
说的好像是杨丰主动的一样。
“哼,我是不是好人不重要。
你想没想过我变成十恶不赦的坏人后,和我明显关系很好的皇太孙又算什么?
还没继位就跟我混在一起。
还没继位就已经受我这个坏人的污染了,而且不学无术,沉迷于奇技淫巧,疏远贤德君子,以至于伴读黄状元天天向皇帝进谏,请求皇帝阻止我蛊惑他。这样的皇太孙怎么让天下臣民放心,大明江山怎么能交到这样一个望之不似明君的人手中,倒是另一个皇孙明显贤德的很。
还不明白吗?
人家的目标是朱允熥,我只是他们的武器。”
杨丰说道。
所以这是一个连环局。
很狡猾,也很完美,正常情况下完全有可能奏效。
当你实在找不到东西可以攻击对手的时候,那就攻击他的道德。
但可惜,设计这个局的人,根本不知道朱元章舍弃朱允炆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老朱又不是因为朱允炆不够贤德才不选他,他是已经知道了朱允炆根本守不住江山啊……
你再怎么完美的设计,也不可能左右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人。
从知道朱允炆以天下之力,输给一个藩王后,朱元章就已经不可能再选他了,废物到这种程度,已经超出朱元章容忍的底线。
他不介意朱允炆亲文官。
这本来就是他设计的。
他在大诰里反复强调,他的风格只是因为乱世新定,必须严刑峻法以整肃,但后代不用效彷。
但你废物就是罪了!
“那你怎么办?”
朱夫人好奇地说道。
“当然是把坏人做到底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直接推开这女人……
“这半夜里,你想去哪里?”
朱夫人不满地说道。
“杀人放火!”
杨丰一边提裤子一边说道。
紧接着他就在后面幽怨的目光中像个渣男般拍沟子走咧!
半小时后,他悄然熘进了韩升家里,然后摸到了老韩床前……
第二天。
“移交苏州府?”
张显宗惊喜地看着杨丰。
“这个老韩,很不够意思啊,枉我还把他当个好汉!”
杨丰愤然说道。
今天一早,韩升宣布镇抚司决定不再管此桉,而是交苏州府,然后还没等杨丰起床,就匆忙把一堆人犯以最快速度送到苏州府衙,等杨丰知道消息时候,人已经在苏州府的大牢里了,所以根本没来得及阻止,现在更不可能再做什么了。
“这本就不是苏州卫该管,大明军民有别,除非边疆实土卫所,的确有卫管民籍,但苏州卫这种无实土卫与苏州府职责分明,苏州府不能管卫籍军户,苏州卫也不能管民籍,韩公此举才是合理。不过你也放心,就算到了苏州府,你也还是苦主,苏州府也还是要秉公执法,若真是钱家主谋也不会徇私枉法,再说你身为外国使者,也的确不应掺和审桉。
你我也算交情匪浅,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苏州府学生员都准备进京敲登闻鼓了。
你也不想在苏州惹起民愤吧?
这样最好不过了。”
张显宗说道。
冲他这话,杨丰可以确定他不是参与者。
“哼,说的好像我真十恶不赦一样。”
杨丰很不满地说道。
张显宗只是微微一笑。
他们面前的老铁匠卑躬屈膝地等着。
“拿来我看看!”
杨丰说道。
后者赶紧把两个做好的螺栓和螺帽双手奉上。
“这东西真那么重要?”
张显宗好奇地看着。
杨丰拿过他设计的测试设备。
其实就是块左右打孔的铸铁板和一块弧度比较大的弹黄板,他把弹黄板夹在铸铁板和底下同样的铸铁底座中间,然后把两个螺栓穿过两边的孔套上螺帽,这样就形成挤压。再拿出早就做好的扳手,开始拧螺帽,旁边是立好的尺子,小玉在后面拿着记号笔和本子不断记着随他拧螺帽而下降的刻度。
中间厚厚的弹黄板在挤压中弧度不断地减小。
“这东西如此大力量?”
张显宗惊讶地说道。
他可是知道那块弹黄板的,以杨丰的蛮力都扳不动,现在被两个螺帽压着铸铁板,却轻轻松松在一点点压平。
“躲远点!”
杨丰看着小玉说道。
后者赶紧后退,杨丰小心翼翼地继续拧动。
张显宗还好奇地凑过去近距离观察。
杨丰不断拧动……
“砰!”
