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奇葩场面
祁墨现身，暮霭见了她，微微一怔。
“见过前辈。”
祁墨向面前的暮霭行了一礼。
她虽是儒家高人点化，但修得是道家法门，早已成就元神。
但此刻面对暮霭，她能清楚感觉到面前是一个远比她强大太多的元神。
如果对方有敌意，没有敖空护着，对方看她一眼，她就承受不住。
有关暮霭的事情，她先前已经听敖空讲过。
“前辈容禀，晚辈蒙先生点化……”
她话尚未说完，便被对面暮霭打断：“你是方寸那厮点化的精怪？”
祁墨闻言愕然。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也是一怔。
听这口气与称呼，怎么有点不对劲？
“晚辈是……”祁墨有些犹豫。
她其实并不晓得点化自家的那位儒家高人，究竟姓甚名谁。
方寸……
这是名，还是字，又或者号？
“……果然是方寸的手笔。”对面暮霭却已经做出确认。
先前祁墨被敖空的魔功幻象护着，她第一时间没能辨认出来。
但现在祁墨就在她面前，她马上就能确定，对方出自仇家手笔。
“他在哪儿？”暮霭喝问道。
只是这一声轻喝，祁墨身形便微微摇晃，仿佛一团水墨要散开。
“跟谁耍威风呢？”敖空冷冷说道。
幻蜃再次出现，贝壳一合，将祁墨护在里面，祁墨顿时安然无恙。
“原来，是仇家啊？”敖空这时也明白过来，上下打量暮霭。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微微摇头。
出乎预料，暮霭和那个唤作“方寸”的儒家高手，看来是仇家。
原本还想着，祁墨上去套套近乎，结果这下却成了反效果。
“你所言‘方寸’，不在我长安，如果有心，你入我长安，可一起寻找。”
张东云开口，声音通过敖空的符印传递出去。
敖空言道：“作为交换，告诉我们有关老八的事情。”
暮霭却摇头拒绝：“我们之间，没什么可合作的。”
她视线在敖空身旁的幻蜃上停留一瞬。
这一瞬间，阳神的法力波动，敖空魔功所化的幻蜃，微微震动，贝壳表面竟开始出现裂纹。
不过，只是这一瞬后，暮霭便收敛目光，平复心境。
“希望你们不要留难这里的人。”
说罢，这女子在雾气笼罩下，飘然而去。
这个住址，已经被人发现，她无法继续隐居，当即便离开，另寻隐居之所。
“不伤人的妖族，老子见过，保人命的妖族，倒是稀罕。”
敖空冷笑一声：“不过，眼下岂是你说走就走？”
他周身一道金银交织的光辉闪过，便直接向暮霭追去。
暮霭成就阳神，神魂穿梭虚空，几乎视空间距离如无物。
但随着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抬抬手，敖空额头上顿时有符印光辉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速度便猛地再提一截，赫然追上离开的暮霭。
暮霭不由得感到意外。
对她而言，“速度”几乎已经失去意义。
居然被人追上，实在出乎预料。
更意外的则是，方才还是第十二境修为实力的敖空，这时居然猛地突破至第十三境。
达到这个境界的敖空，以幻天龙和金翅大鹏鸟两族血脉神通相合，挪移虚空，将将追上第十四境的暮霭。
“老身无心与你为难，你却欺人太甚。”暮霭挥挥手，周围茫茫雾气，忽然全部涌向追上来的敖空。
这些雾气到了近处，敖空看的分明，脚软呈现点点星光，仿佛宇宙之中，落下茫茫星屑。
云雾内，有星光亮起，不停挪移，仿佛呈现宇宙群星。
“有点门道，不是星海，胜过星海，倒没浪费你的出身。”
敖空冷笑：“不过，万象也奈何不得老子，何况是你？”
他冷笑声中，便有道道邪影一起出现。
其中金翅大鹏鸟的邪影同幻蜃的邪影，猛然融合在一起。
然后就见道道无形的罡风，铺天盖地冲出。
罡风过处，竟仿佛连虚空也被切割成一块一块。
暮霭法术所化的茫茫星屑，顿时也被切割，七零八落，不具影响。
暮霭见了敖空出手，不由再次感到意外：“幻蜃……金翅大鹏鸟？”
她离群索居多年，对敖空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的“猿龙王”三字之上。
方才敖空能忽然追上她，便让她奇怪，这时见了幻蜃同金翅大鹏鸟，顿时更感意外。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单手捏了个法诀。
茫茫雾气散尽，星光彻底亮起。
一人一妖当前所处天地，化作漆黑宇宙，只见繁星点点。
星罗密布之下，他们像是置身于硕大的棋盘里。
敖空微微皱眉，便见星斗挪移间，他竟然身不由己，要陷入一片庞大的星云内。
金翅大鹏鸟同幻天龙的邪影组合，金银光辉交织闪耀，敖空顿时重新挪移虚空，从星云漩涡中冲出。
暮霭见了，不由也暗中喝彩，难怪对方能追上她元神飞遁。
这般挪移虚空的本事，当真可以媲美道家阳神和武皇巅峰了。
不过，她也不是易与之辈。
敖空刚刚从星云中冲出，就发现面前移星易宿，所有星辰各有轨迹，不停挪移。
而他仿佛也化身其中一枚星辰，落入其中，身不由己，不停移动，无法停止，难有作为。
身陷暮霭的弈星大法之中，可不光是难以自控这般温和。
星辰生灭之际，蕴含恐怖的破坏力。
敖空放眼望去，就见星轨偏移，众多星辰，包括他在内，向同一点撞击过去。
他厉啸一声，除了金翅大鹏鸟和幻天龙的邪影外，搬山魔猿邪影同样加入。
三合一之下，他全身上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原始的力量，纯粹的力量，同样也是无尽的力量。
仿佛可以挪移星辰的力量……
以力破巧，长啸声中，身处星罗之间的敖空，竟生生止住自身移动，抗拒周围暮霭法力所化的星辰。
暮霭见状，微微蹙眉。
敖空这下三大妖族血脉力量合一，给她的感觉，简直可以正面跟第十四境的武道强者角力。
单比力量，甚至有些武皇巅峰的人，还未必能比过他。
都说搬山魔猿力大无穷。
真要来一头第十四境的搬山魔猿，不一定就能在纯粹的力量上压倒眼下的敖空。
如此破解弈星大法的人，暮霭不是没见过。
但从来不包括比她低一境的人或妖。
不过，眼下还在她应对范围内。
让她心中响起警铃的是，现在是三合一，那么……
有没有四合一？
正想到这里，暮霭心中便浮现警兆。
她立马阳神变化，散为群星。
然后下个瞬间，便有一只恐怖的魔爪划过，抓了个空。
暮霭险之又险，避过一劫。
她刚才但凡稍微慢一点，元神就要被那魔爪抓住。
其实从道家第十三境，也就是元神第四境合神境界开始，道家高手元神同天地相合，便不是很惧怕被肉身强者近身。
但对手毕竟也是有分别的。
被现在的敖空近身，阳神也要抖三抖！
敖空这么一伸爪子，暮霭再看星罗之间，先前还陷在里面的敖空，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才，是幻觉。
幻觉让她误以为，敖空仍然深陷其中。
但其实，对方已经脱身，更悄无声息靠近她。
她堂堂第十四境的道家阳神高手，方才被人影响了神魂。
第十三境的幻天龙，可做不到这一点。
果然，三合一之上，还有四合一。
敖空幻蜃、金翅大鹏鸟、搬山魔猿、幻天龙四大妖族血脉合一，神通广大，直接从弈星大法中挣脱出来不说，还瞒过暮霭法眼，近身突袭。
若非暮霭阳神灵动，道法通玄，及时察觉，挨了刚才那一下子，她就要遭殃。
不说被敖空直接当场撕裂元神，也要被重创。
即便她及时躲过了这一招，接下来也不可避免落入下风，被得势不饶人的敖空压着一顿猛攻。
暮霭虽然连连施法，意图挽回局面，但面对悍勇残暴的敖空，反而是越来越落下风。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静静看着这一幕，不觉意外。
暮霭的修为实力，自然是极为高明的。
但她独自隐居，不与外人接触，不与外人动手的一个反面，就是她临敌交锋的经验应变，显得欠缺。
道家修行不似武道、魔道那般注重实战。
闭关苦修，只要法门到位，领悟到位，闭关也可能闭出元神来。
道家元神，神思灵动，反应迅猛。
但要说这样的暮霭，实战能跟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敖空相比，那就是扯淡了。
所以她落入下风，而且一朝失手便满盘皆输，张东云并不意外。
反倒是双方交手时旁的一些情形，叫张城主看了觉得有趣。
暮霭是妖，修行人族道法，出手间斗转星移，仙风道骨。
敖空是人，修行魔道法门，出手间却是万妖齐出，血腥狂暴。
这场面，也算是奇葩了。
张东云正思维发散的时候，忽然看见，南荒交战的暮霭，伸出手，食指中指并拢，捏了个剑诀。
然后，在她指尖，先有乳白色的火焰亮起，继而凝聚成光剑。
张城主见状，眯缝起眼睛：
“……纯阳宫的御剑术？”
410.愿者上钩
暮霭指尖所生乳白色的火光，赫然正是纯阳真火。
如果说天下间不止纯阳宫的道法可以修练纯阳真火，那暮霭此刻所捏的剑诀，不论张东云还是敖空，都不会认错。
暮霭剑诀引领下，纯阳真火所化剑光绵延，仿佛直接探入虚空中。
周遭天地，都被她这一剑引导，生出扭曲之感。
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为暮霭的剑锋，锋芒直指敖空。
中土纯阳宫昔年以御剑术名动天下，最负盛名亦是最强者，有三大御剑术。
纯阳破虚诀。
九霄和光诀。
以及，大道混天诀。
暮霭当下这一剑，正是纯阳宫三大御剑术之一的大道混天诀，代表中土道家御剑术登峰造极之奥妙。
她这抽冷子一剑，着实出乎敖空预料之外。
不过敖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应变迅疾。
身形当即由实化虚，避过暮霭这惊天一剑。
暮霭见了，心中也生佩服。
她这一剑以纯阳真火为引，虚空变化为锋芒。
便是对手能挪移虚空，也避之不及。
