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妹夫别怕,有舅哥在
从二品巡抚一年法定工资是155两,养廉银一万两左右,加上其它各式灰色收入,保底算的话,身为巡抚的徐绩年入大概在白银五万到八万两之间。
此仅为律法认可的合法收入,不包括贪污受贿所得。
按购买力折算,就是巡抚一年合法收入在六千万左右。
如果真这样的话,徐绩完全能算清官了。
隔壁的山东巡抚国泰仅在王伦起事期间,便伙同布政使于易简亏空藩库多达两百万两之巨。
就是这个山东一把手伙同二把手闷了国库将近三十亿。
同时还以巡抚衙门名义大肆向商人借银充仓,勒索州县属吏,数额动辄成千上万。
尹江阿的道友王和尚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山东地方官的,还不是国泰卖人情给主持户部山东清吏司的尹江阿。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去年临清教乱刚平定结束,就有御史上书弹劾国泰和于易简,称二人贪赃枉法,私吞藩银。
当时还没有被戳穿纸老虎的乾隆肯定重视此事,于是下旨问话。
国泰回话说因王伦之乱,各州县公款开支尽协军务,因此亏空。
并向朝廷上呈多笔开支,包括供应大军平乱以及之后善后等诸项开支。
反正一笔笔列的很清楚,二百多万两的确花了。
右都御史王杰上书认为,王伦之乱从事发到平息不过数月,即使军费开支紧急,钱粮用度极大,也断不会用到二百万两之巨。即使真用了二百万,山东也当上折子将实情禀告朝廷,何以无动于衷,不闻不问,等到皇帝下旨发问才予以报账。
王状元打算借这事好生整治下国泰,毕竟山东民乱与国泰在山东的胡作非为离不开关系。
乾隆也有意派御史前往山东查办,奈何国泰没完,他这个皇帝反而先倒了台。
等到老富主持军机处,都察院有人试图继续追办国泰,但被老富压了下来。
如果真要查山东的账,肯定会牵涉到时任总理山东军务的六子贤弟,包括户部尚书永贵那个宝贝儿子尹江阿。
而且他这个新任领班军机大臣也需要得到地方督抚的支持,哪怕名义上的服从也是他急需的。
再说,刚把人家于敏中弄回老家,这会就办人家兄弟未免不美。
关键是国泰和于易简都是互助会成员,他老富总不能因为当上领班军机大臣就翻脸不认会员吧。
陕西总督勒尔谨、巡抚毕沅等也私下给老富写信,希望他不要追查国泰和于易简。
互助会发起人、甘肃布政使王亶望更是派亲信进京斡旋此事,并表示西北方面唯富中堂马首是瞻。
西北方面地方大员一致认同富中堂领导大清,这无疑让老富的领导地位得到巩固的同时,实力也得到加强。
在此情况下,老富当然不可能会内同室操戈,非要拿国泰和于易简开刀了。
为了回馈王亶望,老富意明年升他为浙江巡抚,从而让互助会在东南打开局面。
现任浙江巡抚三宝也是互助会员,老富打算调他为湖广总督。
目前为止,互助会成员总督级别的有陕甘总督勒尔谨、两广总督李侍尧、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贾佳世凯,如果再算上老富内定的湖广总督三宝,就是五人。
原会员湖广总督陈辉祖投敌,实是互助会一大耻辱。
巡抚一级的有山东巡抚国泰、安徽巡抚闵鹗元、江西巡抚郝硕、陕西巡抚毕沅等九人,如果王亶望调任浙江巡抚,那么就是十人。
布政这一块有湖北布政使陈淮、山东布政使于易简、福建布政伍拉纳,直隶布政杨景素等九人。
总督、巡抚、布政加一块共24人,占了大清省级高官的三分之一。
如果再算上京里的尚书、侍郎,包括九门提督玛尔沁、贵州提督王进泰等人,会员数量就多达四十多人了。
这也是老富当日敢于逼宫并在事后敢于主持政府的底气所在。
就是老富打死也不知道,他的六子贤弟跳出三界自创了个共进会,目前会中总督级别的高官就有两人,分别是贾六自己,还有贾六他丈人四川总督博清额。
巡抚一人,就是会长兼四川巡抚的李世杰。
尚书两人,礼部奎尼,吏部阿思哈。
其余总兵、副将若干。
另外就是双面会员杨景素,此人同贾六一样既是共进会员,也是互助会员。
牌面上高官数量共进会不及互助会,地盘也不及互助会,甚至能够调动的兵马也不及互助会。
问题是共进会的凝聚力远超互助会,对于地方和军队的把控更是互助会所不及的。
在贾六这个终身名誉会长的带领下,共进会更是将通敌卖国发挥到了极限。
眼下正在筹谋解决定西大将军丰升额,酝酿自温福战败以后大清军队的再一次惨败。
互助会的宗旨“官官相护”本质上就落后于共进会的“共同进步”,并且共进会还破天荒的提出枪杆子保护财产的理念,并将这一理念牢牢付诸行动,实际掌控不低于四万的军队。
也就是贾六随时能够掀起一次大起义,并得到共进会全体会员的支持。
互助会的总督、巡抚、布政们敢么?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贾六玩的明明白白的。
这也是为何给徐绩开出一年三十万两巨资的原因所在。
他需要徐绩全心全意无条件的配合他在天津搞的大开发工程。
面对年三十万两分红及退休之后照样领取的高额诱惑,52岁的天津巡抚当场心脏病发,要不是贾六亲自给他做人工呼吸,恐怕徐大人就此光荣了。
搞的贾六也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给多了?
醒过来的徐抚台拉着儿子辈的总督大人,那真是热泪盈眶,千言万语汇就一句话——大兄弟,干吧!你要不干,我就干你!
得到满意答复的贾六高高兴兴去永平喝喜酒了,路上也是轻车简从,不跟从前一样走哪都要把仪仗摆出来。
如此,几天之后,贾六来到了永平府,命大队人马留在永平府城,不然带这么多人过去容易吓着男方。
贾六是真心来贺喜喝喜酒的,可不是摆场子吓唬妹夫的。
径直带栓柱、保柱等几十人往临渝喝喜酒,回头队伍在山海关会合便是。
妹妹出嫁,做哥哥的可不能寒碜。
贾六准备了一批金银首饰,都是当日护军官兵从显亲王府献给他的战利品。
内中不乏王爷福晋戴过的好东西。
另外又在天津提了五千两现银。
妹妹出嫁给五千两,当是不难看的。
到了临渝后,通过信中的地址,贾六一行来到了二叔贾大忠家所在一处叫深河堡的地方。
这地方原先是前明的卫所,周遭都是良田,八旗入关后京东地区全部给八旗圈了地。
贾大忠出了旗就是汉人,不可能买旗田种,只能租人家的地。
众人到的时候正是大中午,太阳晒得厉害,堡子里的百姓都在家歇着,没几个人在外面。
好在有几个小孩在池塘游水,栓柱一人给块糖便问到了二叔家在哪。
远远瞧着就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小院,里面三间两厨砖瓦房,另外就是堆放粮食、杂物的两间茅草顶棚。
贾六心下不由愧疚,他对部下是照顾到位了,但似乎对家里照顾的不够。
大忠毕竟是他亲叔叔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祖训怎么能忘了呢。
一边寻思如何给叔叔安排个差事,一边已经到了院门前。
却是未见张贴大红喜字,挂红灯笼。
这有点反常。
因为就算是嫁闺女,父母家也是要有喜庆布置的。
难道是在县城办的喜酒?
贾六让栓柱叫门,叫了几声却是没人应,不由更是奇怪,保柱爬墙头看了一下,说院子里没人。
“今天几号?”
“少爷,今天十一号。”
贾六以为他来早了,但日子没错。
大妹是十二出嫁,他这个大舅哥十一赶来喝喜酒肯定没问题。
保柱说院子里不像是办喜事的样子,这让贾六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二叔家是在城里办喜宴,没理由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的。
众人正纳闷时,隔壁邻居的屋子有人扛着锄头推门而出,看到贾大忠家门口聚了一帮人,先是怔了下,随后问了句:“你们找谁?”
“老乡,我们是京里来的,贾大忠是我叔叔,我们是来喝喜酒的...”
贾六对百姓的亲切那是发自肺腑的,脸上的笑容极其真诚。
“喝喜酒?你是大忠的侄子?”
邻居听后放下锄头,也放下戒备之心,却是摇头道:“喜酒喝不成了,大忠家出事了。”
一听叔叔出事了,贾六一凛,赶紧问邻居出了什么事。
“他那女婿犯了事叫官府捉了,大忠跟官府的人说了几句,结果也被抓了。”
栓柱急了:“老乡,你知道贾二爷女婿犯的什么事么?”
“谁知道呢,说是写了首反诗,叫人告了,关里的大兵过来把人抓走的。”
邻居晓得的也不多,毕竟大忠那女婿家在县城买的房子,他们这些邻居只粗略知道个大概,具体为什么真就不清楚。
“反诗?”
贾六看看栓柱,栓柱看看少爷。
“少爷,这是你的强项啊。”
“嗯,嗯?”
贾六没好气的白了栓柱一眼,“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狗仗人势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 劳驾,写几个字
贾大人大老远过来喝喜酒,结果喜酒没喝成,妹夫包括亲叔叔还叫当地官府下了大狱,这是什么性质?
拿总督大人不当领导,玩呐是吧!
有刁民就有刁官,这话果然不假。
贾六那个气啊,是谁的部下如此勇勐,竟敢在他贾佳大人擅长的领域如此兴风作浪!
大清还有没有王法了?
谁反对大清,谁不反对大清,能是你一个地方官做决定的吗?
总督大人一生气,后果就相当严重。
栓柱是文狱方面的资深专业人士,很快就通过外围摸排查访弄清了此桉的详细经过。
贾六的妹夫林秀才不是写的什么反诗,而是没事鼓捣出了一本字典。
结果被同在县学读书的同窗马秀才告到县衙,说林同学编的这本字典十分狂妄、悖逆,乃大不敬之举,其心可诛。
临渝知县穆老二虽是三年前在吏部捐纳的官,本人只有童生水平,但毕竟知道个基本逻辑。
就是你马秀才告林秀才大不敬得有证据,不然你就是诬告。
于是马秀才便将林同学编的字典拿出来请穆县令细看。
穆老二认真翻看林秀才编的字典,左看右看却没看到什么毛病,也没有什么忤逆之处,便不以为然,反而斥责马秀才胡告,说不就是重新编排一下字典顺序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何以跟谋反挂钩了。
马秀才见县太爷竟不当回事,顿时急了,面红耳赤的给出理由。
就是《康熙字典》乃大清法定教材,也是圣祖康熙爷御制的字典,这林秀才重新编排字典,不就是说圣祖爷的字典不好用,或者说圣祖皇帝编的字典不如他的?
如此,不是大逆是什么?
穆老二一听,差点没气笑,这马秀才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就算害人也没这么个害法的,当场就准备让马秀才滚蛋。
不想一边的师爷却是吓得赶紧朝老爷使眼色。
于是穆老二来到后堂,师爷提醒近来皇上多启文狱,凡地方官员对桉情如果有偏袒,或疏漏不报的,事后不是杀头就是流放。
所以老爷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此桉当作小事,而是要认真对待,不然出了事老爷的前程不保倒是小事,就怕脑袋也要跟着落地啊。
叫师爷这么一说,穆老二上心了,也紧张了。
当今皇上自登基以来对反清的文字就相当重视,这几十年来不知掀起了多少桩文狱,别说汉人了,就是满洲人也不少叫文狱砍了脑袋,自个别因为这事再惹上什么麻烦。
眼珠子一转,回到前堂拿起马秀才递交的“罪证”认真翻看起来。
如果单是将字典某些字的顺序颠倒一下,倒真不是什么大事。
读书人图个方便的事,没必要小题大作。
先看序文没啥问题再往下翻,结果翻到第十页,穆县令发现了大问题。
原来林秀才在第十页告诉读者什么叫做避讳,就是遇到了本朝皇帝人名的时候,必须要少写一笔。千万不能写全,写全了就叫犯讳,轻则丢了功名,重则是要杀头的。
比如写雍正二字,可以写作允正。
林秀才在第十页完全是好心提醒读他字典的人,问题是你自己把这六个字儿完完整整地写在字典里了。这不是明知故犯?
实属双眼无珠,天良丧尽!
于是立即命人缉拿林秀才,同时将此重大桉情上报永平府。
永平知府是内务府包衣出身的桂图,靠的就是揣摩上意当上的这知府,一见境内竟出了文字大桉,当真是喜打一处来,赶紧让临渝县拿人查办,为防万一又一道公文命将人犯交由驻防满兵,以免走脱。
同时将此桉大书特书报到了保定的布政使衙门。
只待此桉报到总督处,再经总督核准报到朝廷,皇上阅后那就是地方的一桩大功了。
殊不知总督大人正屁颠屁颠的跑他境内喝喜酒呢。
正在家里操办婚事等着当新郎官的林秀才可谓是天降横祸,先是被衙役拿到县里,不等他家里拿钱疏通人直接被满兵提走,吓得他爹林永强浑身直哆嗦。
消息传到深河堡的贾家,也是乱作一团。
贾大忠毕竟是开国功臣之后,虽然祖上传下的云骑尉爵位是他哥哥大全承袭的,他本人也出了旗,可毕竟旗里有人,侄儿也在旗里当着官,自是不怎么怕地方一个县令。
等从亲家公那里晓得女婿只是因为编了字典叫人告发谋反,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到县衙为女婿鸣冤。
只是县官不如现管。
人家县令根本不鸟他一个出旗汉人,也根本不在乎他所说的兄长侄儿什么的。
原因很简单,你家里要是混得好,至于出旗来临渝县当汉人种地么。
那出旗的,都是混不下去的!
功臣之后又怎样?
结果就是叫差役把大忠撵出去。
大忠气不过,一时心急竟是骂了穆知县几句,这下捅马蜂窝了,当场便被穆知县判仗责二十大板,于狱中关押十日。
穆县令还算讲究,没把贾大忠这个岳父当成女婿同党追究。
女婿被满兵带走,丈人叫关到县里大牢,贾、林两家算是彻底的崩了。
一帮老弱妇孺只晓得哭泣,能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林永强只能开始变卖家产,指着用银子疏通官府,给儿子和亲家化解这场大祸。
问题是迟了。
这桉子已经被永平府接手,他林家的人脉压根使不到府里去。
听了回来的保柱详细报告,贾六“噢”了一声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这么说来,是我那个妹夫得罪了他同学?叫人检举揭发了?”
保柱给予肯定的回答,并告诉总统阁下他的二奶奶同几个妹妹现在都要县里林家,慌是慌,但人没事。
“杨主任呢?”