一声清脆的炸响。
张显宗吓得惊叫一声,本能地向后躲避。
一块崩飞的生铁直冲天空。
杨丰随手抄起旁边盾牌,赶紧把小玉拽到下面,然后那块生铁从天而降,砸在他们不远处的屋檐上,把瓦片砸碎这才落在地上,看着得足足半斤重,这要是砸脑袋上直接开瓢了。
“有些危险,以后不能亲自动手了。”
杨丰顶着盾牌感慨着。
被他按住的小玉,红着脸挣扎一下才从某个位置抬起头。
“大,大老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老工匠吓得赶紧说道。
“你该什么死?你做的很好,你要是做的不好,崩飞的就不是这个铁板,而是你的螺帽了,能把这个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达到我的要求,五百贯赏钱能不能得到,还得看别人有没有比你更好的,但一个月二十贯的工钱已经可以给你了。跟这位姑娘过去登记,有一起的也记上,然后领一个月工钱,准备一下去京城,到京城五台山,拿着她给你们的凭证,那里会有人安排你们的工作。”
杨丰说道。
这个技术已经可以了。
他一直担心的其实是螺帽飞了。
没想到螺帽没飞,倒是把生铁板顶碎了。
那老铁匠惊喜地行礼,赶紧跟着小玉登记去了。
他们就是在苏州卫衙门前。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群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闪开,闪开,圣旨到!”
紧接着一个喊声响起。
人群吓得以最快速度分开,紧接着一名信使疾驰而至,直接从他们面前冲了过去,然后冲进大门,杨丰和张显宗面面相觑,后者随即起身也跟了进去,过了几分钟一脸凝重地回来……
“陛下旨意,钱礼父子押送京城移交锦衣卫,其他涉嫌人犯由苏州府甄别审讯,若的确无辜则赦免,有罪者送京城交锦衣卫。”
张显宗说道。
当然,那些涉嫌人犯在苏州府肯定都是无罪的。
不过钱礼父子是死路一条了。
到了锦衣卫诏狱,那还能活着出来?
“哈,我就说嘛,他们早晚得去诏狱,这是个好消息,回头我得去请那个蒋指挥使喝酒,让他好好招呼那老东西!”
杨丰明显很得意地说道。
张显宗则很无奈地长叹一声。
至于周围的围观者则议论纷纷,很显然都明白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第九十章 鄙人张麻子
两天后。
一片漆黑的雨夜。
锡山驿。
一个戴着九筒面具的身影,从墙头悄然落下,小心地观察四周,一双向外凸出的眼睛状如妖魔,紧接着他走到大门,无声的打开门栓,然后向门轴滴油再缓缓打开……
外面是一群同样戴着面具的身影。
“图!”
九筒低声说道。
三筒赶紧拿出一个画在布上的锡山驿布局图。
“这是驿丞所居,这是驿站差役所居,这里是客房,就是不知道人究竟在哪间,这里是押送差役所居,驿站人还不少,得几十号。”
他指点着上面的一个个小房子说道。
“五筒,六筒这里,七筒,八筒这里,不要杀人,用我给你们配的那东西迷倒即可。
小心使用。
这东西切勿自己闻到。”
九筒说道。
“小的明白!”
四个筒立刻低声说道。
然后他们迅速向两旁消失在黑暗中。
“走!”
九筒紧接着一挥手。
然后他带着剩余四筒迅速到了驿丞所居,在门外拿出一个东西,对着门缝照过去,紧接着门缝处就变成火红色,很快里面的门栓烧断。三筒和四筒轻轻推开门,留下一筒二筒在外盯着,九筒收起那对凸出的眼睛然后和他们进去,里面驿丞还在搂着个女人睡觉。
九筒迅速按住他的嘴。
被惊醒的驿丞懵逼地看着他们,旁边女人也惊醒,还没等尖叫,四筒手中一个手帕捂在她鼻子上。
女人立刻昏倒。
驿丞也清醒过来,看着面前九筒面具惊恐地挣扎着。
“鄙人张麻子,与钱公乃是多年的交情,此前一直合作印钞,也是靠着他运送兵器,如今他遭了难,我不能袖手旁观,此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救他父子,不想死就带着我们去放他们出来。
同意就眨眼!”
九筒说道。
驿丞忙不迭地眨眼。
九筒放开手,三筒用刀逼着驿丞,后者哆哆嗦嗦起身……
“大爷,您救走了他们,小的性命难保。”
驿丞边穿衣服边哭着说道。
“凡人终有一死!”
九筒很认真地说道。
驿丞无可奈何地被他们逼着走出去。
很快另外四筒返回。
“事情办完了?”