但敖空几大妖血合于一身，神通广大，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居然仍能避过。
暮霭见状，彻底熄了跟敖空争雄之心，一剑之后，当即挪移星天，转身就走。
敖空避过一剑，连忙继续追上。
不过，暮霭落空的这一剑，在天穹上，化为光芒万丈，下一刻便重新凝聚。
敖空定睛细看，就见暮霭的剑诀果然变了。
大道混天诀，这一刻化为九霄和光诀。
下一瞬间，便有道道火光所化的剑气，如同倾盆暴雨，从天而降。
敖空抵挡剑雨，略微慢了半步。
暮霭终于得着机会，以宇宙为路，星罗为车，瞬间消失不见。
敖空目放冷光，看着眼前尚未消散的宇宙星河，当即就要再做追赶。
却冷不防张东云的声音响起：“十一弟无需勉强追了。”
“老大？”敖空感到意外。
“你觉得，她的纯阳宫道法，从何而来？”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若有所思问道。
敖空仰头想了想：“虽然只有两剑，按理来说，仍能看出来路才对，不过仔细想来，却觉得陌生的紧。”
同为纯阳宫传承，同修练一门御剑术，不同的人修练有成，细节上多少仍会有偏差。
一师所出，一脉相承，则偏差较小。
十二阎罗昔年亲手灭亡了纯阳宫，宫中高手，敖空等人基本都打过交道。
可是如今他仔细回忆，却觉得暮霭的道家御剑术，眼生的很，不像是纯阳宫中某位高手教出来的。
“她通晓纯阳宫的道法，本就难得。”敖空咂摸一下嘴唇：“偷学不大现实，莫非是纯阳宫有道典遗失流落在外？”
他想了片刻后问道：“老大你是不是已经有收获了？”
张东云言道：“我们灭亡纯阳宫之前，纯阳宫自家也有人死在外面，死得不明不白。”
敖空了然：“墨璃？”
“对。”张东云言道：“你没跟他打过交道，但我有。”
“所以，这个暮霭，是师承墨璃？”敖空嘿然笑道：“这可真是先前不曾料到。”
“确实也出乎我的预料。”
张东云淡然道：“她时不时外出，又曾经碰见过八妹，你觉得，她会不会在找某个人？”
“找墨璃那个死牛鼻子？稍微牵强了点，不过也不无可能，毕竟先前流传，他只是失踪，生死不明。”敖空笑笑：“当然，我们知道，他其实已经挂了，那树妖或许也知道，找来找去，是找他的转世身。”
“不一定对，但是条路子，可以一试。”张东云言道。
敖空笑得有些狰狞：“老大，先前我对这树妖还没怎么上心，但现在倒是觉得，有点意思了。”
张东云没有再开口。
不过，他心中有跟敖空一样的想法。
应笑我忙着找墨璃，让他也有些兴趣。
先前倒不曾料到，这道家大妖，和这么多人有关联。
“七弟，怎么样了？”张东云手一抹，面前大殿半空里，出现另一幅光影画面。
苏破的声音从中传出：“叫大哥失望了，原本我已经快找到八妹，但线索忽然断了。”
张东云语气平静，不见失望：“原因？”
“八妹修为境界，应该突破了。”
苏破答道：“扫八荒之上，她成功拓六合了，没先前那么容易留下痕迹，现在想找她，比之前难了许多。”
张东云没有气馁：“无妨，你先回来吧。”
既然苏破当前找不到楚摇光，那不如先叫他回来。
“好。”苏破没有反对，应了一声。
然后很快，他的身影就出现在张东云面前。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早就回来了，等在大明宫外。
而是以他现如今的修为实力，已经近乎咫尺天涯。
“没有线索盲目寻找，费时费力，我们需要更多更新的线索。”张东云言道。
苏破点点头：“大哥看来有主意了？”
张东云简单介绍一下暮霭，然后说道：“带上陈朝颜，去一趟南荒，同十一弟汇合，详细情况问他。”
苏破没有多言，安静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大殿。
张东云化身乌云先生，叮嘱陈朝颜几句，然后她便跟着苏破离开。
二人很快便到了南荒，同敖空、祁墨汇合。
听敖空详细介绍情况后，苏破便说道：“你方才露相了，这次交给我来办。”
敖空自无不可，直接离开南荒，将这里留给苏破。
苏破则对陈朝颜吩咐：
“你到魔道九圣宫故地走一走，幽罗原等地，只做途径路过，但不妨与当地的人和妖都打打交道。
谨记，你现在的身份，是来自北俱芦洲的道门，依附‘九婴王’归南山，来这里查探南荒的情况。
除此之外，沿途一切如常，该修练就修练，该吃吃，该睡睡。”
陈朝颜尚不知暮霭之事，只是遵从乌云先生吩咐，要听苏先生的安排。
此刻苏破下令，她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一礼：“晚辈明白了，请先生放心。”
苏破目送陈朝颜入了南荒滚滚红尘，其自身则渐渐消失在天地间。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微微一笑。
暮霭虽然离开了幽罗原，双方关系甚至还有些不和睦，但她不至于和幽罗原里所有幽槐都断了联系。
其中不乏她可以咨询联络，打探消息的幽槐。
在敖空这里吃了个大亏，她就算恬淡不打算报复，但至少会设法打探消息，查明当前南荒境况。
便是想要隐居，也要好好挑选地方，提防再被长安找上门。
陈朝颜，不难入她的眼。
道家元神巅峰，阳神境界，神思之灵动，往往超出常人预料。
假使暮霭这些年来真的一直在寻找墨璃或者他的转世身。
那陈朝颜来南荒后，暮霭心中便可能有触动。
既然守屋待树没有彻底成功，那现在就是愿者上钩了……
陈朝颜认认真真，不折不扣按照苏破的吩咐来。
接下来一段时日，她便在南荒大地上走动，重点着落在原来九圣宫的势力范围，偶尔到幽罗原等地方走走。
张东云关注几天后，便不再刻意留心，转而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南荒那边，他全权交给苏破和敖空处置。
苏破便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等待猎物上钩。
而他和张东云的耐心，没有白费。
似乎也是观察了一段时日，不见危险后，暮霭终于现身。
目标，正是陈朝颜。
云端上，仿佛有一双眼睛，静静注视下方大地。
在地面上，山林间，陈朝颜正打坐练气。
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断消化先前随同玄一道掌教孟深一起布阵的经验与收获。
身怀纯阳仙魂，她修道境界突飞猛进，如今已经成功修成道家第九境真人，开始为冲击阳神境界做准备。
说起来，她学道至今，也未满三年，能有如此境界造诣，属实惊才绝艳。
不过，看在天穹上那对眼睛里，眼睛的主人心中去思绪万千。
连带着原本如同平湖般的双目，这一刻都绽放涟漪。
虽然陈朝颜当下只是最普通的打坐调息。
但在眼睛主人看来，她光明澄澈的纯阳仙魂，当真如同黑夜里烛火一般明亮显眼。
不过很快，那对眼睛，在天穹上消失。
云端之上，出现一片雾气，雾气中央，立着个女子，身形若隐若现。
“你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这时，却忽然有个声音在云端响起：“是否也可以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苏破的身形同样出现在流云中，平静与那女子对视。
随着他的视线，仿佛有无形的锋刃，将雾气裁开，现出女子的真实面貌。
一个外观三十岁许的妇人，气质雍容，容颜姣好，完全不似她口气那般苍老。
正是修道法修成阳神的幽槐树妖，暮霭。
她此刻目视苏破出现，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惊觉陈朝颜出现在南荒，她在最初的激动之后，很快冷静下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可能是陷阱。
虽然了解的情况，陈朝颜是从北俱芦洲来的，但时间太巧了。
她刚跟十二阎罗打完交道，自己就忽然心想事成了。
然而谨慎观察良久，始终不见敌人踪迹。
暮霭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来到这里。
结果，就被苏破堵住。
到了极近的位置，她才察觉苏破所在。
这是一个比敖空更可怕的对手。
411.早有准备
苏破此刻一身剑气，仿佛全都消失不见。
以暮霭阳神之能，先前也没能察觉他所在。
直到他此刻现身，暮霭方才惊觉。
苏破一身剑意，眼下好歹露出冰山一角，破开暮霭护身的云雾。
暮霭注视他半晌后，方才开口：“阁下是‘剑魔’苏破？”
“是我。”青年负手而立：“我的来意，相信你应该已经知道。”
暮霭言道：“今日便把话彻底说开好了，老身同楚妹子一见如故，相交莫逆，别说老身确实不知道她下落，便是知道，也绝不会出卖她。”
苏破轻轻摇头：“我们找她，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查明一些疑问。”
“如果疑问的答案不合你们心意呢？”暮霭冷冷问道。
苏破神情如常：“还要看到底是怎样的答案。”
“那么老身衷心希望，她永远不被你们找到。”暮霭言道。
苏破言道：“义气干云，是优点，不过我们也会尽力找。”
暮霭不语。
对方的“尽力”二字，岂不就是也包括现在把她堵在这里？
“今日是老身心存侥幸，不够谨慎。”
暮霭看了下方的陈朝颜一眼：“不过，总算知道他在哪里了。”
下方地面上的少女，还在打坐吐纳，对天穹上的一切，毫无所觉。
不论是苏破，亦或者暮霭，也没打算就此打扰她。
暮霭此刻唯一的打算是，跑！
今天能跑掉，才能打算以后如何再找陈朝颜。
虽然没有交手，但暮霭已经确定，她不是苏破的对手。
于是，雾气散尽，星光亮起，女子的身形便消失在星罗之间。
苏破也不抬手，只是迈步向前。
