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19
陆斐没有回答是不是，他只是引导眼前的女子去想，顺便在话里真假掺半，最后又将她的坠崖归为朝堂明争暗斗的结果——
“清姜说的确实没错，你坠崖这件事是我的错，你是因为我……才会让人害了。”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地方，陆斐眼里适时地露出悲痛与后悔，“那人知道你对我有意，亦知晓我拒绝了你，便下计要使我背上迫害公主的罪名，只是那人没想到，我那天会恰好去那附近的山庄，还救下了你。”
陆斐深深地叹气，大掌揉了揉她的柔荑，“你本就天性率直，醒来之后又失去了记忆，我担心那人知道你没死，会借机再次害你，所以我便将你带在身边……”
他垂眸苦笑，“当然，我不否认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在。”
叶绵坐在他旁边，虽然陆斐的话半真半假，却每一处都正好解释了清姜告诉她的，她脸上露出些许愧疚，又带着几分疑惑，交战之间，最后还是对他的信任占了上风，“对不起……”
她没有喊他哥哥，如果按照陆斐的说法，他们之前应该是相爱的，可是……
叶绵出声，眼里带着几分歉意，“但现在在我眼里，你只是哥哥。”
陆斐脸上一愣，眼底露出些许落寞，他勉强地笑了笑，“没事，谁让我让你喊我哥哥呢。”
说到这，陆斐眸光温柔地看她，清俊冷洌的脸露出一抹淡笑，“谢谢阿绵，让我当了你的哥哥。”
叶绵迟疑着开口：“可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陆斐似乎毫不意外她的提问，他揉揉她的头发，淡笑道：“因为你太单纯了。”
他站起身，“如今皇权并不稳固，即便是作为长公主的你，对上那些久浸官场的人也难以招架，我好歹坐上了首辅的位置，他们不敢对我的人如何。”
这话说得诛心，尤其是眼前的女子还是一位长公主，按理来说他不该在一个皇室公主面前说这些，可他知道，按她的性子，听到这些话她只会觉得他是出于真心才会如此。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总之，如果太过假，反倒容易令她生疑。
陆斐转头看向叶绵，果然见她脸上露出几分动容，他深知打铁要趁热，在转身的一刻蓦然便白了脸，他一手死死地捂住腹部，血水渗透了锦衣，素色的布料瞬间被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叶绵当即便走到他身边，柳眉微蹙，想要帮他却又无措地站在一边，一副看起来快哭了的模样，“哥……你、你怎么样了？”
听到女子的轻泣，许沉冰抬脚踹门，气势汹汹地跑进来，看见的便是身材清瘦颀长的男人倒趴在娇弱的女子身上的场面，他面容苍白，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许沉冰赶紧跑过去帮她，顺势将人甩倒在桌上，叶绵又急又气，朝他吼道：“你干嘛！”
便要去扶起陆斐，只可惜她力气太小，根本抱不起一个成年男人，可她却不信一般，将他一只胳膊往自己娇弱的脖子上放，竟真的把人给半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要走向门口。
许沉冰在一边看着，心里慢慢沉了下去，到底还是上前帮忙扶起了陆斐。
只是刚刚一碰到他，陆斐的身体便斜向了叶绵那边，许沉冰眸子一沉，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只恨不得直接把人从楼上踹下去。
许沉冰抬眸看向身边的女子，声音平静：“我来吧，我力气大。”
叶绵看着他，抿唇松开了手，在陆斐看不见的地方，她冷淡地走向屋里。
许沉冰眸光复杂地看着她走回，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大概……是苦味吧。
他看向身边这位大卫的首辅大人，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为了让她心软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不过这同情也只有一瞬，从长公主刚刚的反应来看，不难猜出陆斐又在用计哄骗，可惜长公主早已恢复记忆，陆斐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厌恶罢了。
许沉冰内心嗤笑，当初陆斐与长公主在朝堂上斗得水深火热，陆斐甚至不惜找上他，要求与他合作，两人一起扳倒长公主。
谁能想到，时至今日，那个处处见不得长公主开心的首辅大人，会为了她而掐上伤口，在她面前露出羸弱的样子。
许沉冰看了眼痛晕过去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把人扔给了陆斐的狗腿子。
他知道，陆斐对长公主起了心思，为了以防万一，他下一个要解决的人便会是他。
对于陆斐这种人，就不能太过客气。
天气转凉，白天也越发地短，把人扶出去时，天便已经阴沉下来了。
等到许沉冰回了客栈，天已经彻底黑了，她的房门也已经紧闭，许沉冰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就站在门口，像任何一个守卫着主人的侍卫。
叶绵正在屋中沐浴。
屋中雾气渺渺，昏黄的烛光摇曳，透露出几分暧昧，一只玉脚踩入雾气腾腾的清水，发出清脆的水声。
习武之人听力向来很好，在外守着的许沉冰耳尖微红，不自然地走向围栏看向楼下，试图转移注意力。
只可惜耳朵却要与他作对似的，将那里面的声音听得越发清晰，清水拂过冰肌玉骨，拂过细软青丝，清脆的叮咚水声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许沉冰很想一走了之，又怕门外无人守着不安全，便只好继续忍受折磨，直到听到里面传来衣服布料窸窸窣窣互相摩擦的声音，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明明平时里看来不过一刻钟的事，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
叶绵打开门，便看到许沉冰红着脸的模样，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会眼尾泛红，那颗黑痣也跟着妖艳起来，明明比她高出快两个头，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被她欺负了一般。
叶绵有些莫名其妙，微皱眉道：“你怎么了？”
因为刚沐浴出来，她身上只穿着一身中衣，外搭一件薄薄的夹袄，娇嫩的脸白里透红，宛若清水芙蓉。
第122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0
许沉冰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是在一次皇上的狩猎活动中，众贵女得到长公主的恳请，也都纷纷参加了那次活动，彼时他跟随的许家少爷还不是镇国将军，他也只是刚刚被许家家主从行伍中挑出的、满身豪情壮志的少年郎。
虽然因为他的脸，时常引来一些女子的窥探，少爷也常常拿他的脸笑他，许沉冰却并不在意，儿女情长于他来说不过是累赘，他只希望能凭他这一身本事在战场上肆意杀敌，也不枉他来这世间一遭。
只可惜，这一切都终结于长公主之手。
只因他顺手救下不小心跑到孤船上的她，便就此被她绑住，她任性嚣张，蛮横无理，在知道他并无意娶她，甚至与许家小姐关系甚好时，竟让人警告了许家小姐，将他视为所有物。
这是许沉冰所不能容忍的，她将他的自尊像垃圾一般践踏，反过来还笑吟吟跟他说，只要他娶她，他便是大卫的将军。
将军……没有实权的将军，不是自己打拼来的将军，算什么将军？
许沉冰心中恨极了她，可又无可奈何，直到朝堂上那位风头正盛的首辅大人朝他递来橄榄枝，邀他给长公主一顿教训。
许沉冰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害她，只是谁也想不到，她会因此而差点丧生。
“喂，许沉冰？”娇俏的女声带着几分冷意，将许沉冰从回忆中唤醒，他抬起头，落入一双充满疑惑的明眸，黑白分明，一如既往地清亮好看，只是里面少了些东西。
许沉冰垂眸，鸦黑般浓密的睫毛微颤，他轻轻摇头，别过脸，没有去看她，“天气冷，你……多穿点。”
男子磁性低醇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与不自然，不复记忆中少年郎的沙哑青涩。
叶绵看了他一眼，那里面充满了探究与审视，许沉冰只觉得浑身一僵，他下意识看向别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屋了。”
甚至顾不及她点头，他便自顾自地抬步离开，似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
叶绵站在门口，看着他落荒而逃般的背影，轻轻地淡笑出声，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迟来的喜欢……
算个屁。
在客栈住了一晚，陆府那边便来了人，叶绵走出客栈时便看到坐在马背上的清俊男人，他身着一身常服浅色锦衣，外披一件深蓝色的厚氅衣，冷风拂过，他背对着橘色的晨光，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阿绵，我来接你了。”
在陆斐身后的不远处，是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马车，叶绵站在门口，身后是抱剑冷脸的许沉冰。
因为陆斐的大阵仗，客栈周围引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
许沉冰握紧拳头，他一眼便看出陆斐的小心思，搞这么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接新娘。
心里越发烦躁，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许沉冰眉头一皱，却只将一切归于看陆斐不顺眼，至于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看人不顺眼还需要理由么？
陆斐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关注情敌，他一双眸子深深地注视一身浅色衣裙的女子，相比在崖底的那时候，她的眉眼多了几分缓和，却又没了之前在陆府时对他的依赖眷恋。
陆斐喉结微动，即便早已做好了准备，真正遇上她时，果然心里还是无法忍受她表现出的距离感。
陆斐努力将心中的不安挥开，他下了马，大冷的天，他却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再一抬手，便极其自然地将那氅衣系在她身上。
陆斐做这一切自是有他的打算的，也好让某些不长眼的东西看清楚，这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别想撬他的人。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明显，给她系上结时，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截极有力量感的手腕，只是上面充满了斑驳交错的伤痕。
叶绵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他的行为，这默认的态度让陆斐心底多了几分把握，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如晨曦般温暖的笑，“阿绵，为何这样看着我？”
叶绵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只是想到了之前在陆府的时候。”
