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疯子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却觉得涂家姑娘跋扈劲上来了,连赵蓉都敢伸手推。
赵蓉捂着手腕,一副痛楚的表情,往后退了几步:“灵儿姐姐不喜蓉儿直说,何必对我下重手。”
再看去,那赵蓉已经露出手腕处被刮伤的痕迹,众人纷纷看向涂灵灵,在当今太子的跟前,涂灵灵竟敢伤人!
夏禾上前去查看赵蓉的伤口,只是指尖推攘的擦伤而已,但是她一直觉得涂灵灵不是出手伤人的性格:“没事的,就是刮伤。”
“怎么了?”沈奕从台上走过来,看见赵蓉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不由的心疼起来,他从小到大一直护着赵蓉,此刻倒不知该帮谁。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伤处,才略带责怪的看向涂灵灵。
沈奕见过的女子不计其数,不乏有涂灵灵这种有一些小聪明自持美貌对他多加引诱干涉的,究竟是什么目的,他并不关心,无非是权势金钱,亦或是虚无缥缈的情意。
如果让他在赵蓉与涂灵灵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他毫无犹豫选择前者。
“灵儿一时手滑,不料伤了蓉儿妹妹,蓉儿妹妹莫要见怪,姐姐晚上回去了就给修剪了,日后定是多加小心。”如果她说那道痕是赵蓉自己抓的,定不会有人相信她。
她也没那么傻去顶撞赵蓉,就算赢了也是一个放肆的小官之女而已,倒不如识时务一些,见招拆招为好。
赵蓉还以为涂灵灵会顶嘴,没想到她直接认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沈奕抹了抹她的发顶:“好了,涂家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不哭了...”
赵蓉明显还未解气沈奕看涂灵灵那个眼神,再她人看来,也只是涂灵灵伤的她太重,一时间气愤而已。
“蓉儿...”沈奕低声唤她,连宠带哄。
“还望灵儿姐姐修剪干净了,下次蓉儿还想挽着灵儿姐姐呢。”
众人听到赵蓉松口了,都是互视笑了一声,都觉得赵蓉有着一股可爱劲儿。
沈奕宠溺的摸了摸赵蓉的小脑袋,扭过头看涂灵灵,眼神关切,也仅仅只是关切:“涂姑娘也莫要责怪,蓉儿总是如此,断没有其他心思...”
“灵儿知道的,蓉儿妹妹心善人美,不会的。”误会算是解开,赵蓉非要沈奕送她出宫,夏禾也跟着赵蓉离开,只剩甜甜与她在一处。
甜甜似乎心情不太好,走到涂灵灵的身边:“刚才我看到了,明明就是...”
还未说出,涂灵灵就打断了她的话:“没事的,受伤的也不是我...”
甜甜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平日里她最讨厌那些勾心斗角的女娘,与她在军中见得直来直往的完全不同,一时也不知如何去劝涂灵灵,只能行个礼后离开。
还是各走各的,才最为舒心。
待众人离开后,涂灵灵再次往台上一看,已经没有了玄一的身影,她自嘲的一笑,跟着宫人往宫外走去,临走之前将自己的那份玉佩带走。
而另一边的长乐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赵洐的控制,一路上遇见的多少宫人将她的叫喊视若无睹,她突然发觉,赵洐在宫里名头比她还大!
而赵洐将她掳回长公主殿,呵退所有的宫侍,才将长乐放开,赵洐抚平袖子伤的折痕,见她还想跑,伸手将她捞回来。
“赵洐,你王八蛋!你有病是不是!”
一路上,她的发髻都乱了七八分,显得窘迫急了,堂而皇之的被赵洐架回宫,多么丢脸的事情!
这人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就是要看她出丑?
“对!我就是有病!都是你长乐害的!”四下无人,赵洐也掀开了一贯伪善的面目,脸眼神都变得危险,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
沈长乐连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穿越过来已经是十二岁了,那时她就对赵洐非常冷淡,一心只想着穿回去,哪里招惹过这个男人?
随着他的靠近,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高大魁梧的身体给人带来了些许压力,长乐不觉得往后退了半分,却被赵洐伸手攥住。
“你不就是喜欢帅哥,我不帅吗?我不帅吗!”
他赵洐从小就没叫过怂,他七岁进宫第一次看见沈长乐的那张肉包脸时,对她厌恶不已,可她就成天跟着他身后,给他拿宫中的吃的,喝的,甚至还怕他出宫没银子用,拿些珍宝让他出宫换银子用,他不知情意是何,直至他在她十二岁之时指着她鼻子骂她娶谁都不会娶她,她就没了活意跳了水,从那以后他也不知是愧疚还是如何,当真把她放在了心上。
可如今她倒是躲着她,当他的面去撩拨别的男子,是当他死了吗?
“疯子!”长乐骂了一声,用尽全身的愤意,堂堂的公主叫一个男人威逼到墙角,像什么话!
赵洐冷哼一声,捏着长乐的下巴,不悦道:“说我疯子?沈长乐是你主动招惹我的!”
长乐愣住,随后心底升起一股火气,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他?难不成躲着他,难不成骂他,在古代就是招惹?
“放开我!放开!”长乐挣扎地抽回手,气的小腿乱蹬,硬实实的踹了赵洐小腿一脚,这赵洐皮糙肉厚,他没个变化,长乐倒是疼的掉出眼泪来。
赵洐抬起发懵的左腿,将她整个人抵在柱子上,那深邃的眼眸有着让人犯怵的冷厉:“不放又如何?”
长乐整个人被压到他身子下,罩的严严实实,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本就心头憋着气,便不禁一下子爆发出来:“我是北凉长乐公主,岂容你如此践踏,我要让父皇砍了你的头!”
赵洐的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目光凌厉:“好啊,你去说,择日就在相国府里等着你长乐下嫁本公子!”
长乐杏眼都瞪圆了,有些害怕却不肯臣服于他的强势,硬着头皮与他对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
话还没说完,赵洐便扼住她的下颌,狠狠地堵住她微张的唇。
太过突然,长乐愣住了没有推开他,直到赵洐故意似的咬疼她的唇,长乐才反应过来,张嘴就要骂人,却给了赵洐机会,温热的气息逼着她把话都吞了回去。
“赵洐,你无耻!”长了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然而她越是想要挣脱,赵洐搂着她的手臂就越是收紧,轻而易举的抓住她推拒的手,狠狠地禁锢在她的头顶。
长乐整浑身像是置于火炉之中,整个人腾烧了起来,双腿渐渐发软无力,脑袋也变得晕晕乎乎的。
赵洐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将她的发钗拨下来,抵在她白嫩的脖颈上,哑着嗓子道:“我赵洐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他承认他疯了,为了长乐。
长乐衣襟在挣扎中微微松散,发髻也十分凌乱,面色泛着潮红,尤其是下颌的捏痕格外明显,泛着青,就像是刚才和人打了一架。
长乐瘫坐在地,望着赵洐离去的背影,天啊,有谁来帮她收拾收拾这个妖孽啊!
穿越的打开方式是不是不对?
怎么会遇到一个下三滥的疯子啊!
长乐只觉得疲惫至极,眼睛气的发红,像只小兔子似的闷了许久,将地上的金钗捡起来插回发上,她的云游大计,要提上日程了!
第三十二章 开战
涂灵灵随着喜鹊出了宫,便见到哥哥立在马车旁,正等着她。
她走了过去,看到了哥哥,眉眼舒展了一些:“哥哥,在等灵儿吗?”
涂子慎回头便见自己妹妹终于出宫了,在这等了半刻,准备让人去请她出宫的,他见其他小姐已经往姜府去了,便下了公事就等着送她去姜府。
马车出了宫,往姜府的道上驶去。
涂子慎虽不在延华殿,但宫里就那么大,一点风声便能吹到他的耳里,他是个男子,自是不懂女儿家之间那些事,况且他询问之下,妹妹说的那番话,是没错的,但是她面上的委屈,他也看在心底,宫中不如涂府,举步维艰。
“灵儿,哥哥陪你去姜府吧。”涂子慎思虑再三,不想让自家妹妹一人去姜府。
“女儿家家的宴会,你去不太好吧...况且灵儿就是看看姜家小姐,用不了多久就回的,没事的。”看出哥哥的担忧,涂灵灵扯嘴笑了一下。
“那我送你去姜府就回宫了,马车留在姜府外,早点回去知道吗?”涂子慎见妹妹不愿意说今日的事,自己也不好出口去问,只是摸摸她的后脑勺。
“别摸了哥哥,头发都乱了...”涂灵灵往后挪了下,怪嗔了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涂子慎收回手爽朗笑了几声:“到了,进去吧。”
涂灵灵嗯了一声,下了马车便见到门口有四五个车娇已经外了,姜贺本就是一个四品官,今日几家上门拜访,气场一时拉了起来。
府中的小侍带她转过几片游廊水榭,领着她来到一处院子,四周环山抱水,来往从婢不绝,看来这姜汾下了些功夫。
只是今日大家都是来看望姜汾的,这样看来,姜汾没什么事。
涂灵灵远远便看到了姜汾与一男子站在一处,那男子看背影高挑修长,他对面的姜汾脸上却是一片潮红,抬着手绢搭在嘴角边,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姜汾前日碰到那等子事情,差点没当场吓死,而所有人都在袖手旁边,她看见涂重那张狠厉的脸,已经觉得就要与贼人死在一处了,千钧一发一际竟然是她讨厌的涂家姑娘对她伸出了援手,甚至是以命相换。
大恩大德,她哪能说忘就忘,况且父亲也叮嘱过她,要时常与涂家姑娘走往,一时便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对涂家姑娘好一些。
花树下极其般配的男女落在涂灵灵的眼中,但是走近后却发现那男子是她极其不愿意看到的人,只让她觉得眼前的一幕十分刺眼,停住脚步后,十指紧攥成拳,仿佛是一根毒刺,在往她心口扎,让她呼吸变得艰难。
“灵儿姐姐,你怎么才来?”姜汾提起暖黄花裙,往涂灵灵身前走了几步,听到她的惊呼,她身旁的男子也转过身来。
涂灵灵极为克制的松开紧攥的拳,努力将不快压下,回之:“你好些了吗?”
姜汾点点头:“好多了,喝了好几记苦药呢...”
柳玄安身穿绛紫圆领袍,声音极其轻,恭敬道:“涂姑娘。”
姜汾这才想起柳玄安与涂灵灵往日的关系,有些尴尬的开口:“柳公子是家父的门卿,知晓我受了惊吓,这才来看望我的。”
涂灵灵笑了一声,冲着柳玄安道:“姜院侍的门卿?莫非柳公子对编纂史书经筵讲也有兴趣?”
柳玄安听了也不怒,目光停留在涂灵灵那张气人的朱唇上,温笑道:“如今柳生只是一届秀才,能得姜师的教导,往后若能在翰林院谋个半职,也是一大幸事。”
涂灵灵呵呵一笑,对着姜汾道:“还真是不藏不掖,该是说心直口快了,还是脸若城墙...”
眼见着两人吵起来,姜汾也拉不住,便匆忙说:“母亲在前头办了桂花宴,蓉儿姐姐在等我过去了,先走了!”
待姜汾走后,涂灵灵也就不装了,直视柳玄安:“柳公子速度可真快,只怕这京城权贵的门槛都让你踏破了去,是个人都能巴结。”
柳玄安不悦的压压眉眼,凑近她耳边道:“涂姑娘还是想想自己的处境了,还以为涂姑娘为何对玄安的态度转变如此快,原来是另有所慕,只是那位高贵的太子殿下,会不会看上一个小官之女。”
“关你屁事?”涂灵灵骂了一句。
“什么?”柳玄安愣住,从未有人骂过他,更不曾骂过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
这句话是涂灵灵跟着长乐学的,长乐总将屁什么得带在字眼上,她总说太过难听,今日骂出来,骂在柳玄安身上,看着他涨的通红猪肝脸,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两人靠的极近,又有人听得到呢?只能让柳玄安独自消化了!
柳玄安死死地盯着涂灵灵,像是第一次认识她,非要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
涂灵灵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招呼着小侍带她去桂花宴。
她动作轻盈,腰肢细软,跳跃的动作宛若莺鸟,昏日落在她桃红的襦裙上,小脸洋溢着得逞后的笑容。
她毫不留恋,转身便走。
柳玄安的脸色清白交加,他以风光霁月自称,谁人见到他不是有礼有重,甚至他觉得除了他的才气,最拿得出手就是他的一张脸,现在这脸,是真痛!
