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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暴君相伴的日子全文阅读

作者:木允锋     我与暴君相伴的日子txt下载     我与暴君相伴的日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经过了这番折腾的杨丰,也没兴趣再去三山门了,他紧接着驾驶他的马车返回五台山,半路遇上了找他的锦衣卫。

    他身边当然依旧有锦衣卫。

    只不过他这几天每天都这样到大街上逛,不但提前侦查好行动线路,也最大限度麻痹了后者的警惕性。

    然后瞅准机会突然夺路狂奔。

    那些锦衣卫是步行的,已经被他遛了大半天,早就筋疲力尽,只能眼看着他跑了。

    当然,主要是这些锦衣卫也知道他跑不出城门。

    带队的锦衣卫,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在看着被外面狐狸精榨干钱财撵回来,还自称浪子回头的自家男人,然后他也以同样的贤良淑德长叹一声,拖着疲惫的身躯默默带着手下过去继续跟着他的马车……

    “你们孩子上学免费吗?”

    杨丰突然问道。

    “我等军户皆家传武艺,以备上阵杀敌,学那文章作甚,不过若真有愿学文者可入卫学,卫学的确不花钱。”

    军官说道。

    “那民间呢?”

    “民间有社学,学好了可入县学,社学也不花钱,都是官府出钱,也不准老师擅自收钱物,至于进了县学,考了秀才,那不但可免差役,每月朝廷还另外给六斗米。”

    “也就是说民间小孩上社学是不花钱?”

    “对,上社学不花钱,但也不管吃,还有笔墨纸砚书本这些,终归还是要自己买的,再者小孩也是劳力,故此若非有点家底,亦或父母咬牙供应,一个小孩也上不了学,谁家孩子不得下地跟着种田。

    这个您回去问张翰林就知道,他家就是寻常人家,如此苦学出来的。”

    “吔,他还是个苦出身?”

    “是颇苦,据说他幼年丧父,靠着老母编草鞋供出来的。”

    军官说道。

    “编草鞋的都有大前途啊。”

    杨丰说道。

    所以朱元璋不但是在搞全民免费医疗,甚至还在搞全民免费教育。

    别管他有没有各种问题,但首先这个免费教育体系建立了,不过这个恐怕那些文官更热衷,毕竟这样是为他们培养后备力量,所以免费教育不重要,教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还是儒家典籍,最终也无非为士大夫添砖加瓦,比如张显宗这样的,他正是因为苦出身,靠着儒学有了今天的地位,所以更加坚信他的圣贤之道……

    这样的人才是最麻烦的。

    这属于狂信徒。

    所以明初这帮科举考出来的,一个个骨头都很硬。

    张显宗后来也不算投降,朱棣攻入南京时候,他在江西给建文招兵买马,然后被绑送京城。

    他之后被流放西北,这也就意味着他至少没舔朱棣。

    而他同科状元许观也就是黄观自杀,探花吴言信失踪,但最大可能是全家死在混乱中,前者出身也不高,他爹还是个赘婿。

    和魏藻德这帮真的判若云泥。

    某种意义上说,建文是儒生们的希望所在,也是他们试图控制大明的第一次努力。

    虽然失败了。

    但好在他们有足够时间。

    只要教育系统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一代代后备力量就会不断培养出来,然后就是用时间熬,用他们的这个源源不绝的优势,最终把阻碍他们的都熬死,暴君们熬死,勋贵们熬成废物,最终实现成功夺权。而老朱家的皇帝们,最后也只能依赖太监,但那时候已经变成笼中鸟了,再怎么扑腾,也终究飞不出他们的樊笼了。

    “所以教育才是最重要的啊!”

    杨丰感慨着。

    这时候前面又是一阵混乱……

    “这又是哪个王?”

    他看着前面街道上又一个在前呼后拥中的孝服男子。

    而路边的军民都在行礼,一个个高喊着大王,恍如一群斗地主的。

    “此乃湘王殿下。”

    军官说道。

    也就是那个被建文逼死的。

    “你们太子下葬时候看不到藩王,怎么他都已经入土为安了,这些藩王们却都跑来了?”

    杨丰颇有些疑惑的说道。

    紧接着他清醒过来……

    “啊,太子死了得立新的储君,现在还没有新储君,这是都叫回来考察,不过燕王能征惯战,叫回来也算合理,这个湘王有什么本事?”

    他说道。

    “湘王文武双全,且与燕王最为友悌,此次燕王奉诏进京,得知之后自请入京相见,湘府就在荆州,顺流而下进京用不了多久,故此得以同日进京,此外倒是并未听闻有藩王奉诏进京,懿文太子葬无需诸王进京,葬礼前代王才被陛下下旨就国,辽王也是才走不久。”

    军官小心翼翼的回答。

    所以这就是老朱专门把朱棣叫回来考察的。

    同样这也可以理解建文为什么要对朱柏下手了。

    荆州啊!

    王毅,桓温等人表示我们这地方就是欺负下游的。

    这地方在一个和朱棣关系最好的藩王手中,建文是真不敢主动对朱棣下手的。

    否则一旦朱棣起兵反抗,朱柏的三护卫顺流直下,只要中间的的楚王不阻拦甚至合伙,那可以说转眼人家兵临京城,所以从建文解决的几个藩王就可以很明白看出,他就是在对付朱棣。周王朱橚,朱棣的同母弟弟,代王朱桂,朱棣的连襟,王妃也是徐达的女儿,湘王朱柏,和朱棣关系最好,三个最有可能支持朱棣的全清理掉。

    然后再解决朱棣。

    一步步来的。

    而只要解决朱棣,其他藩王全都好收拾了。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建文其实并没犯错误,他就是按部就班,走一个必然的过程,包括朱棣的造反估计也在计算当中。

    这种事情不可能不计算好。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打赢而已。

    杨丰一脸唏嘘的看着朱柏在自己前面走过,这时候朱柏很明显也是个水灵灵的俊俏后生,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坐在马背上昂然四顾,在两旁不断响起的大王声中向前,很快队伍从他前方浩浩荡荡走过。杨丰则驾驭着他的马车继续向前,很快到了五台山下,然后就看见小公主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前,看见他回来赶紧指了指她的小庙……

    杨丰以最快速度下车,还没等那些锦衣卫清醒,就毫不犹豫地的拿起背囊,然后在小玉惊愕的目光中完成自己的全副武装。

    小公主也看傻了。

    “头前带路!”

    杨丰说着打开保险,俨然一副作战姿态。

    “你,你,你就这般进去?”

    她说道。

    “废话,见你爹就得全副武装,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不把子弹上膛,我都觉得不够安全!”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紧接着一身便服的蒋指挥使带着大批同样便服的锦衣卫从里面走出,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刀,包括原本跟着杨丰的在内,一大帮锦衣卫迅速完成包围,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杨丰……

    “让他进来!”

    里面朱元璋的声音响起。

    杨丰端着枪,在蒋指挥使的注视下,贴墙昂然的走了进去,然后迅速靠到一棵大树上。

    不过后面的蒋指挥已经默默的关上了门。

    “看来你知道朕找你做什么。”

    朱元璋背着手,站在院子里背对着他说道。

    “陛下,我只是想到外城去转转,难道这也不行吗?”

    杨丰很不爽的说道。

    “你想跑?”

    朱元璋冷笑道。

    “陛下,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有行动之自由,这可是您刻在铁券上的,我又不是您的囚犯,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铁券是朕给你的,朕说的才算,对旁人是朕的金口玉言,对朕而言铁券不过块铁板而已,朕准你有行动之自由,是朕准你,朕不准你,那你也就没有行动之自由,京城内城之内随你去哪里,但出内城是不行的,别说你,就是我大明百姓,欲出百里之外,也是要官府开出路引。

    你以为没有路引,你能离开这京城随意走动?”

    “陛下,您的法律只是对您的臣民,但我并非您的臣民。”

    “那朕的律法也不保你,只要你敢离开这京城内城,外面大明任何人杀你也无罪,但你敢杀我大明之民,就是与大明为敌。”

    “那您觉得,您的那些臣民能杀得了我吗?我有全套装备,补给不缺,我想走的话,这大明还真没有哪里能拦住我。”

    杨丰说道。

    朱元璋转过身看着他。

    杨丰端着步枪,背靠着大树,和他对视着。

    “你为何想跑,你怕朕问你那些你不想回答的?

    你应该知道朕要在这几天决定储君,你也知道朕立的储君是谁,而且你还知道这个储君后来会出事,你又怕说出来朕会灭口?朕还不至于此,再说你也很有用,朕也舍不得就这么杀你,纵然你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也是你知我知,用不着灭口,朕倒是不解,朕难道选错了?

    若选他是错的,而江山依旧是我朱家,那也就是藩王夺位之变了。

    可朕终究想不明白,他得犯多大的错,才能以天下之兵,敌不过一个藩王三护卫?”

    朱元璋说道。

    (感谢书友南宫家的四少爷的打赏)

第三十二章 蝴蝶效应与平行宇宙

    所以皇帝陛下已经猜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这个对于他的智商来说其实真不难。

    既然还是他的朱家江山,但杨丰又不肯直接告诉他是谁,那就意味着他选定的继承人肯定出事。

    那么除了藩王夺位还能是什么?

    但是……

    他能猜到藩王夺位,可他真不明白为什么能成功啊!

    可以理解。

    但凡不是个脑抽的,谁能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认为建文会输掉战争啊!

    朱棣就三个护卫,一万多军队而已,而不算各地的明军,光这京城就四十一个卫。

    亲军上直十二个,这是皇帝的直属亲军,锦衣卫就是其中之一,五军都督府所属二十九个,这四十一个卫里二十九个驻内城,两个外城,江浦六个,滁州,和州各一个,定远两个,这就是京城驻军。但除此之外还有京畿驻军,也就是南直隶境内还有二十八个卫分驻各处战略要地,这些加起来六十九个卫,保护着京城和皇帝,总兵力超过四十万。

    也就是说哪怕不算各省驻军,单纯是保卫皇帝的这个防御体系,就有四十多万精锐。

    这是明军最精锐的。

    一万对四十万,优势在我!

    但藩王的驻地都不是只有他的护卫,王府所在地基本上都是军事重镇,还有直属朝廷五军都督府的各卫,朱棣的北平城里,除了他的三护卫,还有北平都司下属的好几个卫,光这几个卫就比他的兵力多……

    可别说这些卫听藩王的,朱棣那么高的威望,还靠着张信告密呢!

    要不然他就该被北平都司都指挥使谢贵和布政使张昺拿下了。

    “他逼得天下藩王都反了?他杀了哪个藩王?”

    朱元璋说道。

    不得不说他太狡猾了,立刻猜到了关键所在。

    “陛下,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您的继承人是谁。

    不过我可以告诉您,从我来这里开始,原本历史上未来发生的那些,就都已经不能确定了。

    就像黄河的河道。

    我所知道的以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原本的河道。

    但我的到来,就像在河堤上炸开了一个缺口,让河水改道了。

    我的到来会让很多原本发生的事情,走上了另一个结果,比如原本历史上您的确杀了周德兴,但现在他还活着,这就已经改变了,原本历史上您不知道火器的发展,但现在您知道了,您会迅速制造出新的火枪,比如火绳枪,比如弗朗机这些原本要一百多年后才出现的火器,您的士兵拿着这些新式火器会打赢原本打输的战争,很多原本死了的人会活下来,很多原本活着的人可能死了。

    甚至你的大军很可能会开疆拓土,拿下更多的土地,那么再会发生什么就真的无法预料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所以您不需要再管原本历史上发生了什么。

    那已经不存在了,您为何要关心一些不存在了的东西?

    我可以告诉您那些科学技术,告诉您一些有用的治国之法,但您要我告诉您未来会发生什么,这个我真不知道,未来已经改变了,我告诉您有什么用?比如说那些女真,您还会留着他们吗?没有了他们,您的大明还会灭亡吗?这些真的不是我能知道的。

    那我又能告诉您什么?

    更何况您是皇帝,您在选自己的继承人,您想让谁当就让谁当好了,为什么要纠结于原本历史上发生了什么?

    那是原本历史上的。

    现在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了。

    难道您对您的选择不自信,还需要别人告诉您选谁?

    我告诉了您原本历史上的,您会照着我说的改变吗?那您改变了以后,以后就更不是我所能知道的,您就不怕您改变了之后,会生出更坏的未知后果?您想怎样还怎样就行,这本来就是您自己决断的事情。”

    杨丰说道。

    还说不会杀人灭口,都用朕当自称了。

    现在可是最危险的时候,必须得赶紧哄住朱元璋,不得不说他也很努力,连蝴蝶效应都上了。

    “倒是有几分道理,但若如此,你为何不变,若你的到来使河流改道,那原本河道里的你自然也没了,同样你那边的一切也变了,为何你那边不变?”

    朱元璋说道。

    “呃?”

    杨丰无言以对。

    “陛下,我们那时候其实还有一个平行宇宙理论。”

    他紧接着小心翼翼的说道。

    所以他这究竟是穿越了时间还是打开了平行宇宙?

    不能再想了,太深奥了!

    朱元璋冷笑一声……

    “既然你想出城,那我就给你个机会,送含山去辽东,探视其兄,慰勉塞外将士并赏赐冬衣,明日启程。”

    他说道。

    紧接着他径直走向大门,然后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是怕我留在这里,你还是忍不住想来问我,问完又忍不住想杀我灭口吧?”

    杨丰在后面很无语的说道。

    当然,皇帝陛下根本没理他,在锦衣卫簇拥中径直走了。

    他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

    现在可是他立储的关键时候,不能受任何干扰,如果杨丰留在这里,他真很难忍住不过来问,可问就要受到干扰,不论他是否相信杨丰的理论,但问一次就心中胡思乱想一次,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却受干扰是很难忍受的,所以要么杀了杨丰,要么撵的远远的别在他面前,至少在他做出最终决定前,别在这里引诱他。

    让他去辽东吹风。

    至于小公主,那其实就是个灯泡,让皇帝陛下能看到他的灯泡,照亮他的位置。

    另外也是一种互信。

    “我爹爹找你作甚?”

    灯泡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凑到他面前好奇的说道。

    “你不是要去辽东吗?明天就走,正好到那里赶上零下二十度,让你好好享受一下冰天雪地。”

    杨丰没好气的说道。

    辽王封地广宁,遇上寒潮零下二十度应该没什么压力,这时候已经快九月,走到那里正好寒冬,所以她的确可以感受一下冰天雪地了。

    “不对,你爹是怎么想起把自己的儿子扔到那种地方的,这是他亲儿子吗?”

    他饶有兴趣的说道。

    不过朱植的封地还算是好的,最惨的应该是宁王,都扔到宁城了,至于理论上更惨的韩王,其实一直没就国,这时候才十二,类似的还有沈王,沈阳的王府都没修完。朱植和朱权是一起北上的,同时走的还有肃王和庆王,这个要去甘肃和宁夏的,他们都是带着各自护卫,而这些护卫都是全家迁徙,所以路上会耽误很长时间,像辽王的大队人马走到封地估计得用半年时间……

    四五千里。

    男女老幼,拖家带口,平均一天能走二三十里就不错了。

    所以这时候其实还在半路上,他们走快点说不定都能追上。

    小公主瞬间满脸通红,一副要挠人的模样,她可是和朱植一个妈,朱植如果不是亲儿子,那她算什么?

    第二天,朱元璋说到做到,早晨就下旨,由含山公主北上,探视辽,宁二兄,并慰勉北平行都司,辽东都司所属各卫,并代替皇帝赏赐冬衣,大夏国驻大明大使杨丰随行观大明山河。并且命锦衣卫指挥佥事谢贵,率领一百锦衣卫骑兵,另外升留守右卫百户戴贵为副千户,率领五百步兵护送,即日启程,不得延误,天黑前必须渡江。

    然后还没等天黑,杨丰就已经被火速赶到了江浦,很显然皇帝陛下也怕控制不住自己。

    毕竟朱棣已经进京,他现在正处于关键的选择中。

    杨丰站在码头上,感慨的看对岸遥遥可及的南京城,折腾这么久他终于离开这座城市了。

    “杨大使,您这车过清流关怕是有些不方便。”

    谢贵说道。

    他是个五十多的老将,这个年龄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基本上可以说是朱元璋的亲信了,应该就是后来被朱棣杀了的。

    “怎么,过不去吗,你们大明连个能走马车的路都没有?”

    杨丰说道。

    “过是能过,清流关道路也够宽,就是山路颠簸些,而且自清流关北上,山路还是不少的。”

    谢贵说道。

    “那坐轿子是不是更舒服些?”

    杨丰问道。

    话说他还没体验过这些腐朽堕落的封建交通工具呢!