他身上顿时剑气勃发，一道道仿佛云雾般的剑气涌动，赫然将面前的宇宙星空，生生斩开。
并非星辰偏移又或者破灭。
而是整片星空，仿佛画卷一样，被人从中裁破。
却是苏破一剑破万法，剑锋到处，直接将暮霭的法术，从根本上破得干干净净，无以为继。
饶是暮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仍然震惊于苏破剑道之高明。
她连忙再布星罗，阻挡苏破，同时自己化为星光，快速远遁。
苏破足下不停，只是一路前行，剑气自然便将暮霭法术再次斩破。
不过这一次，比先前生出不同变化。
暮霭法术被破，星光没有彻底消散，而是纷纷燃烧起来。
星辰燃烧之下，现出乳白色的火焰。
然后乳白色的火焰，化为一条白色的火龙，向苏破扑去。
正是昔年纯阳宫嫡传大道秘法，通天火龙。
不过苏破剑气一转，顿时将龙首斩断。
白色的火龙，仿佛当真被这一剑枭首，夺走生命。
断开的龙首和躯干，纷纷崩解，流火四下散落。
苏破继续向前追去，结果迎面便是一剑飞来，斩破虚空，火光四射。
面对暮霭这一式纯阳破虚诀，苏破以剑破剑，剑气一转，顿时再将飞来的光剑斩断。
不过，光剑断裂后散开，居然化为一片星海，继续笼罩苏破。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
暮霭的道法，着实不俗。
两种截然不同的道法传承，这一刻在她手上，融会贯通，不分彼此。
这等天赋实力，几乎已经不逊色于同境界下的“纯阳谪仙”应笑我。
也就是苏破剑道不断突破，换了从前的白泽魔剑，胜负恐怕就两说了。
虽然当下被苏破撵着追，但她可比之前孔圣真等人从容许多。
她虽不是苏破对手，但一心想跑，未必没有机会。
假使，没有其他人影响的话……
但怎么可能呢？
稍微耽搁一会儿功夫，埋伏在远方的敖空，便逼近过来。
虽说现在的敖空又成了第十二境修为，但先前见过他忽然提高的暮霭，又岂会大意？
不等敖空靠近，她就忽然一甩袍袖。
一张图卷，出现在半空里。
苏破一剑斩破暮霭的法术，剑气去势不休，继续指向暮霭本人。
这时，那张图卷飘来，将剑气挡住。
然后，图卷上，有满天星斗，一起挪移，瞬间化为一片浩瀚星海，将四周苏破连同敖空都一起笼罩。
苏破的剑气到处，顿时将这片宇宙虚空也斩开裂缝。
但图卷纸张扭动猎猎作响，竟然有星光闪烁，要弥补裂缝。
苏破目光微微闪动一下，再来一剑。
“十”字形的伤口，顿时将图卷彻底撕裂。
苏破、敖空再现身，不见暮霭身影。
元神巅峰的道家高手，瞬息之间，已经把握机会遁逃。
甚至连下方山林里的陈朝颜，都被一并带走。
“法宝不错啊。”
敖空有些意外：“要不是大哥有准备，咱们俩今天就阴沟里翻船了。”
苏破言道：“若不是知道大哥那边有法子，也不会那样大摇大摆把人放着。”
说话同时，他挥挥手，将被自己斩破的图卷残渣收集。
“先不忙动手，十一弟回来吧，七弟闲暇无事，可以去西域看看。”这时张东云的声音响起。
苏破点点头，将法宝残骸交给敖空带回长安城，自己则去往西域。
大明宫内，张东云斜倚在座位里，一手托着下巴。
通过陈朝颜身上的符印，他当下可以轻松掌握暮霭的位置，确定其所在。
通过符印，他甚至可以看到暮霭。
这道家大妖，掳了陈朝颜之后，便一路向西，离开南荒，逃到荒海上。
仔细检查，再三确认，还在四方布下阵法，确定苏破、敖空没有追来，暮霭终于松一口气。
陈朝颜被她法力摄拿，此刻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无想无念。
看着被她掳来的少女，暮霭不由自主叹息：
“如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会舍得毁了星道图？只是为了你，唯有冒险一试，能救你出来，没了你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也仍然值得。”
暮霭唤醒了陈朝颜，陈朝颜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迷茫，目光不由自主流露出警惕。
暮霭喃喃自语：“已经到第九境了，仍然没能觉醒前尘宿慧吗？”
她说话同时，不见有任何动作。
但陈朝颜顿时感觉自己神思一迷。
她的纯阳仙魂，像是被人刺痛，但却又如坠梦境，难以醒来。
不过好在，这等异样的感觉只是一瞬，然后便消失。
陈朝颜心中更加迷茫。
暮霭却神情一变。
她目光变得冷冽：“以你当年的修为境界，转生之后，怎会没有宿慧？是当年方寸那狗贼造成的，还是眼下十二阎罗的人寻到你，对你不利，抹去了你的前尘宿慧？”
陈朝颜嘴唇动了动，最后发出声音：“……这位前辈，我想你是有事情搞错了。”
她如今学道日久，对于很多事情自然也都有所耳闻。
例如前尘宿慧一类。
她可能也是有的，甚至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便是她前世认识的人。
“陛下还有几位先生，对我很好。”陈朝颜说道：“即便他们抹除了我的前尘宿慧，我也不怪他们，说起来，我更在意现在于未来，过去的事情，终究过去了。”
少女小心翼翼看着暮霭：“我想，您可能是我前世认识的人，但我前世毕竟早已死了不是吗？现在的我便是我，或许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暮霭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检查。
查验一番后，她并没有发现陈朝颜的神魂，被人后天动过手脚。
从这个角度来说，莫非不是十二阎罗的手笔？
当年墨璃身死之时，转世的后手出了意外，导致前尘宿慧没有留下来？
或者，是他当时伤势实在太重了，于是几乎等于当真死了。
暮霭这一瞬间，心乱如麻。
澄澈灵动的元神，少见的杂草丛生，蒙尘染垢。
好半天，她方才渐渐定下神来，看着眼前的陈朝颜说道：“既然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那老身便也不跟你多说，来日方丈，老身定然寻到能让你恢复前尘宿慧的办法。”
陈朝颜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她很想跟对方说，其实想不起来也无所谓。
但看起来，于对方而言，一点都不无所谓。
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陛下神通广大，将她救回去。
少女一点都不担心陛下有这个本事。
她担心的是，陛下会不会为了她这个小虾米而劳师动众。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饶有兴趣看着面前的光影幻境。
412.劈山门
这个树妖，对昔年纯阳宫门人墨璃的情感，属实叫人感到意外。
看来她这么多年，时常外出忙碌，正是在寻找生死不明的墨璃。
如今墨璃陨落，转世身寻不回前尘记忆，树妖暮霭仍然不肯放弃。
是当真师徒情深，还是说，暮霭另有所求，着落在墨璃身上？
说起来，应笑我和太清宫，也执着于寻找墨璃。
这二者之间，不知道是否有关联……
张东云通过陈朝颜身上的符印目睹这一切，心中思索不已。
他不着急找暮霭麻烦，且先由着对方带陈朝颜去长长见识。
说不定通过他们，可以了解另一段隐情。
敖空返回长安城大明宫，将那破损图卷般模样的法宝残骸，交给张东云：“不错的法宝，叫老七动了两剑。”
张东云伸手拿着残破的星道图掂了掂：“不是这树妖自己炼制的法宝，而是出自她师父之手。”
敖空嘿然道：“以前看走眼了，这墨璃深藏不露啊……”
散人墨璃昔年行走天下之际，声名不显。
彼时的他，修为境界尚不如今天的暮霭。
但现在想来，当年他恐怕是有意隐藏了自身实力。
纯阳宫传承，也不是他真正的根底。
暮霭的弈星大法一脉道法传承，才是她承继墨璃的衣钵。
“这道法很陌生。”敖空言道。
张东云随口说道：“或许弟妹识得。”
一听这话，敖空表情顿时垮下来：“老大，咱能不提这茬吗？”
张东云笑笑不语。
敖空自然趁机换了话题：“就像应笑我那个杂碎，由太清宫卧底到纯阳宫一样，墨璃个死牛鼻子，到纯阳宫看来动机也不纯。”
张东云言道：“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
敖空闻言向他看来，他语气不疾不徐：“导致墨璃陨落转世的人，应该便是点化祁墨的那个儒生。”
“这确实有趣了。”敖空嘿嘿冷笑：“不过，这厮现在，身处何方？”
“弄清楚墨璃在搞什么鬼，这个方寸便也无处遁形。”张东云淡然道。
敖空颔首：“那这个树妖眼下……”
“让我们看看她的本事好了，不急在眼下一时。”张东云言道：“你接下来，多做修行，南荒那边，自己掌握。”
他此言，并非叫敖空去南荒坐镇。
诚如方才所说，敖空眼下当务之急，是努力修炼，争取修为实力更进一步。
他比当年更成熟，有能力祭炼多种妖血，成就自身神通广大。
目前，已经有幻蜃、金翅大鹏鸟、搬山魔猿、幻天龙四大妖血。
敖空将之炼化已久，融会贯通，一切尽在掌握。
现在，可以考虑更多了。
而在南荒，则有诸般妖族，以及各大魔道宗门为了取血而豢养大妖。
对敖空而言，简直是个取之不绝，用之不尽的宝库。
他可以仔细挑选，从中摘出最强大，最合他心意的妖族血脉。
恶铜峰、九圣宫等地方虽然被张东云踩平，堪称鸡犬不留，但事实上，他没忘了关照自家兄弟。
不论梼杌还是九婴，他都专门留了一头，就是用来给魔道修行取血做准备。
不一定单单只是敖空，长安城其他能走魔道的人，都可以努力争取立功，获得长安赏赐妖血。
当然，眼下肯定是先紧着敖空来。
不过敖空却笑道：“七大妖族，五大魔门，听着好大的名头，不过能让我看上眼的却不多。”
某种程度上来说，能让他看上眼的，如金翅大鹏鸟，已经落入他手。