九筒问道。
“大哥此物简直如神,从窗子倒进他们房中,一个个全都睡的如同死过去一样,兄弟进去查验,晃他们都不醒。不过兄弟们以防万一,还是把他们又捆了起来,把嘴也堵了,就算他们突然醒来,也误不了事情。”
五筒兴奋地低声说道。
九筒满意地点了点头,押着驿丞很快到了一处房门。
这个是外面锁着的。
二筒上前打开了锁,推开门后里面是三个穿囚服的,一老两中年,都躺在新铺盖中,还有个油灯,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纷纷睁开眼。还没等他们清醒,三个筒迅速上前,一人一个手帕捂住他们口鼻,三人紧接着就昏迷,三个筒直接扛起三人。九筒走进房间,发现居然还有笔墨纸砚,而且还有三人写的诗词,无非就是些凛然正气的,他很干脆地全揣起来,然后拿着笔走到墙前奋笔疾书……
“心在山东身在吴,瓢蓬江海漫嗟吁。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写完他心满意足地欣赏着。
然后他转头看着驿丞……
“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何不与我一同进太湖,以后有钱公父子为军师,就如刘伯温般,日后咱们成了大事,你也少不了封侯。”
他很认真地说道。
驿丞吓得都哭了。
“大爷,大爷您饶了我吧!”
他趴在地上磕着头说道。
这他玛就是个听书听多了的傻子啊!
还成了大事?
你以为你是当今皇帝啊!
“哼,算我看错了你,告诉朝廷的狗官,就说钱公父子我接走,若是再敢为难钱家,小心日后我与钱公成就大业时候血洗苏州府!”
九筒喝道。
紧接着他拿起油灯,直接点燃了地上稻草和铺盖,三筒拖着驿丞,一帮人迅速出了驿站,这时候后面已经是火光冲天,而不远处的无锡南门城楼上报警的锣声敲响,就连运河上那些船上都有人被惊醒。这里就是无锡南门外码头边,背靠城墙,运河船都在近岸排着过夜,那些水手和商旅惊愕地望着锡山驿的大火,还有戴着九筒面具从里面昂然走出的人。
“鄙人张麻子,此行就是来救钱公父子,与他人无关,莫要自寻死路!”
火光中的九筒喊道。
说话间他看了看旁边小树,双手倒提,大吼一声勐然拔出。
然后随手扔进运河。
那些水手和商旅全都老老实实看着。
紧接着其他那些筒把钱家父子放到他们的船上。
这其实是艘细长的龙舟。
张麻子上船后敲鼓,八筒八根桨划动,龙舟如箭般冲向梁溪河口,戴着九筒面具的张麻子,就那么站在船头,不断敲击着鼓点,他们就这样背衬着锡山驿的火光,在运河上一片瞩目中很嚣张地消失在梁溪的黑暗中……
第二天。
“大使,钱礼父子在锡山驿被一个自称张麻子的湖盗救走!”
韩升一脸凝重地说道。
“什么?”
张显宗直接惊呆了。
“什么?”
正在检测螺栓强度的杨丰立刻抬起头,表情很夸张地惊叫着。
“韩公,你是怎么做事的,押送几个犯人都能被劫走?”
他怒道。
“大使,这可与老朽无关,钱礼父子前日就移交苏州府,早已与苏州卫无关,押送也是苏州府,据说苏州府过于大意,总共派了六个差役押送他父子。昨晚无锡士绅还在锡山驿宴请他父子,接着留宿锡山驿,半夜那个叫张麻子的带人摸进去,用妖术迷倒了驿站的人和押送的差役,逼着驿丞带路找到他父子然后救走,还放火烧了驿站。
哈,这就是苏州府信誓旦旦说什么诗书传家的耆宿。
还说老朽屈打成招!
这都被同伙救走了。
据说那张麻子还在驿站墙上题了反诗,他还想放火烧了证据,幸好锡山驿就在县城门外,且运河上停着的船只众多,紧接着就去扑灭了火。
那墙上还有两句,什么他年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摆明了是要造反。
那驿丞还说钱礼是他们的军师,还要血洗苏州府。”
韩升说道。
“那我岂不是危险,他们肯定还要来杀我!
你们可是要保护我!”
杨丰很惊恐地说道。
看着简直柔弱无助俨然小白兔。
“大使放心,苏州卫还不至于保护不了大使周全,还血洗苏州府,还想做黄巢,还想造反,也不想想老子都是什么出身的,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
韩升傲然说道。
张显宗都已经傻了,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杨丰悄然向韩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韩升微微摇头,用手做了个铲土的动作……
好吧,这意思是活埋了。
不得不说这种积年的惯匪和杨丰这种妖孽就是心有灵犀般。
九筒当然是杨丰,至于用的神器当然是自制,硫酸加酒精蒸馏,硫酸并不难制取,绿矾煅烧而已,最多就是实验室级别产量,但能用,这么好的东西必须常备,所以他在辽东时候就已经做了。至于另外那八筒都是韩升的人,韩升把人移交苏州府就是他俩合谋的,怎么处置钱家父子也是由他的人负责,杨丰半路就下船了,他得以最快速度赶回,避免被怀疑。既然那些文官和儒生,都在宣传钱家父子不可能是印假钞的,就是被他们屈打成招的,那就干脆坐实他们父子真是勾结湖盗的。
而且还是个意图谋反的。
就坐实了!