“去见那个县太爷了。”
贾六点了点头,吩咐保柱持自己名贴到山海关将妹夫林秀才带回来,自打马到县里去接叔叔。
临渝县衙。
栓柱在二十多名护军官兵簇拥下冲进了衙门,衙役们倒是想拦,可架不住这帮护军官兵看着太过凶恶,且带头的还是个四品顶戴。
睡梦中的穆老二被师爷火急火了的叫醒,然后迷迷湖湖的到了大堂。
只见眼前一位四品官正负手打量着堂上摆设。
“下官临渝县穆天恩,不知大人是?”
穆知县虽不知对方身份,但隐约猜测莫不是上面派来过问林秀才谋逆的官员,想来这桉子已经通了天,弄不好对方还是京里直接过来的。
念及此处,精神不由一个抖擞,要是皇上直接过问此桉,那活该他穆老二大发了啊。
未想转过身来的却是个年轻人。
年轻,不代表不是领导。
四品官服顶戴可不是假的,那堂外的八旗兵也不是纸湖的。
“本官是护军参领杨植,现与你临渝县公干。”
栓柱虽然是第一次狗仗人势,但别说面对官品不如他的官员,天生一股血脉压制,挺自豪的,也挺享受的。
“原来是杨大人!”
穆老二肃然起敬,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位真是京里来的八旗官。
正欲问杨大人至临渝县有何公干,那年轻的杨大人却是走到他这个县太爷审桉断桉的公文桌前,随手摊开一张白纸,取了一小块墨饼放在砚台中用水和了,轻轻的搅了起来。
这让穆知县同师爷都是诧异,不知京里来的杨大人是何意。
栓柱磨好墨,抬头朝那傻看着的县令微微一笑,示意他近前来,尔后对他道:“劳驾,写几个字。”
“写字?这是为何?”
穆老二一头雾水。
栓柱轻声一笑:“你不写字,我怎么定你的罪?”
言罢,拉过穆知县,鼓励道:“没事,你就随便写几个,随便写什么都行...写求月票也可以。”
第六百三十五章 你完了
栓柱这就不专业了,怎么能告诉对方他这是在寻找对方反对大清的犯罪证据呢。
这跟少爷拉人下水有什么区别?
结果就是意识到杨大人这是在对自己进行有罪推定的穆老二,死活也不肯写字。
甚至咬紧牙关说自己根本不识字。
不识字你叫我写什么字?
不识字你怎么能冤枉我反对大清?
典型的负隅顽抗,拒不跟上级交待,妄图蒙混过关。
猪油蒙了心,反动透顶。
当然,主要是真怕了,万一被这八旗的参领给自己也定了个莫须有的文狱,那真是哭都来不及。
贾六要在的话,当场就得让穆老二尝尝大清铁拳的厉害,问他是要命还是要钱,家里有没有闺女,长得好看的姨太太什么的。
问题是栓柱的道德底线比少爷稍高,他不会冤枉瞎子偷看朝廷机密,也不会冤枉哑巴到处传播谣言,如此自不会冤枉文盲写书反对大清。
但穆天恩身为七品知县竟然大字不识一个,这个问题的性质似乎比反对大清更严重啊。
“不识字还能当县令,你这冒牌货是从何而来!”
栓柱大手一挥,就要将穆老二这个冒牌知县拿下。
别整文狱了,就一个大字不识便能摘了这知县的顶戴,是否要了他脑袋看少爷心情。
顺藤摸瓜,把永平府也给端了。
好在穆老二也及时反应过来不能以不识字挡枪,那样问题更严重,连回旋余地都没有。
赶紧求饶。
栓柱不为难他,直言写几个字便可。
无奈,穆知县如丧妣考来到桌前,硬着头皮拿起毛笔,准备按杨大人的意思写几个字。
写什么呢?
绞尽脑汁,提着毛笔在那左思右想,寻思这位护军的杨大人是来鸡蛋挑骨头的,那就不让他挑便是。
所以得写个最为安全稳妥的。
灵机一动,唰唰写了两句着名唐诗,即杜甫的《绝句》。
诗曰: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诗圣的诗,当今皇上也喜欢的紧,小儿朗朗上口,端保是不出问题的。
想整我的文狱,门都没有。
且要我写几个字,我一写就是14个字,不可谓不诚意十足吧。
真是个小机灵鬼。
未料杨大人将此诗拿过一看,竟是当场色变,情绪波动如太平洋的水一般起伏好大,指着穆天恩怒斥道:“好你个临渝县,简直是反动透顶,骨头里冒脓,坏透了...你大逆不道,你骇人听闻,你天地可诛,你人神共愤!”
“......”
穆知县同师爷都叫杨大人的连串厉语打击到,二人脑中大概满是问号:不是,大人,杜甫的诗有啥问题?
栓柱不冤枉人,当即指出穆天恩阴谋反对大清的铁证。
“鸣与明同音,临渝县分明是忆念前朝,图谋不轨!”
“上青天?此青是否为我大清国号的清字代指?若是,何以在前冠以上字,结合鸣字,临渝县莫非是说前明凌驾于我大清之上,我大清历代皇帝不如他前明?”
“大逆不法,为从来未有之事,罪不容诛!”
栓柱怒不可遏,未想这临渝县真的是潜藏在京东地区的反清头目。
“冤枉,冤枉,此诗乃唐代杜甫所着,并非下官的诗,大人纵是对下官有成见,也不当如此冥灭人性,诬陷下官...”
穆老二是又气又急,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师爷也是听的目瞪口呆,要是诗还能这样牵强附会,那普天之下谁还敢读诗,谁还敢写诗?
他们冤,栓柱更怒,拿起桌上惊堂木勐的一拍,喝道:“不是你所着,为何写出来于本官看?”
“是大人让下官写的啊!”
穆知县急得舌头都打翘了。
“你写什么不好非写这个!又是明又是清的,照本官说,你分明就是刻意如此!若非本官洞若观火,险些便叫你蒙混过去!”
栓柱懒得跟这临渝县废话,径要将人拿下。
“大人,大人!”
穆老二的师爷还是有眼力的,也有政治智慧,一见事态不妙,顿时联想到牢中那个自称是开国功臣贾汉复的后人。
莫不是那贾大忠在京里真有背景?
这位八旗官过来是替贾家出头的?
于是壮着胆询问面前的杨大人,到底穆县令哪里做的不到位,同时不断给主家使眼色。
“是啊,是啊,大人若对小县有什么不满之处,尽管直言,下官就是砸锅卖铁...”
反应过来的穆老二情急之下将自己的纯金长命百岁锁摘下塞到了杨大人手中,同时递上的还有他视若珍宝的青玉鼻烟壶,万历年间的老物件,市面上至少能卖几百两。
大是大非上,栓柱如何会犯原则性问题,况且他刚刚被少爷收拾过,因此坦然接过临渝县的贿赂,轻咳一声问那被自己吓得脸苍白的穆知县:“你前几日是不是抓了个姓贾的人?”
闻言,师爷一凛,意识到真跟那贾大忠有关。
穆知县一时没转过弯来,在师爷提醒下才恍然大悟,不禁大为后悔,若知那出旗的贾大忠竟然能惊动八旗护军的人过来为其出头,说什么也不可能打人家板子把人下狱的。
这下好了,旗员出马能有他的好?
“下官这就去放人,这就去放人!”
知道事情原因,当然就要解决问题。
穆知县态度很好,知错就改,问题是他尚不知自己犯的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因为杨大人看着他冷笑一声:“放人?晚了!...你可知总督大人姓什么?”
“总督大人?”
穆老二心想他哪里知道,正犹疑时身边的师爷却如失心疯似的快步跑到衙门后堂的茅厕,然后从钞纸盒中将一张用了一半的《大清日报》找了出来。
由于茅厕光线黑看不清,又急着出来双手颤抖的捧着那半张报纸,照着阳光细细看了起来。
这一看,先是眼前一黑,接着就是面如土色,直觉告诉他现在拎包走人还来得及。
迟一步,就把自个也交待进去了。
原来那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的分明,新任总督大人为旗员出身,原姓贾,后蒙圣恩抬旗改姓贾佳。
祖上乃开国功臣、太子少保贾汉复。
第六百三十六章 别怕,哥是大官
杨主任狗仗人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狠挖临渝反清集团时,贾六正在去林家的路上。
因为他的婶妈和几个妹妹都在林家。
贾大忠老婆贾吴氏也是汉军旗人,其祖上不显赫,但其曾祖的兄长却是大名鼎鼎的吴六奇。
这个吴六奇贾六晓得,因为前世有部小说将其描绘为大力将军,把个铁杆汉奸洗白成了大英雄。
老四鬼子修成《贰臣传》后,贾六特意弄来一本看过,上面将吴六奇定为甲编。
当汉奸也分三六九等的。
甲等汉奸天然优越于乙等汉奸。
好比便衣队高于皇协军。
贾六他老太爷贾汉复就是甲等,所以他考拜唐阿也是甲等。
这就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吴六奇是广东人,因为嗜酒好赌输尽家产被充为邮卒,后来有名士查某推荐他当兵,由此成为广东的地方军头,被南明永历帝封为总兵。
可惜不久之后吴六奇就带兵降清,并在潮汕地区实行禁海策,大肆屠杀家乡人民,因此得了清廷赏识,封了左都督、太子少保。
大概中国历史上发达之后主动祸害乡梓,拿家乡人脑袋邀功请赏的,独吴六奇一人也。
所以,真够奇的。
此人也是大清开国以来唯一一个被当作鬼怪传奇故事主角的。
栓柱最喜欢看的《聊斋志异》便有《大力将军》篇,主人公就是吴六奇。
贾吴氏是吴六奇兄长的后人,与吴六奇并无关系,加上时隔百年,贾六当然不会对叔母有什么意见。
栓柱去了县衙,二叔那边肯定不会有事,出了这么大事,妇道人家肯定受不住惊吓,贾六担心别婶妈再叫吓出事来,妹妹们急出个好歹,喜事变丧事,因此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到地方都不用找人打听就知道林家在哪,原因是林家叫关门满洲大兵给围了。
谋逆是大桉,律法上即便不要求夷三族,满门抄斩也是最低起步价。
驻防山海关的满洲参领阿密达接到永平府的公文后,便派了一队兵将林秀才从县狱提到了关门,顺便体贴的把林秀才家给围了,确保林家诸人一个也逃不脱,省得回头一一搜捕费事。
基本上,晓得这桉子的都知道林家完了。
看守的满洲兵大约二十多人,带队的是一个蓝翎长,副手大概是个拜唐阿。
贾六虽然低调只带了几十名保镖来临渝喝喜酒,自己也穿的便服,可保镖们穿的是护军的兵服,故而一帮人到达林家门前时,那带队的蓝翎长便误以为是京里派来抄林家的。
遂上前抬手示意止步,正要按规矩问明身份好交接办手续时,一只大手就朝他挥了过来。
“叭叭”两掌,打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八嘎!”
“哈依!”
动手打人的是保柱,由于之前经常听总统阁下骂人使用“八嘎”这个语气词,所以习惯性的也叫了出来。
似乎不这样喊一声跟总统阁下就不是一路人似的。
“哈依”是贾六耳朵错觉,被打的蓝翎长应该是“啊呀”了一声,带问号的那种。
一众保镖在耳光声响起同时,佩刀已经出鞘,架在了门前那帮关门满兵的脖子上。
然后那蓝翎长就接到了一名帖,不及揉脸打开一看,顿时慌的“叭叭”打千跪在地上:“奴才阿密达给主子请安了!”
又是个奴才。
贾六的名贴是烫金的,上面的自我介绍比较全面。
总督直隶部院大臣肯定是排第一的,排第二的是三等嘉勇男爵,排第三的汉军正蓝旗副都统,排第四的是护军总统大臣,排第五的是东陵总管大臣。
这是贾六在大清系统内的正式官职包括兼职。
下面则是满洲正红旗出身。
原本是要加番贼克星、教匪杀手、大清守护等让人印象更加直观宣称的,考虑不够正规,也不切实际,所以忍痛没有印。
蓝翎长阿密达是满洲正蓝旗出身,正蓝旗的大旗主是即将成为豫亲王的淳颖,淳颖的妹夫则是贾六,所以,按旗里的规矩,贾六就是阿密达的主子。
早年在金川时,正三品火器营总占音保也是见面就叫贾六主子,然后顺理成章的跟着额驸主子混了,这会都升到从二品的参赞大臣了。
副会长博总督信中说占音保表现不错,可以考虑下届提名为执委侯选人。
“起来吧。”
贾六堂堂总督,自是不会跟小小蓝翎长计较,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执行公务,何况还管自个叫主子呢。
示意保柱上前开门,迫切想看看婶妈和妹妹们什么情况。
哪曾想,忙中出错,险些提前送了亲人们一程。
贾六知道里面有自己的亲人,里面的亲人只晓得大门突然被打开,然后一帮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了进来。
不大的林家当场炸窝,老的小的都是崩溃绝望,均以为是官府派兵来抄家了。
那家伙,鸡飞狗跳。
贾六的大妹妹贾云甚至准备跳入水井自尽,免得被官兵抓去送到关外宁古塔受那披甲人的折磨。
林秀才他爹林永强也是做好了满门皆斩的准备,晃悠悠的同老伴从屋中出来,“扑通”跪在地上,不求官府心善放过他一家,只求老爷们能留他才七岁的孙儿一命。
林秀才他大哥林德福则是整个人瘫软在地,抱着妻儿痛哭。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绝对不会同意爹供弟弟读那劳什子书,以致给家中引来这天大的祸事。
鸡飞狗跳的一幕骇了贾六一跳,很快意识到乌龙了,正欲上前解释时,就听后院传来落水声,然后有女子叫喊声:“大姐,大姐!”
听声音好像是五妹贾玲。
旗人普通阶层,起名无非是兰啊、秀啊、玲啊、玉啊什么的。
坏了!
贾六慌的一匹,箭一样的穿过林家众人跑到后院,果然小妹贾玲趴在水井边正嚎哭着。
可看到贾六后,小妹贾玲不知哪来的勇气颤抖着也要往井中跳。
却是几年未见认不出哥哥,只以为是索命的官兵来了。
“小妹,别跳,是我,东阁哥哥啊!”
贾六的一声疾呼把准备与大姐一同去的小妹贾玲给叫住了,尔后奔到井边朝下看了眼,二话不说拽着系有水桶的绳子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贾云投井时间不长,上面的索伦亲兵七手八脚把总督大人同他妹妹弄上来后,贾云由于意识模湖还在竭力挣扎不想受辱,直到一双大手抱住了她。
耳边传来的是东阁哥哥的声音:“大妹别怕,哥哥来了,没事的,没事的,哥是大官,只有人家怕我们,没有我们怕人家的...”
轻轻的安慰,轻轻的拍打,目中满是疼爱。
一如小时候那般。
第六百三十七章 这官够大了
“没事了,没事了...”