剩下能入敖空法眼的，也就龙城的玄甲龙、九圣宫的九婴，还有五彩孔雀一族。
但玄甲龙、五彩孔雀，他都不打算选。
“九婴也先不忙，幽槐树叫我有几分心动，不过主要是出于新奇，想试试草木妖族。”
敖空摇头：“但我估摸了一下，初来年华幽槐的神通，可能需要好几十年时间立定温养，咱们现在哪有那个闲工夫？”
真正的草木大妖，修练起来比其他妖族缓慢得多。
几十年时间对他们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但敖空可没有心思在同一个地方，一待就是几十年功夫。
他修行以来，很少靠闭关慢慢熬。
“所以呢，你作何打算？”张东云淡然问道。
敖空一笑：“七妖五魔之外，南荒还有很多妖族，其中不乏有意思的。”
“自己好好拿主意去吧。”
张东云随意的挥挥手：“瑛儿这边，我帮你看着。”
“谢了，老大。”敖空挥手跟张东云告别，离开长安城。
张东云则把视线转到苏破那边。
就在他和敖空谈话的同时，苏破孤身单剑，已经在西域形成席卷之势。
通过他身上的符印，张东云可以看见，苏破已经先后挑了西域佛门四大派中对方寰山寺与感业寺。
第十三境的寰山寺远峰方丈，当场身死。
第十四境的感业寺显空方丈，落荒而逃。
眼下，苏破正追杀显空方丈，一路到了大悲寺。
显空方丈乃西域三大高手之一，佛门第十四境修为，修成无量境界的法身。
在整个西域，他都是万家生佛一般的存在，仿佛行走于地上的佛陀菩萨。
但此刻，他被苏破劈了感业寺山门却毫无办法，只能拼着自己努力遁逃。
眼见他逃向大悲寺，而大悲寺有西域佛门另一位法身巅峰的高手怀永方丈，苏破似是无动于衷。
显空方丈还没靠近大悲寺，怀永方丈已有察觉。
大悲寺周遭，顿时有无边佛光亮起，从中传出佛唱梵音，遍布四方。
以大悲寺为中心的一方世界，此刻像是化为独立于大千世界之外的佛国净土。
显空方丈冲入佛国净土内，不受阻碍。
而追来的苏破，顿时被佛光隔绝于外。
不过，他身形只是在半空里微微一顿，顿时便有丝丝剑气涌动，破开身前佛光。
佛光之中，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吴琼甘霖洒落，消解四方戾气。
苏破的剑气，也被甘霖笼罩。
但锋利依旧。
大悲寺佛法甘霖普降，消解杀意与戾气，化解敌人于无形。
不知多少邪派高手被甘霖涤荡身心，主动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但此刻，挡不住苏破的无形剑锋。
苏破的剑，摧毁一切，破灭一切。
一剑破万剑，一剑破万法，仿佛万事万物的终结。
但是，却不含杀性戾气。
有始有终，万事万物，本就有各自的终点。
只不过此刻，苏破的剑，取代了这一切，为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画上句号。
大悲寺的甘霖，对苏破的剑毫无影响。
反倒是苏破的剑锋，将慈悲甘霖，尽数斩灭，于和风细雨中，裁出一片空白。
大悲寺方丈怀永双掌合十，口喧佛号：“我佛慈悲……”
早在三十余年前，世间便有公论，剑锋无坚不摧，剑出无回的“剑魔”苏破，其实是十二阎罗中杀性最轻的一二人。
不论“纯阳谪仙”应笑我，还是“辰皇”楚摇光，手中鲜血，都远比苏破更多。
至于“天狼”杨厉还有“猿龙王”敖空等人，就更不必多说了。
甚至修行儒家的沈和容，杀性都比苏破更重。
仙迹事变，苏破因为闭关修练，没有到场。
是以今天，西域两大高僧，才当面同苏破较量。
对方的剑锋，当真没有多少凶恶杀意与戾气。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剑锋，叫他们完全招架不来。
继寰山寺和感业寺之后，大悲寺的山门守护禁制，也被苏破一剑斩开。
怀永方丈唯有一边下令门下弟子退走，一边同显空方丈二人合力，抵挡面前这个煞星。
两位第十四境的佛门高僧联手，声势确实非同小可。
但苏破神情如常，游刃有余，左一剑又一剑，便压得佛门两大高手，难以招架。
显空方丈和怀永方丈，都心中惊骇。
他们当年一起参加仙迹事变，同其他一众高手，趁乱围攻十二阎罗。
彼时，十二阎罗大多因为仙迹事变，或多或少遭受创伤，大乱之下七零八落又被突袭。
但他们强横的实力，还是叫围攻之人叫苦不迭，印象深刻。
西域四大圣僧，两死两伤。
幸存的显空方丈和怀永方丈都养伤多年。
当初那一战，固然是除去心腹大患，却也成为幸存者心中的梦魇。
只是……
怀永方丈此刻分明感觉，眼前的苏破，似乎更加锐不可当。
即便当年十二阎罗中同为第十四境的人，无伤在身，怕是也胜不过此刻的苏破。
或许，只有为首的邪皇，方才能与之较量一二……
他看向一旁同样狼狈的显空方丈，与之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是相同看法。
二人联手，也不过多抵挡几招，很快便溃不成军。
苏破再出一剑，怀永方丈招架不住，唯有连忙避让。
于是下方万古宝刹大悲寺，连同下方山峰，都被苏破一剑劈成两半。
眼看苏破剑出连环，不绝不休之际，忽然远方有雷霆连环炸裂，电光四射。
不同的三道雷霆。
一道源自武者，迅疾刚猛。
一道源自道家，缥缈高远。
一道源自儒家，法度井然。
三道雷霆破空而至，个个惊天动地，恍若天上降下神罚。
苏破见状，“刷刷刷”连续三剑，将三道雷霆全部斩灭。
神罚在他面前，似也无处容身。
不过，得这三道雷霆相助，怀永方丈同显空方丈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不至于险象环生。
“谢过三位施主。”二僧同时开口道谢。
帮他们解围的人，正是来自中土的三位第十四境高手。
道家太清宫掌教彭子凌。
儒家衍圣府府主孔圣真。
武道大乾皇朝君主乾皇宋钧。
道、儒、武三家强者一起出手，太始无相神雷、圣道天雷和雷劫枪一起出手，于是便现出三雷压顶之势，仿佛毁天灭地之威。
怀永方丈同显空方丈自忖以二对三，面对如此攻势，需务必小心，稍有差池，便是天大危险。
只是，如此强悍的攻击，被苏破轻易化解。
苏破视线扫过中土三人，最后落在衍圣府府主孔圣真身上。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随着苏破的视角观察现场状况，见状也微微挑眉。
孔圣真，当初意图祸水东引，带着苏破去找北莽大帝冼开阳，希望坐山观虎斗。
但苏破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虽然利用孔圣真带路，却也把孔圣真打了个半死。
如此一来，不论苏破和冼开阳打成什么结果，孔圣真都没法躲在一旁捡便宜。
苏破剑锋之利，张东云再了解不过。
短短时间内，他的剑锋越来越利。
此刻再叫冼开阳跟苏破一战，胜负天平，已经可能出现轻微的倾斜。
张东云虽然不知道怀永、显空二僧方才心中所想，但事实上张城主跟他们是一样的看法。
此刻苏破剑道之强，已经胜过当年十二阎罗各人鼎盛之时。
即便是邪皇明同辉再世，也没有把握胜过如今的苏破。
苏破能成就如今只剑道，不仅仅是斩杀和超越过往的自己，甚至还有张东云天帝剑的指点。
能有此建树，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三十年的时间，对十二阎罗这等天纵奇才之人来讲，已经是极为漫长的时间。
尤其他们当年说是各自鼎盛，但那是相较于之后遭难来说。
事实上，他们当初仍在上升期。
不耽误这三十年时光，各自能有何等进步，着实引人遐想。
只不过现在这一切只能假设罢了。
而苏破，孤身单剑足可横扫一方。
同为第十四境的高手面对他，也只能努力逃跑，试图保命。
当初如果不是重点放在冼开阳身上，苏破追杀到底，孔圣真未必能跑。
他就算逃得一命，也是重伤，按理来讲，不应该这么快就恢复。
但方才看孔圣真出手，似是已经没有大碍。
“苏先生，久违了。”孔圣真徐徐说道。
苏破视线从他那里移开，落在大悲寺怀永方丈身上，然后又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在那里，龙吟声响起，狱龙派掌门“龙皇”解峰现身。
两位佛门无量法身，两位威镇寰宇的武道帝皇，一位儒家贤哲大宗师，一位道家阳神。
合共六位第十四境的高手齐至，将苏破包围。
不过，苏破神情如常，反倒是孔圣真六人，神色严肃。
413.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面对神态平静，淡定自若的苏破，同为武者的“龙皇”解峰，当先出手。
先前同幽槐一族族长苍辉交战时不曾见过的龙纹宝刀，这一刻出现在解峰掌中。
一刀在手，这位狱龙派掌门周身上下的气势，顿时更加凌厉。
凄厉暴虐的龙吟声中，地狱仿佛降临人间。
黑色的刀气弥漫四方，交织成一片真正的刀剑地狱。
苏破见状，微微颔首，但仍然只是一剑。
如云雾般轻飘飘的剑气一划，半空中令人惊怖窒息的地狱，顿时被劈开！
解峰大喝声中，双手握刀，高举过顶，然后向前劈出。
行将破碎的地狱中，忽然冲出道道龙影。
龙影交汇间，扑向苏破。
然而那道云雾般的剑气在半空里一转，顿时就将刀气所化的条条龙影枭首。
狱龙被斩杀，气机牵引下，解峰本人面色骤然一白。
他连忙后退，避让苏破剑气锋芒。
周围彭子凌、怀永方丈等人见状，都深吸一口气，然后齐齐出手，相助解峰。
而事实上，苏破比他们更快。
在他们出手相助解峰之前，苏破周身剑气勃发，已经将周围所有人，全笼罩进去。
剑气到处，本就残破的大悲寺山门，顿时被彻底摧毁，不留点滴痕迹。
怀永方丈顾不上忧伤自家寺院被毁，唯有全心全意迎敌。
他双掌合十之下，甘霖再次降下。
与此同时，感业寺的显空方丈，同样双掌合十，于是可见朵朵金莲，在甘霖滋润下盛开。
