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对抗心魔
那一厢，沈宜华耳提面命训斥沈宜敏。
这一边，沈家四姐妹却是有说有笑的逛着花园。
沈宜蓉笑嘻嘻的拍马屁：“二姐，你今日可为我们都出了一口心头恶气。”她早就看沈宜敏不顺眼了，沈宜芳今天的举动真是大快人心。
沈宜莲却有些担忧：“二妹，她不会去母亲面前告你的状吧！”以沈宜敏平日的脾气来看，这事情发生的可能性着实不小。
沈宜芳略带傲然的一笑：“随她去，我可不怕她。”以前不过是让着沈宜敏罢了，真正斗起来，堂堂的沈二小姐怕过谁？
沈宜蓉连连点头附和。
若云没有出声，心里却在暗暗想道。今日沈宜敏千不该万不该拿沈奕文取笑，不然，沈宜芳也不至于真正动怒。可见人人都有逆鳞，不容别人侵犯。
做人万万不能像沈宜敏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别人的底限。
现在可好，沈宜敏算是把沈家四姐妹都得罪光了。日后在沈府里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酒席散后，一干少爷们无一例外的都回屋呼呼大睡去了。齐氏则招呼着所有来客和府里的女眷去搭好的戏台子那儿看戏。
沈老太太最是喜欢听京戏，点了一出五女拜寿看的津津有味。
齐氏坐在沈老太太身边，左边则是齐芸娘袁氏等人，边看戏边闲聊边吃瓜果零食，不亦乐乎。
沈家四姐妹自动自发的坐在一起，自成一个小团体。沈宜华携着沈宜敏沈宜馨坐在另一边，没有凑过来，以免自讨没趣。
女孩子之间的这些小猫腻大人们浑然不觉，兀自说笑的愉快。
齐箫虽然也觉得酒意上涌，可实在舍不得就此休息。难得来沈府一次，可以正大光明的和若云同处一起，哪怕说不了几句话，就这么远远的看几眼心里也是愉快的。
袁氏放心不下，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第十五次的追问：“箫哥儿，你的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箫第十五次笑着敷衍：“母亲不用担心，我头不晕，也没哪里不舒服。你就放心的看戏吧，不用管我。”
袁氏拿他没法子，只得随他。
若云看着戏台子上的戏子依依呀呀热热闹闹的唱着听不懂的戏曲，心神早已飞远。
于妈妈送了贺礼之后，留下吃了午饭，本想离开。却被齐氏挽留了下来，此刻也坐在后排看戏。
一个管事婆子能得齐氏如此另眼相看，自然是看王妃沈湘的颜面。
若云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强忍着看向于妈妈的冲动。眼睛极为专注的看着戏台。可是，她控制得了自己的眼睛，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头脑里浮现的，依旧是往日的片段……
萧婉君为了讨王妃的欢心，常常“亲手”做些点心送给王妃——自然，两手不沾阳春的萧婉君是从不下厨的。这些点心，都是巧手的若云花费心思做出来的。每次都得换着花样，逼得若云绞尽脑汁在点心上下功夫，厨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还有，那些熬了一个个夜晚做出的荷包汗巾香囊绣鞋衣裳……
无一例外的都被萧婉君正大光明的拿走，然后笑盈盈的送到王妃面前去表孝心。
若云常常默默的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萧婉君笑语盈盈的说着：“还请母亲不要嫌弃我手艺笨拙……”
王妃自然会赞上几句，在一边的于妈妈也时不时的笑着奉承萧婉君几句。那些赞美之词，常常令萧婉君几天之内心情愉悦舒畅。
丫鬟为主子做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以前的若云，只觉得主子如此器重自己，是自己的荣幸和骄傲。为了做好萧婉君布置的事情，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耗费了多少精神。只要萧婉君微笑着赞她一句，她便觉得所有的辛苦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想起这些往事，若云只为当年的自己心痛。
所谓的忠心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
不过是兔死狗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罢了。到了最后，萧婉君连她的命也容不下……
心口狠狠的抽痛起来，那种痛苦来的剧烈又突然，似要把心扯成碎片一般。痛彻心扉疼痛入骨……
沈宜蓉无意中瞄了若云一眼，顿时惊呼出声：“四妹，你的脸色怎的这么苍白？”
若云细致娇美的小脸苍白的不可思议，额上全是涔涔的冷汗。目光茫然无焦距，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就像上午一样……
沈宜莲和沈宜芳一起看了过来，都被若云的异常吓了一跳：“四妹，你是怎么了？”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同时问道。
好在这次若云很快的清醒了过来。
她压抑住心里沸腾不休的激烈情绪，勉强的挤出了几个字：“刚才头有些痛！”
沈宜莲忧心不已：“和上午一样么？若是实在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吧！”
沈宜芳也点头赞成：“记得叫李大夫过去看看，总这么头痛可不行。”时不时的来这么一遭，莫说四妹单薄的身子禁受不住。她们的心脏也受不了啊！
若云挤出一个微笑：“我现在好多了。”却是任凭姐姐们怎么劝也不肯早早离场。
往昔的回忆如梦魇一般缠着她，平时倒也罢了，克制着自己不想就是。可真正见到了熟悉的故人，哪里能平静的了。
只是，这些心魔需要她自己面对，若是对着一个小小的于妈妈便落魄而逃。那么，有朝一日亲眼见到了王妃世子或是箫婉君她该怎么办？
不，她不走。
对她的异常固执，沈宜莲等人无可奈何的渐渐适应。
说来也奇怪，往日里四妹最是懦弱内向，毫无主见。可现在却陡然变了个人似的，固执起来任谁也劝不动。
香菱在一边早急的团团转了，恨不得拖着若云回去休息。只恨她身份卑微，在小姐们说话的时候没有资格插嘴。所能做的，不过是倒杯热茶给若云。
若云接过茶杯时，没有错过香菱眼中的焦虑和担忧。
若云无声的笑了笑，用眼神安抚香菱。
几口热茶下肚，焦躁不安的情绪缓缓平复。再看向不远处的于妈妈，若云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平静多了。
从此刻开始，便当做以前从不认识于妈妈好了。
于妈妈正专心的看戏，时不时的和身边的人低声说笑。隐隐感觉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不由得抬头四处张望。
正巧和若云的视线对个正着。
那个小小的美丽女童应该是沈家四小姐吧，好端端的，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神竟然复杂的无以名状，就像看着一个熟悉之极的人一般……
于妈妈正想仔细的打量沈四小姐几眼，却见沈四小姐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专注的看戏去了。
刚才那一刹那的眼神交汇便像没发生过一般。
于妈妈微感诧异，却也没有深究，迅速的将注意力放在了新出场的花旦身上。
无人知道若云挣扎着和过去的回忆对抗了半天。
待唱戏告一段落，客人终于开始一一散去。
齐氏领着儿女们给客人送行。只有沈奕文和沈奕鸣两个一直在屋子里酣睡，目前为止尚未醒来，因此缺了席。
若云惯例的跟在几个姐姐的后边，不停的微笑行礼。
于妈妈走的时候，齐氏分外的热情客气：“于妈妈，还请带句话给王妃。就说老太太成天惦记她呢！若是有空，不妨回来走动走动。”
又悄悄的塞了个荷包给于妈妈。看那荷包鼓鼓囊囊的样子，应该很有“内涵”。
于妈妈连连道谢：“多谢三太太，老奴回去之后，一定将老太太的心意传达给王妃。”
齐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若云看着于妈妈领着两个丫鬟出了沈府大门，心里居然隐隐的有些怅然。
最后走的客人，便是齐礼和袁氏夫妇两个。齐氏和哥哥感情甚笃，依依不舍的说了好久都舍不得放人。
齐箫寻了个空闲凑到若云身边，低声的说道：“晴妹妹，我要走了。”
若云含笑点头：“表哥保重！”
齐箫念念不舍，若云却是一派淡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也好好保重，不要太过逞强逼迫自己。”齐箫目光犀利，短短半日相处，便看出若云活的辛苦。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叹服。真不知这么小小的一个身子里怎么会有这等坚忍不拔的性子。
同时，心里悄然的冒出了一个念头来。
她一个弱女子都能如此努力不懈的认真生活，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落于人后？待此次回去之后，定要振作起来，有所作为才有脸再来见她。
若云没料到齐箫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嗯，我会量力而行。”强弓易折，这个道理她也是懂的。
过分的逞强，只会变的自负浅薄。
只说了这两句，便没了说悄悄话的机会。
齐箫依依不舍的跟着父母离开沈府，倒没像上次那般夸张的回首道别。
入乡随俗，他得适应现在的身份，做出合乎身份的举动来。不能让大家觉得他轻浮可笑。
此次一别，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
齐箫悄悄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落寞。
第五十八章 备受冷落
齐氏生辰过后，沈楠领着李姨娘便回了沧州。
方氏却领着一干儿女们在沈府住了下来。看那架势，颇有长住不走的打算。
齐氏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三不五时的便邀一些世家贵妇来做客。当然，这些女客们大多都有适龄的女儿待嫁，要么就是有尚未婚配的儿子。
此时的婚嫁极为讲究，光是相看挑门第也得花个几个月，待亲事真正定下来，再三媒六聘行过一系列俗礼。等到真正嫁娶的时候，至少也过了一年半载。
沈奕鸣今年十五，到了说亲的年龄了。沈宜华今年十四，寻找合适的人家也不算早。
方氏为了一双儿女，可谓费尽心思。频频带着儿女在贵族妇女们面前亮相。众人都是眼睛透亮，哪有不明白她心思的。
不过，亲事首重门当户对，其次才是人品才学。沈家长房的庶出身份摆在那儿，好的攀不上，条件差一些的方氏又看不上，一时之间颇有些尴尬。
齐氏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几次，见方氏目光颇高，便想劝几句。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她若开了口，岂不是让方氏多心了么？还是不说为妙。
这些事情沈家四姐妹也都有所耳闻，彼此私下里不免拿来做为笑谈。不过，这些话也只能私底下说着解闷。见了沈宜华，却是只字不提。
齐氏生辰过去一个多月了。宴席上闹的那点子不愉快早被各人抛之脑后，表面看来很是融洽。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现象。
事实上是，沈家四姐妹不约而同的孤立了沈宜敏。连带着和沈宜华沈宜馨的关系也疏远了不少。
这一个月来，在书房上课也罢，在绣房学女红也好，基本没人肯搭理沈宜敏。
就连在花园里上乐器课程的时候也是如此。沈宜蓉专心致志的学吹箫，散学便走人，再也不肯陪着沈宜敏厚颜留下来旁听了。沈宜敏一个人也没了旁听的兴致，怏怏的跟着沈宜华回去。
沈宜敏再迟钝也感觉出自己的不受欢迎了，很是懊恼不快。偏偏又找不出由头来发作，毕竟，人家都客客气气的很有礼貌，既不曾打她也不曾骂她。
最多，就是不拿正眼看她而已。
比如说，沈宜蓉和若云有说有笑的，一旦沈宜敏凑了过去，人家就闭口不言了。沈宜敏干瞪眼也没法子。
再比如说，沈宜芳本就不爱说话，以前倒还能搭理沈宜敏几句。现在却是不论沈宜敏说什么，她也只笑笑而已，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沈宜敏受了无形的冷落，委屈的不得了。
再再比如说，沈宜莲温柔可人，对着谁都是笑意盈盈。对着沈宜华和沈宜馨并不冷淡，可一见到沈宜敏，笑容就淡了不少。总算还肯搭理沈宜敏几句，不至于全然不理她。
沈家四姐妹从不曾私下商量过要如何整治沈宜敏，却不约而同的采取了同一个法子。果然很有默契。
事实证明，这个法子极为有效。
沈宜敏从原来的趾高气昂任性刁蛮口无遮拦，渐渐变的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甚至连说话的兴致欠佳。便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老实安分了不少。
若云每天过的忙忙碌碌极为充实，压根没时间去同情可怜沈宜敏。事实上，就算是有时间，她也没那滥好心到那个地步。
沈宜敏之前处处针对她，就差没直接欺负她了。现在她没趁这个机会奚落回去已经算是善良的很了。
沈宜华看在眼底，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
沈宜敏虽然有诸多小毛病，可毕竟是她的亲妹妹。平日里，她也是很疼爱沈宜敏的。处处让着她处处护着她，可以说，沈宜敏的坏脾气是由方氏和沈宜华一起惯出来的。
看着往日里神气活现的沈宜敏变的没精打采，沈宜华又是心疼又是懊恼，隐隐的还有一丝不快。
沈宜芳等人未免太过小气了，些许小事，记恨这么久。还合力排挤沈宜敏，未免有些过分了。
沈宜华颇有城府，虽然心里不悦，可脸上却丝毫不露。还常常在沈宜芳等人面前数落沈宜敏，一副痛心疾首的好姐姐模样。
沈宜芳虽然不喜欢沈宜敏，可总得礼貌性的安抚几句：“华姐姐，敏妹妹年纪还小，说话难免有缺失。我们都是好姐妹，不会和她斤斤计较的。”
沈宜莲也跟着劝慰道：“就是就是，我们一直都把敏妹妹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呢！”
要演戏谁不会，端看谁演技更高一筹了。
若云没有插嘴，静静的旁观。沈宜华分明是在想法设法打破僵局，就不知道手段是否高明了。
沈宜华叹了口气：“你们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这几日三妹闷闷不乐，整天连句话也不肯说。问她为什么，她只说……”欲言又止，看着沈宜莲和沈宜芳不出声。
沈家四姐妹里，她们两个是核心人物，只要把她们两人哄好了，自然冰雪消融。其余的两个嘛，分量要轻的多，暂不考虑。
因此，沈宜华这次的重点目标便是沈宜莲和沈宜芳两人。
沈宜芳敏感的察觉到沈宜华说这番话的真正目的，不肯接话茬。
沈宜莲却不忍冷场，自然的接了一句：“她说了什么？”
沈宜华心道等的就是你这一句，故意蹙眉说道：“她说你们还在生她的气，不肯理她。所以，她心情不好，每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沈宜莲和沈宜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沈宜敏今日异常老实，一直坐在沈宜华身后不曾出声。看来定事前定是被沈宜华叮嘱过了。
不过，在听到沈宜华说最后两句的身后，沈宜敏忍不住撇了撇嘴。
若云留意到了沈宜敏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有些人，就算是再装的老实安分，也只是一层表象罢了。沈宜敏就是如此。
不过，沈宜敏虽然有众多缺点，却有一个别人不及的优点。那就是有一个疼爱她的好姐姐。
瞧瞧，沈宜华还在为沈宜敏说情呢：“……诸位妹妹，三妹小孩子脾气，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你们多多包涵。只是，不要再这么僵持着不理她了好不好？她爱热闹又爱说话，大家伙儿都不理她，可比什么处罚都要厉害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装聋作哑的就太过明显了。
也罢，这一个月的日子也够沈宜敏受的了。就此打住吧！
沈宜莲率先打破沉默，笑着说道：“华姐姐说这话可真是让我们姐妹脸红了，我们都是沈家的女儿，彼此之间还这么见外做什么。”
沈宜芳见沈宜莲抢了自己的台词，心里微微不悦。却也挤出个笑容：“大姐说的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沈宜蓉最善见风转舵，连忙跟着附和：“二姐说的对。”
沈宜华看向若云。
若云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在此刻说出来，微笑着点点头。
沈宜华松了口气，连忙将身后的沈宜敏拉了出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妹，你且过来向诸位姐妹道个歉。日后可不能口无遮拦的乱说话了，听见了没有？”
沈宜敏不敢露出丝毫不情愿，心里虽然觉得窝囊憋屈，可还是听从沈宜华的吩咐老老实实的说了句“对不起”。
这种被人当做透明空气的日子实在难熬，她实在是忍受不了。想恢复往日的有说有笑，也只能如此了。
沈宜莲和沈宜芳不约而同的张口：“这可使不得。”
