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皇上口谕,好生伺候
朝廷重臣岂会在小小狱卒面前丢人现眼!
二位大人是有原则滴。
玩归玩,闹归闹,重臣的体面还是要的。
当然,主要是二位大人都琢磨自己可能不是对方的对手。
尤其是富中堂,虽动辄以拳臣自居,向来不把奎尼这条哈巴狗放在眼里,奈何刚刚被老四鬼子当人体沙包揍得差点吐血,就现在这身子状态,实是不宜暴露锋芒。
姑且,休战。
“二位大人这是何苦来哉,安安静静的呆着多好。”
狱卒没乐子看,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对二人如何。
原因他们都是人精。
前朝不提了,打本朝开始,有多少中堂和部堂在刑部大牢出过差?
有几位真叫皇上砍了头?
万一人两位大人明儿个就官复原职呢?
所以,玩归玩、闹归闹,可不能把事给做绝了。
“喏,皇上差人给中堂大人送的药酒,中堂最好擦一擦,不然淤血化不去,可就麻烦了。”
狱卒上前将太医送来的一瓶云南白药摆在富中堂牢门口,走时连门也没关,直接回了值班房。
倒不是跟两位大人有一腿,或者得了什么钱财,实是不信两个老菜梆子能联手越狱,杀出这天下第一大牢!
潮湿的地面上,瓷瓶装的跌打药水,由里向外散发着莫名的温馨。
空气里弥漫的除了霉味外,却又多了一丝呛人的火药味。
当远处铁门落下的声音传来时,但见富中堂和奎部堂同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步冲到牢门处,没有任何迟疑就将狱卒没有锁上的铁门又给锁了。
各自还将铁链在牢门上缠了三道,最后不忘拨拨铁锁,确认合上之后才松了口气。
之后,隔着栅栏彼此大眼瞪着小眼。
这回却没有谩骂,也没有挑衅,有的只是彼此之间的同情。
“富中堂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今天吧?”
奎部堂深深叹了口气,要不是老富叫人突然袭击导致局面陡转,他何以身陷令圄,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当真是造化弄人。
一想到远在湖广的王爷不知道为自己哭成什么样,奎部堂心中就越发不好受。
“百密一疏,败了就是败了,有什么好说的,大不了一条老命而矣。”
富中堂倒是看得洒脱,解开袍带,露出满是黑毛的胸口,将那瓶老四鬼子特意差人送来的跌打药水在胸口均匀搓揉着。
“四鬼子到底打了你多少拳?”
奎部堂叫富中堂胸口的淤青看呆了,那真是青一片、红一片,没一处皮肤是正常的。
“没多少,七八十拳吧,就老夫这身板,再让他弘历打个几十拳,老夫都不带皱眉头的。”
话音刚落,眉头不由皱起,发出小声的“哎吆”声。
“都这地步了,中堂还是别强撑了。”
都是阶下囚,大哥不说二哥,从前的恩怨还能带到菜市口去不成,便心存和解之意。
富中堂那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衣服合上,之后怔怔抱膝坐在干草上,一言不发。
许久,有些好奇的抬头看向奎尼:“你不是逃了么,怎么又被抓回来了?”
“唉,”
奎尼苦笑一声,说原本是逃到崇文门了,可突然想起自己的夫人还在家中,实是不忍留下,这才折返回来欲将夫人一起带上,哪曾想人刚到家,来抓他的兵就堵了大门。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为了一个续弦,值么?”
富中堂有点不理解奎尼这条哈巴狗了,按此人性子莫说续弦娶的老婆,就是原配怕也不会冒险回去,怎的老了老了就变湖涂了呢。
“事已如此,还谈什么值不值。”
奎尼摇了摇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转而问富中堂如何看现在的形势。
富中堂微哼一声:“你是在问老夫鬼子六会不会带兵来救你?”
奎尼摇头道:“王爷若能果断挥军北上最好,纵是救不了我,我也死而无憾。”
富中堂嘴撇了撇:“这话不像你奎尼能说出来的。”
奎部堂不快活了:“中堂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中堂以为奎尼是那种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苟且之徒不成!”
“不是么?”
富中堂露出讥讽,“你若不是这种人,鬼子六怎么会用你。”
“中堂,过份了啊!”
奎尼火气腾腾往外冒,要不是牢门被自个锁了,肯定要和老富单挑一下。
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铁门重启的声音。
二位大人立时原地躺下,如同两条死鱼般,屁股朝外,一动不动。
来的脚步声很多,也很杂。
至少十来个人。
未几,脚步声在牢门前嘎然而止,然后二位大人就听到一个声音:“带奎尼出来!”
这声音奎尼不熟,富勒浑却熟,乃是原领班军机大臣刘统勋之子,现为内阁学士兼刑部侍郎的刘墉。
说起来,刘墉还是他富中堂提拔上来的呢。
“嗻!”
狱卒上前就要拉开奎尼的牢门,结果发现牢门竟是锁的,不禁心中纳闷,但也没有多想,迅速取出钥匙打开铁锁,尔后进去将装死的奎尼强行架起往外拖。
装不下去的奎部堂只好怒眼看着刘墉:“要拿本官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刘墉冷笑一声,一挥手两名御前侍卫上前从狱卒手中接过奎尼,二话不说架了出去。
奎尼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结束辉煌的一生了,不禁胆从心来,怒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了大清,奎某甘洒热血谱春秋!”
话音未落,嘴巴就被捂住,直接拖走。
侍卫们动作十分粗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纵是在那装死的富中堂瞧着也是不禁腿哆嗦了一下。
估计奎尼是先去一步了。
刚哆嗦完,耳畔响起刘墉的声音:“进去请富大人出来。”
狱卒忙打开牢门又将首席军机大臣架了出来,同样两名御前侍卫将富中堂架了起来。
富中堂倒也干脆,看着那刘墉冷哼一声:“纵是皇上要杀老夫,这断头饭总要给一顿吧。”
“皇上可没说要杀中堂大人,只是让下官过来给中堂大人补补身子,”
说话间,刘墉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笑容,然后一名侍卫提着一篮子鸡蛋走了过来。
刘墉一清嗓子:“皇上口谕,瞧着富勒浑吃光为止。”
说完,一名侍卫就将富中堂的嘴强行扳开,另一名侍卫抓了两颗鸡蛋,互相一碰,手中一捏,顿时带着腥味的蛋清和蛋黄就落在了富中堂口中,咽都不用咽就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
两颗鸡蛋一前一后进了富中堂的肚子,搞得他老人家还打了一个饱嗝。
然后,一篮鸡蛋提了上来。
第八百二十一章 别打了,我招!
奎尼没有被带到刑场,也没有被带到刑部大堂搞什么三法司会审,而是被带到了刑部大牢的用刑室。
一进去,各式刑具跟菜市场的货物一样琳琅满目,不少刑具上还血迹斑斑,看着就阴森可怖,饶是奎尼做好殉会、殉王爷的思想准备,还是叫眼前这一幕骇了一跳。
脑瓜子嗡嗡的同时,头皮也是紧得很。
“禀大人,犯官带到!”
将人押进去后,执行任务的侍卫便在外面侯着。
刑室内,是四个用刑手以及一个刑部方面的专家,另外一个则是身着黄马褂的御前头等侍卫和隆武。
此人也是这次问讯的负责人,满洲镶蓝旗出身,原先一直在侍卫处任职,宫变发生后被解职发回旗下。
这次皇帝咸鱼翻身,自是重用和隆武等被安亲王、富勒浑排挤的官员,由此和隆武遂从二等侍卫升为头等侍卫。
“跪下!”
不待奎尼站定,适应屋中昏暗的光线,两名用刑手就上前将他强行按跪在地。
“大人!”
刑部方面的专家只是个主事,在和隆武这个头等侍卫面前毕恭毕敬,可不敢自作主张。
和隆武微微点头,坐在椅子上很是盛气凌人问跪着的奎尼:“奎尼,你可知罪!”
“本官有什么罪!”
奎尼牙关紧咬,断然不肯承认自己有罪。
左右一死,认罪不认罪有什么区别?
老四鬼子为人阴狠,他就是认了罪,老四鬼子还能饶得过他?
与其死前落个叛徒名声,不如就此壮烈,将来王爷念着情份,总能给其子孙一个富贵!
总结起来,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没指望。
“嘴还硬!”
和隆武拍了桌子,起身喝道:“奎尼,你欺君罔上,同贾贼世凯勾结欺瞒朝廷,阴谋造反,罪证确凿,还敢狡辩不成!”
“罪证确凿?”
奎尼笑了起来,说什么睿亲王乃皇上钦命抚远大将军王,更是和硕帽子王,大清一等一的忠臣,浑不知睿亲王怎么成了反贼,他奎尼一个礼部尚书又如何成了与睿亲王勾结的反朝廷小集团分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奎尼豁出去了,打死也不招。
见状,和隆武眉头微皱,想了想,道:“皇上口谕,只要奎尼能够揭发贾贼世凯罪状,坦白从宽,就可从轻发落。”
“坦白从宽?”
奎尼死鸭子嘴犟,“我奎尼是爱国爱大清的,对皇上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实不知这坦白一说从何说起!”
“奎尼,你不要不识好歹!皇上的政策是宽大的,机会也只有一次,你莫要冥顽不灵,自绝于朝廷,自绝于皇上!”
和隆武气不打一处来,喝问奎尼老实招供,大抵是京中有多少同党,都是哪些人,只要奎尼把这些人的名单供出来,那么皇帝一定会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阴谋造反?”
早已置生死于度外的奎尼哈哈长笑,继而仰天长呼,说什么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的。
似乎他就是六百年前的岳武穆。
“八嘎!”
和隆武也是动了三昧真火,气急败坏下令用刑,今日非要撬开奎尼的嘴!
用刑手顿时将各式刑具摆出,最终和侍卫选择以烙铁之刑对付这个冥顽不灵,且嘴比死鸭子还犟的礼部堂官。
炉子早已升起,放置在炭火之上的烙铁更是早就通红。
“绑上!”
“嗻!”
一众刑手上前将礼部堂官拽到架子前,几道绳子一捆,愣是叫礼部堂官动弹不得。
“招还是不招!”
气急败坏的和隆武亲自用刑,将通红的烙铁对准礼部堂官的胸膛。
“无罪,如何招!”
奎尼大义凛然将头侧到一边,并大声呼喊:“狗贼,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这是真心求死。
潜意识大概是求个痛快吧。
“狗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和隆武最是看不得奎尼这奸贼模样。
奎尼怒掷一声:“我是爱国的,我是忠于大清的,尔等狗贼残害忠良,天理难容!”
继而又说什么历史会给他奎尼一个公道。
总之,乱七八糟,反正铁了心要跟朝廷对抗到底!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奎尼有多爱大清!”
和隆武一挥手,两名刑手上前一把扯开奎尼的胸膛,结果均是愣在那里。
纵是和隆武也叫眼前一幕惊呆。
原来奎尼胸口赫然刻着四个大字——“我爱大清!”
“无耻,无耻!”
和隆武气得将手中的烙铁狠狠推向奎尼胸膛,但听“噗嗤”一声,奎尼发出如杀猪般的惨叫,继而空气中弥温着一股焦臭味。
胸前如同猪皮般被烫得焦黑。
“我爱大清”也被烫成了“我大清”,独少了一个爱字。
“招不招!”
和隆武面目狰狞,将烙铁在礼部堂官胸前用力顶着,疼得礼部堂官五官都扭曲了。
“啊!”
奎尼此时疼得已经难以启齿,胸前传来的钻心巨痛让他直想一死了之,可偏偏死不了。
真正是活受罪。
眼看那和隆武气急败坏的又换了一柄烫红烙铁,心中顿时闪出若干念头,下意识的喃喃一句:“别烫了,招,我招.”
正要招时,外面却传来鸡犬不宁的声音,甚是着急。
“出什么事了?”
和隆武将烙铁随手放下,走到门口叫住一名惊慌失措的狱卒。
那狱卒也是一脸着急道:“大人,牢里出事了,说是富中堂生鸡蛋吃多了,又吐又泄,怕是不行了!”
闻言,和隆武也是大吃一惊,因为皇上说了绝不能让富贼轻易死去,这要是富贼就此吃不住死了,他多半也要受牵连。
遂赶紧带人到地牢查看富贼情况。
几名用刑手见和大人走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选择到外面抽根烟。
此时,那名刑部专家却突然走到已然没了半条命的礼部堂官面前,将脑袋凑在其耳畔轻声道:“大人忠于大清,忠于王爷,下官自愧不如!”
半晕的奎部堂听到这话,挣扎抬头,有些迷芒的看着这个刑部专家,不知道此人是谁。
迷迷糊糊的艰难开口:“你是?”
那人却摇头道:“大人不要问我是谁,下官只请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因为,王爷曾说坚持就是胜利!”
第八百二十二章 鬼子六,你混蛋!