    弹簧减震暂时没有,可人腿减震有啊,那底盘可是真正智能化。

    “呃,杨大使,我等皆不得乘轿。”

    谢贵说道。

    “那她为何能坐?”

    杨丰指着小公主说道。

    小公主正坐在一顶四人抬的轿子里,摇着小团扇很快乐的看着他……

    “我是女人啊,我大明女人当然可以坐轿,男人除非老病不能行动,否则都不准坐轿,难道你老病不能走路?”

    她得意的说道。

    “杨大使,正是如此。”

    谢贵很认真的说道。

    杨丰默默上车,紧接着驾驭他的专车驶向江浦县城……

    “这是什么封建王朝啊,连个轿子都不让人坐!”

    (感谢书友灭清妖杀倭寇,恒源大侠,扶犁理江山,俺真不是英雄等人的打赏)

第三十三章 我对这种腐朽的生活方式还不是很适应,需要一点时间

    夜。

    江浦县衙。

    “不走凤阳也行。”

    谢贵说道。

    朱元璋并没有规定他们的路线。

    圣旨就是要小公主去探望辽,宁二王,然后代替她爹向辽东都司和北平行都司所属各军赏赐冬衣。

    但路线没说。

    这样他们就有自主权了。

    去凤阳肯定要走清流关的,而且从清流关开始,还得很长一段山路。

    这对于杨丰的屁股明显是巨大考验。

    他那辆破马车连个起码的弹簧减震都没有,而且也没有橡胶充气的车轮,那车轮还是木头上包着角铁的,别说是走山路了,平常碾过颗小石子都能清晰的传递到他的屁股,也难怪后来官老爷们都选轿子。不过要是让他改成骑马的话一样也很难受,他又没骑过马,不是说不会,学骑马对他来说当然容易,但鲜衣怒马招蜂引蝶,和骑马走山路长途是完全两码事啊。

    会摩擦的。

    更恐怖的是传闻还会碎蛋,就算不会碎,也一样会硌着,至少对新手来说最初的一定时间里,都不会存在好过的。

    其实对于杨丰来说,让他骑马走长途,都还不如让他徒步,骑兵一天正常行进九十里,他武装越野一天也不只九十里。

    更何况现在是步兵行进,标准也就是四十里。

    这点距离对他来说也就个把钟头而已,和屁股受罪,两腿磨破相比,这才是对他来说真正不值一提的,尤其是他还有双军靴,可别小看一双靴子,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才是真正的逆天神器,堪称遥不可及的黑科技。

    “那咱们就直奔泗州,在泗州过淮,这一路倒是没什么山挡着,就是泗州过淮无桥,需坐船过去。”

    谢贵紧接着说道。

    “为什么咱们不能直接坐船走运河呢?”

    杨丰说道。

    “杨大使说的是去扬州吧,这个季节淮安各闸都关着,官民船只都需在淮安等待盘坝。”

    “盘坝是什么意思?”

    “卸货然后过坝以小型剥船过河,在清河重新装船,但公主身份尊贵,以剥船过黄河时危险重重,年年都有不少倾覆,老朽断不敢行险。”

    “我还是不明白,难道不能直接开闸过河吗?”

    “五月至九月,清口黄河浊浪滔天,船闸严禁开启,否则极易被浪涛冲毁船闸,所有过淮船只,纵然是朝廷运粮船,也必须在这几个月之外才能走船闸。”

    “但到徐州不是还得过黄河?”

    “徐州有浮桥。”

    “所以现在黄河到底是个什么河道?”

    杨丰说道。

    然后他很干脆的给谢贵调出了徐州为中心的卫星图。

    后者惊愕的看着这东西……

    “这是徐州,这是济宁,这是淮安。”

    杨丰指着地图上几个点说道。

    “你能再大些吗。”

    谢贵深吸一口气说道。

    “徐州放大些,还是这块区域范围放大些。”

    “范围放大些。”

    “呃,那这是凤阳的位置,这是开封的位置,这应该够大了吧?”

    “去年黄河自原武决口,一条到开封南下,走陈州,颍州到寿州进淮河,这条水流最大,被称为大黄河,一条走汴水到徐州,这条被称为小黄河,在徐州城东与泗水汇流,徐州城北有云集桥过河,还有一条从曹州流入东平,进入安山湖,最后都进了泗水,在徐州和汴水汇流南下,又与汇入了大黄河的淮河汇流,在淮安变成浊浪滔天的浩荡大河入海。

    咱们走泗州过淮,那里水势平稳,再从泗州到徐州,在徐州走云集桥过汴水再走万安桥过泗水。

    之后就一直北上了。”

    谢贵说道。

    “所以现在就是一条黄河淹了大半个河南还加上一小部分山东?”

    杨丰颇为惊叹的看着这个巨大的流域范围。

    “还不是当年杜充掘黄河闹的,原本河南沃野千里,如今多半都已是荒烟蔓草,当年开封一城就有百万之众,如今搜遍河南还有不到两百万口。

    如今黄河决口倒是死不了多少人了。

    整个河南男女老幼加起来就一百九十万,能住的都是淹不了的高处。

    虽说两百余年胡尘之下中原生灵涂炭,但如此几乎赤地千里,黄河泛滥也是主因。”

    谢贵感慨着。

    “吔,您还颇有文采?”

    “老朽乃谢文靖公四十四世孙。”

    谢贵很自豪的说道。

    “呃?”

    杨丰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他。

    “谢安!”

    谢贵说道。

    “啊,原来是名门之后!”

    杨丰赶紧很配合的一脸崇敬说道。

    谢贵矜持的捋着胡子,话说都四十四十孙了,他居然还能找上这么久远的祖宗。

    “那咱们的赐物如何运到辽东?”

    杨丰问道。

    他们这点人当然不可能带着那些冬衣,那是两个都司十几万大军的,光辽东都司自己就二十多个卫,更何况还有北平行都司,这个就是辽西和热河,也就是宁王坐镇的区域。燕王坐镇北平,节制北平都司所部,宁王坐镇大宁,节制北平行都司所部,辽王坐镇广宁,节制辽东都司所部,这三王给朱元璋坐镇燕山防线。

    至于奴儿干都司这时候还没有,明军就是到嫩江一带,那个原本历史上到永乐年间才设立。

    “那个都是走海路,咱们无需管,到锦州接手就行,海运船队估计已经在准备起航,他们也得抢在北风起前运到。”

    谢贵说道。

    “这可是八月了。”

    “无妨,海运比咱们快的多,出崇明进黑水洋到登州,估计风向合适最多半个月就到辽东,朝廷向北平,辽东等地都是海运。”

    “海运好还是河运好?”

    “自然是海运,海运一船可顶运河十船,自运河漕运北上到北平最少得两个月,海运快了半个月就到,不过就是损耗略大些,遇上风浪容易翻船,但与其便捷相比这些倒也不算什么。不过海运也有个麻烦,就是得要那些熟悉海上,知晓航路,可以说惯于航海之官兵,毕竟运河有事靠岸即可,但到了大海上,可就全都交给他们自己了。”

    “那你们现在有多少这样的水军?”

    “八万。”

    “八万?”

    杨丰忍不住惊叹道。

    “沿江,沿海各卫皆有运军,加起来八万有余,不过也不仅仅运粮,还兼着海上巡逻搜捕倭寇,但需要之时皆可用于海上运粮。”

    谢贵说道。

    所以郑和下西洋的成功就很好理解了。

    一支员额八万人,而且常年航行于海上的庞大事实上海军,支撑他下西洋当然很容易。

    他下西洋也就是十几年后,而且靖难之战时候陈瑄带领水师倒戈了,也就是说没受多大损失,十几年时间,这时候的骨干都还在,无论航海能力还是海上作战能力都依然保持着,剩下就是造出宝船浩浩荡荡南下而已。虽然这的确是一支近海航行的海军,但那也是常年在海上活动的,而这样的海军一旦断代,就像谢贵说的,没有了熟悉海上的这一代人,再想恢复也就很难了,这样的海军可是无数风浪考验,无数死亡磨练出来的,再想拥有一支同样的海军,那就得重新用无数死亡去磨练。

    所以只要朱元璋想干,以这支海军的实力,足够他远征倭国。

    去倭国比去辽东更容易,到釜山集结,进了对马暖流直达佐渡岛,而以倭国这时候的实力,想夺回几乎不可能,有这一个岛在手,就足够让朱元璋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了。

    他难道不喜欢黄金吗?

    既然这样杨丰也就无话可说了,路线就这样确定下来,反正对他来说只要不走山路就行,他紧接着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然后进门就看见侍立床边的小玉,而且房间里还有个热气腾腾的巨大木桶,在热气中她仿佛被蒸的满脸通红,还换了一件明显更适合接触水的衣服……

    仿佛蒸笼里刚刚端上的包子。

    “呃,难道他们没给你安排房间吗?”

    他疑惑的说道。

    “回公子的话,奴婢就是要伺候公子的,自然也不用单独安排房间,等奴婢伺候公子沐浴歇息了,在这地上铺张席子即可,夜间公子有何需要,也好就近伺候。”

    小玉低着头说道。

    杨丰深吸一口气,所以这个伺候应该只是递个尿壶吧?

    一定是的。

    “我还是自己洗吧!”

    他说道。

    之前在五台山上,因为他的使馆还在修建,所以一直都是住帐篷。

    小玉当然不可能和他挤帐篷,所以都是到他临睡时候就自己下山的,杨丰还没遇上过这种场面,但现在就很尴尬了。

    “公子,奴婢奉公主之命伺候公子,这伺候公子沐浴乃奴婢职责,公子但有所需,奴婢自然唯公子之命。”

    小玉也越说越脸红,声音也越来越低,脑袋同样越来越低……

    “那个,我对这种腐朽的生活方式还不是很适应,需要一点时间,你还是先回公主那里,另外告诉她,我晚上用不着伺候。”

    杨丰说道。

    腐朽堕落的封建时代啊!

    (感谢书友嵯峨山上的小道士,鬼神圣灵,緣随雲等人的打赏)

第三十四章 敢叫日月换新天

    “腐朽堕落的封建时代啊!”

    月光下的山林中,杨丰一脸唏嘘的感慨着。

    原本他现在可以怀抱着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做些快乐的事情,如今却变成了在黑漆漆的山林中,让蚊子们在自己身上做快乐的事情。

    好在还有驱蚊药。

    “所以你就跑了?天哪,我简直无法相信,你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你这样对一个少女的伤害知道有多大吗?简直都能让她怀疑人生了。”

    腕表里班长惊叹着。

    “你懂个屁,我这是跑吗?

    我可是给他们留下信,然后堂堂正正离开的。

    我只是觉得他们太慢,所以自己先走着,朱元璋的铁券可在我的背囊里,要不要我给你读一读上面的内容?

    我在大明有行动之自由,言论之自由,这就是说他准许我在大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虽然之前朱元璋的确下旨不让我出京城,但他现在下旨我去辽东,就等于这条已经作废,既然这条已经作废,那可不就是准许我爱去哪里去哪里,作为一个友好的邦交国使节,我可是非常尊重大明皇帝陛下圣旨的。

    他让我观大明山河的圣旨还在我包里,圣旨上可没说我必须和谢贵他们一起走。

    也没说我必须走哪条路线。

    你放心,朱元璋有数,他准我出南京就是知道我会跑路。

    你以为他是担心我干扰他选继承人,所以才把我赶出南京的吗?”

    杨丰说道。

    爬上山顶的他,用夜视仪看着下面的空旷原野,一个个小村落隐约可见。

    他跑路了,他给谢贵留下一封简体字的信,告诉他自己要先行一步,然后会到锦州等他们的……

    他应该能看懂,就算有不认识的字,猜也猜出来了。

    “什么意思?”

    班长说道。

    “他真正担心的是,别人也想知道啊!

    朱棣不想知道吗?朱允炆不想知道吗?那些重臣们不想知道吗?

    没有人不想知道,哪怕就是看着我的那些锦衣卫,他们也一样想知道,所以他无论怎么看着,都阻挡不住这些人去找我,无非以什么方式而已,我的确表现的口风很严,可他并不能寄希望于我忍住各种诱惑。

    他还没那么幼稚。

    如果我把真相透露出去,结果会怎么样?

    我可是跟他说了,未来已经改变,那么他就必须站在这个前提下,考虑一旦出现这种事情会发生什么,如果朱允炆以秘密方式,引诱我说出未来,甚至只是通过我不小心露出的口风,猜到了自己继位后,会发生藩王夺位。事实上我怀疑他那边现在应该已经在猜了,毕竟我跟张显宗说过,他后来因为我不能说的原因被流放西北。

    而张显宗和朱允炆一系关系不错,他同科的状元许观可是朱允炆系的,所以朱允炆继位,他会得到重用。

    那这个我不能说的原因就值得思考了。

    朱允炆手下那些文人的确过于纸上谈兵,但也不是没脑子,他们很可能会猜到这种可能,那么他们同样猜也能猜到是谁,目前实力强的无非朱棣和晋王,剩下秦王名声都已经臭了,基本上没有可能受到支持,所以要夺位也就是这两个最有可能。

    那朱允炆会怎么做?

    同样如果朱棣也以他的方式知道了这个结果,或者知道了朱允炆也知道了这个结果。

    那么朱棣又会怎么做?

    坐以待毙吗?

    其他藩王知道了这个结果又会怎么做?

    那些重臣们会怎么做?

    朱元璋的确能控制住,但为了控制这个局势,大明朝廷必然要陷入内乱,甚至不排除有人铤而走险,最后杀的人头滚滚。

    蓝玉还在呢!

    他如果知道朱允炆的结局,会不会鼓动后者搞大的?

    真的一切都乱了,那时候朱元璋都不一定能把握住,再闹大了危及朱家江山都有可能!

    八王之乱啊!

    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最完美的处理方式就是赶紧弄死。

    可他又舍不得,毕竟我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那么他就只能采取一个折中的选择,让我赶紧离开南京这个漩涡,但我离开南京一样存在泄密可能,一路上还是会有人以各种方式找到我,诱惑我,不停的诱惑我,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最后控制住,更何况是朱元璋,所以我失踪才是最好的,只要没人找到我就不会有人诱惑我了。

    至少在他完成布局前,我还是失踪吧!

    这样对我们都好。

    他也不用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弄死我了。”

    杨丰说道。

    “可他就不怕你一去不返?”

    “这天下就是他的,我还能去哪里,我去哪里不都是在他地盘上?我以后想怎样还不都是得找他?难道我能找个山沟藏起来,然后自己自娱自乐?说到底我只要还在大明,终究还是要向锦衣玉食妥协的。

    而想要锦衣玉食,找他是最简单的办法,他可是还在给我修使馆呢!”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一切,然后让他直接选朱棣?那样朱棣也会感激你,以后还是会给你荣华富贵,以朱元璋的反应,恐怕还是会选择朱允炆,而朱允炆还是要削藩,这是必然的,无论谁继位都得这么干,他爹朱标能活着继位也得削藩。

    对朱元璋来说,这些藩王都是儿子,不用担心什么。

    可对他的继承人们来说,这都是潜在威胁,都必须想办法解决掉。

    必须得削藩。

    然后朱棣肯定还是要造反。”

    班长说道。

    “对呀,我就要他造反啊!”

    杨丰说道。

    “呃?”

    “大哥,我好歹也是个现代人,现代思想,难道你认为我就这么喜欢一个腐朽堕落的封建时代?朱元璋是个雄主,可他就不是一个封建皇帝了吗?朱棣是开疆拓土,建立强大帝国,可他就不是一个封建皇帝了吗?

    大哥,他们还殉葬呢!

    一个现代思想的人,会为一个封建帝王效忠,这难道不是很荒谬吗?”

    “所以现在你就是在跟朱元璋演戏?”

    “也不能说演戏,只是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斗不过他,所以需要蛰伏几年,再说这种事情要等机会的,靖难当然就是最好的机会了,让朱棣顺利继位对我有什么好处?伺候完了朱元璋再伺候朱棣,给他们朱家当传家宝,老朱家祖传穿越者?最后继续成就他们的家天下?

    那我简直对不起我受到的教育。

    得真正改变这个国家,至少也得发生真正有利于民族的改变,这是西元十四世纪末了,欧洲文艺复兴都开始了。”

    杨丰说道。

    “你这也是个反贼啊!”

    “什么叫反贼,这叫宏图大志,这叫敢叫日月换新天,这句话倒是很适合大明朝!”

    杨丰说道。

    他紧接着开始下山。

    “可你准备怎么干?”

    班长问道。

    “不知道!”

    “呃,难道你就没有个计划?”