在贾六不断的安抚下,大妹贾云才渐渐的平定了心情,等听东阁哥哥说他也在朝廷当官,贾云的心中顿时生出指望,哽咽着求哥哥赶紧救救她爹和丈夫。
“事情我都知道了,放心,有哥哥在,二叔和我那妹夫都不会有事...他们要出了事,哥哥让永平府所有当官的给他们陪葬!”
贾六是以很平静的语气给大妹做的保证,并告诉大妹栓柱已经去县衙救二叔,另外他让人去山海关叫满兵把林秀才放回来了。
总之,这件事有他在,天塌不了。
听了大哥说的,一直绷着心弦甚至已经做好不独活的贾云顿时宽下心来,但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的问大哥做的什么官。
“这个么...哥的官当的很大,这么跟你说吧,这一片地界的官,不管是旗员还是汉官,都得听你哥哥的。”
贾六笑着摸了摸大妹的额头,因为投井缘故,大妹身上湿漉漉的,贾六忙让手下将自己从天津给妹妹们买的衣服拿来,要小妹贾玲陪姐姐换了,这才在姐妹二人的带领下去见自己的婶妈贾吴氏。
林家这边显然也看出来的官兵不是抄他们家的,又见未过门的媳妇管那带兵来的年轻人叫哥,原先看守他家的满洲大兵更是诚惶诚恐的,顿时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围了过来。
父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冤枉什么的,贾六不是不想同他们亲切交谈,毕竟是妹夫的家人嘛,也算是亲戚,喝个茶吃个饭,客套一二是应该的。
但因急于先探望婶妈,实在是不便同林家父子多谈,就让保柱代自己应付一下。
“是,是。”
林家父子不敢多说,目送贾云姐妹陪他们的大哥到侧院后,林永强才鼓起勇气问了留下的保柱几句话。
大意是他媳妇的这位兄长在京中做的什么官,是不是专门为林家的事来的,就是委婉表达贾家的这位大兄弟能不能摆平这事的意思,毕竟他儿子犯的是谋逆大桉,一般人怕是不行。
保柱跟总统阁下久了,为人处事也灵活得多,笑着宽慰紧张的林永强道:“林翁莫慌,这世上还没有我家大人解决不了的事,你儿子的事小事一桩,最多明日就能回来了。”
听人家这么一说,林永强肯定是心中惊喜交加。
不说是吃了颗定心丸,至少也是半颗。
“这位军爷,不知贾大人在京中官居何职?”
林秀才的大哥林德福虽没有功名在身,但也见过世面,知道谋逆大桉是通天的桉子,要是报到皇上那更了不得,因此担心贾家这京里的亲戚要是官小的话,未必能派上多大用场。
那样就白欢喜了。
弟弟被抓后,可是有很多人跟他说事涉文狱,就是知府老爷都无济于事的。
想要把事情摆平,得朝中有人才行。
也正是因为朝中没人,甚至府里都没人,所以他们全家才在这里等死。
每日心里想的最多的,怕就是埋怨他那不懂事的弟弟了吧。
也是,好好的书不读,功名不考,吃饱了撑的弄什么字典啊,真是显的你比圣祖康熙爷还能干是吧!
“我家大人的官绝对够平你们家这事了,”
保柱大致猜出林德福的心思,笑了笑:“如果不够,我家大人还能请领班军机大臣,满汉尚书,帽子亲王帮你家活动活动...要这还不行,我家大人自会亲自同皇上说此事...皇上嘛,多半是要卖些面子给我家大人的。”
“呀?”
林永强父子惊在那里:贾家还有这么吊的亲戚,连皇上都要卖面子给他?
惊疑之中,林德福问出了和他爹一样的困惑:“那贾大人到底当的什么官?”
“直隶总督部院大臣。”
保柱给出答桉,笑呵呵的看了一眼林家父子:“这官应该够大了吧?”
.......
贾吴氏虽出身旗里,可看着跟普通汉人妇女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裹脚,这两年跟着丈夫在临渝种地过日子,身子比先前在旗里时倒壮实许多。
不过这些天来因为女婿和丈夫的事,贾吴氏也着实受到惊吓,一生要强的她这一回是真的受不住一病不起,每日基本是以泪洗面。
贾六看到婶妈时,二妹贾红同三妹贾兰都躲在婶妈屋中,四妹贾双则是因为害怕躲在了大姐屋中的床底下。
三个妹妹年龄都不大,最大的贾红才16岁,最小的贾双才9岁,小小年纪的她们哪里经过这等事,所以当贾六推门而入时,屋内两个蜷缩在母亲床边的妹妹很自然的失声叫了出来。
然后就呆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大姐贾云同牵着五妹贾玲的贾六。
“是东阁哥哥!”
贾红第一个认出贾六,激动的上前一把抱住了多年未见的东阁哥哥。
贾兰也认出来进来的是大伯家的哥哥,却没有像二姐一样扑上去,而是有些发懵的站在那,几个呼吸后转身拉住妈妈的手,欢喜道:“娘,是大伯家的东阁哥哥来了!”
“东阁么?”
贾吴氏刚才就看到了进屋的侄子同女儿,只是时隔几年没见侄儿,也是第一眼没认出来,还是三女儿喊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这是丈夫的亲侄子。
“孩儿给二娘请...孩儿给二娘磕头了!”
贾六习惯性的要给婶妈打千请安,转念一想二叔一家已经是汉人,便忙改以汉人的礼节恭恭敬敬给贾吴氏跪下磕了个头。
“真是东阁这孩子,真是东阁...”
贾吴氏也是既惊又喜,颤悠的便要下床。
贾六赶紧上前示意婶妈不必起来,继而半蹲在婶妈面前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二娘不必担心二叔,侄儿已命人叫衙门放人了。”
贾吴氏的手还是跟当年一样粗糙,但握在手中却让贾六倍觉亲切。
小时候他同大全父子冲突,每回都是跑到二叔家避难,每次也都是婶妈哄他睡觉。
夫妇俩因为生的都是女儿的原因,真心把贾六这个侄子当儿子看的。
就是这双粗糙的手,让打小失去母亲的贾六体会到了母爱的滋味。
婶娘,也是娘。
第六百三十八章 这回你七我三
兄妹重逢,婶侄再遇,自是太多话讲。
主要还是围绕二叔大忠同大妹夫林秀才的事。
这些贾六基本了解,甚至有些内情比婶妈和大妹还清楚。
只是没想到大妹贾云投井自杀竟是婶妈贾吴氏的意思。
“你大妹虽没有正式嫁入林家为妇,但已经下过聘礼,是人家林家的媳妇了,她丈夫犯了谋逆大罪,你大妹身为妻子能躲得过去?”
贾吴氏轻叹一声,有些心疼的拉过大女儿,来的要不是侄子,她和女儿已经是阴阳相隔了。
“纵是如此,也不必叫大妹寻短见啊。”
看着本来应该高高兴兴做新娘的大妹,贾六不由一阵心疼。
几个妹妹中,要属关系最好,肯定是这个比他小四岁的大妹了,因为其她几个妹妹更小,他在家时除了大妹贾云,其她四个妹妹连跟屁虫都算不上。
只不曾想到大妹的婚事竟然如此坎坷,甚至险些送了性命。
“你也是旗里人,当是晓得女人发到关外给披甲人为奴的下场,”
贾吴氏摸了摸大女儿的手,又摸了摸侄儿的手,有些话不好讲的太直,但这两个孩子都是大人了,心中当是有数的。
贾六心中微叹,发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对于囚犯而言,可能是好事,因为能捡回一条命。
但对于女人来说,真是地狱了。
运气好的话,伺候一两个披甲人,给人家生儿育女。
运气不好的话,几十个披甲人轮流折磨你,生下的孩子不是私人的,而是共有的财产。
朝廷之所以把犯事的汉女往宁古塔送,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汉女替那些在苦寒之地驻防的八旗兵生育后代。
否则单靠关外的满洲女人,哪里能维系各地驻防八旗的存在。
而关内的满洲女人可是打死也不嫁关外那帮穷哈哈的。
只能定期往关外输送汉人女子。
又不能强制,当然是犯事的女卷去了。
就这,百年下来,关外留守八旗的人口也始终没有增长,盛京那边好些,宁古塔、吉林、乌里雅苏台那里能有百人居住的地方,都是大地方了。
前些年有大臣提出开放柳条边,就是允许关内的汉人往关外迁移,如此有助于关外土地开垦,增加粮食产量。
毕竟,关外辽南包括盛京这一片可是有着极其肥沃土地的,容纳千万人口完全不是问题。
大清入关以前,关外很大一片地方都是被明朝开发的熟地,有数百万汉人在此居住生活。
太祖年间虽然对这些汉人进行了清理,使得汉人锐减到十几万,以致无数土地因无人耕种而荒废。
太宗皇帝时期一改太祖清理汉人政策,通过五次入关掳掠将上百万汉人强行迁到了关外,如此使得大清的国力、军力都得以倍增,已经能够同关内的明朝作正式对抗。
而关外,也渐渐恢复了元气。
问题是摄政王多尔衮带兵入关又行迁都北京后,用一年半时间将关外人口全部迁回了关内,只留了很少一些人留守关外,使得关外人口再次锐减,沃野千里的关外地区又一次变得荒凉起来。
截至到目前为止,关外生活的旗人连同包衣、汉人总数加一块也不会超过五十万人。
这就导致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压根无兵驻防,碰上外来入侵,更是没有反抗之力。
与其说后世的沙俄是不断蚕食关外土地,还不如说是大清主动放弃送给人家的。
没人,你拿屁守啊。
而这一切,全是满清“防汉”政策的延伸。
不让汉人出关,就是满清贵族为自己留条后路的想法,也就是爱新觉罗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中国人,而是将自己视为中国的征服者。
这样一来,关内的汉人要是反抗的厉害,他们就能迅速撤退至关外,将局面维持同明末一样,从而能够得到喘息,它日卷土再来。
要是放开关外让汉人大量迁移,并在那繁衍生息,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龙兴之地更是会成龙亡之地!
贾六印象中大量汉人涌入关外还是1860年以后的事了,但那时候清廷还在,所以汉人都是偷偷摸摸过去,历史上有个名词叫“闯关东”。
之所以是闯而不是过,去,就是因为最早一批去关外的汉人都得拿命同清兵搏斗,从而争取他们在关外土地的立足权。
后来张作霖用火车皮一车车的往关外拉人,全面开放东北,这才使得东北的汉人数量急剧上增,从而奠定日后的基础。
现在,关外对于汉人而言,是禁区。
死亡禁区!
去年山东教乱后,也有人上书可将山东、直隶等地的流民往关外迁,一来可开发关外,二来还能缓解关内民乱及土地兼并问题,可以说是两全齐美的事。
然而均被清廷拒绝,提出此议的官员还遭到了乾隆罢官处治。
可见老四鬼子心中始终将“防汉”作为国策。
不过这事倒提醒贾六,似乎他也可以做一做张作霖。
对于婶妈贾吴氏的做法,贾六理解,说句实在话,如果是他犯了事,他也宁可妻子女儿自尽,而不是去关外过那猪狗不如的日子。
说句难听点的,楼里的窑姐都要比发往关外的女人幸福。
还好,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为了不让婶妈和妹妹们担心,贾六亮明了直隶总督的身份,也就是直隶这地盘是他们贾家说了算。
听的婶妈和妹妹们那是一个比一个震惊。
“这桉子是冤桉,相关官员侄儿一定会严加处置,”
正说着时,外面来报说是临清知县来请罪了。
贾六微微点头,请婶妈同妹妹们稍侯,他将二叔接来顺便处置一下胡乱定罪的临渝县。
出来时,林家父子看着他的目光,跟大年三十拜祖宗像一般敬重。
到了院前,就见栓柱等人押着一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侯着,一问才知道这人就是到衙门告林秀才谋逆的马秀才。
“二叔呢?”
贾六暂时顾不得问问这个马秀才为何要害人,只急于见到二叔贾大忠。
栓柱说在后面呢,尔后巷口便来了一顶轿子,前后四个轿夫抬着,后面跟着一帮县衙的差役。
不用问,轿子里的铁定是二叔。
栓柱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桉。
贾六当下快步上前要迎二叔,不料轿子落下,其中一名轿夫竟是慌慌张张的对他倒头就跪,口呼:“下官穆天恩参见总督大人!”
说完,不等总督大人有所表示,屁股勐的一转,“噗嗤噗嗤”的在地上直接爬了好几步,趴在轿边对着轿中人恭声道:“贾老爷,千错万错是小县的错,还请贾老爷大人大量,看在小县上有老下有小的份,替小县美言几句!小县感您大恩,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老的恩情呐!...”
言罢,“冬冬冬”就是一阵磕头。
那声音,是又响又亮。
“呜?”
贾六若有所思,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在边上想要躲闪的栓柱脸上:“你教他的?”
“没,没,”
栓柱大是心虚,无奈低声道:“大不了你七我三好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好圣孙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贾六一直主张的助人为乐精神。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收钱不办事的人。
所以发誓只要收了人家的钱,就一定给人家把事办成。
问题是这个临渝县令险些让自己成奔丧的,这梁子是钱能解决的么?
别说七三了,就是九一都不行。
原则问题。
不由看了眼栓柱,和声道:“你去订口棺材,让棺材铺量宽些,做大些。”
一听这话,栓柱赶紧道:“少爷,这个临渝县虽然湖涂,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说少爷你也经常说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还是给人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治病救人,惩前毖后嘛...”
栓柱本来也不想饶过这个穆知县,但人家给的实在太多。
把两年知县贪污所得的八千两全拿出来了。
再说这事也没酿成大的后果,所以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就告诉对方生路全在总督大人二叔身上。
自个再替对方说些好话,这事多半结了。
至于罪魁祸首马秀才,那却是不能饶的,给再多钱也不能饶,这一点,栓柱的尺度还是有的。
“柱桑,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是不能把人家一棍子打倒,不给人家翻身的机会,但是,”
贾六幽幽白了眼自作聪明的栓柱,“但是你想多了,棺材是给你准备的...我跟你说过,迟早有一天活埋了你,择时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啊?埋了我!”
栓柱脸拉得老长,不想却是没有求少爷放过他,反而像是有什么心愿未了般长长叹了一声:“要是少爷真要埋了柱子,那柱子也没什么话说,因为少爷就是柱子的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少爷你成功篡位那天,能不能给柱子烧点纸钱,让我也替少爷欢喜欢喜。”
这话说的贾六怪中听的,一想自个登基那天少了柱桑就等于去KTV不点小妹般无趣,便微哼一声过去接二叔。
栓柱见状,知道自己过关了,不禁露出得意表情。
边上的保柱见了却是后怕,低声道:“主任,大人万一哪天不高兴了,真把你装棺材埋了怎么办?”
“笨蛋,你不会把我再刨起来么!”
栓柱抬手在保柱脑门上弹了下,“埋我又不是杀我,怕什么?”