陆斐心里一喜，脸上也不由浮现出笑意，他正要接话，便听见眼前的女子轻抿唇，眼里带着几分落寞，“我们若是真的兄妹，肯定很幸福吧。”
说完，她才深吸了口气，脸上勉强地扬起一抹笑，“瞧我，乱说什么呢。”
她调整好了自己，陆斐却不好了，清俊的男子双眸紧紧地盯着她，下颌骨微微紧绷，他罕见地肃起脸，“确实不该乱说，阿绵你出身皇室，是长公主，怎能与微臣做兄妹？”
这会倒知道她是长公主了。
叶绵没有揭穿他，她抬眸看向他，眼底有些落寞，“好，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低落，似是为他不承认二人过去的兄妹情而难过。
陆斐终于明白了心底那股不安来自哪里，他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那个说二人是兄妹的自己打一顿。
说什么不好，要说兄妹？
只是随即他又想到，当初说二人是兄妹，是因为阿绵的手看起来就不像是那些干过活的下人，他担心引她怀疑，因此才说她是自己的妹妹。
早知道便说她是自己未过门的未婚妻了。
只是一切早已过去，如今再后悔也没用，陆斐小心护着叶绵走到马车前，温声与她道：“我已经与皇上说了你失忆的事情，因为是临时起意，皇上没办法出来接你，但是皇上会在宫门口等着你，你不要担心。”
叶绵漫步走向马车，临近要进去时，清澈的眸子看向他，充满了愧疚与担忧，“谢谢你，还有……”
“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解释便对你动手……”
陆斐微愣，他本就没有将受伤的事放在心上，与幼时受过的伤相比，这不过是挠痒痒一般。这只不过是为了惹她心软，他故意显露给她看的罢了。
第123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1
叶绵抬手伸向他的伤口，手到一半又微微缩了回去，女子清亮干净的眸子泛着水光，柳眉微皱，她轻声道：“痛吗？”
陆斐心里一暖，他慢慢牵起她的手，低声道：“痛，心也痛。”
明明是在别人说来略显尴尬的话，由他说来却那么自然而清隽。
叶绵不知道说什么，她只低下头，恰到好处地露出复杂的表情。
女子的手柔软细腻很好摸，却带着冰凉的温度，陆斐微微皱眉，“你的身子太弱了，之前在陆府的调养药，等你回了宫之后，我会让人捎一份药方给你，你记得让宫女给你煎药。”
他的大手包住她的，男性炙热的温度通过双手传递过来，叶绵方才想起二人已不再是兄妹———当然，即便是兄妹，他们这样的举动也是不对的，她微微收回手，陆斐也不强求，只捏了捏她手心娇嫩的皮肤便将人放开了。
他淡笑，“好了，天气冷，快进去吧。”
叶绵轻轻地点点头，一进了马车，隔绝了所有人，原本柔和的脸便渐渐冷却下来。
许沉冰一直跟着马车走，走到一半时，他便看见马车的布帘被掀开，随后一方浅色的手帕被扔下马车，他捡起手帕，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微凉的气息。
不知怎么，他脑海里便浮现起一个画面：冷着脸的长公主气恼地将自己的手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气愤地将手帕扔出窗外。
单是想着，许沉冰嘴角便不由露出一抹浅笑。
陆斐机关算尽，唯独算漏了长公主恢复记忆的可能，当然，也可能是陆斐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
总之，长公主不喜陆斐，甚至厌恶他。
这一结论无疑令人身心愉悦，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脸上露出一抹好看的笑，他甚至没有去想为何而高兴。
马车一路向皇宫驶去，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到达。
皇帝是个只比原身小两岁的年轻人，一看到叶绵那张脸，隐隐带着几分少年威严的皇帝便红了眼，也不知陆斐又是如何在皇帝面前说的，总之陆斐得到了皇帝的赏赐，“爱卿营救长公主有功，理应得到赏赐。”
到了陆斐这个位置，皇帝的赏赐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不过陆斐却是给皇帝做足了面子，大呼万岁的模样活像影视剧中暗算主角的奸臣。
叶绵看了他一眼，心中对此人的评价又多了几句。
能伸能屈，也难怪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首辅。
皇帝在叶绵面前意外地没有架子，看得出来原身与皇帝就是寻常人家的姐弟相处的方式，皇帝知道叶绵失忆，也不敢打扰她，只叮嘱了几个她过往用熟了的宫女，便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叶绵没有异议，她适时表现出惶恐不安的模样，顿时又让几个照料她的宫女心疼得偷偷抹眼泪。
“公主自小就娇养着，怎就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
“说来也怪，那陆大人向来与公主不合，这次居然是他把公主救了。”
“……”
叶绵看了眼周围，宫女们察觉到她在找什么人，顿时问出声。
叶绵紧张地搅着衣裙的布料，眼角微湿，“跟我一起过来的那个人呢？”
*
“草民叩见皇上。”
“平身。”
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做了个拜见礼，在皇帝的注目下端正有礼地站起来，身形瘦削颀长，薄薄的肩膀，后背挺直，手臂肌肉带着力量感，线条流畅完美。
只一眼，皇帝便看出来这是个练家子。
原本皇帝也看好许沉冰的，在他还在许家当侍卫时，皇帝便看出来此人有才，若不是当初他让皇姐给看上了，如今的镇国将军是谁都不一定。
皇帝自是知道自家姐姐做了什么，也知道许沉冰有多讨厌她，原以为皇姐失忆，两人便再无交集，没想到却会在随行的人里看到他。
“听说你曾经是武举状元，为什么后来没去报道？”皇帝悠悠道。
许沉冰平淡道：“回皇上，是因草民的一些私事。”
皇帝眯起眼，想起来了。
那时许沉冰被皇姐追得惶恐，便想办法参加了武举，虽然最后得到了头名，许家却压着不让他去报道，美名其曰许沉冰还需要锻炼。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怕他碍了许家子孙的路罢了。
尤其是许沉冰自小由许家教养，许家的子孙都尚未获得一官半职，反而让许家的侍卫先得到了，这算什么事？
且许沉冰年少轻狂，锋芒毕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子日后大有所为，再加上长公主的偏爱，令武将们以为是皇帝的意思，因此会引来许家的忌惮也是正常。
皇帝眸光平淡地看着底下的人，没有问是何私事，既是双方都知道的，那便没必要说破了。
皇帝看向许沉冰：“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回军队，你可愿意？”
许沉冰蓦然抬头，眼底一瞬间闪过光亮，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低头，“回皇上，草民答应了公主，会护着……”
“朕会另外派人保护好长公主。”皇帝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许沉冰抱拳的手微微收紧，明明离他曾经的理想那么近，他却不知为何……
“皇上，若是公主问起，草民无法交代。”
皇帝顿了顿，没想到许沉冰会一再推脱，“若是皇姐问起，你便说是朕的安排。”
许沉冰沉默，心里的焦躁越发明显，电光火石之间，他听到了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皇上。”
皇帝站起来，浓眉微蹙，“皇姐，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过来了？”
叶绵走到许沉冰身边，轻声道：“不必顾及我。”
声音却冷漠得仿佛二人只是陌生人。
许沉冰侧过头看她，自那年及笄过后，她出落得越发好看，一缕青丝从太阳穴垂落至颊侧，勾勒着漂亮的侧脸，她没有看他，只是朝皇帝道：“皇上，他愿意从军。”
许沉冰愣了愣，反应过来立马道：“不……我不愿意。”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她眼里缺了什么，一股心慌之感席卷而来，令人惶恐。
第124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2
“公主，我不愿意。”
叶绵侧过头看向他，她冷艳的面容染上几分不解，薄唇微张，她凝视着他，“许沉冰，我现在放你走了，你不必顾及我。”
她沉着而冷静，一身浅色衣裙的她，华丽而纯洁，气质出尘，眼里流露出几分冷峻，如夜空中一轮皎皎明月。
比起她从前的模样，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像大卫对长公主，许沉冰愣愣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她离他那么遥远。
从前她喜欢他时，他不喜、逃离、厌恶。
而今她叫他离开，却换成了他不舍、不愿。
“你有谋划、有能力，你应该到军队去，而不是在我身边，当一名无名小卒。”叶绵定定地看着许沉冰，波澜无痕的眸子如一潭清泉，冰凉刺人。
许沉冰喉结微动，坚毅的眉骨间第一次出现茫然的表情。
理智告诉他，她说的都是对的，可是……为什么他就不愿意呢……
许沉冰没有再说出不愿意，叶绵与皇帝便直接默认他同意了。
等叶绵回到自己宫中，便见底下的人送来东西，矜贵淡雅的长公主睨着太监手中的方盘，上面不是什么金贵物，却是她之前在陆府常吃的果子酱，在一罐罐果酱旁边，还方方整整地放了一张信封。
收了东西，叶绵把底下人都叫下去，这才打开信封，信封里有两张纸，其中一张便是陆斐说过的药方，另一张则是陆斐写的信。
前面一大段基本都是酸话，无非是表达他有多关心她之类的话，又问她宫中生活得如何。
看到这里，叶绵微微挑眉，这宫中多是陆斐的眼线，他倒是脸皮厚，明明知道她的情况如何，还要来问。
随手把信封扔至一边，叶绵眼露不耐。
系统乖顺地跑到她身边，“绵绵，好不容易来一趟古代，我们出去玩玩吧？”
叶绵揉揉猫儿的下巴，猫儿立马眯眼露出舒服的表情，她笑吟吟：“以前没出去过？”
系统被识破了心思，只好直接道：“秦墨那里你是不打算攻略了吗？”
叶绵没回答，她当然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积分，只是她需要一个契机，好让她的出现不那么突兀。
半个月后，在许沉冰入伍后的第五天，契机来了。
先前被锦衣卫抓住的糖铺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如今长公主失忆，便提出说要见长公主。
糖铺老板倔得很，即便被锦衣卫轮番上刑，整个人被折腾得半死不活，仍是不肯说出他背后的人，锦衣卫无法，只好将糖铺老板的事情告诉长公主，希望能借此得到一丝线索。
求见叶绵的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秦墨的徒弟陈凉，叶绵一身长裙，外披一件厚实的氅衣，看起来淡雅高贵，气质绝尘，陈凉远远看到她，心里既惊艳又害怕，越发不理解师傅所为———当日师傅明明见到了长公主的脸，为何不告知皇上？
若是长公主追究起来，师傅搞不好就得被降职了。
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陈凉抱拳作揖，向长公主说明来意，果然，下一秒，便听见长公主身边的婢女道：“怎么不是指挥使大人亲自过来？”
陈凉之前就听说长公主在未失忆前与师傅有嫌隙，先前他还觉得这是谣言，现在看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这情况，恐怕嫌隙二字还是轻的。
陈凉吸了口凉气，欲哭无泪，他只好硬着头皮道：“秦指挥使先前去处理京城郊外的凶杀案了，知道无法抽身过来，所以特地让属下过来与公主谢罪。”