    “我不先考察一下怎么定计划?我在五台山上晒太阳,就能想出什么符合实际的计划来了?还是我到大街上高喊一声,兄弟们,咱们造反吧?然后用不了五分钟,我就得被朱元璋的军户群殴,这些军户对他可是忠心耿耿,你不会觉得我一支步枪几颗手榴弹就管用吧?上次在徐家外面,要不是汤和顾忌小公主,拦住了那些军户,那些军户是真能顶着我的榴弹围攻的。

    你不会觉得这样的军户,能被我喊几嗓子煽动起来造反吧?

    朱元璋一道圣旨,就能把蓝玉数万人全部拿下的时代,一个莫名其妙跑来的人喊造反?

    开什么玩笑?”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已经下了山。

    这里的定位就是老山的山下,他想失踪就得完全避开大路,好在这对他来说很简单,拿出武装越野的精神来,随便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不过最初这段还是要走那些没人的地方。

    所以……

    他要在天亮前进琅琊山,只要进了山区,然后走出这片可以说朱元璋的核心区就好办了,在这一带不能太高调,这里其实全是军户,江浦一带六个卫,实际上全都算京城驻军,甚至明朝南京城的五城兵马司,就有一部分辖区在江北,这就是片真正意义上全民皆兵的地方。

    就这样他一边跟班长扯淡,一边戴着夜视仪在深夜的乡村间专门找那些小路向前,周围全是大大小小的村落和快到收获季节的稻田,颇有稻花香里说丰年的诗情画意,临近黎明时候就进入了山区,然后在山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架起帐篷,一直躲到了天黑,休息够了继续夜行。

    反正补给充足,有吃有喝,专门挑夜晚走山林就行,以这个时代的人口密度想被人看见几乎不可能,速度慢点也无所谓。

    就这样他靠着定位几乎直线向北。

    六天后,他就已经到了淮河岸边,不过这里就没法游过去了,毕竟这时候的淮河不仅仅是淮河,还承接了黄河的绝大多数河水。

    武装泅渡难度太高。

第三十五章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刁民,得重拳出击

    “这就是自由的空气啊!”

    杨丰一身当初张显宗设计的打扮,一副空气也很香甜的愉快感慨着,然后在秋日的稻田中走向前面一名赶着牛车的老农。

    “老丈,哪里能找到渡船?”

    他拱手说道。

    老农疑惑的看着他。

    杨丰摆出一副真挚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良民,甚至还拿出一块真正的糖块,递给牛车里的小朋友。

    “糖,很好吃。”

    他说道。

    老农用他完全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一句,然后猛地一甩鞭子。

    那头牛兴奋的哞了一声,撒开四蹄向前狂奔。

    “别走啊,我就是问个路而已,你用得着跑吗?”

    杨丰拿着糖在那里愕然的喊着。

    然后人家头也不回的远去……

    “应该是苏州话,但我也听不明白说什么,你先等等,我去给你找个翻译,不过盱眙怎么会有苏州方言。”

    班长说道。

    “那还用猜,被朱元璋抓来填凤阳的苏州大族呗,他一口气往凤阳塞了几十万吴越世家大族,绑着人家过来开荒,然后把人家的老家田地籍没变成官田,再给原本佃户定个差不多百分之十几的特殊田赋。他多收了税,佃户不用交租,皇帝和泥腿子二一添作五把世家的田产就这样笑纳了,据说这时候苏州府一多半的良田,都已经被他用这种方式到手。

    光苏州府一年交的粮食,就差不多他全年收入的十分之一。

    赚大了,而且还得了泥腿子们拥戴。

    当然,等他死后这些世家大族又全都以各种方式跑回去,然后世世代代写文章骂他几百年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杨丰说道。

    这时候凤阳一带除了卫所军户,其他基本上没有多少原住民了。

    原住民没死于战乱的都在南京和各地卫所,快快乐乐做他们的淮西勋贵集团呢,元末这一带是最残酷的拉锯战场……

    也不只元末。

    从南宋开始这一带就不停拉锯。

    实际上所有南北交战的时代,这一带都是拉锯战场,最惨的是南北朝,整个淮河流域除了几个要塞,其他地方基本无人烟,斥候之地,所以这片区域能活下来的都是武德充沛,毕竟但凡弱点早变成骨头渣子了。杨丰就这样背着大包,继续沿着乡间道路向前,很快一个小村庄出现,然后一个青袍老者,带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壮丁出现。

    “哪里来的游民,可有路引?”

    老者厉声喝道。

    他身后的壮丁迅速冲向杨丰。

    杨丰很无语的掏出大枪,对着他们脚下就是一梭子,然后又顺手把路边一只无辜的羊给毙了。

    “没有!”

    他理直气壮的说道。

    子弹激起的泥土飞溅让青袍老者愣了一下……

    主要是那只惨死的羊。

    “呃,原来是位贵人,老朽也是糊涂了,似贵人这般满面红光者,又岂是那些游民,贵人请息怒,二狗,快将这只羊扛回去,给贵人烤了,你俩再回去搬来桌椅准备茶水,贵人请稍候,敝里都是乡野粗鄙之人,且雨后村子里道路泥泞难行,实在不好污了贵靴。”

    他紧接着卑躬屈膝的说道。

    然后在他呵斥下的几个青壮,赶紧跑向后面的村子。

    而老者赶紧上前,脱下自己的青袍,给杨丰铺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俨然西虹市里那个酒店经理般卑躬屈膝的请贵人歇息,杨丰也不客气的坐下,他知道这个老家伙是拖着他,也怕他进村大开杀戒,但这是小事,他就没准备再继续偷偷摸摸下去……

    “你倒是挺懂事!”

    杨丰满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放下自己的背囊,然后从侧袋里抽出圣旨。

    “你也用不着害怕,我是六百年后大夏国使节,奉你们皇帝圣旨,在大明各地游玩,你看起来也是个识字的,自己看看圣旨上写的是什么?”

    然后他递给老头。

    老头吓得毫不犹豫就跪下了,然后双手接过了圣旨,战战兢兢的打开看着上面内容。

    “原来是杨大使,小老儿乃此处里长,万幸没失礼。”

    然后他又战战兢兢的捧给杨丰。

    “去给我准备艘船,我要过淮河,这是赏给你们的!”

    杨丰掏出一把宝钞,抽了几张一贯的递给他,这是最大额的了,哪怕已经贬值了,一贯钞也差不多能买到半石米。

    老头赶紧接过。

    然后他转头用方言朝那些青壮呵斥了几句,再不经意的看了杨丰一眼,然后陪着笑脸起身走向那些青壮……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说吗?”

    杨丰说道。

    “并无,并无!”

    老头赶紧说道。

    然后他用方言语速很快的呵斥那些青壮。

    “这人连圣旨都敢伪造,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刁民,得赶紧去请官兵,你们俩回去骑上马,去县城禀报,你们俩去何百户那里,让他赶紧过来,这可是伪造圣旨的贼人,都算得上反贼了,我先拖着他,你们俩回去召集所有青壮,拿出弓箭来守住村口,别让他跑进去,女人和小孩都进地窖。”

    班长找来的翻译,在杨丰的耳机里说道。

    杨丰的手臂尽量向前伸出,脸上保持着明显不懂他们说什么的微笑。

    “敝里少见外人,多数都不懂官话。”

    说完的老头赶紧解释。

    杨丰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村子里,跑回去的青壮扛着桌椅拎着水壶之类过来,给他们在路边摆上。

    而得到命令的那几个,则迅速跑回去分头叫人。

    “大使先饮茶,那羊已然在烤,船得到下游渔人家中,小老儿已经让人去找。”

    老头给杨丰倒茶说道。

    “你这里长是做什么的?”

    杨丰问道。

    “就是个给官府跑腿的,国朝制度,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交粮最多十户为甲首,十个甲首轮流做里长,这一里收钱粮,往县里交运,带着服徭役,这些都是小老儿的,要是交粮不够,还得小老儿与甲首添上,就是个苦差事。陛下怕官吏下乡扰民,衙门官吏严禁下乡,故此里甲之中所有事务,都是小老儿与诸位甲首在做,就是有游民也是小老儿带人抓,否则被查到是要获罪的。

    故此听说大使至此,小老儿不知大使身份,一时间才匆忙过来,还请大使莫要怪罪。”

    老头说道。

    “那个无妨,那你也是个地主了。”

    杨丰喝着茶说道。

    虽然粗茶,但好在纯天然无公害,倒也还行。

    “小老儿就是几十亩地,哪里算得上地主,小老儿原籍苏州,十年前才因族人牵连,被籍没了家产,押解到此开荒,村中多半都是如此,若是十年前,倒有几百亩水田,祖上在前朝也做过官。”

    “呃,那你是不是很怨恨当今皇帝?”

    杨丰说道。

    老头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然后哆哆嗦嗦地爬起来……

    “大使莫要胡言,都是那族人咎由自取,小老儿受他牵连能保住一家性命,已是陛下天恩浩荡,老朽每日都往京城叩拜天恩。”

    “调皮,我就不信你不恨他,其实我们那时候,你们苏州也是天下富庶之地。”

    杨丰笑着说道。

    “苏州自然比这里强,一亩地能收四五石,小老儿那时一块上上田,一年都能收七石谷,此处非旱即涝,十年倒有九年灾,勉强糊口而已,小老儿如今就指望儿孙,陛下天恩浩荡,开了科举,小老儿也是家传的学问,如今一男已然中了举,日后就指望他能重归故里,使小老儿不至于继续在此世代受苦。”

    老头擦着冷汗叹息着。

    然后就可以世世代代写文章骂朱元璋了。

    “其实想想,小老儿这般的确天恩浩荡,凤阳终究是淮南水田,还能种稻,小老儿乡里不少还有被迁往北方甚至西北,那才真是苦捱日子。”

    老头颇为唏嘘的感慨着。

    两人就这样喝着茶闲聊,而不远处村庄的屋顶,弓箭手的身影隐约可见。

    朱元璋不禁民间冷兵器,实际上他甚至鼓励民间冷兵器,弓箭甚至就连弩都不禁,也就是火器受管制,但火器因为各地卫所都有权制造,所以明朝中后期也都已经泛滥。杨丰也不揭破,继续喝着茶,老头为了拖住他,紧接着又弄来了酒菜,只不过烤羊需要时间,杨丰坦然的喝着酒,这种地方应该不至于准备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给他下毒。

    就这样一直过了一个多小时,远处数十骑兵的身影出现,老头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紧接着那些骑兵直冲而来……

    “拿下!”

    为首军官一抖手中长枪很威风的喝道。

    杨丰喝着茶,淡然看着这家伙……

    “你敢过来单挑吗?”

    他说道。

    后者忍不住笑了……

    “老子战场之上斩首数十,你这厮真是找死!”

    他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向前,手中长矛直刺杨丰。

    杨丰霍然起身,同时掀起了桌子,带着冲锋力量的长矛瞬间穿透桌面,被他推向一旁,那军官毫不犹豫的撒手,紧接着拔出了铁锏,但就在他探身砸落的瞬间,杨丰手中多了个金闪闪的东西,就像盾牌般挡在他面前……

    军官吓得惊叫一声。

    下一刻他拼尽全力将铁锏转向一边,然后杨丰手中那东西猛得拍在了他背上。

    (感谢书友北辰三角洲的打赏)

第三十六章 稻花香里说丰年

    “认得这是什么吗?”

    杨丰双手端着铁券,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军官。

    可怜的军官被他一铁券从马背上拍落,还好仗着体格强悍没和谭渊一样直接晕过去。

    当然,不是说他比谭渊强。

    谭渊是被拍中胸口,而且还是在骑马向前狂奔中,相对力量强的多,而杨丰拍他是从背后拍,他本来探着身还在抡铁锏,所以顺势扑落马下,不过依然被拍的一时间无法起身,只能倒在那里战战兢兢看着杨丰手中铁券……

    “铁,铁券!”

    他说道。

    “你不怕这是假的?”

    杨丰说道。

    “贵人说笑了,这铁券是嵌金的,光金子就不少,哪有歹人造这个。

    再说造了也无用,铁券就是免罪而已,只是这铁券就算真犯罪,也得抓起来而后与宫中另一半对起来验看,不是说就这一块,两块验看确认无误方可奏明陛下,由陛下下旨赦免。且就算赦免也是要刻上次数,只要到了次数也就没用了,而私造这铁券却是诛三族的大罪,回头宫里找不到另一半,那就等着诛三族吧!

    末将真想不出何人会冒着诛三族的险伪造这个。”

    那军官陪着笑脸说道。

    杨丰意外的看着手中铁券,所以这居然是半个,不过相信朱元璋是不会在宫里留一半的。

    这就是个糊弄他的玩意。

    然后军官被手下扶起,赶紧重新向杨丰行礼。

    “泗州卫百户何勇,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他说道。

    杨丰很干脆的拿出圣旨,在他面前直接抖开。

    “自己看吧!”

    他说道。

    何勇吓得赶紧跪下,双手捧起他的圣旨,在那里战战兢兢地看着,紧接着一副三观受到很大冲击的模样,合上圣旨在那里深呼吸着,连眼神都明显有些迷茫了。

    后面那老头已经吓傻了,哆哆嗦嗦地跪在何勇后面。

    终于回过神的何勇起身默默奉还圣旨,把自己的长矛从旁边的桌子上拔出来,又把桌子重新给杨丰安上。

    懂事的老头哆哆嗦嗦地捡起茶壶,还好落在草丛没摔碎,他拿自己的袍子给把桌子擦干净,又重新沏茶,卑躬屈膝的给杨丰送到手边,顺便呵斥青壮回去再准备酒菜……

    “杨大使,您真是从六百年后来的?”

    何勇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们皇帝吗?”

    “呃,当然不敢,只是太难以置信,您要说您是神仙,我倒是更信。”

    何勇说道。

    “古有樵夫遇仙人对弈,一局过后山下已过数十年,如此思之,杨大使自六百年后来大明,倒也并非荒谬之说,无非一个向前一个向后。”

    老头陪着笑脸说道。

    他现在生怕杨丰找他算账,所以竭尽所能给杨丰打配合。

    “您是如何来的,难道还有从六百年后到大明的路?”

    何勇说道。

    杨丰又把时空穿越机的故事重复一遍,这下子不仅仅是这俩,就连那些士兵和青壮都围在周围,懂官话的还给不懂的解释,一时间所有人全都一副很震惊的模样,就在同时酒菜重新送来,就连烤羊都抬过来。杨丰很慷慨的又抓出一把钞票赏钱,让那些士兵和青壮也都坐下一起吃酒,酒菜不够就再回去拎出只羊来放血,杨大使请客了。

    他可是装了一大包宝钞。

    “您说您那时候没皇帝?”

    何勇难以置信的说道。

    “皇帝是什么?”

    杨丰说道。

    “真龙天子?”

    何勇说道。

    “天命所归?”

    老头说道。

    “那宋徽宗是真龙天子还是天命所归?

    所谓皇帝和咱们一样,都是凡人,自古被勒死的,毒死的,各种各样横死的多了。

    你是个读书的,那西晋司马邺老婆都送给敌人,还被老婆笑话无能,这也是皇帝,被勒死的隋炀帝也是皇帝,连头盖骨都被做了碗的宋理宗也是皇帝,他真要是真龙天子,那怎么连自己的骨头渣子都保护不了,还被人家拿去当碗。皇帝就是个肉体凡胎,和咱们没有任何区别,凡人一个,只不过手下有你们这样兵马所以才有权力。

    别人打不过他,那他就是皇帝,要是陈友谅赢了,那陈友谅就是皇帝。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古人都懂!

    不存在什么真龙天子,天命所归,皇帝和我们是平等的。

    人人平等。”

    杨丰说道。

    “可,可这天下总得有个管着的,否则岂不是乱了套?”

    老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可那是人管人,而不是什么真龙天子,更不是什么天命所归,咱们服他管,觉得他管的好,那咱们才听他的,他管的不好,咱们就不听他的,君无道,臣逐之,这句话你该懂吧?若是他的确兵强马壮,咱们斗不过他,不得不受其管着,比如之前的胡元,可咱们并不是认他是什么真龙天子,只是如被强盗以刀架着脖子,只好不得不忍下。

    忍不下时候咱们还是要豁出去和他拼了。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你们当年造胡元的反,不就是忍不下索性跟他们拼了,结果你们就赢了。

    若是把皇帝当什么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你们当年还敢造胡元皇帝的反?”

    杨丰说道。

    “对,就是这个理,当年我全家都被胡元害死,就想着与其忍下这血海深仇,还不如索性拼了,大不了全家一起上路。

    一开始看着那胡元骑兵还怕,后面我一枪捅死一个。

    一看这不是都一样吗?