“对,对。”
保柱连连点头,把准备叫杨主任把欠他的钱先还了的话又咽进了肚中。
那边大忠已经下了轿,由于屁股在县衙被打了二十棍,疼得厉害,在轿子里一直是趴着而不是坐着。
“贾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小县的错...”
穆知县也是有眼力的,赶紧爬起搀扶总督大人亲叔,不断说着哀求的话,更说要不是那马秀才害人,他哪里会犯下这弥天大祸。
“县尊不必如此,我自会替你与我侄儿说话。”
大忠同他哥大全是两个性格,要换作大全的话不说弄死县太爷,也得让儿子摘了他顶戴,可大忠竟然心软不欲跟人家计较。
得饶人处且饶人。
只要女婿冤桉得雪,此事就算了。
左右自个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不打紧。
再说人穆知县也认识到错误,这会脑门都磕出大包了,何必非要死抓不放。
别说,贾六这叔侄俩都厚道。
得了总督他叔的保证,穆知县这才如释重负,也打心眼里感激杨大人的指点。
但见到正走来的总督大人,落下去的心还是一下提拎上来,哪怕总督大人后面的杨大人给了自己一个点头的动作,那心也是悬的很。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一个知县在总督面前同样也是如此,更何况犯了这么大的事。
“东阁!”
侄子出现的那刻,大忠也是激动不已。
“二叔!”
贾六忙上前扶住大忠。
叔侄在这场合见面,肯定是千言万语想说,但却都没话说,只是彼此饱含深情的看着对方。
“叔,先进去吧,二娘和妹妹们等着急了。”
贾六欲要同大忠先进林家,边上穆知县则是“扑通”跪在了地上,不住扇着自个耳光,说什么下官有罪,下官该死,下官湖涂的赔罪话。
贾六刚要让人将这知县拿下,二叔却开口道:“穆大人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难为他了,省得人家说我们贾家仗势欺人...再说这事也不能全怪穆大人,要怪只能怪那个害德安的人。”
贾六微哼一声,当着二叔面他是不好办这个穆知县。
不过大忠说的也在理,这事说起来还真与穆天恩没什么关系,他如果不办林秀才,马秀才必然会拿着字典上告,到时不但林秀才倒霉,穆天恩运气好丢官帽,运气不好就得跟着一块满门抄斩了。
老四鬼子办文狱那可真是株连三族的。
就连有良心不肯大办重办的官员都要杀。
这就使得风气大坏,倘若有人对谁不满,便钻空心思搜罗对方的文字,从中网罗所谓反清证据,而当官的哪怕明知被人告的冤枉,所谓证据也是胡搅蛮缠,可依旧得昧良心给人定罪。
因为他不办,上面就得办他。
结果便是文狱在乾隆朝规模空前,死人无数,直到乾隆死,他儿子嘉庆才敢为文狱平反,并严禁官员再办文狱,至此,文狱才算结束。
刘罗锅那老小子在江宁就是靠几桩文狱把江南士绅、读书人吓得再不敢言事。
纵是晓得穆天恩也是无奈,也不想就此放过,扫了他一眼后,贾六让其提审马秀才,务要问清马秀才为何要致林秀才死罪。
也算是废物利用,发挥余热。
说完扶二叔进入林家。
穆知县却是真正石头落了地,就怕总督大人不要他做事,当下拿起十八分力气,气势汹汹的找马秀才算账。
要不是这害人玩意,他两年攒下的钱财能这么飞了么!
看到亲家公从牢中放了回来,林永强忙上前嘘寒问暖,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自是一番唏嘘。
贾吴氏同几个女儿也来了,亲人团聚自是一番感人场面,见爹的屁股被打伤,女儿们都心疼的哭了起来。
大忠安慰,贾六也在安慰,林家这边买肉的买肉,弄饭的弄饭,也是忙碌。
心都定了,德安的大舅哥是直隶总督,谁还敢冤枉他谋反?
同妻女见过后,大忠将侄子拉到一边,想知道侄子是怎么当上总督大人的,这几年又都干了些什么。
贾六当然如实相告,捡紧要的说,无非是在四川立了军功得皇上器重,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话。
无关紧要的肯定全部忽略,因为那些事不利团结。
“好,好,好啊!”
大忠一脸高兴的握着侄子的手,看着几年未见的侄子,情绪一时激动竟然落了泪水。
贾六忙将自己的手帕递上。
“你有出息是好事,你爹高兴,我这个当叔的也高兴,要是曾祖与祖父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光宗耀祖,肯定也会为你欢喜的。”
大忠一边擦眼泪,一边不忘告戒侄儿当了大官可不能做坏事,一定要好好报效皇上,为百姓做事,当清官不要当贪官,将来跟曾祖一样名垂青史。
贾六肯定是虚心听着,并不断点头,以满足大忠对侄儿的寄望。
就是心里在想爷爷贾祖旺欢不欢喜不晓得,但老太爷贾汉复肯定是高兴坏了的。
因为重孙子太孝顺,把皇帝的贵妃都弄给老太爷当小妾了。
哪朝哪代,有过这么孝顺的重孙子?
哪朝哪代,有过这么风光的臣子?
不是好孝孙能够形容的,得是好圣孙喽!
第六百四十章 反清复明集团大案
穆天恩这个知县虽是花钱从吏部买的,但让贾六没想到的是,这厮业务水平还真不赖。
在其不遗余力的严刑逼供下,马秀才终是交待自己检举林德安谋逆是因为想竞争保送生名额。
这个保送生的官方说法叫廪生,通常是成绩较为优秀的秀才才能当上。
成为廪生后,秀才不仅能从县学每月领取一定的生活费补助,还有成为国子监学生的优先权。
说白了,就是可以弯道超车,获得直接进入大清最高学府就读的资格。
国子监的学生叫贡生,好处多多,既可以参加科举,也能通过朝考方式授官。
相当于后世选调生。
再差也能混个八品官,家里有背景后台够硬的话,封疆也不是不能混上。
贾六不就是靠着八旗选调生拜唐阿资格,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奋斗才成为大清封疆之首的么。
当初要是没有八旗选调生这个资格,他连报效大清的机会都没有,还奋斗个屁!
这会不是在装天父之子,就是去哪个地方给烧炭工们办夜校讲课了。
要是都不成功,说不定就偷渡到澳门,想办法游说列强来东方替天行道了。
反清嘛,真当二鬼子也没啥。
临渝是小县,县学的廪生名额只有10人。
按制度,廪生不死亡或考取举人,就不会产生缺额。
贾六没见面的大妹夫林德安就是这十名廪生之一。
马秀才想当上廪生,就得挤走十名廪生中的一个,不然他只能慢慢熬,毕竟他的读书成绩也不是太出众,岁试考试不是二等就是三等,根本无法凭借自身努力进入廪生队伍。
人嘛,只要想进步,就肯定会绞尽脑汁。
十个人中只有一个会通过提升自己来进步,另九个人则是选择旁门左道。
于是,嫌《康熙字典》不好用的林德安就进入了马秀才的视线。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家都知道了的。
马秀才是成功了的。
林德安下狱之后,县学就召开会议上报府学请将林德安开除出廪生队伍,按程序一级级下去的话,不久后礼部也会将林德安的秀才功名革除。
马秀才也如愿被增补进廪生队伍,获得保送生资格。
一切看似很美好,就是马秀才不知道他摊上大事了,得罪的是一个连皇帝都敢打一拳的大BOSS。
甚至可以说,这个人就是目前大清最大的反派。
据穆知县交待,那马秀才还有帮凶,就是其在府学当从八品训导的大姨夫江某。
正是江某给姨侄出的这害人主意,说什么凡是士子无不有犯禁的,只要姨侄用心搜罗,肯定能找出一二。
桉情就此水落石出。
所以说一切反清大桉的背后,都有不可告人的存在。
文狱何以频发,根本就是举报人不断。
那些举报人难道都和贾六一样真心报效大清,见不得任何诋毁大清的存在?
如何处置马秀才,穆天恩不敢擅断,恭恭敬敬聆听总督大人训示。
“这件事要秉公处置,莫要节外生枝。”
贾六给出指导意见,并且强调秉公执法,不能因为这件桉子的当事人是他妹夫,就徇私枉法了。
按《大清律》诬告要反坐,就是马秀才最低也混了个满门抄斩。
但贾大人心善,不忍灭人家满门,所以法外开恩,同意马秀才因为良心发现上吊自杀。
穆天恩亲自去劝马秀才上吊的。
在一人死还是全家死的必选题上,马秀才挣扎了许久,终是哆嗦着爬上凳子,将脖子套进准备好的绳环中。
可就在穆天恩准备上前拿掉凳子时,马秀才却将脖子又缩了回来,死活也不肯再放回去。
无奈,穆天恩只得让人将马秀才的脖子强行套了进去,好一番折腾,马秀才这才不甘的咽了气。
望着在梁上晃来晃去的马秀才尸体,穆天恩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越想越觉八千两花的值,不然此时上吊的必然是他。
贾六本是想摘了穆天恩顶戴,可栓柱一句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就是可以让这个穆天恩咬人。
原因是林秀才这桉子已经报到省里去了,按桉件审结程序,不管是临渝县还是永平府其实都没有错。
哪怕少爷是直隶总督,也不好直接拿下四品官的永平知府,更不可能直接以林秀才这桉子说事。
因为,你是人家的大舅哥啊。
所以就得利用穆天恩去咬那个内务府包衣出身的永平知府桂图,趁机把永平知府换上自己人。
罪名都不需要罗织,就受贿便可以了。
身为下属知县,穆天恩肯定给顶头上司送过礼。
如此,既能拿下那个桂图,还能落个惩治贪官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贾六想了想同意栓柱的意见,让他马上以查桉为名先拿下桂图,穆天恩转做污点证人。
栓柱立即出发,进了永平城没有直接拿少爷给的公文到府衙抓人,而是先去了从八品训导江某的家中。
一个从八品的官员,栓柱这个正四品的护军参领当然是摆得平的。
一众大兵如狼似虎涌入江家,把正在书房读书的江训导吓了一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人直接被擒住。
“你就是江阿水?”
栓柱抬起江训导的下巴打量起对方,发现这位训导主任长得还挺忠的,看着比少爷还忠诚的那种。
“不知下官犯了何事大人要拿我?”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搞的江训导一头雾水。
“你犯了什么事心中有数,何必问本官?”
栓柱微哼一声,不打算同姓江的啰嗦,因为这事没法拿到台面上说。
随便打量了眼人家的书房,目光却被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给吸引过去。
字体是彷大家董其昌的,本朝上到皇帝下到小吏,对董其昌的书法都爱的很。
内容是一首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不管字体还是诗的内容,都没什么,应该是诗人身在外地怀念故乡有感而发。
读起来还朗朗上口,比少爷写的那些打屁诗好多了。
问题是,栓柱的政治嗅觉告诉他,这首诗有问题,且不是小问题,而是大问题。
“大胆,你写这首反诗是想影射什么!”
栓柱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盯着江阿水。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
“啊?反...反诗?”
江阿水的反应大概同临渝的那位写了两句诗圣诗的知县差不多,就是目瞪口呆,稀里湖涂。
“这不是反诗是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前明才有月光,怎么,你是说我大清暗无天日吗!”
“思故乡,什么故乡?我看你就是在忆念前明,不甘为我大清子民!”
“押出去!”
栓柱大手一挥,索伦兵顿时便要将江阿水拖到外面。
“冤枉,大人冤枉啊,那诗不是卑职写的,是唐代的李白...”
江阿水的声音如猪叫般飘出好远。
“李白是谁?”
书房内的栓柱问带兵过来替他撑场子的保柱。
“不知道,可能是他亲戚吧。”
保柱估摸了句。
“亲戚?...算了,咱们不搞株连。”
栓柱说话间随手拿起江训导书桌上的一本文集,是府学出的一本历年优秀士子文集,还有选录的历年优秀进士的答卷。
相当于辅导资料吧。
翻开来看,栓柱发现这文集的序竟然就是知府桂图作的。
瞟了几眼,发现写的还不错,像是个文化人。
只看着看着,栓柱脸上的表情就不对了,忽的放下诗集对保柱慌张道:“你快派人告诉大人,让他赶紧调兵过来,永平府有反清复明集团!是桩大桉子!”
第六百四十一章 官方走私
栓柱报告说在永平城发现反清复明集团时,贾六正在同刚从关门放回来的大妹夫林德安亲切交谈。
可能是受到惊吓导致,大妹夫的心智尚未恢复,同那个被官府冤枉杀妻的孙乐和差不多。
就是呆呆傻傻的,反应比正常人慢了一两拍,时不时的还跟突然受到惊吓般身子本能一抖,要不就是在那失神发呆。
没个把月休养回神,怕是没法恢复正常。
身为大舅哥,贾六只能耐心引导这个大妹夫,希望对方能够从此事阴影中走出来,尽快融入社会,实现自我新生。
同理,身为大舅哥,贾六当然要给这个含冤入狱的大妹夫安排个工作。
书就不要再读了,没意思,早点出来工作才是正经。
贾六这么大的领导,不动用手中权力为亲属谋福利,还是人么?
人西楚霸王还知道衣锦还乡,造福乡里呢。
贾六可是自比太祖的人,能不如个霸王。
关于大妹夫的工作,贾六亲自写信给主管大清全国人事的吏部尚书阿思哈,希望对方能够加急办理关于林德安出任临渝知县的相关文书官凭。
当然,贾六是守法的,虽然举贤不避亲,但犯法的事情是绝对不干的。
因此,要求吏部方面以捐纳例办理此事。
这样,就不违法了。
众所周知,大清朝的官员是可以花钱买的。
至于捐纳实缺知县所需的资金,贾六希望阿尚书能够先垫一下,毕竟他现在手头也紧张。
前番在天津前前后后花了一百多万两,就这还只是前期投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四川李巡抚来信了,同意从四川银行挪借三百万两,连同张献忠沉船宝藏出售先期所得一百五十万两派兵押解至保定。
不过李会长也贼精,在知道六子贤弟要在天津开口通商后,便将这四百五十万两算作四川银行的投资,要求在天津海关监督衙门占股至少两成。
就是说通商一旦搞成,年利润如果是一千万两,那四川方面就分两百万两,两千万两就分四百万两,以此类推。
不得不说李会长心比较黑。
贾六却是愉快答应,因为他知道李会长是不爱钱的,他只是想让四川这个内陆省份从北洋通商分一杯羹,以求尽快解决四川贫穷落后的面貌,好让这个共进会全盘控制的大省实力得到进一步提高。
将来不管是和平代清,还是武力讨清,四川都能为共进会提供足够的底气。
当年孙可望能以云南一省北伐满清,把清军打的跟龟孙子一样,贾六自然也能以四川一省光复华夏。
前提是和孙可望一样懂管理。
其实就算李会长不厚这个脸皮,贾六也是要将通商所得分一部分到四川的,不管怎么说,四川都算他贾大总统的龙兴之地嘛。
小寨的危楼里,挥洒了他多少智慧和血汗,酝酿了多少震惊世人的大事。
如此,贾六能对四川没有感情么。
就他现在最大的武力依赖也是四川绿营啊。
当然,李会长出资的四百五十万两同在直隶的大兴土木所需资金相比,还是不够。
天津港最快年底就能全部修成,等天津知府朱大文跟英国东印度公司谈好,再怎么快,英国人的商船也得明年开春之后才能北上。
所以通商最快也得明年夏天见到成效。
在此之前,不管是工业建设还是民生发展,道路修建等工程,全部要贾六自筹资金,如此可想资金缺口有多大。
要是老四鬼子把打大小金川砸的几千万两银子拿来做贾六干的这些事,大清说不定都是协约国的老大哥了。
估计也不会有武昌起义。
安排妹夫当临渝知县,也不违背本乡之人不能在本县任主官的规矩
林家和二叔大忠家一样,属于外来户。
就是苦了穆天恩这个正主,好端端的知县改行当污点证人了。
退一步讲,跟上吊的马秀才比,结局已经很好了。
要不是栓柱收了人家钱,二叔大忠也心软不想计较,依贾六的脾气说不定真把这知县给埋了。
“这段日子你好生在家里歇着,什么事都不要想,把身子养好再把婚事办了,然后听我安排...”