沈宜芳抢着说道：“好了，此事就此过去，以后休要再提。”然后，亲热的拉起沈宜敏的手：“敏妹妹，你不是最喜欢吃核桃露么？我院子里的厨子做的可好了。明天我便让人做一些带过来给你吃。”
虚情假意这一套其实人人都会，不见得她做的就比沈宜莲差了。
沈宜敏最是贪吃，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沈宜华嗔怪不已：“你这馋猫，一提到吃两眼都快放绿光了。”此言一出，在场的少女都被逗的开怀一笑。
若云边笑边感叹，沈宜华到底大一些，心计口才比在座的少女都强的多。短短几句话，便打开了沉滞一个月的僵局，果然厉害。
这等玲珑手腕，值得好好学习啊！
气氛融洽了起来，诸位小姐又恢复了往日的说笑氛围。沈宜敏表现的分外乖巧，果然一句也不敢乱说。
沈宜华趁热打铁，笑着邀请各人中午散学后到她的住处吃午饭。
眼见沈宜华言词客气态度陈恳热情，各人倒也不好推辞，便纷纷应了下来。
轮到若云这儿，若云迟疑了一下：“我……”中午还要回去练字呢！
沈宜华掩嘴一笑，打断若云的话头：“好了，四妹，我知道你每日中午回去都练字。今日就歇息一回嘛！若是夫子布置的作业你没时间写，我替你写总成了吧！”
这当然是在说笑，陈夫子布置的作业都得亲自完成，哪有人敢找人代笔。岂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若云不好推辞，笑着点头应了。
f番外之采薇
她叫采薇。
原来，她的名字很俗气，叫做香儿。陆文伦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便亲自为她起了一个。
采薇，她口中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欢喜无限。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少爷如此费心的为她起名字，是不是代表少爷很喜欢她？
十二岁的采薇，心里常常盘算着这样一个问题。
那时候的她，自然是美丽的。府里的小厮们看着她舍不得眨眼，就连少爷也常常微笑着看着她，眼里满是柔情。
在陆府所有的丫鬟中，她的容貌最为出挑。比起任何一位闺阁小姐来也丝毫不逊色。少爷读书写字的时候，最喜欢让她在一边伺候。还时不时的教她认字写字，后来，她便成了陆府里最最有才学的丫鬟。
少爷到了十五岁，便要有通房丫鬟了。
采薇从不怀疑这个人选会是别人，被选中的那个人，一定会是她。
是啊，她伺候少爷多年，一直感情甚笃。他写字，她便在一边铺纸研墨。他念诗，她则微笑倾听做个好听众。他起床，她殷勤的伺候更衣漱洗。他出府，她细心体贴的准备好一应衣物用品。
朝夕相处多年，少爷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少爷。那份青涩的感情虽然没有诉之于口，可少爷和她心底早就心心相通。
开脸圆房的那一日，采薇终身难忘。
那一天，她穿着粉红衣裳，坐在喜庆的屋子里，静静的等着他到来。
在他惊艳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的美丽。那种美丽，犹如绽放在枝头上的绝美花朵，只待有心人采撷。
在疼痛与欢愉中，她成了少爷的女人。
自此之后，她和少爷的感情更加浓烈了。
少爷常常兴致勃勃的在书房里铺开画纸，然后命她坐在一边，然后少爷便一笔一笔的细细描绘出她的容颜。
有时，少爷会亲昵的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两人眼眸交汇处，都是绵绵的情意。
这样的幸福时光，要是再长一些该有多好？
只可惜，很快的，少奶奶便进门了。少爷新婚大喜，而她，却被送到了庄子上，寂寞的煎熬着。
想着深爱的男人却属于别的女人，她的心痛的碎成了一片片。虽然少爷信守承诺，在少奶奶有了身孕便将她接回府，可她知道，一切都已不一样了。
少爷，再不是她一个人的少爷了。曾经承载着所有幸福甜蜜回忆的院子，已经有了真正的女主人。
少奶奶姓沈，容貌不算很美，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那种矜持的高傲，那份冷淡的疏离，那些含而不露的高贵，都是世家贵女特有的气质。
即使她长的再美，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那样的气度。
本以为少奶奶会处处刁难她，没想到日子过的却并不艰难。大概是因为少奶奶怀了身孕无暇顾及她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似乎又恢复了少爷和她两个人的幸福生活。
她的哀怨和痛苦都通通的收到了心底，不停的安慰自己。少爷对她已经够好了，她不可以要求的更多了。
这世上，本就是男尊女卑。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拥有一堆女人。女人却要从一而终。更可悲的是，就算相爱，少爷也不会正大光明的娶她做妻子。
少爷的妻子，应该是一个贵族世家的娇贵小姐。就像少奶奶沈氏那样。不需要特别的美，也不需要特别的娇媚。可和少爷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风姿却极度的般配。
少奶奶也确实是个厉害的女子。将院子内外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所有的下人都惟命是从。
这样的治家理家的本事，她这一辈子也望尘莫及。
她只是一个一无所长的普通女子罢了。唯一依仗的，不过是和少爷的情分。所以，若想在少爷的身边安稳的待下去。只能选择争宠这一条路。
少奶奶生了嫡子，她也跟着生了儿子。
看着那个鲜活的小生命，她终于醒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
就算她不在乎名分地位，可孩子怎么办？
她故意在少爷面前垂泪，一如所料，少爷心软了。承诺一定会让她风光的嫁他为妾，一辈子都会待她好。
少爷其实是个很好的男人，在之后的岁月里，他从未薄待过她。衣食住行，样样都很好。
两个女儿出世之后，她早已安然立足，足以和少奶奶抗衡。就算后来多了几个姨娘，也对她没什么妨碍。因为有少爷的宠爱，她的日子过的并不差。
可是，这些东西却填补不了她心底深处的空虚和脆弱。
她在少奶奶面前不能放肆，得夹着尾巴做人。少奶奶训斥她几句，她只能听着不敢反驳。这些还不算什么，最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她生的三个儿女，得叫少奶奶“母亲”，却称呼她“二姨娘”。
儿媳进门时，端着茶杯向沈氏敬茶。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是她心底永远的痛。少爷再宠爱她，也没法给她真正想要的。
这种痛苦，在之后的几年中，却又经历了两次。女儿一一出嫁，她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少爷曾安慰她，没关系，他会一直陪着她的。
只可惜，男人的诺言最经不起考验。
岁月不饶人，终于有一天，少爷对她的热情冷淡了下来。到她院子里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后来，甚至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原因再简单不过，少爷已经是老爷了，四十多岁的男人更喜欢年轻貌美的少女。沈氏挑了美貌的丫鬟伺候老爷，所以，老爷很乐意去沈氏的院子里去过夜了。
而她，已经老了。
看着镜子里的中年妇人，她有些恍惚了。
岁月无情，她的脸上开始有了条条细纹，头发里也有了丝丝白发。再美的容颜也经不起岁月的消磨。
幸福的日子，早就悄然溜走。她再也找不到过去的甜蜜幸福了。
以色事人，总有色衰而爱驰的那一天。她曾以为自己会永远拥有的爱情，其实早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直至灰飞烟灭毫无踪迹。
笑到最后的，原来是沈氏，不是她。
第五十九章 和好如初
沈府地方极大，空置的屋子也不知有多少。随时来十个八个客人，也可以住上一年半载没问题。
府里自然也有长房的住处，院子极为宽敞，只比沈老太太和齐氏的住处稍微小了一些而已。
方氏在沈府里住了不到五年，便随着丈夫沈楠到沧州赴任。每年只在逢年过节回来住上一阵子。
不过，齐氏常年派了丫鬟守着院子，每天都定时打扫。随时回来都是干净整洁。在这方面，齐氏做的极为周到，无可挑剔。
沈宜华三姐妹跟着方氏住在一起，每天通吃同住，倒是颇为热闹。
沈奕鸣一个人不大愿意和女眷们住在一起，索性跑到了沈奕文那里，天天和沈奕文吃住在一起。
沈宜华笑吟吟的领着众人走进饭厅里。
方氏见沈家四姐妹齐齐都来了，异常的高兴，连忙吩咐丫鬟去厨房说一声，把饭菜准备的丰富些。
沈宜敏精神抖擞的恢复了往日的欢快活泼，一直缠在沈宜芳身边亲热的说话。
若云本就寡言，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更是不喜多说，一直维持着淡淡的微笑旁听。
方氏无意间看了若云一眼，忽的心里一动。
在一屋子叽叽喳喳的少女中，若云的微笑和沉默并不算惹眼。可细细看去，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那淡定沉稳的目光温柔如水，却又蕴含着一些深邃的东西。居然有些沧桑和坚韧……
方氏脑中浮现的这两个形容词吓了一跳，暗暗笑自己胡思乱想。晴姐儿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子罢了，整日在沈府里生活，连出府的机会都很少，单纯的像张白纸一样。怎么可能有什么特别的生活阅历嘛！
“晴姐儿，”方氏笑眯眯的说道：“上次你母亲生辰，你做的那个糕点真是精致的很。我后来也尝了一块，味道真是好的很呢！”
卖相已经够特别，兼之若云曾自谦“中看不中吃”。所以，齐氏对糕点的味道本没有什么期待。没料到随意吃一口，居然味道极佳。倒是意外的惊喜，自然要分一些送给沈老太太和方氏尝一尝。
自那一日过后，若云的地位有了微妙的提升。至少，齐氏见了她比原来多了些许笑容。开始正眼看她了。
若云连忙道谢：“多谢婶娘夸赞，我真是愧不敢当呢！”
一提到这个话题，各人都兴致勃勃的插嘴。
沈宜华好奇的问道：“四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会做糕点？”这么好的厨艺，按理来说不可能籍籍无名的。
沈宜莲笑着接道：“别说你不知道，就连我们也不知道呢！”朝夕相处的四妹屡屡让人惊艳，真是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沈宜芳意味深长的看了若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四妹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听着这些别有用意的话，再看看沈宜蓉和沈宜敏眼中的嫉火若隐若现。若云不由得暗暗苦笑。不招人嫉是庸才，果然如此啊！也只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了。
若云谦逊的笑了笑：“姐姐们这么夸赞我，我真是愧不敢当。其实，我琢磨了好久，又跟着厨房的莫大娘学了整整几天才学会那一样糕点。婶娘她们心地仁厚称赞好吃，都是在鼓励我呢！”
此言一出，各人的脸色稍稍和缓。
沈宜敏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装模作样！”她最讨厌若云的谦虚和淡然了，被夸奖的人得意就得意好了。干嘛要这么虚伪嘛！
前些日子吃了苦头，现在和沈家四姐妹的关系刚有缓和，沈宜敏的声音倒也不敢太大。只是小声嘟哝罢了，恰好能让若云听见。
若云眉毛都没动一下，只当做没听见。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有方氏在，还是让让沈宜敏好了。
希望沈宜敏识趣一点，别再来招惹她。
方氏自然也听见了沈宜敏说的话，却故作没在意，笑着说道：“晴姐儿心灵手巧，敏姐儿要有你一半我就知足了。”
沈宜敏撅着嘴巴抗议：“母亲，你嫌弃我！”
方氏哈哈一笑，伸出手摸了摸沈宜敏的头，眼神里满是宠溺。
看着这一幕，若云唏嘘不已。沈宜敏虽然缺点多多不讨人喜欢，可是却有个疼爱她的姐姐，还有个全心全意爱她的母亲。
这种亲情，是若云最最渴望却又从没有真正得到过的……
前世的她，不过是个低微卑贱的丫鬟。自被爹娘卖掉的那天起，就和所谓的家人决绝没了联系。几乎没有感受过什么温情。丫鬟之间明争暗斗，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好。
所以，小姐萧婉君只需朝她温柔的笑一笑，她便觉得为萧婉君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若云自嘲的一笑，瞧，又想起萧婉君了。
之前的十年，她的人生重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的伺候小姐，要对小姐忠心。萧婉君便是她头顶上的天，她心无旁骛只想一辈子都跟随在萧婉君身边。
哪怕如今的她恨萧婉君入骨，可这么多年形成的习惯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忘掉的？
所以，她随时都会想起萧婉君。无时无刻无地不想起……
若云的笑容淡了下来，沉默不语。
好在丫鬟们正端着饭菜上来，方氏正招呼着各人落座。倒也无人留意到若云的异样。
饭菜很丰盛，不过，比齐氏院子里的饭菜比起来，却少了一份精致。不过，这也难怪。齐氏才是沈府的当家主母，方氏虽然是沈家长媳，却常年不在府中居住。最好的厨娘都在老太太和齐氏的院子里，到了方氏这儿，自然稍微差了一筹。
方氏在饭桌上的规矩不像齐氏那么紧，所以各人都比较轻松，时不时的低声说笑。
若云吃的大半饱便搁了筷子。这也是所谓的餐桌礼仪之一。季夫子曾经说过，女子不可过分贪吃，吃饭有个八成饱即可。不可给人留下狼吞虎咽好吃贪嘴的坏印象。
沈宜蓉却不管这些，吃的极为开怀。沈宜敏和沈宜蓉差不多，都是吃货。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肉往嘴里送。
若云看了只觉得好笑，这两人居然连吃饭都要攀比。瞧瞧，沈宜蓉吃一口，沈宜敏必然要吃上两口才甘心。而看见沈宜敏的举动之后，沈宜蓉不甘示弱的也跟着埋头苦吃。这一桌子倒属她们两个吃的最欢快。
待到后来，各人都吃饱搁了筷子闲谈，她们两个还在较劲。硬是没人肯先停下来。
沈宜蓉夹了一个肉丸子，沈宜敏便夹一个鸡腿。沈宜蓉喝一口甜汤，沈宜敏便盛一碗肉糜。总之，就是要把对方比下去不可。
若云忍不住抿唇偷笑。照这么吃下去，两人非闹肚子不可。
真是小孩子脾气，什么都要强。居然连吃个午饭也不肯消停……
沈宜华发觉不对劲，连忙说道：“你们两个还没吃饱么？”
沈宜蓉挑衅的看了沈宜敏一眼，笑嘻嘻的说道：“敏姐姐吃饱了么？”
沈宜敏哪里肯示弱，马上回答：“当然没有。”然后扭头纷纷身边的丫鬟再给她盛一碗米饭来。
沈宜蓉狡黠的一笑，装模作样搁下筷子叹道：“我倒是吃饱了呢，敏姐姐，你真是好饭量。小妹佩服佩服！”
吃吧吃吧，撑死你得了！
沈宜敏没料到沈宜蓉会来这么一招，一时措手不及，端着那一碗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若云忍俊不禁的轻笑，沈宜蓉真是古灵精怪，这等捉弄人的法子也想的出来。
沈宜莲和沈宜芳也都掩嘴偷笑。
沈宜华轻轻咳了一声：“三妹，下午还要上课，你不要吃撑坏了肚子。”又出面替沈宜敏解围。
沈宜敏趁势搁下碗筷，心里却有些懊恼。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冲沈宜蓉拌了个鬼脸。
沈宜蓉占了上风，心情正好，得意洋洋的不和她计较。
不过，这么一闹，气氛倒是比原来更融洽。互相捉弄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嘛！
沈家姐妹正式和好如初啦！
吃完午饭，沈宜华邀了各人去她的闺房里稍事休息。
若云第一次来，不由得细细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来。
沈家各位小姐们的闺房都大致相若，大的家具基本差不多。不过，各人的喜好不同，因此闺房的摆放的小物件也大多有别。
若云的闺房里，最是整洁利索，只在床边的柜子上摆了一个做针线活的小箩筐。实在是习惯用做绣活打发时间，至今也舍不得完全丢弃。
沈宜莲的房间里，挂了不少的字画。沈宜芳的闺房，最是豪华贵气。沈宜蓉的房间，到处都摆放着彩色玻璃珠子这类小玩意儿。
而沈宜华的房间，却布置的雅致舒适。细节之处别有情趣。端看桌子上那瓶插了鲜花的花瓶就能看出其主人的性格爱好来。
沈宜华捧出一盒子绢花，笑盈盈的说道：“这盒子绢花是母亲特地从沧州那边带过来的，和京城这边的风格不大一样。偶尔戴着玩也颇有趣。妹妹们若不嫌弃，每人都挑一朵如何？”
若云看了一眼，立刻来了兴致。
第六十章 人比花娇
时下流行的绢花，大多花色繁复精致，多用上等的绸缎或锦缎制成，缀以各式宝石。戴在头上，很是惹眼好看。是女子最喜爱的头饰。
而沈宜华捧出的这一盒子绢花，却风格迥异。不知是用什么样的材料制成，乍看之下，居然与真花无异。
各种深深浅浅的颜色，就像开放在枝头的花朵一般别致。
沈宜蓉忍不住“哇”的一声惊叹出声。
沈宜莲和沈宜芳也来了兴致，一朵一朵翻看起来。
女孩子没有不爱美的，若云也不例外。看着栩栩如生如鲜花一般的绢花，真是手痒的很。恨不得立刻就戴一朵看看效果如何。