怀永方丈为辅，显空方丈为主，这一刻叫天地间开满金莲，抵挡苏破毁天灭地，无孔不入的可怕剑气。
剑气落下，金莲纷纷碎灭。
不过，又有新的金莲，重新开放。
来自中土的衍圣府府主孔圣真，提笔凌空书写的同时，开口低吟：“不绝不尽。”
随着他开口，顿时天地震动。
风起云涌间，仿佛天地之力，一起加持在显空方丈身上。
第五境儒家宗师，又称儒家修行第十四境，名之曰“贤哲”。
贤哲境界大宗师最有名的神通便是，口含天宪。
开口，言出法随，仿佛便是天地道理。
显空方丈同时得到怀永方丈同孔圣真两人帮助，佛家神通彰显，佛唱梵音不绝于耳，金莲源源不断，开满四方天地，阻挡苏破剑气。
虽然金莲仍然被剑气不停斩灭，但新生的金莲越来越多。
金色的花海虽然仍然渐渐消退，但消退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在显空方丈等人拼命阻拦苏破剑气的同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两道雷霆，再次落下，目标直指苏破。
正是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和乾皇宋钧再次一起出手。
太始无相神雷和雷劫枪一法一武，连环出击，同样似连绵不绝的暴风雨，笼罩苏破。
只是苏破如云雾般的剑气遍布四方，流转之间无所不至，攻击压制金莲海洋的同时，也将敌人针对自己的攻击隔绝于外。
虽有落雷不断，但到不了苏破头顶，便已经先一步被剑气斩灭。
中土宋钧、解峰，和他一样，是威镇寰宇境界的巅峰武皇，但此刻见了苏破出手，都觉头皮阵阵发麻。
宋钧武道威镇寰宇，几乎视空间如无物，事实上他连环不断的攻击，同样近乎无孔不入，无所不至，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快如雷电，不停攻击。
道家太清宫嫡传太始无相神雷，更是无形无相，来无影去无踪，炸响于任何地方。
但不管哪个，都完全无法突破苏破的剑气阻隔。
狱龙派掌门解峰，连忙挥刀再上，同彭子凌、宋钧二人一起围攻苏破。
恐怖刀气化为龙影，编织地狱，将苏破陷入其中，从各个角度攻击。
但彭子凌、宋钧做不到的事情，解峰同样做不到。
苏破剑气笼罩下，狱龙刀同样无法越雷池一步。
他们三个奈何不了苏破，苏破剑气进击之下，却还在源源不断斩灭显空方丈为大家防御的金莲。
虽然速度看起来不快，但进展实实在在，可不像彭子凌他们三个始终没有办法。
长此以往，随着时间推移，显空方丈终将无法照应周全。
只是，还不等彭子凌、显空方丈他们筹谋设法，扭转败局，反倒是苏破先有了改变。
茫茫剑气，忽然全部收起。
始终负手而立的苏破，这时终于向前伸出一只手。
其五指虚握，像是握着一把无形的长剑。
仅仅只是这个动作，就叫对面六大高手，心中齐齐生出寒意。
苏破手一挥，无形的剑锋划过。
霎时间，地狱破碎，雷霆零落。
金莲所化的海洋，直接被斩出一片空白，仿佛海洋被分成两半。
在场众人，齐齐心惊，知道苏破这才终于拿出真本事。
那无形的剑锋，仿佛无坚不摧。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略微有点无奈的笑笑。
为什么说，昔年十二阎罗中，剑挑天下锋芒毕露的苏破，反而杀性最弱？
这也算是个原因。
不遇上真正的强敌，他一般不会全力以赴。
当然了，他杀的人也不少。
那都属于即便他不全力以赴，对方也接不住。
如果接住了，努力跑了，苏破有时候不会全力追，倒显得他手下留情一样。
但眼下，苏破自然不会轻轻放过。
在场六个人，除了解峰之外，全都参加过当年仙迹事变。
苏破自己是没进仙迹，但他自不会放过这些人。
手中虚握，无形剑锋一挥之下，面前六大高手的神通，顿时被他破得干干净净。
连解峰仗之崛起于西域的龙纹宝刀，都被一斩而断。
如此威势，简直叫解峰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初第十三境，面对第十四境对手的时候。
不，不对，应该说，比那时更叫人窒息。
至于显空方丈、彭子凌等早已成就第十四境多年的人，这时心境就更受冲击。
眼看这模样，只能大难临头各自飞，走得一个是一个。
硬要都在这里死战到底，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但在场六人，并没有退却。
“有劳几分道友，今日一起同舟共济。”道门阳神高人彭子凌，这时出声说道。
以他为中心，忽然有道道无形清气涌现。
清气交织间，化为一尊太清相。
但一尊太清相并不是结束。
只见清气不断流转，于是一尊又一尊太清相出现。
一个六尊太清相，不仅笼罩了太清宫掌教彭子凌本人，同时也笼罩解峰、宋钧、孔圣真他们。
连两位佛门高僧显空方丈、怀永方丈亦不例外。
他们神情肃穆，但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六尊太清相笼罩六大高手，然后就见光岚冲天而起。
光辉流转间，隐约可见亿万道家符箓在其中浮动。
一道又一道光流在天地间交织，然后化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符阵。
每一座符阵，这时仿佛又成为一道符箓。
磅礴无尽的法力，向四方不断蔓延，竟然隐约间有笼罩整个西域的趋势。
一座超乎常人想象的庞大阵法，这一刻出现在西域大地上。
支撑法阵的存在，正是彭子凌等六位第十四境立于人间巅峰的高手。
虽然只得彭子凌一个道门强者，但其他几人显然也早已通晓阵法，这一刻配合彭子凌，共同立下这座前所未见的大阵。
太初六合阵！
此乃太清宫真正的镇山之宝，只是此前从未成功布置过，乃不传之秘。
彭子凌显然也是发了狠，甘下血本，联合中土、西域各路高手，终于叫这太初六合阵现于人间。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见状，不禁摇头失笑。
六个第十四境。
那话怎么说来着？
老彭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原来如此，难怪孔圣真这么快就伤愈。”西域大地上，苏破视线再次划过孔圣真、怀永方丈二人。
不过这一次，他视线最后落点，落在太清宫掌教彭子凌身上。
怀永方丈甘霖普降，可以助孔圣真疗伤。
但苏破剑气何等霸道？
正常情况下来说，即便有怀永方丈相助，孔圣真没个几年功夫也缓不过来。
但如果有某样东西，能为怀永方丈带来增幅，那结果就不一定了。
苏破先前倒是没料到会有太初六合阵这等东西，但他已经猜测，对方另有依仗。
此刻见了太初六合阵，算是印证先前猜想。
不过苏破并无惧意，照样一剑斩出。
于是霎时间，大阵上亿万阵纹，便即崩溃碎灭。
整个大阵，赫然现出一道缺口。
彭子凌双手一起捏个法诀。
怀永方丈等人同样各施神通。
六尊太清相上，道道光辉闪动，立马便将破损的阵纹弥补。
大阵顿时恢复如初。
苏破剑锋斩过，大阵不停变化，情形倒有些像是之前显空方丈的金莲。
只是那时金莲新生的速度，比不上碎灭的速度，是以花海步步后退。
而现在，这太初六合阵，终于能与苏破的剑锋较量一二。
苏破面不改色，亦不多言，直接毫无畏惧亲身深入大阵，目标指向六尊太清相。
他身经百战，眼力何其毒？
只要六尊太清相缺一，大阵顿时就破了。
414.雷祖剑，西域僧
苏破夷然无惧，径自冲入太初六合阵内，在那六尊太清相里，他目标便直接选了主持大阵的彭子凌本人。
恐怖的无形剑锋一划之下，顿时将阵内重重云霭清气一起破开。
没有了这些云气的影响，苏破立马再次无视空间阻隔，瞬间就到了彭子凌面前。
不过这一次，苏破的剑锋没有落下。
虽有无坚不摧之剑锋，但苏破仍然洞察入微。
他清楚察觉到，大阵力量凝聚，目标直指向他。
在他斩断太清相前，对方攻击会先落在他身上。
开战以来，受此遇到能威胁他的攻击。
苏破手一扬，无形的剑锋在半空里，也阻截到对方无形的攻击。
仿佛有雷声在他耳边炸响，然后又悠悠远去。
比太始无相神雷，更加诡秘，更加缥缈，同时也更加凌厉，更加暴烈的雷霆。
身处太初六合阵内，自然遭受大阵攻击，并且是无数惊涛骇浪，一起涌来。
苏破立在原地不动，但手中无形的剑锋指天画地。
笼罩他的太初元雷，顿时被他破得干干净净。
前一刻还静立在半空里的苏破，忽然在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赫然便已经到了彭子凌面前。
这一次他出手，比太初元雷更快。
不过，这太初六合阵，确实神妙。
彭子凌身处其中，为太清相笼罩，并非不可移动。
甚至，移动速度更快，追光逐电，与太初元雷无异。
苏破一剑斩去，太清相上出现个缺口。
但彭子凌与太清相接下来便消失。
苏破欲追，则有无穷太初元雷相阻。
彭子凌和太清相避让到另外一个位置后，破损的太清相徐徐复原。
而太初六合阵运转下，越来越多，越来越猛烈的太初元雷，不停袭向阵中的苏破。
苏破剑锋一划，顿时破开大阵跳出去。
彭子凌手捏法诀，于是自大阵中生出道道太初元雷，继续攻击跳到阵外的苏破。
苏破随手一剑，再将对方攻击破去。
他转头望向大阵，双目一轩，目光少见地变得锐利起来。
对方阵法奈何不得他，不过他一时间也无法将之破去。
这太初六合阵笼罩范围之广阔，大半个西域都被覆盖。
“七弟，继续。”
正在苏破思索破阵之法的时候，他耳边忽然响起张东云的声音。
“大哥有法子了？”苏破闻言，并未怀疑张东云所言，当即再次直接闯入阵去。
彭子凌见他去而复返，心中顿时警惕，连忙驾驭大阵，衍化无穷太初元雷，包围苏破。
苏破仗剑斩破雷霆，但面前仿佛出现一片雷海。
不过，这雷霆的海洋，很快消散。
不仅仅是雷海，连整个太初六合阵，这一刻都猛地静止下来，近乎消退。
六尊太清相，少了一尊。
不等苏破出手，便自行瓦解。