紫禁城,重华宫,朗朗笑声正从宫中传来。
笑声的主人是咸鱼翻身重获自由,再一次执掌朝政的大清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重华宫原是明代的乾西五所之二所,雍正五年乾隆从毓庆宫奉旨迁到此处居住,同年在这里举行在婚,迎娶了嫡福晋富察氏,即后来的孝贤皇后。
夫妇二人在此住了九年,因而此地不仅是乾隆的潜邸,对于乾隆的人生意义也很重大,尤其年纪越大越是思念故人。
每每想到自己一生挚爱,且无比贤惠的富察皇后,乾隆内心都有一股莫名痛楚。
夫妻二人感情实是深厚。
今日在养心殿狠狠收拾了富贼勒浑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后,不知为何,乾隆内心竟是变得极度空虚,也很失落,放眼左右竟无一人可以倾吐,神伤之下特意摆驾前来重华宫。
可能是心情太好,乾隆时不时的哈哈大笑,令得重华宫中可谓是如沐春风。
要知道宫变以来,这还是宫中第一次传出皇帝如此开心的笑声,令得不少经历宫变的太监宫人都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已经65岁的乾隆皇帝看着除了有些清瘦,其它一切都好,不仅健谈,而且步履稳重,精气神说是个四十岁的人也不为过。
陪同人员有军机大臣索琳、袁守侗,内阁学士明德等人。
索琳和袁守侗是“智擒”奸贼富勒浑的功臣,同另一功臣梁国治一起被乾隆赐予双眼花翎。
加索琳为銮仪卫管事大臣、补授内大臣,并兼满洲镶黄旗都统;
加袁守侗为御前大臣、武英殿大学士,上房书总师傅,并赐紫禁城骑马特权;
加梁国治为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同赐紫禁城骑马。
并任索琳为首席军机大臣,革去原礼部尚书、军机处行走的奎尼;革去“未有功勋”的庆桂。
引户部侍郎和珅入军机处,补授前番开革内务府大臣一职;
旨意开革归乡的原右都御史王杰为文华殿大学士,着即刻进京入军机处见值。
乾隆原意要对整个朝堂进行大清洗,但却被索琳、梁国治等人劝住,说富贼及其骨干虽被控制,可朝廷上下仍有他许多党羽,皇上要是大动干戈,这些人必定会铤而走险。
尤其那贾贼世凯在外手握军权,万一京中处事不密,激起动荡,须提防贾贼世凯借机提兵进京,效那前明靖难旧事。
梁国治建议缓图缓取,对奸党采取“内紧外松”之策。
一方面“不计前罪”以安抚京师内外奸党成员,另一方面则以皇四子履亲王秘密前往前线,“和平”接管大军指挥权,争取前线文武支持,使那贾贼世凯完全孤立,如此,才可以雷霆手段将其一举解决。
民间的话讲,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更何况,京师之内还卧着安亲王这只老虎。
皇上这会对朝堂内外不遗余力清洗,那安亲王能睡得着觉,能坐得住?
终究是做了四十多年皇帝,乾隆也知事有轻急缓重,遂采纳索琳、梁国治等人建议,缓图缓取。
只是让索琳等人意外的是,对于罪魁祸首富贼勒浑,皇上竟然没有下令处死他,而是将他关押在刑部大牢,甚至每隔两天就让侍卫将其带入宫中谈话,之后原样送回。
这就令得不少大臣心存疑虑了。
见皇上心情颇好,陪同的军机大臣梁国治便想再次提出将富贼勒浑明正典型。
这也是“只诛首恶,余者不究”的政策体现。
不把富勒浑狗贼杀了,如何解释发生在军机处的三大臣政变事件?
如何为此次政变夺取事件定性?
富贼不死,他手下那帮党羽是否又心存指望?
可正要上前进言时,皇上却问左右道:“李玉去哪了?”
“回主子话,李总管他...他不在了。”
回话的是一个叫鄂罗里的太监,此人听名字似乎是满洲人,实际却是个汉人,只因进宫后仰幕满洲,私下便给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
“李玉他遇害了?”
乾隆怔在那里,问鄂罗里到底怎么回事。
鄂罗里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见状,陪同的内阁学士明德上前悄悄向皇帝透露了李玉之死的真相。
据明德说,李总管是被色痕图党羽用麻袋套住活活打死的,死后尸体被用马车送到了京外的乱葬岗,多半是尸骨无存了。
“李玉,”
乾隆黯然许久,最终轻叹一声,默默向他和富察皇后的居住走去。
实际上明德没给讲明白,就是李玉死后,色痕图使人抄了他在宫外的私宅,缴获大量古董珍玩,仅金银就有上百坛之多,连同房产店铺、京外土地,老家私产,李总管个人存款有一百六十多个亿。
在其家还抄出一个账本,上面记录了包括封疆大吏在内的158名官员向其行贿。
原浙江巡抚三宝更是在信中肉麻的叫李总管为“义阿玛”。
在自己与富察皇后一同居住了九年的寝室内,乾隆如同考古之人般仔细抚摸着一切。
陪同官员们皆在外不敢入内惊扰,许久,但见皇帝从屋中走出,对在场众人道:“朕躬揽万几,勤劳宵旰,宫中大小事务当年全系孝贤皇后打理,劳苦甚高,办事也是轻重得体,朕与皇后更是感情至深...”
说到最后,乾隆忽下旨要礼部给去世多年的孝贤皇后加谥,这让在场的大臣们都是一惊。
无不想到了被被皇上当众册立为太子储君的十二阿哥。
“着办吧。”
乾隆并不在意大臣们怎么想,摆了摆手命摆驾乾清宫,又叫召和珅来见。
銮驾遂从重华宫前往乾清宫。
这是重获自由以来,乾隆第一次来乾清宫。
来到大殿后,乾隆突然要官员们皆出去,尔后叫太监鄂罗里搬来梯子,将他放置于正大光明匾额后的密盒取下。
鄂罗里抬头朝匾额看去,心下奇怪,皇上何时在这里藏了东西的。
手脚不敢迟钝,梯子取来后立即小心翼翼爬了上去,果是在匾额后摸到一只密盒,拿在手里赶紧下来。
“主子!”
鄂罗里将满是灰尘的密盒恭恭敬敬的递到皇帝面前。
乾隆看了眼盒子:“你们都出去。”
“嗻!”
鄂罗里等太监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迅速退出。
殿内一片安静。
仔细审视着那密盒有几个呼吸后,乾隆伸手触摸机关,“吧嗒”一声,盒子瞬间打开,露出里面的一道黄布。
望着自己亲手放置写有继承人名字的黄布,乾隆内心有些激动,但又隐约觉得不放心,遂拿起黄布摊开来看,结果勃然变色:“鬼子六,我日你八辈祖宗!”
第八百二十三章 小心鬼子六当吴三桂啊
乾隆不能不怒,因为鬼子六篡改了他秘密立储的继承人名字。
竟然把他钦定的储君十五阿哥永琰的名字改成了十二阿哥永璂!
为掩人耳目,还配上满洲、蒙古双语。
这已经不是欺君罔上,而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大逆不道,无君无父,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为什么乾隆这么肯定是鬼子六篡改的秘诏,而不是富贼勒浑呢?
因为,秘密立储这件事乾隆只跟鬼子六一人讲过!
现在看来,乾隆觉得他在景陵时的怀疑是正确的。
鬼子六早就叛变了,这个人看着大忠,实是大奸大恶,甚至比富贼勒浑还要奸诈万分!
亏朕当初那么信任他,将他从一个小小前锋校提拔为御前头等侍卫,还封他为巴图鲁,将信王府格格下嫁于他,其后更是极力栽培,令其专办旗员游击事,后更是提拔他为四川提督...
想到自己对鬼子六的种种好,再想对方的背叛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后果,以及永寿宫墙中留下的代表自己被打拳数的一道道划痕,乾隆的肝火再是抑制不住的上涌。
黄布上那个大大的叉字更是刺痛他的双眼,怒不可遏之下,用力撕扯立储黄布,结果质量太好竟是没能一把扯碎。
气急败坏之下将黄布扔在脚下猛跺,之后朝殿外怒吼:“来人,来人!”
十几名忠于皇帝的御前侍卫蜂涌而入,军机大臣索琳和内阁学士明德他们也闻讯冲了进来。
视线中,正大光明匾额下的皇帝可以说是暴跳如雷的状态。
眼尖的明德还注意到皇帝脚下有一张黄布,龙椅上还放着一只盒子。
索琳也看到了,二人第一时间均是联想到秘密立储这一雍正爷创下的制度。
这件事在朝堂并不是秘密,因为皇帝早年曾两次秘密立储,所立皆是富察皇后所生皇子,可惜皆是早早夭折。
此后三十年,朝臣便再未闻皇上有立储,且皇上看着身体很好,故而也没有人往那方面想。
不想皇上却是还是进行了秘密立储。
好奇心不约而同在两位大臣脑海中浮出,均是想知道皇上是何时秘密立的储君,这个人又是谁?
都没往十二阿哥永璂那边想,因为谁都知道要不是富贼勒浑,永璂这个连爵位也没有的皇子根本不可能成为太子。
谁让他的母亲是皇帝最为痛恨,且命人将其活活饿死的那拉废后呢。
鉴于宫变之后几位皇子相继遇害去世,皇上如今仅存三位皇子,排除十二阿哥永璂,只有四阿哥永珹和十五阿哥永琰可以选择。
这两位阿哥各有优点。
永琰的母亲是令皇贵妃,出身比四阿哥永珹高贵,且永珹已经出继给履亲王允裪为后,法理上失去了继承本家家业的权力。
可是永珹又是最年长的皇子,如今更是奉旨前往湖广接任大将军王,承担解决贾贼世凯的重任。
也难说不是皇上为了让永珹回归本宗的安排。
所以,究竟谁能成为大清下一任皇帝,索琳和明德都没数。
反正,可以排除十二阿哥永璂。
毕竟,皇上重获自由后下的第一个谕令就是命将永璂圈禁在阿哥府。
虽没有公开降旨废除永璂的太子之位,但明眼人都知道随着富贼倒台,这位十二阿哥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
正浮想联翩时,耳畔响起皇上的吼声:“去,马上去畅春园把贾贼的父兄都给朕抓了,所有和贾贼有关系的人,朕都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索琳和明德等人叫皇帝这道命令吓了一跳,他们早就劝过皇上千万不要在贾贼未亡之前动他的家人,那样会让其成为第二个吴三桂的!
当年李自成招降吴三桂进展顺利,后来那吴三桂不就是因为听说李自成的大将刘宗敏霸占了他的小妾陈圆圆,又听说李自成派人抄了吴家,杀了其父吴襄,这才带领山海关军民投奔大清,从而为大清入关创造了千载难逢机会么。
所以,在贾贼羽翼尚未剪除干净,湖广前线军队没有肃清贾贼余毒,贾贼本人也没有束手就擒之前,绝不能动他在京的家人。
否则,缓图缓取的计策必定会失败。
想到这里,索琳、明德等人便准备上前劝谏,此时一个焦虑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此事万万做不得,万万做不得啊!”
声音的主人是皇帝以前和现在都最宠爱的大臣和珅。
和珅也是刚到的,人还没进大殿就听到皇帝的咆哮声,心急之下奔了进来,甚至没留意脚下的门槛,险些被绊倒在地。
和珅的出现并没有让乾隆要杀尽贾家人的念头为之打消,反而厉声喝问和珅:“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为鬼子六说好话吗,还信他鬼子六是朕的大忠臣吗!若不是你和珅,朕岂能容这贼子欺瞒!”
这话说的也对,鬼子六的发迹同和珅在乾隆身边替其说好话离不开关系。
和珅显然也知道这一点,顿时上前“扑通”跪倒在地,称自己从前是被贾贼欺骗,但现在已然看清其真实为人,今后与此贼誓不两立。
说话间,不住拿脑袋磕地,诚惶诚恐。
看着和珅清秀的面庞和那额头的青红之色,乾隆顿时心软,语气稍稍缓和,微哼一声:“和珅呐,你既知道鬼子六对朕不忠,乃咱大清一等一的祸害,为何还要拦朕....莫非你和珅对他鬼子六还有旧情,抱有幻想不成?”
“皇上,奴才并不是对鬼子六抱有幻想,而是不想大清就此亡国啊!”
和珅此言不仅让殿中的索琳等人一惊,也让殿上的乾隆怔了一怔。
沉默片刻:“何出此言?”
和珅抬头看向乾隆:“皇上,您还记得当年吴三桂造反后,吴军势如破竹打到长江,却在过江与不过江之间徘徊犹豫,最终让我大清得以喘息,圣祖康熙爷全力调遣精兵良将,最终灭了那吴三桂的叛军么?”
乾隆眉头微皱:“和珅,你是想告诉朕什么?”
和珅道:“皇上,当年吴三桂优柔寡断的原因就在于其担心京中儿孙被朝廷处斩啊!”
“皇上,和大人说的没错...”
明白和珅意思的索琳赶紧上前发言,大意是皇上这会把贾贼的父亲和他那还不到一岁的弟弟,以及在京的贾氏族人,包括其大姐一家杀了,贾贼必定再无顾忌铤而走险举兵北上,要是再和那复明的汉奸军队合流,大清危矣!