不过短短数月光景,她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对他的爱慕烟消云散不说,还故意顶拆穿辱骂他。
这一切难道都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涂灵灵,若你还想活命的话,还是离玄安远些,那样玄安挥刀的时候才不会溅你一身血!
柳玄安站在桂树之下,面冷三分,最终还是踩着沉稳的步子离开花院。
涂灵灵随着小侍由廊下穿过,沿路闻见满院的桂子飘香,探病成了赴宴,客人都到了,只剩她一人迟了些。
大家都聚在花厅说话。
涂灵灵从花厅外面走进来之时,也不知谁先安静了下来,传染下去,整个厅里忽然一下就没了声音。
赵蓉正端着茶儿与姜汾谈笑在一处,见到她了,赵蓉便没了笑声。
姜汾拍了拍身侧的软垫:“灵儿姐姐来坐。”
花厅里气氛顿时有一点奇怪的尴尬,好在姜汾心意明了,这涂家姑娘就是划了赵蓉手腕子一百下,那还不是她的救命恩人。
第三十三章 回府
涂灵灵并未坐下,只是一个桂花小宴而已,她在与不在不打紧:“不用了,今日本是来看看你身子如何了,现在看来,放心了许多,娇子还在府外等着,该早些回去了,母亲几日没见我,也很担心。”
赵蓉没好气的挑眉道:“灵儿姐姐说的也是,那日情况凶险,到现在想起都冷汗直冒,既是无意与我等几个相聚,那便走吧。”
前几日赵蓉还对涂灵灵十分客气,今日就话中带刀,句句掐着她。
姜汾点点头,发生那事自己的母亲险些没把父亲的皮剥了,灵儿姐姐的母亲自然也是担忧的,也不好出口阻拦:“灵儿姐姐今日能来看汾儿已经是很开心了,姐姐快回府吧,改日汾儿去看你。”
涂灵灵朝着姜汾点点头,冲着夏禾与甜甜也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唯独将赵蓉不放在眼里,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
只是此刻不是在皇宫,又没有太子在身边,一个赵蓉,她为何忌惮?
赵蓉显然不喜,砸下手中的杯盏,气愤的哼了一声:“真是没礼貌!”
大家都是来看姜汾的,哪里是看赵蓉的脸色的,甜甜见涂灵灵走了,也是无意再待下去:“天色渐晚,甜甜家中有时禁,该早些回去了,各位明日学堂见。”
夏禾见甜甜要走了,也跟着站起身,与姜汾道别后跟着离去。
此时花厅中只余下赵蓉与姜汾,赵蓉喝了点桂花酒,啥话都往外吐露:“汾妹妹,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要胳膊肘往外拐?”
拐哪里,说的是涂灵灵?
姜汾可不敢得罪相国之女,安抚的拍拍她的小手:“怎么会,汾儿最好的朋友也是你,只是昨日她救了汾儿的命,太过明显总是不好...”
赵蓉点点头,觉得她说的在理,但是还是恶狠狠的说了句:“沈哥哥是我的,任谁都不许抢!”
姜汾见此处偏僻,说什么都不要得紧,应和道:“是是是,是你的!”
秋色正浓,卷漫天落叶飘散。
周氏站在府门外,心情急切,直到看到转弯而来的马车,露出了喜色。
“母亲。”涂灵灵才下车就见周氏面色微微发白,似乎是冷的,上前抱住了她。
周氏见到女儿回了,几日的担忧究是决堤,也紧紧的回抱着她,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外头凉,我们进去吧。”周氏手偏凉,但是还怕自己的姑娘冷着了,带着她往府里走。
“阿爹不在吗?”涂灵灵左右看看,发现父亲不在,不由得疑问。
“你爹的书房还有客人,一会便过来了,我们先用膳。”周氏拉着她的手,穿过转廊水榭。
“这么晚了,有何客人?”涂灵灵更加疑惑了,难不成是柳玄安再次登门?亦或是相府来人示威了?
“那就不清楚了,定是你父亲的朝友,我们先吃饭,快,都饿瘦了!”
周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才坐下,就堆得满满一碗,她拒绝也没有用,回去的时候还让她带了几碟糕点。
画蝶来接她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对,她定定的看了画蝶一会,见她什么都不说,便与她回了璎珞院。
收了秋,这璎珞院的樱花树空了枝,就像是被扒了衣服,寒酸的很,也就没有什么看头。
她两日没洗过澡,之前吓得一身汗都没洗浴,这下回府了,不受人管了,好好的洗了个澡,直到画蝶抱着干净的衣服进来时,她才疑虑:“灼华呢?”
画蝶嗯了一声,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最后索性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哭个没完了,嘴角连着眼角一起抽。
涂灵灵穿着衣服,今日她在宫中受了欺负也没哭,昨日差点挂了也没哭,她哭个啥劲儿?
“你再哭一声试试!”
果然,画蝶听到这句话,吓得捂着嘴巴,一下子都停住了,但是还是打着哭嗝,平息了好一会儿说道:“灼华姐姐在后院睡着了,她受伤了...”
“受伤了?王婆子使坏?”下意识地,就想起了王婆子那张焉坏儿的脸。
“不是...不是...是昨晚她从外面回来就那样了,画蝶给她洗澡,她身上没一块好肉...呜呜呜...画蝶问也问不出...”
“严重吗?一起去看看,把药都带上。”
涂灵灵让画蝶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饰,披上月袍就出了璎珞院,住后院走去,她房里的两个丫鬟得宠,住两人一间,在女院偏角,途中经过父亲书房的时候,透过烛光见屋内隐约有两人,门外立了个黑衣男子,侧影看着高大沉稳,没空细究,往后院赶去。
画蝶提着纱灯带路,不一会就到了,她打开门,灼华以为是画蝶,出声唤了声:“小姐睡下了吗?我这个样子,不能让小姐看见,有劳妹妹多照顾着小姐了...”
灼华以为是秋寒画蝶不想吱声,又唤了声:“妹妹,这左手没劲,麻烦你将热水泡了,给姐姐倒一杯。”
画蝶将纱灯搁在案几上,就去泡热水,涂灵灵走进了床榻边,房间里微弱的光打在她闭目的侧颜上,左眼,左下颌,左手还缠着绷带,是谁敢如此下狠手?
灼华见画蝶还是没有吱声,睁开眼便见自家小姐站在榻前,不由得一惊,急忙想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哀呼。
“小姐,你怎么过来了...”灼华声音微弱,没什么力气。
涂灵灵上前搭手将她扶起,找了个软枕搭在她左手下,这样些许会好些。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小姐?”涂灵灵佯装生气,坐在她身边,查看她身上的伤势有多严重。
“画蝶,叫过了大夫吗?”涂灵灵接过画蝶手中的水杯,问道。
“小姐别担心,叫过了,灼华就受了点小伤。”灼华出声道。
涂灵灵诧异,愤懑道:“这是小伤?左手都断了还是小伤?又是你那个段郎干的?”
打女人的男人是什么人?就是禽兽!
上辈子柳玄安,这辈子什么什么段郎?
难道女子的命就如此凄惨,永远依靠在男人身上,一损俱损吗?
第三十四章 了断
“没事的...他还小,就是一时糊涂啊!”灼华生怕下一刻小姐就带着伙计登门去要说法,情急的解释。
“小?在老家考上秀才不容易吧?来了京城不好好某个职位,也不好好备考,整日赌博,整日打女人?这叫小?我看他是小脑小吧!”涂灵灵就如骂柳玄安一样,骂咧咧不停。
“小姐...小脑是什么啊...”画蝶没读过书,自是不知道小脑是人体哪个部位,出口询问。
涂灵灵看着两人还在纠结小脑是什么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道:“画蝶,喊人,将那个段郎送去官府!立刻!”
灼华左手受制,伸出右手去拽着涂灵灵的袖子,哭着求情道:“他再如何也是灼华的...他要是进了官府,那这一辈子就毁了,小姐...”
涂灵灵简直气结,上辈子她叫渣男骗了一辈子,这一辈子自己的丫鬟也逃不过渣男的祸害吗?
她是真的生气了,指着灼华的鼻子道:“你也知道他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但是却不务实,赌成瘾,你再如此纵容他,今日是打你,明日就是卖了你!”
涂灵灵说话很直,非常直,现在灼华就是迷了心眼,变成了一个混子,不骂醒难道见着她一错再错吗!
涂灵灵的话就像是刀子砸在她的身上,她又怎么不知段郎已经嗜赌成性,在她身上拿不到银子便会拳打脚踢,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就哭,除了哭,她还能做什么呢?
“跟他断了!”涂灵灵突然说了一句话。
画蝶本就同情灼华姐姐的遭遇,她也想过劝姐姐与那个段郎断了,可是名节是女子立身为人的根本,她如今已经跟了段郎,该如何去了断。
“小姐,怕是不可...”画蝶犹豫再三,也跟着求情。
涂灵灵哪里不知女人的名气重要,只怕她将那个渣男送去了官府,那渣男反咬一口,灼华受不住,还不知干出什么傻事。
“听我的,我有办法,你在府里待着,这几日画蝶出去,我会让你那个段郎亲自写切结书,了解你们的一切!”涂灵灵心疼的擦去灼华的眼泪,抚着她的手,安慰道。
灼华看着眼前的小姐为了她坚定的样子,而自己早在段郎初次动手的时候就死了心,更不想与他再有牵连,含泪点了点头。
得到灼华的回应,涂灵灵松了口气,将母亲院里带回来的糕点拿给她们,与她们聊了好一会儿,就让画蝶早点休息,自己回去。
月黑夜寒,涂灵灵提着纱灯走在羊肠小道上,思虑着如何让那个渣男写切结书,有两个办法,对于目前的她来说,也是最简洁最快速的方法。
第一,赌徒爱钱,用钱去打发,但是效果不确定,如若他狮子大开口,她必不会一直去填那个窟窿。
第二,人都惜命,市面上找几个打手,将她堵了揍一顿,威逼利诱,打一巴掌给颗糖让他写下切结书,一切了断。
但是这两种方法,都不足以让一个赌徒手心,赌徒没了赌资,便什么都能做出来。
“当心。”拐角处忽然传来冷厉的一声,将涂灵灵的思绪拉回现实中。
“...”
涂灵灵抬起头来,看见一身雪袍的萧昀立在她面前,她以为自己做梦见了鬼,揉了揉眼睛再打眼一看,真是萧昀!
萧昀在她家做什么?
她忽然浑身僵硬,看到他身侧的那个高大身影,立在书房的那个人原来是玄一!
“怎么?吓到你了?”萧昀微微颔首。
涂灵灵听出他语气还算欢快,想着他来找父亲定是有拉拢之意,如父亲投了萧昀,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大半,不由的松了口气:“大晚上突然出现,任谁也会被吓一跳吧,先生。”
萧昀不语,就着涂灵灵的纱灯,将半块硌脚的石头踢入一旁草丛中,侧身让开半条道,言下之意是让涂灵灵先走。
涂灵灵见萧昀这么君子,自然没了先才的不快,口气放软了些:“先生见过父亲了?”
萧昀转头,目光看向她道:“是,不欢迎?”
“先生说笑了,哪里会不欢迎?要不然灵儿送先生一程...”
萧昀左眉微挑,送他一程的话大可不必。
出府的路上,小姑娘穿着月袍在月光下泛着莹光,脚步轻快的提着纱灯在前方带路,萧昀与玄一走在她身后,场面莫名的和谐。
走着走着,涂灵灵的脚步便慢了下来,有好几次都往萧昀脸上瞥,但又什么话都不说,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萧昀看了哪儿都不舒服。
“有事说。”眼见着快到了门头,萧昀慢下脚步道。
涂灵灵眨眨眼道:“明日下课后能不能借玄一大人一用。”
萧昀看着她的目光有三分探究:“想用他去杀谁?”
涂灵灵摆手道:“不不不哪能杀人,就是给点教训!”