只是沈宜莲等人围在沈宜华的身边，若云人小力微，也不好意思往前挤，便静静的立在一边，笑着看她们试戴。
沈宜莲挑了一朵浅粉色绢花，对着镜子戴在右侧，越看越喜欢，不由得笑吟吟的转身问道：“我戴这一朵怎么样？”
若云只觉得眼前一亮，由衷的赞道：“大姐戴这朵绢花真是好看。”
沈宜莲本就长的婉约美丽，气质极佳，这绢花映衬的她笑颜如花，真是美极了。
沈宜华更是连声称赞，只把沈宜莲夸成了天仙一般，直道这朵绢花简直就是为沈宜莲量身定做一般合适。
沈宜莲心里很是受用，美滋滋的决定就将绢花戴在头上，不取下来了。
沈宜芳最是争强好胜，见状也专心致志的挑起绢花来。说来也巧，这满盒子的绢花里居然有一朵红色的牡丹。
沈宜芳最喜欢牡丹，欢喜的挑出了这一朵，拿在手里看来看去爱不释手。
沈宜华笑着说道：“芳妹妹眼光真好，这一朵牡丹颜色响亮做工精致，也就只有妹妹适合戴了。”说着，便从沈宜芳手里拿过牡丹，替她攒在头上。
看着镜子里的明艳少女，沈宜芳抿唇一笑。
沈宜敏大拍马屁：“芳姐姐，你戴这朵牡丹真是好看极了。别拿下来了，就这么戴着吧！让我多看几眼好不好？”
虽然沈宜敏的拍马屁功力不够高深说话稍嫌肉麻，可听在沈宜芳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顺耳妥帖。沈宜芳笑骂了沈宜敏一句“马屁精”。却是眼角眉梢都带笑，显然很是高兴。
沈宜蓉见被沈宜敏抢了先，微微有些懊恼，卯足了劲头凑过去称赞沈宜芳。只可惜读书不用功，到了关键时候便看出肚中墨水不多。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那几句。
沈宜莲言不由衷的跟着赞了几句，眼里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一个个的奉承沈宜芳，不过是看在沈宜芳身后的齐氏面子上。无论容貌还是才学，沈宜芳哪里是她的对手？
沈宜莲和沈宜芳暗中较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云自然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
不过，人人都赞口不迭的时候，若云也不好免俗，也跟着附和几句了事。
沈宜敏跃跃欲试的笑道：“大姐，你也让我挑一朵吧！”
沈宜华哑然失笑：“你那儿不是有很多了么？”
沈宜敏嘿嘿一笑，再多也不嫌多是不是？反正大姐一向宠着她让着她，她也就不客气的探头过去翻找了起来。
沈宜蓉也跟着凑热闹，两个头颅碰在一起，互相不肯让半分。
咦？这朵黄色的绢花怎的如此漂亮？
沈宜蓉眼睛一亮，伸出手去……
巧的很，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沈宜蓉一愣，旋即喊道：“这朵是我看中的。”
沈宜敏丝毫不让，紧紧的抓住绢花的另一半不撒手：“明明是我先伸手的。”
沈宜华大为头痛，诶，不过是选朵绢花罢了，怎的也能闹出这么多波澜来？真是片刻都不让人省心。
沈宜华试着和沈宜敏商议：“三妹，这个让给蓉妹妹吧！”
沈宜敏撅着嘴巴连连摇头，表示坚决不同意。
沈宜芳扯了扯沈宜蓉的衣袖：“要不，你就另挑一朵好不好？”为了一朵绢花闹将起来，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沈宜蓉的倔劲也冒出来了，硬邦邦的说道：“不，我就喜欢这一朵。”凭什么她要让着沈宜敏？才不让呢！
沈宜华只得继续游说沈宜敏：“你比蓉妹妹大，姐姐就要让着妹妹，是不是？”边说边不停的冲沈宜敏使眼色。
这才和好没多久，可别再随意的闹崩了。
沈宜敏看出沈宜华的意思，忍痛松了手。
沈宜蓉顿时得意洋洋的将绢花也戴到了头上。黄色本就明亮，愈发映衬的沈宜蓉娇艳动人。
沈宜敏嫉妒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
若云看了这一幕好笑不已，不过是区区一朵绢花罢了，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么？
女孩子在一起，总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腾。这也要比，那也要斗，整天活在攀比当中，真是累。
刚想到这儿，沈宜华已经笑眯眯的喊了：“晴姐儿，你快些过来，看看喜欢哪一朵。”说完，才想起一直将沈宜馨晾在了一边，便拉了沈宜馨一起过来。
没有女孩子不爱美的，沈宜馨和若云笑着翻看起来。
沈宜蓉不时的在一边出馊主意：“四妹，那一朵大红的挺好。”
拜托，那种红很俗气好不好。若云也不辩驳，只是笑着摇摇头。
沈宜敏却是一眼看中了那朵大红色的芍药，兴冲冲的拿起来戴在耳边，揽镜自照，美的不行：“大姐，这个好看么？”
沈宜华很厚道，微笑点头。
若云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沈宜敏皮肤微黑，五官又不算精致，戴着这种颜色的绢花实在不算好看。
沈宜芳皮肤白皙，兼之冷艳动人，戴着红色的绢花只显得贵气。可沈宜敏嘛，只余下好笑二字了。
不过，既然人家不介意颜面问题，她也没必要多这个嘴。
这么多人在，可没一个去提醒沈宜敏这一点的。足可见沈宜敏人缘“好”到何等地步。
沈宜馨挑了朵浅紫色的海棠花戴在头上，更显得清丽。怯生生的看着若云，唯恐自己眼光太差丢人。
若云丝毫不吝啬赞美：“馨姐姐，你戴着这朵绢花，真是好看的很。”
沈宜馨嫣然一笑，眼波流转，无限娇媚。
一屋子的姐妹都看的一愣，沈宜馨容貌极佳，比沈宜华沈宜敏都出众。只可惜平日里畏首畏尾少了份气度，并不惹人注目。
现在这么一笑，倒真是让人惊艳呢！
沈宜华目光一闪，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口中却笑着赞道：“二妹眼光真是不错。”
这一朵绢花她自己也很喜欢，本是想留着自己戴的，没想到居然被沈宜馨看中了。沈宜华虽然不小气，也觉得心里有些微的不自在。
沈宜馨不知其中的缘故，只以为沈宜华在赞她，羞涩的低了头。
只剩下若云一个人面对着大半盒子的绢花了。
若云的目光在盒子里扫视一眼，随手拿起了一朵粉红色的茉莉绢花。笑着说道：“我就挑这一朵好了。”
漂亮别致的绢花都被选的差不多了，余下的都是比较普通的。也没什么可挑的了。这朵茉莉绢花比较小巧精致，倒是适合她。
沈宜莲自告奋勇，要替若云戴上绢花。待把绢花拿到手中，才开始犯难。
若云今日图省事，依旧梳的包包头。这一朵绢花，到底戴在哪一边更合适呢？左边还是右边？
沈宜敏在一边出主意：“再找一朵差不多的，一边戴一朵就是了。”
若云差点被口水呛到，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就这一朵足够了。”老天，她可不要像沈宜敏那样一边戴一朵大大的绢花去吓人。
沈宜芳闲闲的出主意：“还是戴在右侧吧！”
也好，沈宜莲听话照做。
然后，若云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一张精致秀气的脸蛋，眼睛大有明亮，嘴唇红润可人，粉红色的茉莉花似在发际迎风开放。
真是奇怪，不过是多戴了一朵绢花，整个人却都明亮了起来。
若云转身微笑，不用各人多说，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是美丽的。
沈宜华看的一愣，然后叹道：“再过几年，只怕无人能及四妹风姿。”沈家从不缺美人，上至主母小妾，下到丫鬟婆子，姿色出众的不知多少。
沈家的小姐更是个个出众，名声极佳。沈宜莲的淡雅出尘，沈宜芳的冷艳贵气，沈宜蓉的娇艳明媚，无一不是小美人。
可四妹展颜一笑，别人立刻都失了三分颜色一般。
沈宜莲略有些不自在，虽然附和，眼里却闪过一丝莫名的妒火。沈宜芳和沈宜蓉也没好在哪里去，笑容都有些勉强。
沈宜敏更是羡慕嫉妒交加，眼里都快喷出火星子来了。
若云面上笑容如常的自谦几句，心里却在悄然叹息。
沈宜华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在本就不牢固的姐妹情谊上狠狠的划了一道印迹。只怕，沈宜莲等人都在暗暗憋屈呢！
长的漂亮的少女，最不快的，自然就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赞另一个少女更美。这一点，几乎所有女孩子都懂。
那么，沈宜华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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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展露天资
下午女红课，苏夫子刚进屋子里便是一愣。
这一个个都戴着漂亮别致的绢花，简直像进了花园里一般。看的人眼花缭乱啊！
苏夫子忍不住打趣道：“今日诸位小姐莫不是走错了地方？”个个打扮的漂亮，简直像去参加贵重的宴会一般，哪里像是来学女红刺绣的。
众人都掩嘴笑了。
沈宜芳胆子最大，笑着说道：“我们没走错地方，说不定是夫子走错地方了。”
苏夫子脾气和蔼，为人随和，平日里小姐们最乐意和她闲扯。开上几句玩笑也无妨。或是换了陈夫子或是季夫子，沈宜芳哪里敢如此说话。
果然，苏夫子呵呵一笑，并不介怀。
见状，各人的谈兴都高昂起来。嘻嘻哈哈说的不亦乐乎。你一言我一语，差点没把屋顶给吵翻了。
一天之中，也唯有女红课上可以稍微放纵一会儿。
苏夫子对小姐们很是纵容，微笑着倾听，一点也没不耐烦，更没生气。
若云看着苏夫子好脾气的听着小姐们叽叽喳喳，对温柔的苏夫子不禁生出了十二分好感来。
从苏夫子温柔包容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是真的宽容敦厚。相比起陈夫子的板着脸孔的严厉和季夫子含而不露的严苛，苏夫子的温柔便像春风化雨般轻柔的迎面吹来，让人身心愉悦放松。
苏夫子和若云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苏夫子细细打量若云几眼，微笑稽首，无言的称赞若云。
若云在女红方面表现出的勤奋和天分，早令得苏夫子刮目相看。如今说是苏夫子的得意门生也不为过。
若云回以感激的笑容。
沈宜馨在若云耳边低声问道：“四妹，昨日苏夫子教的针法你会了没有？”
若云点点头：“会倒是会了，不过，还不算熟练。”
苏夫子擅长苏绣。苏绣本以绣工细致见长，针法繁复，不下数十种。绣出的图案形象逼真，细致雅洁。最常见的便是齐针、套针、抢针等针法。
若云虽也是女红高手，可是学的却是京绣。和苏绣惯用的针法技巧都不尽相同。如今跟着苏夫子从头学起，慢慢的学习苏绣的针法技巧，别有一番乐趣和滋味。
沈宜馨笑道：“我也不太熟练呢！”然后便和若云低声讨论起细节来。说到兴头上，沈宜馨眼中闪出了难得一见的神采。习惯低头沉默的沈宜馨，顿时亮眼起来。
自信果然比漂亮的衣物发饰更能让女子美丽，季夫子说的句句都是真理。
若云由衷的叹道：“馨姐姐，你真该多笑多说话。”这样看起来，真是顺眼舒服多了。
沈宜馨领受到若云的好意，难为情的笑了笑。这不是若云第一次劝她了，她自然也想改变自己懦弱无用的个性。
只是，性格养成多年，又岂是一时半会能改的了的？
沈宜馨不自觉的看了沉稳矜持的沈宜华一眼，再看了夸夸其谈神采飞扬的沈宜敏一眼，然后，再次沉默了。
碍于众人都在，若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话题重新扯回刺绣上来。
今日，苏夫子没教新的针法，只是将昨日教的东西又温习讲解了一遍。然后，便放任各人自由练习。
每到这个时候，便能看出各人勤奋程度来了。
最懒怠的，莫过于沈宜敏，拿着绣花针在固定好的布上胡乱的绣几针，便开始偷懒。要么缠着沈宜华，要么就是凑到沈宜芳身边说话。
沈宜蓉倒是想用些功夫好好学一番。
上一次齐氏生辰，送的那个精美香囊一针一线都出自身边的大丫鬟碧玉之手。众人心里有数，时不时的拿此事出来打趣。
要么就是：“三妹，你做的香囊如此好看，不如也做一个送给我？”或者就换成：“呀，三妹这等好手艺，苏夫子知道定然高兴。三妹说不定就要成为苏夫子的得意门生了呢！”
偶尔，若云也会开几句玩笑：“三姐，改日也教教我如何做香囊吧！”
沈宜蓉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姐妹如此打趣，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女红手艺。
一开始倒也认真了几日，不过，沈宜蓉哪里能耐得住性子坐在那儿一个时辰动也不动。很快就没了兴致。
今日也是如此，在被绣花针戳了第五次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丢下了绣活，和沈宜敏一起闲扯斗嘴去了。她们两个在一起，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半句。说不到几句话便会争吵起来。
大家都看惯了，也没人去劝。任由她们两人一个撅嘴一个跺脚的争吵。
若云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也算增进姐妹情意的一种方式了。
沈宜华性子沉稳，坐上再长时间都不会乱动。只可惜对女红实在不感兴趣，不过是敷衍罢了。
沈宜莲和沈宜华差不多，两人时不时的停下手中的针线说笑几句。
沈宜芳反而用功的多，她本是沈家姐妹中女红学的最好的那一个。现在却有被若云迎头赶上的趋势，她口中不说，心里却极为不服气。心想我比四妹大了四岁多学了几年，难不成倒不如四妹学的好？
所以，沈二小姐低头练习针法，很是认真。
苏夫子转了过去，大加赞赏：“二小姐真是有悟性，对这种针法掌握的极好。”
谁不爱被表扬？谁不喜欢被称赞？
沈宜芳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容光焕发。
苏夫子含笑的目光瞄到沈宜馨和若云身上，心里更是高兴。
沈宜馨女红底子好，又认真勤奋，学的极快，是个好苗子。又难得的从来没有小姐脾气，苏夫子自然喜欢她。
再看沈宜馨身边的若云，苏夫子的心情就更好了。
四小姐年龄最小，却是天资最好的那一个。一听就懂，又认真努力。难得的是不骄不躁，性子极稳，坐上半天依然极有耐心。
苏夫子看着若云专注的低头飞针走线，满意极了。
苏夫子微笑着走到若云身边，看了几眼，便细细指点起来。
女红课散后，照例是音律课。
林夫子是众位夫子中脾气最淡然的那一个，总挂着淡淡的笑容。可那笑容和苏夫子的温柔亲切又不同，总和众人隔着一段距离一般。
季夫子优雅温和的笑容下，是对沈家小姐们严苛要求。
而林夫子温柔淡然的笑容背后，却是对学生们的疏离和淡漠。
肯用功苦学的，很好。不肯用功总是偷懒的，随便！
在这样的教学之下，各人却没有懈怠，大多学的认真。从这也能看出，沈家少爷小姐们还是自觉自律的。
惯例是林夫子弹奏一段之前教过的曲子，然后各人一一上前去弹奏，由林夫子品评指点一番。
往日，这基本上都是沈宜华沈宜莲等人的表演时间。沈宜馨只是听，从不肯弹奏。若云也总是推脱不会。
林夫子在听完各人弹琴之后，很随意的问了句：“馨小姐来试试如何？”
本以为听到的必然还是声若蚊蚁的婉言拒绝，没想到沈宜馨居然鼓起勇气起身走了过来。
林夫子的眼里略过一丝讶然，旋即笑着点了点头。
沈宜华很是错愕，沈宜馨的性子是何等的怯弱胆小，她再清楚不过了。说的好听些，叫害羞腼腆。说的不好听，就是小家子气见不得场面。没料到今日居然有这等胆量走到众人面前弹琴……
若云真心为沈宜馨高兴，眼神中满是鼓励和赞赏。
沈宜馨坐在古琴前，心里说不出的忐忑。一个多月来，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要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才华。
不可以害怕，不可以发抖。她不是早就期待着这一刻了吗？想让大家知道其实她也很喜欢弹琴，想让大家知道她弹琴丝毫不若于沈宜华，想让林夫子对她刮目相看……
若云这么小都可以，她也一定也可以的。
沈宜馨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然后深呼吸。她的目光和若云鼓励的眼神在空中相遇，沈宜馨忽的平静了许多，微微一笑，双手按上古琴。
悠扬动听的琴声在亭子里回响，欢快活泼中带着丝丝怅然，仿佛是一位少女在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居然丝毫不弱于沈宜华。
林夫子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开始重新打量起往日里总是躲在众人身后的沈宜馨。
沈宜莲在沈宜华耳边低语：“没想到馨妹妹琴艺如此出色呢！”真是让人惊叹啊！
沈宜华的笑容有一丝勉强：“是啊，我也从未留意过呢！”
事实上，她是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沈宜馨在三姐妹中，容貌最佳，又天资聪慧。足以将她和沈宜敏的风头全部盖过去。
方氏故意明里暗里的压制沈宜馨，有意将沈宜馨培养成这副上不了台面的德行，也是怕庶女太过出挑，抢了自己女儿的风采。
方氏做的很成功，沈宜馨一日比一日懦弱胆小，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见了人总是畏畏缩缩的，久而久之，几乎没人正眼看沈宜馨。
可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来，沈宜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开始正眼看别人，开始怯生生的和人交谈，甚至，还敢在众人面前弹琴了……
这些变化，是从何而来？