同时，那尊太清相消散后，更有身影，忽然就杀到大悲寺怀永方丈身边。
“大师医者可能自医？”
出手之人，赫然正是狱龙派掌门，“龙皇”解峰。
他自己摆脱了太初六合阵，使得大阵支柱六缺一，顿时无以为继。
同时，这位狱龙派掌门忽然出手，奇袭西域佛门领袖之一的怀永方丈。
虽然事发突然，但事实摆在所有人面前。
解峰，投靠了长安城。
总算怀永方丈始终藏了几分谨慎，这时虽骤然遇袭，但还是及时凝聚佛门无量法身，甘霖落下，阻挡解峰的狱龙刀。
解峰一击不中，并不气馁。
他知道自己这一下反水，已经可以决定战局走向。
便是他不出手，失去太初六合阵，其他人也抵挡不住苏破的锋芒。
果不其然，苏破出手没有丝毫停滞，剑锋顿时就到了彭子凌面前。
彭子凌看向解峰的目光里，流露出遗憾。
下一刻，他身前，忽有雷声大作。
然后，一柄法剑，忽然出现。
太初六合阵已破。
但这法剑上，却有太初元雷生出，同样形成无形无相的剑锋，帮助彭子凌，挡下苏破这一剑。
苏破见状，目光顿时一闪。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见状，也微微眯缝一下眼睛。
……这应该就是彭子凌在祭炼的法宝吧？
果然有些门道。
这位太清宫掌教，这么多年来还真是藏得深。
利用应笑我，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纯阳宫，然后又压制正一派。
太初六合阵要求太高，此前基本没有布成的可能。
彭子凌并未气馁，而是根据阵图道法奥妙，揣摩炼制法宝。
炼制这件法宝耗费材料巨大，彭子凌之前炼宝不成，只得放弃自家太清宫山门，退往西域。
因为长安城还有北莽大帝冼开阳而造成的乱世，某种程度上却也方便了彭子凌，叫他收集天材地宝。
如今，法宝雷祖剑，终于炼成。
张东云只看一眼，就知道那基本上是目前的人间第一宝，更胜暮霭得自墨璃的星道图。
凭借此剑，彭子凌甚至可与苏破对抗一二。
但他先前并没有亮出这件法宝的打算。
这柄雷祖剑，是他最后的底牌。
不仅仅是提防东边长安城，同样也提防其他人。
不到万不得已，彭掌教显然是不想亮出来的。
是以解峰反水，彭子凌最大的感触不是惊怒诧异，而是遗憾失望。
太初六合阵破，苏破第一个就找上他，彭掌教无奈，只得亮出雷祖剑抵挡。
而在雷祖剑现世的同时，另外一边，同样惊变陡生。
一只巨大的佛掌，破空而现，挡在怀永方丈身前，抓向解峰。
解峰心中微微一惊，连忙挥刀。
龙吟声中，地狱再现。
但那只佛手掌，结成手印，向下一触。
整个地狱，顿时崩塌。
“……触地印！”解峰心中生出不祥征兆，连忙后退。
然后就见一个身材瘦高的老僧，出现在怀永方丈面前。
“嘉树师兄。”怀永方丈双掌合十，向瘦高老僧答谢。
解峰深吸一口气。
他在西域，面对的最大压力，便是佛门。
怀永方丈同显空方丈固然是两座大山，但更让解峰在意的是西牛贺洲。
那里，是佛门源头，高手如云，神通广大。
眼前的嘉树上人，正是来自西牛贺洲的佛门高僧。
方才一手触地印，已经叫解峰难以招架。
触地印者，又称降魔印，佛陀触地，万魔倒跌。
虽然同为佛门修行第十四境，但嘉树上人修为实力，更在怀永方丈、显空方丈之上，亦超过当年中土雷音寺高僧。
但更让解峰一颗心沉到谷底的是，被救的怀永方丈，还有一旁的显空方丈，对嘉树上人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要知道，虽然同属佛门，但西域这边，对于西牛贺洲，其实也有几分抗拒。
但现在看来，嘉树上人并未临时赶到，而是早已经到了。
这样一来，他是否也通晓太初六合阵的法门？
如果对方知道，那无需他解峰，对面也可以再布太初六合阵！
不过，彭子凌有压箱底的雷祖剑，堪与苏破对抗，再加上如今的嘉树上人，对面似乎不需要太初六合阵，也足以占到上风了？
如今，恐怕该苏破和他解峰考虑跑路的事情了。
苏破或许能跑，那他呢？
解峰心头沉重的同时，彭子凌也在暗自叹息。
他提防佛门的同时，对面也在提防他。
方才他面对苏破，怀永方丈面对解峰，怎么看，都是他这边更危急。
结果嘉树上人为怀永方丈解围，坐视苏破攻击他这边。
这并不是因为对方同为佛门相互关照。
嘉树上人正是想看看彭子凌新炼制的法宝如何。
彭子凌虽然不愿，但面对苏破的剑锋却由不得他，只好亮出自己的雷祖剑。
所幸雷祖剑确实不同凡响，替彭子凌挡下苏破剑锋。
他也不指望能就此胜过苏破。
见了雷祖剑真容后，嘉树上人便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相较于道门来说，当前显然还是长安城威胁更大。
他即便从西牛贺洲来援，现在也不会跟道家的彭子凌为难。
相反，双方正需要同舟共济。
嘉树上人将解峰交给怀永方丈、显空方丈等人，自己上前，欲同彭子凌一起围攻苏破。
面前对手这次虽然是有两个了，但于苏破而言，到似乎比对付先前六个人要更难得多。
他心中无惧，手臂平伸，无形的剑锋指向来犯之敌。
这时却忽然听到张东云再次开口：“七弟，那把剑自剑柄其一尺三寸七分处偏左。”
苏破这次闻声，颇感意外。
但他仍然不怀疑张东云所言，当即便是一剑斩去。
目标，正是张东云所言的方位。
彭子凌初时不明所以，但当苏破的剑锋渐渐逼近雷祖剑剑刃上一点时，他忽然神情大变。
这法宝炼制，终究还是有些仓促，以至于尚未彻底完满，留下少许疏漏。
只是这点疏漏太过细小，甚至于法宝主人彭子凌自己，也只是隐隐有所感觉，尚不分明。
可是这一刻，仿佛是苏破的剑锋提醒了他。
对方锋芒所指一点，正是雷祖剑的薄弱之处所在。
以苏破剑锋只强悍，这一剑下来，就可能直接将雷祖剑斩断！
415.暂时统一东胜神州
眼见苏破出乎意料的一剑斩来，彭子凌顿时大惊。
他只得驾驭雷祖剑，将一身力量发挥到极致。
无形无相的太初元雷膨胀开来，将雷祖剑和彭子凌本人护持其中。
但苏破的剑锋，循着一点，刀切豆腐一般，瞬间就将雷祖剑所生的太初元雷斩破。
虽说苏破剑术凌厉惊人，堪称天下至锐，但能如此轻易便破去太初元雷，实是专门打了彭子凌和雷祖剑的软肋。
这种情况下，事半而功倍，彭子凌便是雷祖剑在手，也再难同苏破争锋。
眼见苏破一剑当真朝雷祖剑剑刃上一尺三寸七分之地斩去，马上就将毁去这件刚出世不久的天下第一宝，彭子凌无奈之下，只得挺身护宝。
有时候，自然是人命更重要，需舍宝护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但有些时候，却刚好反过来了。
彭子凌眼下便面对如此难堪又纠结的选择。
他太清相现世，硬生生挨了苏破这一剑。
结果，顶天立地的太清相，便直接被苏破一剑劈成两段。
苏破剑势不停，继续斩去。
但得刚才略微拖延，彭子凌已经其实收回雷祖剑。
太清相被斩，气机牵引下，苏破的剑意突破虚空阻隔，亦叫彭子凌的元神上，现出裂痕。
他闷哼一声，连忙抽身后退。
苏破挺剑再追，却又一只一大的佛掌，从旁挡了过来。
苏破一剑斩出，佛掌上顿时多出一道凄厉的伤口。
不过得佛掌一阻，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好歹得以抽身退开。
苏破看着及时赶到的嘉树上人，微微颔首：“西牛贺洲高僧，好身手。”
说话同时，手下不慢，便又是一剑，斩向拦路的嘉树上人。
嘉树上人神情严肃，低喧佛号。
他一只手在身前竖起，结了个施无畏印。
浩荡佛光聚涌，形同琉璃，挡在他和苏破身前，阻拦苏破五指虚握下，斩过来的无形剑锋。
佛光琉璃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响声。
嘉树上人神情，顿时比先前更严肃几分。
苏破之剑，实在犀利。
即便是他面对苏破的剑锋，这一刻也感到吃力。
换个角度看，他及时出手救下彭子凌，也可以说是正确的选择。
东方长安城带来的压力太大，不管是太清宫掌教彭子凌，还是他们这些佛门弟子，这一刻都需要联合起来。
过往的道佛之争，眼下唯有搁置，大家携起手来，一起迎击共同的敌人。
虽说刚才嘉树上人有心借助苏破之手，探一探彭子凌的底牌，但现在彭子凌遇险，他也毫不犹豫，立马出手相救。
不论是太初六合阵，还是雷祖剑，叫嘉树上人都为之警惕。
但眼下面对东方长安城西进带来的压力，不管嘉树上人还是怀永方丈等人，此刻都只希望彭子凌的底牌越强越好。
现在，自然也要帮助彭子凌保住雷祖剑。
如此，将来方才可与长安城争锋。
苏破剑锋抵在佛光琉璃上，面色不变。
虽然佛光琉璃阻隔他剑锋一时，但下一刻，那琉璃壁上，剑尖一点处，便开始出现裂纹，然后迅速向四周扩大。
嘉树上人见状，神情严肃，口喧佛号：“我佛慈悲！”
眼见自己施无畏印已经抵挡不住苏破剑锋，他当即再出触地印。
触地印一出，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之一振。
向前的剑锋，终于静止。
苏破见了，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扬眉。
然后他手一抖，无形的剑锋便重新继续向前。
嘉树上人一手结触地印，另外一手则结禅定印。
两印合一，一个降妖伏魔，一个定住心神。
佛门修行，由心而发，由内而外。
禅心坚定，则神通广大。
两印合一之下，嘉树上人努力阻挡苏破剑锋继续向前。
苏破一手背负身后，另外一只手五指虚握。
他身上有道道剑气勃发，然后尽数收归于自身，看似消失无踪。
但他虚握着的手里，那无形的剑锋，越发锐利，渐渐破开嘉树上人的防御。
便是禅心坚定，神通广大，但此刻，一切似乎都将要划上句号。
嘉树上人无奈，终于后退，避让苏破的剑锋。
他与苏破交锋，其他人则很难帮上忙。
解峰在一旁虎视眈眈。
怀永方丈此刻也顾不得道佛之别，连忙帮助太清宫掌教彭子凌疗伤。
大悲寺显空方丈，在一旁帮他们护法。
宋钧、孔圣真怒视解峰，然后视线又望向嘉树上人。