萧昀于是道:“仅此一回。”
等涂灵灵道谢只是,却见萧昀已经提步离开,往门口走去。
涂灵灵见玄一冷酷的脸,迟迟不好说,玄一从未与女子靠的如此近,被她盯着全身发毛,便道:“涂姑娘要教训谁尽管说。”
除了天子不敢动,他玄一目前还未见到何人不敢动的。
涂灵灵将事情的原委简洁了说,见玄一点头应允,最后只抱拳道:“那就拜托玄一大人了!”
玄一再次点点头:“还望涂姑娘明日将切结书交给玄一,晚点时候就能办好。”
涂灵灵再次展颜一笑,点头:“好的,玄一大人,路上慢些,注意脚下...”
终于见着两位大神离开了涂府,还一并将自己心里的大石头带走,她只想,往日多来几次便是最好。
回太傅府的马车上。
小厮在外驾着马,玄一坐在萧昀的身边,回忆着自己好像许多年都不曾与主子同坐马车,今日主子让他上车,定是为了涂家姑娘的事...
无论此刻主子听与不听,玄一都复述着涂家姑娘跟他说的每一个字眼,连涂姑娘说到一半捂嘴直笑都带了进去,十分实诚,想必这也是两个直男的交流方式...
第三十五章 入股
回到房中后,她便在书案前点上一盏灯,找出四书五经来,取出一卷《论语》,明日跟着王阁学习,熟悉一下有备无患,上一世没有进宫陪读,这一世不止是陪读,还要与那么多人周转,想随便糊弄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书就放在眼前,被旁边的灯盏明晃晃的照着,然而却越看越困,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把书扔了躺到床榻上想睡,可又睡不着,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呆,这才想起来指甲还未修剪,又找了容甲剪,抵着书案上的暖光修剪了许久。
画蝶也已经休息了,自己又不擅长修剪,一刻钟过去了,终于将指甲剪短了些,但还是有些粗糙咯手,越修越短,越修越丑,最后还是放弃了,啥也不想了,爬上床睡觉。
涂灵灵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前世柳府,屋里屋外都是她与柳玄安大喜之日的布景,烛火摇曳和红绡软帐,勾人缱绻。
她赤着脚走在柔软的石板上,朝着床榻上背对着她的男人走近,可当她走近之时发现,男人的怀里却有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浓妆艳抹,魅惑无比,透过了男人看向了她,还对她露出了杀意!
次日起来,涂灵灵眼下青黑一片。
端水进来侍候的画蝶都吓了一跳,问她昨晚是不是为了灼华一夜没睡。
她默不作声,对着铜镜,蘸了胭脂粉,一点一点仔细的把眼底的憔悴给遮了,待从屋里走出去之时,又是容光焕发,看不出一丝的憔悴。
梦了一晚上的渣男贱女,真是够了!梦里都不放过我是不是!赵蓉你给我死!
今日是正是开课,上午两堂课,第一堂课各自朗读论语,第二堂课王阁老抽背诵学而第一章。
待大家都到齐后,王阁才悠然出现,就像夫子一般,没有教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让她们多读,多发声,待第二堂课的时候再抽背,说完了就出去了。
《论语》在北凉国无论男女都是上学堂必学的课程,对于她们也早就熟烂于心,背下来也不难。
饶雪又是个实诚人,让她读她就真的读,是众小姐之间声音最大的,直接就盖过了大家低头交谈的声音。
沈成乐将凳子往她这边挪了挪,坐在她身边,起先是很认真问她这字怎么写,那字怎么写,最后也是越学越困,直接不读了,跟她凑耳聊起昨晚的事情。
她昨天被带走之后喜鹊在,等喜鹊回府之后便告诉了她赵蓉刁难她的事儿,现在一直在打抱不平,说要整一整赵蓉。
涂灵灵那里肯,她与赵蓉可不止昨日一件事,往后找到机会,她并定不会让她好过,沈长乐听闻后,只能不了了之,说尊重她。
过了一会,见大家的吵闹声蛮大的,便凑到她耳边问:“灵儿,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涂灵灵点点头,长乐见她点头,几句话说不清,便跟几位小姐打个招呼,说她们出去一趟,这才走出学堂,来到无人的廊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涂灵灵见长乐支支吾吾,出声询问。
沈长乐将袖子里的夜明珠,金凤钗,镶金嵌宝珠通通拿了出来,塞到她手里道:“把这些个换成银子,然后托我向你的亲亲外祖母入股如何?”
涂灵灵一时间有些懵,什么是入股...
长乐左右看了看,见此处偏僻,就凑耳低声道:“实不相瞒,长乐现在大不如从前,一举一动定有人监视者,你听我说,赵洐就是变态,妈的他不是个东西,他...”
沈长乐将昨日的事情巨细告诉了她,她整个人愤怒不已,拉着长乐就要去皇后那里讨个公道,却被长乐拦了下来:“不可,绝对不可,现在相国权势大,父皇定会将我嫁给他,定然会的,可我不愿意嫁!”
涂灵灵沉思了片刻道:“一周后有日休,灵儿去一趟周府,找找外祖母,她见我欢喜,定不会拒绝我的,我试试...”
沈长乐闻言后伸手抱住了她,小脸蹭了蹭她的脖子道:“灵儿,若长乐能过此劫,将来能有何处能帮你你都可直说。”
涂灵灵回抱住长乐,拍了拍她的肩道:“真按照你的思路来,以后北凉出现了一个富甲天下的沈氏,你可要收留我,不对,还有整个涂府...”
沈长乐哈哈大笑,似乎这个以后不远了似的,挽着她的肩膀,蹦蹦跳跳的回到学堂。
安抚好沈长乐,她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下了,老老实实地去读背论语,只是写字会难一些,教了半个光景,才慢慢接受临摹的乐趣,倒也能写了五六分神韵。
涂灵灵坐在角落,将映雪堂的纸张拿出,提笔写下已经思路好的切结书,待写完之后,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不得露出欣慰的神情,自己真的是个小才女啊!
很快,第二堂课就到了,王阁站在上方,扫视了众位小姐一圈,其中少数的人低着脑袋,大多都是挺直了身子,期颐的望着他。
腹有诗书气自华,赵蓉饶雪脖子抬得老高了,满腹经纶无处施展的感觉。
王阁终是拿起了《论语》的书卷,鹰眸扫到第一排的夏禾,只道:“背诵学而篇第一章。”
夏禾只叹倒霉,第一个怎就点上了她,她平日虽喜读书,却都是医书,昨晚没复习就算了,一才也只背了一半,现在让她背诵,直接懵了。
甜甜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躲在衣袖下偷笑,这下稳了,这下稳了,要让阿父知道她背不出来,回去受不了一顿收拾。
“骁小姐别急,一个一个来。”王阁老当了十多年的老师,见过的学生多不胜数,每个人眼睛珠子咕噜一转,他便知道她学了几分。
既是圣上下令让他们下沉教学,定然不可马虎,结业考试可不会唬人,至少萧大人那里,就不好糊弄过去。
此言一出,赵蓉姜汾直接忍不住了,捂着嘴笑了几声,直到王阁咳嗽几声道:“夏小姐,背得下来吗?”
夏禾脸一红,小心翼翼问一句:“能照着书读吗?没背好...”
答案当然是不行,夏禾抱着论语站在外头屋檐下背去,其他人也沉了心,好好温习,一个接一个,在王阁老之前背过。
到了沈长乐之时,涂灵灵还以为她过不了,而沈长乐却不看书,轻轻松松背了下来,叫几人开了眼,公主的笑话也没看到。
午时休息,涂灵灵问长乐为何能背的如此熟练,她说小学义务教育哪个没学过四书五经,就算是没读书,家长也会按着脑袋学习的。
涂灵灵似懂非懂,长乐问她下课去哪里,她说要去一趟太傅府,有东西交给玄一大人,长乐便也想跟着,但是太傅府在宫外,只能作罢。
第三十六章 跳脚
秋日里难得清朗的天空,太阳暖洋洋的晒着,偶尔风一吹,斑驳树影也跟着摇晃。
萧昀此时坐在亭中,桌案上还放着一把钢剑,练完剑才休息一刻,就听见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冲他来。
昌平从亭外进来,嘴里一直嚷嚷:“完了完了完了!”
萧昀最不喜昌平的冒失,将手上的答卷仔细卷起用长盒装好收到一旁。
昌平急冲冲赶过来,显然没注意萧昀在做什么:“你就没想着怎么处理外面的人?”
萧昀冷冷地扯开嘴角道:“她如何关昀何事?”
昌平气的整个人都跳脚:“他们就是不让我们好过一日!才如此逼迫我们!玄一!和我去把她杀了!”
“去!杀!”
萧昀平日最钟爱的钢剑被丢在地上,钢剑没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平平无奇,只是主人常年的打磨修护,任谁也觉得这把剑的来历不简单。
玄一眼皮止不住的挑,将脑袋压了下来,竟有些不敢抬头去看。
昌平怔住,他很少见萧昀发怒,今日确确实实发怒了,他一时间又不知该不该拿剑,该不该去杀。
萧昀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怒火,转动着食指的玉戒,逐渐平静后道:“平南王待在幽州太久了,狗急跳墙,这才三番四次动手。”
昌平骂咧咧道:“狗东西,我们洒热血冲前面,在京城蛰伏五年之久,一番经营,现在他多次捣乱,枉费我们的铺垫,他们死多少人都没关系,若因此牵连到我们!”
萧昀沉默,沉黑若深潭的眸底已是一片肃杀:“千里河堤,毁于蚁穴,他意欲自毁,昀自不会袖手旁观。”
昌平想起外面那个人,又是一阵抓耳饶腮:“叫人打发了?”
萧昀压了压眉眼,只道:“既形同陌路,又有何惧之。”
一小侍从小道上转弯走了过来,抱拳道:“涂家姑娘求见,是找玄一大人的。”
萧昀闻言,看了眼昌平,摆了摆手,先前的肃杀已然不见,唇角略略一弯:“请她进来。”
昌平这边正事儿还未谈完,听萧昀的意思是要让他滚蛋了,他眼珠咕噜一扫,便知了刚才他收起答卷的猫腻,愁着脸问:“涂家姑娘什么时候与你这么熟了?”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独自登门,意欲何为,传出去又像什么样子?
“宫门之事,涂家有意投诚,来昀府中,有何不可?”他平静道。
昌平瞪大眼睛,声音却压得极地:“一个女子家家的,懂得什么是投诚?怕只是觉得你这太傅府缺个女主人,若不是她父亲身为兵部尚书,掌管着京城的御林军,若不是她母系周氏...”
萧昀不略的瞪了他一眼:“滚出去。”
昌平有苦说不出,想着自己实话实说,又是哪出惹得萧昀不爽快了,不等他接着说,萧昀对玄一微微颔首,玄一立刻意会提剑上前,以一种极其野蛮且不讲理的方式将他轰出去。
萧昀收回眼,清浅的眸光落在书页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思绪似乎是远去了。
太傅府高门大第,气派磅礴,距离宫中不远,仅仅隔着几层高墙。
涂灵灵坐在马轿上半刻就到了,下了马车便让门外的小侍将切结书交给玄一,可小侍如何不肯,各有所职,也不得强求。
只能让小侍通报一声,自己在门外等玄一即可,等了许久,涂灵灵瞥见街边一棵大树下,站着一名老妇,正直勾勾的看着太傅府。
那老妇约莫五十的年龄,面容惨老,头发斑白,一张久经风霜的面容上,布满了沟壑的皱纹,皮肤粗砺,眉头皱得,显得忧心忡忡。
涂灵灵觉得,这人执着地守在太傅府门外,让她觉瘆得慌,难不成是萧昀仇人太多,这人来报仇的,再看过去,那老妇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被老妇直勾勾盯着有些害怕,顿时往门口又走了几步,正巧碰上小侍过来引她入府,就赶紧随他走了进去。
一路穿过水榭廊亭,终于见到了莲池亭下的玄一,正抱着剑伫在亭外,而亭下那个白衣的身影,正是萧昀。
此行涂灵灵只是来送切结书的,并不想与那个圣人过招,站在小道上踮着脚与玄一摆了几下手,也不知玄一是不是故意,那眼睛向左看,向右看,就是不往她这边看。
小侍低首道:“大人在等涂姑娘过去。”
萧昀听到声响放下茶杯,转身朝着亭外一看。
那颜色明媚的少女今日穿了一袭翠绿襦裙,身形纤细,立在转弯处花丛旁,挤眉弄眼的,对着玄一招手,可玄一却一动不动,当她是空气,真叫人看了好笑。
这么一来,涂灵灵也见着萧昀的目光,有些窘迫,一时间收回了手,咧着嘴冲他一笑。
萧昀压了压眉道:“不是来送切结书的,不进来吗?”