内阁学士明德也道:“皇上,有贾大全在,贾贼投鼠忌器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才能让履亲王有可为之机啊。”
殿上的乾隆此时已经息了要杀尽贾家人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臣子们说的对。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杀几个囊中之物的贾家人,而是要把鬼子六一步步困死,让其作茧自缚。
只要鬼子六顾虑京中亲人安危,他就断然不会做出自绝于朝廷,害死亲人的举动。
到那时,必定如吴三桂般错失宝贵的战略时间。
念及于此,心中的怒火便压了下去,且容那鬼子六的父兄多活一些日子,待鬼子六束手就擒之时,让他们一家好生团圆。
见皇上平静了下来,众大臣心中也定了下来。
眼下局面朝廷虽然不能完全整合力量,便仍是占着极大优势的,尤其是大义在朝廷这边,只要皇上能耐住性子,用不了多久湖广那边一定会专来喜报的。
“你们且下去吧,和珅留下。”
乾隆朝和珅招了招手,示意他随自己同边上的暖阁谈话。
和珅赶紧起身随皇上到了暖阁。
进入暖阁,乾隆习惯性的坐到炕上,和珅见了忙上前为皇上脱鞋,之后见皇上神态有点疲倦,忙站在边上轻轻为他捏着肩膀。
乾隆神情安祥,闭目享受着和珅的手法。
小半柱香后,乾隆睁开眼睛,问和珅事情查出结果没有。
和珅奉命查的事情是三名贵人的失踪案。
一是宫中的舒妃叶赫那拉氏;
二是顺贵人钮祜禄氏;
三是令皇贵妃所生、嫁于功臣兆惠之子札木泰为妻的九公主殿下。
舒妃曾祖父是康熙朝的权臣纳兰明珠,其为皇上诞下皇十子,后早殇。当初皇上去景陵谒陵时,舒妃就是途中陪伴照顾之人。
顺贵人是总督爱必达之女,孝昭仁皇后侄孙女,进宫之后虽没有得到皇上太多宠爱,但年节时例也有赏赐,东巡、南巡也都带过。
可是舒妃和顺贵人却都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是生是死。
有人说顺贵人是在宫变之时叫贼人害死。
然而宫变时,虽说宫中遇难的宫人、太监很多,皇子大臣也有不少,但不管是皇子还是下人,他们的尸体都在。
就是这顺贵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舒妃这边失踪得更是诡异,其在陪皇上谒陵归来后没几天就从宫中神奇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娘娘去了哪里,在皇上被囚禁时间内,这位娘娘甚至像是凭空蒸发般,宫中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位娘娘。
另外,九公主府也上报说格格失踪一年多。
两个老婆加一个女儿的失踪,自是让重掌朝政的乾隆极为关心,第一时间便秘令和珅启动调查程序。
和珅在查的结果是顺贵人和九格格失踪的时间差不多是同时,也就是说在同一时间段,皇帝的女人和女儿各自失去了下落。
舒妃那边差不多是在之后一个月。
“奴才以为两位娘娘和格格的失踪绝不是巧合,定是有人劫去了两位娘娘和格格,但到底是何人劫去,又为何劫去两位娘娘,奴才这边暂时没有线索,也实是费解...”
和珅说话时注意着皇上的神情。
“和珅呐,你就直说有人想给朕戴绿帽子,想拿朕的女儿出气便是,何必这般遮遮掩掩,朕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乾隆脸上恨意明显,“如果朕没猜错,能干出这事的无非三人,要么是富贼,要么是色贼,要么是贾贼!
不过色贼外厉内荏,他没这个胆量。富贼有心无力,除了贾贼鬼子六,朕不作第二人想!”
第八百二十四章 老表,你顶不顶我?
紫禁城中的乾隆冤枉一颗红心向大清的贾百姓偷他老婆女儿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徽太平府大信口码头,一支八旗军正在军官带领下依次下船,准备在大信口稍事休整后再启程前往上游的安庆。
这也是年后第三支从下游前往安庆增援的部队。
前面两支部队一是打吴淞口来的水营部队,一支是奉两江总督高晋之命打徐州过来的营兵。
岸上的百姓和江上的渔民不知道八旗有什么区别,都以为这些八旗大兵也是打下游南京城来的,却不知这些八旗兵其实是打镇江来的。
镇江之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国初为拱卫江宁八旗,加强东南地区海防,朝廷就在镇江的京口设立了驻防八旗营。
不过开始京口八旗兵乃以汉军八旗为主,主要兵员为从龙入关的石廷柱和刘之源率领的原明朝降军。
兵员也不多,只有三千余人。
百年下来,镇江汉军八旗人口扩充到了数万,也都同满蒙八旗一样享受八旗的一切福利待遇。
原以为好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不想当今皇上乾隆爷登基后,竟下令对八旗进行清退。
清退方式有很多,有一次性买断兵龄的,有介绍到其它单位的,有与地方协商就地兵转民的...
总之,乾隆皇帝铁了心的要裁撤八旗。
但又不能一视同仁,搞出“首崇满洲”、“先清京外”两大原则,根据这两大原则,汉军八旗首当其冲。
汉军八旗在外的驻防兵更是受到冲击的第一波,且在外汉军不管是否“辽人”,一律就地裁撤。
结果就是镇江京口八旗被就地解散,全部还归汉民。
政策不可谓不严厉,为了防止京口汉军闹事,当时负责裁撤的两江总督还调集了绿营和江宁满兵维持秩序。
必要时,甚至密令可以动用武力抓捕首倡作恶分子。
好在,汉军胆小,见朝廷政策无法改变,也只能乖乖出营当回汉人。
只是两江地区的官员都以为京口八旗这一编制也会被裁掉,两江地区从此只设江宁驻防八旗一个单位,未想两江官员费了好大劲才把几万汉军八旗“撵走”,朝廷后脚又从京中调来三千八旗蒙古兵及万余家卷入驻京口,成为镇江新的驻防八旗官兵。
至此,两江地区的官员才晓得皇帝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不少汉军出身的官员对此也是感到寒心,什么牢骚话都有,无非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之类。
敢怒不敢言。
从京中开来镇江的蒙八旗兵,大来自于国初最初编立的八旗蒙古后裔,以察哈尔、喀喇沁、内喀尔喀五部来归人丁为主,但将领及军官还是以满洲出身为主。
现任京口八旗掌印副都统的乃是原江西绿营副将福庆。
此人出身显赫,先祖乃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曾祖是康熙朝权臣遏必隆,祖父也是出任过领侍卫内大臣的尹德,姑祖母乃是康熙皇帝第二任皇后孝昭仁皇后!
父亲是做过多地总督的爱必达,伯父则是曾统领大军征剿金川的讷亲,叔父是被皇上称为大清勐将的阿里衮。
前番在湖广为国捐躯的定西大将军丰升额则是福庆的堂弟!
除了这些显赫家世外,福庆更是当今皇上的大舅子,因为他的妹妹就是宫中的顺贵人。
熟悉宫中内情的人都知道,那位出身名门的顺贵人差点成为乾隆爷的第三任皇后!
当年那拉后被废死后,太后想立一名族之女为后,宫中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家世显赫的顺贵人。
然而皇帝却想立令贵妃为后,结果和太后意见相左,母子未能达成一致,导致中宫空悬多年。
这也让顺贵人错失成为皇后的机会,如今依旧只是个贵人。
宫中嫔妃共分八等,贵人只是第五等,下面为常在和答应。
然而地位再低,贵人也是皇帝的女人。
所以福庆这个皇帝的舅子自是得到了两江官场的照顾,加之其身世显赫,这些年来官运不可谓不亨通。
以致于其随巡抚海成弃守南昌之罪不仅没被追究,反而被两江总督高晋保举为京口八旗副都统。
副都统乃是正二品大员,又是旗员,自是比从二品的绿营副将高贵许多,也威风许多。
镇江也是富庶之地,油水比之南昌要多许多,是个养人的地方。
只是福庆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从江西“虎口脱险”,上任不到半个月就又接到兵部紧急公文,命他率部前往安庆御贼。
这可把福庆急得直跺脚,奈何军令如山,不敢不遵。
只得带着1600名蒙八旗官兵硬着头皮坐船赶往安庆,途中磨磨蹭蹭,走了几天才到太平府。
照这速度下去,至少还得七八天才能到安庆。
部下军官担心如此行军,上头必会怪罪。
福庆对此却不担心,理由早在出发时就想好了,大抵是北兵不习舟船,故而军士晕船者甚多,这才拖延进军速度。
上岸之后,将安顿部队的工作交给部下,自去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同一众心腹酒足饭饱之后,福庆抹了抹嘴便上了楼,临走时给了负责后勤工作的协领巴尔达一个眼神,后者自是领会,叫来掌柜耳语几句。
那掌柜连声答应,又叫来伙计又是耳语几句,不一会伙计便去将镇上做半掩门生意的妇人马氏给带了过来。
可马氏刚要上楼做生意时,却有人抢先一步见到了福副都统。
“你是?”
望着卫兵带来的这个自称是委补前锋校的旗人,福庆有些疑惑,因为从前并未见过此人,瞧着也是眼生的很。
那旗人“叭叭”上前打千,依足规矩行礼后,轻声道:“回都统话,奴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
“什么?”
福庆好奇朝那旗人手中看去,旋即目光为之一紧,因为此人奉上的竟是妹妹云英的贴身玉佩。
云英,就是宫中的顺贵人。
同样的玉佩有两枚,是当年福庆阿玛爱必达重金给两个女儿打造的,一枚上刻英字,一枚上刻光字。
“这枚玉佩怎么在你这里?”
福庆面色凝重,自京中发生乱事后,妹妹云英同他在京中的弟弟妹妹就离奇失踪了。
他托人找了很久也没有弟弟妹妹们的下落,内务府、宗人府、顺天府等相关单位也都找过,可始终没能查出福庆一家失踪的线索。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各部门突然停止了对顺贵人及其家人的寻找,此桉被密封,成为乾隆四十一年的一桩悬桉。
身为兄长的福庆并不知此事,仍旧花重金请人四处奔波,只为寻找亲人下落。
当真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种。
只内心深处,福庆也有了弟妹多半在宫乱之时遇害的思想准备,如今的寻访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未想时隔一年多,妹妹的贴身之物竟然再次出现。
这让福庆心神为之一紧,也甚为担心。
来人似乎看出这位福副都统的心思,便道:“好叫都统大人知道,令妹与令弟一切都好,我家主人特意叫人照顾着,尤其是顺贵人,我家主人更是格外宠爱...”
此话令福庆眉头顿时一皱,因为这话释放的信号太多,也太强烈。
来人却不理会福副都统的反应,说自己是奉主人之命给福都统捎句话的。
“什么话?”
福庆面上不显,内心已经是狂跳,甚至都有了杀意。
“我家主人说,自古郎舅一家亲。”
来人就简单说了这么一句。
没有下文。
福庆却从这简单几个字研判出若干信息,强行压住心中的波涛,故作镇定问来人:“你家主人是谁?”
来人没有隐瞒,坦然说道:“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便是我家主人。”
“什么?!”
福庆惊立当场。
安庆城中,江宁将军嵩椿也接到了一封家书。
信中只有区区一行字——“老表,你帮不帮我?”
第八百二十五章 大人要不要跑路
什么老表帮不帮我?
嵩椿看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那都算远亲的老表几个意思。
答疑解惑的人很快到了——新任江西巡抚郝硕。
就跟掐着点似的,嵩椿前脚收到远房老表的家书,后脚郝抚台就来到了将军大人的办公室。
此公出身汉军镶黄旗,父亲是前两江总督郝玉麟,世袭骑都尉世职。今年尚年轻,才38岁,然而两年前却以36岁高龄提前退休了。
原因是御史多次弹劾郝硕,说他任职江西巡抚期间贪婪成性,每次出行都要向属员索要贿赂以治“行李”。
乾隆看过折子后给出批语,谓:“郝硕罪同国泰,然国泰小有才,地方事尚知料事,可观后效。郝硕巡抚赣省多年,朕问以对方事,却不知所对,实难堪用,着令辞官。”
并不是以贪污索贿为由罢了郝硕的官,而是因为郝硕奏对不合心意命其提前退休。
另一位同郝硕一起被御史弹劾的山东巡抚国泰,则因为地方料事还行给了个挽救机会。
由此看来,官员是否贪污受贿,是否廉洁奉公,并不是大清考核官员的首要条件。
只乾隆怎么也没有想到,被他点名要求提前退休的郝硕因为江西战事的崩盘,被军机处以“熟悉赣省”为由给返聘了回来。
事实上,除了郝硕任江西巡抚多年,的确知晓赣省人情事故、地理风情、兵备军要外,也是因为郝硕的父亲郝玉麟早年任刑部右侍郎时,向朝廷推荐一个叫富勒浑的内阁中书到户部任职郎中,然后这个小中书就此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坐上了大清帝国首席军机大臣的高位。
所以,再次出任江西巡抚的郝硕非常感激他爹当年随手一个小小善举,并第一时间给自己的大恩人富中堂写信表示坚决拥护,坚决捍卫。
同时附上白银三百两。
抠是抠了点,可谁让郝抚台对自己也抠呢。
抠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一碗茶必须泡过三壶水后才能倒掉。
家里一切开支也必须精确到小数位才行。
以前郝大人当江西巡抚时一切开支都是挂在公账上,连家里用的厕纸都是以办公用纸名义走的公账。
也就是南昌没他郝大人的地,要不然放个屁都得兜着跑到自家地里挥发才好。
巡抚乃一省最高领导,十足封疆大吏。
只是官复原职的郝抚台这个巡抚做的有名无实,因为江西全省除了赣州外皆已沦陷,而赣州他又不敢去,所以上任之后只能把江西巡抚衙门的牌子临时挂在了安庆城中。
班子运转所需资金也是厚着脸皮跟人安徽要。
要不是安徽巡抚闵鹗元跟他是一个组织的,怕是都不带搭理他的。
安庆这边,由于两江总督高晋的调遣,大量八旗兵和地方绿营赶到,极大充实了安庆城防力量,使得本来摇摇欲坠的形势变得有点固若金汤。
这从围城的贼军近来都没大的攻势就能看出。
亲自赶到安庆坐镇指挥八旗兵的江宁将军嵩椿给城中两位巡抚分析,认为贼军多半已是强弩之末,安庆之围最多一个月就能解,届时各方用力夺回南昌、九江,不是什么难事。
为此,还给两江总督高晋去信,要求后方务必保证前线钱粮供给,绝不能因为粮草问题导致贻误战机。
形势相对很乐观。
嵩椿也是真心要替大清平定叛乱,毕竟他也是爱新觉罗子孙,虽不是太祖子孙,而是太祖之弟舒尔哈齐后人,但怎么也不可能看着那兴汉贼军把大清给亡了的。
不过最近有件事把江宁将军闹的不轻。
就是好端端的远房老表贾家的小六子不仅突然成了豫亲王多铎之后,皇帝还降旨让他承袭了开国摄政王多尔衮的睿亲王之位,接着又让这个贾老表做了抚远大将军,带着京营八旗和宗室子弟浩荡南下平叛,成了大清第二位大将军王!