第六十二章 小露一手
一曲已毕，若云带头鼓掌。沈宜馨终于踏出了这勇敢的一步，真是太棒了！
沈宜莲和沈宜芳沈奕文都笑着凑热闹，一起鼓掌。一时之间，亭子里分外的热闹。
沈宜华竭力维持着平静的笑容，也跟着一起鼓掌。可细细看去，她的眼底却闪烁着莫名的冷然。
沈宜馨的脸颊微红，显然还有些紧张局促，满是期待的看着林夫子。
林夫子在关键时候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没想到馨小姐琴的如此好，指法熟练优美，琴声更是委婉动听。日后多加练习，必然能大放光彩。”
沈宜馨从未受过如此赞扬，激动不已，连连道谢。轻飘飘的走了回来坐下。
若云笑盈盈的冲沈宜馨竖了个大拇指，笑容俏皮而温暖。
沈宜馨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无声的向若云表示谢意。要不是若云一直鼓励她，给她信心，她哪里能鼓起勇气在众人面前展露琴艺。
等真正跨出这一步，她才发现，其实真的不算难。
沈宜华冷眼旁观着沈宜馨若云之间的互动，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来：难道，沈宜馨的改变跟若云有关？
四妹原本的性子和沈宜馨差不多，毫无主见，又懦弱内向，在沈家姐妹里几乎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可这次回来，沈宜华很敏感的察觉到了四妹的改变。曾几何时，那个娇弱文静的四妹变的自信，绽放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甚至渐渐影响到了身边的人。
沈宜馨今天敢这么做……会是受到了若云的鼓舞吗？
正想着，忽的又听到林夫子说道：“四小姐，不知你今日是否要试一试？”
若云改学琴艺也有一段时日了，却从未在人前真正碰触过这架古琴。林夫子今日听了沈宜馨出乎意料的琴声之后，忽的有了兴致想听一听若云的琴艺进展如何。
若云一愣，刚想推辞，就听沈宜馨在耳边低语：“四妹，你去试试吧！我从没听过你弹琴呢！”还有潜台词没说出口，那就是：我都敢上去了，你为什么不敢？
若云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笑着起身：“夫子，我学的时日短，弹的不好，夫子莫怪。”
林夫子笑着稽首。
不远处的亭子里，正在练习吹箫的沈宜蓉不知怎的留意到了这一幕，连连探头张望。
万夫子见沈宜蓉走神，很是不悦：“敢问三小姐在看什么？”竟然敢在上课的时候魂游四方，真是过分。
沈宜蓉笑嘻嘻的用手往那边指了过去：“万夫子快看，四妹在弹琴呢！”真是稀奇啊，在琴艺课上从不弹琴的四妹今天居然露了一手呢！
沈宜敏兴致勃勃的探头张望。
万夫子没有斥责两人，反而跟着一起看了过去，耳朵竖的老长，想听一听亭子里传来的琴声。
叮叮咚咚的悦耳琴声传进各人的耳中。那琴声比起沈宜华等人，自然有段距离。毕竟是初学者，还有些生疏的地方。
不过，从头至尾却是一个音符都未出错。足可见若云在背后下了不少功夫练习。
沈宜敏撇撇嘴：“比大姐弹琴差的远了。”
沈宜蓉懒得和她吵，沈宜华练琴多年，四妹却是刚起步。这也能拿来比么？
万夫子莫名的叹了口气，四小姐箫艺出众，没想到学起琴来也极有天分。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最多两三年功夫，四小姐便能在琴艺上小有所成。
同样惊喜的，还有林夫子。
虽然若云的手法还有些生疏，指法也不够熟练，可是作为初学者能弹出完整无误的曲目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这样的天分，再加上十二分的努力，还愁成不了琴艺高手么？
待若云停手，林夫子便笑盈盈的指点道：“四小姐进步神速，可喜可贺。不过，有些指法还要注意一些……”
若云听的极为专心，连连点头。
沈宜华不动声色的看了若云一眼，浅笑着对沈宜莲和沈宜芳说道：“四妹天资聪颖，日后定成大器。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只怕都不及她呢！”随意的两句话，却隐隐的透出挑拨之意。
沈宜莲的笑容有些勉强：“四妹有出息，我们也都替她高兴的。”明显的口不对心。
沈宜芳撇撇嘴，一言未发。
待指点完若云之后，散学的时间也到了。
沈宜馨笑着拉起若云的手，赞道：“四妹，听说你只学了两三个月，居然就能完整的弹出曲子来。真是厉害呢！我当时初学琴艺的时候，可是整整花了半年之久才有你这样的水平。”
若云微微一笑：“馨姐姐可别再夸我了，再夸，我就要飘到天上去了。”
沈宜莲浅笑着叹道：“四妹如此聪慧，我们这些姐姐可都汗颜的紧呢！”
不用咂摸，也能听出她语气里淡淡的酸味。
若云谦虚的解释道：“我哪里当得姐姐们如此称赞。这些日子天天看姐姐们弹琴，回去之后便照着练习。总算能勉强弹奏出来，可指法技巧都还差的远。和姐姐们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
外人只看到她安稳的坐在那里弹琴，可有谁知道她为了此刻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每天晚上练完字之后，她便忙着练弹琴练吹箫，时间总是紧张而忙碌，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才好。
练琴练的久了，手指便隐隐的疼痛。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用热水捂一捂才行。有时还要抹一些止痛的药膏。
许妈妈和香菱等人看了不知多心疼，屡次劝她不要如此辛苦。她口中答应的好好地，却依然故我。到后来，身边的人也没了办法，只得随她。
这一些，叶姨娘也知道一二。心疼之余，三不五时的往若云的院子里跑。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陪着若云。
破茧成蝶，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别人只知道蝴蝶的美丽，却不知道毛毛虫曾付出的艰辛和汗水。
沈宜芳似笑非笑的来了一句：“四妹何须如此自谦。”
看吧，姐妹感情是多么的脆弱和禁不起考验啊！不过是略微出点风头，不过是稍稍得了林夫子的青睐，沈大小姐沈二小姐便都酸气冲天了。
若云心里唏嘘，脸上却愈发笑的坦然：“我哪里是自谦。大姐二姐都胜我良多，我的琴艺哪里能见得人。起步又迟，只好晚上多花些功夫练习。”
“四小姐苦练琴艺，大概把箫艺都抛到脑后了。”万夫子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语气中不乏酸意和落寞。
诶，昔日的得意弟子改学琴艺，真是做夫子的一大失败啊！
和万夫子相处了这么久，若云也能稍稍猜测出万夫子此刻的心思，连忙陪着笑脸说道：“万夫子，我哪里舍得把箫艺都扔了，每天你教我的东西，我回去都练的呢！”
万夫子虽然是成年男子，某方面却像个孩子一般。有些稚气，不乏可爱之处。若云和他相处久了，倒是很喜欢这位偏执可爱的夫子。
果然，听了若云的话之后，万夫子立刻多云转晴，笑着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知道，四小姐还是喜欢吹箫的。”
沈宜敏看惯了万夫子的偏心，虽然心里不忿，却也无可奈何，索性耳不听为净。拉着沈宜华就走。
沈宜华忙中不忘礼数，笑着和万夫子道别，才施施然走了。
沈宜馨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沈宜华漫不经心的说道：“二妹，以前在沧州，你跟着学琴的时日也不算少，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你弹的这么好呢！”
那是因为，沈宜馨知道自己一旦抢了沈宜华的风头，便会被方氏暗地里整治一番。有些手段不需要展现在明面上，只要稍微克扣伙食用度便够沈宜馨难受的。
沈宜馨没有像往日一般低头不语，居然鼓起勇气应了句：“比起大姐还差的远呢！”
沈宜华微笑着看了沈宜馨一眼，温和的说道：“我们之间说话还需要如此客套做什么，都是自家姐妹。赞你肯定是真心的。”
沈宜馨没笨到把这样的话当真，笑着点了点头。
沈宜敏见一向懦弱的二姐似乎变了个性子一般，倒是颇为好奇。想问出口，却见沈宜华冲她使了个眼色，迅速的闭了嘴。
嗯，还是等回院子以后到大姐的屋子里问个清楚好了。
看着前面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的姐妹俩，沈宜馨觉得说不出的孤独和落寞。总是这样的，她们两个亲亲热热的说话，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她晾在一边……
此刻的若云，却在专注的听着万夫子讲解吹箫技巧。
万夫子上课倒是很有耐心，唯恐讲的不够仔细，还时不时的停下问若云听懂了没有。
若云记性甚好，又很是用心，基本上是一听就懂。一个教，一个学，时间不知不觉的溜走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香菱忙笑着上前暗示：“夫子，真是辛苦您了。”天色不早了，也该放人了吧！
万夫子这才醒悟过来，呵呵一笑，宣布散学。
待万夫子走后，香菱才低声抱怨道：“夫子上课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小姐一天学到晚，身子哪里能吃得消。”
第六十三章 卑微往昔
香菱每天跟在若云身边，也只有她知道若云是如何的忙碌。
小姐每日早晨卯时起床，梳洗更衣后，背诵夫子教过的文章。然后便去书房上课。到了中午，吃了午饭之后便开始练字，从来舍不得睡午觉休息。
到了下午散学之后，时间似乎更是紧张。吃罢晚饭之后，便是小姐练琴练箫的时间。具体练多长时间也不一定，不过，大多不少于一个时辰。
待到临睡前，小姐还喜欢做些简单的绣活。有时绣个帕子，有时绣个荷包什么的。在许妈妈的强烈要求之下，总算时间短一些。
外人只知道小姐一日比一日出挑，谁能知道小姐为此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汗水？
若云知道香菱是心疼自己，笑着安抚道：“好香菱，万夫子不计报酬和时间，主动留下来指点我。我得感恩才是，哪里能抱怨学习时间的长短。再说了，我日日好吃好穿好睡。什么也不做，只需要学习罢了。哪里能谈得上辛苦。”
真正的辛苦不是这样子的。
若云永远记得年幼的自己在厨房里被指使的团团转的劳碌辛苦的生活。
人小力微，本来做不了重活。可厨房里的管事婆子却不管这些，兀自不停的指派她做事。
挑水挑不动？那就半桶半桶的慢慢拎水。直到把一大缸灌满为止。半天下来，手掌心火辣辣的痛，磨破皮红肿是常有的事。
劈柴劈不动？那搬柴总会吧！把劈好的柴从空地上搬到厨房里，然后一根根的码好。稍有不慎，就会被尖锐的木刺戳中手指，疼的钻心。
刷碗是每天必然要做的事情。蹲在偌大的盆边，用抹布一点点的擦洗，至少要用干净的水洗上三遍以上才行。夏天还好些，每到冬天，那冰凉的水便毫不留情的冻伤她的手指。热水当然有，不过，总得央求婆子好多次才会给一些。大多时候，都得用冷水洗碗。
相比较而言，理菜洗菜倒算是轻松一些的。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怕就是吃不饱。厨房本是做食物的地方，按理来说最不缺的就是饭菜。可她很少吃的上热饭热菜。
常常是眼巴巴的看着几个婆子坐在一起好吃好喝的，而她，只能和其他的小丫鬟一起吃些残羹冷炙。
年幼的她，渐渐懂得了什么是卑贱。像她这样的小丫鬟，不过是萧府花了银子买来的。在厨房里打杂做粗活，连主子们的面都没资格见。每天接触的都是凶巴巴的低等管事婆子。吃饱穿暖已经是最大的愿望。
那样的生活，她整整过了三年。
直到八岁那一年，她被萧府的大小姐选中，做了大小姐院子里的三等丫鬟，日子才算好了一些。
不过，这所谓的“好”，也只是相对在厨房的日子而言。吃饱穿暖没问题了，不过，依旧是从早到晚的忙碌着做些粗活琐事。
直到后来，她凭着不懈的努力渐渐崭露头角博得了萧婉君的欢心，又升做二等丫鬟之后，才算真正有所好转……
香菱没有留意到若云异样的沉默，口中兀自在说个不停：“话可不是这么说，小姐天生娇贵，本就不该吃这样的苦头。依奴婢看，日后还是请万夫子不要额外再留下来教小姐吹箫了吧……”
天生娇贵？听到这样的形容，若云讥讽的一笑。
做小姐的便是天生娇贵，可以随意发落下人。做丫鬟的便是天生卑贱，活该被主子糟践么？
经历了背叛和死亡的她，绝不愿苟同这样的想法。
若云忽的打断香菱的问话：“香菱，你在齐府里待了多少年了？”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只要不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就好。
这话题转的太快，香菱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讷讷的说道：“我爹娘都是齐府的下人，所以，自打一出生起我就在齐府里生活。”也就是家生子了。
若云缓缓的向前走，边问道：“你到我院子里有几年了？之前是在哪里做事？”
香菱见若云谈兴甚佳，笑着答道：“小姐连这个也记不得了么？奴婢是在十二岁那年到了小姐的身边，屈指算来，也有三年了。之前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做事的。”
见若云听的兴致勃勃，香菱也有了谈兴。笑盈盈的说起自己在沈老太太院子里做事时的细微琐事。
若云对丫鬟的生活再熟悉不过，听香菱这么一一说来，倒是颇觉得亲切。
说说笑笑中，香菱很自然的把对万夫子的抱怨抛到了脑后。
这自然也是若云有意为之。万夫子对她另眼相看，她心里其实极为感激。而且，万夫子不计较报酬不计较辛苦，真心为她好，她更该感恩才是。
所以，就算辛苦些，她也不忍心婉拒万夫子的好意。
待回到院子之后，天色已晚。许妈妈在院门前张望，见到若云的身影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小姐，今日怎的回来这么迟？”
还没等若云说话，香菱便嘟哝着答道：“还不是怪万夫子……”若不是万夫子耽搁的时间太长，小姐早该回来了。
若云看了过去，香菱不情愿的把剩余的话都咽了回去。
许妈妈哪有不明白的，叹了口气说道：“诶，万夫子一片好心是没错，却也没体谅体谅小姐。”说到底，不过是个八岁的女娃儿，哪里能负担的了这么繁重的学习。
若云微微一笑，再次重申：“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没问题的。”
不担心才怪！
许妈妈和香菱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怜惜和无可奈何。四小姐再随和也是主子，做下人的在主子面前说话总不能太过放肆了。哪怕心里对万夫子的意见再多，也不好过分的诉之于口。
莫大娘早把晚饭热好端到了桌子上。
若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细嚼慢咽的用完晚饭。
做丫鬟的时候，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总不可能慢慢悠悠的吃上半个时辰。因此，若云早就练就了快速吃饭的本事。
不过，现在的她得时刻注意仪表风度。总没见过做小姐的吃饭也狼吞虎咽毫无美感的吧！
这些细节，若云考虑的十分周到。务必让自己融入全新的贵族小姐身份。当然，这也是为了将来的生活考虑。
人的性格不太可能有大的改变，不过，生活习惯却是可以慢慢更改的。所以，她要蜕变成崭新的沈家四小姐，就得摒弃过往的一些生活习性。
吃罢晚饭之后，稍事休息，若云便去了书房。
身边的丫鬟已经熟知她的习惯，早已将书房里的四盏烛台点亮了，屋子里很是亮堂。除了书桌书柜之外，书房里还多了一架琴。这是一个月前许妈妈从库房里领来的。若云每天晚上都要练上半个时辰左右。
兰初笑吟吟的说道：“小姐，奴婢今日把琴擦了一遍。”
若云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了琴边坐了下来，专注的抚起琴来。
这副身子果然对乐器很有天分，听林夫子上课基本上一听就懂。再勤加练习，自然进步极大。
弹琴的双手，白皙无暇，纤细修长，整洁美丽。所谓的十指不沾阳春便是如此了吧！
若云恍惚的想起前世的自己来。
她的容貌标致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被萧婉君挑中伺候。只是，就算穿上萧婉君赏赐的华贵衣裳再精心装扮的美丽，那双不算柔嫩的手便将她丫鬟的身份便显露无疑。
也只有从不做事的小姐们才会拥有这般细致柔嫩的手了。
胡思乱想心不在焉的结果便是，一连弹错好几个音节。
兰初虽然不熟悉音律，可这几日晚上天天听若云弹奏此曲，倒也听出些许不对劲来：“小姐……”
若云回过神来，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想东想西的。这样漫不经心的习惯可要不得。
想及此，若云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心思都用到了琴上。果然流畅动听的多了。
待练过琴之后，采梅又捧了箫过来。
对于这根箫，若云总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拿到手中，一个个音符在脑海里自动的浮现，自然而然的吹出了一首曲子。
如泣如诉的箫声在院子里回响，让人心旷神怡。
在院子里守着的小丫鬟们听的如痴如醉。
冬儿用双手托着下巴，两眼里满是惊叹：“小姐吹箫真是好听。”