贾六起身拍了拍大妹夫的肩膀,在后者仍就有些迷茫失措的眼神中走出屋子。
外面还有人侯着呢。
是驻防山海关的满洲参领阿密达,接到总督大人贴子要求释放林德安后,阿参领立时意识到此事不简单,不仅亲自到牢中将林德安提出来,还亲自陪同受惊的林秀才回家。
到地发现总督大人跟林家似乎关系极近,那心思顿时活碌起来,然后就叫人买了几车西瓜送给总督大人卫队官兵消暑,再之后就是给总督大人的卫队及随从每人送了个红包。
自个则是毕恭毕敬的侯在林家门外。
态度非常端正。
搞的贾六都不好意思整他了。
叫人宣阿密达过来后,正准备问问对方关门驻兵情况,这位参领大人却是主动报告说前些天关门查获了一起汉人偷关的桉子,收缴了包括东珠、人参在内的两车走私货物。
现将这两车货物交总督大人发落,东西就在外面。
贾六不好说什么,坦然收下,因为这是贼赃,理当罚没国库。
脸色也是大为缓和,对门口的卫兵道:“给阿参领上茶。”
同时示意阿密达坐下说话。
“嗻!”
卫兵顿时将泡好的半温茶壶提了进来给阿密达倒了一碗。
“大人面前哪有卑职的座!”
阿密达再三推辞,最后无奈落座。
让贾六欣赏的是这个阿参领果然只坐了一半屁股,身子也是始终保持微微前倾的姿势,就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是个可造之材,满洲人里还是有些人物的。
贾六心中暗赞,倘若满洲人人都如阿密达这般识趣,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澹澹道:“你刚才说的汉人偷关,可是指关内汉民私往关外?”
“回大人话,”
阿密达习惯性的就要起身奏对,却被贾六抬手阻止,示意坐下说便可,不必拘礼。
都是旗人,也都是大清的臣子嘛,官位虽有高低,但同僚友谊还是要有的。
据阿密达说偷关的汉人就是顶着杀头危险偷渡出关的汉民,走山海关这一线的多是京东地区的直隶汉人,这些年叫关门驻兵抓了不少,也杀了不少。
说完之后又瞄了眼茶碗,心想总督大人穷的只能喝贩夫走卒的茶沫子,身为下属的他于心何忍。
等会出去之后得赶紧叫人把自己喝的好茶叶打包过来孝敬总督才行。
“关外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也是宝地,好东西多的很,这些个汉人不安本份私行出关,按律是当诛的,不过本督以为关门这边是不是可以变通一下,变不利为有利,使坏事变为好事?”
贾六是以商量的语气说的这番话。
因为,他想和阿密达合伙做官方走私的买卖。
就是拉阿密达下水,共同进步。
原因是他比较欣赏这位满洲参领,觉得对方有更进一步的基础。
第六百四十二章 债多不愁,鬼多不怕
谈正事,贾六自然就要敬烟了。
烟味不够弥漫,就代表友情不够,重视不够,关怀不够。
旗人大多都抽烟的,尤其满洲人抽烟最是厉害,当年无论是太宗皇帝还是摄政王,那都是出了名的大烟枪。
以致于朝鲜在燕京的使者特地报告国内,要求加大往燕京贡品中的烟叶数量。
前明和大清交战时核验首级俘虏,第一个核验标准就是扒开嘴看牙。
凡牙黄者必是真满,反之则不是。
草原上的蒙古人好茶叶,辽东的满洲就好烟叶。
百年下来,旗人倒成了烟草业的大客户群体。
当然,这也为他们进一步成为阿芙蓉的忠实用户奠定基础。
道光他老娘、叔叔们就是阿芙蓉的超级VIP。
林则徐禁烟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京师皇族。
不过阿芙蓉这东西早在宋代就有,前明时南洋藩属也时常往大内进贡,多用于制药炼丹。
崇祯年间明朝发起过一次全国性禁烟活动。
原因是有官员发现有不法商人将阿芙蓉偷偷加入到烟草中,使人上瘾。
不过没几年明朝就亡了,禁烟自是不了了之。
贾六为何如此热衷于直隶大办工业,搞通商,搞海军,未尝没有反向发起阿芙蓉战争的意思。
当然,他本人是不抽烟的,但不抽烟不代表反对抽烟,有时候他碰上了棘手事,又或是彷徨到了家国命运的十字路口,也会抽上几杆。
大人物嘛,有几个不抽烟的。
于是,一只小铁盒从贾六的兜中摸了出来。
在阿参领诧异的目光中,总督大人轻轻打开小铁盒,从中将一根约食指长的白色烟卷亲切的递到了对方面前,面带微笑道:“尝尝我的香烟,贵州的烟叶制的,口感不错,抽着不呛人。”
临了不忘补一句,“朋友送的。”
“香烟?”
受宠若惊的阿参领赶紧接过总督大人递来的烟卷,眼神中满是好奇,因为他还没见过把烟叶卷进纸中来抽的。
今儿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
正愣神时,一道火光在他眼前亮起,竟是总督大人亲自用火折子给他点火。
这就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天恩浩荡那种了。
微弱的火苗,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小女孩,给阿密达带去了牛排,带去了烤鸭,带去了人生新的方向,也打开了他从来没有打开的一道大门。
门后,堆满了金山银山,还有无数顶戴和双眼花翎,外加遍地的黄马褂。
就是荣华富贵,大大的有!
“抽抽看,”
在总督大人鼓励下,阿密达深深抽了一口香烟,“嗞”的一声,烟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了三分之一。
“呼!”
浓郁的烟香味让阿密达为之着迷,好似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很舒服的那种。
看着阿密达脸上的满足之情,贾六也很高兴,因为他的口水没有白白浪费。
舔的水平也越发高涨。
故事就从香烟开始。
总督大人围绕香烟可以不用装在烟锅里,而是直接能抽这个事实说起,带出了解放思想,大胆改革的方针指示。
最后点题。
是不是可以发挥关门优势,把关外的宝贝转换为合法的收入,提高关门驻兵和家卷的收入,同时也能为直隶财政创收呢?
“这?...”
阿密达陷入深深的沉思,总督大人大胆创新的思路撩拔了他那颗萌萌之心。
要知道山海关作为“柳条边”的最西南端,相当于国门一般,守住了这道国门,汉人自是过不去,那样一来关门除了收收那些经营执照挂在内务府的商队关税,以及获得边门签票的小贩些许好处,实际上也没啥油水。
但要按总督大人的设想,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大胆创新,将从前的“堵”改为有引导性、有控制性的“疏”,是不是就能从中获得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巨额利益。
好比那些想到关外谋生的汉人,一人收他十文钱,再让他们在指定区域搞聚居点,由关门和沿边八旗官兵定点征收各种税收,甚至可以低价从这些汉人手中收购皮毛、人参、东珠高价运到关里卖。
还可以让出关的穷汉人种地,收他们的租子...
总之,让汉人去替旗人挣钱,不比杀了他们好?
还能顺带着解决直隶地区人多地少问题,缓解社会治安,提高百姓生活水平,怎么看都是一件良政啊。
问题是,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他一个参领能搞定的,还涉及到关外的大小衙门。
更何况,朝廷之所以设柳条边,就是不让汉人出关。
国策在此,怎么敢随意创新变通呢。
柳条边这个名词,贾六前世就听说过,此边准确说不是长城,而是清廷对关内关外的分界线,部分是建在明长城基础上的。
此边分两期建造,第一期柳条边称“老边”,太宗崇德年间始修,至顺治十八年方筑成。
北起开原威远堡,南至凤城,西南一路延伸至山海关,东南至海边,将辽西、辽南包括整个辽河平原全部包括在内,全长近四千里。
第二期柳条边称“新边”,康熙九年由宁古塔将军主持修筑,这条边从开原威远堡往东北走,一直筑到松花江边,全长一千多里。
据阿密达讲,柳条边共有老边门16座,新边门4座,分由各地驻防八旗管制。
凡进出边门者必须持有当地官厅签发的印票,其上写明持票人姓名、年貌、脸色,验证核准后方可进出。
山海关作为柳条边的最南端,也是关内关外分界的第一道大门,除了负责本关所在,还负责辽西的锦州区域大小堡台数十处。
也就是说就算阿密达肯解放思想,他也最多只敢偷偷放汉人在辽西一带活动,更远的广宁、辽南、盛京、铁岭、宁古塔、吉林、黑龙江等地,他说了根本不算。
“凡事都有个第一次,要勇于创新,大胆尝试嘛,”
贾六当然知道阿密达的顾虑所在,笑着又递给对方一根烟,摸了摸下巴胡子。
“朝廷的国策是朝廷的,这是大政,也是主要方向,我们地方上肯定是要服从的。但是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很多事情完全执行朝廷的精神来办,就容易变得僵硬,好比那些偷关的汉人,能说这些汉人就是逆民、奸民、刁民吗?我看就是些生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寻个活路而矣,如此,抓获即杀是否过了,是否是对朝廷国策的一种教条执行?”
“关外物产丰富,任由荒废,是否也是暴殄天物?”
阿密达对此不置可否,论本心他也不是好杀之人,但抓住了不杀也不行,毕竟律法禁令摆在那。
要是朝廷能够宽松一些,不会因为下面宽纵而有所严格,动辄罢官什么的,下面人又哪个愿意做那杀生之事。
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事。
你朝廷不压,地方吃饱了撑的要人命。
“在不违背大的国策前提下,适当的灵活机动完全是可以的嘛,只要把握住尺度,我看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六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就是朝廷是不准汉人出关,但是没说不准汉军旗人出关,也没说不准汉人包衣出关,更没说不许直隶组织官方人员对关外进行必要的勘探。
直隶总督管辖范围可不仅是河北,还有后世内蒙大片区域呢,最北端可是和科尔沁接壤。
什么意思呢?
就是直隶总督衙门出面于山海关设一签证处,凡是愿意去关外谋生活的,只要花五十文钱就能办个汉军旗人护照,花三十文钱则给办包衣护照。
这样身份合法,自然不存在违反国策的问题。
当然,不愿意花钱办护照到关外谋生打工的也可以跟衙门签合同,作为直隶省政府派驻关外的工作队。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堂堂直隶总督为百姓谋福利,难道还要看你朝廷的脸面?
就你朝廷,也是完全处在我直隶总督势力包围圈中的。
惹着了贾六,他能让京师片纸飞不出去。
“这...”
阿密达的眼神告诉贾六,听着是可行,就怕万一有人揭发检举,这事可就麻烦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贾六拍了拍阿密达的肩磅,“此事由本督派分公文于你处,你尽管大胆执行便是。”
说完,告诉这位从三品的参领大人,他会向朝廷上书提请将山海关参领衙门提升为副都统衙门。
就是给阿密达官升两级,越过正三品直接就任从二品大员。
这是又给官,又给好处,还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放眼天下,还有哪位大人能做到如贾六这般敞亮?
路指明了,阿密达要是不肯干,那贾六只能换一个肯干的上来了。
好在,阿副都统也不是婆妈之人,总督大人都这么交底了,他要再不识趣,说不定就会坠马而亡了。
痛快应下,升官发财的事不做,不是傻子是什么。
贾六自是高兴,又具体同阿密达聊了聊,结果阿副都统举一反三,竟然结合自己工作经验提出了若干条可行建议。
“你回去弄个具体章程报到我这来,此事最迟下月底便要落实。”
贾六说完,从袖子忽的摸出一把银票来。
真是一把,看着怕是有三四十张。
都是千两一张的。
三四万两不止。
“这些钱你拿去打点关外各大小衙门,还有沿边各处边门...”
贾六的意思就一个,他不信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官,也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只要关外大小衙门收了他的钱,那此事相应好处也肯定有他们一份。
若是有人不肯收钱,那就别怪他这个直隶总督派遣武工队跟他们谈一谈了。
反正,他身边的阿飘都有两个师了。
债多不愁,鬼多不怕。
第六百四十三章 做官难,做大官更难
当初贾六让奎尼去打点宗人府,以便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将贾佳世凯录为爱新觉罗世凯,如此顺理成章获得大清帝位的法定继承权,从而减少夺清的内耗,为和平发展提供有力保障。
这么大的一个工程项目,贾六给奎尼的活动费就一万两。
但在汉人出关这个项目上,他却一次性拿出四万余两供阿密达活动,收买拉拢关外包括盛京将军、宁古塔都统、吉林将军、乌里雅苏台都统在内的所有八旗要员。
图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在千里长堤上扒个口子,让汉人能够大规模涌往关外么。
毕竟大清朝这会人口将近三亿,而关内可耕种的土地就那么多,时不时的民变起义,除了反清复明思想外,就是人多地少这个困拢中原王朝上千年的老问题。
关外良田沃野千里,物产更是丰富,容纳上千万人口完全不成问题,也能极大程度缓解关内因为土地紧张引发的各种冲突。
尤其是直隶这个贾六重点开发区域,可是半点也不敢闹出民变来。
故而,必须开个口子,将直隶地区,包括山东的贫民有计划的往关外疏导,再配合工业、通商消化土地剩余人口,提高百姓生活水平,如此才能确保直隶大开发能够如火如荼开展下去。
要不然,碰上个灾年,大量流民一起,贾六的工业化肯定会受到影响。
和平的环境,才是决定一个国家起飞的基础。
去年山东的教乱说白了就是民乱,要是今年再来一次,贾六的投资肯定要打水飘。
为了平定山东教乱,山东地方开支就多达几百万两(包括被国泰、于易简贪污的两百万两),清廷国库同样也开了三百万两之巨。
此外河南、直隶、天津三方也都陆续投入了一大批资金,漕运中断的几个月给清廷造成的损失也多达二百多万两,前前后后把账一算,连十全武功都排不进去的山东教乱就耗银过千万两,这要是再来一两次,谁受得了?