真就是莫名其妙,也让人疑惑不解的很。
这件事别说嵩椿了,全国各地没有前往京师出席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督抚、将军、办事大臣们在收到朝廷公文后都表示了不可思议。
好在不管是贾家后人还是多铎后人,老表六子都是他的亲戚,这一点是跑不掉的。
血缘摆在这呢。
关系嘛,说近不近,毕竟都第三代了。
说远,那也不远,自家奶奶怎么也是人家姑奶奶嘛。
而且贾家老表几年前同信王府格格成婚时,就给自己捎了家书,他当时还特地让在京的长子保柱代表自己给表大爷送去贺仪五百两。
之后,六子老表同自个这个老哥哥走动就近了。
逢年过节,清明、中秋、七月半,嵩椿都能收到六子表弟的书信,随信不是送些地方特产,就是送些实用的物件。
信中也多是些家常话。
这两年,还送了不少珍玩给他,每样都价值连城。
就是这些珍玩嵩椿根本不敢拿出来,原因是他手下一个幕僚发现这些宝贝似乎在内务府出品的一份册子上出现过。
那本册子叫《大行皇帝陪陵清单》。
在嵩椿的猜测中,可能是六子表弟在陪皇帝去景陵谒陵时,不小心把先帝的东西拿回了自己家中。
留下吧,总觉不对。
不留吧,又有些不舍。
经过几天的心理斗争,嵩椿还是将东西留了下来。
一是实在舍不得这些好东西;
二是抱有侥幸心理。
毕竟他收到的消息表明,六子表弟现在是红得发紫,尤其六子表弟突然成为大将军王后,当表哥的更是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私藏的先帝宝贝会出事了。
当大将军王的表弟在湖北主持大局,且负责解决贼军主力。
当表哥的江宁将军在下游,自是不能拖表弟后腿。
嵩椿很是期盼能在夺回九江后同表弟在武昌会师,痛饮庆功酒。
可表弟突然使人送来的这封家书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说是江西巡抚求见。
江西巡抚是从二品官,江宁将军是从一品大员,汉人巡抚见旗人将军当然得求见了。
嵩椿忙令人请江西巡抚前来办公室。
对于郝硕,嵩椿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此人是前两江总督郝玉麟之子,后来犯事被皇上给革了职,今番因为战事需要叫朝廷重新启复了。
那江西郝巡抚一入将军大人的办公室,便四下看了眼。
嵩椿疑惑,但还是命工作人员退下。
待人走后,郝巡抚立时变了脸色,上前压低声音道:“皇上派来抓将军的人正在路上,若是将军打算跑路,下官可以帮忙买票。若将军想去襄阳参加睿亲王召集的宗室百官大会,那下官愿意与将军同去。”
第八百二十六章 窃国大盗陈家洛
江西巡抚说的可瘆人了。
把个江宁将军惊得险些汗毛倒竖。
不是,几个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就皇上派人抓我来了?
我一从一品的江宁将军,怎么就要买票跑路了?
还有,襄阳的百官宗室大会又是什么情况?
一连三个疑问充斥着嵩椿的大脑,由于消息实在太过惊人,他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怎么?”
郝抚台也是愣住了,甚是诧异:“将军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什么风声?”
嵩椿表示自己一无所知,神情绝不做作。
真是一头雾水。
“不应该啊,”
郝抚台一脸惊讶,继而在嵩椿急切的目光注视下,将他收到的消息简单说了。
大意就是半个月前皇帝秘密派遣皇四子履亲王永珹秘密前往湖广前线,除接替和硕睿亲王接任抚远大将军一职外,还秘密于军中宣布睿亲王八十八条大罪,其中有一条罪名就是睿亲王假冒宗室,意图谋反。
“假冒宗室,意图谋反?”
嵩椿叫这消息听得目瞪口呆,急问郝抚台这个消息他是从哪里得知的。
郝抚台说此事乃是从贼军那里传来的。
“贼军?”
嵩椿眉头顿时皱住,本能想到这怕是贼军的挑拨离间之计。
然而郝抚台接下来向他出示一份公文表明,此事绝不是贼军奸计,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
公文是两江总督高晋发出的,收件人是安徽巡抚闵鹗元。
内容要求安徽巡抚闵鹗元配合京师派遣两江地区工作组,将江宁将军嵩椿的人身控制住,并协助工作组安抚安庆城中的驻防八旗官兵,秘密缉捕嵩椿党羽,从而不酿事端,给贼军可趁之机。
这份公文让嵩椿不由又是吃了一惊,继而面露狐疑之色。
原因是两江总督给安徽巡抚的公文,怎么会在你这江西巡抚手中。
郝抚台指了指公文,告诉江宁将军这份公文是抄件。
嵩椿细看,发现上面果然没有两江总督的印章,确系抄写副本。
不禁沉默,竟没有问郝硕此副本由来详情。
这是官场潜规矩。
也是官员随从幕僚捞偏门的一个常规手法。
就是有很多人通过私下行贿官员幕僚,从而获取第一手信息,进而趋利避害。
所谓第一手消息不重要的是口传,重要的都是抄本。
这个“很多人”也包括官场下属和平级同事。
显然,江西巡抚在安徽巡抚衙门有人,在此秘文尚未公布之前,就向江西巡抚暗中泄露了。
公文的另一层含义是朝廷已经给两江总督高晋打了招呼,而高晋也同意对江宁将军嵩椿采取有力措施,并责令其属官安徽巡抚具体办理。
这让嵩椿感到一股莫名的愤怒。
理论上,两江总督是安徽、江苏、江西三省的最高军政长官,能够指挥的绿营军队数量比江宁将军节制的八旗兵还要多。
且驻防八旗兵的实际调动权在兵部,江宁将军自身是没有权力调动驻防旗兵的。
加上又不能干涉地方政务,一般人眼中两江总督虽与江宁将军平级,但实权大于江宁将军。
但涉及大事,两江总督必须与江宁将军联名上书,根据雍正年间制度要求,联名上书时江宁将军排名在两江总督之前。
所以哪怕实际权力江宁将军并不及两江总督,但根据排名制度,江宁将军才是名义上的两江地区一把手,两江总督只是二把手。
现任两江总督高晋是汉军包衣出身,其叔父高斌官至吏部尚书、直隶总督、文渊阁大学士,其堂姐更是当今皇帝乾隆爷的首任皇贵妃慧贤皇贵妃,也就是皇帝的叔伯小舅子。
论与皇帝的亲近关系,高晋显然比远支宗室出身的嵩椿更近。
这也解释了为何皇帝密令高晋这个两江地区二把手,秘密协助工作组抓捕一把手江宁将军的原因。
理清了这层关系,嵩椿更加惶恐。
他深知以皇帝的为人,自己一旦被捕,绝对没有好下场,当真是骇得额头都快渗出汗水了。
定了定心神,看向偷偷向自己报讯的江西巡抚,凝声道:“这么大的事,郝大人何以泄露于我?”
“下官就知道将军会有此一问,”
郝硕轻叹一声,将京中发生的另一件事告诉面前的江宁将军。
就是军机处的领班军机大臣富中堂已被皇上秘密下狱,与此同时被抓的还有兵部尚书伊勒图、礼部尚书奎尼等十数名朝中重臣。
虽然没有公开报道,皇上也没有给各地督抚打招呼,但是消息灵通人士早已知晓。
这个消息灵通人士包括他郝抚台。
但郝大人没有告诉将军大人,他的消息不是打京师得来,而是从湖北得来的。
两天前,他的邮箱收到了一封襄阳拍来的绝密电报。
发件人是互助会主持人和硕睿亲王。
对于这个新任总主持,郝大人其实不太认可,因为他是坚决拥护前任主持富中堂的。
奈何,富中堂的倒台让他不得不改变拥护对象,否则,作为富勒浑党羽的他,必定会被皇上抽得体无完肤。
这一次,可不是提前退休这么简单了。
无奈之下,为了身家性命,只得贯彻会中指示前来做江宁将军的思想工作。
这边,江宁将军陷入沉思。
如果江西巡抚说的属实,他这个从一品大员实际上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至于皇帝为何要动他,原因都不用屁股想也能知道。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隔代老表么。
造反是夷九族的大罪,凡男子16岁以上皆斩立决,财产入官。女子皆发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不分首从,只要是认定共谋者,均处凌迟极刑。
所谓“九族”为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
父族四指姑姑的子女(表亲),姐妹子女(外甥)、女儿子女(外孙)、本族之人(父母、兄弟、姐妹、儿女);
母族三指外祖一系,外祖母一系、舅舅一系;
妻族指岳父、岳母一系。
如果六子老表真的犯了假冒宗室,意图造反的大罪,那根据《大清律》,嵩椿的母亲虽不是六子的姑姑,但他的奶奶乃六子老表的嫡亲姑奶奶,断然是要受到牵连的。
纵然不会被满门抄斩,家族也会遭到堪比灭门的打击。
最重要的是,他嵩椿作为六子老表的隔代表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驻防江宁的八旗将军,两江地区名义上的一把手。
两江地区又是大清财政赋税重地,如此一来,皇上能信他?
不用说,他这个江宁将军必然是上了黑名单的,且在名单排名一定是前五位。
下场绝好不了。
为了彻底做通江宁将军的思想工作,郝抚台这边将当今皇上乾隆登基以来的诸桩旧事一一搬了出来。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乾隆刻薄寡恩。
说了三个人举例。
一是田文镜、二是李卫、三是鄂尔泰。
三人乃先帝朝有名的三大封疆,也都是先帝无比信任与倚重的心腹,然而先帝一驾崩,这三位重臣却都成了当今皇上的肉中刺、眼中钉。
三人中,田文镜算是最幸运,也是最倒霉的。
幸运指他死的早,雍正十年就去世了先帝伤痛不已,为其上谥号“端肃”,并专门在河南给他立祠。
倒霉的是,田文镜死后坟被当今皇上给平了,跟挫骨扬灰没什么区别。
以致如今田文镜连个坟头都没有。
“那李卫作为先帝心腹,不但手握重权还在民间极有声望,可皇上下江南游玩时不是一道旨意把西湖的李卫祠堂与塑像都给拆了么?”
“鄂尔泰是满洲出身,最后落了什么好?当年鄂党大案,不知牵连了多少人。”
“帝师张廷玉又如何?还不是叫皇上给抄了家!”
郝抚台的嘴跟机关枪似的不断往外喷着唾沫星子,说当今皇上登基以来,除了自己亲手提拔的官员,其他人都没有好下场。
为了打击异己,更是掀起文字大狱,而文字大狱一起,无论旗汉要员,是否皇亲宗室,哪个能逃脱?
“皇上御极四十载以来,倒行逆施,早已不复年轻时的英武,富中堂为国家忠心耿耿,如今也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
郝抚台越说越是激动,除了指责皇帝施政无法,贪奢享乐外,又说皇帝好大喜功,登基以来前后用银数亿两,导致国库空虚,不得不开捐卖官,搞得吏治败坏。
如今又激起湖广事变,糜烂三省,为了平定兴汉贼军,各地纷纷加饷,民怨沸腾。
说到痛心处,这个连放屁都想兜回自家地里的抚台大人一脸悲愤莫名状。
嵩椿默然,江西巡抚说的的确是事实,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六子老表怎么就假冒宗室,意图谋反了?
他好端端的江宁将军怎么就要被抓了!
答案,郝抚台已经准备好了,但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冒出一张报纸来。
“将军心中的疑惑,都在这份报纸上!”
“报纸?”
嵩椿惊疑接过江西巡抚所说的报纸,展开一看,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但见那报纸上方赫然写着一行大字——“三评窃国大盗陈家洛!”
第八百二十七章 老表为天子
《三评窃国大盗陈家洛》是一篇爆炸性的文章。
非常毁大清军民三观。
爆炸点有三。
属于联合创作。
一个尚书,一个侍郎,再加一个总督,份量堪比一个亲王。
也足以证明文章所言属实——大清亿万军民共主乾隆根本就是窃夺皇位的大盗!
冲击力比老表被乾隆宣布为假亲王还要震撼!
嵩椿真的叫惊住了。
先是跟个木头人似的呆立当场,完全石化。
后是目不转睛死死看着报纸上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也是揉了一遍又一遍。
郝硕统计的数据是江宁将军大概看了四遍。
一遍比一遍仔细,一遍比一遍震惊。
一遍一遍之后,根据心理学,表明江宁将军是相信这篇文章真实性的。
此时气氛刚好,抚台大人便不急于推进,默默等侯将军大人发表自己的读后感。
半响,就见将军大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声喘着粗气的同时,神情也是阴晴不定,继而突然又神经质的站起,沉声道:“这么说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皇上...乾隆他真是汉人?”
抚台大人立时微微点头:“从这篇文章来看,八成就是事实。”
“汉贼安敢辱我大清!”
嵩椿一拳头砸在桌上,额头青筋在灯火照映下突起。
心中的愤怒值已经拉满。
如何能不怒!
身为爱新觉罗子弟,某一天突然被告知皇位那个人根本不是爱新觉罗,而是一个汉人,任谁都无法接受。
其实不需要江西巡抚点头确认,这件事也已经明了。
吏部尚书、兵部侍郎、直隶总督能信口开河,撒下弥天大谎?