婢女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便见身前的女子微微抬手，婢女只好停嘴，但眼里依旧是愤愤不平。
叶绵一眼便看出来婢女是被原主惯坏了，居然连锦衣卫指挥使都敢骂，要知道就是狗如陆斐都不会轻易与锦衣卫撕破脸。
也就是仗着原主是公主这一层身份了。
叶绵没为难陈凉，说定了时间，第二天便去了都指挥使司下辖的牢狱。
秦墨赶到都指挥使司，刚下马喝了口水，便听见下面的人道长公主过来的事。
“听说了没有，长公主好像失忆了。”
“嘘……你找死吗？这事上面不让说的。”
“这有什么啊……我就是在想会不会有人趁着失忆，欺骗公主。”
秦墨眯起眼，手中的水袋甚至还未系上，他走至谈话的两人身边，那两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秦墨冷冽如刀锋的眼神刮过两人的身上，声音平静得毫无波动，“自去领罚。”
“是、是！”
秦墨转身，飞鱼服的下摆在空中利落地转了转，带起周身冷气，秦墨将手中的水袋系好扔给身后走过来的陈凉，陈凉稳稳接住，跟在他身后道：“师傅，长公主刚刚进去。”
声音低落哀伤。
秦墨猛地转身，便看见徒弟哭丧着一张脸，他顿时皱眉，微末的师徒情让他问出声：“出什么事了么？”
陈凉抬头看一眼浑身正气的师傅，憨傻老实地叹气道：“师傅，我没事，是您有事啊。”
秦墨不解，却没有生气，“为何如此说？”
陈凉嘴巴努了努牢狱的方向，“您当初明明看到了长公主的脸，却不告诉皇上，若是长公主追究……”
陈凉再次叹气，秦墨揉了揉太阳穴，实在不想看见这个徒弟，他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别跟过来了。”
等陈凉下去，秦墨浓眉才稍稍皱起来。
他当初不告诉皇帝，自是有自己的私心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陆斐，在陆斐被长公主刺伤后，他便接到了陆斐的信，上面一一明说了他之后的打算，当然也包括向皇帝坦明长公主的事。
他本就不愿意掺和长公主的事，将此事由陆斐去管，起码在他看来，是双赢的结果。
现在就怕长公主也是如陈凉一般的想法。
秦墨不由想到花灯节那晚女子含泪的眼，与在崖底时她红着眼刺伤陆斐的表情，也许是失忆的缘故，他觉得长公主……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她也未必会同陈凉那般想。
第125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3
秦墨走进了牢狱，一眼便见到了站在牢中的浅衣女子，她身形修长，如瀑布般的青丝倾泻而下，仅留一边的长发垂落至胸前，背影风姿绰约，玲珑曼妙，屋外的光通过牢中高高的窗落进来，照落到她的身上，在黑得发臭的牢狱之中，清雅冷淡的女子仿若仙子出尘。
牢中的犯人都被铁链紧锁起来，虽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秦墨还是走至她面前，不卑不亢道：“长公主，此处过于污秽，还请您挪步外围。”
叶绵轻轻地看了他一眼，秦墨却没有看她，他只听到耳边响起一道女子冷淡的声音，“是你。”
秦墨下意识抬眸，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润亮眸，女子的眸子一如最初，隔着轻纱，他仿佛又看见了花灯节时的悲伤含泪的女子，只是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子此刻眸中清亮，眉眼间带着探究的神色。
秦墨不置可否，只平淡道：“请长公主挪步外围。”
身着飞鱼服的秦墨身材挺拔，肩宽腰窄，绑着手臂的黑色布料隐隐可见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俊眉星眸，身上带着男性独有的冷冽气息，他微微蹙眉，“若是长公主执意不肯出来，发生了什么事，还请不要责怪。”
身为守卫皇室的锦衣卫指挥使，说这些话实在大逆不道，偏偏秦墨就是这么说出来了，看他的语气，可见从前这些话也没少说。
这个国家的皇室还真是弱。
叶绵现在“尚未恢复记忆”，因此对于他的话也不怎么生气，她只嗤笑出声，道：“需要本宫亲自过来才能让犯人开口，本宫也不敢靠你们锦衣卫这一群酒囊饭袋。”
她说话时全程弯唇微笑，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连带着看护犯人的两名锦衣卫也变了脸色。
秦墨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是长公主的性格，即便失忆了，这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依旧令人头疼。
在陆斐面前再温顺，那也是因为她将陆斐认作亲人，亲人以外的人，休想得到她一张好脸。
他面色不变，声音却冷冽非常，“那便让下官看看——长公主的本事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窗外的余光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在脸上一侧落下深深的阴影，叶绵同样抬眸看他，一高一矮，双双冷下脸，叶绵看了他一回，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秦墨也在她之后将视线转向牢狱中的主角。
被抓过来半个月之久，牢狱中几乎将能用的刑都上了一遍，糖铺老板却一直倔着不开口，初见时一身锦衣红光满面的糖铺老板此刻早已成了个血人，两条腿几乎都断了，四肢被人挑掉了筋骨，原本光滑的脸上烙上一个血印，地上亦是满地屎尿，让人不忍直视。
叶绵正要走近，一旁的婢女便拦住了她，一脸乞求：“公主，太危险了。”
叶绵淡淡道：“无碍。”
秦墨看着她蹲到面前的血人面前，仿佛闻不到鼻尖的臭味，她面色淡然地问道：“听说你找我？”
糖铺老板名为李不三，听到耳边女子的声音，方才从昏昏沉沉中睁开眼来，他先是看了眼叶绵，而后才看向秦墨，最后大笑，“真是一场好戏！”
他双目通红，笑得嘴角流血，却仍是在不停地笑，像一个突然发疯的疯子。
秦墨眉头紧锁，他甚至来不及思索，便将李不三跟前的叶绵拉过身边，叶绵猝不及防被往后拽，身子不由自主倒向身后，刚好倒在秦墨身上。
秦墨下意识抓住她的肩膀，女子的肩膀纤细瘦弱，仿佛轻轻用力便会碎了，手似被烫到了一般，他赶紧收回手，恰好此时怀里的人也站直了身体，二人相顾无言，秦墨后面却感觉到她的态度比先前缓和了些。
叶绵没去管秦墨如何想，她眯起眼俯视着李不三，再次走到他面前，她压低了声音，试图不让秦墨听到：“你什么意思？”
李不三嘴角上扬，扯出一个带血的笑，他同样放低了声音：“长公主，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这位大卫的公主隐瞒了恢复记忆的事，还把那位首辅大人耍得团团转，李不三特地要求见长公主，目的就是想以此为要挟，让她放过自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隐瞒，可以陆首辅在朝堂上的位置，得罪他绝不是一个好事。
尤其她还只是一个公主而已。
李不三本以为话到此她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只是在最初听见时愣了愣，随即便扬起一抹淡笑。
与此同时，李不三原本便鲜血淋漓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匕首。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看守李不三之一的锦衣卫甚至顾不得礼节，忙道：“长公主，不能杀啊，这是大辽细作，后续还需要他……”
不等那锦衣卫说完，李不三脸上错愕惊恐的表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他笑得得意，“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叶绵弯唇淡笑，下一秒，她割破了李不三颈上的一条静脉，李不三顿时感觉浑身血液冰冷，他咽了咽口水，正好对上眼前女子没有一丝人气的黑眸。
“我会好好地，一条一条地，把你的脉，你的筋都割断----直到你死为止。”她笑得如春风化雨，晨曦明媚，说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自诩见识过酷刑的锦衣卫，听到这种死法也忍不住背脊一凉。
秦墨看着笑得明媚动人的女子，她站在黑暗中，像是勾人的狐狸，一颦一笑都那么惹人惊艳。
明明是同一张脸，他却觉得眼前的人比起以前要生动明艳许多，她是自知的邪恶，显然，也很善于利用人的心理。
李不三坚持锦衣卫的酷刑如此久，越是坚持得久，便越是惜命，不愿让过去所受的酷刑白费，所以一遇到叶绵这样一上来就想要他命、还不是轻易让他死的人，没坚持多久便将事情全吐露出来。
当然中间李不三也想过随便胡诌几句，只是结果便是身上又断了一根筋。
第126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4
叶绵收回手，她干净白皙的手背上溅上了几滴血，那是割破经脉时喷溅到的，她却浑不在意地站起身，浅色衣裙在高窗上的光照下如雪般轻软，她低低勾唇，清亮的眸子如缀满了星辰，“若不是留你有用，真想一刀解决了你。”
她笑得无害，李不三却从她的眼里看到浓浓杀意。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但凡他敢迟疑一刻说出来，说不定人就没了。
跟锦衣卫那群人不同，她的目的不是问出他背后的人，而是杀掉他这个知情人。
他一死，就没人知道她恢复记忆的事。
李不三从来自诩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却第一次生出了退缩之意，心中亦没了面对锦衣卫时的坚强不屈，因为这人是真的会杀死他，或许一句话都不会给他说，便会直接将他杀死。
李不三怕了，所以他战战兢兢地说出一部分，希望锦衣卫看在他有点用的份上，赶紧把这尊神请走。
叶绵淡笑一声，她漫不经心地拿丝巾擦干净匕首，才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慢慢走出去，擦过血的丝巾被随手扔在地上，在半空中轻纱如纸，慢慢地落下来。
容貌明艳的女子睫毛长翘如蝶翼，一身浅衣却让她穿出浓烈明艳之感，秦墨大概是在场中唯一镇定的人，饶是如此，他依旧是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眼底充满了诧异。
他不是第一次见过长公主杀人，可却是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到了如此浓烈的杀意与威势，仿若宝剑出鞘，锋芒毕露。
为什么？
一个李不三会让她产生如此强的杀意？
秦墨看着走过自己眼前的女子，他微微低头，双手抱拳，不卑不亢：“恭送长公主。”
他身后的众人这才将目光从李不三失血的颈间移开，众人慌乱地跟着一同行礼，不约而同地湿了后背。
……
陈凉一进了牢狱，便见到被大夫包围的李不三，他皱着眉走过去，才发现李不三居然脖子居然流了一地的血，一旁的大夫正双目发光地看着李不三，“这手法太妙了，流了这么多血，人却还好好的，真是……”
“人还好好的”李不三瞪着眼睛，四肢都被铁器捆起，等到大夫们给他包扎好了伤口，李不三看向始终立于一旁不曾开口的秦墨，他试图扯唇冷笑，却牵动了伤口，李不三只好咬牙忍着痛道：“秦指挥使，你就不奇怪吗？”
秦墨淡漠的黑眸瞥向他，却没有开口的意思，红黑色的飞鱼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惊艳感，看面相分明是面如冠玉的文人才子，身上嗜杀的气质却又硬生生将他归为冷漠无情的一类人中去。
见秦墨不开口，李不三只好主动道：“秦指挥使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求要见公主，公主便亲自过来吗？”