翠儿笑嘻嘻的说道：“小姐以前吹的更好听呢！只可惜落了书之后居然都忘了。”大有惋惜之色。
双雁笑道：“忘记了也不打紧，我们小姐这么聪明，很快就能重新学会的。”
几个小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言词里满是对若云的崇拜。
现在的小姐又聪明又勤奋，又认真又努力，又温柔又可爱，对院子里的丫鬟更是随和。小丫鬟们当然都喜欢的很。
本以为这是个和平常一般普通的夜晚，丫鬟们都等着若云梳洗休息后便能结束一天的忙碌生活。
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平静。
第六十四章 母女交心（一）
那敲门声很是急促，骤然响起，倒是把小丫鬟们都吓了一跳。
翠儿反应最快，迅速的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却是叶姨娘的贴身丫鬟春竹。春竹年约十六，容貌只算的中上。不过，皮肤细白，颇有风姿。
翠儿见了春竹，不由得愣了一愣：“春竹姐姐，这么晚了，你来我们院子里做什么？”
春竹一脸愁容，无心多说，只问道：“请通报四小姐一声。”
看这架势，春竹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来找小姐。翠儿也不敢耽搁，忙匆匆的应了声，便去了书房禀报。
若云听了春竹来的消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箫：“快些让她进来。”心里却在暗暗奇怪，这么晚了，春竹跑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叶姨娘出了什么事情？
春竹进来之后匆匆的行了一礼，不等若云细问便急急的说道：“四小姐，叶姨娘头痛的厉害。”
若云一惊，霍然起身：“怎的不去找李大夫来看看？”
春竹叹道：“奴婢倒是想去，可叶姨娘却硬是不准。说是这么晚了再去惊扰李大夫不太好。”
李大夫常住沈府里，方便主子们随时召唤。不过，主子和主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若是沈老太太或是齐氏身子不适了，莫说是晚上，就算到了夜里，也大可以派丫鬟去喊李大夫起床。
叶姨娘不过是个不受宠爱的姨娘，自然没这等待遇。也没勇气信心试探自己在府里的地位。所以，头痛也不肯让春竹去喊李大夫。春竹着急也没法子，只得悄悄的溜过来找四小姐。
若云稍一思索，便能想出其中的原因。心里唏嘘，脸上却丝毫不露，利落的吩咐道：“我现在便过去看看。兰初，和采梅随我一起去。”香菱白天里陪了她一整天，到了晚上便稍事休息好了。
兰初和采梅齐声应了。
春竹见若云不假思索的就去探望叶姨娘，心里也颇感安慰。到底是母女连心，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刚到院子里，就见翠儿拎了一个灯笼过来了：“小姐，奴婢给您打灯笼吧！”这丫头倒是乖巧，居然猜到要出院子。连灯笼也准备好了。
若云点了点头，赞了句：“你倒是有心。”三个三等丫鬟里，就属翠儿最是机灵伶俐。若不是时常偷懒，倒是个可用之才。
翠儿得了称赞，喜滋滋的打着灯笼走在前面。
春竹边走边说道：“四小姐，叶姨娘这头痛也有一段日子了。不过，往日里都不算厉害。痛一会儿便好了。没想到今天晚上会痛的厉害，连床都起不来了。奴婢劝过叶姨娘多次，可她却不肯喊李大夫过来，这次您可要好好劝劝她……”
若云叹了口气，问道：“这等事情你怎的不早些告诉我？”隔上几日，叶姨娘便会到她院子里来坐坐，却从未透露过只字片语。
春竹羞愧的应道：“叶姨娘不准奴婢说。”
若云默然。叶姨娘定是嘱咐过春竹不要将此事告诉她，以免她担心。
温柔沉静的叶姨娘，在齐府里几乎是影子一般的存在。也就只有若云时不时的惦记着了。
翠儿在前面打着灯笼，走路很是利索，口中还时不时的提醒道：“小姐，您走路时小心些。这儿有块大石头……”
话犹未完，春竹已经诶呀一声叫了起来。却是走路太过匆忙碰到了小径旁边的石头。春竹疼的直吸气，小腿处火辣辣的痛，只怕早磨破了一层皮。
众人都是一惊，连忙了停下来。翠儿忙把灯笼提了过来，方便探看。
若云关切的问道：“春竹，你碰到了哪里？”
春竹勉强一笑：“都怪奴婢不小心，倒让四小姐担心了。奴婢没什么大碍，还是别耽搁时间了，快些去看看叶姨娘吧！”
见春竹坚持，若云也只得随她。接下来的路程，走的时候却是小心的多了。
叶姨娘的住处离的远，若云一共也只来过两次。算上这次，便是第三次。
进了叶姨娘的屋子，就见叶姨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那一刹那，若云只觉得心里隐隐的疼痛起来。
这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妇人，怎的变的如此憔悴？脸色竟然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叶姨娘！”若云走近床边，轻声的唤道。
叶姨娘正疼的厉害，额上直冒汗珠。一时竟然没听出这是若云的声音。模糊的“嗯”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没有睁开。
春竹走到床边，轻声说道：“叶姨娘，四小姐来看你了。”
四小姐？
叶姨娘终于反应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站在床边满脸忧色的不正是她的女儿么？
生病的人比平日要脆弱的多。叶姨娘也不例外。见了若云，第一反应居然是潸然泪下。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怜。
若云心里酸酸的，脸上却挤出安抚的笑容来：“我听春竹说你头痛不舒服，便过来看看你。还痛的厉害么？”边说边小心的坐到床边，拉起叶姨娘的手。
手好凉，凉的让人心惊。
叶姨娘含泪说道：“好多了。”就算再痛，看见若云眼中的关心，也觉得立刻减轻了许多。
若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细细的为叶姨娘擦去眼泪。头也不转的吩咐道：“去拧条热毛巾来。”
待丫鬟拧了毛巾送过来，若云便将毛巾放在叶姨娘的额头上。
那种温热的安抚，果然使叶姨娘舒适了许多。紧蹙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
若云看着叶姨娘，轻轻的说道：“头痛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至少也该请李大夫来看看。”
就这么听之任之，未免太过消极懦弱。不管怎么说，叶姨娘也是沈府的主子，是堂堂沈家老爷的小妾。总不至于生了病连喊大夫的权利也没有吧！
叶姨娘苦笑着叹息：“前些日子偶尔隐隐作痛，我便没放在心上，没料到今晚会突然痛的厉害。”
若云抿唇，果断的决定：“我现在就派人去喊李大夫过来。”她没法子眼睁睁的看着叶姨娘受这等苦。
“不要。”叶姨娘反手握住若云的小手，声量不大，却异常的坚持：“不用了，休息一会儿就不痛了。不要用这些小事去惊扰李大夫。”
若云很是无奈，叶姨娘平日最是温柔好说话，可固执起来却也很是厉害。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肯让人去喊大夫。
春竹也傻了眼，本以为把四小姐喊来便能说动叶姨娘改变主意，没曾想叶姨娘丝毫不改初衷。诶！
若云想了想，低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我和叶姨娘单独待会儿。”
丫鬟们齐声应了，一个个退出了屋子。转眼间，屋子里便只剩下若云和叶姨娘两人。
烛光掩映下，叶姨娘脸上的痛苦之色毫无遮掩，显然头痛的厉害。
若云又是着急又是心痛，问道：“现在这屋子里只剩下我们母女两人，有什么直说无妨。你究竟为什么不肯让丫鬟去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病？”
听到“母女”这两个字，叶姨娘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心里泛起浓浓的欢喜：“晴姐儿，你不嫌弃我是个不受宠爱的小妾么？”
若云温柔的说道：“我是你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虽然得叫太太母亲，可在我心里，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叶姨娘哪里经得起如此煽情，眼泪夺眶而出。那头痛似乎也跟着消失不见一般。紧紧的抓住若云的手不肯松开，口中喃喃的念道：“有你这一句话，我现在便是闭了眼也快活的很。”
若云听的脸色一变。
叶姨娘思想太过消极，动不动就联想到了生死上头。明明生了病，却又不肯喊大夫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若云按捺住心底翻腾的思绪，佯装无事的笑道：“这话可胡说不得。不过是些许小毛病罢了，怎么就扯到睁眼闭眼了？只要找大夫来看一看，喝上几服药便能好了。”
叶姨娘苦笑一声，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副模样，还要找大夫做什么。”
她每天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院子里待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最多便是每隔几日去女儿的院子里坐一会儿。沈霖已经快两个月没来过她这儿过夜了。
这样寂寞的日子让人熬的心慌。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若云自然知道叶姨娘的处境是何等的尴尬。
岳姨娘和沈霖有一份特殊的情意在，兼之有沈老太太给岳姨娘撑腰。所以，岳姨娘在小妾中的地位稳如磐石无可动摇。就算府里有再多的新面孔，沈霖每月也至少去岳姨娘的院子三四次。
王姨娘却是紧紧的抱牢了齐氏这棵大树，处处以齐氏为马首是瞻。所以，日子过的也不算差。
而叶姨娘，论容貌虽然是小妾中的翘楚，却因为不擅争宠而备受冷落。后院里的女人们，若是没了丈夫的宠爱，自然是凄凉又孤独的。
叶姨娘生了病却不肯喊大夫来医治，想来也是对现在的生活太过失望，所以才任由病痛折磨自己……
想到这儿，若云的心不由得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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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母女交心（二）
若云轻轻的喊了一声：“娘！”
叶姨娘身子微微一震，脸上满是狂喜：“你……你叫我什么？”那一声轻轻的呼唤，是她在睡梦中奢望过几百次几千次的美梦。乍然听入耳中，却像梦一般不真实。
若云温柔的再喊了一声：“娘，你不喜欢我这么喊你么？”
“喜欢喜欢。”叶姨娘连连点头，拼命忍住到了眼角边的泪水。可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心里的激动和欢喜。
若云忍住心里的酸楚，笑着说道：“娘，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单独说话的时候，我就这么喊你好不好？”
好，当然好！叶姨娘高兴的只知道点头。
做沈府的四姨娘，看似风光，其实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和酸楚。别的不必细说，单说生育儿女吧！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却得喊别的女人“母亲”，却喊自己姨娘。这种滋味不是过来人绝无法体会。
叶姨娘曾无数次的幻想着晴姐儿能亲亲热热的喊自己一声“娘”。没料到今晚却梦想成真，一时之间激动不能自已。精神陡然好了许多，和之前的落寞颓废判若两人。
若云见叶姨娘满脸兴奋神采飞扬，心里也很是安慰。她之前所料果然没错，叶姨娘心情郁结，生病也不愿意医治。
只要能让叶姨娘的心情好起来，重新振作起来肯好好治病。这一声娘又算什么？
事实上，她也一个人寂寞了好久好久。
前世的爹娘狠心的将年幼的她卖掉，她早就忘记了家人的模样。后来，她将萧婉君视为自己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暗暗发誓要尽心尽力的伺候萧婉君一辈子。只是，那也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罢了。
有亲人的感觉真好，可以依赖可以撒娇可以关怀。
若云微微笑了，心里想着，以后叶姨娘就是她真正的亲人了。
“娘，你的头痛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给我听一听好不好？”
若云近乎撒娇的语气，让叶姨娘又是欢喜又是温暖，浑身的母爱都被激发了出来。自然而然的说起了事情的原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一个月前开始，时不时的就会觉得头痛，不过，之前痛的时间很短，片刻就过去了。我便没放在心上。可近来头痛的频率似乎比较高。尤其是今晚，疼的最是厉害。春竹想去喊大夫过来，我没让她去。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偷偷去告诉你……”
若云适时的撅起嘴巴假装生气：“这么说，要是春竹不告诉我，你便打算一直瞒着我么？”
叶姨娘感受到被关怀的温暖和欣喜，温柔的笑道：“你日日忙的很，不需为这点小事操心。”
说来也奇怪，这么聊着天，头痛似乎缓解了不少。
若云心里有些酸楚，眼前这个可怜的妇人，明明还是花容玉貌的美丽年华，却过着寂寞凄清的生活。唯一的女儿却又是沈家四小姐，每天都忙着上课学习，哪里有空陪她聊天说话呀？
叶姨娘的病，大半倒像是心病呢！
“娘，你就让春竹去喊李大夫来给你看病好不好？”若云水灵灵的大眼里满是哀求：“你这副样子，我哪里能放心得下？你若是不肯，我明天便不去上课了，就在这儿陪你好了。”
叶姨娘被此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万万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她怎么能如此拖累女儿？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定会对四小姐心生成见的。
若云心头偷乐，脸上却还是那副倔强的样子：“你一日不肯治病，我便一日不去上课。”
叶姨娘没法子，只得一连串的应道：“好好好，我答应总成了吧！不过，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明天一大早我便派春竹去禀报太太一声，然后去请李大夫过来。你还是按时去上课，切莫耽搁，听见了没有。”
若云满意的点了点头。马到成功啦！
她陪着叶姨娘闲聊了一会儿，也不敢耽搁的太久，便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明日还得早起，睡的太晚了可不好。
叶姨娘吩咐春竹送若云回院子。
若云叮嘱春竹：“你且记着，一定要问清楚病因。记得明天中午到我院子里禀报一声，让我心里有个数。”
春竹笑着点头应了。还是小姐厉害，三言两语便劝的叶姨娘乖乖听话了。
心里记挂着叶姨娘的病情，第二天上午上课时，若云便微微有些走神，不如往日专注认真。
陈夫子目光锐利，很快察觉出若云的心不在焉，颇为不悦的训斥了若云几句：“四小姐，你上课的时候却在走神，这一段文章教了你三次也没能读上来。心思究竟飞到哪里去了？”
若云有些羞愧，没敢辩解。
沈宜敏最喜欢看到别人挨训，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陈夫子又狠狠的训了若云几句，罚若云站在位置上把文章读上来为止。
这等惩罚在陈夫子的课上乃是司空见惯，往日里最常挨罚的是沈宜敏和沈宜蓉。其次便是沈宜馨。若云被这么惩罚却是第一次。
那种被众人看笑话的感觉，果然不太好……
若云暗暗叹息，同时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在陈夫子的课上随意走神。要不然，可没好果子吃啊！
若云收敛心神，低头读书。反复读了不下于十遍之后，总算能将那一段文章流利的读上来了。
陈夫子又转了过来，淡淡的看了若云一眼。
若云深呼吸一口气，平心静气，然后流利的把文章读了一遍。
陈夫子脸色稍好，点了点头：“四小姐请坐下吧，切记日后上课不得走神。”
若云低声应了一声，将全部心思都收了回来，再不敢胡思乱想。
到了下课之际，沈宜馨第一个过来了：“四妹。你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上课走神了？”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倒是很正常，不过，若云一向是个用功专注的好学生。这等事情，还是第一遭呢！
若云苦笑一声，倒也没隐瞒，坦白的说道：“叶姨娘身子不适，我心里焦急，便有些失神了。”
原来是这样，沈家小姐们纷纷露出同情之色。
沈宜莲忍不住问道：“叶姨娘究竟生了什么病？没喊大夫去看看么？”
若云叹口气：“总说头痛，昨天晚上痛的实在厉害，春竹才偷偷跑来告诉我。之前，我却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沈宜芳眉头微蹙：“既然头痛，就该喊李大夫去看看才是。我们府里花了重金聘请来的大夫，不用可是白不用。”