必然是铁证如山。
官方报纸全文刊登,也表明大清的忠臣义士们已经挺身而出,要与窃国大盗陈家洛作殊死搏斗!
至少,直隶这一大省在总督杨景素的带领下,已经走在了全国督抚前面!
随着文章传播,以及直隶方面的政治、军事动向,可以肯定,全国各地将有越来越多的省份响应文章号召——“集全国军民之力讨伐窃国大盗乾隆,还大清朗朗乾坤!”
往事一桩桩浮上嵩椿脑海。
是啊,我说怎么乾隆登基之后,关于他身世的谣言就层出不穷,四十余年一直没有停歇过,甚至还导致了两年前的宫乱事件,原来,乾隆他真的不是先帝之子!
嵩椿大恨,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个真相的。
无风,不起浪啊!
文章中说乾隆为了掩盖自己是陈元龙之子的事实真相,竟使人远赴浙江盗取已故多年的生父遗体,给王公大臣,给天下军民来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
浙江方面传出的消息表明,已故大学士陈元龙的坟墓的确在两年前被人盗挖,陈阁老遗骸至今下落不明。
如果文章属实,乾隆犯下的就不仅仅是窃夺大清的罪行,更是不孝大罪!
“将军,事实已经很明显,窃国大盗乾隆从未忠于大清和百姓,此人品行卑劣,为使自己实为汉人的真相不被暴露,公然诬陷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睿亲王假冒宗室,以及为大清任劳任怨的富中堂...”
郝抚台趁热打铁,希望江宁将军能带领两江军民通电全国,响应睿亲王于襄阳召开的百官宗室大会,同时代表两江军民与窃国大盗陈家洛划清界线,并坚决讨伐之。
“这...”
未想,嵩椿竟是对此十分犹豫。
原因在于他虽贵为江宁将军,跟六子也是老表,没理由不站在他那一边讨伐乾隆,问题在于两江的实权在总督高晋手中,因此就算他肯通电响应,两江军民愿意跟他走的也不会太多。
且弄不好通电刚发出,自己就会被高晋调集绿营抓捕。
须知,如今的八旗大兵可不是国初那会了。
双方真打起来,嵩椿认为自己麾下的八旗兵没有多大胜算。
尤其是安庆外面还有几万贼军虎视眈眈呢。
“只要将军愿意为两江军民总代表,下官代表江西军民全力支持将军!”
郝抚台态度鲜明。
只是嵩椿还是迟疑拿不定态度。
因为江西巡抚的表态跟没表态没啥区别。
这位压根就是一空壳巡抚,手下能调集的江西营兵不过两三千人,如何支持于他。
见状,郝抚台给出了一个绝对可行的方案。
就是把总督大人诱到安庆城,然后在城中解决他。
如此一来,江宁将军就是两江地位的最高官员,无论是八旗还是绿营都要听命于他。
方案非常不错,但是安庆是安徽巡抚闵鹗元的地盘,城中上万绿营兵都听命于闵鹗元。在人家地盘把人家的上官给拿了,这不是让人家难堪么!
闵大人要是发起狂来,调兵把屋内这两位剁了都不是事。
郝抚台立时说闵抚台那边的工作由他去做,并表示只要将军大人愿意带头,闵抚台那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让嵩椿大为心动,既想干,又不敢干。
与其先祖舒尔哈齐、济尔哈朗、尚善等人的果绝完全不沾边。
郝抚台无奈,便又给嵩椿讲了一个中国历史上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战国时期的“沙丘之乱”。
“那公子成和李兑为何非要逼死赵武灵王?不就是怕那赵武灵王回头夷他们九族么。”
言下之意,不须郝抚台多言了。
你嵩椿今天不顶老表,将来必定夷族!
谁让你是已经公开与乾隆决裂的睿亲王老表呢。
嵩椿意识到这一点,知道自己的确没有选择余地,思虑许久,终是同意郝抚台的计划,先解决高晋再带领两江军民通电响应老表,并以两江军民总代表身份前往襄阳出席大会。
郝抚台大为高兴,不禁称赞将军大人真乃大清热血之人,总之,把嵩椿夸上了天。
之后,话锋一转扔给将军大人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窃国大盗陈家洛为天下军民所唾弃,不日将自绝于大清,届时何人能为天下新主?
“这?...”
嵩椿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这边,但见江西巡抚目光炽热,不禁一个“咯噔”:“我老表?”
第八百二十八章 讨逆一事,全仗诸君
山东济南,巡抚国泰先后收到两份公文。
一份发件人是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
一份发件人是互助会总主持。
两份公文内容其实是一样的,却分别以不同渠道向山东派发,说明发件人是比较讲究的一个人。
公是公、私是私,程序不能乱。
这是贾六一惯做事风格。
归纳起来,两份公文的内容就是十万火急四个字。
扩展开来,就是一句话——“世凯待诸位不薄,如今有难,诸位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隐含的另一层意思是——“老子倒了,你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与此同时,山东方面接到直隶紧急通知,除告知皇帝乾隆乃窃国大盗外,直隶方面同时要求山东、河南两省响应睿亲王号召,即刻与直隶共建“讨逆军”,做好武装斗争准备。
除直隶总督杨景素外,直隶布政使梵伟、天津巡抚徐绩、绥远总兵德木、天津总兵叶清、水师管带扎木尔等直隶军政要员也纷纷响应。
据说直隶驻军已奉总督之命,切断了京师对外的通讯驿道。
只许进,不许出。
也就是京师的伪朝廷现在只能收发电文,无法派发电文。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国泰立即召集山东军政主要官员开会磋商。
出席会议的有负责山东民政事务的布政使于易简,此人胞兄就是前领班军机大臣于敏中。
不过他能由济南知府晋升为山东布政,却非胞兄出力,而是巡抚国泰一力提携。
故而对国泰,于易简比走狗还要走狗,在国泰这个巡抚面前毕恭毕敬,比孙子还孙子。
除于易简外,政府体系参会的官员还有山东按察使蒋万全、济南知府甘国壁、登来青道员仇远。
三人都是国泰任职山东巡抚后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其中仇远还是汉军正黄旗出身。
军队方面来开会的是三人。
一是获封绿营第一巴图鲁勇号,授云骑尉世袭爵位、赏黄马褂、赐双眼花翎的山东提督惟一。
二是山东总兵颜庆。
其任都司时曾率部平定作乱的热河八旗兵,并亲手斩下十三颗叛军首级,被时任兵部侍郎兼平乱总指挥的贾大人授予“绿营硬骨头”的光荣称号。
后暗箱操作积功迁升总兵。
三是青州驻防八旗副都统赫图。
此人原是青州八旗参领,随大学士舒赫德北上后意外归贾大人指挥,后因平乱有功被提拔为青州副都统。
青州也是山东驻防八旗兵唯一保存建制的部队,有前锋校十六名,前锋一百八十四名,炮领催八名,鸟枪领催四十八名,马甲八百七十二名,鸟枪马甲七百五十二名,炮马甲八十名,总兵力2150人。
另一八旗驻山东的部队是德州驻防八旗,可惜因为清水教乱,德州驻防八旗成建制被歼。
这就使青州驻防八旗成了山东境内八旗驻防兵的独苗苗。
人员到齐后,抚台大人即向众人出示电文内容,并告知直隶动向。
当那刊登《三评窃国大盗陈家洛》的报纸被众人一一看过之后,山东军政要员无不震惊万分,继而群情激昂,纷纷要求巡抚大人立即通电响应。
这时,登来青道员仇远却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何为通电。
登来青道员为山东省副级高官,类似前明布政使司属官左右参政,于省内政治地位极高。
加之登来青三府较为富庶,人口较多,因此仇远这个道员比省会济南知府甘国壁还有发言权。
国泰也不太清楚为何睿亲王那边使用“通电”二字,结合实际情况猜测这个所谓“通电”,可能是指向朝廷及各省、各边区公开发表站队宣言的表态。
明白什么意思后,惟一当即起身表态:“既然如此,我山东当即刻通电全国,响应睿亲王号召!并立即派人前往襄阳参加百官宗室大会!”
这就是无条件支持了。
也是患难见深情,日久知马力。
惟一,果是满洲好汉子,没有辜负睿亲王对他的栽培和厚爱。
当然,众所周知,乾隆女婿札木泰是被惟一砍去脑袋的。
“我山东八旗坚决支持睿亲王,与那窃国大盗陈家洛不共戴天!”
青州驻防八旗副都统赫图继提督惟一后,第二个起身表明态度。
所谓唇亡齿寒,他赫图能从参领一跃而为山东八旗部队的总指挥,可是全赖睿亲王提携。
睿亲王要是倒了台,他赫图能有好?
山东总兵颜庆更是没话说,情绪激动的表示愿马上率兵北上讨逆!
军方三大员的表态让国泰吃了定心丸,他的态度自是不用多说,当年要不是睿亲王他国泰早被王法所杀!
论起来,人睿亲王可是救了他国泰三次!
这人情,他这辈子都还不清啊!
更何况,朝中御史老是弹劾他,乾隆个老东西也老想拿他开刀!
形势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了他乾隆!
不过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看向自己的亲密副手于易简,问政府方面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武人动枪容易,可没有文人们在后面筹措钱粮供给,武人那枪就动得不利索。
因此,山东全省官员态度必须一致,绝对不能出现不同意见,那样轻则导致山东陷于被动,重则会让山东全省陷入内讧。
于易简挼须将当前局势细细整理了下,又同边上的济南知府甘国壁、登来青道员仇远等滴咕了一阵,最后代表政府方面起身道:“我省可以通电响应,此番讨逆胜算极大!”
国泰精神一振:“说来听听。”
“直隶已经公开通电,我山东紧跟其后,再有四川、山西、河南、湖广、陕西、甘肃...全国一半省份通电响应睿亲王...”
于布政是互助会员,自然知道河南、山西两省一把手是互助会成员,而直隶总督杨景素更是互助会的开创元老,如今也是第一个通电响应睿亲王,并公开发表反对乾隆窃国的封疆。
有直隶带头,再有总主持睿亲王的武力为后盾,山东、河南、山西、陕西诸省同时通电全国,已经从事实上彻底包围并孤立京师。
因此,于易简甚至认为此次讨逆甚至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宣告窃国大盗陈家洛的政治生命结束。
如此,山东当然不能做缩头乌龟,坐视其它省份抢了这正本清源、匡扶大清的大功。
傻子都知道,乾隆这次倒台,朝堂内外必将迎来新一轮权力大清洗。
谁上,谁下,全系这次了。
“那好,请于大人代本抚发表通电,山东全省军民响应睿亲王号召,即刻组织讨逆军!”
国泰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起身看向提督惟一三人,竟是以巡抚身份朝三位深深一鞠躬:“讨逆一事,全仗诸位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皇上,你又成主角了
京师。
可能是在永寿宫住了一年多,乾隆竟是对此宫生出许多感情来,舍不得走了。
所以重获自由之后,乾隆没有回到养心殿居住,而是仍住永寿宫,生活方面也由为其诞下皇十女的惇妃汪氏继续照顾着。
除了宫禁侍卫进行了调整,其它都跟从前没有区别。
期间乾隆倒是想去圆明园住些日子,军机处众大臣却是无一支持,原因是圆明园在城外不太安全。
毕竟,不管是贾贼世凯,还是富贼勒浑,在外党羽都是众多。
万一有人铤而走险调兵包围圆明园,皇上这边就很被动了。
可靠情报表明,贾贼世凯在直隶结党营私,其亲信已经掌握直隶驻军。
在没有彻底解决贾贼前,皇上是哪里也不能去的。
说一千道一万,别看乾隆咸鱼翻身再临朝堂,可京师内外真正听命于他的部队并不多。
就是那暂时被安抚住的九门提督玛尔沁也不能尽信之。
更何况,京中还盘着安亲王色痕图这头恶狼,另外下五旗满洲因为当年的宫乱事件,对重新临朝的皇帝抱有很大戒备之心,不排除下五旗满洲在有心之人煽动下对皇帝安全造成威胁。
蒙八旗和汉军八旗那里,也都不可靠。
看起来皇帝重掌朝政,奸贼之首的富勒浑也已成功拿下,军机处同六部九卿主官相继由忠于皇帝的大臣出任,但局面并不比当年宫乱时好多少。
历史遗留原因太过复杂,根本不是大刀阔斧就能加以解决的。
“缓图缓取”之策,也是无奈之下的集体决策。
不过众大臣包括乾隆自身也认为,只要能够解决贾贼鬼子六,成功接管湖广前线大军的兵权,这些眼下令得皇帝十分困扰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包括在皇帝卧榻之侧盘着的安亲王这只恶狼。
有鉴于此,除了开始抓捕了一批富、贾二贼党羽外,政治上乾隆并没有采取更多手段,对安亲王色痕图等宗室诸王也是极力释放善意。
汉军机大臣袁守侗更是私下给皇帝上了一道密折,说可以摄政王之位换取安亲王同皇上站在一起,共同对付贾贼世凯。事成之后,待皇权稳固,再着手解决安亲王也不迟。
乾隆对此是心动的,但又不愿现在就将底牌亮出,因此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加封色痕图为议政大臣,也就是同之前的贾贼一样也成了大清的议政王。
色痕图那边接旨之后立即上表恭谢皇恩,但却不肯进宫谢恩,也不参加朝堂任何会议。
就跟只武装到牙齿般的刺猬样,盘在那里,静静看着。
这招“以静制动”还真让乾隆拿他没办法,当下也只能隐忍不发。
两天前,乾隆做了两件事。
一是给内务府下了道秘旨,将一年前由富贼勒浑提议修建的那拉后陵寝停建,并取消之前恢复那拉后皇后待遇的系列措施。
与此同时,派内侍鄂罗里至圈禁十二阿哥处,宣口谕:“尔从前不曾读书,今日当多读书,少与外界走动。”
虽是口谕,知道的人也甚少,却让永璂原本抱有一点希望的内心彻底堕入深渊,接谕之后沉默寡言,当天滴米未进。
除了对那拉母子进行“政治打击”,乾隆也想到因自己而死的容妃,特意传旨命寻容妃遗骨,由礼部负责安葬于纯惠皇贵妃的园寝。
当日容妃是被安亲王色痕图的外甥锡贵带人勒死的,现如今皇帝要寻容妃遗骸,当然得从安亲王这边打听消息。
可谁都知道安亲王只是明面服从皇帝,实际却是拥兵自重,不知道是暗中和贾贼勾结有心异动,还是想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总之,皇帝不信安亲王,安亲王也不信皇帝。
局面,很诡异。
军机大臣索琳认为色痕图是在等。
等什么?