秦墨沉默不语，一边的陈凉先急了，“唧唧歪歪的，想说什么就直说啊。”
李不三却没有要搭理陈凉的意思，只是声音徒然冷下来，“秦墨，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墨冷冷地看了李不三一眼，直接踏出了牢狱。
他当然疑心，只是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轻易不会暴露自己的情绪。就像他明知后面长公主是真的要杀人而非配合他们都指挥使司，却仍是不动声色一般。
对于长公主来说李不三无用，对他们都指挥使司来说，不会说出有用信息的细作，同样是无用的废物，大卫可不止李不三一个细作，没有李不三，还有林不三、刘不三、陈不三……
李不三求见长公主在他的意料之内，之前抓捕李不三时，长公主也在现场，只是不知道李不三说了什么，会让长公主直接露出杀意。
秦墨有种直觉，这件事情还不会结束，既然长公主一时放过了李不三，那就说明后面还会出现一些事情。
只是等了一个月，这件事情仍旧没有进展，李不三每天吊着锦衣卫说几句真真假假的话，长公主那边似乎也忘记了有李不三这个人一样。
秦墨沉思着，跟着众武官下了朝，便见着前方那一身红袍上扬颈的仙鹤，陆斐文质彬彬地看过来，脸上露出一抹温润如玉的笑，若不是知晓此人的阴险，怕是要以为这是位令人如沐春风的首辅。
陆斐站的那条路，是他平时出宫的必经之路，而陆斐往常并不走这里。
很显然，陆斐是特地在此等他。
秦墨很想直接略过他走，又不想让陆斐觉得他怕了，只好继续往前走，果然，快到陆斐跟前，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俊美首辅便道：“秦指挥使走得这般快，可是要去见什么人？”
秦墨只好停下来，声音冷淡：“不劳陆首辅挂心，司里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陆斐没拦住他，只是带着笑意道：“秦大人何必如此，你我二人同为皇上做事，所做的无非都是为了大卫，听说秦大人前些日子抓的细作至今未曾开口，正好陆某无事，不知能否随大人一同前去？”
他笑眯眯道，好似无害的温润公子，秦墨心里却突然有了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陆斐知道长公主见过李不三的事他并不奇怪，陆斐此人一旦想要什么便坚决不会放弃，即便长公主回宫之后见过陆斐几次，眼里情意皆无，陆斐仍是执着地以“邀请长公主商讨改革事宜”为由，想办法与人见面。
朝中重臣知道长公主失忆，见陆斐如此，还以为陆首辅是在另想办法将长公主排除朝廷，却不知陆斐如此只是为了近水楼台，赢得美人芳心。
等了一个月才过来问他，是因为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事么？
陆斐当然不会告诉秦墨，他与秦墨一路走到关押李不三的牢狱，一眼便认出那是当初与清姜一起的大辽细作，是清姜告诉了阿绵她的真实身份？还是说……阿绵一开始就知道了？
陆斐紧蹙眉头，面上波澜无痕，心间却狂跳起来。
这一个月来，阿绵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他本以为是两人平日里不曾见面的原因，后面却渐渐发现她的目光越来越熟悉，几乎要与从前的她重叠。
阿绵她……可能恢复记忆了。
第127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5
陆斐如今过来，只是因为一切的变故都是从她见李不三开始。
李不三见过陆斐，他还知道现在陆斐对之前是政敌的长公主有情，所以一见到陆斐，李不三眼里的笑意便越发明显。
陆斐没有避讳秦墨，直接问：“长公主是不是之前就恢复记忆了？”
秦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从李不三移到陆斐身上。
李不三却只是笑嘻嘻，“陆大人，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陆斐心底一沉，面色却不动声色，他平静地看着李不三，转身便挥袖离开，甚至连一贯的礼节都赖得装。
秦墨只比陆斐好一点，他看了眼李不三，知道此人之于长公主的用处已然殆尽，交代好守卫的人，便也匆匆出去了。
若是长公主早已恢复记忆，那么这些时日来为何不与陆斐争，甚至陆斐邀她她都几次婉拒？
秦墨有的疑问，陆斐亦有，他没有乘坐马车回内阁处，而是徒步走回去，到了他这个地位，没有人敢怪他迟到，陆斐眸光微深，将这段时日阿绵的举动一一剖析开来。
阿绵恢复记忆，却没有对他之前的欺骗行为进行报复，只是对他的态度冷下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阿绵其实心里也是将他放在心上了？只是因为无法忍受他的欺骗，故而用冷淡回应？
不管阿绵对他是亲情还是他所期望的男女情，这都无疑是一个好的讯息。这代表了以后他们可以互相敞开心扉，而不再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来相互欺骗对方。
陆斐越走越快，脸上不由露出少年郎君的笑意。
阿绵还是在乎他的，即便是恢复记忆，也不忍伤害他。
*
与此同时，叶绵正拿剪子剪下一朵山茶花，她将花儿放至鼻尖，闭上眼轻轻一嗅，清亮红润的唇角微微勾起，她把花递给身后的宫女，“物尽其用，便用它煮茶吧。”
宫女福了福身子，“是，公主。”
走回内间，宫女们便不再跟随，这是长公主新立下的规矩，即便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奶娘也是如此。
叶绵一走进内间，系统便跳到她怀里，舔了舔猫爪，边道：“绵绵，最新消息，陆斐知道你的情况了！”
女子腰身盈盈一握，她坐到榻上，随意地拨弄自己的裙摆，轻叹一声：“他可算发现了，也不枉我这一个月来为他所做的变化了。”
系统没敢发声，它怕嘴巴又老实地说了实话。
叶绵拨弄着猫儿的下巴，便听见系统继续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好像听到要打仗了。”
叶绵停下手，示意它继续说，系统不安道：“大卫不会亡国吧？”
叶绵轻笑，“亡什么国，男主就在本朝当首辅，谁亡了大卫都不会亡。”
系统：“也不能这样说，要是陆斐反了呢？”
叶绵笑眯眯揪掉了系统一搓猫毛。
叶绵对打仗这些任务以外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也没怎么关注，听听过去就算了，没想到几天后便听皇帝说到许沉冰被派去前线的事。
叶绵微微蹙眉，许沉冰要是跑了，任务就很难一时结束了。
皇帝却将她的表情误认为是对许沉冰旧情难忘。
虽说皇姐失忆了，但内心深处的感情或许还是让她对许沉冰不同了。
皇帝叹气，“朕也不想如此，许沉冰虽然在军队待过一段时间，但仍需磨练，只是这回提出的人是陆斐，身为百官之首，陆斐一呼百应……说到底，是我太弱了。”
皇帝落寞地垂头，后面甚至忘记了用皇帝的自称，此刻就像任何一个感到挫败的普通人。当然，也就只有在叶绵面前，皇帝才会露出此番表情。
叶绵安慰了皇帝几番，便走出了乾清宫。
身后的宫女静静地跟着她，终于在快到她的宫中时忍不住出声：“公主，那陆斐是不是又要开始了？”
把原本忠于公主的许侍卫派去边疆打仗，怎么看都是陆斐不怀好意，想借机除掉公主的左膀右臂。
叶绵不置可否，只是一抬头，便看见了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他手握长剑，剑眉星目，五官深邃端正，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叶绵让身后的宫女下去，自己一人徒步走向他。
红墙天阻，碧濠烟锁，细雨迷芳草。
女子缓步走向他，眉眼温婉温和，她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堪堪站定，“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二人都心知肚明说的是往边疆打仗的事。
只是这回许沉冰却没有拒绝，他看着她，微微抿唇，声音清朗纯净，“我去。”
他的目光坚定，叶绵只微微蹙眉，便垂眸道：“那便去吧。”
许沉冰还想说什么，便见她像是释然了一般笑道：“去了，就拿个将军回来吧。”
她的笑容干净，没有掺杂一丝复杂的东西，许沉冰愣了愣，眼里闪过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贪恋。
笑够了，叶绵才看向他手里的剑，她温声道：“不过你下次再这么闯进来，我可就不放过你了。”
她的声音温和，许沉冰却不自觉身子一僵，在被赶出许家之后，他浪迹天涯，早已习惯了随意进出，即便后来进了军队这习惯依旧改不掉。
以往他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在她面前，却不知为何感到了羞愧与窘迫，他眼神飘忽，“好。”
二人相对而站立着，一黑一白，背景是绿瓦红墙，在起雾的阴天中被时光留下了剪影。
往后多少年，许沉冰都记得她的笑。
身为守卫皇室的锦衣卫，秦墨是第一个知道许沉冰跑去见叶绵的人，他沉着脸，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脚踏在锦衣卫脸上的许沉冰收拾一顿。
只是没想到在底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始动作时，长公主那边便送来了东西。
如今长公主恢复记忆，她这是什么用意不言而喻。
秦墨随意地拨开礼盒，却在看见里面熟悉的丝巾后，突然变了脸色。
那丝巾与花灯节时她掉落的那方一模一样。
秦墨猛地把礼盒狠狠盖上。
第128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6
陆斐自从猜出叶绵恢复记忆的事，便又怕又喜，怕的是她还喜欢许沉冰，毕竟在她失忆过后的某一段时间里，一直是许沉冰陪在她身边，喜的便是她似乎只是对他态度冷淡，不至于像从前一样对他势同水火。
只是这喜还是在听到底下的人传来的消息时冲淡了一些。
许沉冰跑到宫里去找她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陆斐正与众文官商讨组建各地商会的事，众人只看到一下人匆匆走进书房，那下人估计是得了首辅的准许，竟是顾不得众高官正在开会的事，直接走到坐在正中间的首辅大人身边，也不知说了什么，众人便见着那原本笑得和熙如春风的俊美首辅脸色一变。
众文官面面相觑，面上也跟着不安起来。
察觉到众人的情绪，陆斐很快从情绪里抽离出来，他几句话将人打发走，待人离开，他才看向刚刚过来报信的人，“他们说了什么？”
那人低着头，“离得远，听不清。”
陆斐微微眯起眼，原本放在手扶上的修长大手用力地紧握，下颌骨微微紧绷，他眼里第一次无法抑制地出现了慌乱。
阿绵先前那么喜欢许沉冰，会不会……
不，不可以！阿绵是他的，就算是喜欢许沉冰，他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陆斐黑眸渐深，眼底渐渐凝聚出一丝狠辣，他抬眸看向那人，“有件事交代你去做。”
……
军队整装待发，在几天后开始出城了。
叶绵原本想在许沉冰临走前再刷一波好感度的，奈何人刚走出宫门，便听说陆斐受了伤。
首辅受伤，不去找太医，却来找她，陆斐是何用意她岂能不知？
叶绵估摸了一下时间，许沉冰所在的军队是下午出发，她应该来得及。
顺便让她看看陆斐想玩什么把戏好了，哪天受伤不好，偏偏在军队出城这天。
这是叶绵回宫以后第一次以长公主的身份来到陆府，一看见陆府大门，她脸上便不由恍惚起来。
先前在陆府门口等着陆斐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那是她身体不好，却还坚持要在门口等着哥哥回来……
在叶绵走出马车看着门口恍惚的同时，陆斐也出门看到了她。
一身淡紫衣裙的女子，清丽秀美，气质出尘，也许是宫里养人，前段时间瘦下来的肉又重新回来，柔和娇美的脸上清眉美目，红唇轻抿，仿佛古画中走出的美人。