    他们一刀砍死咱们,咱们也一枪捅他个透心凉,那血淌出来也都一样,后来我还拿刀把他们和咱们的死人都剖开验看,真就没什么不一样的,五脏六腑没什么不一样的。那以后我与几个好兄弟,再看着胡元骑兵就不怕了,见一个就杀一个,一直这么杀到北平,后来又杀到草原,直到杀到捕鱼儿海,反而成了胡元骑兵看着咱们就跑了。”

    何勇明显很兴奋的说道。

    “对,天下所有人都是一个样,皇帝,权贵,胡虏,所有人都是两个肩膀顶着一个脑袋,砍了都一样得死。”

    杨丰说道。

    所以反贼要潜移默化的养成。

    当然,也不能说反贼,这都是大明朝的忠臣良民,只不过开始接受平等思想而已。

    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就是说皇帝不是真龙天子吗?

    本来也不是啊!

    都经历了元末明初的持续混战之后,谁还会认为皇帝是什么真龙天子?

    只不过不敢明说而已。

    现在杨丰当着他们面明说出来,而且告诉他们,以后没有皇帝的时代,人们一样过的很好,先把这个根本的问题解决了,他们自然会逐渐习惯于不再敬畏皇权。他这一路就准备这样,走到哪里都挑明身份,然后以穿越者身份告诉老百姓以后的世界,他有朱元璋的圣旨,他的穿越者身份是朱元璋承认了的,老百姓就算不信,也至少不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而他会向老百姓描绘未来的一切,同时教他们新的知识……

    这很重要。

    “你们这稻田如何除虫?”

    杨丰问道。

    “还能如何,当然是捉虫。”

    何勇说道。

    “为什么不用梳子梳虫,做一个一丈长的大梳子,用一尺多长的细竹篾密排为齿,两个人拉着在稻田间走过,把稻叶上的虫子全梳出来,然后喂鸡喂鸭,无非就是梳掉些枯叶而已,却能将虫子一扫而过,一遍不行大不了再梳一遍,岂不是强于你们在里面捉虫。

    此物乃虫梳,大概过个百余年就在江南民间使用。

    不过这季节应该已经用不上,毕竟都已经快收割,再梳就是稻谷了,明年你们倒是可以试着做一个然后试试看。”

    杨丰说道。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虫梳是什么时候开始应用,不过至少是明朝后期,真正文人记载都到清朝了,但就冲着到现代还有实物遗存,那就证明这东西绝对是经过了时间考验的,所以现在完全可以教给他们。其实还有很多以后才出现的农具和农业技术,比如那个脚踏的打谷机就很好,但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毕竟需要一定的机械结构。

    “如此倒是可试,后世的确好用?”

    老头明显有些惊喜的说道。

    “呃,这个我真不知道,因为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属于古董,至少已经五十年没人用过了,故此怎么使用得你们自己去试,我们那时候根本不需要如此,都是直接往水稻喷药,只不过是专门毒死虫子的药。

    一遍药下去什么虫子也没了。”

    杨丰说道。

    “有如此神药?”

    何勇悠然神往。

    “此时也有,不过不在大明,西域有一种花名为除虫菊,就是专门除虫的。”

    “那还等什么,不就是西域嘛,何某捕鱼儿海都去过,如今还能为大明再去西域,杀过去让那些蛮夷交出来,好东西得先尽着咱们大明用,敢藏匿统统砍了!”

    何勇拍案而起。

    这嘴脸的确颇有他们那皇帝给帖木儿的圣旨风采。

    (感谢书友云中念,恒源大侠等人的打赏)

第三十七章 盐商苦,盐商累,盐商都是活受罪

    吃饱喝足的杨丰,紧接着在何勇等人欢送下,登上渡河的小船前往北岸。

    后者并没有得到拦截他的通知……

    事实上他连穿越者降临大明的消息都不知道。

    由此可见朱元璋当初的昭告天下,完全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也就是在南京城里贴了几张告示,南京以外就根本没宣传,不过他估计也没指望封锁消息,所以之前在江浦人们是知道杨丰的,所以消息还在扩散中,或许这时候去盱眙也有人知道,但在这种离盱眙还有近百里的乡村就根本没人知道了。

    既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当然更不知道他是跑路的。

    所以朱元璋应该早就已经告诉了谢贵,如果他跑路就装什么都没发生,就算没提前告诉,谢贵事后奏报也会得到类似指示。

    总之何勇作为这一带最高的官员,对这些都一无所知,现在他带着铁券,带着圣旨,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要赶紧准备渡船,何勇就以最快速度给他准备好,他要渡淮河,那就送他渡淮河。

    至于盱眙县……

    何勇是正六品百户,盱眙知县是正七品。

    用不着管什么知县的意思,两人也根本不是一个系统的。

    到了北岸之后,杨丰抓了一把钞票赏给送他的渔民,然后转头向东,天黑时候到了洪泽湖畔。

    他就是要路线飘忽,不能按照正常思路走,所以不是向北而向东,然后在海州转向北进山东。

    小公主他们走到锦州还得早着呢。

    她们先得去北平,从南京去辽东陆路就是得走北平。

    这时候天津一带还是海潮倒灌的湿地,也就是沿着海河有些海运的码头和粮仓而已,天津城都还没有,那里还是直沽。

    到北平,然后再到永平,而光到永平就已经是四千一百里了,再到锦州真得五千里,每天四十里不间断就是四个多月。

    所以不出意外就是年底前到达,然后正好赶上过年给军队赏赐,朱元璋要求的就是正月给军队赏赐,这批冬衣本身属于加赐,应该不是为了把他撵出京城就信手为之,老朱还没那么豪爽,估计是想让辽东军搞事情。不排除让他们去大扫荡,毕竟杨丰已经跟他说了,他的大明是被女真灭了,以老朱的风格不赶紧去扫荡是很不合理的。

    要去扫荡当然先鼓舞一下士气,发冬衣,发钞票,然后就可以去如狼似虎的杀人放火了。

    但杨丰正常走到辽东,也就是两个月而已。

    所以他有足够时间。

    第二天,桃源县。

    “看什么,没见过有钱人吗?”

    杨丰拿着一沓钞票,站在进城的大路上,傲然看着旁边一双贪婪的目光。

    那目光瞬间切换成了热情。

    “这位……”

    后者打量了一下他的打扮,明显也有些迷茫,毕竟戴着方笠一身短褐,脚上蹬着皮靴的打扮,的确有些独特。

    “这位兄台是要进城?”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是个穿着洗旧了的黑色粗布短衫,头上戴着包头,赶着毛驴的中年人,在后面还有一连串毛驴,另外还有六个同样打扮的赶着,说话虽然是官话,但口音明显带着山西味。

    “是啊,不过我没带路引。”

    “兄台听口音不是外地人,只要是百里之内无需路引。”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百里外,我是从洪泽湖边过来的,走了一上午,但多少里真不知道。”

    “一上午如何能走百里,自然是百里之内,这样好了,兄台跟着我们,就说是从白洋河过来的,但你别开口,我给你说。”

    “呃,你真是个好人。”

    杨丰说道。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是这双靴子真穿不得,兄台要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双新草鞋。”

    那人笑着说道。

    然后他拿出一双草鞋。

    杨丰也没啰嗦,很爽快的换上了,重要的是进城,虽然这样还是露出里面的迷彩裤子,但这个倒是没什么影响,毕竟大明也没规定农民不能穿迷彩。

    然后他们就这样一起走向城门。

    到城门时候,那人笑着和守门吏打招呼……

    “老王,卖盐回来了,你这生意兴隆啊!”

    守门吏笑着说道。

    “糊口而已,只盼着这趟不用又等半月才支盐,回头一起吃酒。”

    老王说道。

    然后他掏出路引,守门吏连看都没看,直接示意他进城就行,老王客气了几句直接进城,杨丰夹在驴里面,这时候进城的人不少,乱哄哄的也没人管他,就这样一起进了桃源县城。

    “你们是盐商?”

    杨丰问道。

    “正是,兄弟王义,山西介休人。”

    “我叫杨丰,你们山西跑到这里贩盐?”

    “河东盐场一年就产那些,且兄弟的盐是往河南售卖,自然是到淮北盐场。”

    “那你们怎么贩盐?”

    “兄弟是与族人合伙的生意,兄弟族人在大同一带垦荒种田,打下的粮食就近给边塞做军粮,换取盐引然后送到淮安,兄弟就寄籍淮安,拿了送来的盐引到盐场支盐,再带着伙计运去河南售卖,最后赚的钱到年底一家子算账分钱。”

    “贩个盐还这么麻烦?”

    “谁说不是呢,可朝廷规矩就是如此,不拿粮食到边塞就没盐引,没盐引就弄不到盐,明明带着钱就能把所有办了,非要如此啰嗦,那大同一带好田地都被军户占了,就剩下些下田能开荒,种的粮给了边军,自己就不够吃,还得从老家买了粮送过去补贴,若不是为了盐引,谁还在那里种田,最后阖族一年不得闲还得节衣缩食,才能维持这点生意。

    就这还不行,这盐运到河南也得听人家的定价。”

    “你们不能自己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那盐得县衙把各处里长凑起来,最后一同商议个价,不过实际都是知县老爷定夺,他说卖多少就得卖多少钱,然后里长把钱给我们,我们把盐给里长,遇上好说话的还好,遇上那些为了搏个爱民如子好名声的知县,就是给定个赔本的价也没办法!”

    “那你们不会运到别的地方卖?”

    杨丰说道。

    王义默默掏出一张纸……

    “这是多少盐,这是要到哪里支取,这是要卖到哪里,全都定死了,往别的地方售卖,被关卡抓了就是重罪,更何况去了也卖不出去,毕竟人家那边也有人家那边的盐引。”

    他指着上面的字说道。

    他倒是没骗人,上面的确就是这么写着的。

    “做个生意也不容易,盐商苦,盐商累,盐商真是活受罪!”

    杨丰不由得感慨道。

    王义听了这话,忍不住抹了吧眼泪……

    “兄弟我都五年没回过家了。”

    他哽咽着说道。

    五年都没回家了还干,那肯定是赚了不少,不赚钱早就不干了。

    等他们不苦,变成一席百羊的快乐生活时候,就该九边的明军苦了,所以朱元璋这套制度的确对商人极不友好,可对九边的明军那是真友好,光一个盐业就基本解决了西北的军需。要知道那可是内陆的陆路运输,根本没有水路,全都是推着车子赶着毛驴马车辗转运输,不靠盐业就得从各地征集徭役,让民夫往那里运输。

    而且这样还逼着这些盐商把商屯开到了边塞。

    实际上相当于移民了。

    人口,农田,贸易线,驻军,已经草原化几百年的宣大陕北一直到甘肃,靠着这个制度全都恢复农耕化,再次被汉人牢牢掌握。

    “忍耐,好日子还在后头!”

    杨丰拍着他肩膀说道。

    然后他们就这样走到了一处客店。

    “老王,这是作甚?”

    掌柜笑着迎出来说道。

    “一时忍不住思乡之情,倒是让李兄见笑了。”

    王义说道。

    然后他们一起走进了客店,那些伙计接过驴到后面喂食,掌柜拿出个大本子看了看老王和手下伙计,随即在上面写起这些人的姓名来,看来的确都是老熟人了,很快他写完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杨丰。

    “老王,这位兄弟面生,你还得拿路引看看。”

    他说道。

    “这位杨兄弟是我新收的伙计,何必如此麻烦。”

    王义说道。

    “老王,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你可别让我为难,这店历的规矩你也懂,朝廷法度厉害,若是被官府查出什么,我可是要搭上身家性命,我这里可是正经的生意。”

    掌柜似笑非笑的说道。

    王义朝他使了个眼色,掌柜一脸狐疑的跟他走到一边,杨丰一脸懵懂无知的看着他们,王义朝他微微一笑,然后低声和掌柜说着什么,两人就那么悄然搞着阴谋,很快他们谈完,笑着一起回来,那掌柜看了看杨丰,把手中的那个店历放到了柜台上……

    “既然老王作保,那就没什么可说了,杨兄弟见谅,实在是朝廷的规矩,住店必须得拿出路引,还要在这店历上记得明白,什么人带着什么都得记着,以后官府是要查验的,出了事也好通知其家人前来,但查出来收容无路引者,是要打板子充军边塞的。”

    他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

    所以要有超过对这些刑罚恐惧的利益,然后才能冒险。

第三十八章 恶魔一样的男人

    傍晚。

    客店楼上的房间内。

    “客官,这是您的酒菜。”

    伙计托着一个托盘走进屋子,然后把里面的菜和一小坛子酒摆在桌上。

    正在窗口看外面院子的杨丰转过身……

    “老王呢?”

    他问道。

    “王朝奉被熟人请去吃酒,估计宵禁前才能回来,临走前嘱咐小的们伺候好客官。”

    伙计赶紧说道。

    杨丰点了点头,顺手给了张钞票。

    伙计很惊喜的谢过,然后转头向外走,下一刻嘴上就多了一只手,同时面前多了个亮闪闪的东西,紧接着那东西就变成刺目的光芒,他本能的闭上眼睛扭头躲避,却发现一只眼睛依然是诡异的红色,他惊恐的试图张口发出尖叫,拼尽全力挣扎试图摆脱禁锢,但最终一切都是徒劳……

    “此乃摄魂器,可摄人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我来提问,你来回答,第一个问题,这酒里是不是下药了?”

    他背后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他依然挣扎。

    蓦然间那红色淹没了他的世界,仿佛坠入无尽血海,不过好在一闪即逝,紧接着又恢复了之前的红色。

    他发疯一样点头。

    然后那红色消失了。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刺目的光芒蓦然闪耀,他发疯一样挣扎……

    “第二个问题,我如果喝了会怎样?”

    那声音阴森森的说道。

    然后他嘴上的手松开,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然后哆哆嗦嗦地看着眼前恶魔一样的男人。

    后者拿着那个摄魂器,目光阴森的看着他。

    “王,王义与我们掌柜,带,带着人在下面等着,小的等会就回来收拾,若客官喝了这酒,就被放倒,他们上来将客官抬到后面剁了,肉做馅,骨头砸碎埋了,钱财分了。这是王义主谋,他路上遇着客官,看客官钱财多,身上又没路引,口音也不是本地,原本想着假做亲近,诓您一同渡河到盐场路上害了,我家掌柜看出不对,他没法子只好一起干,我家掌柜与他十几年的交情,犯法的事也做过不少,人命案子也做过,故此知根知底。”

    他说道。

    “你们还真吃人?”

    杨丰愕然说道。

    “客官说笑了,三十年前刀兵四起,饥荒遍地时候,谁还没吃过人啊!”

    伙计倒是鄙视了他一下。

    好吧,的确是他孤陋寡闻了。

    毕竟南边扬州唐末时候还能卖到人肉一斤十文狗肉五十。

    “可这是县城里面,又不是荒郊野岭,这还没天黑你们就敢如此?”

    “客官说笑了,不是勾结土匪强盗,有他们护着充当眼线,荒郊野岭之处谁敢去开店,就算不是在县城,那也得是人烟多的关隘码头才敢,至于客官您,您又没路引,店历上也没记着,那这桃源县城里就是没您这人,若是有根脚的我们自然也就不敢了,您这样出门就是喊着别人谋害的。

    若是再带多了钱财,别说是我们这里,去哪里住店都是少不了被害了。”

    “去,把他们叫上来,我饶你一命。”

    杨丰说道。

    所以这个制度也是一种保护,至少告诉别人,自己出了事会有人追索,否则这个时代出门真就做肉包子的货啊。

    伙计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向外跑。

    杨丰背起背囊坐在那里对着门,一手拿着步枪,枪口放在桌子上,正好对着门,然后拿起大肘子,看了看应该没下药……

    “这个应该没下药吧?”

    他问道。

    “那就不好说了,要是曼陀罗花做的话就不会,那个得用酒来溶解,而且还得很大剂量,否则放不倒一个成年人,但如果是奔着毒死你的话,那就真不好说了,乌头,马钱这些都可以混在调料里面加上,味道重些应该能掩盖。

    对了,你这件事换人接手了,准备成立个调查组,上级看来是有点半信半疑了。”

    班长说道。

    “呃,所以你就被踢走了?”

    “应该不至于,最多不是负责人了。”

    “那就好,你可是我在这乌漆嘛黑的世界,唯一的一点光明,离开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活。”

    “呕!”

    班长终于被他那充满款款深情的语气搞得忍无可忍了。

    “砰!”

    下一刻房门被撞开了。

    一个壮硕的伙计,手中盾牌护身,随着撞开的房门一下子冲进来,紧接着挥刀直冲杨丰,后面王义的两个伙计两张弓,在他冲进的瞬间,对着杨丰瞄准,而再后面还有一堆伙计,一个个手中拿着各式武器,其中还包括被放出去叫人的那个……

    “快,把这妖人碎尸万段!”