这么一说,涂灵灵哪里敢不进,只叹玄一可真是忠心,交给他的话还没过一晚,就被萧昀知晓了,虎狼一窝,虎狼一窝...
萧昀将倒了一杯茶,将水壶接着放在炉上烧着:“过来喝茶。”
听到萧昀叫她喝茶,她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便是,茶有没有毒,有没有毒,是不是那种慢些毒药,但萧昀此时是先生,她是学生,且不说涂府日后得仰仗着他,就是眼前,也需玄一的帮助。
涂灵灵终究还是听了话,挪了过去,顺带将切结书递到萧昀手掌上。
没想到堂堂太傅太人,还在意切结书,莫不是学学她怎么写的,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当他无意扫过涂灵灵纤细的指上粗糙不齐的指甲,让他不悦的挑了眉,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指甲平日却不修剪的吗?
萧昀拿过切结书,回到了太师椅上,纤长的手指将纸张打开,看了许久。
切结书字面意思就是了解一切,男女之间的关系,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接下来互不打扰,前面的字句看的也算正常,后面竟然将男子的住址哪门哪户,师承哪位,族亲何人,一一俱细写了下来。
只教他不禁挨了打,签了字,还得被威胁,逼得如此绝境,只为让他万事斟酌三分,话语简洁,却字字诛心,断了男子日后所有的肖想。
当真看了许久,萧昀对涂灵灵道:“写的不错。”
涂灵灵终于松了口气,起身答应:“谢先生夸奖,那玄一大人,我们走吧。”
萧昀坐着,没有发话,玄一也不敢动,涂灵灵望望萧昀,又望望玄一,此时她已经托人打听好了那个段郎的下落,再不去可就迟了!
“去吧。”萧昀见涂灵灵急不可耐的模样,目光一垂,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浪子
涂灵灵不懂玄一,为何让她从前门出,自己却从院墙翻出去,难不成府外的妇人是与他有啥关系?
才出涂府,发现那老妇已经不在了,或许也只是自己的猜测,老妇只是找个位置遮阳而已。
马车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回去将画蝶和灼华接上,起先画蝶生恐她自己也要上,还寻思着带把刀急用,听到有贵人相助,便放下心来。
马车经过城东的街道,停在了赌坊对面的茶楼下,涂灵灵下了马车就找了三楼视野绝佳的位置,看那个段郎如何哀嚎,如何眼泪汪汪的签字!
三人才坐下,就见玄一掀了帘子走了进去,想着进去找人得个半刻吧,没曾想仅一盏茶的功夫,玄一就提着段郎衣领走了出来。
段郎赌钱赌的正兴起,哪想被黑衣男子直接提着领子往外拉。
光天化日之下,哪里见过如此嚣张的人,看样子打扮以为是哪家的武家子,众人将玄一拦下,玄一拿出腰牌:“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下!”
大理寺!
众人不仅不阻扰,甚至合伙将玄一段郎送了出去,只叹这段郎惹谁不好,敢惹大理寺卿。
段奇从不记得自己惹了大理寺的官家,虽债务压积,但每月的利息都会准时还上,并且他欠的银子再多,也惹不得大理寺的官家动手抓他:“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想...”
话还没说完,迎面就是一个麻布口袋套头,眼前顿时变成漆黑黑一片,随后一阵拳打脚踢就送了上来,段奇尖叫起来:“谁!是谁!谁打我!”
玄一抱剑立在巷口,来往的人听到呼喊过来,但看到他劲装肃意,便都散了,而动手的人,是涂灵灵带来的家丁,暴揍不停,就等着三楼的姑娘们泄了气。
“哈哈哈哈!”
“小姐,真的绝了...”
涂灵灵端着茶杯饮了一口,真觉得全身舒快,若打的那人是柳玄安,她必然更加舒快。
灼华眼圈发红,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只道:“该是如此。”
等三楼的姑娘气消了,那些家丁们都四散离开,玄一拿下段奇脑袋上的麻布口袋,冷道:“把它签了,饶你一命。”
段奇被打的晕头转向,鼻孔嘴角全是血,他迷糊道:“签什么啊!”
等他清醒了些,拿过玄一手中的切结书,看了两排字便用手指着玄一怒道:“好啊!这一切都是你预谋的是不是,你究竟是何人,我与灼妹儿的事情又与你何干!我段郎哪能平白无故让你给打了,天下还有没有王法,走!报官!”
玄一不耐的攥着他的那根无礼的手指往下一折,咔嚓一声,活活折断了!
“我乃大理寺谢宴,你聚众赌博,这是罪一,你殴打女子,此为罪二,秀才是吧?罪加一等!我今日闲,陪你去一趟!”玄一收回手,将剑拔出,作势在段奇脑袋边上下挥舞。
吏部判官谢宴!
段奇现已叫玄一吓得屁滚尿流,捂着被折断的手又不敢喊疼,更不敢呼救,只重复道:“我签我签!”
玄一长剑削铁如泥,轻轻一挥,便将段奇的脖子划了一道口子,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需要那血墨画押而已。
段奇颤巍巍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手血,然后将手印盖着切结书上。
印落,灼华从今日起,与段奇再无瓜噶。
直到段奇捂着脖子另一手捂着手指,匆忙去找医馆,玄一这才上楼,将切结书摆在桌案上,而灼华也终于掉下了泪来。
她松开攥住的双拳,一张脸早就变得通红,眼珠子泛着红丝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拿起桌案上的切结书抱着怀里。
涂灵灵望着此景有些伤感:“灼华,记住了,做错的不是我们,是他,他活该如此。”
玄一听此话微微一震,他从未见过在男尊女卑的北凉,还有女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既事已了结,他无意再打扰,与三位姑娘告别后离开茶楼。
赵钊赌了三天三夜还未尽兴,要不是府里那老头子催的紧,定还要去花场睡上两日,才打了个哈欠便见茶楼外小娘子正上马车。
他顿时眼前一亮,拽着身旁的伙计踹了一脚道:“把她们拦下!”
涂灵灵闻声看去,可不正是赵太守之子赵钊,急忙让马夫驾车离开,没曾想车还未开动,赵钊几人就追了上来,堵在她们马车前头。
涂灵灵只叹玄一离开的不是时候,对画蝶道:“让他们让开。”
画蝶点点头,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赵钊道:“何人敢拦我姐小姐的马车,速速离开,莫要挡路!”
赵钊与伙计打了打颜色,一伙计上前就要拉扯画蝶,画蝶尖叫一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躲进了马轿中。
谁人不知女子的名声重要,要是被伙计碰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涂灵灵将灼华与画蝶挡在身后,对外沉声呵斥:“赵公子,大庭广日之下,还是注意些,莫要叫赵太守寒了了心。”
“你知道我是谁?”赵钊眯了眯眼,听了这席话也全然没有离去的意思。
“赵公子谁人不知,公子生性洒脱,却不是下流鼠辈,定不会对我等女子用强,还是快快让路吧,别为我等几个招惹了麻烦。”
涂灵灵十分恭敬,给足了赵钊的面子,但是话中的意思,冷厉了几分,言下之意,是惹了她们几个谁都不会痛快。
“赵公子,他们是城南涂府的姑娘。”有些识得的伙计上前提醒道。
“尚书涂家?”赵钊反问一句,谁人不知兵部尚书涂重,他儿子涂子慎更是天子近卫,而他的父亲虽是太守,却远在尚书之下,适才的嚣张气焰也灭了不少。
“让路!”赵钊是混子,但不是傻子,惹不惹得还是有几分掂量,随即喊着众人让开道路,让涂府马车通行。
“她当真是涂家姑娘?”见马车渐渐消失在街道上,赵钊鹰眸闪过一丝疑虑,又确认了一句。
“当真,她是涂家的大小姐,涂灵灵。”那伙计急忙搭话。
“涂家与赵氏,倒也凑合,打马回府!”赵钊冷笑一声,大笑离去。
马车驶出城东,渐渐远离了闹市的喧嚣,三人这才缓了一口气儿,涂灵灵气的直冒汗,怎么会遇到这个登徒子!
第三十八章 真相
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她生恐赵钊让人上车拉她们下去,又怕如此威胁了赵钊,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脑子里的念头纷杂,临近涂府之时,外面突然传来打马的声音。
是哥哥!
她不由得掀开车帘,随后就见涂子慎还未脱下盔甲,正巧往她马车边上过。
涂灵灵愣了愣,随后急忙叫出声:“哥哥!”
涂子慎全然不听,背对着她,只是道:“你先回去!”
涂灵灵蒙了半截,随后下车拦住哥哥的战马,焦急道:“哥哥,你下来!”
涂子慎犹豫了半刻,翻身下马来到她身边:“听哥哥的,你先回去。”
他才回府还未进家门便听家丁说赵钊在街上欺负他妹妹,火直窜到了天上,任谁相劝也不听,喊着要去将赵钊的腿折了!
他家妹妹还待字闺中,哪里碰过如此下流的货色,定要讨回这口气来!
涂灵灵盯了哥哥半晌,最后拽过涂子慎手下的缰绳道:“先回府,母亲在等着我们。”
涂子慎本是家中最沉稳的孩子,受的教育便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可是世上那么多道理,每件事都去讲的话,也只有自家妹妹吃亏。
涂灵灵眼底有些发酸,如若她真让哥哥去了,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事,得罪了相国公,那么谁还保得住涂府!
“跟我回去好吗?”涂灵灵伸手拉了拉哥哥的宽袖,再次说道。
涂子慎从来就不是好人,他在宫里雷厉风行,身为天子近臣,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可如今,他倒是摸不透自家妹妹的想法了,她总能站在至高的位置告诉他们有些事不能做。
这次涂子慎听了,当真没有去找赵钊。
两人回到府之时,父亲的随行就让她去一趟书房,涂子慎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是还是跟着一同去了。
涂重站在书房檐下,看见两个孩子往这边走近,孩子脸上洋溢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不知是这么多年的公务繁忙,还是平日对他们的用心少了些,此时觉得,他涂重这一生并没有颠沛,有个好妻子,生了一对好儿女。
“父亲,想灵儿啦?”涂灵灵笑嘻嘻的挽着涂重宽袖撒娇。
涂重自宫门事后就想与她聊聊,那夜萧昀亲访,自己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想问问这个女儿。
三人走进了书房,涂重打发了侍从,此时房中只剩他们三人,大眼瞪着小眼,都盯着涂灵灵,涂灵灵被盯着后背发毛,只能吐露一些:“有什么问题,你们问灵儿就是,别这样盯着成不...”
涂重也就不藏着,只问:“你是怎么知道庆王反的?”
涂灵灵就知道父亲会问这个,只答:“庆王在京城做这个闲散王爷看似自在,但是这些人都盯着他,他又哪里有一天的好日子,他就算不被陷害,迟早也会反的。”
涂重声音急了:“被陷害?”
涂灵灵点点头,回道:“如今哥哥身为天子近臣,父亲又掌管着军中御林军,多少人对涂府虎视眈眈,而闲散不作为的庆王就是内战的第一个牺牲者,圣上早就视庆王位眼中钉,只怕庆王之事,是得到圣上应允的。”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涂重有些怒了,自己的女儿不仅揣度军事,连天子都敢揣度,哪里来的胆子!
涂灵灵有些怂了,嘟囔道:“不是父亲问灵儿的吗?”
涂重与涂子慎互相看了一眼,涂重压了压眉心道:“这些事你同别人说了吗?”
涂灵灵摇摇头:“没有。”
涂重又道:“萧大人来府上,也是你所为吗?”
涂灵灵点点头,以为涂重会夸她几句,没想涂重气结道:“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吗?你这是引火上身!”
涂重又道:“我涂重在朝政十多年,从侍郎到尚书,一生都是光明磊落,刚正不阿,这才受得圣上器重,可如今,你暗里投了太子,想做什么?”