陆斐不由唇角微翘，甚至连前段时间积压的郁气都因看到她而一扫而空。
他看向她时，叶绵亦对上了台阶上俊美的首辅大人，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唇角露笑。
陆斐眸眼温柔：阿绵在怀念陆府的时光吗？
叶绵睫羽微敛：让她这么丢人，迟早讨回来。
虽说陆斐已经知道她恢复记忆的事，可不妨碍她故作不知，叶绵走到他身边，有些担忧：“怎么受伤了还出来？”
陆斐对她的关心颇为受用，可这并不妨碍他在她面前故作虚弱，他脸色苍白，虚弱一笑，身上的气势一去，恍若病弱的青年公子，“无碍，阿绵亲自过来，我怎能不来接你？”
即便叶绵如今恢复公主身份，陆斐对她用的称呼也是先前她在陆府时的叫法，就像是在提醒她，他们也曾一起有过某段时光一样。
叶绵无奈叹气，“我把宫里的太医叫来了，但是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下次？
陆斐眸光一闪，面上却微微皱眉，“不必了，先前太医院那边已经给我诊过了，只是他们开的药实在是太苦了。”
叶绵微笑，一本正经道：“良药苦口，这可是你之前告诉我的。”
那段时间她不肯喝调养身体的药，陆斐便常常拿这句话来堵她，叶绵那时候以为这是位真兄长，也就无奈地听了。
不过现在……想要找她，怎么能连一点苦药都受不了？何苦是她还特地交代太医务必要下黄莲。
陆斐不怕吃苦，却偏偏怕吃苦药，叶绵一得知这个信息，立马决定带个太医来。
她人在这，陆斐总不好不喝药。
陆斐到最后也确实是当着她的面把那下了黄莲的药喝下了，喝完他甚至有心情开玩笑般道：“若不是知道阿绵关心我，我都要以为你是想借机报复了。”
他这话像是开玩笑，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呢？
叶绵故作生气，她气呼呼地站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想？”
陆斐有些慌，一时竟摸不准她到底恢复记忆没有，他赶紧追出去，却见前面的女子突然停下来，她回头朝他狡诈一笑，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有星辰，“你真好骗。”
陆斐愣了愣，站在原地笑出声来，临近中午，烈日当空，斜斜的一缕虹光挡住眼前的视线，她站在阳光里，仿佛沐浴在神光里，笑得干净而纯粹，“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啊。”
不等陆斐反应过来，叶绵便匆匆上了马车，她的脚步匆匆，像是要去见某个特别重要的人。
陆斐脸上的笑终于僵住，他看向一边的管家，声音阴沉：“去把马牵来。”
管家担忧地看着他腹部的伤口，“大人，您的伤口还没好，怎么能上马？”
好几次都是快要好了，大人便又上了马，前一次是为了接公主回宫，这一次受伤说是不小心扯裂了伤口，可他见过那伤口，那分明是人为扯裂。
管家都快看不明白了，从前大人明明恨长公主恨要咬牙切齿，怎么长公主失忆过后，大人反而一次次伤害自己，就为了见长公主一眼。
可公主关心过吗？没有，她只是同从前对待她的追随者一般带了太医过来，对于大人的伤，她甚至一句都没有过问过。
陆斐抬眸，黑眸冰寒一片，声音同样淡漠：“牵马。”
陆府距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等叶绵到的时候，刚好见到了站在行军队伍最后的许沉冰。
即便是被皇帝亲自插入军队的，许沉冰也得和其他人一样从小兵做起，他披戴着一身银色盔甲，高挑的身高让他仿佛鹤立鸡群，那张冷淡俊美的面孔引得路边的女子不时偷看，即便是站在小兵队伍里，依旧能让人一眼认出他来。
第129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7
叶绵出门并不喜大摇大摆，但还是让人包下了临窗的房间，她站在客栈二楼的窗边，两边的屋子皆是吵闹的声音，只有她这边安静地看着底下的人。
许沉冰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却怎么也看不见她，他捏紧了手里的长剑，仿佛这样这样就能给他一些安慰，正失落，头上蓦然被人砸了一朵紫色鸢尾花，他下意识接住从头上掉落的花，随即有些怔愣地抬头，正好对上斜上方的客栈里，紫衣女子清然美艳的淡笑。
人群嘈杂，他却觉得外界的声音仿佛一时被屏蔽，周围的一切也仿佛虚化了，让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人。
女子身子慵懒地半倚着栏杆，头发随意地做了个发髻，黑亮如瀑布般地青丝倾泻而下落在她左肩，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那双略狭长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柔情似水，似多情又似无情。
许沉冰怔怔地看着她，眼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贪恋与炙热。
他看到她微启唇，露出贝齿，嘴巴微动，似在说什么，似是觉得他看不懂，她又重复了一遍。
拿个将军回来。
说完，她眉眼弯弯一笑，许沉冰鲜少见她笑，她笑时眼底仿佛有星辰，让人感到很真诚，不同于她在陆斐面前的笑，也不同于她从前在文武百官面前做出承诺时的假笑。
军队在缓缓向前推进，许沉冰不得不跟着军队走，他分明已经回到这一方能实现他理想的地方，却不知为何此刻只想……
跑回到她身边。
只是想到她刚刚对他说的话，许沉冰还是克制住了，他不知道心里突如其来的炙热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她失望。
既然她希望他拿个将军回来，那他，便听她的。
陆斐赶到时，许沉冰所在的队伍已经走出了城门很远了，他骑在马上，看到阿绵被宫女搀扶着进了马车，她面容平静，看起来与先前没有什么不同。
马车一路开往皇宫的方向，陆斐一直跟到宫门不远处才停下，他眸光复杂地看着那辆马车直奔宫门进去，第一次明白何为苦涩。
过往他以为这只是些文人酸话，现在想来，却是不无道理。
系统用猫头拨开马车的后窗帘子，只看到陆斐骑马回去的背影，“绵绵，他离开了。”
叶绵慵懒地瘫坐在软榻上，细长的手指捏起一串殷桃，朱唇微启，咬走了其中一颗，她轻轻叹气，舒服地眯眼，“这才是公主的待遇。”
系统无话可说。
如此过了几天，前段时间一直安静着的秦指挥使终于按耐不住，在叶绵打发宫女去拿糕点、一个人闲逛起御花园时，一道身轻如燕的身姿便出现在她面前。
叶绵当即皱眉，提醒道：“秦指挥使，这里是后宫。”
秦墨当然知道是后宫，只是后宫又如何？先皇时期明面上说不许皇帝之外的男子进入后宫，可私底下还不是要靠他们锦衣卫在后宫彻查一些事？
锦衣卫所有的特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一些皇室子弟的还大。
他面色淡漠，将手中的丝巾拿出来，“公主这是何意？”
叶绵低头接过他手里的丝巾，突然微微一笑，她抬眸，睫毛又长又翘，仿若轻颤的蝶翼，“本宫以为秦大人很喜欢，所以便送了……”
她微微挑眉，朱唇微启，露出一抹笑，眼里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冷淡，“怎么？秦大人不喜欢么？”
秦墨双手抱拳，浓眉微蹙，“请长公主慎言，臣并不喜……”
他话未说完，便叫一道清雅柔弱的女声截了去，“不喜欢？那本宫怎么听说你有一方一模一样的丝巾？”
秦墨猛地抬头，便落入女子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亮眸子，他一时怔住，竟又不自觉为这双眼睛而失了神。
叶绵走到他面前，笑得温婉无害，她替他整了整颈边的领子，似是无意间提起一般，“你知道么，那丝巾是陆府的织娘专为本宫所做。”
秦墨身子一僵，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白皙的笑脸，感受到她柔软的指尖在他颈间不经意的触碰。明明知道该后退远离她，身体却莫名地不想动弹。
“喜欢我？嗯？”
眼前的女子眸光深深地看着他，慢慢地轻笑出声，粉唇水润，眼尾勾人，仿佛在诱人犯罪。
秦墨不自觉地喉结微动，他突然猛地后退一大步，仿佛眼前貌美的女子是什么洪水猛兽，叶绵被他的反应笑到了，她弯弯眼睛，露出一抹了然的表情，“不必害羞，爱美是人之常情。”
她直接将他这段时日以来的异常归为见色起意。
秦墨喉结微动，他刚要说话，便听见外面响起宫女说话的声音，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当即慌乱地牵着眼前的女子跑入身后的假山之中。
等到外面的声音过去，秦墨微微低头，这才发现他还牵着她，而被他牵着的女子脸上露出一抹淡笑，“秦大人心虚什么？竟要躲到这里来？”
她的话带着反问，眼里却充满了兴味，似乎对于逗弄他这件事起了兴趣。
秦墨赶紧放开她的手，他眼神缥缈，不知为何不敢对上她的，“长公主，若无事臣便告退了。”
叶绵没有拦他，她身体靠着身后的假山，嘴角微微上扬，在秦墨刚刚走出去时突然开口道：“秦大人以后若是不当指挥使了，可来本宫府里。”
她语带笑意，一听便是调侃他的话，秦墨却在听到她的话后踩到了石头，差点身体失衡。
明明知道她只是恶趣味来了口嗨几句，秦墨却无法将其当做玩笑。
夜里，秦墨辗转反侧，女子柔媚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他浓眉紧蹙，如狼般明亮的眸子在黑夜里倒映着白光。
他承认他确实对她有过某些念头，但那是建立在他不知道她是长公主的情况下。
原本以为她恢复身份，他心底的火也该熄灭，现在这火不但没熄灭，反而有越烧越旺的架势。
第130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8
昏黄的镜中，女人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子注视着镜中的男人，她放下拨弄头发的手，莞尔一笑，“怎么害羞了？”
秦墨有些心不在焉地偏开她的目光，没有接她的话，继续在屋中寻找物件。
近日宫中出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说它不大，是因为没到轰动朝廷的地步，说它不小，则是因为这件事涉及了巫蛊之说，而受害人还是皇帝的亲姐。
起因是皇上最近偏宠的某一贵妃自恃宠爱，见不得皇上在长公主面前露出柔弱的样子，便叫人做了个布娃娃扎了长公主的生辰八字。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看起来如此，背后是否有真正的幕后之人、那人又是否是借着害长公主的名义来打压那位贵妃，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秦墨心里虽然怀疑那位贵妃身边的宫女是被人收买，但面上依旧不显，只是在皇帝的任命下，派人包围了长公主的宫室及其他几位可疑人员。
长公主虽然早已在外立府，但因为皇帝不肯放人，所以即便立了公主府，长公主也甚少会公主府，更多时候还是待在原本自己的宫室里。
秦墨原是想避开搜寻长公主这里的，可话一开口，他才发现他已经把其他人都安排好了。
而众人也都不约而同且理所当然地认为指挥使是打算亲自去长公主的宫里找到那东西，故而秦墨一分配好，一个个便踊跃表现地出对工作的积极——纷纷跑去负责的宫室了。
长公主的其他地方由秦墨带来的两个锦衣卫去查了，在即将进入寝室时，一身浅色衣裙的娇艳女子走过来，她今日穿的是对肩大袖齐胸襦裙，锁骨附近露出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黑色长发乖顺地垂落胸前，美人一手拿着黄色小花，手指纤细漂亮，令人恨不得好好详看一番。
她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秦墨立刻如同被什么烫到了一般，他低下头作揖道：“参加长公主。”