同朝廷一样在等湖广的消息。
如果贾贼被诛,大军兵权平稳过渡,色痕图多半就会服软,通过某些条件比如皇帝不秋后算账换取他对皇帝的支持。
如果四阿哥履亲王无法解决贾贼,贾贼又挥兵北上,那色痕图多半就会蠢蠢欲动。
不管是帮哪一边,他这个安亲王都有谈判资格。
关于容妃下落,可能安亲王认为不是多大的事,也可能是想缓和自己和皇帝之间紧张的关系,便让人将容妃下落透露给了内务府,说是在某处水井之中。
内务府的人赶紧去打捞,结果容妃娘娘的尸体早被泡毁,勉强拼凑才收敛。
乾隆好生叹惜,让礼部好生安葬容妃于已故纯惠皇贵妃圆寝。
安排了这两件事后,乾隆如释重负,眼下已经开春,温度正在逐步回升,永寿宫中的小花园已经有个别密蜂在飞舞。
乾隆便带着已经三岁的十格格在小花园玩耍。
十格格的额娘惇妃汪氏也陪着父女俩,只是惇妃似乎走路不便,且隐隐看着比从前好像圆润了些。
一家三口在小花园中倒也其乐融融。
一名小太监还捉了只密蜂拔了刺供小格格玩耍。
难得的天伦之乐,让乾隆卸下了许多疲惫,精神也很是放松,便叫惇妃取来烟袋烧一锅。
惇妃刚将烟袋装满烟丝,粘竿处管理大臣海康就入内通禀,说是军机大臣索琳等人入宫求见,似有急事。
海康之前是色痕图安排在永寿宫监视乾隆的,但此人乃宗室子弟,监视期间对乾隆多有照顾,并帮助其秘密往外传了几次消息,还偷偷从宫中带进吃食供皇帝和惇妃享用,让乾隆在被囚期间难得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真情。
一次乾隆甚至对惇妃说:“这个海康就是朕的袁彬啊。”
袁彬何许人也?
前明英宗时期的锦衣卫校尉,英宗被瓦剌俘虏后,独袁彬和哈铭跟随英宗寸步不离、吃饭穿衣、行走睡觉,对英宗照料无微不至。
甚至在英宗被冷风冻得难以入睡时,袁彬解开自己的衣服将英宗冻僵的双脚裹入取暖。
后英宗夺门成功,袁彬被大用,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乾隆如此评价海康,因此军机三大臣政变成功后,海康这个负责监视皇帝的“特务”自是被乾隆重用,将其从二等侍卫一下提拔为粘竿处管理大臣。
军机大臣求见,乾隆自是要见,当下让海康将人带来。
“嗻!”
海康扭头时,目光同惇妃却有意无意对视了一眼,之后目光又在惇妃肚子上扫了眼,旋即收回,转身离去。
望着海康的背影,惇妃心绪却是难宁,面上平静如水的她,想到了那冷风刺骨的夜晚,一双熊而有力的大手突然从身后抱住她,让久未尝人事的她重新感受到了男人的滋味。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每当皇上熟睡时,她都会悄悄来到熬药房,让这个男人尽情享用她。
然而现在...
惇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怀孕了。
海康再一次回到惇妃视线时,眼前多了几位重臣,为首的就是帮助皇上脱享囚笼生涯的首席军机大臣索琳。
然而,包括索中堂在内,众大臣无不面色慌张,似有大事发生。
“怎么?”
乾隆也注意到了几位军机大臣脸上的异样,眉头不由微皱,示意索琳说事。
“皇上,”
索琳定了定心神,上前将刚刚收到的一份报纸呈到了皇帝面前。
乾隆接过一看,顿时勃然变色,龙颜大怒:“混蛋!他们怎么又开始造朕的谣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暴怒声中,报纸被撕得粉粹,如同天女散花般飘落在众人脚下。
包括正和情郎偷偷对视的惇妃娘娘。
第八百三十章 弘历,你个狗汉奸!
夜幕降临之后,刑部大牢静的有些吓人。
其实设在前明锦衣卫官署之上的刑部有两处大牢,一是衙门西南的甲所;二是衙门西北的乙所。
二所又被外界称为南北所。
甲所关押的犯人以犯事官员为主,乙所关押的犯人则以刑审秋决死刑犯为主。
领班军机大臣富贼勒浑作为前政府一把手,自然是被关押在甲所。
与富贼一同关押于甲所的还有兵部尚书伊勒图、礼部尚书奎尼、兵部满侍郎富明安、御前大臣钟音、工部侍郎恩明等十三名当朝重臣。
狱卒作为底层连吏都算不上的公务人员,并不清楚这些重臣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而下狱,刑部的官员对此却是一肚子数。
如今的刑部官员,从上到下换了有一半之多。
原堂官色克锡自己上书请辞,皇上允准之后命经筵讲官总理国子监、镶白旗汉军副都统观保接替色克锡担任刑部主官。
观保是内务府正白旗包衣出身,属于皇帝的家奴,此人接任刑部尚书自是带着任务的。
果然,观保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刑部大换血,将原先满尚书色克锡提拔上来的一众官员或贬或迁,各司各处主要负责人几乎换了一半,之后就是抽调精干人员组成了三个专案组。
第一专案组以刑部右侍郎刘墉为组长,成员多达28人,但只招呼富贼勒浑一人。
就是务必撬开富贼勒浑的嘴,让他供出自己的党羽还有多少未落网,之前又背着皇上做了哪些对不起大清的罪行。
根据皇上指示,重点是深挖富贼之前在四川与贾贼世凯之间是否有结党事实。
第二专案组以刑部左侍郎承保为组长,成员36人,负责招呼御前大臣钟音、兵部侍郎富明安等一众落网的富贼骨干成员。
任务大抵同第一专案组相同,就是深挖富党尚未暴露的成员,另外就是让这些富党骨干成员书写认罪书、坦白状。
第三专案组以皇上钦派的御前头等侍卫和隆武为组长,成员25人,跟第一工作组一样,只招呼礼部尚书奎尼一人。
因为奎尼目前是贾贼世凯在京党羽落网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另一贾贼心腹骨干吏部尚书阿思哈案发之时携款潜逃,目前缉捕公书已经发至各地,但并无阿思哈落网消息。
专案组成员猜测阿思哈很有可能潜逃到了湖广贾贼军中,因此建议将阿思哈扔在京中的妻儿老小抓起来,从他们身上寻找相关线索。
此项建议被工作组长和隆武否决,原因是上头希望对富党、贾党成员的调查秘密进行,不宜扩大,更不宜把动静闹的太大。
毕竟,眼下京师局面看似稳定,实则依旧不太平。
平静的湖水下面,暗藏着汹涌波涛。
真要冒然掀起大案,极有可能会引发不可收拾后果。
截至目前为止,三个专案组进展不一。
刘墉负责的第一专案组可以说是毫无进展,原因是富贼勒浑骨头极硬,哪怕刘墉拿其妻儿性命威胁,富贼都拒不招供,还厚颜无耻说自己是大清第一忠臣什么的,气得刘墉都想活活掐死这老贼。
皇上又要求不可使富贼轻易而死,所以面对富贼这个硬骨头,刘墉不敢轻易用刑,结果导致对富贼的审讯工作迟迟取不得突破。
这几天,刘侍郎当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承保负责的第二专案组有一些进展,但收获并不大,只是挖出了一些小鱼小虾,没有大鱼落网。
和隆武负责的第三专案组也没有进展,即便其接连提审奎尼三次,用刑三次,那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礼部堂官也坚称自己并未与睿亲王结党营私。
让和隆武更来气的是,奎尼每次提审完毕时,都会撑着最后一点精气,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上一个大大的“冤”字。
好像他奎尼真就是被冤枉似的。
奎尼不肯招,和隆武又想利用这案子在皇上面前露个大脸,因此思来想去,准备让人将关押在北所的奎尼夫人押过来。
意欲让奎尼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子受辱,从而让其作为男人的尊严彻底崩溃,如此,或许还能有一线突破机会。
然而此事却被其手下一名三等侍卫劝住,那侍卫偷偷告诉和大人,说奎尼的妻子虽是续弦,但却是贾贼世凯的表姐。
而现在贾贼世凯并未落网,依旧手握大军,所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
所以和大人要是拿贾贼的表姐做法,万一那贾贼并未就此倒台,反而提兵北上,到时和大人如何自处呢?
一整夜,和隆武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也迟迟拿不定主意,因为那侍卫说的有道理。
审讯奎尼,他和隆武是奉命而为,乃是公事。
但要是将奎尼夫人牵涉进来,可就不是公事这么简单了。
一时有些心烦,来到办公室外做了下满洲伸展运动,却无意看到远处有盏灯笼正在前往甲所。
隐约看着似有几个人影。
有些好奇,挥手叫来值守卫兵,问刚才是谁去甲所了。
卫兵回说好像是刘墉刘大人。
“这么晚了,刘大人不歇着,还忙着提审富贼?”
和隆武有些自愧不如,也佩服刘墉那老小子的坚韧劲。
感慨一番,只觉凉气逼人,还是回屋去了。
刚刚提着灯笼过去的人的确是侍郎刘墉,但其并非一人前往甲所,身后还有两人。
如果和隆武跟过来看的话,就会赫然发现刘墉身后两人竟是当今皇上乾隆,以及他最宠爱的大臣和珅。
深更半夜皇上突然来到刑部,并说要亲审富贼,这让刘墉心中也是一肚子疑惑。
大清开国百年以来,可还没有过皇帝亲自来刑部大牢审问犯官的!
带着疑惑,赶紧来到甲监大牢,叫来相关人员吩咐几句后,君臣一行三人就沿着石梯下到了刑部大牢深处。
由于大牢深处味道难闻,刘墉要命人将富贼提到此处值房,不想皇上却说不必,只带了和珅一人前往关押富贼的牢房,并吩咐刘墉留在值房未得宣召不得过去。
皇帝如此行事,更让刘墉一头雾水,心中好奇更甚,很想知道皇上到底要问富贼什么。
奈何离的远,压根听不见。
只见皇上在牢门外与富贼说了几句后,那富贼突然激动站起,一手抓着栅栏,一手指着皇上怒吼道:
“朕朕朕,什么狗脚朕,你陈家洛有什么资格称朕!你个狗汉奸迟早要被我八旗军民吊死在城门上!”
第八百三十一章 鬼子六也不是好鸟
贾王爷于襄阳通电全国贤达:“诸君,本王黄袍加身尚缺一些订阅和月票支持,看在本王为大清累死累活的份上,诸君就松一松裤腰带子吧!实在没有,赏两个也成咧。”
......
乾隆来之前,老富和老奎这两个落难的狱友正在隔栅唠嗑。
老富精神状态不行,前几天鸡蛋清喝多了,结果搞得虚火太旺,身子受不住,又拉又吐,差点没当场去见被他弄死的阿桂。
在那时不时的咳两声,叫人看着怪可怜的。
老奎这边精神头子还算不错,就是身体状况不太乐观。
原因是在审讯时受了刑,导致身体有不少外伤。
主要集中在烫伤上。
仅胸口烫伤面积就有一个巴掌大。
除此之外,还受了杖刑、夹刑、鞭刑...
肉眼观察,浑身上下受刑面积多达百分之七十三,属于相当严重的那种。
要不是每次受完刑就有郎中为其上药包扎,怕是老奎就要与远在千里之外的王爷挥手说拜拜,坐下一班飞机重新跳了。
由于地牢环境潮湿,搞得老奎身上的伤口无法结疤,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还有血水泛出,看得对面的富中堂心生同情,忍不住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哉?难不成你真要为那小子坚持到最后不成?”
听了这话,对面的老奎叹了一声道:“中堂大人以为奎尼真是铁打的汉子不成?”
“那是为何?”
老富真是不解奎尼这条哈巴狗怎么就成了宁死不招的好汉。
据他所知,鬼子六那小子是个比谁都怕死的家伙。
出来开会,就差裤裆也要用铁片兜着。
所以,不存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说法。
那么,奎尼身上出现的强大物理变化,就无法用科学解释。
“唉,”
老奎这边苦笑一声,此处没有外人,自个估计也撑不了太久,索性不瞒与他同病相怜的富中堂,坦率说道:
“中堂有所不知,上面用刑的人中有咱共进会特务处的人,我要是招了只怕当场就得被人家弄死...所以,我还不如死撑到底呢。”
“嗯?...嗯...共进会?”
老富怔了片刻,撇了撇嘴,有些自嘲的也苦笑一声,“没想到鬼子六那小子竟在老夫眼皮底下不动声色的搞了个大炮仗,当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王爷虽然年轻,但无论见识还是才华,又或临阵应变能力,均是咱大清一等一的存在...”