    王义俨然朱友珪附体般在后面挥刀喊道。

    杨丰一边用无奈的目光看着大肘子,一边扣动了扳机,伴随枪声响起,子弹瞬间完成杀戮,冲进门的,后面弯弓瞄准的,再后面跟进的,全都在子弹的呼啸中倒下。因为距离实在太近,子弹甚至穿透他们的身体,带着血雾撞进后面人的身体,可以说瞬间整个房门内外全都被死尸塞满,至于还举着刀的王义和掌柜在后面都吓傻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手下瞬间变成堆积的死尸。

    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杨丰拎着枪站起身,昂然走向房门,踩着那些还在抽搐的死尸走出去……

    “这个下没下毒?”

    他很真诚的问道。

    “下,下了,下的乌头!”

    后者傻了一样说道。

    “你他玛还真下了啊?”

    杨丰恍如道哥般愤然说道。

    说完抬脚把他踹倒,扔掉大肘子,很干脆的对着他胸口扣动扳机。

    “快跑啊!”

    掌柜和剩下的伙计终于清醒过来,伴随一声惊恐的尖叫,所有人毫不犹豫的掉头向前狂奔。

    杨丰踩着王义的死尸端起枪,一边下楼一边瞄准他们开火,枪口所向死尸一个个倒下,而他也继续向前,不过包括掌柜在内还有几个跑到前堂,杨丰端着枪走跟过去,刚进门旁边一把刀砍落,他赶紧向后一缩避开,枪口向右对着持刀伙计开火,后者死不瞑目的倒下……

    “你原本可以不死的。”

    杨丰说道。

    这是那个送饭菜的。

    不过因为这一耽误,掌柜和另外两个伙计已经跑到街上,行人全都惊愕的看着他们,杨丰扣动扳机却发现子弹打完,懒得换弹匣的他拔出手枪,紧接着把两个伙计打倒,掌柜却猛然撞倒街上一个轿子,顺手从里面拽出个少女,很干脆的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停下,不然我杀了她!”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吼道。

    很显然他已经有些精神崩溃了。

    “她是谁,我认识她吗,需要管她死活吗?”

    杨丰说道。

    掌柜本能的转头看那少女。

    “砰!”

    枪声瞬间响起。

    脑袋中弹的他缓缓倒下。

    少女懵逼地站在那里,估计还没清醒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丰转身走回客店,然后拿了两个太师椅,靠墙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旁,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一,二,三……”

    他开始数数。

    那少女愤然转身走向扶起的轿子,还恨恨的踢了掌柜死尸一脚。

    “呃?”

    杨丰意外的看着她。

    不得不说大明朝目前民风确实彪悍,随便一个客店的伙计都是懂战术配合的,一个柔弱少女刀架脖子都没吓傻。

    就在此时,一群士兵冲了过来,这里是漕运重地,就是现代的泗阳,只不过这个县城在黄河西岸,城东边就是渡口,他就是准备渡河去东边,不过本着能搞事尽量搞事的原则,像这种搞事的机会还是不能错过。所以就在士兵冲向自己的同时,他已经拿出铁券了,把这东西往身旁太师椅上一放,顺手又把圣旨拿出来再往铁券上一放。

    “赶紧过来洗地,我乃六百年后大夏国来的使者,奉你们皇帝圣旨观大明山河,这些歹人看我身上带着钱财,意图谋财害命,都被我杀了。

    你们皇帝的御赐铁券在此。”

    杨丰坐在那里喝道。

    那少女惊愕的停下,在轿子前看着他。

    而带队的军官却迅速喝住手下,然后赶紧上前行礼……

    好吧,这个地方知道他。

    “大河卫总旗阮信见过杨大使,杨大使随含山公主北行观大明山河一事,五军都督府已行文各地,只是原以为大使随公主往中都,却不想大使突然驾临,请大使在此暂歇,小的这就去禀报韩千户。”

    他说道。

    “去吧,还有里面死的不少,赶紧清理一下。”

    杨丰说道。

    阮信立刻向那些士兵一挥手,后者赶紧冲进客店。

    “你好像对我杀了这么多人反应很平静啊!”

    杨丰说道。

    “禀大使,这些开店的,行商的,也没几个干净,杀人越货,谋害客商,都是惯做的,就是抓不抓的到,这番把主意打到您的头上,也是他们合该送命,回头还得少不了抄家流放,不过县衙还得来人,您得把证据备好。”

    阮信说道。

    “去把我那个大肘子捡起来,那是下了乌头的,还有我房间里的酒,里面也是下了药的。”

    杨丰赶紧朝里面那些士兵喊道。

第三十九章 我有一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我们那时候运输手段多了。

    陆路上有汽车,火车,像那火车拉着几百万斤一天就能跑到北平,海上有装几万万斤的大船,一船就够你们这河上运一年的,就算是你们这样的运河,也有装几百万斤的铁船在跑。”

    夜幕下杨丰装逼中。

    “那得多少人划船?”

    围观者惊叹道。

    现在他前面可以说是人山人海,连对面屋顶都已经人满为患,都在惊奇的看着这个皇帝钦定的穿越者。

    铁券和圣旨在一旁摆着呢。

    皇权背书,不容置疑,信不信都得把他当成一个穿越者。

    虽然都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但只要知道皇帝说他是从六百年后一个大夏国来的使者就行,而确定了这一点后,那所有人,无论军民士绅,男女老幼全都聚集在此,看着他在那里讲述那些匪夷所思,但的确令人悠然神往的东西,同时不经意间接受他的私货。

    杨丰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不用人划船,我们都是用机器,都是几万马力的机器,相当于几万匹马一起拉着。”

    “那得多少草料养活?”

    “我们不用草料,我们是烧油,烧石油,从地底下采的油。”

    “啊,你们用油喂马?”

    “呃?”

    ……

    然后在里面验尸的知县走出来,打断了杨丰的扯淡。

    “大使,下官已查验明白,的确是盐商王义在城外看着大使携带钱财颇多,故而心生歹意,与此处店主徐贵合谋,在酒菜之中都下了毒,意图将大使毒死然后瓜分钱财,此辈皆咎由自取,下官会向陛下奏报。只是大使孤身一人,又携带大笔钱财,的确容易被歹人惦记,下官与谢千户商议,派兵护送大使前往徐州等候含山公主一行。”

    他说道。

    客店里的人并不是说全都被杨丰杀了,还有几个伙计幸存,抓他们一问就行。

    更何况还有那些下了毒的酒菜,县衙又不是没有干这個的,拿酒菜验一下有没有毒就行,这个案子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而且不仅仅是杨丰的事,在后面猪圈下面还挖出一堆骨头渣子,所以杨丰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这些年已经有三个倒霉蛋做了包子馅。

    据说这客店的肉包子还很出名呢!

    当然,桃源县百姓情绪稳定,不少人还感慨的回忆起很久远的记忆。

    “不用,我就是不想跟他们一起,这才自己溜了的。”

    “呃,无论大使是否愿与含山公主同行,在鄙县之内鄙县就有护送职责。”

    “那你们把我送到邻县,东边是什么县?”

    “沭阳。”

    “那就把我送到沭阳。”

    “杨大使……”

    “县太爷,你是在教我做事?你们皇帝要我跪拜,我都不听,怎么你想让我听你的?你觉得自己比你们皇帝权力还大?”

    “呃,下官这就去安排。”

    “还有,这里有一千贯,去准备些酒菜,我要在这里请他们吃酒。”

    “杨大使,宵禁快到了。”

    “这才七点多,夜生活才开始呢,宵什么禁,你是知县,还不是你说了算,伱就说你一个知县,有没有权力决定是否宵禁吧!”

    “这个!”

    “有还是没有?”

    杨丰再次咱大清洋人领事附体般说道。

    知县看了看旁边的谢千户,后者点了点头,这个千户可比知县官大的多,但这个权力的确在知县。

    “既然杨大使驾临,鄙县理应欢庆,这宵禁就延后到二更吧!”

    知县说道。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面前的听众……

    “刚才说到哪里了?”

    “烧油!”

    “啊,烧油,对,就是烧油,烧油很重要……”

    然后他的说书继续进行。

    知县和谢千户也好奇的在一边看着,很显然他们对杨丰也很感兴趣,信不信且不说,但他说的这些真吸引人,在这个时代,他说的这些无异于脑洞巨大的传奇故事。实际上作为航运重地,客商往来频繁,这里已经有杨丰的传说,比如他在京城不跪皇帝,救了周德兴等等,可以说已经有一定知名度,而现在他真人在此,那当然让不大的桃源县城万人空巷了。

    当然,管饭就更是万人空巷了。

    一千贯呢。

    在这里因为属于粮食汇聚之地,钞票购买力比京城要强,所以能买七百石糙米。

    管全城人的饭都够了,一个小县城总共也就几万口。

    实际上很多县城都不足一万,桃源这已经属于比较大的县城了。

    桃源县的百姓们一个个抱着碗,快快乐乐的吃着免费的米饭,就着从客店抄出来的菜,看着杨丰在灯光下侃侃而谈,最终这场应该算杨丰单人的脱口秀,一直持续到二更天,也就是九点半才结束,那些恋恋不舍的人们在衙役驱赶下散开各回各家。

    这个夜晚将成为他们深刻的记忆。

    “老和尚,你不走吗?”

    杨丰看着满地狼藉中,最后还剩下的一个和尚。

    “贫僧已经在此处交了房钱,若衙门未将此处查封,那自然还是要在此住上一晚。”

    后者微笑说道。

    这个老和尚五六十岁年纪,哪怕尽量装出一副慈眉善目,也掩盖不住那种阴险狡诈,不过看得出风尘仆仆,应该是赶了很长的路,朱元璋因为出身问题,对和尚还是很礼遇的。当然,同样因为出身问题,他对和尚也是很清楚的,所以管理也是很严格的,像大宋朝大相国寺大师们开商场,搞金融,烧得一手好猪肉这种事情,在他这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就连当和尚的年龄也有明确限制。

    尼姑四十以下不行,只有过四十才可以提出申请,估计在朱元璋看来这个年龄已经失去生育价值,爱当就当去吧,但男子二十以下才可以提出申请,二十以上的就不行了。

    而且仅仅是申请。

    还得到京城由录僧司考察整整三年,确定品行良好适合当和尚了才行。

    至于娶妻纳妾就更不行了。

    呃,这个规矩真正以法律形式明确下来,其实就是他干的,此前那些朝代仅仅是没有强制性的清规戒律,而我大元的和尚妻也娶的妾也纳的。

    快乐似神仙!

    但朱元璋以法律形式,明确了出家人不能娶妻,违者杖八十,女方同罪,强制离婚,主持连坐,偷偷养外宅的以奸论罪,从此大师们也就不得不告别了那大元盛世,快乐似神仙的好日子。

    杨丰随即向后一伸手,后面已经成了他临时保安的阮信,赶紧把那本店历递上。

    这东西在这时候很重要,这是官府发的,类似于发票,不但人要登记,携带的物品也要登记,如果人在住店期间死了,这些就由官府通知其家人领取,这个制度目前还很严格,朱元璋的目的是确保那些行商的财产安全。他并不是不重视商业,相反他对商人很保护,只不过后者必须合法,如果是合法的,那么反而受到严格保护,任何刁难商人的官吏,都允许商人抓了去找他告状,地方官员敲诈勒索的同样也会严惩。

    当然,这个时代经商,有几个真正遵纪守法啊!

    杨丰拿过店历打开……

    “道衍,北平庆寿寺主持。”

    他表情深沉的说道。

    然后他看着这个著名的老阴贼。

    “这还是位得道高僧啊,快给高僧搬个椅子来,我与高僧说会话。”

    他说道。

    “边塞小庙,不敢称高僧。”

    姚广孝合十行礼说道。

    不过他还是很痛快的在阮信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杨丰表情诡异的看着他,他也慈眉善目的看着杨丰,两人同时一笑。

    所以朱棣很清楚自己此行意味着什么,同样他也真离不开这个老家伙,但一起进京又怕他爹不爽,直接把这个老家伙弄死,干脆兵分两路,他先行一步走驿道进京,这个老家伙走水路,从这条路线南下。这样也就可以避开朱元璋的视线了,然后无非在南京找个寺庙暂时住下,朱棣有需要拿主意的事情,就近去找他咨询。

    至于用真实身份,这个没必要隐藏,朱元璋还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知道,用假身份被查出才是真正的麻烦。

    那个需要伪造度牒,伪造路引,很容易被查出。

    “我有一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杨丰一脸认真的说道。

    “杨大使有何事赐教?”

    姚广孝笑得跟蜈蚣精一样伏耳说道。

    “这个秘密很重要,我连你们皇帝都没告诉,也就是看你是个出家人,可以放心告诉你,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杨丰低声说道。

    然后他还很警惕的看了看后面的阮信,阮信瞪大眼睛期待着。

    “大使放心,贫僧乃出家人,不问世事。”

    姚广孝笑得更像蜈蚣精了。

    “我们那个大夏国,都城其实就是北平。”

    杨丰压低声音说道。

    姚广孝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个秘密是不是很重要?”

    杨丰说道。

    “确实重要。”

    姚广孝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过接下来,他开始真正目光复杂的看着杨丰了,很显然他已经明白,杨丰很可能是知道他身份的。

第四十章 努力吧,燕王殿下,你可是要做皇帝的男人!

    “北平苦寒之地,贵国之选倒是令人意外。”

    姚广孝很平静的说道。

    “这个,或许这就叫做……”

    杨丰沉吟了一下。

    “龙气?”

    紧接着他很认真的看着姚广孝说道。

    “阿弥陀佛,大使还懂望气之术?”

    姚广孝赶紧合十低头,摆出一副出家人与世无争状。

    “哈哈,我懂个屁的望气,我就是说着玩的,以哪里为都城还不是掌权者定的。

    掌权者愿意为都城,苦寒之地也一样建的花团锦簇。

    那北平难道还能比开平,比临潢,比会宁更苦寒,那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还不是一样为都城?这世上哪有什么龙气,若真有龙气,那西安,洛阳岂不是更有龙气?怎么没见大明朝以西安为都城,以洛阳为都城,却偏偏选了应天为都城?

    我记得以应天为都城的朝代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吧?

    孙吴让人灭了,南朝最后还是被灭了,南唐也被灭了,这样算算真好像没有一个不被人灭了的。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这地方真不吉利。”

    杨丰很猖狂的说道。

    “大使请慎言,这话可说不得。”

    姚广孝说道。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打开历史书都写着,哪个读书人不知道!”

    杨丰说道。

    所以,努力吧,燕王殿下,你的前程大好啊!

    这一次朱元璋肯定不会选朱棣的,原本历史上他没选朱棣,同样这一次也不会选的,这种雄才大略的君王都是很自信的,就算他猜到后来朱棣会夺位,也不会为此改变的,最多想办法预先防范。皇位还得是朱标一系,这个是原则,如果他让朱棣继位,那更年长的晋王算什么,秦王算什么,哪怕他看不上,秦王也的确是老二。

    朱标一系继位是规则,换成朱棣就等于自己破坏规则,但既然规则破坏了那凭什么是朱棣?

    以年长排序是秦王。

    以威望排序还有晋王与朱棣不相上下,朱元璋可不知道他这個儿子又死在了他前头,目前来讲晋王和朱棣一样,也是经常出塞扫荡的。

    虽然不像朱棣那样所向无敌,但也绝对是军功赫赫。

    但晋王还有个年长。

    那么凭什么不选晋王?

    如果不管年龄,那后面还有个周王,周王后面可是冯胜,上次偷偷跑去见冯胜搞得朱元璋勃然大怒,这也是目前还掌握兵权的勋贵可以说之首,目前掌握兵权的最高级别勋贵就是他和傅友德,后者和晋王是亲家,而蓝玉级别来讲还属次于他们俩。

    如果立朱棣为太子,那这些同样的嫡子怎么想?

    野心?

    谁没有个野心?

    谁后面没有自己的势力集团?

    所以规则很重要,如果没有了规则变成谁强谁上,那就是鼓励他死后儿孙们玩八王之乱了。

    杨丰也告诉他了,未来已经改变,他的任何决定带来的,都已经是未知的结果。

    未来的历史不会是原样了。

    原本历史上他朱家就算发生夺位之变,依然还有近三百年江山。

    但是……

    如果他改变原本的选择,反而导致更坏的结果,甚至让他朱家江山更早终结呢?