秦墨身后的锦衣卫亦是跟着一起作揖，叶绵还没开口，她身后的宫女便悄悄跟她说起了宫里发生的事。
叶绵挑眉，轻轻一笑，乌发白肤，朱唇皓齿，更为那张原就好看的脸添了几分颜色，“既然是公事，那秦大人便请吧。”
秦墨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便又听眼前的女子莞尔道：“只是本宫的寝室只能让一个人进去，且不可翻乱———秦大人，可以做到么？”
身后的宫女适时地出声：“我们公主的寝室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秦大人可不要派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进来。”
叶绵闻言一笑，美人脸上多了几分嗔怒，“阿燕，不许多嘴。”
秦墨哪会听不出，叶绵这就是指明只让他进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秦墨想不明白，只是手心微微渗出了汗，胸腔里也跳得越发剧烈了，某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眼前人都听到了。
————-于是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叶绵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她转身看向眸光认真的男人，笑容毫不掩饰那一抹兴味：“秦大人为何不接本宫的话呢？”
秦墨只好站起身，刚要作揖，便听见女子柔声悠悠道：“秦大人莫要再行礼了，你不烦，本宫看着都烦了。”
秦墨心下一紧，却还是抱拳道：“长公主，礼不可废。”
叶绵低眸，“礼不可废？”她莞尔一笑，“不错，《管子》有言：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既然你为臣，那我命令你站在原地不许动，你可听？”
女子的声音如清泉叮咚清脆悦耳，听起来格外舒适，秦墨却没心思去欣赏，他喉结微动，知道自己是让长公主下了套子，干脆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叶绵缓步走到他面前，身后的裙摆拖着光滑的地板，两人的倒影越发靠近，她在他面前站定，轻言浅笑：“本宫可舍不得秦大人死。”
又来了，秦墨睫羽微颤，面色不变，耳尖却悄悄红了。
不知为何，长公主最近总是说一些令人误会的话，大抵……是从送给他那方丝巾开始。
被人抓住心思，秦墨也无可奈何，他知道长公主恢复记忆后，肯定在暗暗想办法报复陆斐，而他作为中间派，又掌握了朝堂一众官员的各种私人信息，可以说是最好的拉拢对象。
秦墨不愿卷入朝堂纷争中，但也知近日他与长公主来往频繁，已经叫人生疑。
陆斐那边许是也如此想，众人都只将他与长公主的频繁接触当作长公主在拉拢他，故而到现在为止，陆斐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
也许是并不在意，知道他秦墨不会被轻易拉拢，也或许是出于对长公主的愧疚，所以便干脆任她行事。
秦墨也是如此想的，只是……
一只漂亮白皙的手抬起他的下巴，秦墨被迫抬头，这分明是一个叫人耻辱的动作，他却不由眼神慌乱起来，鼻息间是女子身上淡淡的清香，很淡很舒服，他却觉得有几分眩晕。
随着他被迫抬头，抱拳的双手也被一只柔软无骨的手压下，女子轻柔的嗓音有些慵懒，“在本宫这里，秦大人可不必行礼。”
秦墨猛一激灵，他后退了几步，竟有些慌乱，只是声音依旧清淡，似乎不受任何影响：“公主，臣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处未曾检查。”
叶绵也不戳破他的心思，“去吧。”
秦墨如坐针毡般找了找，很快便找到了，一拿到东西，他立刻告辞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般。
出了宫，秦墨仍觉得下巴与双手炙热得很，他快步流星，身后两个锦衣卫差点没跟上。
出了皇宫宫门，秦墨见到了刚刚下马接受侍卫检查的陆斐，俊美的首辅大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却在看见他时眼底闪过寒光。
即便猜测出阿绵只是为了拉拢秦墨才与其频繁接触，还是让陆斐很不爽。
他从前与阿绵性格不合，那是因为他们都对彼此产生偏见，故而无法坐下来静谈，如今只要阿绵愿意听他的方案，定会支持他，又哪里需要拉拢什么秦墨。
第131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29
叶绵听了陆斐的改革方案，确实，即便是从现代的角度来驳斥也找不到别的话来，只是陆斐的方案太过理想，并不适合这个仍是处于封建社会的时代。
她柳眉微蹙，“可是这样一来，会得罪许多权贵吧。”
陆斐与她相对而坐，正静静地欣赏美人，见她蹙眉，顿时笑道：“不必担心，王公权贵，我自是给他们想好了去处。”
叶绵不置可否，陆斐的改革涉及方方面面，一个不小心便会出了人命，可若是能实行得好，对这个国家和百姓也确实有很大的好处的，至少一百年之内这个国家不用担心受人牵制。
何况他可是男主，身上自带气运，若是陆斐来做此事，想必也会事半功倍吧。
到底是关乎民生问题，叶绵也不欲在此时过于执着攻略的积分，又与陆斐细细问了许多问题。
随着她的每一个问题的提出，陆斐的眸子也越发明亮起来，眼前的女子端正安坐，神色微敛，每一句问题都直击重点，许多苦读多年书的官员都未必能想到的问题却被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不仅如此，她还能将此政策的优缺点一一剖析，讲出自己的解决方法。
越是深度谈下去，陆斐看着她的目光便越是幽深，阿绵真的太好了，为什么以前他就没发现呢？
陆斐第无数次感慨自己的好运气，让他偶然救下了失忆的她。
说完了想说的，叶绵下意识伸手去倒水，却被陆斐抢先一步，她脸上一怔，随即莞尔。
送走了陆斐，叶绵听着系统自动播报的好感度内容，神色微讶，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最后那一点好感度却是在这处完成的。
*
皇帝本就对陆斐的改革很看好，现在长公主这一个最大的阻碍也同意了，加上前段时间陆斐的几个试点经济区发展很好，国库也充足，所以即便边疆还在打战，大卫的改革还是如火如荼地正式开始了。
如此进行了几个月，大卫从上到下已是大变样，就连百姓的风貌都不同以往，甚至都有闲心到附近游玩了。
而在这几个月里，秦墨的好感度也一度升到了90，只是后面叶绵再想召见他，却频频被秦墨找了借口推脱掉。
处男春心萌动，一时慌乱也是正常。
叶绵也没打算把人逼得太过，被拒绝了两次也就不再理会他。
原剧情里，秦墨后来查实了原主的死却隐而不报，这对原主来说算得上是恨了，可若是从整个大卫来看，秦墨的做法却不无道理，大卫需要陆斐这样的人。
在整体意识大于个体意识的国家里，原主的死去只是如一颗石子掉落海面，荡出了涟漪，可也就仅仅是这样了。
细雨濛濛，街上路人匆匆跑过，很快便只剩下几个零星的人与一些还在做生意的小贩，整座京城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让人看不清。
叶绵站在城墙上看着，身边是为她持伞的宫女阿燕。
今日大军归来，与许沉冰离开时的那天一样下着蒙蒙细雨，只是那时是早春的薄雨，衣裳外层还需披上薄薄的氅衣，这时却已经是快要入秋了，天气微凉，却并不冷。
叶绵不知站了多久，随意一抬头，才发现身边的阿燕早已换了人，她有些诧异：“秦大人不是抱恙在家么？”
秦墨定定地看着她，“现在好了。”
叶绵垂眸，随即又莞尔抬眸，“病刚好，秦大人还是不要出来比较好。”
秦墨握紧了手里的伞柄，“公主……”
“是军队来了。”女子含笑的声音响起，秦墨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到城墙底下，果然看到一队队行军过来，他定睛一看，不出意料地在中间看到了一身戎装骑马的清俊男子。
他听到身边的女子含笑轻叹：“许沉冰还真拿了个将军回来了。”
在那个位置的猛将，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将军？许沉冰会在其中，必定也是立了大功的，等面见圣上论功行赏，一个副将也是有的。
秦墨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她正面朝底下的人微笑着，那视线——分明是在看许沉冰。
许沉冰远远便看见了城墙上那一抹淡色身影，一瞬间仿佛心间的空缺被人填补了一般，只是再靠近，他便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显眼的黑红色飞鱼服带着凛凛寒气，男人肩宽腰窄，手里持一把伞为她挡雨，那人身子挺拔，几乎要将他身前的娇弱女子包容进怀里。
许沉冰沉下脸，眸中郁色更重。
在边疆时，他不止一次腹背受敌，一次发生是意外，两次是他倒霉，可次数多了他便发现了不对，事情发生过总会有痕迹，他巡着线索去找，果然发现了。
害他的人，皆是出自武将世家，有的家里人还是锦衣卫的，那些人招招致命，根本就没想让他活着回去。
许沉冰一直按着不发，直到他立了功，才将这件事告诉了总督。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在边疆时他只觉得这是陆斐的手笔，现在再看，这其中也许还有秦墨的一份。
他与他们之间本无任何冲突，硬要说有，那也就只有长公主了。
陆斐欺骗长公主，干脆想占了他的身份，只要他一消失，公主便不知道她曾经爱的另有其人，而秦墨估计也是如此想法。
只不过他们注定失败。
从朝堂上领赏出来，许沉冰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找她，只是刚要运功，才想起此处是皇宫，不得随意行事，他有些落寞地走出宫门，甚至连前方出现了谁也没看清。
“许沉冰，你怎么了？”
女子莞尔一笑，笑声将他勾起，许沉冰猛地抬头，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她。
许久不见，她依旧那么好看，冰肌玉骨，朱唇皓齿，即便穿着普通的浅色齐胸襦裙，依旧惹人怔然，他一时有些无措，正待开口，才发现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秦墨。
许沉冰嘴角的笑顿时僵住了，他眼底微冷，“秦大人怎会在此？”
第137章世界游戏小天道1
叶绵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逆袭部部长有什么好求我的？”
逆袭部部长皱眉叹气，“可我真的没办法了，这个任务我们部门的人屡接屡败，你们那部门也真是，一听到我过去，人都给跑没影了。”
叶绵无语：“所以你就来逮落单的我？”
部长讪笑着搓手，“绵绵你可是金榜的常年第一，这个任务对你来说肯定没问题吧？”
哪知叶绵却淡淡错开身：“不接。”
部长一脸果然如此，当即快速道：“上面也知道这个任务不好做，所以积分翻三倍！”
叶绵顿住脚步，她重新退回部长面前，面带微笑，眼眸真挚：“我接。”
*
醒来时，叶绵才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混沌之中，眉心微蹙，她揉了揉太阳穴，快速接受着传输过来的信息。
这个世界现在是处于科技发展的迅猛时期，大约与第一个世界的现代化程度差不多，只是不同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宗教。
没有宗教，意味着人们没有信仰，这对于一个世界意识来说无疑是危险的，没有信仰，人们只能靠法律约束，心中却没有半点其他的害怕。
叶绵穿过来的这个主人便是这个世界的意识，虽然诞生至今已经几十亿岁，但实际上有大半的时间都处于混沌状态，因此跟其他的世界天道比起来还算是比较小的。
叶绵心神一定，按照记忆给自己凝了形，很快，一个粉雕玉琢的娇俏女童便出现在了一片灰色的混沌中。
看了看赤裸的身体，她又给自己凝了一套童装穿上。