“灵儿,谁让你这么做的?”涂子慎面色凝重,问了一句。
涂灵灵不知他们为何要如此讲,难道这个天下,不是太子的吗?
“灵儿,你知道沈奕并不是皇后所生吗?”涂子慎道出她的疑惑。
涂重道:“沈奕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宫女所生,皇后半生无子,为了息事宁人,将沈奕抱养,这世上只有几人知晓,其他的人,没一个活下来。”
涂重又道:“沈奕将亲弟弟从太子之位拉下马,将圣上最疼爱的儿子从皇位的继承人赶下来,到现在还关在天牢,你觉得圣上会让沈奕坐上皇位吗?”
如晴天霹雳一般,涂灵灵懵了,她前世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相国公要谋反而已!
所以她猜的没错,就算是圣上应允相国公如此,那也是为了除了所有他看不惯的人,杀了那么多弟弟得到的皇位,又怎会给一个意外生下的产物,所以萧昀,为什么要帮沈奕,为什么要帮他!
圣上不会放过沈奕的,也不会放过涂府的,涂灵灵摇摇头,瘫跪在地,想说话,却觉得喉咙发干,一句也说不出。
所以萧昀一直在骗她,将她当做一个玩笑,眼睁睁的让涂府落得如此境地。
涂重将女儿扶起,轻声道:“那日萧大人意思明了,但是我还未表明,以后与萧大人远些,其他的事我来处理,知道吗?”
涂灵灵不知道如何回到璎珞院的,或许是父亲抱她回去的,也或许是哥哥抱着她回府的,半夜她病了,高烧不退。
周氏冲到璎珞院时,涂灵灵浑浑噩噩说着胡话,周氏嚷着涂重要是女儿有什么事情,定不会饶了他。
涂重哪里知道告诉女儿这件事,女儿会生病,急着半夜又往宫里跑,去请夏太医。
等夏太医赶到之时,涂灵灵已经烧的面颊绯烫,险些就撒手归西,强制的喂了几付退烧药,才渐渐回转了一些。
涂子慎陪着妹妹整晚,直至天明才从涂府回宫,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翰林院替妹妹告病假。
从翰林院出来之时,碰到了下朝的萧昀,远远见到,涂子慎行礼道:“下官见过萧大人。”
萧昀点点头,打量着他憔悴的脸,沉声问道:“涂中卫的妹妹是病了?”
涂子慎身子一震,点点头道:“是,她昨日在街上受了点惊吓,回府的路上又吹了些风,感染了风寒,今日是不能来上课了,望太傅见谅。”
萧昀摆了摆手道:“无事,病了就在府中多养几日,身体要紧。”
萧昀本不知涂灵灵生病一事,只是下朝之时,经过夏太医身边,听他讲的涂家姑娘高烧差点撒手人寰的消息,见了涂子慎就问了一句。
涂子慎道别之后抬首离开,萧昀回到翰林院,桌案一向收拾的整整齐齐,书卷整齐有序的摆放,只是桌上有小檀木窄盒,那是他欲带给涂灵灵用的容甲刀。
萧昀从容地将盒子收到一旁,拿起《论语》走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求娶
相国府,主母院
“你说你看上谁了?”
耀州卢氏衣饰华贵,倚着香案,伸出那白嫩丰腴的手臂,任由跪在一旁的侍女给她捶捏。
卢氏虽有一儿一女,却对叔侄颇为照顾,自己两个孩子有的,赵钊也会有,平日里与自家母亲不亲,与她倒更亲一些。
赵钊许是几日都没休息,眼下泛着青黑,身形高却消瘦,虽穿着衣料名贵的袍子,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空档了,显得他整个人萎靡不振的。
他语气讨好,喊退一旁的侍女,亲自上前给卢氏的藕肢捶捶打打:“大母,我昨日见着一美人,让侄儿晚上想的都睡不好,要是娶了她,侄儿做梦都能笑醒了!”
卢氏被赵钊逗得捂嘴一笑,瞥了他一眼道:“说吧,是谁?”
这已经是几回了?
哪次又不是这个借口?
这河御史府里的柳氏,还有那平阳县主,都纳了两个妾还嫌不够,这回又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赵钊凑近了卢氏的耳边道:“尚书涂府嫡女,涂灵灵。”
卢氏脸上浮现诧异之色,拨开赵钊的手,斟酌半刻道:“尚书嫡女?你说的可是涂尚书府里的姑娘?”
赵钊道:“正是,那涂灵灵容色绝俗姿态曼妙,若能与她成了这事,对大伯父来说,对赵家,都是好事啊!”
卢氏当然听得出赵钊字里行间的意思,只是她又瞧了瞧自己这不争气的侄儿,吃喝玩乐样样不落,丝毫没有洐儿上进,整个人就是世家纨绔,只教她心中愈发烦闷:“那涂灵灵再怎么说也是尚书之女,你父亲却是六品外太守,你自己没有点自知吗?”
赵钊反说:“我家老头官是不大,这不是还有大伯大母吗?大母行行好,我对那嫡女一见倾心,此生可是非她不娶!”
卢氏听了美目一瞪,弹了一下赵钊的额头:“呸!你家里可有两个了!尚书官位虽不及你伯父,但也是位高权重,我做不了这个主,你若真心喜欢,就去讨好她,看她是否中意你,若她答应了,我自然与你母亲去求亲。”
嘴上虽是这么说,她心里也知道,以自家侄儿这个低门,是怎么攀不上涂家,自家侄儿这种人但凡出去打听一圈,稍微有脑子都知道不能嫁去。
得不到卢氏准确的答复,赵钊心中暗自不满,却也不肯气馁:“那嫡女见到侄儿就跑,碰都难以碰上,过几日是妹妹的生辰宴,大母帮帮侄儿,给她送个宴帖...”
自从他昨日碰到那嫡女,便叫她勾了三魂七魄去,愈发心痒难耐,知晓自己母亲无用,第一时间就来找了大母。
他爹是太守,他伯是相国公,他如何娶不得涂家女。
赵钊出院之时碰到了身穿玄色圆领的赵洐,随即行礼道:“洐哥。”
赵洐给母亲请安,见赵钊便知道他肯定又看上了哪家姑娘,随即来母亲这儿,他一直对这个纨绔弟弟没有好感,点点头便离开了,甚至懒得连回一句。
赵钊习惯了赵洐见他的表情,他几斤几两整个赵氏谁人不知,既然讨不着好,那就缩着尾巴做人,见人下菜碟他的长项。
赵洐撩袍跪在卢氏脚边:“洐儿给母亲请安。”
卢氏见了他喜笑颜开,起身将他扶起,一同找了处坐下。
她这儿子性子冷厉说一不二,颇有内阁的仪范,从小就极少让她操心,她当是喜爱的紧。
“洐儿昨日去了宫里,可见到了长乐?”
女人这一生,除了照顾好生自己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生的,儿子去了江南近两月就赶回来,一回来她这处也没来,直接奔去了宫里,这长乐公主将自己的儿子的魂都勾了一半去。
赵洐听到长乐两字,眉头一压,只道:“洐儿要娶长乐为妻。”
卢氏听了也不怪,点点头道:“长乐可愿意?”
赵洐忽然就想起昨日长乐抗拒他的那张脸,又道:“长乐与孩儿有儿时婚约,是由皇太后亲定的,现在长乐已及笄,自该嫁给我。”
卢氏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张口道:“此时还需与你父亲谈过才可做定议,后日就是你妹妹的生辰宴,你那日再问问长乐意思,母亲也好帮你去皇后那儿说。”
赵洐点点头,就算是长乐不嫁,他也会想尽办法,将她留在身边,招惹了他,自然得受着后果。
璎珞院
雨丝斜斜飘进了窗,桌案上的书页都被打湿了大半,画蝶起身去关窗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就是呜咽般的声音,她忙转身去看,才发现是小姐醒了。
画蝶忙去扶起小姐,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背,用手腕的细肉去测她的额温,见烧彻底退了,终是松了一口气。
涂灵灵觉得浑身都疼,特别是嗓子,着火一般,艰难道:“水。”
画蝶点点头,立刻扶着她靠着床沿便,去倒了杯茶水来,因为激动,倒茶的手都在抖,灼华不在院里,昨日都是她一人忙里忙外,生怕自己照顾不好小姐。
涂灵灵浑身发酸,脑子也昏沉沉的,喝了水才勉强安定下来,望向窗外的细雨,好久了才叹了口气,嗓音依旧干涩晦哑:“我昨日发烧了?”
画蝶点点头道:“是啊,小姐你昨日高烧,像个火人一样烫,可把大家都急坏了。”
涂灵灵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做梦,梦里却全是萧昀,表里不一的魔鬼,被他耍的团团转还不可,还给涂府下套。
她必须弄清楚,一定要将他可怖的伪装剖析开来,既然说过保涂府,他定然得做到!
涂灵灵想着就想立马去太傅府要个说法,可自己身上又黏腻又酸臭,一时间心烦气躁的让画蝶备水。
画蝶帮涂灵灵仔细的洗漱完,端来了清淡的粥饭。
吃些东西后,再一看铜镜中的容色,红润了一些,等不得一刻,她让画蝶从偏角叫来马车,画蝶很奇怪小姐天色近黑了怎出门,但是见小姐很语气坚决,只得照做。
第四十章 忠意
涂灵灵挑了一身白衣,披上黑月袍,以帷帽遮面,从角门走出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帘,让画蝶回璎珞院,画蝶怕自己小姐有危险,怎么也要跟着,可璎珞院没人,如何能瞒得过家人,最后画蝶还是不情愿的回去,让她在外万事小心,在院里等她回。
马车一路疾驰在雨中穿行,不用多久,便停在了太傅府门外。
还是一贯的萧肃气派,还是那日的守门小侍,她让小侍通传一声,自己在外等。
秋后萧瑟,她一身素白长衫随风摆动,青丝也随着风舞动,寒症刚愈,面色惨白,站在门外更显薄凉。
不一会儿,小侍出来通报,还给她递上一个暖宝,道:“我家大人已休息了,不见客,小姐还是回吧。”
涂灵灵没有接小侍递上的暖宝,回道:“大人适才还在奏琴,这下就睡了?”
涂灵灵一才站在门外可没闲着,耳朵可是清楚的听到府内传来的琴音,这么一拆穿,那小侍面色一红道:“大人让小的转告小姐,门前是非多,若有事找,让小姐想想,如何进去为好。”
涂灵灵点点头,与小告别后,上了马车对马夫道:“我们走。”
马夫催动马车,适才还风火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偌大的太傅府门外。
夜深人静,路径难辨,寒雨淅沥而下,漆黑一片的院巷里,有一人影在鬼鬼祟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恰好是无人注意的偏角,不然铁定被人捉了去报官。
她下了马车,找到了上次见那日月亭的南角,一条道上只有一些堆在墙边的草垛,咬咬牙,就攀了上去,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试了几轮,都翻不上去。
脏泥水弄脏了她的纤手,雨水弄湿了她的青丝,好一阵折腾才攀上墙沿,在下面的时候不觉得,等上了墙沿才觉得这墙有多高,她踌躇了半晌都不敢跳下去。
涂灵灵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准备跳下去,冷不丁出现一道声音。
“涂姑娘不要命了?”
她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萧昀打着纸伞,伞面倾斜,露出一张俊脸,好看的眉眼正压着,语气带着不满,好似在嫌弃她如果真的在他府里摔死了摔惨了的场景。
涂灵灵心里不快,本想怼他一句,但想到自己进退两难的境地,便回道:“先生,能否让人在下头扶着灵儿一些。”
她看到了萧昀身后的玄一,料想着玄一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结果就真的是,没有萧昀,玄一犹如空气。
涂灵灵扶着墙沿上的瓦片,往下面看了一眼,她学了一个月的武经入门,跳下去站稳的话,应该不会受伤。
萧昀侧目望着那不远处半掩的角门,顿时有些头疼,涂灵灵每一次,都能让他大吃一惊。
“玄一,伞拿着。”萧昀将伞递给玄一,上前几步,站在涂灵灵裙摆下,摊开双手道:“下来,我接着。”
涂灵灵有些吃惊,想着府里那么多人,萧昀怎会亲自来接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迟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若萧昀突然离开,又霍然放手,自己该怎么办,脸色越是发白,更是扭扭捏捏的。
而萧昀见墙上美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作势收回手:“不下来?”