“二姐说的是，”附和沈宜芳说的所有话早成了沈宜蓉的习惯：“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李大夫都能治好的。”
这个乌鸦嘴！
若云有些不悦的看了沈宜蓉一眼，可沈宜蓉恍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兀自絮叨个不停：“四妹，你还是快些劝叶姨娘请大夫治病才是。千万不能小看这头痛，女子无缘无故的头痛可不是什么好事……”
越说越离谱了！简直就像诅咒叶姨娘生场大病似的。
沈宜芳咳了一咳，打断了沈宜蓉的滔滔不绝：“好了，三妹，你就别再多说了。”连连冲沈宜蓉使眼色，没见四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么？还不赶快闭嘴？
沈宜蓉总算会意过来刚才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讪讪的住了嘴。
真没想到，平日里脾气最好的四妹一旦冷起脸来，居然比二姐沈宜芳还要吓人。虽然不想承认，可沈宜蓉确实觉得心虚了。
沈宜馨听了半天，终于有了机会说话：“四妹，你不用担心。头痛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受凉了或是感冒了，都有可能觉得头痛。最多喝上两服药就会好的。”
这话说的倒是入耳。若云浅笑着点点头。
沈宜敏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怪不得一向用功刻苦的四妹今日在陈夫子上课的时候会走神呢！感情是叶姨娘生病了。没想到四妹和叶姨娘的感情这么好呢！”
那话语乍听没什么，可细细一咂摸，便会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沈宜敏分明是在暗指若云和生母感情太好了。
小妾生的子女名义上都是齐氏的子女，反而和生母不能太过亲近，一方面是规矩如此，另一方面也是怕嫡母心里不快。
所以，哪怕庶出的小姐们心里再惦记自己的生母，面上也要表现的淡然不在乎。以免被齐氏知道了不快。
若云今天表现的如此明显，却是被沈宜敏抓住了马脚。
沈宜敏自以为见若云不吱声，便有些洋洋自得起来。说话便没了分寸：“四妹，我奉劝你几句，你心里就算着急，也不该表现的如此明显。若是被三婶知道了，心里定然会不高兴的。还是和叶姨娘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话语里的轻视遮也遮不住。
在场的庶女们脸色都为之一变。
庶出的身份是她们心底永远的痛，和嫡出的沈宜芳比起来，沈宜莲沈宜蓉和若云的身份地位都明显的低了一等。从平日里的衣食住行各种待遇都能窥出一斑。
只是，表面上沈家姐妹们一团和气，谁也不会轻易提起嫡出庶出的区别罢了。
可沈宜敏说话口无遮拦，赤裸裸的将各人的痛处硬生生的揭了开来。
第六十六章 病如山倒
所有人中，自然是若云的体会最是深刻。
被沈宜敏如此不留情面的说上一通，心情能好才是怪事。
若云再也没法子维持淡定了，冷冷的说道：“多谢敏姐姐关心，不过。我本就是叶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就算保持距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叶姨娘生病了，我不可能视若无睹。我想，母亲一向宽厚，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我的气。”
相处多日，若云一向都是微笑有礼，连大声说话都很少。就算偶尔和沈宜敏有了争执，若云也是柔中带刺的应对回去。像这般冷硬的言词却是第一次。
沈宜敏的脸色很难看。
哼，自取其辱！
沈宜蓉一点都不同情她。说话也太难听了，一副瞧不起庶女的模样。也不想想，长房一脉都是庶出呢！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们？
沈宜芳咳了一声，温和的劝道：“四妹，你关心叶姨娘的病情是理所应当，母亲肯定不会怪你的。你且放心好了。”
若云也察觉到自己适才太过激动言辞有些激烈，趁机下台：“二姐说的是。”
沈宜敏白白枉做小人，悻悻的闭了嘴。
待散学之后，若云急忙回了院子。昨天她吩咐过春竹中午来禀报一声叶姨娘的病情，估摸着此刻春竹也该来了。
只是一直到吃罢午饭，也没见春竹的人影。
若云心神不宁，练字也没心情。起身打算去叶姨娘的院子里看看去。
香菱踌躇片刻，婉言劝道：“小姐，要不，奴婢去跑一趟吧！”四小姐对叶姨娘如此上心，被齐氏知道了可不太妙。
若云何尝不知道香菱的好意，权衡半晌，也只得点头应了。香菱做事细心稳重，有她去也总可以放心了。
待香菱走后，若云强迫自己定下心来练字。只是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妙预感。
果然，香菱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若云心里一惊：“香菱，叶姨娘那边请了李大夫过来没有？”该不会还没喊大夫过去吧！
香菱叹了口气：“叶姨娘一大早去给太太请安的时候，便和太太说了头痛的事情。太太二话没说，便派了李大夫给叶姨娘诊病。只是……”香菱欲言又止满脸为难。
“只是什么？”若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香菱咬咬牙，把从春竹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学给若云听了一遍：“李大夫说了，叶姨娘无缘无故总觉的头痛，不是什么好征兆。需要慢慢调养。日后最好不要随意的出来走动。”
虽然没说清楚究竟是何病因，可这么听来，很明显的不是好事。
沈宜蓉一语中的！
若云的脸白了白，二话不说抬脚便走。
香菱一愣，旋即跟了上去：“小姐，你这是去做什么？”
若云沉声说道：“我现在便去叶姨娘那里看一看。”
“可是，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不少，肯定会耽误上课时辰的。”香菱自然清楚若云对课业是如何的看重。平日里莫说是缺席，就连迟到一会儿都不肯。
若云想了想，吩咐道：“这样吧，你替我去书房那边向苏夫子告个假。让兰初采梅跟着我过去就行了。”
香菱只得点头应了。
若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姿势仪态，一路匆匆忙忙的走了过去。
采梅兰初跟在后面，什么也不敢多说，低着头迅速的往前走。
“四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
若云扭头一看，居然是季夫子。季夫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清秀少女，容貌和季夫子有三分相似，看来，定然是季夫子的女儿了。
季夫子本就住在沈府，平日里若云很少出来闲转，因此很少在路上碰面。没想到今日居然碰见了。
虽然若云贵为沈家四小姐，可见了夫子总是要行礼问好的。
季夫子悠然走了过来，笑着和若云打了招呼：“四小姐匆匆忙忙的是要到哪里去？”
走路太过专注，近乎小跑，毫无仪态可言。却又被季夫子逮了个正着，若云想到这儿，小脸微红，简单的解释道：“叶姨娘身子不适，我现在去看看她。大概下午的课也没时间去上了。”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训话的季夫子一愣，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改而问道：“那我不耽误四小姐的时间了，快些去吧！”心里却在暗暗点头，四小姐不避讳出身，对生母颇有情义，果然是个品行上佳的好孩子。
若云也无心多说，辞别季夫子，便继续往前走。
到了叶姨娘院子里，若云立刻觉得不大对劲。院子里本就寂静，现在更是悄无声息，连守门的小丫鬟都无精打采的。
“见过四小姐！”小丫鬟连忙上来行礼问安。
若云随口问道：“叶姨娘在屋子里么？”
小丫鬟连连点头称是，飞快的跑去禀报去了。
若云无心等待，快步的走了过去。
叶姨娘一听说四小姐来了，在床上再也躺不住，挣扎着要下床。春竹被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叶姨娘，你还是在床上歇着吧，李大夫交代过，让你不要操劳……”
话音未落，若云便走了进来。
叶姨娘见了女儿，鼻子一酸，彷徨无助的心里似乎多了根主心骨似的，倒是比原来镇静了一些。
若云温柔的说道：“叶姨娘，既然李大夫让你静心修养，你便好生歇着。”
若云说一句，却是比春竹说一百句都管用。就见叶姨娘很听话的又躺回了床上，口中兀自说道：“四小姐，你下午还得去上课，怎的跑我这里来了。我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待在这里陪我，还是快些回去上课吧！”
若云却看向春竹：“春竹，今日李大夫是怎么说的？你仔细的给我说上一遍。”虽然心里担忧，可若云的态度却异常的沉着稳定。
春竹被若云的态度感染，倒是也平静了不少，一五一十的将李大夫的原话道来：“李大夫看过之后说了，叶姨娘这病因蹊跷，头痛的又厉害，最好不要受凉，每天在院子里静心养病。不要多想，少用脑最好。说是每天都会过来替叶姨娘进行针灸，还开了一副药方，让叶姨娘每日三顿按时喝药。”
若云听的一颗心直往下沉。
什么叫病因蹊跷？
也就是说，李大夫压根查不出病因来。
能得齐氏另眼相看，李大夫自然有几分真本事。放眼京城名医，李大夫绝对算的上是其中的实力派人物。伤风感冒这些小毛病自然不在话下，李大夫最擅长便是针灸之术。能治许多疑难杂症。几针下去，基本上是针到病除。
现在，李大夫居然也查探不出病因来……这岂不是说明叶姨娘这头痛之症很不妙？
若云的心里沉甸甸的，脸上却露出笑容：“李大夫既然这么说，说明也没什么大碍，估摸着最多针灸几日喝些药就能好。叶姨娘安心养病就是了。”
这明显的安慰之词从若云的口中说出来，效果斐然。叶姨娘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
春竹很机灵，顺势说道：“四小姐说的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呢！奴婢这就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就不打扰四小姐和叶姨娘说话了。”
丫鬟们都是知情识趣的，见状一一的退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若云和叶姨娘两人，若云笑着喊了声“娘”然后亲热的坐到了床边。
叶姨娘两眼闪着泪花，低低的“嗯”了一声。
眼前的女孩子明明就是她的血脉骨肉，可平日里却得称呼另一个女人为母亲。这一声普普通通的“娘”，也只能趁着私下里偷偷的喊两声罢了。
即使如此，她也觉得无比的满足了。
若云似是看出了叶姨娘此刻心中的唏嘘和感慨，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生活在这样讲究身份地位的环境里，我想喊声娘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在别人面前喊，只能私底下悄悄喊一声。若我生在普通的百姓人家，哪里会有这样的困扰。”
衣食无忧的同时，叶姨娘和她也失去了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这世上，从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得到一些，总会失去一些。
叶姨娘温柔的一笑：“好孩子，你能这么想，为娘的心里真是高兴。总算没有辜负了我十月怀胎生你一场。不过，我倒是很庆幸你是沈家的女儿。”
沈府乃京城最有名望的世家之一，家风严谨，名下的产业足够儿孙衣食无忧。沈家小姐们能够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为优秀出色的女子。
每个沈家的小姐出嫁时都会有一份厚厚的嫁妆。有这样背景雄厚的娘家，足以让沈家每一个小姐都抬头挺胸的做人。就算日后嫁了人，也无人敢轻易欺辱。
在这样一个讲究门第的社会里，能身为沈家的女儿，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就算只能远远的看着女儿，就算永远不能正大光明的听女儿叫一声娘，就算在名义上女儿是别的女人的女儿。叶姨娘也觉得无憾了。
第六十七章 却话当年
叶姨娘的眼里满是关爱和怜惜，若云哪里能不懂得叶姨娘的心思？
那分明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大的爱惜和呵护。宁愿自己受苦也要让孩子过上好的生活，这就是母亲的心啊！
那一刹那，若云陡然想起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婴儿。
怀胎十月，每一日都在憧憬和喜悦中度过。想着腹中的婴儿究竟是男是女长相如何日后会是什么性子脾气。光是这么胡思乱想，她便会心情愉悦上一整天。
待到后来，她整整痛了一天一夜，费尽了力气终于生下了他。
那个时候的她，得知生了儿子，是多么的喜悦啊！终于梦想成真了。
只恨萧婉君太过绝情，到了最后一刻都没让她见孩子一面。她便这么死了……
午夜梦回，她常常梦到那个孩子。
在梦里，他的面容模糊，只是张着小嘴不停的哭泣。她急急的走上前去，可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那种揪心的痛苦即使在睡梦中也清晰的可怕。
她不知多少次满脸泪水的从梦中醒来，却不敢放任自己去想他。感情一旦宣泄出来，只怕她再也没有力气撑下去。
如今，看着叶姨娘温柔怜爱的眼神，若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痛楚。
她好想念他，可是，她连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叶姨娘察觉到若云的异样，不由得紧张的追问道：“晴姐儿，你怎么了？怎的脸色这么惨白？”
若云的额上还冒出了冷汗，眼神压抑又痛苦，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那种表情怎么可能是一个八岁的女孩子所拥有的？
若云深呼吸一口气，将脑中的思绪全都赶出去，竭力恢复平静：“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娘的身体。”
叶姨娘不疑有他，苦笑着叹气：“李大夫已经来替我看过了，不用担心。”彼此都心知肚明这病绝不容易医治，却又假装若无其事的安慰对方。这种情形想来真让人心酸。
若云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随意的扯了开去：“娘，你每天待在屋子里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叶姨娘乐得配合，浅笑着答道：“我识字少，看书很吃力。所以，每日都是做些绣活打发时间。”
若云顿时来了兴致：“哦？不知道娘的手艺如何呢？”女红乃女子必备技能，基本上人人都会一些，不过，水平的高低就差的远了。不知道叶姨娘的女红手艺如何。
叶姨娘的语气中不无骄傲：“我还未出阁时，刺绣技艺远近闻名。”接着，便絮絮叨叨的回忆起了当年。
叶姨娘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家境中等，算是小家碧玉。不过，美丽的容貌却极有名气。擅长刺绣，尤其擅长大幅的绣品。
自从嫁给沈霖做小妾之后，叶姨娘也有过两年受宠的光景。自然不用再整日里做绣活。待到后来失了宠爱，才渐渐的拾起了往日的喜好，每天在屋子里飞针走线打发漫长的时光。
“教你们女红课的苏夫子，技艺极好。不过，若比起来，为娘也不比她差。”叶姨娘淡淡的说道，眼里闪过一丝自信。
若云听的兴致勃勃，苏夫子的女红手艺她很清楚，绝对算的上一流高手。叶姨娘居然拥有不下于苏夫子的技艺，那说明叶姨娘也很厉害才是。
果然深藏不露啊！
看着若云崇拜的目光，叶姨娘只觉得浑身舒畅。笑着允诺：“你若是对女红感兴趣，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若云连连点头，这可再好不过了。她本就有精湛的女红手艺，再有苏夫子和叶姨娘细心指点，日后定会愈发出色呢！
说到这个话题，叶姨娘显然颇有兴致，居然下了床去柜子里取出了一副绣品来。
若云打开一看，顿时赞不绝口。
那幅绣品长约一米，宽约六十公分，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那鸳鸯的羽毛逼真生动，看上去便像真的一般。配色更是绮丽，让人目眩神迷。
叶姨娘已然把头痛这回事抛到了脑后，笑吟吟的说道：“再过一个多月，你父亲的生辰便到了。我想着把这幅绣品装裱好，送给你父亲做礼物。你看如何？”
若云连声赞好，心里却在暗想：这样的绣品至少也得花上三四个月的功夫，叶姨娘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只为了沈霖的生辰礼物。看来，叶姨娘对沈霖颇有情意呢！
叶姨娘见若云夸个不停，心情好了许多，小心翼翼的将绣品叠好，重新收进了柜子里。然后重新躺到了床上去。
“娘，你当年是怎么嫁给父亲的？”若云好奇的追问。