眼见这位西牛贺洲来的神僧，虽然佛法精湛神通惊人，却仍然敌不过那持无形之剑的苏破。
他们有心上前相助，但看到嘉树上人开始被苏破逼退，便只好也一起掩护着退走。
冒然上前参战，嘉树上人如何不好说，苏破却可能有余力分心一剑斩过来。
孔圣真只得以儒家口含天宪、微言大义等神通，遥遥相助。
对方步步后退，苏破则步步紧逼。
眼见无法甩脱他，被他穷追不舍，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只好先请怀永方丈停手。
他自己则强压伤势，祭起雷祖剑，同嘉树上人一起夹击苏破。
有嘉树上人在一旁相助，便不容易给苏破直接找准雷祖剑上弱点缺陷强攻不止。
面对这一佛一道联手，苏破总算感到些许压力。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看着这一幕，微微点头。
这个西牛贺洲来到嘉树上人，属实有几分真功夫。
虽然不如先前的北斗七星中的开阳星冼开阳，但老和尚个人实力，确实更在怀永、孔圣真等人之上。
彭子凌有雷祖剑在手，也叫人刮目相看。
他们一行人且战且退，抱在一团，以苏破剑锋之利，一时间也无法将之拿下。
“七弟，赶他们出西域即可，不用一直追。”张东云开口说道。
“彭子凌恢复后，他们可能再次立起方才那座阵法。”苏破言道：“错过今天，他肯定也会尽力弥补法宝上的缺漏。”
他虽然一时间拿不下对方，但彭子凌有伤在身，如果一直面对巨大压力，终有崩溃的时候。
张东云笑笑：“无妨，让他们来。”
他倒是巴不得彭子凌等人回去养精蓄锐，神功大成之后，返回头来找他报仇。
眼下，推这些人下海，退出西域就行。
彭子凌有伤在身，确实无法一直坚持下去。
坚持不住了，嘉树上人还有他、孔圣真等人，不可能继续死战西域，自当退走，谋求卷土重来的一刻。
四下逃走的情况下，苏破也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届时，除了嘉树上人之外，或许西牛贺洲那边还会有其他佛门高手过来。
不过，在那之前，西域都将先纳入长安城治下。
可以说，在这一刻，长安城统一了东胜神州。
将来双方或许还会有一些拉锯与争夺，但不妨碍长安城未来一段时间内，先在西域把想干的事情做一做。
果然，面对苏破带来的压力，嘉树上人和彭子凌等人，只能一退再退。
西域，当下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
可怜彭子凌、孔圣真、宋钧，都是从中土退来西域这边，眼下又要被赶出去。
当前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们犹豫。
嘉树上人同彭子凌勉强阻挡苏破一时，其他人分散开来，各找各家，迅速组织各大圣地整体撤退。
解峰得苏破体谅允许，当即返回自家狱龙派。
他带着狱龙派投了长安，当然不是惦记搬家，而是地方怀永方丈等人，来找他狱龙派的麻烦。
万幸怀永方丈、宋钧等人忌惮苏破武皇巅峰几乎视空间距离如无物，终究还是不敢节外生枝，只连忙带了各自门下退走。
唇齿相依，大家没忘了关照彭子凌门下的太清宫众人。
结果在苏破剑锋威逼下，中土、西域群豪，只能一路退往西域更西，东胜神州西方更广阔的荒海之上，临时寻找一些大的岛屿落脚。
苏破依张东云吩咐，没有一路死追。
他停在西域西方海滨，遥望远方无尽荒海。
平和的目光落在彭子凌等人眼中，比剑更锐利。
“彭掌教，眼下状况如何？”怀永方丈收回目光，不再看海岸上的苏破，转而向彭子凌问道。
彭子凌此刻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但他修成元神，身形乃元神变化而成，外表状况，并不代表他内里真实。
“要辛苦你们二位了。”彭子凌看着怀永方丈同显空方丈，叹息一声。
所谓辛苦，指的是要怀永方丈与显空方丈二人一起帮他疗伤。
先前同苏破交手，是显空方丈为主，怀永方丈为辅。
而现在要疗伤的话，则是要换过来，以怀永方丈为主了。
只是，听了彭子凌这话，其他人心头都微微沉重。
太初六合阵，别人都可以换，唯独一个人不可或缺，便是唯一的道家阳神，主持大阵的太清宫掌教彭子凌。
有太初六合阵加持，怀永方丈的甘霖助人疗伤，效力便可以大幅度提升。
先前同样为苏破所伤的衍圣府府主孔圣真，便是因此而早早伤愈。
但现在彭子凌言下之意，分明是他当前状况，已经主持不了太初六合阵。
所以才只能托显空方丈独自帮助怀永方丈。
“老衲也来助一臂之力。”嘉树上人这时在旁边说道。
说话同时，他双手各结一个法印。
左手是说法印，右手施愿印。
不论哪个，都可以助怀永方丈一臂之力，从而尽早帮彭子凌康复。
“谢过大师。”彭子凌向嘉树上人带了个稽首。
嘉树上人微微摇头：“彭掌教太客气了。”
不论雷祖剑，还是太初六合阵，对于对抗长安城来说，都是重中之重。
“解峰狼子野心，背信弃义，叫太初六合阵缺了一角。”
孔圣真在一旁说道：“如今有嘉树大师在，当可补上。”
“嘉树大师佛法精湛，如果在大师之外，我们能另有一人参与结阵，届时有阵法同大师配合，无疑更好。”彭子凌言道：“不知西牛贺洲那边，大师可还有同门能来这里？”
他虽有雷祖剑，但要主持太初六合阵，分不开身来。
但如果有太初六合阵在外，嘉树上人在内，相互配合起来，便再不惧“剑魔”苏破。
对方如果还敢托大入阵，甚至可以尝试将之斩杀或者镇压在大阵里。
但这尚不足以让彭子凌等人安心。
任谁都知道，长安城并非只有一个苏破。
甚至，可能有比苏破更强大的高手。
他们想要雪耻报仇，必须有更多准备才是。
“贫僧会送信回去，但是否还有同门来，贫僧眼下也说不准，一切都要看世尊的意思。”嘉树上人言道。
显空方丈在一旁说道：“远峰陨落于苏破剑下，令人遗憾，不过景戈师侄尚在，他距离无量之境，应该已经不远，或许我们也可以期待一下。”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先前一直没说话的乾皇宋钧，这时忽然开口：“彭掌教，你那件法宝……”
听他提起这茬，在场众人齐齐一默，然后视线看向彭子凌那边。
太清宫的雷祖剑，着实不凡。
便是嘉树上人，心中赞许之余，都感到几分忌惮。
怀永方丈、显空方丈还有孔圣真，就更不必说了。
大家这时都深感先前还是小看了太清宫与彭子凌。
太初六合阵很难布成，可以暂且先不提。
雷祖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长安城，那这雷祖剑，或无疑问就是给他们准备了。
彭子凌和太清宫自身可以压服另一道门大派正一道。
然后，彭子凌雷祖剑在手，孔圣真、宋钧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是彭子凌对手。
道门，不是没有一统中土的可能。
也就是东边长安城和北边惊鸿一现的冼开阳忽然现世，打乱了彭子凌部署，结果发展到现在这份田地。
他们反而跟彭子凌连成一气，做了盟友。
“乾皇陛下有事，不妨直言。”彭子凌平静看着宋钧。
宋钧则言道：“彭掌教这件法宝，属实不凡，按理来说，苏破虽强，也没有一剑就将这法宝破去的道理，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416. 掌控西域
雷祖剑强悍，彭子凌有此宝在手，方才分明显露出一人一宝便可同苏破争锋的势头。
在场众人，无不是第十四境的巨头人物，眼力自然不会差。
雷祖剑，并非虚张声势之物。
但为何苏破忽然变招，竟然就一剑将之破去，逼得彭子凌自己不得不以身护宝，落得个狼狈不堪的下场？
“彼时，似有人言，指点苏破。”嘉树上人徐徐说道：“只是老衲未曾在附近察觉有人……”
乾皇宋钧点点头：“我亦有相同感觉，破彭掌教法宝之人，并非苏破本人。”
雷祖剑有缺陷漏洞，彭子凌自然不希望任何人知晓。
不仅仅是眼前直接作为对手的长安城中人，也包括现在看似盟友的宋钧、孔圣真、怀永方丈等人。
但既然已经被苏破一下子点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彭掌教也只得认倒霉。
万幸，眼下长安城带给大家的压力太大，不至于有人想着扯后腿，暗中先惦记他的雷祖剑。
大家当下反而希望，能集中更强的实力对抗长安为第一要务。
宋钧提出此点，倒无恶意，而是考虑另外一方面的事情：“能一眼窥破彭掌教法宝弱点的人，会不会……也是道家中人？”
论修为实力，苏破和嘉树上人都堪称卓绝。
但以他们二人的眼力，方才也没能勘破雷祖剑的弱点。
“不无可能。”
彭子凌徐徐呼出一口气，心中其实亦有同感：“或许，主持长安城之人，正是李道友。”
宋钧等人闻言，都微微沉默。
便是来自西牛贺洲的嘉树上人，此前的怀永方丈等人联络，对这边的情况也已经有所了解。
知道彭子凌口中所言“李道友”，才是昔年中土，或者说东胜神州的道家第一人。
十二阎罗中排行第四，有“太上化人”之称的月阳真人李书楼。
昔年十二阎罗之中，排前五者，皆是第十四境修为。
李书楼四十年前，便已经修成阳神，成就道家元神之巅峰。
虽说遭了仙迹之变之劫，事后生死不明，但谁都不敢说，他当真就死在昔年那一役里。
道家元神分化的手段，在诸般修行道路中，本就最擅转世重生之法。
虽说当下苏破剑锋犀利，睥睨四方，隐隐然凌驾于昔年李书楼之上。
但三十多年过去了，李书楼一直下落不明，以他天赋才情，即便转世重生，如今重修到哪般境地，犹未可知。
先前长安城刚刚崛起，消息从东疆传来时，中土不少人便有所怀疑，长安城不断扩张变化，乃道家手段，主持长安城的人，可能是道家高人。
现在对方居然可以一眼窥破雷祖剑的奥妙与弱点，那么最有可能者，也是同为道家之人。
另一方面，雷祖剑刚刚现世，便被人窥破弱点，也反过来证明了长安城这个道家高人，修为实力之高明。