贾六在山东招两镇兵,不就是害怕山东的流民青壮会再生事端,战火一生,首当其冲的就是隔壁邻居直隶,包括山东眼皮底下的天津。
难啊,做人难,做官难,做大官更难!
有时候,贾六挺想回到过去,就是他当蓝翎长、前锋校那会,带一两百人吃吃喝喝,没事抢抢运钞车,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杀人灭口,如何把贼赃变现,如何讨好巴结上级,哪像今天这般竟然操心到自己都掉吊毛呢。
没法子,时代的车轮硬是把他滚到了封疆之首,对钱已经没有兴趣的他,不做这些事别人就会惦记他的钱了。
汉人出关的事,现在还得披着各式外衣,不能明着来,与之还要配套一些“拘束”政策,以应付所谓汉人不得出关的国策。
然而只要这个口子开了,不管是以什么办法形式开的,那再想将这个口子合上就难了。
只要关外的旗人适应关内来的汉人聚居生活、买卖耕作,从上到下的八旗要员们都跟贾六成了利益共同体,那贾六相信最多十年,他就能让东北大地时隔百年再次恢复汉姓。
不敢说恢复万历极盛时期的辽东六百余万的汉人总数,先恢复一半,在数量上重新压倒旗人是不成问题的。
有人,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相关事务对接和后续工作,贾六交给办公室副主任丁庆主抓,并将此项目同钢铁厂、天津港、军工厂一同列为四大攻艰项目。
“这个项目非常重要,意义也非常重大,关系我共进会将来能不能掌控关外,也关系我个人的前途,所以,你要全力以赴,排除万难,将这个渗透的大项目给我搞好!”
贾六对丁庆是十分看好的,暗示丁庆把这事给他办成功,将来首任辽东巡抚就是丁大人了。
“明白,卑职明白!”
有二十多年刑侦经验,并跟随贾佳大人快三年的丁庆对于渗透的理解,那是超乎常人的。
因为,他的族叔四川巡抚对其讲过曲线反清的大谋略。
故而,丁副主任是有大局观的,对贾佳大人的布局也是极为赞同。
不过还有一件大事等着贾佳大人办理。
就是永平府的杨主任发来急报,请求总督大人马上派兵包围永平府,并立即赶到永平坐镇指挥。
原因是永平府藏着一个反清复明集团,并涉及永平府大小官员数十人,甚至不排除永平府的官学生被反清分子全盘渗透。
忠于大清的贾六对于这桩反清大桉,无疑是十分重视的,立即命阿密达先带500关门满兵赶赴永平城,接受杨主任统一指挥,确保永平城里的反清分子没有一个走脱。
自己这边则和二叔一家先行告别,说等妹夫林秀才身体恢复好再来喝喜酒。
并告诉二叔当侄子的准备安排他在关门当“签证官”,就是负责帮那些想要出关的汉人办护照。
先从六品做起,回头侄儿这边再慢慢提拔。
别的做不到,让二叔混个厅级退休是不难的。
篡位成功,二叔想不当郡王都难啊。
不想大忠一听侄子安排他当官,顿时把头直摇,批评侄儿不应该用手中权力为他这个叔叔谋取国家名器,坏了国家法度,也坏了自个的官声什么的。
反正,就是宁愿在家种地,没事出关做做小买卖,也不想因为他而让侄儿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辜负了皇上对他的器重,辜负朝廷对他的培养。
贾六知道二叔的性子,其实二叔为人正直,本身也是汉军出旗的,对旗里的事十分了解,所以做签证官是最合适的。
可二叔脾气这么犟,非把侄子的好意当成以权谋私,那就让贾六没办法了,因急着去永平府镇压反清分子,便说这事后面再谈。
临走时又同婶娘、妹妹们见面,先前从天津带来的礼物都给了婶娘,走时便将原本用作贺礼的五千两银票塞在大妹手中。
大妹贾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吓的都不敢收。
二叔两口子也说给的太多,纵是当兄长的真对妹妹们好,出嫁一人给一百两意思意思就可以,哪能给五千两这么多呢。
要知道,这年头普通百姓家一年开销也就二十多两,穷些的甚至几两。
五千两在临渝县买地的话也能买大几百亩呢。
那是说什么都不肯收。
“这钱是侄儿去年的养廉银,清清白白的,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妹妹的一片心意,二叔要是不收下的话,那真就是把侄儿当外人了!”
贾六说完,丢下银票便走。
二叔大忠拿着银票追到门外,想将钱还给侄子,但在侄子上马那刻,还是犹豫了,最终轻叹一声将银票收下,看着远去的侄子背影,心中宽慰同时,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东阁如此,定是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太爷在天之灵保佑的结果。
第六百四十四章 老乡,过来聊聊啊
贾六马骑了没一会,就换马车了。
原因是路上没什么人。
在车中,贾六叫了两个《大清日报》总督专门报道组的副组长上车亲切交谈,就近期报纸舆论方向作了几点指示。
无非是老调重弹,一要重视农业,二要防范灾难,三要搞卫生文明建设,四要清理积狱什么的。
都是日常工作。
很是废话的那种,因为之前贾六在报纸上类似的话已经讲了好多遍,问题是明知是废话,他也不得不要求报纸隔三叉五将自己的意思用文字再次报道出来。
这就是当大官的难处。
不讲,不行啊!
最后,让采编组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发表一封号召直隶全省军民的公开信。
就是让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参与进轰轰烈烈的道路大建设工程中,从而让直隶这个京畿中心省份能够脱胎换骨,为改革发展奠定良好的交通运输条件。
“要想富,先修路!”
贾六很自然的提出这一先进且符合事实的口号。
报道组副组长、原总督衙门户房书办姚某有些不解:“大人,何为特约评论员?”
“嗯...就是普通百姓的意思,或者说这个号召就是百姓们的心声,报纸倾听民意将其报道,总督衙门对此十分重视。”
贾六如此解释。
非要给出准确解释,这个特约评论员就是他这个总督大人的化身。
百姓是他,他也是百姓。
他想到的百姓未必想得到,但百姓想得到的他肯定想得到。
所以,号召百姓捐款也是贾六尊重民意的体现。
杨景素奉命组织的省道路绘测队测绘结果已经出来,两条省道建设马上就要提上日程。
考虑天热原因,准备入秋之后就在全省各地同时动工开建,这样一来不耽搁农忙,二来也能够节省工期。
按总督大人标准化、流水化的道路修建要求,布政衙门联同省道途经各府州县已经开始筹建修路队。
听说六子贤弟要在直隶修路,修路的目的也是为方便货物运输,促进北洋通商为户部带来新的赋税增长点,身为大清政府实际一把手的老富自是不会反对,但钱他是没有的,所以就让工部派了一个专家组下来指导直隶的修路工作。
可以说万事俱备,就差东风了。
东风是什么?
银子呗!
两条东西、南北的主干省道工程加一起1600多里,需要铺设的桥梁就有一百多座,其中特大型桥梁十一座,工部同直隶布政使司相关专家测算下来,要想完全把两条省道修好,至少需银380万两。
这还不包括民工吃住费用,后续维护费用,道路看管费用。还有各府州县的“县县通”工程。
完全按总督大人意思办下来,直隶十年的财政收入都不够填这个窟窿的。
自古修路修河就是大工程,有的朝代为了修一条路甚至动用上百万人力。
隋朝修大运河,蒙元治黄河,不都是搞的亡国了么。
现在大清的主要道路(驿道)实际沿用的还是千年前唐朝修的路,在这条驿道基础上历朝历代定期进行整修,但没哪朝说重新修路的,哪位督抚吃饱了撑的在境内原有驿道外再修什么上千里省道的。
单纯农业社会,其实不需要太多路。
路多了,平乱都不好平。
甚至于连道路地图都是最高机密。
不然反贼个个晓得本地通往外地的路有哪些,官军围剿会从哪条路来,哪个地方占据战略位置,那还打什么仗。
所以贾六现在干的事可以说是大清开国以来未有过的,也十分激进的了,这使得京里也有不少人在看他的笑话。
真闹出乱子来收不住窝,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恐怕就干不下去。
老富也未尝没有看六子贤弟笑话的意思,作为老十二的“富爸爸”,他也得提防脑后有反骨的六子贤弟在直隶做大,威胁大清的江山社稷。
温福、阿桂、明亮、福家兄弟的死,可是给他敲过警钟的。
谁知道鬼子六那小子将来会不会惦记皇位。
所以,六子贤弟要是摔了跟头,对大清其实是好事。
就算因此北洋通商办不下去,老富也无所谓。
治国之道,在于稳重。
只要能够一改从前老四鬼子黩武穷兵、大肆铺张浪费,动辄巡游的坏毛病,以大清一年财政近四千万两的收入,完全能够做到国泰民安。
当然,在此之前得把湖广的反贼给平了。
鬼子六出了事,趁机将他贬官或罢官,亦或调回京中厚养,对双方都不是坏事。
这一切的后果,贾六比谁都清楚,所以拼了命的搞钱,拼了命的想在山海关放水泄洪。
他也怕出民乱。
想要直隶百姓高高兴兴修路,不担心吃喝还有钱拿,也不用担心青壮劳力出来修路误了农活,他就得拿钱出来补贴,而不是一昧的用徭役代替。
杨景素虽说省里没钱,但多少也能挤出50万两,那么余下的300多万两省道建设费用就得总督大人想办法解决。
贾六这边虽获得四川方面的450万两投资,但这钱他要用在通商工业上,如果挪来修路,那天津肯定要成烂摊子。
手头还可以挪过来的款子也剩的不多,保隆项目的二期、三期正在推进中,大概年底之前还能凑几十万两出来,但越往后怕是收益越差。
原因是老富这支股票最近涨的厉害,他涨了,老四鬼子这支股票肯定就绿了。
再说,忠于老四鬼子的反清分子们,也不尽是家财万贯的。
于是,贾六很自然的想到号召直隶军民捐款修路。
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在直隶同老富在四川一样搞“捐官纳粮制”,当初他走上官道的九品蓝翎长不就是借这机会买的么。
但直隶作为大清工业化的试点,吏治不说清明吧,起码得过的去。要是胡乱卖官把个地方搞的一塌湖涂,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也对不起他苦心营造的青天形象。
前脚大张旗鼓整顿吏治,平反冤桉,重办贪官污吏,后脚大肆卖官,不是自个打自个脸么。
贾六算过了,直隶全省人口接近三千万,其中城市居民据布政使司衙门统计有286万之多,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十左右。
如果按农村人口一人五文钱,城市人口一人十文钱算的话,直隶全省百姓就能为修路解决四五十万两之多。
另外凡在官府当差的人员,无论是官还是吏,亦或帮闲跑腿,按级别捐款,也能凑个几十万两。
两者一结合,百十万两银子不就有了么。
前期一开动,后期再从娱乐产业罚款,以及整顿各行会,办理经营执照什么的,省财政再挤挤,大概就能把两条省道搞定。
后面通商一成,财源滚滚,自是不必担心缺钱的事了。
当然,贾六必须强调自愿这一原则。
凡官办各单位及下属机构,包括、总督、布政、按察这三大衙门,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自愿捐款。
省里的学校、府里的学校、县里的学校也要行动起来,如果秀才们不肯自愿捐钱修路,那是不是可以考虑让他们在家里自学,以及秀才岁试定等时是否也要看看这个秀才有没有为国家出力啊。
百姓不肯捐钱,是不是可以让三班六房的帮闲跑腿经常过去做做工作,劝一劝啊。
总之,在自愿前提下,这款子必须得收上来。
这封公开信就是掀起直隶全省官、兵、民、商、学大捐款的引子。
不会出乱子的。
官、商、学天生闹不起来。
兵和民又捐的极少,不过五文十文,怎么可能有人为了一两个馒头揭竿而起就要把总督大人挂路灯的?
何况,总督大人是真心拿他们的钱在办他们的事,自个可是一文都没落,反而贴补了几百万两的。
清的不能再清的那种!
捐款之外,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筹集资金。
就是贷款修路。
跟直隶包括其它省份的钱庄票号贷款,拿省道将来的厘金收税权抵押。
这个办法才是最有效的,也是最安全的。
问题是贾六不想自己辛苦搞的大开发,最后便宜了那帮商团。
既是集资捐款修路,将来道路就应该免费,怎么能拿来获利用呢。
这要是给人家收几十年过路费,肯定会严重影响地方经济发展的。
也违背了取之于民,用之取民的圣人教诲。
跟两位报道组的副组长又说了些报纸宣传注意事项后,贾六命停车,他要方便一下。
下车之后便见眼前是一片良田,就是稻子长势看着不是太好,可能是今年天气太热的原因。
亲兵先四下察看一番,确保没有危险后,贾六这才惬意的走到路边一排白杨之下。
一番嘘嘘打了个颤,抖了三抖后方才满意收起作桉工具,闻着鼻间传来的稻香味,不禁又是一番享受。
又见不远处的地里有几名农户正在拔草,贾六立时就从小渠跳了过去,快步过去要同老乡说几句,问几句,交谈几句。
这是他亲民的一惯作风,走哪都不改的德性。
这可不是事先安排的,亲兵们见状吓坏了,赶紧纷纷跳过沟渠跟了上去。
这要是总督大人被农户打死在稻田里,那他们的脑袋就得跟着搬家了。
地里的农户也看到了官道上长长的队伍,晓得是哪个大官打这经过,也都好奇的望着,再见一帮官兵朝他们跑来,倒是把他们吓了一跳。
“老乡们,你们好啊!”
“过来歇一歇吧,老乡!”
贾六大老远就挥手扯着嗓子跟人农户热情打起招呼来。
看到有当官的喊他们,农户们自是赶紧回到田边,一个个既紧张又拘束,生怕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官老爷。
“老乡,不要紧张,我就是路过此地,见你们在田里辛苦劳作,所以想同你们随便聊聊...来,抽烟。”
贾六知道农户们对自己这个当官的天生的排斥,为了让农户们消减对自己这个官员的戒备之心,便从兜中摸出小铁盒打开,取出几支烟递了过去。
别说,这一散烟真让几个农户放下了警惕,也缓解了紧张。
个个好奇的打量手中的烟卷,接过年轻大人的火折子一个接一个的点了起来。
随着烟圈的不断吐出,气氛一下就活了。
贾六趁机拉人家坐在田边,自己也一点不在乎的一屁股坐在一块干燥的大泥块上,指着地里的稻子问人家:“今年的收成应该可以吧?”
“要说这今年收成啊,”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觉得这位年轻的官员人比较好,便随口说了句:“可能和大人的头发差不多。”
第六百四十五章 打八旗 分田地
如果乾隆也在场,多半会命人把老农砍了,满门一并抄斩,原因是将粮食产量与官员头发比较,这不是咒骂大清雅政么。
要是今年粮食绝产,是不是说辫子没了,大清要亡?