奎尼寻思可能坚持不到王爷带兵来救,索性将共进会的事情简单跟富中堂讲了讲。
“...据我所知,内务府大臣金简、工部侍郎恩明,还有被中堂您从翰林学士提拔为兵部侍郎的纪昀,都是共进会成员。”
“这些个无耻叛徒!”
纵是身陷囹圄,老富还是叫奎尼透露的这些情报气的一拳打在草堆上。
没往地上打。
怕疼。
奎尼随手拿起郎中给的药酒“咕嘟”喝了一口,又爆了个惊人猛料:“听说金简和恩明还代表朝廷把圆明园抵押给了王爷,”
“什么!”
要不是身子虚的很,老富此时爆发出来的能量必将面前的牢门一举击破。
“都这份了,中堂还有什么好气的,那圆明园又不是中堂您的...”
奎尼正好心劝着,耳畔突然传来开启铁门的声音,继而传来人的脚步声,立时下意识往边上的干草堆上一倒,一动不动,跟死了没两样。
动作挺熟练,应该是习惯了的。
“......”
老富见状也想躺下装死,奈何来人是冲他来的。
还是他想千刀万剐的老四鬼子!
乾隆径直来到老富牢门前,和珅在边上一动不动站着,视线却是落在装死的奎尼身上。
“什么风把皇上您吹到臣这边来了?”
老富正襟端坐,嘴角露着不屑,甭管乾隆怎么对他,他都不可能向其屈服。
了不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面装死的奎尼则是心头纳闷,大半夜的老四鬼子不睡觉跑大牢干什么?
然后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心头狂跳的话。
“富卿,你要是肯归顺于朕,从此一心效忠于朕,朕现在就可以放你出狱,且叫你继续领导军机处。”
乾隆的声音很平静,看样子是下定决心的。
“皇上要放我出去,还让我继续做军机大臣?”
老富颇感意外,继而莞尔一笑,“看样子皇上您是碰到了天大难事,不得不来求臣了。”
“朕不是求你,”
乾隆表情依旧平静,“朕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毕竟你富勒浑这些年来对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顿了顿,坦承富勒浑这两年领导政府做事还是有功绩的,他乾隆也不是否定一切的君主。
“皇上莫要与臣说这些,臣听着怪可笑的,不过臣有一事不解,还望皇上为臣解惑?”
“但问无妨。”
老富冷笑一声,问乾隆他何罪之有。
“不团结的话就不要讲了。”
乾隆强忍心头怒火,朝边上的和珅微微看了眼。
后者立时上前对牢内的富勒浑道:“富中堂,皇上宽宏大量,给你自赎自救机会,还望中堂大人莫要辜负皇上的苦心。”
“皇上若是有求于臣,但说无妨,不必弄这些弯弯绕绕。”
老富压根不正眼瞧和珅,视线直直落在强忍心头怒火的乾隆脸上,嘴角微微翘起:“要是臣高兴的话,说不定就答应皇上了。”
“你,”
乾隆实是受不了富勒浑的眼神,将身子侧了过去。
和珅替他开口,就是希望富中堂出去之后能够代表他的党羽向皇上表示绝对的忠心,同时通电全国指出皇上并非先帝之子一事实属谣言。
唔?
对面的奎尼一个激灵,耳朵竖得高高。
这边老富听了和珅的话也愣了下,然后恍然大悟:“是鬼子六翻案了?”
和珅轻咳一声:“中堂大人不必揣着明白当糊涂。”
富勒浑笑了笑,缓缓起身走到栅栏边,对背侧对向他的乾隆道:“皇上要我通电全国也行,不过臣有一个小小要求,还请皇上能够答应。”
闻言,和珅面上一喜:“富中堂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皇上能够答应的必然答应于你。”
乾隆身子未动,但并没有开口说什么,显然是默许。
“既然如此,那臣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请皇上给臣磕一个吧。”
老富一脸的戏谑。
和珅眉头微皱,正要劝富勒浑不要不识抬举时,皇上已经动了肝火,猛的转身怒道:“富勒浑,你太放肆了,你难道真要逼朕杀你不成!”
未想富勒浑的反应比他这个皇上还要激烈。
“朕朕朕,什么狗脚朕,你陈家洛有什么资格称朕!”
“你个狗汉奸迟早要被我八旗军民吊死在城门上!”
“老夫宁死也不为你这狗汉奸所用!”
“.....”
大牢深处,老富的咆哮和狂笑声刺耳万分。
“你!”
乾隆气得拂袖而去,脸色黑的吓人。
和珅急得一跺脚,赶紧追上劝慰皇上再想办法。
值房的刘墉也是叫吓得不轻,但在皇上到他面前之时,却摆出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
“富中堂,你这么吊,不怕陈家洛就此杀了你?”
奎尼被老富的勇敢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是老富让他也磕一个,定是二话不说就磕的。
“杀我?他不敢。”
老富微哼一声,“当初主持滴血验亲的可是老夫,他陈家洛此时若杀我,不就是告诉天下人他真是汉人!”
“对啊!”
奎尼明白过来,立时送上祝福:“高,高,中堂大人真是又高又硬啊!”
“你他娘的少来这套!”
老富一脸没好气的朝奎尼“呸”了一口:“你那主子也不是什么好鸟,跟陈家洛一样都是窃我大清的狗汉奸,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八百三十二章 皇上,凑和着用吧
浙江,杭州。
西湖锋塔下,一场新闻发布会即将召开。
主办方是浙江巡抚衙门,协办方是浙江按察使司衙门、杭州知府衙门。
发布会主要内容是向杭州城官绅通报最近发生在嘉兴海宁的一桩离奇盗墓桉。
盗墓本是寻常桉,何以离奇呢?
原因有二。
第一,被盗墓主乃是已故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陈阁老。
第二,经衙役和陈家人现场挖掘清点,发现盗墓贼仅将棺材中的陈阁老遗骸盗走,其余陪葬金银玉器皆未取走。
自古盗墓贼所图不过墓中宝贝,今日何以只盗尸体而不盗金银?
加上墓主人身份,这桩盗墓桉立时成了浙江按察使司一号大桉,并上报巡抚衙门。
接到桉情上报后,浙江巡抚王亶望十分重视,亲自批文命相关单位彻查此桉。
王抚台为何重视?
原因就是民间一直以来有关于陈阁老和当今皇上实乃父子的谣传,且此谣传还导致两年前京师发生重大变故,进而引发后面朝堂政局的系列反复。
虽事后皇上亲往泰陵以滴血验亲之法澄清谣言,但依旧有许多无知愚昧之人对谣言深信不疑。
而王抚台作为互助会首倡人,且又曾往京师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的消息都表明,当年皇帝谒陵一事绝非后来朝廷塘报上所说那般简单。
因此,陈阁老墓被盗一事如果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定会给朝廷、给皇上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甚至有可能引发新一轮的乱事,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
有鉴于此,王抚台当即立断将此桉压下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然而,此桉已经传遍浙江全省,纵是省里将桉情压住不往京师报,民间也早已掀起了关于皇帝身世的全民大讨论。
舆情甚至向周边省份蔓延,浙江官场也有不少官员私下认为陈阁老墓被盗绝非偶然,而是必然。
必然在哪里?
心中有数,不可言传。
面对如此局面,新官上任的王抚台能做的也只是压着下面速速破桉,从而将此桉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桉发后,除海宁当地迅速介入,嘉兴方面也向海宁派出精干工作组,省城杭州的按察使司衙门也连夜派人前往海宁调查。
据说,杭州驻防八旗将军成德也暗中派人前往海宁。
由此可见,海宁的这桩盗墓桉真是牵动了浙江官场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弦。
只是,查了几个月都没什么进展。
搞得此桉成了浙江今年的头号悬桉。
除了民间还在讨论外,官方层面对此桉刻意澹化,渐渐退出官员视线。
然而就在前几天,一道来自巡抚衙门的公文让浙江布政使庆格、按察使白维新等官员倍感意外。
原来,之前一直想要压住此桉的巡抚大人突然改变态度,说由于陈阁老墓被盗一桉在浙江引起了很大,因此官府有必要召开一次发布会将桉情详细向绅民通报。…
【鉴于大环境如此,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减少民间的妄自猜测,对相关谣言进行一次有力回击。
巡抚作为一省军政最高长官,自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于是,按照巡抚大人的要求,按察使白维新开始筹备所谓的新闻发布会。
此事也再次掀起对陈阁老墓被盗的大讨论,杭州城内的官绅百姓可谓是翘着脑袋等侯新闻发布会。
万众期待中,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地点设在西湖的锋塔边。
此地等同杭州地标。
由于前来的官绅百姓太多,以致杭州知府衙门不得不抽调营兵前来维持秩序。
但真正能进入发布会现场的都是杭州有头有脸的官绅,百姓们大多在外面看热闹。
离发布会时间还有一会。
锋塔内正在喝茶的巡抚大人看着外面已经坐满的杭州官绅,不禁微微点头,对陪同的布政使庆格道:“以公开方式向官绅、百姓通报朝廷大政、地方施政、桉情相关,实是我浙江的一次创新,也是我浙江官绅对于旧俗的一次改革,可以说这一次我们浙江是走在全国前头的。”
布政大人能说什么,只能不断附和并称颂抚台大人的英明。
抚台大人这边又就发布会注意事项说了几点,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请示说官绅来的差不多了,前面也都准备好了,发布会是否可以召开。
“开吧。”
抚台大人当下同布政大人起身来到塔外,不远处,按察使司的白维新大人正在和工作人员对稿子。
因为等会桉件通报将由他这个按察使司一把手负责。
巡抚、布政的到来,令得会场官绅们不约而同起身。
抚台大人也不厌其烦的同官绅们打着招呼,甚至这个是谁,那个是谁都能叫得出来,让一众官绅倍感亲切。
殊不知抚台大人连他们有多少家底都是门清。
发布会正式开始,抚台大人、布政大人到台上就座,按察使白大人有些不自在的上台,将手中工作人员准备好的稿件当众读了一通。
由于白大人是广西人,口音很是别扭,听得下面的官绅很是有趣。
很快,白大人的桉情通报结束,然而下面的官绅却是纷纷皱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原因是按察使大人的官方通报中并没有他们关心的东西。
就是陈阁老的尸体到底是何人盗走,又被盗往何处,此桉与几千里外的京师又有什么联系。
但是,这些问题官府不说,谁敢问?
这时,却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举人大着胆子站起,朝正在整理通报稿的白大人问道:“请问大人,已故大学士陈阁老之墓究竟是何时被盗?”
“嗯?这个问题...嗯...”
白大人竟是怔住,下意识将手中的稿件翻来覆去,似在看什么,然而迟迟没有回答。…
边上的巡抚大人见状眉头不由微皱,拿笔写下一行小字命工作人员递给白大人。
上面写的是:“照实说即可。”
看到巡抚大人的批条,白大人这才轻咳一声回答那举人:“根据现场查验,以及陈家人、当地村民口供,初步断定陈阁老墓被盗是乾隆三十九年底至乾隆四十年初这段时间。”
台下官绅听后哗然一片,原来两年前墓就被盗了。
那举人则是十分奇怪道:“既然陈阁老墓被盗两年多,何以迟迟没有人发现的?”
“此事非本官能够回答的。”
白大人这个回答倒不是打官腔,而是事实上这件事的责任在陈家人身上。
民不举,官不究。
你陈家人直到墓被盗一年后才发现,继而报官,责任怎么也归不到官府头上。
那举人似乎也明白这个关节,便改问除了陈大学士遗骸被盗外,墓中还有什么损失?
“据本官了解,应该没有。”
白大人回答的还算肯定。
那举人听后不由疑惑起来:“就是说盗墓贼只盗取了陈大学士遗体?”
白大人犹豫了下,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不想那举人紧接着就追问起来:“大人,现在民间谣传当今皇帝乃陈阁老之子,皇帝为澄清谣言曾前往先帝泰陵谒陵,若学生没有记错的话,皇上谒泰陵的时间恰恰是陈阁老墓被盗后不久,如此说来,是不是可以说两者之间有关系?...”
此话一出,整个会场都炸了,可谓是个个变色。
白大人也是心中一凛,脱口问那举人:“你哪个单位的!”
不等人举人回话,就朝工作人员吩咐道:“此人扰乱会场,言行放肆,速将他撵出去!”
“嗻!”
几名按察使司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前将那举人强行往外拖。
举人犹自不服,挣扎喊道:“衙门既举办公开发布会,百姓当然就有知情权,也有提问权...我是举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就这么当着几百官绅的面,那举子被强行拖走,看得在场官绅人人目瞪口呆,继而个个心中泛起涛天巨浪。
难道皇上真是陈阁老之子?!
更有人想到恐怕盗走陈阁老遗骸的就是当今皇上,原因是皇上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他并非先帝之子。
进而推测泰陵地宫中或许另有他人...
布政使庆格眼见官绅满腹疑云,生怕再有人问那大逆不道的问题,赶紧起身道:“各位,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里,各位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依程序向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递帖,工作人员七天之内必给各位回帖...”
发布会就此草草结束。
然而巡抚大人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诡异,待现场人群走光后,巡抚大人却在锋塔内再次见到了那个胆敢当众问问题的举人。
“大人!”
宋安慌忙要给抚台行礼,却被抚台大人制止,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眼,露出满意神情,点头道:“东阳知县中了风,县令一职如今空缺着,本抚会向吏部保举你。”
“多谢大人!”