按理来说，叶姨娘生活的环境和沈霖差的太远，应该没有交集才是。沈霖怎么会娶了她做小妾的呢？其中，也该有段故事才对吧！
叶姨娘一愣，神情有些恍惚。半晌，才缓缓的开口说道：“这都是好多年前的往事了……”
当年的叶姨娘，还是个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家中的爹娘其实已经为她选好了亲事，只是没有正式的下定。
那一日，她跟几个闺中姐妹一起去上香。没曾想，在寺庙里遇到了一个英俊倜傥的男子。那个男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惊艳。试图上前来搭话，她被吓的扭头便跑了。
不知怎么的，在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却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成就了一段姻缘。
那个男子风姿卓然，炙热的眼神牢牢的盯着她，眨也不眨。即使隔得很远，她也能感受他眼中的灼热和痴迷。
而她，也觉得心里怦怦乱跳不能自已。
那个男子，自然就是沈霖。
沈霖心里惦记着偶尔遇见的美丽少女，派了人四处打听她是谁家的女儿。然后便上门提亲。
沈家的少爷，娶妻固然慎重，娶妾却也并不随意。妾室不能上族谱，但是同样是沈家的主子，要为沈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可以说，做沈家少爷的小妾，比起嫁一个普通男子做正妻要风光的多。
不过，叶家当时却没有同意这门亲事。
沈家再好，嫁过去也只能做妾。性子温软单纯的女儿在那样的环境里，怎么可能争的过别的女人？再说了，叶家已经为女儿挑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对方家境也算不错，嫁过去并没有委屈了女儿。
“那后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同意了呢？”若云忍不住问道，心神都被这个故事给迷住了。
叶姨娘的脸上浮起一个莫名的微笑：“因为，我坚持要嫁到沈家。爹娘拗不过我，只得同意。”
初相见，陷入爱河的何止是沈霖？她的一颗芳心也在那瞬间沦陷。
就算为妾，她也在所不惜。
当年的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可到后来，她才渐渐明白，爱情，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事。
沈霖于她，是全部。
而她于沈霖，不过是娇妻美妾中的一个。新鲜劲头一过，他便开始渐渐的冷淡疏远了她。
从一开始的宠爱，到后来的一个月也不来一次，不过只有两年的时光。
那两年的时光，是她一生中最最美好的回忆。在日复一日的寂寞孤独中，她便靠着往昔的美好回忆慢慢熬了过来。
若云看着叶姨娘，心里唏嘘不已。
叶姨娘不过才二十多岁，容颜正盛，正值一个女子最最美丽的年华。只可惜良人无情冷漠，任凭她一日一日的守着空房虚度。
“娘，你生病不舒服，我去求父亲来看看你可好？”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若云忽的冒出这句话来。
叶姨娘被若云的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要，千万不要。你父亲日日忙碌，哪里有空闲来探望我。”
话说这么说，可叶姨娘的眼里分明闪烁着期冀。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沈霖了。思念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她每一天都在盼望着他的到来。却总是失望。如今，她生了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真希望他来她的院子里看一看，哪怕，只是坐上一会儿也好……
事实上，沈霖再忙碌也基本上每天都回府。只不过极少踏足这个冷清的院子罢了。
若云的心狠狠的纠痛了。叶姨娘的落寞和郁郁寡欢，只因为沈霖的忽视和冷漠。若是沈霖肯来看看她，估摸着叶姨娘的心情也会好一些。说不定对病情也有帮助……
刚才不过是随口一提，可此刻，若云却下了决心，一定要求沈霖来看看叶姨娘。
不过，这些话她没打算诉之于口。若是早早的给了叶姨娘希望，到时候偏偏做不到，岂不是白白让叶姨娘期待了一场？
还不如悄悄的一个人行动，给叶姨娘一个惊喜不是更好么？
打定了主意之后，若云笑着扯起了别的话题。
叶姨娘催促若云去上课，若云俏皮的一笑：“娘，你别撵我走了，少去一个下午也不打紧的。我让香菱去跟夫子告假了，你尽管放心好了。今天下午，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说话。”
叶姨娘见她如此坚持，也只得随她。口中虽然抱怨，心里却是极为欢喜。
有这样孝顺体贴的乖巧女儿，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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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事在人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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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姨娘虽然兴致高昂，可头部隐隐的疼痛却时不时的冒出来。
喝了药之后，叶姨娘便沉沉睡去，临睡前，还紧紧攥着若云的手。
若云任由她这么握着自己的手，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叶姨娘温柔宁静的睡容。
叶姨娘容貌极美，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可以想见当年是何等的风姿，才会迷倒了见惯美人儿的沈霖。
而如今，叶姨娘容貌未改，却已失去了沈霖的欢心。
到底该感叹男人的薄情寡义，还是该叹息叶姨娘的不擅争宠？
女子的命运大多坎坷，只因为她们的喜怒哀乐只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更可悲的是，她们甘之如饴。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要为叶姨娘争取更多的宠爱和关注，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趁着这一次叶姨娘生病的契机，她要好好的努力一回。
若云下定了决心，脸上满是坚定。
春竹进来探望，见叶姨娘已然入睡，便轻声的劝道：“四小姐，叶姨娘已经睡下了，您不妨到外面坐坐。”也免得惊扰了叶姨娘睡眠。
若云点点头，起身出了屋子，到了外面厅子里坐下休息。
采梅和兰初两个一直在外面候着，见若云出来了，一起走上前来。
“小姐，您是不是该去书房里上课了？”采梅殷勤的问道：“这个时辰过去，应该能赶上音律课才是。”
若云想了想，摇摇头：“算了，今日我就不过去了。”少一个下午的课也没什么，如今叶姨娘病情不明，她实在放心不下。
再说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春竹，你且过来，我有话问你。”
若云的话音刚一落，春竹便快速的走了过来。这等机灵乖巧不由得让若云刮目相看，不由得上下打量了春竹几眼。
春竹容貌最多堪称清秀，不过，一双眼睛倒是颇为灵动，别有几分神采。更难能可贵的是，春竹对叶姨娘忠心耿耿，一心向着叶姨娘。从这几次的接触便能看的出来了。
若云不由得对春竹多了几分好感，温和的问道：“春竹，你伺候叶姨娘多久了？”
春竹恭敬的答道：“回禀小姐，奴婢从十岁便到了叶姨娘的院子里，如今整整有六年了。”六年前，叶姨娘还算受宠，身边的丫鬟们也跟着过了不少好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叶姨娘早已不能和当年相比了。
若云继续问道：“父亲上一次来叶姨娘这里是什么时候？”
春竹迅速的应道：“四小姐落水被救醒之后，老爷曾来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来过了。”记得如此清楚，只因为沈霖来的次数实在太少了。
沈霖有一妻三妾，去的最多的，并不是齐氏那里，反而是岳姨娘的宠爱更多些。一个月至少也去上五六回。齐氏那里，约莫去个三四次。至于王姨娘那里，一个月怎么着也能去个两回。
唯有叶姨娘这里来的最稀少，有时一个月也不来一回。
下人们最擅长见风使舵看主子们的脸色行事，因着叶姨娘不受宠爱，连带着身边的丫鬟都被小瞧了一眼。春竹身为一等大丫鬟，却连岳姨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的风光也不如。
若云对这些也略知一二，心里暗暗叹息。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叶姨娘平日里都做绣活打发时间么？”
春竹苦笑一声：“是啊，整日整日的闷在屋子里做绣活，奴婢劝她出去走动走动，她也不肯。”想争宠，至少也得见到沈霖的面才行吧！沈霖不肯来，也可以主动出击的嘛！
法子简单的很，大可以多去齐氏或是岳姨娘她们的院子里待着，说不准就有碰到沈霖的机会。到时候抛个媚眼送个秋波什么的，也能勾起沈霖的怜爱不是？
奈何叶姨娘就是不开窍，每日里宁愿在院子里闷着，也不肯出去。
春竹一提到这个，话便多了起来，不由得发起了牢骚：“小姐，奴婢不知劝了叶姨娘多少次，可她就是不肯放下身段去博取老爷的宠爱。其实，沈府里这么多的女人，要是不主动一些，老爷哪里能想的起每一个人。就拿岳姨娘来说吧，还不是经常到老太太那里走动，把老太太哄的高高兴兴的。常在老爷面前说她的好话，所以才会越来越受宠爱么？”
而王姨娘，用的也是类似的法子。每天都在齐氏身边走动，抱紧了齐氏这棵大树。因此日子也不难过。
叶姨娘倒好，性子本就沉闷，偏又不肯卖弄乖巧。最后，只得日复一日的在这个院子里苦熬。
若云默然不语。叶姨娘的心思，她倒是稍稍猜出一二来。
正因为叶姨娘全心全意的爱着沈霖，所以愈发不愿意奴颜婢膝的去争夺宠爱。感情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又何必去奢求？
或许，在别人的眼中，这种骨气是最最要不得的。可是，叶姨娘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春竹本不是多嘴之人，这些话平日里埋在心底，从没有机会多说。可今日在若云的面前，却不由自主的打开了话匣子：“论容貌才情，叶姨娘丝毫不比岳姨娘和王姨娘差，至于那些没有名分的女子就更差的远了。若是叶姨娘肯放下身段，老爷定能回心转意……”
“好了，春竹。”若云温和的打断春竹的话：“日后有空，我会好好劝叶姨娘的。”说了这么多，目的其实就是这个吧！
春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暗暗惊讶若云的敏锐。
“叶姨娘头痛的厉害，你切记每日按时熬药送过去。若是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禀报，就算我在书房里上课，你也大可以去找我。听见了没有？”若云沉声吩咐道。
春竹连连点头应了。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若云起身向院子外面走去，临走时扔下了一句：“记得吩咐小厨房里多准备些菜肴。”
春竹疑惑不解，忍不住追上前问道：“小姐晚上要过来吃饭么？”
若云回眸淡淡一笑：“嗯，有人会过来吃晚饭。”语焉不详，说的不甚明朗。
春竹哪里听的出其中的深意，笑着点了点头便回去伺候叶姨娘了。
采梅也没听懂，倒是兰初若有所悟，轻声说道：“小姐，您打算亲自去请老爷来看望叶姨娘么？”
若云不由得一愣，没料到沉默少言的兰初居然能窥破她的心思。倒是不能小看这个丫鬟呢！
采梅见若云没有反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的说道：“小姐，此事还得三思而后行。”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不管结果如何都对小姐不太妙。
若是沈霖来了，齐氏知道了定会不高兴。说不定还会迁怒到小姐头上来。只怕以后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若是沈霖不肯来，小姐白跑一趟不说，岂不是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更是坐实了不受宠爱的庶女之名。
采梅一番话有理有据，分析的很是周到细致。若云不由得刮目相看。
一开始觉得院子里的丫鬟人人需要调教，可时间相处的长了，她才发现，其实各有各的优点。香菱的沉稳细心，兰初的敏锐犀利，采梅的思虑周全，都是不可多得的长处呢！
兰初听采梅这么一说，也连连劝若云不要这么冲动。
叶姨娘是四小姐的生母没错，可四小姐自身处境已经够艰难，为了在府里更好的立足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和心血。如今初步有了起色，若是因为叶姨娘的事情惹恼了齐氏，岂不是得不偿失？
任凭两个丫鬟磨破了嘴皮，若云也只淡淡的一笑：“你们俩先回院子去，让香菱到沈府门口去找我。”还是香菱好，从不多嘴多舌。不管她做什么，也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采梅和兰初都是一愣，哪里肯走：“小姐，你一个人去怎么行，奴婢陪你一起去吧！”
若云微微眯起眼睛：“那就闭上嘴。”
话语虽然轻飘飘的，可却成功的令采梅和兰初两人闭了嘴。
沈霖每天上午上朝，下午处理公务，晚上时有应酬。一般来说，不到酉时绝不可能回来。若是在外面吃喝的尽兴并且有“余兴节目”的话，半夜回来或是彻夜不归也是有的。
若云不知道沈霖今日会何时回来，也不知道沈霖会兴之所至的去哪个院子里留宿。只能用最笨的一个法子。
到沈府的大门口等。
只要沈霖回来，必然要经过那里。
采梅和兰初不用多问也看出了若云的心思来了，彼此对视一眼，各自悄然叹息，只得陪着若云一起走了过去。
沈府的大门关的紧紧的，每天都有门房守着，方便随时开门。
今日守门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叫做小安。
采梅认识这个小安，笑吟吟的上前和他打了招呼，顺便探听：“不知老爷回来了没有？”
小安笑道：“老爷怎么可能这么早就回来。至少也得再有一两个时辰。”眼角瞄到采梅身后的身影，不由得一愣，连忙上前见礼。心里却在嘀咕不已。
好端端的，四小姐怎的到这里来了？
第六十九章 事在人为（二）
若云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小安起身。
小安不敢再和采梅说笑，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若云想了想，问道：“父亲每天回来都很晚么？”
小安陪笑道：“这个，奴才也不太清楚。门房这里共有三个人，每天轮流着守门，今日恰好轮我值班。我平日里值上午的班更多些。”
得，算是白问了。
若云见小安油头滑脑口舌太过伶俐，也不想多问，便点头不语了。
小安却是满心好奇，有心想探听四小姐的来意，却又不敢直接问出口。便悄声的问采梅：“这个时辰了，怎的不在院子里等着吃晚饭，反而跑大门这里来了？”
采梅随口敷衍道：“自然有些要紧事。”却不细说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兰初倒是很沉得住气，一直静静站在若云的身边。
小安暗叹一声倒霉，只得打起精神来陪站在一边。
平日里没有主子过来，他大可以偷偷懒坐下歇着。现在倒好，四小姐朝这儿这么一站，他哪里还有胆子找地方歇着去？
也只好陪站了，诶！
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了。
若云瞄到熟悉的身影，连忙上前行礼问安。
来的人，赫然是三位教音律的夫子及其随从。远远看去，声势着实不小。其他的夫子都是住在沈府，唯有这三位夫子是从府外聘请来的，每天到了时辰便走。
林夫子在这里见到了若云，很是诧异：“四小姐，你今天下午没去上课，怎么反而跑到这里来了？”言词里隐隐的露出了责怪之意。
眼看着若云渐渐崭露学琴的天分，林夫子心里也很是高兴。正想着要好好的栽培她，没曾想今日就缺课了。还在大门口晃悠着，简直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嘛！
若云没有多解释，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夫子，我下午确实有些事情，不是故意缺课的。”至于有什么事情，却是没有详细说。
林夫子叹了口气，看样子颇有些失望。也没多问，便出了府。
顾老夫子脾气很是和蔼，笑眯眯的和若云打了个招呼，也走了。
万夫子却板着脸孔，走到了若云面前，语气颇有些不善：“四小姐，我本以为你身子不适才没去上课。可看你面色红润，似乎什么毛病也没有呢！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万夫子对若云的期待最高，因此分外无法忍受若云的“偷懒”行径。
若云心里很是为难，究竟解释还是不解释呢？