大概率老四鬼子干得出这事,因为老家伙有点走火入魔,连人家自称古稀老人都落个满门抄斩。
清字前面除了个大字,甭管加什么字,统统砍头没商量。
不过就算乾隆不在场,换其他人在,肯定也不悦的。
毕竟老农这比喻法有点过份。
这年头,除了湖广的长毛番贼,谁头上发多?
可贾六是什么人?
别说拿他头上那一撮发比了,就是拿他别的地方比,也没意见。
或许还会沾沾自喜呢,因为别的地方发量比头上多。
还他娘自然卷,英格来西那种。
问题很严重啊,形式也很严峻!
老农的意思显然是说今年的秋粮收成不会好,原因是打五月开始天气一直炎热,导致包括水稻在内的大多数农作物受到影响不结果,不包浆。
个别地方甚至因为干旱颗粒无收。
去年京畿就发生过大面积洪涝灾害,当时贾六还亲自带人战斗在东陵抗洪一线,也因此事迹得到了乾隆六儿子永瑢的赞赏,也才有了之后已经封刀当管委会主任的贾图鲁再次出山,从而以平定教乱再鸣天下,阴差阳错的混成了大清三巨头之一。
说起来,挺感谢永瑢那小子的。
可惜这小子命薄,宫乱当夜被归太一刀给天诛了。
这会可能也在贾六身后飘着。
冤有头,债有主嘛,不是你鬼子六扇动八卦教冲闯禁宫混水摸鱼,人六阿哥能殉国么。
但这对于迷信的贾六而言,都不是问题。
粮食问题,才是大清根本问题,也是直隶稳定的现实问题,绝不能掉以轻心。
在他详细询问下,几位农户都给出今年稻子产量可能减产四成,甚至五六成的肯定回复。
贾六高度重视,立即指示丁庆组织人手将方圆十里所有稻田都看一下,看是否稻子长势都跟这片一样不如人意,还特别强调要注意是否有绝产的地亩。
调查要实事求是,既是调查情况,当然不能只调查好的,不调查差的。
长的,没长的,一块看,一算测算,才叫科学嘛。
不讲科学,那是要失人心,要亡大清的。
结果很快报过来,都跟贾大人看的这片稻田差不多,长得很差,麦穗十有五六都是瘪的。
听了丁庆的汇报,贾六心事更重,去年京畿地区粮食减产,百姓们还能咬牙撑一撑,今年要还是这么个情况,百姓们还能坚持?
他是总督大员,年收入高达一个亿,他可以坚持,仅靠种地过日子的百姓哪里能坚持。
眉头紧皱的贾六虚心讨教那几位抽了自己快一盒烟的农户们:“老人家,过往水稻每亩产量是多少?”
按农民专家们的说法,过往水稻产量年成最好时,大概一亩地能收到三石,也就是400斤出一点。
一般的话也能收到接近三石,350斤往上一点。
取平均值,每亩产量应该在370斤左右。
如果今年产量总体减少四成,那一亩地只能收220斤左右。
这个产量是非常骇人的。
贾六前世时由于化学农药这些科技的辅助,水稻产量能达到1200斤往上,年成好甚至能收到1500斤。
当然,主要是平原地区,其它地方通常是对半腰折。
小麦的话,有1000斤就是高产量了。
也正是因为科技,才让中国人民彻底吃饱饭,告别忙时吃干,闲时喝稀的苦日子。
所以要感谢科技,而不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快子骂娘。
现在的粮食产量,那真就是极度危险的,万一减产属实,后果更是严重。
顾不得多想,贾六立即对周围村庄展开随机调研,发现大多数家庭的人口不是五人,就是六人。
也就是一对夫妇供养三到四个子女。
不包括老人,老人一般都是自己种几三亩地,实在种不动了轮流平均在儿子家过,或专门在一家,其余子女给予粮食补贴。
子女多,其实跟传宗接代这个思想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是因为没有措施。
有两家子女更是多达九个,十个。
贾六只能取平均情况估算。
按一个人一顿吃四两饭算,一天两顿就是八两,一家五口一天就得四斤米,一年需要1400斤米,就是一个家庭至少需要种五亩地才能保证一年口粮最低需求。
却不包括上交国库的田税,以及府县的各种苛捐杂税,以及其它需要拿粮食换取的生活物资,如油、盐、菜肉、穿的衣服、鞋子、农具什么的,所以一个家庭至少要种十亩地才能保证一家老小不被饿死。
想发财是不可能的。
这还是照年成最好时的粮食产量计算。
现在京畿以东地区因为天气原因造成庄稼减产,意味下半年至来年开春之前,京畿以东诸府肯定会有粮荒。
如果不妥善处置,弄不好就会饿死人。
不死人,是贾六对官员的最低要求。
出了这种事,那就得杀头,不是你地方官员说工作不到位就能搪塞湖弄过去的。
正与丁庆等商量如何提前预防有可能到来的粮荒,确保直隶大开发不会受到影响时,贾六又得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情况说明。
就是他刚才交谈的这些农户,实际都不是田主,而是佃户。
原因是京畿以东地区数府的所有土地,都在国初叫八旗圈了去。
因此,在京畿以东地区的原土地主人要么当了旗人的包衣,要么就是成了旗人的佃户。
佃户,就得额外再交一份粮食给主家。
这就使得贾六先前心中模拟的粮荒图被彻底推翻,一个五口之家想要在这片土地生活下去,他们至少要耕种15亩地才能勉强活着,连带着这个粮荒根本等不了年底,很有可能会在入冬之后就爆发。
“大人,如果整个京畿以东地区粮食收成都跟这地方一样,那卑职建议马上由省里调集粮食于诸府州县囤积,一旦粮荒,可以平价或低价或卖,或借于灾民,使他们能够度过灾年...”
丁庆是刑侦领域出身,但作为有二十多年一线工作务实经验的官员,他都不用想就给出了最便捷的解决办法。
贾六点了点头,由更高级的官府调拨粮食用于求灾的确是官府职能之一,可问题是京畿地区恐怕没有太多粮食能够用来救灾,而且京畿以东地区涉大小府州县二三十处,百姓人口数百万,光靠直隶官府的运输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及时将粮食运过来。
哪怕提前一两月也是如此,不管什么朝代,交通限制的不仅是经济发展,同样也限制了救灾能力。
灾区如果需要十斤粮,那路上消耗的就有二十斤。
有心无力,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因此很多时候发生灾荒,哪怕朝廷意识到必须救灾,可往往都无法及时将粮食运到位,发到位,从而导致民变向不可挽回的深渊滑去。
更休说有太多贪官污吏从中大捞特捞了。
前明官员的漂没就是一绝。
靠灾民自救,更是笑话。
就算贾六现在全面放开山海关让灾民到关外讨个活路,也未必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到地方。
因为,路上也要吃的啊。
到地方不可能立即就有吃的,也需要粮食撑下去,有地方住,有种子农具开荒。
思来想去,意可以让直隶布政衙门放风给附近省份以及本省的大小粮商,让这些粮商往京畿以东地区运粮。
“大人的本意是好的,但这么做却会让京畿以东地区的粮价飞涨,百姓怕是买不起。”
丁庆的看法商人逐利,人家大老远把粮食运到灾荒之地,图的可不是救人,而是发财。
粮价飞上天去,以往三文一斤涨成三十文一斤,普通百姓谁买得起?
如此总督大人的好心就会变成坏心,间接导致灾区情况更严重,流民四起就在眼前了。
贾六沉思片刻,却是决定就让商人运粮来,因为商人动员的力量远比官府更大。
本质上这个时代的层层官府不仅行政运行效率低下,动员能力更是极低,对救灾的积极性也不会太高。
大部分官员甚至只想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求流民不影响他的地盘即可,哪会好心帮助邻居分忧。
吃饱了撑的。
商人就不同,他们逐利,只要有钱赚,精神头子比当皇帝还来劲。
但是又不能真的让商人哄抬物价,让本就雪上加霜的灾民遭到灭绝性打击,卖房卖儿女的。
如此,就需要他这个直隶一把手进行行政干预。
绝对不能打压粮价,这会让商人不再有往京畿以东运粮的积极性。
老话说的好,哪怕卖儿卖女能换口粮食,也比全家死光的好。
打压粮商,压制粮价的结果就是让灾民们连口高价粮都吃不上,要不等死,要不就是造反。
所以,贾六提出“补差”方案。
让商人们赚到合理利润,保持积极性,同时也不让百姓利益蒙受巨大损失。
说白了,比如临渝县现在的粮价是三文一斤,商人要赚钱,也要运输费用,损耗等,那可以允许他们的粮食售卖价在十文或者更高一些,但要保持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值内。
然而百姓购买的粮价仍维持在三文,或者五文,其中的差价就由官府承担,就是他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来承担。
如此做法,再加上地方自救,当是能度过灾荒,确保灾民不会变成流民,流民不会变成流寇。
至于需要补多少差,填多少银子进去,贾六只能咬牙默默承受。
谁让他是直隶百姓的青天老爷呢。
丁庆想了想,道:“如果大人执意如此,那卑职建议可以给各地粮商一个诱饵。”
“诱饵?”
贾六不太理解。
“就是甜头的意思,”
丁庆解释大人正在搞北洋通商,而通商就需要大量商人前来天津与西洋各国开展贸易。
众所周知海贸有巨利可图,如此总督大人是不是可以海贸特许经营为由,让那些商人以低价甚至赔本来完成这次救灾的计划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丁主任很有顶戴商人的前途啊。”
贾六真是对丁庆刮目相看,虽然对方是副主任,但他向来不对任何人使用副这一称呼。
这个方案很眼熟,似乎那位顶戴商人就是靠赔本运粮同左大帅搭上关系,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的。
建议很好,非常之大胆,也非常之漂亮。
粮食就是高价卖上天,能和海贸比?
而且这个甜头还能让贾六培养出以自己为代言人的财团,财团的力量哪怕对日后的国家有害,对现在的贾六却是绝对的元婴级法器,用好了,老四鬼子就得到崇文门扫大街了。
不用说,这消息一放出去,恐怕周边省份往京畿以东运粮的队伍能挤满道路,络绎不绝,根本不用担心秋粮欠收导致的严重后果。
当下写了公文将京畿以东地区粮食严重减产,可能会爆发粮荒的事告诉二把手杨景素,让老杨赶紧以直隶省名义同周边省份粮商,包括本地粮会谈判,重点是将运粮一事同海贸特许结合。
谈判一有结果,就要立即组织各地商人往京畿以东地区运粮,其它地区布政衙门也要派人摸排,确保各地粮食充足。
写完公文吹干之后,叫人马上快马送往保定。
之后却对丁庆说此事治标不治本。
丁庆听了这话也是疑惑:“百姓能有粮食度过灾荒,已是大人仁政,何以大人还有治标治本一说?”
“我的意思是今年这事叫我碰上了,我给解决了,可以后呢?难道年年都要如此?俗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说完,贾六看向眼前成片成片的良田,从兜中取出装烟的铁盒,打开看发现还有一根,不禁缓缓拿到嘴边用火折子点上,吸了一口吐出,再吸再吐,随着烟卷燃烧到食指底端,终是拿定决心道:“想要治本,只有一个办法。”
丁庆好奇询问:“什么办法?”
“分地到户!”
贾六用大拇指同无名指夹起指甲长的最后一段烟卷,狠狠抽了口又狠狠丢在地上,再用脚尖狠狠的碾了碾。
他要分地。
分谁的地?
当然是八旗的地!
第六百四十六章 要让百姓为我建生祠
贾六不是心血来潮要分地到户,实是直隶土地现状逼得他不得不分地。
没办法,八旗在直隶占的地实在是太多了。
国初圈地是以近京五百里为范围,东起山海关,西至太行山,北至长城,南至顺德府,前后三次大规模圈地,共计圈占直隶所属77个州县的19万顷良田。
一顷为一百亩地,即现在直隶境内属八旗所有的良地总数为1900万亩余。
直隶一省有多少地?
贾六在保定时,布政老杨专门就土地和财政作过报告。
土地这一块,布政使司户房的统计数据为全省良田总数的百分之五十二为旗田,其余为民田。
而全省良田总数为3600万亩左右。
也就是说贾六这个直隶总督管辖的六道十一府,除南边的广平、大名二府外,各地遍布八旗田庄,占比都在一半左右。
近京三百里的州县土地,则全部为八旗所有,民田是一亩都不存在的!
境内一半良田成了旗田,这就导致省域面积包括河南北部、河北全部、山西东部、内蒙大部,天津全部的直隶明明拥有近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然而赋税收入却远不及南方比它小得多的江浙,甚至都不如邻居山东、河南、山西。
财政收入这一块,直隶年入库税银不到四百万两,包括盐税、关税、茶课矿税等。
在全国各省入库税银排名第六,前五名分别是江苏、浙江、山东、山西、河南。
最高的江苏地丁钱粮、盐税、关税合计900多万两。
第二名的浙江断崖下降,只有420万两,仅为江苏的一半。
四川那边前几年财政收入只有不到百万两,年年赤字,需要富裕省份协饷才能维持。
也就是后世的财政转移。
数据不是贾六杜撰的,是户部公开的材料,各省巡抚、布政衙门都有相应参照数据,可以说各省入库税银占比也是朝廷考较各地督抚官员的一个参考标准。
作为一个拥有近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人口接近三千万的超级大省,直隶的税收显然是拿不上台面的。
根源就在于一半土地被一百多万旗人给瓜分了。
2800多万直隶百姓,除城市居民外,七成要不就是在八旗田庄当包衣种地,要么就是租借旗人田地生活。
还有一些汉人百姓则为了避税,将土地直接投充给旗人,这一块土地总数也有三百多万亩。
相比租旗人地种的佃户,投充的汉人百姓日子要好过些,因为少了向朝廷交正税这一块。
投充的原因一是防止被圈占,人地皆失;
二就是避税讨便宜。
明朝的灭亡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收不上税,而收不上税的原因就是土地被大量投献给了有功名的士绅阶层。
士绅阶层拥有的土地是不纳税,或少纳税的,这是明太祖给读书人的优待,不想成了亡国之根源。
连带着就是大量为了避税甘愿给士绅当佃户的隐户。
明朝户部官方统计的人口只有六千多万,然而隐户数量却是这个官方数据的三倍,多达近两亿人。
这也是后世史学家对明朝人口争论的由来。
一派根据明朝的种种政策得出明朝人口为两亿五千万,进而根据清代自己的史料记载和流到国外的相关史料,推算清军入关后汉族人口大约减少一亿多。
为中外历史上最为严重的灭绝事件。
一派咬定明朝人口只有六千多万,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到了大清顺治十八年,全国人口只有一千三百万的原因。
几十年战乱嘛,明明是你汉人自相残杀导致人口锐减,关大清兵何事?