见萧昀要收回手,不断的安慰自己墙不高,就算他收手,也就屁股肿几天还不如赶紧跳下去,总比坐在这里丢人的好,总算是下定决心,她心一横,咬咬牙就往萧昀身上扑。
预想中萧昀会放手,预想中萧昀会推开她,可是没有,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温热的,带着微微竹香的怀抱,只是很快她就被放开了,萧昀后退一步,扫过自己腰袍上的泥脚印,不悦的皱起眉。
涂灵灵有些窘迫,说道:“日后还你新的。”
萧昀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指了指偏角门的方向:“那边有门,一会从那里离开。”
涂灵灵跟着萧昀穿过半个萧府走进了一处书房。
涂灵灵的脚步在书房外停住,好像里面是什么龙潭虎穴死的,不敢进去,想着就在此处把话说清楚。
萧昀头也不回:“进来。”
涂灵灵望了望四周,玄一已经不在了,想着今日与画蝶说了去向,今日就算是遭他杀了灭口,明日父兄也会找来萧府。
一股暖融融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怔住,立面除了书桌旁的一扇窗半开着,别得门窗都紧闭着,房中置了好几处烧着炭的暖炉正冒着热气。
正如眼的是一书案,当是他平日务公的地方,旁边立了好几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长的窄的书卷,从书架旁边绕去便见得一张矮琴桌,桌旁还有一香炉冒着缕缕白烟,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正是他身上的那股竹香味。
萧昀从屏风后的架子上拿了一条干棉巾递给她,自己转身将茶案收拾出来,坐在暖坑一侧坐下,给她煮着暖茶,:“昨日涂姑娘感了寒症,今日还如此淋雨,真是不要命了?”
涂灵灵心想着,还不是你这丫的坏东西!
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靠近暖炕坐下,答非所问道:“先生,你要涂府吗?”
不是你能护涂府吗,而是你要涂府吗?
萧昀眉眼一抬,将暖茶放在她面前,做出请的手势,只道:“那涂府需要昀吗?”
涂灵灵直接回道:“当然!”
萧昀轻笑了一声,眸子深不见底,透露着沉稳的气息,扫向她的脸:“那为何尚书将本官请了出去?”
那是因为父亲觉得这天下就该是沈世明的,走的路太窄,从未觉得这世道会变天!
涂灵灵听了,坐直身子道:“因为先生嘴里从来没有真心,任谁也不敢信。”
萧昀眸子一深,搭下眼帘道:“不信还找来,不怕死吗?”
这句话是萧昀凑近涂灵灵说的,语气厉肃,一双眸子紧紧地瞧着她。
面对萧昀的靠近,对着他眼底的肃意,不由得紧绷着身体,回道:“灵儿怕死,但更怕不明不白的死,就算是死,也需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萧昀静了片刻,收回视线,抚摸着指上的纳戒,只道:“殿下知遇之恩不可不报,事太子治叛党,昀的职责。”
涂灵灵想起太子一事,便回道:“你不知太子的身份吗?”
萧昀抬眼看她,道:“昀从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太子身份,昀知。”
她急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回道:“先生在这纷争的世道,能保他多久?就算是违抗皇命?”
萧昀压抑住心中的不满,沉声道:“世道之下,人之所向,为了心中一丝清明,反了又如何?”
涂灵灵大惊,这话里的意思是,为了沈奕的皇位,就算是反了天子又如何!
她紧攥棉巾的手颤抖的松了些,喉咙有些发干:“我不会让涂府跟着你疯。”
第四十一章 赴宴
从萧府出来,已经是深夜,路上凄凉静谧,她也不知顺着涂府的方向走了多久,风透过外袍,吹到人骨头缝里,冷的难受,涂灵灵攥紧手掌,强迫自己不要流泪。
世代朝堂斗争,死了多少人,而涂府,又何尝不是乱世中的炮灰,现如今,涂府谁也靠不住,只要离开了京城,便能图的安稳。
那些造反,那些叛党,那些勾心斗角,都死远点吧!
涂灵灵很晚回到璎珞院,可把画蝶忧心坏了,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她攥紧被褥,将身子蜷缩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沉入了梦中。
不出意外的,灵儿隔日又发烧了,去不了宫里学读,时不时就咳嗽一声,周氏在璎珞院陪她半日,见她睡下了才离开。
待醒来之时已经是近黄昏,秋日的夜晚来得快,思绪着一天什么都没做,便起来想要看会书,伸手端茶时,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帖子。
涂灵灵微微扬眉,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画蝶见了这帖子道:“是相国千金的生辰宴,请小姐明日去参宴的,帖子是在小姐休息的时候送来的,画蝶刚才想跟你说来着,有事一耽搁儿,差点给忘了。”
“赵蓉的生辰?”
涂灵灵忽然眼皮一跳,想起自己与赵蓉的关系僵硬,怎可能给她送来请帖,就算是让她去了,赵蓉也未见得会高兴啊?
涂灵灵放下帖子,问了句:“灼华好些了吗?”
画蝶回道:“内伤都好了,就是那手,还是不怎么灵活。”
涂灵灵点点头,抱过新热好的手壶,简单梳洗后就往母亲院子里走去。
到了母亲院里发现晚饭已经备的差不多了,周氏带着自己的女儿坐在暖炕上,见她终于是好些了道:“这是川贝雪梨羹,快喝了去,止咳有疗效。”
涂灵灵接过小勺,不紧不慢的喝着,抬眼道:“母亲,明晚赵蓉喊灵儿去生辰宴。”
周氏点点头,卢氏已经书信给她打过招呼,只是往年两家并无太多交集,这才特地书信给她,让她女儿去参加宴会,一时猜不准卢氏的想法。
周氏道:“灵儿不想去的话,母亲回一封书信即可,你好好在府里休息。”
涂灵灵摇摇头,总该是要去的,所有的小姐都去了,就涂重之女不去,这是什么意思呢?
涂灵灵道:“去的,长乐也会去的,到时候孩儿跟着她就好,就是;劳烦母亲晚些时候派人去赵府接灵儿。”
周氏点点头,想着给她再添上一碗梨羹。被她端着碗躲开了,带着碗就走了出去:“灵儿有些累了,先回去了,母亲也早些休息...”
周氏追了一步,喊不回来,又看了一桌子的菜,笑了一声同侍女道:“去请老爷过来用膳。”
相府主母院
赵洐正陪着母亲喝茶,门外就想起不绝的脚步声,便见着赵蓉怒气冲冲的走进来,将手上的回帖丢在茶案上,不满的坐在卢氏脚边。
赵蓉整个人气得发抖,明日就是她及笄宴,整个府她应是最光鲜亮丽才是,若是涂灵灵盛装打扮,过来压了她的风头,她又该如何!
“这涂府可是母亲差人送去的邀帖?”赵蓉气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赵洐接过回帖一看,是涂家姑娘,不解道:“母亲请了涂府?”
父亲时常与涂重不对付,自是不喜涂家人,平日里他连在宫里见到涂子慎都不予理会,这会母亲怎请了涂家。
卢氏摸了摸赵蓉的头发,轻声哄着:“还不是你赵哥儿,他心里紧着涂家嫡姑娘,让母亲去请的,明日是你的生辰,自然该是你的主场,母亲已让京城最好的绣坊给你做衣服,你明儿,定是最美的,好吗?”
赵钊哥喜欢涂灵灵?她突然想到赵钊那副纨绔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肩膀抖动了许久,最后道:“赵哥儿莫非是想借蓉儿生辰宴,跟涂灵灵发展一下?”
赵洐想到赵钊的模样,不快的挑眉道:“就他那模样,谁家姑娘能看上他?”
赵蓉轻拍了一下手掌,认命的叹了声:“既是赵哥儿的大事,蓉儿就不生气了,只是涂灵灵最好别惹着我,不然,就算日后该叫一声嫂子,明日也不会放过她。”
卢氏见女儿在眼前如此跋扈的样子,在外却是不露神色的小羸弱,细觉女儿比自己年轻的时候心思更甚,无奈地摇头。
第二日一早,涂灵灵便起来用过早饭,在铜镜前任由画蝶装扮,画蝶衣服给她往艳的挑,头饰往名贵的选,让涂灵灵哭笑不得。
“今日是赵蓉的生辰,不是我的,你这么装扮,抢了她的风头,还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呢?”涂灵灵抹了点粉底遮住眼底的青黑,对画蝶一语道破。
画蝶恍然大悟,将绛红换成了雪白的襦裙,另将她头上五花八门的金钗取下,只留了一直蝶戏花的玉钗。
一切准备下来了,已接近晌午,门外的小侍上报,宫里来的马车正在府外等她,她就不想起来的,带上母亲为她准备的川贝梨羹就迎了出去。
才出去就见到堂皇的马车上那掀起帷帘的那一角,长乐正伸着手跟她打招呼。
涂灵灵上了长乐的马车,一路上长乐都在埋怨,埋怨父皇禁足,埋怨卢氏给她送去邀帖,埋怨母后说什么也要让她来参宴,表面上是让她与各家名门熟络一下,实际上还不是冲着与赵洐的婚约去的!
相国府坐落在城南街首,那一片都是文阁老臣,全是高门大户。
与涂府想比,那相国府的门楣高到了眉眼,门口那两巨雄狮气势磅礴,无不彰显赵罡的官位之高。
门前此刻车水马龙,不断有人带着满脸的笑容相互招呼着,往门里进。
马车停在府外,见着是长公主的马车,家仆就上来侍候,一路领着她们去了后闺。
刚从游廊下走过,沿路闻着秋桂的味道,迎面走来了一行人的身影,为首的正是当朝相国公赵罡,他身后是墨青圆领袍的赵洐,定是去门口接驾的,想必沈奕也来了。
经过长乐的身边时,赵罡面上一笑:“老臣参见公主殿下。”
长乐见众人行礼,包括那个以下欺上的赵洐,心情也舒快一些:“国公快起,不必多礼。”
第四十二章 引见
行礼后,赵罡带着赵洐从身边穿过,全程无人关注到后方的她,她心底也舒了一口气,最好是平平安安度过今日才好。
赵蓉站在不远处宴厅,见到了长乐公主,身后还带着不少女婢,其中包括涂灵灵见过的银枝,她怎么会忘记。
今日是赵蓉的生辰宴,自该是风光无限,只见她穿了一身朱红色长裙,裙上绣了星辰花,衬的肌肤细腻柔白,体态婀娜,款款走了过来。
宴厅男女分席,走过去之时,已经见到不少的小姐入了席面,众人起身行礼,长乐点点头,让大家不必拘束。
赵蓉本不想搭理涂灵灵,但见她与公主殿下一同来的,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请了大家都坐下,银枝为大家斟茶。
涂灵灵见到银枝的那刻又些觉冷,前世厉幕闪现在脑海中,如今她狼入虎口,只能紧紧抱着长乐的大腿,寻个安稳。
即便不是盛装而来,妆容也不精致,但她白皙如羊脂玉的脸颊上,却有着惊为天人的容色,叫在场所有女子都黯然失色。
也不知哪家小姐说了句:“这是涂家的姑娘吗?”
厅上又复热闹了起来,有见过她的窃窃私语,也有以往没见过她的去向别人打听。
那些声音虽然细碎,可涂灵灵随意一扫这些名门就知,大家都知道她刮伤了赵蓉,这次又来参加她的生辰宴,心思多么重,多么不要自知的话语。
但很快,这些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涂灵灵侧身一看,就见赵罡与沈奕一行人穿过花桥走了过来,往男厅走来。
今日只是赵蓉的生辰宴,赵罡何故邀请太子殿下亲临,定是以此宴会为噱头,要宣布什么大事。
赵蓉从小便跟在沈奕身边,从皇子到太子,圣上从未干扰,但如今已是不同,若沈奕反了天,赵蓉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堂上的主角定然不是太子沈奕。
再看了眼赵蓉的那张花痴脸,怕还不知今日生辰宴的主要目的吧?
赵蓉,你要是知道你嫁不了沈奕了,气不气?