在原来的剧情里，原主为了挽救自己，去到人间宣扬宗教，被人嘲笑得体无完肤，还被反社分子骗着用掉了身上剩余的法力，最终只能奄奄一息回到混沌，没过多久，小天道死亡，该世界也彻底失去了生机。
只是小天道终究是放心不下它的世界，于是在消亡之前请了局里帮忙，让人替它挽救这个世界。
只要这个世界的人有了信仰，即便世界意识已死，这个世界便能恢复生机。
叶绵查看了过往的逆袭者，初期一些人走的都是与原来的小天道一样的路，试图在民间建立宗教之类，甚至模仿他们原来世界宗教的形成史，只可惜这一个世界的科技发展到这个时候，根本没人相信什么神鬼上帝。
后期的人倒是聪明了，不再直接宣扬信仰宗教，而是从游戏出发，试图先获得一批受众，之后再将这批人转为信仰者，一开始确实有不少人玩，可之后没多久，人们便失去了兴趣。
游戏再好玩，也不可能占据生活的全部。
虽然说这些人都失败了，叶绵却从这最后一个逆袭者身上看出了一点希望，因为那个逆袭者点亮了一颗小绿星。
为了方便实时了解信仰者，原主制作了一个系统，可以用来看信仰人数及信仰人群的种类，一颗小绿星即代表一个普通人，黄星代表能影响世界的重要人物，而红星———则代表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原主分门别类，可见不同颜色的星星代表的信仰值也是不同的，无疑，红星的信仰值是最高的，系统下方还标识了一行字：
【绿星的信仰能给予一天的法力维持，黄星的信仰能给予一个月的法力维持，红星的信仰能给予一年的法力维持。】
又看了看原主留下的标识，叶绵才理清了大概，也就是说，无论哪颗星，只要维持这些星星一直闪亮，便每天都能有法力进账。
叶绵本想查看所有红星，她试着动用自己的法力，才发现已经法力已经薄弱到只够她去两躺人间了。
叶绵：“……”
*
因为法力薄弱，叶绵只能随机降落，没想到一睁眼，眼前便出现了一张俊美如羊脂玉般的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正闪着布灵布灵的光看她，眼尾微红，像是刚刚哭过。
俊逸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鼻尖上是一颗熠熠生辉的小痣，粉嫩的唇水润漂亮，下巴往上的下颌骨完美地勾勒出这张绝美漂亮的脸。
真好看。
在对方看着她的同时，叶绵同样愣愣地看着他，心里不由感慨，即便是她去过那么多世界，眼前的少年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个。
只是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你是谁？”漂亮的少年眨了眨眼，又长又翘的睫毛下，一对明亮的眼睛闪着懵懂的光彩。
是的，这是个傻子。
只是再是傻子，那也是比她现在的身体要高，要大的少年。
叶绵不由后退一步，她警惕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却见他突然眼前一亮，像是终于有人愿意和他说话这件事令他很高兴一样，他蹲着，眼睛像小狗一样看着她，恨不得生出尾巴来摇，“我叫薄钊钊！”
几乎是他话落的一刻，叶绵脑海里的众多的星星中，一颗代表气运之子的红星蓦然闪了一下，一瞬间便被她捕捉到。
红星！
叶绵看着眼前的痴傻少年，黑眸微亮，随即她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这可是个保命符啊。
她走过去，垫脚摸摸少年的头，“钊钊，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吗？”
薄钊钊歪了歪脑袋，狗狗眼闪着无辜的光，“神是什么？？可以吃吗？”
若不是知道他真是个傻子，叶绵都怀疑他在搞笑了，她清咳几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却忘了此刻的她外形只是个小孩，做这番举动只会显得她更加可爱。
薄钊钊虽然是个傻子，但也知道这个眼前的小妹妹特别可爱，那双狗狗眼又跟着亮了亮，“妹妹，可爱！！”
叶绵蹙眉，她看了看自己，有些无奈，只好在他面前施展法力，只见她素手一挥，虚空中便出现了一抹漂亮的光，光影过后，只见眼前的虚空出现了一块糖。
薄钊钊瞪大眼睛，“你，你会魔术！！”
这傻子怎么这么不好骗？不对，她本来没骗人，叶绵有些挫败，不说这个世界的正常人，就是眼前的傻子居然也都不信神。
第132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30
红墙绿瓦，宽大的宫道上，青石板路被蒙蒙细雨染湿，浅衣女子身后站着一位穿红黑色飞鱼服的男子，那人为她撑伞，牢牢地护住她不受雨丝打扰，让她看起来像是被那人拥住了一般。
男俊女美，他们看起来站得很近，近到有些刺眼。
许沉冰微微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怕唐突了她，使她淋了雨。
秦墨跟着叶绵向许沉冰走来时，面色同样不虞，只是当他看到对面青年眼底毫不掩饰的敌意时，他又莫名觉得好笑。
现在知道才珍惜？晚了。
他看了眼许沉冰，又随即移开视线，丝毫没有要答复许沉冰的意思。
锦衣卫很忙，他也只是忙里偷闲才得以过来见长公主，可没有功夫与闲杂人等聊天。
许沉冰显然被他这态度激怒了，正皱眉要开口，便听见耳边女子轻柔的安抚声，“好了，你们都消停点。”
叶绵看了眼许沉冰，又看了眼秦墨，她轻抿唇，眸光温和道：“秦大人你先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不是公务繁忙吗？”
秦墨一听就知道她是要支开自己与许沉冰谈话，他忙道：“公主，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
他的话嘎然而止，因为眼前的女子已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看到她面向许沉冰露出一个比在他面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自然许多的笑容。
突然间，秦墨便明白了什么，即便现在在她的眼里看不见对许沉冰的爱意，可过往所付出的情意，又岂是能被轻易忘却的呢？
即便她现在已不再执着于这段感情，可许沉冰在她心中依旧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位置。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看到其他人的好呢？后来有一天秦墨终于忍不住问了她这个问题。
她只是淡淡一笑，抬眸看向远方，她的声音很轻，像缥缈虚无的云，“如果你爱上一朵玫瑰，那玫瑰便成了千千万万里面的唯一。不是其他玫瑰不好，是你只喜欢那朵玫瑰，所以你眼底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叶绵没有说，那就是———人只会爱上自己精心呵护的玫瑰，因为是自己看着一点点变化的玫瑰，人便在无意中为这朵玫瑰的生长担忧、惊讶、欢喜……注入的情感越多，人便会越喜欢这朵自己亲手护着的玫瑰。
就像失忆后的她之于陆斐，守护她、为她奔走的许沉冰，以及频频对她投射关注的秦墨，若不是这些人自己在她身上花了心思，又怎会轻易被她收割了好感度呢。
*
一路来到公主府，许沉冰才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已经住在宫外了。
叶绵没跟他解释，只是将人带进了公主府，一进了自己的院落，她便让其他人退了下去，许沉冰看着其他人陆续退下，管家最后甚至贴心地帮忙关上了门，他有些紧张地缩了缩手指，喉结微微滚动。
叶绵慵懒地坐在专门让人打造的秋千上，周围的绿地上是环绕着她的一簇簇打理漂亮的花，她一进公主府便换了衣裳，此刻一身素青色的齐胸瑞锦襦裙，青丝自然垂落，露出白嫩小巧的耳朵，周围的团花锦簇恍若众星捧月般拥着她，气质超然，似仙人落凡。
许沉冰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移不开眼。
叶绵好笑地遥遥看他，“怎么不过来？”
许沉冰僵硬着身体走到离她一米之外的地方，叶绵见他如此，更想逗弄他了，毫不客气道：“过来帮我推秋千。”
她本就是如此不讲理的性子，平日里的端庄委婉无非是为了皇室脸面，从前许沉冰只觉得这样的她虚伪至极，现在却为她只在他面前露出本性这件事而窃喜。
即便众人皆知她真实性情，可她愿意彻底表露出真实模样的，除了皇上，也只有在他面前而已。
许沉冰有些笨拙地推着她，却不敢用力，怕把她吓到了，谁知她却一个劲让他用力点，见她皱眉，许沉冰只好微微用了些力气，保证让力气刚好不会伤到她，又不至于让秋千只是小幅度的摆动。
眼下微雨已停，叶绵无比惬意地坐在垫着软垫的秋千上，享受着新晋大将军的服务，她似是随意地开口：“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许沉冰站在她身后，眸光温和，“还好。”
他话不多，叶绵却偏要他说，“有没有人欺负你？”
许沉冰沉默了片刻，“没有，谁敢欺负我？”他后半句话里含着笑意，不知是笑她说的话还是欣喜于她关心他。
叶绵却听出了他的不对劲，她双脚踩住地面停了下来，回头看他，眼神有些气愤：“谁欺负你了？”
许沉冰深深地看着她，想从里面看出几分其他的情绪，可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单纯地生气，就像是知道了别人胆敢欺负她的人时露出的气恼。
这样的眼神就跟以前她知道宫女阿燕被别宫的贵妃欺负时露出的眼神一样。
许沉冰狼狈地别开眼，“没有谁。”
只是他这样的表情只会让她更加坚信他是被人欺负了，她皱着眉头，静了好一会才道：“你不告诉本宫，本宫让秦墨去查，总能查到。”
这回轮到许沉冰蹙眉，他摇摇头，忙道：“公主，不用，真的没有。”
他可不愿意将她送到秦墨面前，同为男人，他看得出来秦墨亦对她有意，锦衣卫那么忙，却偏偏抽空出来给她撑伞，要说秦墨没心思谁相信呢？
想到这，许沉冰又有些恼火陆斐，居然就这么让秦墨接近了她，还敢说喜欢她，如此不上心，也是活该被她耍着骗。
几个月的战场厮杀与阴谋背刺，足够让许沉冰心性成熟，也足够他学会在她面前自如地表现出想表露的情绪。
比如他刻意的沉默，又比如一再否认的话，都不过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只是现在她却说要找秦墨去查……为什么要让秦墨查？她从前都是找别人的，还是说———
她和秦墨在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第133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31
锦衣卫就如皇帝的耳目，天下皇室贵族、文武官员的话皆被记录于册，而长公主又是被指挥使重点关注的，因此长公主一带了许沉冰回公主府，锦衣卫便已将其对话记录在册。
秦墨一回到都指挥使司，属下便将属于长公主的手册呈上来，秦墨拿过手册，进了自己的办公间，这才细细地查看起来。
当看到叶绵说的那一句找秦墨的话时，秦墨自己都没发觉唇角微微勾起，进来送卷宗的一名锦衣卫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指挥使大人居然笑了，顿时瞪大了眼，出去的时候差点就撞上了门。
……
秋风瑟瑟，郊外的大片树林早已枯黄，黄色落叶铺满了一地，一时给人一种震撼人心之感，在秋风中，黄叶如残蝶纷飞、曼妙、摇曳，直到终于与地面相拥。
秦墨到时，遥遥看到的，便是远处女子端立着的模样，她身披一件淡黄色描花斗篷，身形柔弱，正仰头看着漫天飘落的树叶，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好看的侧脸令人不由驻足。
一直到秦墨到脚步声靠近，她才像是察觉到，缓缓转头看向他。
秦墨在她身边站定，即便见到了想见的人，他的眉头却依旧是紧皱着，“公主……”