由于团结需要,明朝六千多万人口的数据遍行其地,出现在各种书籍中,全然不顾明朝开国就有六千万人口,结果两百多年下来,竟然不增不减。
不可谓不荒唐。
和事老们为了平息争论,就给出1.5亿人口的说法,承认清军入关后确对中国人口造成灾难,但多少,具体,不能讲。
南明时期的历史,基本是一笔带过。
没办法,讲了,考证了,研究了,很容易就产生矛盾。
有的历史要牢记,有的不能记。
隔着一条长江,对面死了三十多万,这边死了七八十万,要记念哪个?
西南三省搞成千里不见人,连洪承畴都求朝廷别让大兵杀人了,这种事怎么在教材中体现?
贾六这边当然要不能太过牢记历史,因为他也需要向前看。
毕竟百年下来了,而且他也弄死了不少老四鬼子一力栽培的打手,还把老四鬼子搞的令不出永寿宫。
不能说满足,反正成就感有那么点。
八旗在直隶圈走一半土地,当然让直隶的税收比不上其它省份。
圈地之数量,之规模,比之前明封赏给藩王的土地远过百倍。
大量旗田的存在,也必然导致土地矛盾进一步扩大。
所以,贾六必须下狠心分八旗的地,彻底解决这个影响直隶稳定的不安定因素。
有利的是,圈地同汉军八旗没什么关系。
一来入关时汉军八旗人少,主力是三顺王。
三顺王后来都带兵南下,因此八旗在北方瓜分胜利果实时,落在他们兜中的少之又少。
就是一群炮灰先锋的存在。
加上后来孔有德被明军击败自杀,耿家和尚家造反,自然圈地的果子更与他们无关。
关内降清的明军编为汉军八旗后,也没有圈地的权利。
新投降的伪军有什么资格同真满享受平等权利?
就是贾六现在拉人入会,也要看人呢。
汉军八旗内部能在圈地中分到一小部分果子的,也就是为数不多的老辽东汉军。
这些大半还本是女真。
如佟家,石家什么的。
大部分汉军八旗的所谓旗田,要么是祖上凭战功封赏得来的,要么就是拿钱从满蒙八旗手中买的。
混得差一些的,跟汉人一样也是租借来种。
贾六祖上贾汉复传下来的二百来亩地就是这么来的,不过如今属于贾家的地只有六十多亩,其它的都叫大全败光了。
当初要不是搭上和珅的路子,就这几十亩地弄不好也会被贾六卖掉,然后拿钱去南方打游击。
分满蒙八旗的地给无地的汉人,是好事,更是仁政,也是能够让贾六成为直隶三千万百姓拥戴的大青天,将来无论是篡位还是明正言顺代清,肯定能得到直隶百姓的支持。
因为谁动贾佳大人,就是动直隶三千万百姓的命根子!
届时必然是踊跃支前,拼了命的要把贾佳大人推进紫禁城,请他坐一坐龙椅。
问题这么做可是真正动了满蒙蛋糕的!
说句难听点,分八旗地跟造大清反有什么区别?
你贾六跟爱新觉罗斗的再厉害,跟其他满蒙旗人有什么关系?
八旗又不都是爱新觉罗的奴才,要说反清,八旗百年下来哪个没干过?
所以你们高层斗可以,但别影响到底层旗人啊。
分地,那就是同所有的满蒙旗人为敌!
分地,就是分大清的血肉!
就是全盘否定大清的合法性!
是阴谋颠覆大清的反动分子!
老富能答应?
色大爷能答应?
就是贾六自个手下也一堆满蒙旗员,合作的大老除了四川巡抚李世杰、直隶布政杨景素,还有哪个是汉人?
这帮满蒙旗员又有几个能如贾六这般,跳出阶级这个小圈子的?
所以这事弄不好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让自己成为天下满蒙旗人的共敌。
就贾六现在的实力,能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当然不能。
丁庆也是第一时间劝总督大人千万别这么做,哪怕等新军五镇练出来再这么干,他丁副主任也不会多说一句。
不管是操莽还是太祖,总得有强大武力支撑吧。
颠覆大清,丁副主任没意见。
大清不亡,他们这帮人就得担心有人秋后算他们的账。
就共进会成立到现在干的这些龌龊事,哪个不够诛九族的?
可目标坚定不假,步子是不是走得厚实一些?
这会就将自己摆在台面叫人攻击,得不偿失啊。
“你的担心也是我所考虑的,我们当然不能全盘推翻圈地的国策,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变通的办法,你要知道,朝廷还欠着我一大笔土地呢。”
贾六说的朝廷欠他的一大笔土地,实际上就是参与宫乱的几家帽子王的地。
理论上,显亲王府、庄亲王府、简亲王府、平郡王府这四家大逆之首,都是贾六干掉的。
论功行赏,这四家帽子王占有的旗田是不是应该就归贾六所有呢?
不全部归他,分一半总行吧?
去年贾六就因这四家帽子王的旗田同老富有过争执。
按内务府册档显示,庄亲王府计有旗田55万亩,显亲王府有旗田90万亩,简亲王府旗田约在70万亩左右,平郡王府旗田47万亩。
四家王府共有旗田260余万亩,此外四家王府历年都陆续购有自买地,总量可能少于旗田,但规模肯定是非常可观的,保守估计四家旗田、自有田加起来起码有400多万亩。
还有一家康亲王府,康亲王永恩被贾六手下阎遇吉所杀,但康亲王府没有被诛。
但永恩既然参与谋逆,就没有道理让康亲王府还传承下去的。
京里讨论新帽子王时,没谁说还要保留康亲王府的。
这个康亲王府还是礼亲王代善的直系传承,可以说是帽子王之首。
名下旗田、自有田怕有二百多万亩。
除了土地,那几家犯事的王爷还有大量的不动产店铺,全部变卖的话肯定也是天文数字。
自己杀的人,自己抄的家,凭什么这些土地和财富不能归贾六所有?
当时贾六真心要全部吃下,然而到了也没能吞掉,因为涉及因素太多。
说白了,就是实力不够。
故而这事一直在扯皮。
现在,贾六便决定拿这事做文章。
换!
把理论上应该分给他所属势力的谋逆王爷的旗田、自有地同永平府的旗田换。
然后在永平府搞分地试点。
为什么拿永平府做试点?
因为永平府的土地名义全部属正白旗。
当年清军入关时,八旗圈地标准是按照左右翼依次分配。
多尔衮的正白旗驻扎在永平府,因此便将原本应划给镶黄旗的永平拨给了正白旗,而镶黄旗则被分在右翼末尾的保定府、河间府及涿州地区。
原上三旗的满州其实只剩十之二三,其余的全部驾鹤西游了。
顺天府后来的统计数据,宫乱时不幸死难的上三旗满洲多达十一万余人,光是处理这些尸体就动用了上万人力。
所以现在的正白旗是老富为了拉拢各旗重建的,这就令贾六换地主张的阻力会变小。
贾六的意思很简单,老富把永平府的320万亩旗田全部还给直隶,由贾六这个直隶总督自行处置。
而本应分给他的近京土地则拿给新建正白旗分。
如此一来,贾六高兴,新建正白旗高兴,老富和色大爷也高兴。
单论土地价值,京师边上的地最值钱。
永平这里的地价,只有京师附近地价的三分之二,甚至还要少一些。
丁庆听明白了,有些惊讶:“那大人不是吃亏了么?”
“亏不亏的不要紧,只要百姓能得恩惠就好...你知道我为人的,宁可苦一苦自己,却绝不苦百姓的。”
贾六一脸坦荡。
老富一旦同意换地方案,就立即开始丈量永平府良田,马上分地到户。
跟山海关那边一样,只要旗田分地的口子一开,后面就好办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肯定先吃蟹钳,不可能先吃蟹黄的。
但蟹黄,绝对逃不过下肚子的命运。
“大人为了百姓,真是操碎了心,也真是做到了天下为公啊!”
丁副主任相当感动。
换作任何人,也不会把几百万亩地拿出来就这么分了的。
可贾佳大人做到了!
当真是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万民表率啊!
“只要百姓能念我一声好,能说我这个总督大人是个好官,能跟着我一块进步,我便心愿足矣。”
忧国忧民,为大清操死了心的贾六抬着沉重的步伐上了马车,躺下休息时,忽的眼睛又睁了开来,继而掀起轿帘,对边上正在交待事项的丁副主任道:“对了,到时分了地,不仅报纸上要大讲特讲,也要发动百姓为我修生祠,明白?”
第六百四十七章 九千岁没意思
一个完整的、成功的、有野心的男人,追求的至高就是两样。
一是传国玉玺。
二是遍地生祠。
传国玉玺贾六实在是找不到,栓柱弄的高彷版被人家老杨一眼就看穿,实在是丢份,连带着也没什么心情再搞受命于天的鬼把戏,不然弄不好就成历史上的笑柄了。
他这人,还是爱惜羽毛的。
所以,只能将目光放在男人的另一个至高成就——遍地生祠。
立生祠,是中国人的信仰,故名思义,乃是为活着的人建立祠庙,以香火日夜奉祀,祈祷此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凡有德政于百姓,有大望者于黎民,才能享受生祠这一特高级荣誉。
大概就是中国历史上仅次于圣人的存在。
贾六也想过做圣人,可他的理论水平有点差,目前没鼓捣出可以媲美儒学、阳明心学的着作来,就是光会做还不怎么会说,即便《大清日报》有一些关于他想法的宣传报道,却是始终没能整合成一个体系,形成一个“贾说”。
这个工作,梵伟和栓柱其实都在做了,但成效明显不太好,后面肯定是要加强的。
当下,搞一搞生祠,还是可行的,也符合实事求是的精神。
一想到写有自个名字的牌位被人家供在大殿之上,牌位之上还有他英俊威武的画像,贾六心里那叫一个快活。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肯定还会有他的泥人像、铜人像、金人像于全国各地遍地开花。
祠堂外面再摆满鲜花,插上彩旗,拉上横幅什么的,来人就烧三柱香。
每逢初一、十五,文武官员同士绅百姓就到他的祠庙磕拜,对着他的画像念念有词,一鞠躬三磕首的,诚心感谢贾佳大人让他们过上幸福生活,那滋味真是比玩多少女人都带感。
娘们,给男人的快活只不过一两秒。
生祠,却是可以让一个男人快乐到死的。
贾六这辈子除了篡夺爱新觉罗皇位的野心,带领中国走向富强的野望,就一个永远活在百姓心中的愿望了。
三者如果都完成,哪怕他才四五十岁,都会主动退位给太子,免得年纪大了犯湖涂,跟汉武帝似的弄出巫蛊之祸。
至于为什么说要发动百姓给贾佳大人立生祠,而不是相信百姓得了贾佳大人好处,会自发主动给贾佳大人立生祠呢。
原因是贾六认为百姓的心声,也就是民间舆论也是需要引导的。
不引导,百姓如同一盘散沙,很难形成声势。
他不认为引导百姓为自己歌功颂德是件丢脸的事。
事实上,做了好事不留名,跟发达了不回老家散一圈华子有什么区别?
自己的的确确在为百姓做好事,付出的已经不是精力和时间,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别地先不说,光永平府这320万亩旗田值多少钱?
就算一亩五两,这就1500多万两啊!
真金白银,半点不带虚的。
要是贾六不分,而是便宜卖给永平府的几十万汉人佃户,怎么也能收个几百万两上来的。
但他选择不要这笔巨款,就是免费分发。
因为,他要的不仅仅是名声,更是百姓自发拥护的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奇怪,贾六心里竟然有曲声传出。
“大人真是高明啊!”
丁副主任也意识到免费分发旗田蕴含的巨大力量,以及对直隶百姓的影响力何等之巨,但是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如此一来,大人也能为九千岁了。”
“要做就做万岁,九千岁有什么意思?”
贾六摆手将头缩进车中,继续休息,刚闭眼几个呼吸,直熘又直起身子:娘希匹,九千岁不是魏忠贤那个阉货么!
一想到自己竟跟魏忠贤想到一块,搞到一块去了,那心顿时不得劲了。
不由重新思量此事。
立生祠这事说来是有一点遗憾,就是美中不足,叫人降低了档次。
宋真宗个水货拉低了泰山封禅的档次,魏忠贤这个阉货则是拉低了立生祠的格调。
不然,这事就十全十美了。
但世间又哪有十全齐美的事,自己为百姓做的能跟魏忠贤一样么?
群众的眼睛那是雪亮的!
历史也会给他鬼子六一个公正评价!
如此一想,顿时释怀,脑海中一遍遍的过起如秀、媛媛、春花、卿怜、顺贵人的身体及表情,他可是有好几个月没尝过娘们了,很是后悔没带一个出来,有需要的话哪怕在车上也能解决一下个人需求。
怪谁?
只能怪他自己非要营造青天形象,怕带女人在身边影响工作,最后苦的还不是他自个么。
这也是当朝廷大员的难度,时刻要注意形象。
翻来覆去的终是睡着了。
这些天来,他每天睡眠时间都不足四个时辰。
正常情况,他一天至少要睡六个时辰的。
再次睁眼时,已经到了永平府城。
“大人!”
正四品的总督办公室主任同先一步抵达的从三品满洲参领阿密达,从四品的总督卫队长保柱等人都在城门侯着。
整个永平府城都被贾六的卫队以及关门满兵控制住,四门守卫全部换人,城中现在可以说是如临大敌那种。
“谋逆人员都抓了?”
贾六懒洋洋起身,晃了晃脑袋探出车窗,从栓柱手中接过先期查证的永平府反清复明集团的相关材料。
随手打开看了第一页后,一直粘在嘴巴上的烟卷便落了地,气得举手就要给栓柱一下。
“床前明月光这首诗是唐代诗人李白写的,怎么跟反清复明扯上关系了?你要办人家,也不能指鹿为马,胡乱牵扯吧!这事传出去,丢的可不是你杨植的脸,丢的是我这个少爷的脸面!”
贾六是真气,原以为栓柱是找到了什么铁证,没想到却是把李白的《静夜思》给打成了反清诗句,这活干的太糙了。
“不是,少爷,这诗是李白的不假,可那姓江的为何不挂别人的诗在书房,偏挂这首诗的?”
“少爷,你在想想,望明思故乡啊,是不是有所影射?”
栓柱不认为自己的分析有问题,坚持己见,并让少爷用屁股再想想。
“这?”
叫栓柱这么一提醒,贾六面色顿时变得凝重,一个副科吏员在自己的书房挂有望明思故乡的诗句,你敢说这个吏员的思想没有问题?
几个呼吸后,脸拉了下来,寒声道:“江阿水的确有影射当朝之嫌,须重办...不过此人与你说的反清复明集团有何关系?”
贾六是冲着大桉子来的,可不是为了一个从八品的训导主任来的,要是栓柱搞来搞去就搞了这个,那他就要搞栓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