沈奕乃当今太子,受邀来到相国府,见证赵蓉的及笄礼,视线扫到赵蓉娇美的面容,养眼养神,心底也是畅快的。
出奇的,萧昀今日没有跟来,他身后只有吏部谢宴,谢宴平日里长得一副迷惑众生的容貌,自是被小姐们所喜的,一时间,各处的眼神都往他身上抛去。
他却只见一身白衣素裙的涂灵灵,宛如白雪山,一眼就跌进了温柔月光里再难脱身。
涂灵灵迎上谢宴的目光,微微点点头,便低下头去,再也不向他这处看。
及笄仪式正式开始。
卢氏欢喜的将镶金簪戴在赵蓉的发髻上。
礼成,赵蓉也就年芳二八,是个小大人,能谈婚论嫁了!
涂灵灵细想自己才十五岁,还未办成人礼,整日被赵蓉叫着姐姐,这下看来她还大些呢,老牛充嫩草。
赵蓉美目盼兮,眼眸一搭没一搭的在沈奕身上流转,自己成年了,日后与沈奕哥哥相处,关系就更好升华了。
赵罡面色温笑,对赵蓉道:“今日过了这生辰宴,你就是一个闺阁姑娘了,日后定要律己律行,知道没有?”
赵蓉哪里懂父亲话里的意思,怪嗔一声:“知道啦,父亲。”
赵罡又是一笑,略微歉意的看着男厅的客人道:“各位见笑了,蓉儿还不懂事。”
沈奕看着赵蓉的娇色,开口道:“蓉儿不仅心善人美,举止有礼大度,叫谁人看了不喜,怎会笑话呢?”
男厅的老少皆是应和道:“是的,是的...”
赵罡又道:“老臣替女儿多谢殿下缪赞,今日高门众多,也拖殿下帮老臣掌掌眼,看看赵府能与哪府缔结良缘?”
“父亲?你说什么呢?”赵蓉不解的看向赵罡,整个人简直是愣住了。
她与沈奕之间谁人不知,放眼京城,除了沈奕,还有谁能配上她?
现在父亲突然让殿下给她物色对象,那不是直接打破了众人口中的天造地设一对佳人吗?
沈奕一愣,没想到赵罡让他给赵蓉物色对象,嘴边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还是道:“论学识,论容貌,论门第,蓉妹妹已是高门,哪里需要本宫去物色,往后求亲之人定会将赵公的门槛踏破...”
这一场笑话闹完,赵蓉回到女厅坐了片刻就起身离开,不一会沈奕也离开了,涂灵灵只是笑,不知为何,她很开心。
今日赵罡此话一出,还有她与沈奕什么事,无论是在众人看来,赵公自知门槛低,与太子拉开距离,还是其他,沈奕也定不会开口去提赵蓉。
赵蓉也只能与太子妃的位置说拜拜了。
长乐见涂灵灵如此高兴的模样,还主动给她添了几回桂花酿,便开口道:“今日的宴会,原来是这么个事啊。”
涂灵灵一笑,端起酒盏也灌了一口,入口有些微辣,烈酒下肚,心中也暖了许多。
长乐又道:“你说,赵蓉会不会给气死?”
涂灵灵端着酒杯,看着酒盏中自己的倒影,轻轻回道:“应该会吧。”
半遮面,二层雅间
萧昀今日没有跟着沈奕,他或许是早已知道了相国公的行为,既然丢脸,就让沈奕去接着就好,他自有他的事情去做。
半遮面的伙计经常见到掌柜的这位贵客,默默地侍候,将店里最好的茶送了上去。
天色渐暗了,街道上走动的人变少,大半的店铺都在阴雨天将门早早地关了,但半遮面的胭脂铺还开着,二楼吊的纸灯也还亮着。
小侍将沏茶用的水在炉子上烧好,昌平便开口让他们离开,不需留人在店里。
待伙计们走干净了,半遮面彻底的安静下来,外头的脚步声便也传了过来,玄一引一人走近,在门外禀道:“先生,人到了。”
玄一身后的男子穿着一身灰布衣,带着一宽帽檐,生生将半张脸遮住,只见下巴的白胡,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穿着简陋的人,竟是平南王的军师高亮。
自从东宫之变,沈世明登基后,七皇子沈策自请下南,再也没有回过京城,高亮也跟着沈策去了,这十多年,从封地郡王到叱咤南方的平南王,都与这个高亮有莫大的关系。
这次来京城找萧昀,也是平南王所托,但他已经近十多年没有回过京城了!
第四十三章 威胁
玄一驻守在茶室外,没有进去,而早前昌平也去了屏风后。
屋外淅沥的雨落下,时而溅在茶案上,顺着茶渠会聚在一起,湖南的光线从窗沿上赵茹,萧昀出了宫,换下了赤红圆领官袍,一身雪白的长袍,浓密的长发只用了一根乌木簪束起,一派闲散的模样。
他抬头见了高亮,伸出请他坐下,笑道:“前些日子听闻高先生来了京城,我还有些不信,想先生若真来了多半会告知我一句,没想到,高先生真的来了。”
沈策将自己的左膀右臂送回了京城,定是有什么要事,不愿意与他说,那定是不想让他知道,可在京城,有什么事情是他萧昀不知的?
高亮落坐在萧昀对面,此刻也抬眼打量他,从幽州一别,自己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故人,不对,是利刃!
高亮朗笑一声,回萧昀道:“南王有命,事急在身,忙于应付,本想到了京城就去少爷府上叨扰,一直没空去,但洛娘不是去了,少爷没见着?”
萧昀执着水壶的手一顿,仅仅是一瞬,将滚烫的水注入那茶盏之中。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面色平静,在旁人的眼里,只觉他并不认识这个洛娘。
萧昀将水壶放回炉子上,温道:“幽州驿城使来报,圣上得知南王大肆招兵买马,屯粮草,充军备,权利有了,经济有了,下一步是独立?”
从七皇子到平南王,奉天子之令驻守幽州,领兵权利有了,财政经济也有了,仗着封地远,为所欲为,不知天子只知王?
高亮的目光忽然变得锋锐一些,出声道:“哼,狗皇帝做了皇帝这么久了,这天,迟早要变!南王如丧家之犬被赶到粮草荒芜的幽州,一待可就是十五年!”
萧昀沉默了片刻,道:“就是因为锋刃磨了十五年,才步步惊险,稍有差池,一切努力皆为泡影,反他又岂在这一朝一夕,昀的命是南王所救,当奉南王为首,有命必从,从未僭越。”
高亮鹰眸一眯,冷冷地笑了一声:“是吗?”
少爷幼年时走投无路,南王救了他一命,给了他锦衣玉食,也给了他无限风光,如今来了京城,封官拜相,幽州一点声信都没有,只怕再等上两年,不仅是太傅之位,连皇位都不在话下,自古利刃有利有弊,可杀他也可杀己!
萧昀手指纤长,叩在茶案上道:“昀幼年幸南王所救,对昀倾心注血教养,昀铭记在心,岂敢做出恩将仇报事来!”
高亮见过太多利刃的阿谀奉承,那些人虚伪的面具下,只是仇愤恨,就如他,若前有不利,他也会斟酌三分,萧昀之言,不可全信!
高亮站起身,丝毫没有坐下与他闲聊的意思,单刀直入道:“三日后就是庆王流放之时,若他真去了边陲,怕是九死一生,少爷将他带到高某跟前,那么坊间的流传不攻自破。”
萧昀回视他,点点头:“南王交代昀的事,昀定会不遗余力去办,可昀的命只有一条,再来几次刺杀,死了,可就没法为南王卖命了。”
高亮心中一禀,云霄楼的刺杀却是他命人所为,但只是出于教训,并无杀意,如今他人在狼窝,还是收敛些好,说了很多话,终于端起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只道:“少爷放心,这话高某定会带给南王。”
干啥啥不行,卖人第一名,高亮拿起帷帽带上,最后在看了一眼萧昀,提步离开,下了楼,青灰色人影在寂静的街道隐没。
“砰!”昌平眼见着那高亮离去了,从屏风后走出,气的将一旁的凳子踹倒,顺便将高亮喝过的茶杯子从二楼丢了出去。
“为什么不要了他狗命?这般威胁,老子实在是受不了这鸟气!”昌平咒骂道。
萧昀面无表情,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细细的抿了一口“那会儿怎不见你来杀?”
一句话将昌平怼的哑口无言。
玄一虽守在茶室外,里面的动静却听得清清楚楚,见昌平被主子怼了,左边眉毛微挑了一下。
昌平红着一张脸,梗着脖子回道:“我是怕脏了手!”
萧昀不理会他的话,看了看天色,将茶案上的水渍细细擦干净,摆好用物站起身朝外走去,想起什么,又驻足说了一句:“周氏乃天下富首,所谓无奸不商,找出它的毒点,加以牵制。”
昌平愣了一刻,跳脚道:“我好好的开个胭脂铺,老板还没做舒服了,你让我去周氏?”
萧昀脚步越来越远,只传来淡淡的一句:“关了。”
昌平在后面气的咬牙切齿,关店是不可能关店的,他的半遮面一年可能进项不少银子!
莹白的月光照拂下,花园的花木也被蒙上了一层清辉,树叶在假山上投下隐约的影子,风一吹,影子便颤巍巍的晃动。
赵蓉约了沈哥哥在这里见面,眼见着由远到近的脚步声,应该是来了。
碍于家规严苛,而沈奕又是太子,今日被父亲这么一挑明,哪里沉得住气,如何也要与沈奕见上一面。
银枝提着灯走在前头,沈奕跟在她身后,纸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沈奕本无心来赴,但事已至此,就算是两人最后的道别,毕竟父母之命不可违,若今日让他断了想念的是父皇,他也一定会断的干净。
“沈哥哥。”赵蓉柔柔的唤了他一声,鼻腔中点了点颤音,作势要扑进沈奕的怀中。
沈奕不露深色的伸出手阻挡了一些,略微抱歉的看了一眼银枝,银枝眼尖退下后,这才道:“现在你及笄了,已经是小大人了,自古男女有别,与人来往,需是注意一些的。”
赵蓉鼻子一酸,语气落寞道:“蓉儿从未将哥哥当做别人,蓉儿喜欢哥哥...”
沈奕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声道:“国公无意将你嫁于本宫,本宫也没有法子。”
赵蓉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彻底忍不住哭出了声,楚楚可怜的看着沈奕。
沈奕见着他最喜爱的姑娘流着眼泪,心疼不已,见此处偏僻,便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擦去她的泪珠道:“好了,不哭了,日后本宫再想想法子,你既是中意孤,孤便诺你一生喜乐。”
赵蓉眸子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琉璃,明净透亮,泪盈盈道:“真的吗,沈哥哥不会负蓉儿?”
第四十四章 故意
“自是不会,蓉儿放宽心。”沈奕轻轻拍了拍赵蓉的肩膀,忽然听见树枝断裂发出的响动,两人都平静下来了,不由得僵住身子,与其同时也听到了人走远的脚步。
赵蓉心一惊,面上有些许慌乱,虽她与沈哥哥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让府外的人看去了,还不知会对她名声有什么影响。
沈奕松开她,往那人离开的地方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底似乎踩了什么硬物,低头看了一眼,在月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赵蓉将簪子捡起,对着月光仔细打量,隐约看清这只簪子的构造,蝶戏花的金钗,上面还缠着几根青丝,应该是走得太急被树枝给勾掉的。
沈奕问道:“方才那人掉落的?”
赵蓉仔细想着今日是谁戴着此簪,有些眼熟,定是何处见过,终是想到了是谁,美眸闪过一丝怒意,对沈奕道:“是我房里那丫鬟的,没事。”
沈奕望向那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得点点头,只道:“出来太久了,还是回去吧。”
已入夜,可宴厅之上依旧热闹,长乐拉着她到了一处亭下,让人端来了美酒玉食,将夏禾几人唤了过来。
几人在亭中时不时搭话聊着,姜汾从亭外快步走了进来,面色稍白,大家都当她是冻得。
夏禾问道:“姜妹妹,你头上的簪子了?头发还有些乱,夜里摔了?”
涂灵灵这才望过去,适才姜汾说喜爱她的簪子,说讨去戴几天,这才出去一趟,簪子也没了。
姜汾摸了摸发饰,有些尴尬地对她道:“灵儿姐姐,适才去下恭之时,晓得是让树枝给勾掉了,改日汾儿买支新的还给你...”