若是解释，难免要说上一大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些家事抖落给外人听，似乎不太妥当。
可若是不解释，万夫子定会生她的气，说不定会放弃了继续指点她……
想到这儿，若云忽然羞愧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变得如此计较得失了？万夫子本就没有义务对她好，她凭什么要求万夫子锲而不舍的这么待她？
“对不起，万夫子，恕我不能多言。”若云咬牙说道。
不出意料，万夫子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小姐贵人事多，少上一些课也不算什么，倒是我多管闲事了。”说完，拂袖而去。
采梅气的直跺脚：“这个万夫子，也太过分了。说话态度如此不恭敬，真是气死人了。”不过是沈府花钱请来的夫子，摆出这么大的架子做什么？
兰初也是忿忿不平：“小姐明明是因为叶姨娘生病了才会告假，哪里是偷懒了？”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回事，居然一声不吭的任由夫子们数落。要是解释几句，夫子定然不会生气的。
若云脸色淡然，一点也没有被冤枉的委屈：“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
做人不能贪心，奢望面面俱到说不定会顾此失彼。
她既然选择了帮叶姨娘，就无法顾及夫子们的想法了。等此事过去之后，再好好表现挽回夫子们的信赖和喜欢吧！
采梅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到若云的脸色便自动自发的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出府办事的管事婆子开始渐渐回来了，见了若云，自然都很惊讶。
若云分外的沉稳，并不慌张。每当有人向她请安，她只点点头，却是什么也不多说。
小安在一边看了许久，再联想起之前的问话，终于揣摩出了四小姐的来意。忍不住说道：“四小姐，老爷有时候回来很晚，您还是别等了吧！”
眼看着天色已晚，早到了该吃晚饭的时辰了。四小姐弱质纤纤，哪里能禁得起晚上的凉风。
兰初也跟着附和：“就是，小姐，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要不，就让奴婢在这儿替您等。老爷一回来，奴婢就跑回去叫你。”
若云不假思索的摇头拒绝。
沈府这么大地方，她的住处离大门又远，一来一回便要耗费半个时辰。若是照兰初的话做了，今天这趟算是白来了。
沈霖怎么可能原地不动的等她？
采梅嗔怪的白了兰初一眼：“你净是出些馊主意。你这么一来一回的跑，老爷只怕早就走了。”接着，便转头说道：“要不这样吧，奴婢在这儿守着，看看老爷会去哪儿过夜，到时候小姐再去拜会也不迟。”
若云坚决的摇头。
不，她的目的是想求沈霖去看一看叶姨娘。若是任由沈霖去了别的女人那里，那今天的行动便没了任何的意义。
采梅和兰初急的团团转，依旧劝不动若云，只得双双叹了口气。
就在此刻，就见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兰初眼里最好，讶然的喃喃自语：“香菱姐怎么来了。”
那个奔跑过来的身影不是香菱还有谁？近了一看，香菱已是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也不知道小跑了多久。
若云也是一愣.：“香菱，你怎的知道我在这里？”
香菱呼吸不稳，平复了一会儿才答道：“奴婢在院子里等了半天不见你回来，便去了叶姨娘那里。没曾想春竹说你早就走了。奴婢只好又到书房去找，还是没找到。只好一路找了过来，没想到你果然在大门口。”
香菱虽然说的淡然，可从她的话语中，不难看出香菱找的多么辛苦。
若云有些歉疚：“辛苦你了。”早知道便先派人告诉香菱一声了，没想到连累香菱到处找自己。
香菱笑了笑：“奴婢不觉得辛苦，只要小姐平安无事就好。”
听到这样温暖贴心的话，若云心里酸酸的。
香菱转头吩咐道：“采梅，你和兰初两人现在就回院子去禀报许妈妈一声。说我们等会儿就回去。记得把饭菜扣在锅里用热水捂着。”大丫鬟的风范显露无疑。
采梅和兰初一起应了，一起行礼告退。
香菱也不多问，默默的陪着若云一起等。
若云心里暗暗感叹，香菱果然聪慧，定是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了。
主仆两人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同时泛出了微笑。
小安自打香菱来了之后，眼睛便挪不开了。
香菱正值妙龄，容貌出众，穿着打扮都恰到好处。小安天天在门口守着，哪里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府里的大丫鬟，一颗心怦怦乱跳。
主仆两个却压根没留意他，自顾自的交谈起来。
“小姐，叶姨娘的病情似乎不轻呢？”香菱微微蹙着眉头。
“是啊！”若云叹了口气，没有心思再隐瞒：“连李大夫都查不出病因来，头痛一发作起来便很厉害，我真担心她。”
所以，小姐才会想来求老爷去探望叶姨娘，好让叶姨娘心情好一些吧！
香菱温柔的凝视着若云的俏脸：“吉人自有天相，小姐不必过于担心。叶姨娘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若云怏怏的点头。
天色黑了下来，小安肚子饿的咕咕叫，往日里早就骂骂咧咧的嫌换班的人来的迟了。可今日却很有耐心，甚至巴不得换班的人来的迟一些。
过了片刻，换班的小厮来了。
小安依依不舍的行礼告退，顺便多看了香菱几眼，才念念不舍的走了。
香菱没有留意，若云留意到了却也无心说笑，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然黑透了。肚子空空如也，站了太久，浑身似乎都没了力气。
香菱忍不住建议：“小姐，就这么干等也不是法子，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来等也不迟。”
若云淡淡的反驳：“若是明日父亲回来更迟该怎么办？”
香菱哑口无言，不死心的继续游说：“要不，就让奴婢在这儿等。见了老爷，奴婢求老爷去叶姨娘那里看看可好？”
若云悠悠的声音传来：“就算是我亲自恳求，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更何况是区区一介丫鬟？
香菱苦笑，正想说什么，就听门外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外喊道：“快些开门，老爷回来了。”小厮连忙上前去开门。
香菱眼睛一亮，高兴的说道：“小姐，太好了，老爷终于回来了。”
若云也悄然松了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若云，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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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家丫头
书名：步步唯仙
书号：1971349
简介：小萝莉的步步修仙复仇路！
第七十章 事在人为（三）
门开了，沈霖领着几个随从走了进来。
领头先行的那一个，手里打着灯笼，正是沈霖的贴身长随周绍。
沈霖一脸倦容，步伐显然没有多少力气。心想着今日该去谁的院子里过夜呢？前些日子有人刚送了一个美貌的舞姬过来，要不，今晚就去她那里好了……
“父亲！”意料不到的声音从黑暗里响了起来。
沈霖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若云之后，更是皱起了眉头：“这么晚了，你不在院子里待着，跑到这儿做什么。”口气很是严厉，并没有多少怜爱。
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沈霖信奉的原则是男主外女主内。
沈府里的一切事务，他都交给了齐氏打理。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儿女的教养和老太太的赡养，加上沈府所有下人的衣食住行等等。
至于沈家的一大堆产业，却是他亲自挑选信得过的人手去打理。
沈霖每天早早去上朝，晚上迟迟才回来。可以说，见儿女的机会并不多。这也直接造成了他和儿女之间的感情淡然。因此见了小女儿也没多少欢颜，反而张口便是斥责。
在等候的这一段时间里，若云早已想好了应付沈霖的法子。示弱扮可怜博同情是必然的，只希望沈霖的心肠不要太硬才好……
朦胧的灯光下，就见若云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小脸上满是悲戚和哀伤：“父亲，叶姨娘生病了。每天头痛的厉害……”
沈霖微微一愣，很自然的问道：“没请李大夫去看看吗？”
若云哽咽着说道：“今天上午去看过了，却没看出病因来。女儿好担心叶姨娘……”说着，便泣不成声，小小的肩膀在冷风中瑟瑟的颤抖。
就算是铁石心肠，见了这等场景也会为之心软。
沈霖的脸色和缓下来，语气也变得柔和多了：“好了，晴姐儿，不要哭。李大夫医术高超，定能把叶姨娘治好。若是李大夫治不好叶姨娘也不打紧，再请别的名医来就是了。天色已晚，你不要在这儿待着了，快些回去吧！”
看的出沈霖很少安慰人，语气稍显硬朗，态度也不够温柔。不过，若云心里已经满意极了。只要沈霖肯吃这一套就好。
想及此，若云抬起了迷蒙的泪眼，眼中满是祈求：“父亲，女儿斗胆簪越，求求您，去看看叶姨娘吧！她生了病，心里忐忑惊慌，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她的身子本就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只是谁劝她，她也听不进去。若是您肯去看她一会儿，她定会振作起来。求求您，就去看她一眼安慰她几句吧！”
对沈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叶姨娘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啊！
面对那双含泪的双眸，沈霖果然心软了。
平日里倒是看不出这个女儿如此的孝顺有情义，为了叶姨娘居然特地跑到这儿来等他。照这个架势，等的时间绝不会短了。
毕竟是他的女人，生病了去看看也无妨。
至于那个美貌的舞姬……明晚再去也无妨……
沈霖叹了口气，点头应了：“好，我这就去看看她。”
若云心里一喜，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来：“多谢父亲，多谢父亲！”眼泪还未干透，再配上发自内心的欢笑，倒是愈发楚楚可怜。
沈霖怜惜的看了女儿一眼，温和的说道：“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我现在便去。”
若云连连点头，看着沈霖一行人向叶姨娘的院子那边走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事在人为，她果然做到了。
叶姨娘，你一定要把握这样的好机会。笼住沈霖的心啊！
香菱看了若云一眼，心疼不已：“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吧！”小姐在这儿站了半天等了半天，一定又累又饿。再加上刚才又是哭泣又是哀求，好不容易才说动了沈霖。
为了叶姨娘，小姐真算是卯足了力气。
若云心情愉快，用帕子拭去眼角边的泪水，点头应了。
刚一踏进院子的门，许妈妈便领着几个丫鬟迎了过来。一连串的抱怨便溜了出来：“小姐，你今日怎的做出这等鲁莽的举动来。若是被太太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惹恼了齐氏，可就大大的不值了。日后在这后院里还怎么立足？
许妈妈精明世故，对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若云今天的行为很是不赞成。只是知道的时候小姐早已侯在门口，阻止也来不及了。在院子里惴惴不安的着急了半天。
一见若云回来，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焦虑，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若云淡淡的说道：“叶姨娘是我生母，做这些又算什么。我做事自有分寸，许妈妈不必担心。”
做主子的万万不可太过软弱，什么事情都被下人左右，时间久了，便会有人越俎代庖替她决定一切。或许，一开始是好意，可谁能知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许妈妈敏感的察觉出若云的些微不悦，不由得一愣。
她是四小姐的奶娘，和四小姐一向恩厚。院子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她掌管，她早已习惯了指点小姐言行举止。
从没想过，有一日小姐会用这般语气待她……
许妈妈略有些委屈的应了声，不敢多言。
小姐已经渐渐长大，开始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开始嫌她这个忠仆唠叨了。
若云明知道许妈妈心里不是个滋味，却只当做不知道，兀自走进院子，吃了晚饭之后，照例是练琴练箫然后休息。
至于许妈妈，表面上如常，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若云依旧早早的起了床。待收拾的整洁干净之后，便吃了早饭。许妈妈照例在一边伺候，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话比往日少了一些。
想了一夜，许妈妈终于开始领悟到一个事实。小姐再小也是主子，她再关心小姐也不能过分的左右小姐的心意。不然，迟早有一日小姐会真正厌倦了她。
她要慢慢的调试心情，开始用看待主子的眼光看着这个昔日最最依赖信赖她的小女孩了……
若云临走前，特地嘱咐兰初：“你去叶姨娘院子里问一问，看看叶姨娘的病情如何了，到中午的时候告诉我。”
兰初一连声应了。
若云领着香菱匆匆忙忙的往书房走去。
香菱忍不住多了嘴：“小姐，你别生许妈妈的气。她也是关心你，怕你行为有差池。”在沈府里生活，切记不能得罪当家主母。小姐昨天的举动真的是有些冲动过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招来齐氏的不快。
若云微微一笑：“香菱，叶姨娘是我生母，不管如何，我也不能放任她的事情不管。哪怕母亲会因此生气，我也不后悔昨天这么做。”
其实，那些厉害关系她不是不懂。只是，人活着总有要守护的人要坚持的事。
香菱默默的咀嚼这两句话，心里百味杂陈。
小姐如此重情义，本是件好事。可是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真的说不好……
许妈妈向来受器重，小姐连她的话也听不进，那么自己还是识趣些，不要多嘴比较好。
想及此，香菱便闭了嘴。
待到了书房那里，诸位沈家小姐们无一例外的来关心若云昨天下午的去向。
若云知道此事瞒不过任何人，索性说的坦白：“叶姨娘生了病，我昨天下午告假便是去陪她。”
沈宜芳颇不以为然，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住了。
不过是个姨娘罢了，也值得四妹这么放在心上么？就算是生母，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
沈宜莲却赞许的看了若云一眼，心想四妹倒是个孝顺的。若是换了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也未见得做到她这一步呢！
沈宜蓉心直口快，嚷道：“四妹，我可听说了，你昨天下午还特地去了门口等父亲回来，还特地央求父亲去叶姨娘院子里看看。你对叶姨娘可真是好呢！”话语里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屑。
这简直就是在为叶姨娘争宠嘛！
若云微笑着说道：“三姐这么夸我，可真是让我汗颜。我不过是想着，请父亲去叶姨娘那里安抚几句，说不定叶姨娘的心情一好，病也能好的快一些。这才斗胆去门口等父亲，没想到父亲居然没责怪，还应了此事。父亲真是心地仁厚呢！”
扯到了沈霖头上，沈家小姐们也不好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
有了昨天上午的教训，若云不敢在上课的时候随意走神，竭力的将思绪都集中到书本上来。
好不容易把一个上午熬过去，正打算回院子看看。没料到齐氏又派了秋露来喊众位小姐到她的院子里吃午饭。
秋露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若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似乎想暗示若云什么。
若云心里一动，知道是之前塞给秋露的赏钱起了作用。秋露分明是在暗示她此行要小心应付。
难道，齐氏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生了她的气么？
若云心里不停的盘算着应对的话语，脸上却一派平静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