    叔侄夺位没什么大不了,左右肉烂在锅里,最后都是他朱家的,但改变太大搞出八王之乱,那就不一定是他家的了,朱元璋的确不会喜欢自己的安排在死后被改变,他会想办法防范这种事情的发生。但是,这种防范的前提,仍旧是确保不会出现类似八王之乱的朱家内部大混战,最终便宜了外人,所以就算他会重新考虑人选,也不会改变朱标系这个原则。

    嫡长子系在传统上,就具有天然的正统性。

    就算不是朱允炆,也可以是朱允熥,而且朱允熥背后有蓝玉,可以在他死后镇住朱棣。

    也包括其他藩王。

    但无论是朱允炆还是朱允熥,最后都是要削藩的,这对任何继位者,都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没有哪个皇帝,会允许这样一群掌握兵权的藩王存在。

    最多也就是削藩的手段会不同,但不削藩是不可能的,所以朱棣最终都要面对这个命运的抉择,然后杨丰需要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做皇帝的,这样以确保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始终存在这个野心。

    杨丰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龙气都出来了。

    姚广孝这种头脑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隐含的意思。

    “大使,二更了,咱们该歇息了。”

    姚广孝说道。

    很显然他已经发现眼前这个家伙太危险,在这里继续聊下去,话题越来越惊悚。

    后面还有个军官呢,这个混蛋在此口没遮拦,虽然传到朱元璋那里的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候老朱可就盯上他了,朱元璋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这寺庙主持其实是朱元璋给朱棣选的,所有藩王都有一个朱元璋选的这种高僧,算是王府的专属高僧。

    只不过朱元璋不知道,他以为的这个高僧,其实是个妖僧,不喜欢给朱棣念佛祈福,就喜欢鼓动他造反而已。

    当然,现在只是个谋士。

    “怕什么,咱们又不用管宵禁,坐在这里说会话多好,我可是对你们这些出家人很喜欢的。”

    “贫僧年迈,实在有些吃不消。”

    “你们做和尚的清心寡欲,都攒着,理应精力充沛,怎么才九点半就吃不消,我们那时候可不是这样。”

    杨丰不满的说道。

    姚广孝微笑着起身……

    “按着他!”

    杨丰说道。

    阮信很干脆把姚广孝按住,后者颇为无奈的念佛。

    “你不用害怕,这些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杨丰突然转头,颇有些尴尬的看着阮信。

    “你懂我们说的是什么吗?”

    他问道。

    后者茫然的摇了摇头。

    “不懂就好,懂了容易性命不保。”

    杨丰说道。

    当然,是不是真不懂并不重要。

    就算朱元璋真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他还能给朱棣杯毒酒?那可是他亲儿子。

    最多也就是提前布置更多的预防措施。

    但他再预防也没有,他设计的这套体系那个关键的缺陷又没法改变。

    倒是会被他此举气得半死,但杨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的原则就是不能按照朱元璋设计的路线,朱元璋要他滚的远远的,别干扰皇帝陛下选继承人,那他偏偏就要不断搞事情,给他搅得乱七八糟。反正现在他已经放飞自我,朱元璋想杀他都不好办,毕竟他现在就跟鬼一样四处游荡,朱元璋抓都抓不到他,而且真要弄死他,反而让朱棣这些原本只是半信半疑……

    的确半信半疑,毕竟信他的话前提是相信他是穿越者,而这个目前来讲应该说都属于半信半疑。

    朱元璋相信。

    因为除此之外没法解释他半夜背着降落伞落在皇宫里。

    要么神仙,要么妖人,要么穿越者,但他很明显不是第一种,第二种倒是有几分意思,但拒绝一大堆美少女的妖人似乎也不像,老朱又不是没见过各路妖人们,他起家的几十年里,估计已经有过很多试图忽悠他的妖人了,那杨丰自己说的穿越者就是真的了。

    但别人就很难说相信了。

    毕竟当初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外人来说至今仍旧是一个秘密,哪怕朱棣这个级别,最多也就知道杨丰是从宫里拐带公主出来。

    既然对杨丰的身份半信半疑,对他说的话当然也是半信半疑,但朱元璋弄死他那就等于告诉朱棣这些人,他说的是真的。

    那就不一样了。

    逼急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可是皇位争夺。

    “阮总旗,不懂并不能保命,什么也没听到才是保命的。”

    姚广孝说道。

    阮信犹豫了一下,赶紧转身离开了。

    这也是个懂事的。

    其实杨丰发现明初这些官员也罢,军官也罢,脑子都不蠢,不过也可能是蠢的都死光了,能从尸山血海的乱世活着爬出来的,首先都得有一定头脑,这也是一种有效的智商筛选,就是过程残酷了点。另外还有很重要一点,这时候的官员,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从吏员出身,毕竟科举才开没多久,朱元璋时候的吏员是可以做高官的。

    做六部尚书的都不稀罕。

    而哪怕科举考出来的,第一步也是要先去做县丞。

    他们不是后来那种考上进士,直接就能做县太爷的,腐儒在朱元璋这里是没用的,无论是留在京城还是到外地做官,都必须经过几年的历练。

    而在朱元璋手下做官,本身就是一种同样残酷的智商筛选。

    “高僧,你也太小心了。”

    杨丰说道。

    “大使,如今才算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姚广孝淡然说道。

    那意思是咱们也都别藏着掖着了,可以敞开心怀好好谈谈更深入的问题了。

    “哈,那我还不想说了呢,时候不早,我可是得歇息了。”

    杨丰站起身说道。

    “呃?”

    姚广孝明显很不爽的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就那么坐在那里,看着这个撩拨起他兴致的混蛋,又那么不负责任的拍沟子走咧。

第四十一章 是穿越者就要放飞自我

    可怜的姚广孝在房间里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杨丰去敲他的门。

    他以为杨丰是跟他玩欲擒故纵的。

    阴谋家嘛!

    不都是这么玩的吗?

    然而……

    黎明的黄河上,再次溜走的杨丰划着借用的小船,在雾霭中向着对岸。

    “我总觉得你现在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瞎胡搞真好吗?”

    班长说道。

    “你想说什么,我像一条疯狗?”

    “呃,这个词倒是比较恰当。”

    “那么你告诉我,我需要对谁负责吗?我需要对大明王朝负责吗?需要对朱家负责吗?需要对这个时代的所有人负责吗?甚至我都不确定这究竟是我们历史上的一个朝代,还是某个平行宇宙一个与我们知道的明朝相同的国家,那么我来到这里需要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我不需要遵守这個时代的法律,我不需要受这个时代的道德约束,我也不需要管这个时代的人死活。

    只要我不怕死,那就完全放飞自我好了。

    你在那边知道要遵守法律,要尽自己的职责,要保家卫国,因为你的的确确属于我们的国家,就是要为我们的国家尽职。

    我也一样。

    可是,这里是我们的国家吗?

    不是啊!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

    我想怎样就怎样,觉得怎样开心就怎么干!

    至于结果?

    我需要管吗?”

    杨丰说道。

    事实就是如此啊!

    对现在的他来说法律,道德,职责,这些统统都是不存在的了,他就是空降到了一个连外国都不算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这个国家的人,甚至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只是意外到了这里。就像一只侏罗纪的霸王龙被扔到了塞伦盖蒂大草原,为什么还要用过去的那些束缚自己,为什么不能放开双腿自由的奔跑?

    前方一片无尽的辽阔,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至于那些小动物们,被踩死活该!

    唯一能约束他的,也就是死亡了,可只要他保持目前这种生死看淡的状态那就真是毫无顾忌的。

    一个穿越者,到了一个完全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联的时代,带着一身外挂……

    他最近发现他的身体素质都强了许多,其实一开始他也觉得有些异常,就是没太注意而已,但现在开始这种长途行军后,才注意到自己一天翻山越岭走上百里居然毫无疲惫感,睡一觉第二天继续。

    这明显超出他正常水平了。

    现在就是不靠着现代武器,他也应该是个猛将级别。

    “所以朱元璋做的其实很对,就是得给你需要牵挂的东西,然后把你捆在他的大明朝,从身体到灵魂。”

    班长感慨着。

    所以这就是个心态问题。

    “那就看他本事了!”

    杨丰说道。

    七天后。

    山东滕县。

    “我仿佛灵魂中某个未知的领域开启,有一个冥冥中的声音,在远处向我发出了召唤。”

    潜越五百里的杨丰站在县城南的一片荒草中,像个旅行的背包客终于看到自己的目的地般,两眼放光的看着远处连绵群山。

    “说人话!”

    班长说道。

    “那个方向应该是曲阜啊。”

    杨丰那满含深情的目光,仿佛穿过了绵绵群山,看到了一片宏伟的建筑,和一张金钱鼠尾的画像……

    呃,不对,这时候还没有金钱鼠尾的画像。

    “你想干什么,那可是朱元璋封的衍圣公,而且在干掉胡惟庸,从此不再设立宰相后,衍圣公已经自动成了文臣之首,光御赐的祭田就两千大顷,明朝的顷可是百亩,而且他家的亩还是大亩,一亩顶三亩,所以相当于六十万亩,对于生性吝啬的朱元璋来说,这个赏赐简直惊世骇俗……”

    “真有这么多?”

    “什么意思?”

    “你也说了,朱元璋生性吝啬,衍圣公对他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再说衢州他还有备用的,那么凭什么对孔家那么大方?

    六十万亩,孔家是他亲儿子吗?

    万历给福王也仅仅赐田两百万亩,而且实际到手一百三十万亩。

    朱元璋对孔家的感情,难道赶上半份万历对福王的?”

    杨丰说道。

    “对呀,他好像大方的有点过分了。”

    “去看看?”

    “去看看,这个必须去看看!”

    班长也来了精神,毫不犹豫的说道。

    事实上对于这两千大顷祭田,现代有研究的已经提出过质疑,认为很可能是后来孔家伪造的,然后借此把他们兼并的民田合法化,因为明朝官方记载朱元璋封衍圣公的内容中没有这个赐田。徐达北伐拿下山东后,大元朝的衍圣公孔克坚还想表现一下傲娇,自己称病然后派他儿子朝见朱元璋,但被朱元璋威胁了一下之后,还是赶紧跑去见了朱元璋。

    然后被封衍圣公。

    当然,赏赐肯定有,但没有这两千大顷祭田的事。

    而且以朱元璋的吝啬程度,突然给他们家这么多祭田也很匪夷所思,这是他亲儿子级别的待遇。

    同样存疑的还有这些祭田的赋税问题。

    孔家说是免税的,但衢州孔家的祭田是收田赋的,而且还不低,直到明朝后期才请求减免,这个是有明确记载的。

    南北孔家祭田难道还两个待遇?

    立刻来了精神的杨丰,赶紧向前走去,很快到了一座小村庄,这时候已经是收获季节,不过这里不是水稻,而是粟,村子周围一片片已经成熟的农田中,都是在收割庄稼的农民,因为临近中午,已经有人在路边喝水吃饭,看得出都很开心,一头头牛拉着车子,车上堆满成捆的粟……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杨丰忍不住诗兴大发。

    “那是黍,这是粟,山陕缺水之处才种,咱们这边不缺水,用不着种那个。”

    旁边一个喝水的老农鄙视的说道。

    “您还去过山陕?”

    杨丰说道。

    “老朽在山陕杀的人,比你这后生见过的都多。”

    老农很平静说道。

    然后他端起粗瓷大碗,同样很平静的喝着绿豆汤。

    杨丰探身到他面前,好奇的看着这个老家伙,六十左右的年纪,不过身材依然很健硕,而且挽起袖子的胳膊上还有好几道已经不是很明显的疤痕,年轻时候应该是员猛将。

    “明初滕州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人物吗?”

    他对着腕表问道。

    “稍等。”

    班长说道。

    老头疑惑的看着杨丰的腕表。

    “张良弼,元末群雄之一,与王保保齐名,徐达攻取陕西,他兵败逃亡,隐居滕州王开村。”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杨丰愕然看着这个老家伙,后者也看着他……

    “你是张良弼?伱这样的人还不隐藏山林,居然还敢如此高调?”

    杨丰说道。

    “老朽怕什么,朱元璋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里,老朽如今不过是乡间一老农而已,该交的钱粮也没少过,该服的徭役也没缺过,就是在此安心种田,带着些子孙给他朱家做顺民,他用得着为难我吗?倒是你这后生,颇为古怪,你手上这是法器?你是修道之人?老四,给这位修士拿个碗来!”

    这个当年的确可以说杀人如麻的枭雄,朝应该是他的儿子喊道。

    那个也就不到二十的年轻人,赶紧放下自己手中的镰刀,去拿了个同样的粗瓷大碗摆在杨丰面前。

    然后赶紧转身继续去田里忙碌。

    张良弼给杨丰倒了碗绿豆汤。

    杨丰还是有些难以适应的看着这个老农,仿佛这张脸不是很真实。

    这是正牌的元末群雄,那种有地盘的割据势力,元朝内部镇压红巾军起家的北方四大军阀之一,王保保,孛罗帖木儿,李思齐,张良弼,四个家伙在北方打成一锅粥,元朝最后一点元气,也被他们四个混蛋折腾完了。然后朱元璋在南方快快乐乐发育,等他们把北方那点忠于元朝的地盘,折腾得千里无人烟后,徐达带着明军浩浩荡荡北伐,摧枯拉朽般直捣大都,最终张良弼和李思齐合伙保陕西试图苟延残喘,但后来李思齐还是投降了。

    张良弼在明军进攻下节节败退,虽然他弟弟在庆阳打出明军北伐损失最惨重的一战,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徐达。

    他居然还能在这里玩田园牧歌?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

    杨丰感慨着。

    “哈哈,世道就是这个样子,哪有那么多善恶对错,老朽于故元也算不上什么忠臣,不过是如唐朝那些藩镇般割据一方,与孛罗帖木儿也一同对付爱猷识理达腊。于民而言也是杀人无数,所过之处尸积如山,陕西几乎被我们几个混战中杀成白地,如此算起来也的确称得上罪孽深重,可到头来依旧能隐居田园,抱子弄孙得以善终。

    如此看来,所谓善恶对错什么的,也就是骗骗那些无知愚民。”

    张良弼笑着说道。

    然后他端着他的大碗,很慈祥的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儿孙,对今年的收成明显很满意。

    “倒也是。”

    杨丰说道。

    然后他默默拿出手枪,开始拧上消音器。

第四十二章 宿命的指引

    经过了消音器降低的枪声,蓦然在张良弼的脑后响起。

    这个枭雄的头立刻垂下。

    看着倒很安详。

    因为他本来就是坐在地头,旁边还倚着一堆粟捆,中弹后也依然保持原来的坐姿,只是低垂着头,仿佛一个晒得昏昏欲睡的老人,终于扛不住困意……

    “看什么,我只是杀了他而已。”

    还拿着手枪的杨丰,一脸无辜的看着那些转过头的张家人,就仿佛他刚刚踩死一只青蛙。

    消音器而已。

    又不是说别人听不到。

    杨丰装上消音器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让他感觉自己更像个刺客。

    但对于张家人来说,这枪声依然很突兀。

    后者愕然看着他。

    然后他们终于发现了张良弼的状态不对。

    “爹!”

    那个老四悲号一声,然后举着镰刀冲向杨丰。

    后面那些兄弟们也一个個悲愤的抄起身边能用的武器,仿佛一群疯狗般冲向这个杀父仇人,但紧接着他们就停下了,因为杨丰的另一只手中多了一张打开的圣旨。虽然他们肯定没见过圣旨,但那圣旨上的龙却是认识的,所以猜也能猜的到,这些都二十左右,最大看着也就二十四五,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都显老,实际年龄恐怕最大也就是二十一二。很明显他们都是张良弼逃亡到这里以后才娶妻生子,这也很合理,就算后来朱元璋知道了他,但在最初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里,也肯定属于隐姓埋名,在此娶妻生子很正常。但无论张良弼过去多么罪孽深重,这些儿子们的确都是无辜的,他们甚至连张良弼做枭雄时候的福都没享过,最多也就知道他们爹以前多么叱咤风云。

    但他们看到的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我是什么人。”

    杨丰说道。

    所以这个锅还是朱元璋背吧!

    反正他是杀戮功臣的暴君,现在杀张良弼也没什么奇怪的。

    至于过去……

    他都是皇帝了,自然是天威难测。

    过去他没杀张良弼,不代表他现在不会暴君脾气发作,突然要弄死这个当年的枭雄,说到底他居然让张良弼活到现在,本来就让人意外。

    这个老家伙是明军北伐时候遭遇的最顽固阻力。

    庆阳之战为了解决他弟弟张良臣的死守,明军出动顶级配置,徐达和冯胜围困,傅友德扫清外围,元朝方面王保保救援,常遇春攻王保保,但病死在军中,李文忠接手后继续。可以说围绕着庆阳之战,明军精锐齐上,一系列攻防战,最终苦战三个月,才解决他弟弟张良臣。

    这样的家伙,弄死才是合理啊!