一个簪子而已,若她应和了,倒是显得她小气,便道:“没事,一个簪子而已,灵儿府里还有许多,妹妹想要多少,姐姐都有。”
姜汾见涂灵灵给她解围,随即点点头道:“嗯啊,姐姐真好。”
长乐抓着一巴瓜子在嗑,望着古代这群小娘子门,说个话文绉绉的,也并不嫌弃累挺,正当她望灵儿手边的食盒子道:“这食盒都冷了,让人热热吃了,见你还有些咳嗽,咋这般管不住嘴,你今晚可没少喝呢!”
涂灵灵忽然想起出门前带的食盒子,见它已经冷了,也吃不了了,并且也不想让府里的女侍帮忙,回道:“灵儿也是见日子好,这才一时贪嘴,一会可不喝了...”
长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眼睛刚抬起便见不远处的回廊上渐渐靠近的黑袍身影,整个人就跟见了阎王爷似的,四周望了望,全是水啊水,哪里有地方可逃!
“我靠!”长乐骂了一声,转过身子背对着那来人。
按道理赵洐是男子,不该入这廊亭,但只要他脸皮够厚,打着找妹妹的幌子,还是可以随处通行的。
赵洐穿着一身流光黑莲纹衣袍,薄如刀削的脸,精致绝伦的五官,搭配着他那孤绝的气昀,让在场的女子都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
“阿洐见过各位小姐,叨扰各位小姐清静实属无奈,各位小姐可有见到蓉儿。”
平日里赵洐与沈奕关系好,其他世家很少接触,一时间只有甜甜回他:“她说有点乏了,近黄昏就回去休息了,不在吗?”
赵洐抬手,黑眸扫过侧对着他的沈长乐,恍然大悟道:“今日太过繁忙,倒是忘了妹妹说休息去了,看阿洐这记性,几位小姐,晚宴就要开始了,父亲请了大拿戏班子,一同过去吧?”
此话一出,甜甜最先站起身,她最喜戏班子唱戏,特别是穆桂英挂帅与白蛇传,也不知今日有没有耳福能听到,拉着夏禾就去了。
姜汾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也跟了上去。
见人都走了,涂灵灵这才低眼一瞧,长乐的脚都在桌子底下打着颤,刚想开口喊她离开就听赵洐道:“涂小姐,阿洐与殿下多日不见,有些话要说,涂小姐先过去,赵洐一会送殿下过去。”
长乐双腿抖得如筛糠儿,听赵洐如此,立马站起身,挽着涂灵灵的手就要走:“长乐今儿耳朵听吵听累了,什么都不想听,改日再说。”
恰好经过赵洐身边时,赵洐伸手将她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身边,不管不顾,提着她就走,也没同涂灵灵说一声,就走了...
可怜的长乐,此时也只能去告诉你哥,让你哥去寻你。
正想往宴厅那边走去之时,眼前就走近了几人,有男有女,为首的便是那日在她身上没讨着好的赵钊!
今日赵钊倒是穿了一条合身的袍子,头发也干干净净的,但长久的熬夜,不难看出眼底还是发黑,劳命鬼一般,让她心生厌恶。
“灵儿妹妹,要去宴厅?哥哥送你过去?”赵钊今日不似之前放肆,毕竟打心里想娶涂灵灵,还是稳重些好,只是在他身上的稳坐,只显得做作而已。
涂灵灵没有搭理,想越过这些人,但那些仆从哪里肯让她过去,都堵着廊亭阶下,等待着自家的主子发令。
涂灵灵扫了仆从一眼,道:“今日是蓉妹的生辰宴,灵儿是客,这么对待客人不好吧?”
赵钊扫过那些人,气的差点没跳起来大人,挥挥手道:“滚开点,别碍着灵儿妹妹过路!”
那些仆从一一让开,涂灵灵点点头,又见眼前的那段路黑漆漆的一片,若赵钊对她动手动脚,将她拖去轻薄了,她状告无门,可只能下嫁。
此刻她又犹豫了,廊亭中还有人,也挂着不少纸灯,若她离开亮堂的位置,不正好中了赵钊的下怀,若她不去的话,一会儿定会有人来寻她,想着便回到了座位上坐下。
赵钊眼睛一眯,见涂灵灵嚷嚷着要走,然后又不走了就坐下来,自己也让人搬了个凳子坐在她半米的位置,语气轻轻地:“涂姑娘,平日里喜欢赏景逛街吗,哥哥整日很闲的,带你去玩怎么样?”
涂灵灵不抬眼道:“日常要上课,去了皇宫陪读,定要以学业为重,没空玩。”
赵钊也不急,时间多的是,又问道:“那灵儿喜欢吃点什么,只要灵儿说喜欢哪物,便是翻遍整个北凉,哥哥都给你找来。”
涂灵灵还是不抬眼道:“喜欢天上的月,苍穹的星,夏日的雪,有吗?”
噗嗤..
也不知哪位不长眼的仆从,竟是听笑了,见赵钊冷厉一瞥,便不敢再吭声。
他从哪里去找天上的月,夏日的雪,这不是耍他吗?
今日他到看看,她嘴巴能硬到何时,如今洐哥将长乐带走了,冻她几个时辰,他还耗得起!
赵洐再不说话自讨没趣,坐在涂灵灵的眼前,颠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儿。
渐渐觉得冷了,自己还拿过一宽袍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就想见涂灵灵服个软喊他一声赵哥哥。
那么他才会考虑,让她离开。
一时半会还行,时间久了,久坐不动的涂灵灵渐渐觉得秋后的寒意刺骨,白皙的手指冻得通红,再一哼声,都能看到嘴中溜出的雾气。
再看一眼赵洐,瓜子磕完了,果子吃饱了,穿的暖和了,就当着她的面靠着睡了!
第四十五章 发怒
凉风习习,秋日萧索,生辰宴接近尾声,沈罡将贵客一个一个往外送,送客的时候,就见到萧昀的马车已经停在府外,但是来了多久,却不得而知。
朝廷都知萧太傅与赵罡朝政不和,今日萧昀亲自来相国府外已是不易,整日朝堂上斗,沈罡已是不耐,下了朝能离得多远就离得多远,免得看了心情不顺。
萧昀今日心情却是甚好,不仅是亲自来接沈奕,更是下了马车,朝着赵罡走去,温声道:“下官见过国公大人。”
虽萧昀为太子卖命多年,却也只是翰林院太傅,即是来了赵府,却不下马车,倒显得他太过自傲,而往往太过自傲,对仕途只有弊没有利。
沈罡一愣,些少见萧昀如此客气,便回道:“萧大人不必多礼,可是来接殿下的?”
萧昀回道:“太子耽搁了一天公务,这不,下官赶紧来接了。”
就沈罡所知,这萧昀自幼长在幽州,父母双亡,由奶娘抚养长大,从寒门弟子一路考上京城,那幽州大多穷地僻壤,方方面面较为落后,显少能有如此挺拔俊秀的先生,却能出萧昀这般博古通今的才子,短短五年从才子到文科状元,从翰林院侍到太子的亲信,让他怎不防?怎该不防?
沈罡摸着黑长的胡须,笑道:“殿下喝了些酒,还在偏殿休息的,要不然萧大人进府里,老夫与萧大人喝上几杯?”
玄一站在萧昀身后整装待发,等着萧昀下令,便带人进门将殿下接出来。
萧昀眉梢一挑,面上温和有礼,嘴角略略带了些笑容:“今日天色已晚,昀就不叨扰国公大人,下回,下回昀上门与国公痛快喝上一场...”
沈罡点点头,见客人送的七七八八了,转头对仆从道:“去将殿下请出来,务必仔细点!”
萧昀见沈罡代劳,便打算在外等上半刻,忽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眨眼之间,便见女子裙角飞舞,冲到他的面前。
“萧大人,有无见到我家小姐?”女子扎着双辫,杏眼满是担忧,嗓音因为害怕有些哭腔,见侍从拔刀,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放肆!你是哪家贱婢?”守在门外的东宫侍从上前呵斥道。
萧昀见这丫头有些面熟,想起是那日将涂灵灵与另外一个丫鬟一同送回府,定是那日这丫鬟就记住了他,摆了摆手,示意侍从收刀退下。
“你家小姐,还未出来吗?”少许的,萧昀也会关心起别人的事情,出口问道。
见那丫鬟摇头,萧昀脸沉着,只是微微侧目看向玄一。
玄一意会,提步往相国府里走去,可刚走到门槛出,就听见身后的萧昀开口:“等等,一起去。”
另一边的涂灵灵差点冻的眼泪鼻涕一起流,见宴厅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四周都静悄悄的,她猜测,宴会应该已经结束了,她挪了挪腿,尝试地站起身,想偷偷走出去。
可刚拔腿,亭外的侍从便伸手阻挡她,并且吵醒了坐上的赵钊,赵钊摸了摸嘴角的口水,刚才做了一个梦,不可言说的美梦,而女主角,就是眼前的小美人。
他抬抬头,见宴厅处的灯光暗了下来,四周又全是他的人,龌龊的心思就上来了,直接上前将小美人捞到自己的怀里,一缕甜香钻入鼻尖,只叫他骨头都发酥,到手的小美人,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赵钊,你放手!放手!”被后面的男人捞进怀里,那龌龊的手还揽着她的细腰,甚至还不安分的揉着她的腰间软肉,她气愤的涨红了小脸,连手指都在发抖!
赵钊身后的侍从也笑了起来,调侃道:“我家少爷要什么没有,涂姑娘还是从了少爷吧,他可是太守之子,断不会亏待你的!”
涂灵灵哪里肯的,被这么个人玷污了,只有死路一条,随即对着赵钊横在领前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咬得口中带着血腥味,脚上也不留情,狠狠的往赵钊脚趾上踩,还蹬了几脚!
赵钊吃痛的松开禁锢小美人的手,痛的龇牙咧嘴,手和脚都痛,不知先看哪一个!
见逃出了禁锢,涂灵灵提裙就想要逃出去,却被侍从紧逼着往后退,她回头看了一眼,莲池最多三米深,按照自己的水性,游到另一处岸边不难,她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赵钊从小到大,要哪个女人得不到,今日被涂灵灵这般逗弄了,往日还如何称得上京城第一纨绔,定要叫其他世子哥笑话个半生,如今生辰宴也结束了,还无人来寻她,若是将她牵制住直到半夜,那么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涂灵灵也只得嫁给他!
“将她捉回来!”赵钊大呵下令。
“我看谁敢!”一声厚重的呵斥声从游廊间传来。
赵罡疾步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行人,侍从拿着纸灯,瞬间就将游廊上照的通亮。
赵钊一转身便见自己的大伯怒气冲冲的,他身后还有宫里的萧大人,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与涂灵灵拉开距离。
萧昀在后方,也被惊得愣在了原地,波澜不惊的脸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痕,亮光中,涂灵灵身子紧紧贴着柱子,因为惊恐而娇躯微颤,不知所措的低着头。
他抬眼看向那个始作俑者,就是这个该死的东西,差些让涂灵灵生死一念,将她逼到如此绝境,她是他的学生,她也是他的,也自该是他的!
赵罡气的下巴都在颤抖,今日是自家女儿的生辰宴,好不容易圆满结束了,自己的侄儿竟然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来,他身为当朝国公,而受欺负的又是尚书之女,这么多人看着,他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涂灵灵又是羞又是愤,只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沮丧,像是水盖过了头,让她无法呼吸,憋的她喘不过气,如今所有人都看着,就连萧昀,也在看着她,她嘴角的血,她凌乱的发饰,她此时就算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
“伯父,侄儿就是跟涂妹妹闹着玩的!是不是?”赵钊见赵罡抬起手,差点就捂着自己的头了,连忙转身去求得她的解释。
涂灵灵心底发苦,嘴里儿的苦腥味让她作呕,她呸了一口唾沫子道:“闹着玩?将我堵在廊亭是闹得玩?将我冻了三个时辰是闹着玩?强迫我猥亵我也是闹着玩?什么是闹着玩?我乃尚书之女,还未及笄,你不要脸我还要!犯得着跟你闹着玩?”
涂灵灵什么都不顾了,看戏的没有至亲也没有至爱,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而萧昀也从未瞧的起她,心底好似烧了一团火,烧的她面目全非,她必须让赵钊得到应有的惩罚,好浇灭心里的这团恶火,散了这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