叶绵笑了笑，“这片山林过去，便是我先前坠崖的地方。”她的声音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秦墨，如果你是我，你会恨吗？”
她说着没头没尾的话，秦墨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恨什么呢？恨导致她坠崖的人，还是恨在她失忆后狠心欺骗她的人？
或许都有。
她如今说出来，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薄纸戳破，直明她记忆早已恢复的事。
或许一开始，他与陆斐能够得知她恢复记忆的事，也是她故意让他们知道的。
她向来聪明，从她向陆斐提出的那些建议便可知道，秦墨喉结微动，心底不由泛起丝丝慌乱。
她为何突然挑破这件事？这简直就像是临行前的人交代清楚一切事宜一般。
而且不知为何，明明她就在眼前，他却有种她随时要离开、消失的感觉。
那感觉令人心慌、令人不安。
秦墨喉结微动，他正欲回答，却又被她打断，“算了，说这些过去的事做什么呢。”她轻笑，美人朱唇皓齿，令周围都失了颜色，“秦大人，本宫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她重新用回了自称，似乎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世人眼中的端庄大方的长公主。
鸦黑般的睫羽微颤，秦墨深深地望着她，一一将调查到的关于许沉冰在边疆发生的事告诉她，叶绵听完没有作何评价，只是随意抬眸，便看到他幽深眷恋的眼神，她怔了怔，随即淡笑，“秦大人为何如此看本宫？”
他却只缓缓道了声“得罪”，便蓦然走上前，男子高大的身躯几乎要将她拥住，浓烈中带着淡淡微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叶绵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时，他退了出去，将手中的落叶示意给她看。
在他退开的同时，叶绵也有些仓皇地后退了一步，美人秀眉微蹙，巴掌大的脸看着他，有些恼怒：“秦墨！”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肯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秦墨低笑，眼里闪过愉悦，终于觉得眼前的人生动起来，不再给人一种将要消失的感觉。
两人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也是因为皇帝过来狩猎，原本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秦墨是该待在皇帝身边的，可一听说是长公主有事找他，皇帝便立马放人走了。
陆斐狩猎之后回到营地，便不自觉地寻找起长公主的身影，直到看到不远处坐在马背上的女子与牵马步行的男子，黑眸才渐渐深邃起来。
怪他这段时日忙于改革事务，竟让秦墨钻了空子。
陆斐眼底泛冷，他不该掉以轻心的，虽说阿绵对秦墨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可秦墨近些日子来看向阿绵的眼神却越发不对。
陆斐自是知道阿绵有多好，有几个追求者也是正常的，因此一开始他对于秦墨也没怎么在乎，左右阿绵也看不上的，可现在阿绵却同意由秦墨给她牵马，两人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下人伺候，可见是刚刚独处过。
陆斐身上还穿着狩猎用的劲装，俊美的男子身材挺拔，温润的气质吸引了不少春心荡漾的少女，他却仿佛没看见一般，眸光冷冽地走向视线里的那两人。
叶绵坐在马背上，看到的便是陆斐有些阴沉的脸，她惊讶道：“陆大人，怎么了？”
她分明知道是为什么，却还故意如此说。
秦墨如是想道，或许从回宫开始，她就知道那是陆斐为她编织的谎言了，只是不戳破，故意要像看戏般让陆斐演下去。
而陆斐呢，即便后面知道她早已恢复记忆，却也不恼，继续陪着她演，只要她开心。
某种程度上，秦墨不得不承认，长公主和陆斐是有些相像的地方的。
陆斐急于走到她身边，也就没有仔细听到她那句不同以往称呼的“陆大人”，他抬头朝她伸手，露出和熙的笑，“到营地了，阿绵该下马了吧？”
叶绵却不打算陪他演下去了，她淡笑，眸中却有冷光：“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大人？
陆斐终于听出了不对，他脸色微僵，笑容有些勉强，“阿绵，你怎么了？”
叶绵抓紧了手里的缰绳，声音冷淡，“陆大人，本宫是大卫的长公主-----可不是你的阿绵。”
向来运筹帷幄的首辅大人慌了神，他一听便知道她是不愿演下去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
电光火石之间，陆斐想到了最近回京的许沉冰。
若是许沉冰告知了阿绵在边疆发生的事，确实有可能会联想到他……陆斐看向另一边的秦墨，突然想明白了他们刚刚出去聊了什么。
陆斐脸色煞白，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许沉冰在她心中的位置。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放在心上的，始终就只有过一个许沉冰。
第134章首辅死敌为长公主32
与陆斐撕破脸之后，叶绵在公主府待了几天，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差点就攻略完成的许沉冰。
练武场里，俊美高大的男人身着一身军营专用的劲装，正与其他战士相互搏斗，他身姿颀长，在台上越发显眼，薄薄的双唇轻抿，眼尾的泪痣透着几分冷感，头发用黑色发带高高绑起，在清风中飞扬。
不过几个来回，他便已将底下上台来挑战的人都打了个遍，叶绵与阿燕在一处驻足，遥遥望着台上的男子，夕阳的橘光落在地面上，也打在男子的身上，像是察觉到什么，他蓦然转头，便看到了角落驻足的她。
女子身着一身烟霞色烟纱裙，长发半挽，剩下的青丝分别垂落在肩头，眉眼如画，冰肌如玉，轻纱覆面，只留出美目盼兮。
许沉冰站在台上，他不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几颗白牙，眼底仿佛一刹那盛满了星辰，他的鼻尖冒出密密的细汗，小麦色的手臂上邦着白色绷带，肌肉线条流畅，极有力量感。
许沉冰把底下的人全喊去吃饭，这才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大步走向她，他身上还穿着劲装，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路走到她身边，一双深眸都紧紧地盯着她，炙热得连迟钝的阿燕都看出来了不对劲。
许沉冰怕身上的气味惹她不喜，并没有走得很近，叶绵却毫不介意地走近他，她拉下面纱，一对明亮的眸子看向他，莞尔一笑，“现在是大将军了啊。”
被她这么看着，许沉冰只觉得耳尖热得发烫，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傍晚的风吹散开她额前的一缕发丝，越发勾勒出她完美无瑕的下巴，他看得愣了神，女子平静的话却突然闯进耳朵。
“害你的人是陆斐，对吧？”
许沉冰蓦然回神，他深深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他迟疑着道：“公主，你和他……”
即便他在军营，可混到现在这个职位，有心人也会主动过来告知他一些他想知道的消息，比如长公主，再比如和长公主有关的陆斐、秦墨等人。
因为军营有事，他没有去成皇帝举办的狩猎活动，但也听到了一些事情。
当天长公主不知为何当场给陆首辅冷脸，并且据说有人看见秦指挥使护送长公主离开，回来之后就被陆斐堵住了，两人打了一架。
朝堂上几股势力的领头人如此，令百官们惶恐不安，有的人甚至开始哭衰改革，说长公主此举是对首辅不满，若是以前，众人或许还不会如此悲观，可如今加上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秦大人，长公主一方还真有可能会趁势打压陆首辅。
一个掌握了天下情报的都锦衣卫指挥使司，足以让天下的文武百官惶恐度日。
这种情况下，陆斐又能如何继续将改革进行下去？
许沉冰不信，但是他却觉得长公主与陆斐撕破脸可能是确有其事，他一边担忧陆斐会因此伤害她，一边又忍不住欣喜于她终于玩腻了兄妹游戏。
叶绵却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她勾了勾唇，只是眼底却没有笑，“你放心，我警告过他了，他不会再对你造成威胁了。”
言外之意——不会造成生命威胁。
话落，她望向夕阳，夕阳的橘光落在她冷玉般的脸，让她一贯微冷的脸色稍稍柔和了一些，许沉冰听到她低喃：“如果可以，也请你保护好陆斐。”
她回头，恰好撞入他惊疑不定的眸子，她却莞尔一笑，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因为他是大卫的希望，也是我的……哥哥。”
她不是在玩兄妹游戏，而是真的把陆斐当哥哥了。
陆斐耍了她，却还得了她如此真心，凭什么？
这样的念头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下一刻，许沉冰只觉得浑身上下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中的不安开始弥漫，晚风微凉，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她为何……如此说话，就像某个即将离开前往远方的人做的一切交代一样。
让人惶恐不安，连心尖都跟着颤抖。
“公主是要去哪里吗？为何如此说？”他状似开玩笑般道，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叶绵却莫名其妙地抬眸看他，她轻笑：“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吗？许沉冰紧紧地盯着她，心却微松。
但愿真是他想太多了。
*
两个目标的好感度都已经满了，叶绵看着窗外的漫天落叶，却没有一丝要出去的想法。
系统在窗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揣着小手手看着她，“绵绵在等什么呢？”
叶绵单手撑着下巴站在窗边，少女明亮的眸子在枯黄的落叶世界里灼灼发亮，阳光通过枝桠间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小巧莹白的小脸上便仿佛镀了一层神光。
“等一个人。”眼尾的长翘勾起，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
秦墨回到都指挥使司，便听下属的人传话来说李不三死了，他紧蹙眉头，脚下步伐越发快，“何时死的？死况如何？当时由谁把守？”
两个跟着的下属严肃道：“大人，凌晨的时候牢里发生了一场大火，是隔壁的牢房起火的，火势一直蔓延到李不三的牢里，包括李不三在内的几个犯人及看守的人都死了。”
起火的时候秦墨正在郊外查案，因此也是到此刻才知道。
秦墨脚步一顿，眼睛微眯，“可是全体面目全非？”
下属点头，“正是，不过我们已经从死者的身体特征各方面做了比对，确实没有可疑的地方。”
秦墨冷笑着看向两人，“一场可疑的火灾，结果却说没有可疑之处？”
两个下属齐齐低下了头，等到秦墨问清了牢内当时的情况，便见指挥使沉下了脸，脸色黑得令在场众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不三跑了。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在短时间抓到一个擅长隐蔽的细作无异于异想天开，秦墨攥紧了拳头，电光火石之间，他却突然想起了几番与李不三扯到一处的长公主。
她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