    张良弼的儿子们默默站在那里看着他手中的圣旨。

    “看来都懂事!”

    杨丰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收起那张唬人的圣旨,紧接着揣进怀里,顺手端起张良弼倒的那碗绿豆汤一饮而尽……

    “谢了!”

    他拍了拍张良弼的肩膀说道。

    然后他转身走了。

    而在他身后,张良弼的死尸缓缓倒下。

    但张良弼的儿子们,终究没有再敢追杨丰,在他们看来,这只是朱元璋终于要杀他们这个据说当年是枭雄的爹了,而且不想公开处死,那他们也就只好懂事了。

    所以他们连报官都没报。

    病死!

    一个六十多的老头,病死不是很合理吗?

    “你居然杀了他?”

    那个女声多少有些惊讶的说道。

    “小妹妹,是不是我的杀人如麻让你震惊了,你还别说,在这个时代就得杀人如麻,现在那些锦衣玉食的都是过去杀人如麻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又是什么人?”

    杨丰说道。

    “刘组长是你这件事的专案组组长。

    还有,得叫刘姐。”

    班长的声音传来。

    “刘姐,阿姨可以吗?”

    “姐就行,用不着那么尊敬,你提供的那些墓葬,有两座的确已经完成发掘,但你在明朝这种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所以上级需要你提供更多的证明。”

    “呃,你们是想榨干我的价值吗?”

    “作为回报,我们会远程升级你的腕表,在硬件允许的情况下给它增加部分功能,比如文件接收,包括图片甚至视频接收,但前提是硬件能够支持,现在可以给你升级一下文字文件的接收和浏览,伱需要什么文件可以说一下。”

    “姐,你是我亲姐。”

    ……

    兖州。

    鲁王府。

    “所以,现在这里连个王妃什么的都没有?”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面前的鲁王府左长史胡秉忠。

    后者也好奇地看着他。

    他是突然出现在兖州城外,然后在万众瞩目下,一手铁券一手圣旨走到这里的,因为发生的太突然,胡长史得到消息出迎的时候,他都已经到王府门外了,胡长史赶紧带着王府其他属官,护卫将领,将这个所谓大夏国大使迎到王府。

    不过现在这里藩王是真没有。

    鲁王就是把朱元璋气的,给自己这个亲儿子,加了一个荒的恶谥的那个朱檀,娶了汤和的女儿,两口子居然很投缘……

    这个投缘是指喜欢炼丹。

    而且是用小朋友的那个小珠珠炼丹。

    甚至把魔爪伸向自己的护卫。

    以至于他的护卫家小孩听说王府太监出现,就吓得纷纷钻床底。

    把朱元璋气的半死,杀自己儿子肯定舍不得,所以只好处以髡刑,就是曹操割发代首那招,不过对汤和的女儿肯定不会舍不得,所以很干脆杀了。汤和身体不好就是被吓的,也有传说两人发生过冲突,汤和认为你自己管不好儿子,难道还能怪我女儿看不住他,总之后来朱元璋为了显示对汤和信任,又让朱檀娶了他另一个女儿,所以朱檀其实是剃了个秃瓢刮了胡子然后换了小姨子。

    不亏!

    不过好在他也算是恶有恶报,紧接着就因为吃仙丹吃死了,后汤妃没儿子,被朱元璋叫回去伺候汤和,一个侧妃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被朱元璋叫回京城。

    所以鲁王府现在就是胡秉忠为首的属官在掌管。

    收收税。

    管着护卫的军户。

    其实本质上就是给朱元璋镇守鲁西南这一带,这一带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并不是什么可以信赖的地方……

    这是当年红巾军主要的活动区域。

    “倒是让大使扑空了。”

    胡秉忠微笑着说道。

    所以你一来就惦记人家寡妇是个什么意思?

    有王妃你想怎样?

    “太遗憾了,我原本以为能在这里拜会一位风流倜傥的贤王,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位藩王,还想着能请这位藩王引见,去拜访一下衍圣公,却不想已然薨了。”

    杨丰说道。

    胡秉忠微笑着。

    所以你就是想去拜访衍圣公?

    鲁王都死了四年了,而且传说你和汤和还有往来,你在京城会不知道他女儿已经守寡?

    “若大使只是想拜访衍圣公,这个倒是容易,下官与衍圣公也颇有往来,明日咱们一同过去,左右也不是很远。”

    他说道。

    “那就有劳长史。”

    杨丰赶紧很惊喜的说道。

    “杨大使,贵国也尊儒学?”

    胡秉忠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尊,当然尊,就像张显宗说的,只要为君者还想江山传之后代,圣贤之道终究是少不了的。”

    杨丰说道。

    一时间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说的究竟是谎话还是实话了。

    “那是自然,圣贤之道千年不灭,代代传承,正是因为这君君臣臣乃是江山稳固之根基,没什么能替代圣贤之道,无论暴君,夷狄,胡虏,最后都得尊奉圣贤之道,都得靠着我等圣贤弟子治国。”

    胡秉忠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他是举人出身。

    “其实还有一种更稳固的。”

    杨丰神神秘秘的说。

    “请大使赐教?”

    胡秉忠说道。

    “你知道印度吗?”

    “印度?玄奘取经那个?”

    “对,他们有一种特殊的制度,称之为种姓制,一为婆罗门,也就是祭祀,二为刹帝利,也就是世俗的贵族,三为吠舍,即平民,四为首陀罗,佣人,工匠之类,最下面还有第五等达利特属于贱籍。五个等级泾渭分明,贱籍甚至遇上其他等级,都得躲到一边不得冒犯,否则会被视为僭越,五个等级世代不变,婆罗门永远是婆罗门,达利特永远是达利特。

    这样永世不变,世世代代维持这种划分,然后告诉他们的百姓,这是神灵确定的。”

    杨丰说道。

    “这就有些过了,终究得给他们留一条路,哪怕窄些呢。

    不留路容易生变。

    看看自古那些刁民造反的,无非都是进身无门而已,若黄巢考上进士还会有造反?故此不能不给人留下一道进身之门,否则最后闹得天下土崩就不好了。”

    胡秉忠摇了摇头说道。

    所以不是这个制度不好,而是不能一点缝不留,哪怕留一条缝,哪怕是窄得过分,只能人一个人侧身艰难的挤进去,但终究也得给人留下个幻想,免得逼急了一拍两散。

    “对,夷狄就是夷狄,哪有咱们这智慧!”

    杨丰附和道。

    胡长史是个明白人啊!

第四十三章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曲阜。

    孔府门前。

    不过这时候的孔府不在城里,或者说曲阜城还不是保护孔府的。

    正德年间刘六刘七造反,攻破曲阜洗劫孔家之后,正德才下旨以孔府为核心修建新的曲阜县城。

    所现在的孔府,就是曲阜城西一片相对孤立的建筑群。

    “衍圣公,我可想死你了!”

    杨丰仿佛恶狗扑食般,带着一脸的激动扑向原本走向胡秉忠的衍圣公。

    这时候的衍圣公是孔克坚的孙子孔讷,前者见完朱元璋很快就病死,继任者孔希文则是洪武十七年死的,所以现在这个衍圣公虽然只有三十出头,但已经做了八年的衍圣公。

    他有些懵逼的看着这个庞大的家伙……

    的确可以用庞大形容,杨丰本来就比他高出一个头,身材也很魁梧,而且还是全套装备,又格外显得膨胀,可以说和瘦弱的衍圣公相比,恍如大鲨鱼对上鲲鲲。然后他就那么带着一股扑面的恶风,还没等后者反应过来,一下子来了个热情的拥抱,紧接着双臂一勒,可怜的衍圣公本能的发出一声诡异的喉音,仿佛被挤漏气的气球。

    然后双脚就直接离地了。

    就在杨丰热情的诉说他对衍圣公的仰慕时候,衍圣公就像被某个小屁孩一把攥住的青蛙般,伸着俩腿一挺。

    好在杨丰只是为了展现自己对衍圣公那过分的热情,并不是真的要把他勒死,所以紧接着就把他放下了。

    “衍圣公莫怪,我们那时候对最好的朋友,都是用这种礼节!”

    杨丰还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还拍了拍衍圣公的肩膀。

    脸色苍白的衍圣公瞬间又矮了一截,不过好在同时也因为他的拍击缓过气来……

    “可勒死我了!”

    他哀嚎一声。

    然后他捂着胸口差点栽倒。

    “衍圣公,这位是大夏国大使,奉陛下圣旨观大明山河,素来仰慕衍圣公乃圣贤之后,故此前来拜访。”

    胡秉忠微笑着说道。

    “大,大夏国不是早已归顺大明?”

    孔讷茫然道。

    很显然他并不知道什么大夏国大使,可以理解,毕竟他这個文臣之首其实就是个摆设,每年进京朝见一次而已,就算有什么朝廷公文,也不会单独给他送一份的,而且胡秉忠也没通知他要来拜访,估计是觉得这种小事没有单独通知,反正带着过来见面就行。

    “衍圣公你说的是四川当年那个明家的大夏国,我们这个大夏国乃是六百年后的国家,和这种割据政权不是一回事,我们的疆域比目前大明还要大,西及葱岭东至,乌苏里江这时候叫什么?”

    “阿速江。”

    “东至阿速江,北到?”

    “黑龙江,辽代就开始叫这个名字了。”

    “北到黑龙江,南到琼州,琼州应该是没错的了。”

    杨丰说道。

    他没注意到衍圣公正看着自己手腕上说话的腕表,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仿佛见了鬼……

    “妖,妖,妖魔,妖魔,妖魔……”

    然后被吓坏的衍圣公骤然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后跑。

    但刚跑出两步他就扑倒在地,却以最快速度爬起,继续发疯般向前,然后再跌倒,再爬起,就这样可以说连滚带爬的扑向大门,仿佛一只被恶狗追急了的鸭子。因为他逃跑的速度实在太快,那些奴仆还没反应过来,等清醒过来后衍圣公已经快到大门了,这才一个个追着他们主人,跌跌撞撞的跑向大门,可怜的衍圣公一头扑进或者说滚进了大门里面……

    杨丰一脸愕然的和胡秉忠在那里看着孔府的大门迅速关闭,然后懵逼的面面相觑。

    紧接着杨大使突然哆嗦起来。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他就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般,悲愤欲绝的仰天长啸一声。

    还没等胡秉忠反应过来,一杆大枪就从他怀里抽出,而且还是带着榴弹发射器的,紧接着对准了已经迅速关闭的孔府大门,嗵的一声伴随枪口烟迹,一枚榴弹瞬间撞在那门上,在爆炸的火光中大门碎木飞射。不过这种府邸大门都是厚重的木头,榴弹的威力还是偏弱,这种东西是靠破片和里面钨合金珠子杀伤,单纯爆炸威力连进攻型手榴弹都赶不上。

    所以根本不足以炸碎这种坚固的大门。

    当然,用触发引信在直接命中处炸个大窟窿还是可以的。

    不过杨丰也没继续发射榴弹,他在胡秉忠已经傻了的目光中,大吼一声向着孔府的大门冲了过去。

    “杨大使,不可无礼!”

    终于清醒过来的胡秉忠在后面喊着。

    然后伴着他的喊声,杨丰一下子撞上了实际已经被炸坏门栓的大门。

    在他狂暴的力量撞击下,大门仿佛被一头暴怒的棕熊撞上般,一下子向里敞开了,杨丰直接冲进去,然后很干脆的向二门扔出一枚手榴弹……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姓孔的,你给我出来,你这是对我们大夏国的侮辱,你这是对我们大夏国的挑衅。

    虽说我大夏国不能派兵前来,但杨某身为大夏国使者,当誓死维护大夏国的尊严,出来,像个男人一样出来,咱们俩单挑,生死各安天命,出来,我要跟你决斗,姓孔的,我跨越了六百年来寻你,你居然如此侮辱我,我要和你决斗,出来,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出来跟我决斗!

    出来,拿着剑出来!

    你老祖宗佩剑周游列国,你们儒生礼乐射御,想来你肯定也都会,伱拿出宝剑和弓箭,咱们面对面决斗!”

    紧接着冲进了二门的杨丰在孔府里面一边扔手榴弹一边咆哮着。

    因为他的装备可以自动刷新,所以只要提前把手榴弹拿出然后放远点,那么第二天他的包里就自然会再出现四枚,这样每天增加四枚,一直攒下去就很可观了,所以他现在带着四十八枚手榴弹,单独用个自制的携行袋,以一种容易引起密集恐惧症的方式挂在背囊后面和两侧。

    所以他弹药充足。

    那手榴弹不断在孔府里面炸开,虽然威力不足以造成严重破坏,但爆炸的巨响却很吓人。

    再加上升起的硝烟,整个孔府恍如战火纷飞。

    而后面追进来的胡秉忠欲哭无泪,在那里捶胸顿足的后悔,不该带这个混蛋到孔家来。

    他又不傻,哪还看不出来,杨丰之前仰慕衍圣公什么的,纯粹就是演戏,就为了哄他带着到这里,然后找机会借题发挥,估计就算没有孔讷被他手上那个说话的东西吓得失礼,他也照样会找机会发作的,但这个混蛋玩的开心了,像胡长史这种直接责任人却倒霉了。

    “陛下,您从哪里招来这么个混世魔王?”

    可怜的胡长史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悲号一声。

    他哪知道,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当然不可能相信什么穿越者,这种事情但凡正常点都不会信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妖人,因为在这里距离京城太远,他得到的消息有限。

    也就是知道京城有这么个人。

    要知道这个时代信息传递速度很慢的。

    各地报告向京城汇总,京城向各地传递重要文件,这些相对快一些,但普通的消息,或者主要驿道覆盖以外的消息,这些就很慢了,甚至像那些偏远的山区,估计明年能知道大明来了穿越者就不错了。至于像杨丰在京城具体干了什么这种级别的消息,再过一个月兖州的地方官能听说就不错了,所以胡长史是真不知道杨丰是个什么人。

    他就以为这是哪里跑出个妖人,成功蛊惑了朱元璋,这种事情在古代才是最合理的,不过在之前杨丰表现的尊崇儒家让他觉得这个妖人也不算邪恶。

    还很有好感。

    毕竟妖人也是人,儒家需要的话并不介意和妖人友好。

    但现在……

    这他玛就是个混世魔王啊!

    然而他在外面捶胸顿足时候,里面被杨丰撵着还在逃跑的衍圣公却已经被吓傻了,那恐怖的爆炸声在他的府邸不断响起,整个衍圣公府一片末日的恐慌,到处都是惊恐逃窜的男女老幼,到处都是鬼哭狼嚎,还有恶奴以为孔家要遭天谴所以赶紧抢些钱财逃跑的。

    好端端歌舞变刀兵了。

    不过逃亡的过程,也是一个变清醒的过程,衍圣公的速度开始减慢。

    “姓孔的,快出来,再不出来我揭你们孔家老底,我们那时候可是有人研究过,你们孔家在胡元时候连种都换了。

    要不要我把这件事详详细细说给大明的百姓们?”

    那恶魔一样的声音在衍圣公府里面回荡。

    衍圣公瞬间停下了,他用惊恐的目光看着那声音传来方向,然后就像是在做命运的抉择般,带着颤抖咬了咬牙,一脸坚毅的猛然推开周围奴仆……

    “大,大,大使恕罪,咱们有话好好说,孔某只是一时惊慌失态而已,并非是有意麻烦,咱们有什么误会都好商量,孔某愿意诚心赔罪!”

    他紧接着喊道。

第四十四章 做人嘛,重要的是开心啦

    “误会,我看不出这有什么误会。

    我从六百年后穿越时空来到大明,就想来拜访一下衍圣公,我对衍圣公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黄河绵绵不绝,可你不但跑回去关上门拒绝我的拜访,甚至还当面侮辱我是妖魔。

    这是误会?

    这完全就是羞辱!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决斗,我们的规矩,这种侮辱必须死一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回去赶紧准备武器吧,我在这里等你,正好胡长史做个见证,也免得你打死了我还会被你们皇帝怪罪,咱们这是堂堂正正的决斗,生死各安天命,与他人无关,签生死状,正好也让我见识下衍圣公祖传武艺!”

    杨丰端着他那个加了榴弹发射器的步枪傲然说道。

    所以他准备让衍圣公用弓箭,然后他用这个来进行这场决斗……

    当然,对衍圣公来说这不是用什么武器的问题,问题是杨丰就算不用武器再拥抱他一次都能勒死。

    孔讷身体可不好,原本历史上建文二年才四十出头就病死了。

    “大使,衍圣公的确不是有意羞辱。”

    胡秉忠赶紧说道。

    “羞辱就是羞辱,有意的是羞辱,无意也是羞辱,无意的更过分,证明他眼里根本没有我。”

    “呃?”