宋安喜不自胜,带着对抚台大人的千恩万谢被工作人员悄悄带出。
又有一人从隔间闪了过来,乃是抚台大人的心腹浙江绿营副将万辉。
澹澹看了眼万副将后,王抚台目中闪过阴冷之色:“你马上派人严密监视满城,成德的一举一动本抚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嗻!”
万辉抱拳应声而出。
塔内,只抚台大人眺望春风下无比平静的西湖。
京师,养心殿。
一脸愁苦的军机大臣袁守侗硬着头皮对脸色铁青的皇上道:“臣带人在内务府内外找了几遍都不曾找到全舆图,实是没法子就让人凭印象手绘了一幅,皇上...皇上凑和着用吧。”
第八百三十三章 皇上,下野吧!
“怎么会没有?”
接替富党成员伊勒图任兵部满尚书的托庸有点难以置信,实是无法理解存放于内务府舆图房的地图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此公满洲镶黄旗出身,早年以笔帖式入的仕,后来一直在两广地区任职。任广西巡抚时还组织过绿营前往云南入缅增援阿桂作战,算是有临阵经验的,后在工部尚书任上被御史弹劾贪污提前退休,一直在京中闲居。
当年宫乱及满城不祥事件时,托庸恰好全家回关外老家祭祖躲过一劫。
这次皇上重新临朝,原兵部尚书伊勒图和侍郎富明安皆是富党骨干,自是不能留任,因此需要有一个熟悉兵备的大员坐镇兵部。
然而放眼朝堂却无这等人物,最后乾隆想到了曾在广西任过巡抚的托庸,就这么都退休七八年的托大人摇身一变成了大清新任国防部长官。
此次御前会议,是皇帝打刑部大牢回来后紧急下旨召开的。
除军机处留一大臣值班外,其余军机大臣及兵部、户部、工部堂官皆至养心殿,另外在班内大臣、御前大臣皆进宫君前议奏。
规格之高,是皇帝重新临朝所未有过的。
可见事态之紧急。
等一众大臣奉诏紧急入宫后,方知此次御前会议内容乃是出兵讨逆。
“逆”为何方?
直隶总督杨景素也!
很快,直隶方面大逆不道的通电文稿内容便为众大臣所知,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般,众大臣各自心惊,却无一人敢说话,一时之间殿中静得令人窒息。
领班军机大臣索琳开口打破沉默,称直隶乃京畿重地,自国初以来就驻有旗汉军队四万余人,如今直隶总督公然谋反,朝廷须以雷霆之力迅速镇压,擒斩以杨景素为首的逆党,否则位于京畿逆党包围之中的京师必将为之所困。
若内外断绝,朝廷不保,皇上危矣!
刚刚从老家进京任军机大臣的原右都御史王杰出列,首先表明对逆党分子的痛恨之情,紧接着表示绝不能让事态扩大,否则再有省份响应直隶,将让朝廷极为被动。
尤其杨景素的逆电公开支持国贼鬼子六,如果不将杨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对于湖广前线也将产生不可预估的后果,那鬼子六很有可能借着杨景素的逆电大作文章,反客为主称自己才是代表大清法统所在。
毕竟直到这会,朝廷也没有收到履亲王发来的三只虎捷报。
众大臣意见还是非常一致的,出兵讨逆刻不容缓。
但如何出兵,不能大家在那拿手画吧,用嘴说吧,得有个详细方案,这就需要详细地图了。
结果,内务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国宝一样的大清全图不翼而飞!
这让众大臣都是吃惊错愕,乾隆这边更是大怒,气得把他抽了十多年的紫玉烟袋摔得粉碎。
自登基以来,乾隆对地图就十分重视,为此耗费重金使人绘制全国地图,存储于内务府舆图房的全国地图更是用黄铜制成,因为这样可以保存万万年之久。
而这份耗费重金及无数人心血的大清全图更是历代未有过的地图,内中各省山川走势,险要关隘全部在列,以致县域河流都有标注。
可以说,有了这份详细地图,朝廷讨逆大军就跟开了天眼般,指哪打哪。
问题是,没了!
震怒之下,乾隆命袁守侗再去内务府找,可袁守侗却说他把舆图房仓库翻遍了,也没找到铜版大清全图。
为了不耽搁大事,便叫几个舆图房的工作人员凭印象手绘了一幅直隶地图。
虽然不完整,也有错误之处,但总比没有的好吧。
凑和用吧。
乾隆怒道:“这帮狗奴才真是该杀,传朕旨意,把舆图房的狗奴才全给朕砍了!”
索琳见状,上前说可能当初宫乱时,有贼人闯入内务府将地图给偷走了。又或是富贼当政时将地图放到其它处了,可着人再寻。就此把舆图房的奴才都给砍了,未必有些苛责。
另一层意思却是没有明说,大概是皇上您刚出狱,正是表现的时候,可不能再跟从前那样,要不然怕是还得进去。
乾隆沉着脸,挥手让兵部尚书托庸制定讨逆计划。
兵部有直隶方面驻军的详细资料,一名兵部主事用笔在地图各处勉强标出杨景素可以动用的人马所在。
众大臣看的也是心惊,如果兵部标注没有错,那京师可是完完全全在逆党包围之中。
乾隆不在意这些细节,只问众大臣何人可领军讨逆?
却是无人回应。
半响,军机大臣梁国治提醒皇帝,讨逆之军当用何处?
“嗯?”
乾隆一滞,眉头顿皱,好像他现在的确没有什么兵马可以动用。
京营主力一半叫鬼子六带到湖广去了,余下的色痕图掌握一半,另一半则是富贼勒浑的兵,而这些兵目前虽说服从于他这个皇帝,但让他们出了京,是不是还效忠于他呢?
真就犯了大难了。
好在,状元郎出身的王中堂给皇上指出了希望所在,就是当马上调集关外八旗兵进京拱卫京师,同时讨平直隶逆党。
“关外?”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均觉可行。
虽说八旗主力国初全部入了关,但关外还是保持了一定规模的留守八旗军,其中盛京将军处有18600人,吉林将军处有9900人,黑龙江将军处有11000人。
三位将军麾下的八旗兵总数达到了三万余人,战斗力虽不及国初,可要比关内的八旗兵强上许多。
因此要是关外八旗兵能够及时入关拱卫京师,于皇上于朝廷而言都是一块大大的筹码。
当下均是附议调关外八旗兵入关。
乾隆同意,命军机处拟旨派发盛京将军弘响、吉林将军富椿、黑龙江将国傅玉,着三将军收到旨意后即调动所部旗兵主力入关。
“盛京将军部最快七天就能抵达京师,如此一来,直隶逆党不足为虑,国防部的意见是一旦讨平直隶逆党,可以关外八旗为主力增援湖广,解决贾贼世凯同时扫平湖广贼军.”
兵部尚书托庸大人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优势仍在朝廷。
然而,殿外传来的噩耗让这位刚刚脸红起来的国防部长官,瞬间脸又黄了起来。
“山东巡抚国泰通电!”
“山西巡抚鄂宝通电!”
“河南巡抚徐裕成通电!”
“陕西巡抚毕沅通电!”
留守军机处值班的和珅一路跑来,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和大人,四省巡抚说什么!”
殿门处的内大臣安赛阿一把扶住要摔倒的和珅。
和珅顾不得喘气,咽了咽喉咙朝皇帝看去,一脸悲愤状:“四省巡抚联名通电朝廷,请皇上下野,前往天津寓居!”
第八百三十四章 好六子,别闹了,行不行?
下野是什么意思?
寓居是什么意思?
比四省巡抚联名通电要皇帝下台更让大臣们疑惑的是,就是“下野”和“寓居”这一说法。
因为,闻所未闻。
乾隆也不明白四个王八蛋的意思。
和珅猜测所谓“下野”,是指让皇上退位离开京师的意思。
至于“寓居”,实是有点琢磨不透,但估计是圈禁的意思。
一个被臣子逼迫退位的皇帝,只是离开京城到某处圈禁,似乎已经是个很体面的下场了。
四省巡抚的联名通电让殿内的时光再次停滞,皇帝、重臣、内侍均在同一时间固化。
突然,汉军机大臣袁守侗悄悄捅了捅边上发呆的梁国治,低声道:“老梁,我怎么觉得咱们的投资可能打了水漂。”
梁国治没想到袁守侗都到这份上了还想着投资保隆工程的事,气的真想给这个同僚一巴掌,半天,闷声放了一句:“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你买之前,人家是不是给你说了三遍?”
“好像是说了三遍...这会麻烦了,不知道那边给不给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官也没挣多少,真要全赔了,退休了我吃什么喝什么...”
袁大人心如刀割的同时,也是心乱如麻。
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省乃环京畿核心省份,如今不约而同宣布跟着直隶造皇上的反,不异于往茅坑扔个大炮仗,真要出人命的啊!
心中不由大是后悔当初不应该听索老头的蛊惑,中了他的邪,跟着他当什么徐有贞搞复辟。
结果复辟是成功了,可他妈的皇上的户口本又出问题了!
这要真如直隶通电所宣称的那般,皇上根本不是先帝之子,当初滴血验亲的“先帝”其实是盗挖的陈阁老,那皇上于天下人眼中哪还有什么法统和大义可言!
大义法统丢了,拱卫京师的武装力量也拿人家悬殊太大,这还怎么玩?
不如趁早响应通电下野的好,省得叫人家勒死!
念及此处,袁中堂目中竟是闪出一丝凶光,贼溜溜的盯着不远处正在看四省巡抚通电的乾隆。
当日他和梁国治伙同索琳把富中堂给闷了,今日未必不能把乾隆也给阴了。
如此将功赎罪,再凑些议罪银交上去,睿亲王怎么也要给他一个体面吧。
狱中的富中堂是不想的。
他知道富中堂和睿亲王不对付,当初暴出睿亲王种种罪状的正是富中堂!
安亲王那边虽对睿亲王身世有疑,但人家终归是表大爷和表侄的关系,还是可以握手言和的。
所以,照这局面发展下去,大清未来的太阳必定就是年轻有为的睿亲王。
叛变这东西是有瘾的,干了一次还想干第二次。
袁中堂蠢蠢欲动。
可很快又冷静下来。
因为,殿中有很多人,包括在角落伺候的内侍,以及几名忠心于乾隆的御前侍卫。
可不是当初只有他们四人在的内阁办公厅。
梁国治愣愣看着突然往前迈了一脚,又突然往后退了两步的袁守侗,心中有些纳闷老小子发什么神经。
此时却见不远处的镶白旗领侍卫内大臣珠鲁讷突然“扑通”跪下如丧考妣的嚎道:“皇上,国泰、鄂宝、徐裕成、毕沅四贼误国、误民、误了皇上您,也误了我大清的江山社稷啊,我大清...”
一嗓子还没嚎完,就叫乾隆一脚踹出老远,破口大骂:“哭你妈个比,朕还没上煤山呢!朕还没死,朕的大清也还没亡呢!”
“皇上息怒!”
众臣惶恐跪下,个个惊得不敢抬头。
被踹出老远的珠鲁讷慌忙从地上爬起,结果站立不稳失了重心,“嗷”的一声脑袋撞到了柱子上,当场晕死过去。
乾隆越看越气,将那四省巡抚的联名通电掷到首席军机大臣索琳面前:“军机处马上拟文,革去四贼巡抚之职,着地方忠义之士将四贼擒拿解京问罪!”
“臣领旨!”
索琳应下,却知这不过是表面文章,压根对四贼构不成任何实质伤害。
四贼胆敢公然通电响应直隶逆党,说明四贼早和杨贼勾结,甚至早已是贾贼世凯的党羽,否则断然不敢行如此胆大之事。
只恨那奎尼拒不招供,使朝廷错失先机,不然岂能让四贼给朝廷一个突然袭击,搞得大伙手忙脚乱!
乾隆这边喊了一声和珅。
和珅忙上前应声:“奴才在!”
“随朕来。”
黑着脸的乾隆将和珅带到了暖阁之中,和珅刚要给皇上脱鞋,却听乾隆突然叹了一声,继而说道:“和珅呐,你能不能跟他谈谈。”
和珅怔了下,面露为难之色:“皇上,富中堂的态度您也看到了,”
没等说完就被乾隆打断,摇了摇头道:“不是富勒浑。”
“那是?”
和珅愣住。
乾隆脸上满是艰难之色,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他最痛恨的人。
是远在湖北的鬼子六!
“啊?”
和珅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掩,因为他万万没想到皇上竟想和鬼子六谈判。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朕,朕也是没有办法,若是国泰他们没有反朕,朕绝不会同他鬼子六谈,但现在,朕不得不同他谈。”
乾隆眉头深锁,局面对他不是小不利,而是大大滴不利。
国泰等人在通电中除了说他乾隆乃是汉人,不当为大清之主外,更说要和首义的直隶方面联合组建讨逆军。
乾隆要不退位下野到天津当寓公的话,所谓讨逆军就要代表天下旗汉军民将他这个窃国大盗明正典刑。
用富贼勒浑的话讲,吊路灯了。
看到皇上如此憔悴,神情如此沉重,和珅不禁心中酸楚,眼角都红了。
“你对他有恩,你代朕去湖北同他好好谈一谈,就说之前一切都是朕的错,叫他别闹了,朕让他做摄政王。”
顿了顿,乾隆心一横,咬牙道:“不行的话,朕就真禅位给十二,从此下野不问世事。”
这个条件真的很真诚了。
和珅寻思若自己好生劝说,东阁贤弟未必就要置皇上与死地,便点头应了,又不放心的问道:“四阿哥那边?”
乾隆苦笑一声:“人家都几省通电反朕了,永珹能活着回来,朕就别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