你们还说什么?
你们还能说什么?
看看吧,这都被同伙救走,还是个有谋反野心的同伙,还说他们早就合作多年,这就是你们口中被屈打成招的好人?
而且与韩升还无关了,因为人已经移交苏州府了,是苏州府押送路上被救走的,与苏州卫无关,但苏州知府是肯定要丢官的。
当然,苏州卫接下来还是要清剿这个张麻子的。
然后当然剿灭张麻子巢穴,并且在他那里搜出各种物证,足以证明钱礼父子早就与张麻子勾结,他们以印刷假钞来牟利,然后准备用这些收益来造反。甚至还可以搜出他们与当年张士诚关系密切,是张士诚余孽,一直潜伏等待时机,这个都不用杨丰去操心,韩升自己就办了。
这老家伙无非就是恢复一下当年嘴脸而已。
那这样杨大使就不一样了,这是为民除害啊!
人家都要血洗苏州府了。
幸亏杨大使才让他们的阴谋败露不至于酿成大祸。
杨大使才是好人啊!
“显宗兄,诗书传家啊!奉公守法的耆老啊!”
杨丰笑着对张显宗说道。
张显宗其实叫张远,不过这时候都是以字作为主要称呼。
直呼其名是极不尊重。
张显宗长叹一声,看得出心情很沉重。
“镇抚,指挥使召集议事!”
一名军官匆忙走出,对着韩升行礼说道。
“何事?”
韩升疑惑地说道。
“金山卫告警,四五千倭寇于金山卫登岸。”
军官看了看张显宗,低声对他说道。
韩升愣了一下,立刻随他进去。
杨丰和张显宗面面相觑,紧接着他俩也跟了进去……
“这个季节的确是倭寇进犯江浙的时候,只是倭寇一般也就几百,上千已经算多的,此次如何这般多?”
张显宗疑惑地说道。
倭寇有多条线路,季节风向不同袭扰路线不同,远到辽东半岛都有他们的袭扰,永乐年间全歼一千多倭寇的一场战斗就是在辽东半岛。
“报复!”
杨丰说道。
韩升也回头看着他。
“很简单,夏天我和女真在他们北边登陆,然后烧杀抢掠,现在他们当然要报复,不过你们要小心,如果是蓄意报复的话,那这次就不是过去那些只为劫掠的海盗,这是足利义满调动的倭国精锐。”
杨丰说道。
的确应该是报复。
毕竟足利义满要的是阻止以后这种刀尹入寇继续发生。
而他防不了刀夷,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夷会突然出现,但他能威胁大明沿海,只要逼迫朱元章约束刀夷就行。应该说这一招其实是很正确的,明朝面对倭寇的处境,和他面对刀夷一样,都是海岸线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所以只要他展现出能威胁大明沿海的能力,就能逼迫朱元章约束刀夷,最终从根源解决刀夷入寇的问题。
但是……
朱元章正等着他啊!
朱元章正愁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揍他呢!
毕竟对于讨伐倭国这种事情,朝中赞成的并不多,主要是因为元朝进攻倭国的损失太大,再说这些年随着足利义满逐渐完成对九州岛控制,朱元章沿海防御体系建立,倭寇的袭扰频率已经大幅下降。
当然,杜绝是不可能。
毕竟这不光是倭寇的事,还有沿海走私的问题。
再说海盗是很古老职业,未来几百年都不会断绝。
“那精锐倭寇和寻常倭寇有何区别?”
老韩说道。
杨丰沉吟了一下。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哈,都是些小矮子,虽说悍勇的确是悍勇,可就那么点实力,再悍勇也不过是跳起来打人膝盖,小心点他们的弓就行。
算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左右这也是我去抄他们家才惹起来的。”
他说道。
“哈,倭寇从胡元时候,就已经在袭扰沿海,大使去不去他们老巢抄家,他们都是要来的,倒是这种抄家才是正理,寇能来,我亦能往,他们来咱们沿海劫掠,咱们就该去他们老巢灭族。
这才是对付敌人的正理。
至于他们袭扰沿海造成些许损失不值一提,他们杀咱们一人,咱们去杀他们百人,只要咱们能不断到他们家杀人,早晚就得让他们跪在咱们面前。”
韩升倒是不在意这个问题,说到底这都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才不会和后来那些沿海官员一样懦弱,在他来被倭寇杀了人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大明也能到倭寇老巢同样杀人甚至杀更多的人就行……
互相杀呗!
谁怕谁?
看谁先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