    胡长史无言以对。

    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你,究竟该怎么才眼里有你啊?

    衍圣公忍不住满腔悲愤。

    “杨大使……”

    胡秉忠很无奈的还想再挽救,但被杨丰打断了。

    “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在一切狡辩都是无用的,事实已经很清楚,总之今天这件事必须决斗来解决,如果你没有胆量和我决斗,那么我不会强迫的,不过倒是我们那时候调查出一个关于衍圣公的秘密,原本我觉得没有必要多嘴,但现在我会向你们的皇帝陛下奏明。这個秘密也算是证据确凿,而且算时间过去也不到百年,想来若你们皇帝陛下下些力气去调查,还是能查出真相的,也免得孔夫子在地下不能安寝,使得衍圣公封号蒙羞。

    总之要么跟我决斗,要么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们皇帝,赶紧给个痛快话,到底敢不敢决斗?”

    杨丰态度蛮横的说道。

    当然,他其实就是诈孔讷。

    毕竟元朝衍圣公的出身问题在现代已经很难确定了。

    但是,这个时代仍然真有可能啊!

    因为元朝的衍圣公最初空缺了四十多年,一直到元朝中期才重新获封,但紧接着到第二代就因为族人反对被废,然后据说由元仁宗从族谱里面自己找了孔思晦来接替。

    后来的那些衍圣公,可以确定就是这个人的后代。

    当然,这个人在孔家的记载上,肯定是孔夫子的嫡传后代,然后还有一大堆美化性质的东西,比如孝顺,好学,仁德总之都少不了,而这个人和他儿子孔克坚对大元朝都是极其忠心的,和孔家此前风格颇有不同,同样元朝皇帝对他和孔克坚也完全不同于以往那些。以往的衍圣公都没什么实权官职,甚至就算有也是纯粹虚职,历朝历代就是把他们当摆设,让他们在曲阜做地头蛇,包括之前的孔家也是。

    最多就是留在曲阜祭祀,做曲阜知县之类。

    没人会真重用他们。

    哪怕孔端友这种跟着赵构南渡的,也仅仅是知州而已。

    但到孔克坚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做到礼部尚书,还被授予军权,要他组织军队对抗红巾军……

    当然,他很干脆的全家跑京城避难了。

    但在京城,他一样很受信任,毛贵北伐逼近京城,元顺帝要跑,他还尽力劝阻。

    总之从孔思晦开始,孔家和元朝之间关系,就提升了一个级别,无论是信任度还是忠心度,和过去那些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被当成真正的元朝亲信大臣来对待,给实权官职,给兵权,虽然他们的确没用上,但他们的确获得过兵权,可以说这也是衍圣公在历朝唯一有过中枢级别实权的时候。

    所以徐达攻下济宁后,孔克坚还傲娇一下。

    而这件事刚过去不到八十年,的确存在查清的可能性,但估计朱元璋也没什么兴趣查。

    对他来说都一样。

    摆设而已。

    根本用不着为这点事浪费精力,他又不是真的对孔夫子有什么感情,无非就是还需要这个牌位而已。

    对于他这种级别的人来说,牌位是什么材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

    但对孔讷不一样,他不能确定朱元璋会不会查,他又没朱元璋的智商,对他来说摊上这个暴君,那是一切皆有可能的,而一旦真要是朱元璋查,他是有灭族危险的,这可是欺君大罪,以朱元璋的脾气杀全族都有可能。

    所以杨丰就是利用这一点诈他。

    至于结果……

    他管个毛的结果。

    他就是被冥冥中的指引过来折腾孔家玩的。

    话说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折腾孔家玩,但总之这会让他很快乐就是了。

    做人嘛,重要是开心啦!

    “大使,大使,孔某愿诚心谢罪,孔某愿以黄金百两谢罪。”

    孔讷忍着肉疼行礼说道。

    “伱不但侮辱我的人格还侮辱我的智商,一百两黄金,你对我的伤害再一次加深。”

    杨丰一副凛然正气的说道。

    “大使,以下官所见,咱们在此当着这么多下人,说这些也有些不妥,不如找个地方先坐下来,无论衍圣公是否答应决斗,总得给衍圣公些工夫考虑,也不能就立刻决定,要不咱们先进去坐下,无论是否决斗,这茶总是要吃的,大使以为如何?”

    胡秉忠笑着说道。

    一百两是对他的伤害加深,那两百两,三百两,恐怕就不是加深了。

    “那我今天就给胡长史这个面子!”

    杨丰鼻孔朝天的说道。

    然后胡秉忠长出一口气,用目光向衍圣公示意了一下。

    后者立刻醒悟。

    “快,快备茶,大使您请,无论怎样这茶总是要吃的。”

    孔讷说道。

    说完他恍如咱大清那些伺候洋大人的官员般,卑躬屈膝的做请状,然后伺候着杨丰鼻孔朝天的昂然走向前方。

    孔家奴仆们鸡飞狗跳的准备。

    很快他们三人就到了一处正房的客厅,各自坐下后婢女战战兢兢送来茶点摆上,孔讷和胡秉忠交换一下目光,然后看着坐在那里喝茶的杨丰,两人同时微微点头。很显然他们也看出,黄金的确还是有用的,别管这个混蛋是如何的装腔作势,能坐下喝茶就意味着可以谈了,其实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分寸,杨丰既然是故意来找茬,那总不能没有目标,他和衍圣公无冤无仇的,说到底无非就是想勒索一下。

    常规操作。

    “大使这件宝器居然能与后世说话,倒是令人惊奇。”

    胡秉忠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叫科学,我们那时候这已经不算什么,我们还有一种基因检测,随便找根枯骨就能检测出身份,看着互不相干的人,拔根头发就能检测出是不是一个祖宗。”

    “滴血认亲?”

    “比滴血认亲强多了,而且滴血也不能认亲,最多血型相同,但我们是测遗传基因,就是代代遗传下来的东西,这东西肉眼看不见,但我们可以用一种特殊的仪器看到最微小的东西,所以能够看见,然后一比对就行。

    来,看看我这个。”

    杨丰拿出他的激光指示器,然后教胡长史看远处山头。

    胡长史小心翼翼的举起对着目镜看过去,然后惊叫一声差点把这东西掉地上。

    紧接着他带着凝固的惊愕又默默将其递给衍圣公。

    后者学着样子看着远处……

    “这是我们用的最寻常的,人人都能买到的,也就是能把几十里外的东西放大到目前,我们那些大的,专业人士使用的,甚至还有国家级重器级别的,上可观九天星辰,下可看肉眼不见之微尘,只要我们想看,一切都能洞察到底。

    一沙一世界。

    一沙的确就是一世界,下次有机会给你看看一粒沙的世界。”

    杨丰很有装逼犯风采的说道。

    “一粒沙中的世界?”

    胡秉忠很配合的惊叹。

    “当然,一粒沙也是由万万级别的微粒组成,我们都能看到这微粒,咱们人的身体,其实也是无数这种微粒组成。”

    杨丰说道。

    这时候衍圣公却已经脸色苍白的放下激光指示器,在那里一副受到严重冲击的架势,先是深吸一口气,这才堆起讨好的笑容,哆哆嗦嗦地递给了杨丰。

    “胡长史,孔某能否和大使单独聊聊?”

    他小心翼翼的对胡秉忠说道。

    胡秉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了出去,出门后还很贴心的给他们关上了门。

    杨丰端着茶杯,鼻孔朝天的装腔作势。

    “大使,都是孔某的错,只要能向大使赔罪,孔某愿竭尽所能。”

    衍圣公探着头,一脸谄媚的笑容说道。

    “其实你这件事吧,也不是没有宛转的余地。”

    杨丰说道。

    ……

第四十五章 大明皇太孙朱允熥

    “衍圣公,下次我缺钱花了再来找你!”

    杨丰高踞在一辆牛车上,对着后面强颜欢笑的衍圣公挥手作别。

    “大,大使走好,以后但有用度缺乏,尽管来找孔某,你我就如兄弟一般!”

    后者还得欲哭无泪的表现慷慨。

    而在杨丰的这辆牛车后面,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各类车辆,牛车,马车甚至手推车,车上全都是粮食,这是衍圣公为了表现他对大明皇帝的忠心,主动向皇帝陛下捐献用来慰劳就近各卫的。

    兖州护卫。

    任城卫。

    济宁左卫。

    最近的兖州和济宁三卫所有军户一兵两石米。

    其实也就是一家两石,不过并非全是大米,实际上绝大多数是小米甚至还有部分麦子。

    至于杨丰的牛车上当然不可能是粮食,那都是些木头箱子,至于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个就不便公开了,反正用马拉不动这辆车,所以必须得用牛,木头包着角铁的车轮,深深的碾压出两道明显的车辙。

    “说的好,兄弟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杨丰喊道。

    “义气!”

    衍圣公用哭腔喊道。

    “对,义气,有福同享,哈哈哈哈……”

    杨丰得意的笑着。

    然后曲阜的百姓们默默看着他们表演,不得不说这一幕让他们大为震撼,长长的车队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中开始向前。

    “杨大使,下官代兖州各卫将士谢过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您与衍圣公究竟如何成了好兄弟?”

    胡秉忠笑着说道。

    他现在心情当然很好,不但这件事圆满解决,而且还给兖州三卫的军户带回三万多石粮食,这可是白送的,尽管这时候军户不缺吃穿,但一家白得两石粮食也是绝对值得庆祝的,同样他也会受到军户们的尊敬。至于杨丰从孔家勒索出多少这个与他无关,回头他上奏就行,如何处置是朱元璋的事,不过皇帝陛下肯定不会管的……

    杨丰又没少了他的,人人有份的事,用得着管吗?

    但他还是很想试探一下杨丰的秘密是什么,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已经从杨丰敲诈孔讷的过程中看出后者心中有鬼。

    这明显有问题啊!

    “我也很好奇,按说你们皇帝很早就拿下衢州,对衢州孔氏也礼遇有加,为何却不选衢州孔家,而是留着这个衍圣公,他总不会不知道谁才是正牌吧,哪怕以嫡嗣而论,明显也是孔端友一系更有资格。”

    杨丰说道。

    至于他想从孔讷那里得到的,基本上已经算得到。

    后者不需要承认什么,这种对他曲意逢迎的态度,就已经相当于承认了。

    至于他想查明的孔家祭田,这个的确是后来孔家伪造,目前孔家就是元朝时候的九百多顷,朱元璋没有额外的赏赐,就是承认了他们在元朝时候的那些祭田而已。后来所谓的二千大顷赐田,应该是后来那些皇帝赏赐,再加上他们自己兼并,然后伪造了朱元璋赏赐的说法以免税,明朝中后期各地豪门田产全都是一笔糊涂账,也不差他们孔家一份。

    朝廷官员就算知道,碍于孔家这個门面也就装不知道,再说曲阜知县本来就是孔家的。

    又不可能举报。

    至于皇帝……

    就明朝中后期那些皇帝,有几个能知道他们老祖宗做的全部事情。

    “圣意岂是我等所能猜测?”

    胡秉忠微笑着说道。

    “不会是当年衢州孔家没给足他面子吧?”

    杨丰说道。

    朱元璋还没称吴王时候就已经拿下衢州了。

    而且还下令给他任命的地方官王恺,给衢州孔家重修家庙,很明显就准备立这个牌位了,但结果最后却没下文了,连衢州孔家的五经博士,都还是到了弘治年间才封的。

    这样看除了当年衢州孔家没看上他之外,真的也没什么好解释。

    衢州孔家当时看不上他也是有可能,一则那时候他还是宋臣,人家就算想恢复衍圣公,也是找韩林儿这个大宋皇帝,二则当时乱哄哄的,像他这样的流寇多了,哪怕对比也是张士诚这些更靠谱。更何况乱世之中也没必要早早下注,反正他又不可能因此杀了衢州孔家,那么没必要急着拍他马屁,衢州孔家还是很傲娇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不屑从蒙古人手中接那个衍圣公。

    这样朱元璋就很难对他们有好感了。

    “大使,衍圣公是做什么的?”

    胡秉忠微笑着说道。

    “当然是拉拢你们这些儒生的,供起一块牌位就能让你们歌功颂德,多么划算的买卖。”

    “江南已经是陛下囊中物,江南儒生还需要额外拉拢?”

    “啊,我明白了,江南儒生已经没有拉拢价值,但北方儒生对他来说还很有拉拢价值,以北孔为衍圣公,就等于告诉北方儒生,他对北方儒生很重视,不用担心他会重南轻北,所以北方尤其是山东士绅也就可以喜迎王师了。

    懂了!”

    “呃,下官什么也没说,都是大使您自己猜的。”

    “调皮!”

    杨丰笑着说道。

    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南北榜的可以看出,朱元璋是真想南北一碗水端平。

    这也的确是一国之君的合理处置,而他本来就是以南统北,北方士绅已经几百年没被汉人君主统治,在他们看来朱元璋代表的是南人,如果继续以衢州孔家为衍圣公,会让北方士绅更加抵触他,说到底他对北方士绅还是收服。那么立北孔为衍圣公,就可以向北方士绅表明自己不会重南轻北,然后北方士绅也就不会抵抗他了。

    就在这时候,前面一名骑兵疾驰而来,紧接着在他们旁边停下……

    “禀长史,徐指挥请您速归。”

    他行礼说道。

    “出了何事?”

    胡秉忠说道。

    “册立皇太孙的诏书到了。”

    骑兵说道。

    杨丰和胡秉忠面面相觑……

    “赶紧的,这可是大事!”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跳下牛车,向着兖州城方向狂奔。

    后面胡秉忠安排了一下运输的,也催马追了上去,很快他就超过了杨丰,不过他作为一个文官,明显不适合骑马狂奔,骑的也不是什么宝马良驹,所以只是维持正常快步骑行,两人居然维持差不多的速度。胡秉忠就这样一路看着杨丰的奔跑,最终两人用了半小时出头到达兖州,毕竟也就十公里出头而已,然后杨丰明显没多大事的和他一起出现在了兖州护卫的官衙。

    一帮兖州的官员们已经聚集,包括兖州护卫和任城卫的指挥们,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都称指挥。

    另外还有王府的右长史和其他几个属官。

    他们中间的桌案上,则摆着那份用加急方式昭告天下的诏书,杨丰很干脆的走过去拿起……

    “所以,现在是你们的三皇孙被册立为皇太孙?”

    在那些官员们的斥责声中,他看着诏书深吸一口气说道。

    原本的历史再次被改写,这次朱元璋的选择是朱允熥。

    这个选择算算倒也很正常,毕竟他已经知道朱允炆没用,无论是以全天下之力输给一个藩王,还是存在杀叔叔的可能,这都足以让朱元璋抛弃他,但选朱棣又不符合他定下的规则,那么也就只能选朱允熥了。

    “陛下圣明,嫡嗣不可废。”

    胡秉忠明显很欣慰的说道。

    以儒家的标准礼法,朱允炆的继承顺序的确低于朱允熥,因为他妈是侧室扶正的,而根据儒家礼法,哪怕是侧室扶正,死了的正妻生的儿子就算年纪小,在继承顺序上也高于侧室扶正的儿子。

    元嫡高于继嫡,这个不论年龄。

    其他官员也纷纷表示赞同,文官们满意朱元璋遵守儒家礼法,武将满意是常遇春系的。

    “但是,蓝玉怎么安排?”

    杨丰突然一脸茫然的说道。

    “呃,下官还有事,先告退了!”

    原本还在一起看诏书的右长史吓得赶紧溜了。

    胡秉忠忧郁的看着他,然后也赶紧准备一起溜走,但却晚了一步,被杨丰一把揪住了。

    “胡长史,你还没回答我呢?”

    杨丰不满的说道。

    “杨大使,下官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下官真的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此处乃徐指挥之官衙,并非下官做主。”

    胡秉忠挣扎着向外同时说道。

    话说他是真急了,脸上都开始冒汗了。

    然后杨丰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徐指挥,后者还没立刻反应过来,不过能做到指挥使的终究不是傻子,迅速就明白了这些文官为什么要跑。

    “老朽去迎迎运粮队,倒是有劳徐长史在此主持。”

    他也以最快速度溜了。

    然后剩下的文官武将全都以各种借口跟着溜了,整个大堂上就剩下杨丰和被他抓着的胡秉忠,杨丰很纯洁的看着胡秉忠,还充满求知欲的眨了眨眼睛,而胡秉忠欲哭无泪的看着他,不过紧接着露出一脸决然,下一刻他俩眼一闭,就那么直挺挺的朝石板的地面倒下了……

    “你们以为,我问出这句话之后,你们还能跑得了?”

    看着忍痛装昏迷的胡长史,杨丰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阴森森的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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