除了“剑魔”苏破之外，长安城果然另有高手。
只胜过苏破一个，不表示就能胜过长安，反攻西域。
一念至此，众人心中都有几分沉重。
“今日倒是得了对面几分提点，贫道晚些时候闭关，争取得尽全功，完善法宝，不再给敌人可趁之机。”彭子凌徐徐开口说道。
他视线扫过周围众人，包括嘉树上人在内，周围众人全都颔首：“如此最好不过。”
真给彭子凌完善了雷祖剑，在场所有人，除了嘉树上人外，恐怕无再无人是老道士对手。
不过现在对所有人来说，更大的威胁还是长安城。
相对于长安城而言，彭子凌便是有了雷祖剑，也不算什么了。
有此宝，大家迎战长安，还多几分把握。
要说彭子凌能仗着雷祖剑在大家面前逞威风，且不谈嘉树上人与西牛贺洲，老道士自己在大战长安后能保住性命再说吧。
“嘉树大师联络西牛贺洲之余，也听贫道讲解几分阵法奥妙，以防不时之需。”
彭子凌又说道：“景戈大师，也可以一起。”
雷祖剑，是彭子凌自己的依仗。
太初六合阵，则是在场众人共同的依仗。
毕竟只凭太清宫自家人，无法布成大阵。
解峰反水后的现在，加上嘉树上人，他们如今也只能再凑六个人。
如果西牛贺洲无法再来高手，又或者龙象寺景戈方丈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到第十四境，那想要再结太初六合阵，就只能让嘉树上人亲自顶上了。
几位大佬计议妥当之后，不由得又一起心生感触，不约而同，转头向身后东方望去。
离开西域，步入更西方的荒海中，以陆地为定义，他们便算是已经脱离东胜神州地域了。
不论是来自中土的彭子凌、孔圣真、宋钧，还是来自西域的怀永方丈、显空方丈等人，这一刻全都背井离乡。
按照从北莽、南荒得回来的消息，这两个地方，在西域之前，其实也已经落入长安城的掌控。
东疆、中土、北莽、南荒、西域……整个东胜神州，现在都属于同一个主人了。
这在东胜神州历史上，还是首次。
十二阎罗卷土重来，长安城当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敌人……
便是自西牛贺洲来的嘉树上人，这一刻同样回望东胜神州方向，神情出奇的严肃。
从西域撤出来的佛道诸人，在西边的荒海上，寻找岛屿落脚。
他们倒没有一蹶不振，在重新站稳脚跟后，开始积极联络西域方向。
客居的太清宫、衍圣府，又或者西域本地的各大佛寺门人弟子，大部分都随同各家掌舵者，一起撤出西域。
没有显空方丈、怀永方丈等人坐镇，各家山门自然抵挡不住长安进逼。
但在大部分人撤离之余，也有小部分人，并没有离开西域大地，而是坚持留下来，四散如民间，暂时潜伏。
佛门统领整个西域多年，莫说几大圣地脚下的大小门派同样都是佛门子弟，更向下的民间，同样近乎于人人崇佛，信众无数。
这样的根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被破坏的。
除非长安城在整个西域范围内搞屠杀……
但按照他们先前的了解与观察，长安城显然不会这么做。
虽然不明白昔年心狠手辣的十二阎罗如今为何忽然改吃素了，但这一点对西域众僧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眼下西域当然是长安城的天下。
但这统治力要真正深入到基层民间去，怕是不知要等何年何月。
有这功夫，已经足够怀永方丈他们在西域留下自己的种子潜伏。
倒不指望这些种子生根发芽就能推翻长安的掌控，但打听消息情报总是没问题的。
如此一来，为他们将来反攻回去，做下铺垫。
西域西方海滨，苏破站在岸上，静静目送嘉树上人一行徐徐撤走。
“善后事情非我所长，大哥多派些人手来吧。”
独自站在海边，苏破开口，声音仿佛是说给面前的海浪听。
不过，他耳边很快就传来张东云的回答：“放心，人手都已经撒出去了。”
“暮霭曾有言，当初同八妹相会之地，正是在西域，我去找找看。”苏破言道：“只是我们现在占了西域，暮霭若是得到消息，或许不敢来了。”
张东云言道：“无妨，由得她去，她飞不出掌心。”
苏破颔首：“好。”
他转身离开西域海边，转而步入内陆。
眼下的西域大地上，还有成千上万难以计数的佛寺与佛门弟子。
但于苏破而言，则不再费心理会。
他只在西域大地上四处游逛，尝试寻找暮霭所言的地方。
如此凭空寻找，自然希望渺茫，不过苏破并不在意，只是静下心来，慢慢丈量西域大地。
而张东云方面，则往西域加派人手。
那些难以计数的佛寺以及佛门僧众，苏破不操心处理，他则不会放过。
诚如怀永方丈等人所料，他确实没想过在西域搞屠杀这么丧心病狂。
甚至，他其实不是特别在意百姓信佛。
信道也是一样。
对于类似方面的信仰，张东云没有强迫干涉的打算。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便是不影响他自己对当地的掌控力度。
换言之，信什么无所谓，但在信什么之前，要先听我的……
想要将佛门对西域的影响根除，确实不是一朝一夕间便可以办妥的事情。
何况，怀永方丈等人，还惦记着反攻倒算内。
西域的局面，将来很可能出现反复。
之所以不担心会将暮霭吓跑，原因便在于这里。
总会给她，或者说她总能找到悄悄潜进西域的机会。
这些，都在张东云预料之中，同时也在他接受范围内。
对于他来说，当下整个西域之地，相距无敌城边界，还很远。
即便第九次扩张，也只是将西域东部一角覆盖在内。
想要将整个西域，或者说整个东胜神州全扩进无敌城内，至少要第十次扩张之后了。
能被无敌城覆盖的地方，与张东云来说，才是百分百落入自己掌握。
在此之前，想要对西域有足够的掌控力，至少也要先等到第九次扩张之后。
届时找到机会彻底彻底将原有的怀永方丈、彭子凌等人打残，则西域可得安宁。
便是西牛贺洲想要重新西佛东渐，也需要小心谨慎了。
当然，在那之前，不妨碍张城主同样也先在西域给自家打打底子。
“见过陛下。”
长安城大明宫内，一个老僧，出现在张东云面前，双掌合十一礼。
“免礼。”张东云淡然道。
老僧抬起头来，分明正是昔日中土佛门三寺之一菩提寺的心和方丈。
菩提寺先前被空如大师说动，向长安城输诚。
张东云自然没有难为他们。
这些日子来，中土渐渐安定，菩提寺也常有僧人在中土走动。
他们扶危济困，善待百姓，与往常如一，张东云都看在眼里。
虽然心和方丈等人时不时也来长安城为中岳、灵光二寺僧人说情，张东云倒也不曾经常驳他们的面子。
如今拿下西域，要掌控西域，张东云并非没有手段。
解峰和他的狱龙派，便是现成的帮手。
他们本就是西域当地人，对这里的情况极为了解。
怀永方丈、显空方丈等人可能在西域留下一些砂子，这都在意料中。
而解峰等人，正好可以稽查。
百姓信佛，张东云不介意。
佛门在这里有大小门派，只要诚心归顺长安，张东云同样不会介意。
但如果背后搞小动作，那就少不得雷霆手段加以打击。
不过，在解峰的雷霆之外，张东云也有雨露降下。
菩提寺心和方丈，以及慧净、慧明师兄弟等中土僧人，渡海前往西域，便是雨露。
当然，这雨露也未必就没有暗藏锋芒。
西域佛门和中土佛门之间暗流涌动，向来不弱于东胜神州佛门同西牛贺洲净土之间的波澜。
倒不一定是要以佛治佛，但中土这边一瓢水泼下去，西域那边谁是水谁是油，便也分明了。
至于世俗方面，除了西域本地的狱龙派之外，中土这里大宣皇朝在宣王刘承宇带领下，早已源源不断前往西域。
西域广阔，想要将摊子完全铺开，仅凭大宣皇朝一家，肯定不够。
不过眼下中土初定，北莽、南荒也需要处置，所以张东云倒也不心急，索性放宽了新，叫刘承宇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刘承宇和宣朝，重心放到地方民间，其他事情，你们帮他分担一二。”
在心和方丈离开后，张东云冲第二波来觐见的人吩咐道：“尺度自己把握。”
下方中年男子，正是蜀山派掌门古朴。
古朴当下神情安详，面色健康。
纠缠他多年的伤患，似已消失不见。
他郑重向上方张东云一礼：“陛下爱民，乃西域苍生之福，亦是东胜神州众生之福，在下定当不让陛下失望。”
虽是修练剑道，锋芒毕露，但古朴本人并不嗜杀好战，反倒性情沉稳冷静。
向张东云行礼告辞后，他便离开大明宫。
然后，第三个人出现在殿内，向张东云行礼：“参见陛下。”
张东云看着下方的楼宁：“你不打算去北莽？”
417.四方镇守
先前中土世俗人间为六大皇朝分割占据，楼宁治下胤朝正是其中之一。
并且，六大皇朝之中，唯有胤朝，是楼宁亲手开辟，从无到有。
彼时他这个胤皇，正是大胤皇朝开国太祖。
虽说因为昔年十二阎罗的缘故，中土高手大量陨落，元气大伤。
但楼宁能自草莽中崛起，短短十几年时间就雄踞中土，打下一方江山，其人不论天赋实力，亦或者执政御下，都毫无疑问是人中龙凤。
因为顾念昔日邪皇指点的恩情，无需长安发一兵一卒，楼宁就带领整个大胤皇朝归降，自降为胤王，其后忠心耿耿，为长安统一中土，南征北战。
不论才干还是忠诚，在目前长安城治下，都是最出挑的人物之一，可以独当一面，镇守一方。
东胜神州如今基本统一，虽然西域方向还可能有反复，其他地方则趋于安定。
于中土等地，张东云开始设置一方总管。
看起来最适合楼宁的地方，是他出身的中土。
但目前经略西域，中土作为后方大本营，起支撑作用，此前各方势力纠葛，又最是混乱，所以张东云暂时不设总管位置。
楼宁，便先派往北莽。
说来北莽也是凄凉，先是给冼开阳清洗一遍，然后又被苏破横扫。
虽然曾经不如中土、西域、南荒等地，但北莽也算高手层出不穷。
结果现在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群龙无首。
楼宁第十三境的修为实力前往北莽，也是猛龙过江，毫无疑问可以镇住场面。
按照张东云的打算，楼宁先去北莽历练一番，进一步积累各方面经验，晚些时候，就可以回归中土了。
但楼宁向张东云请命，希望可以前往西域。
“陛下有所命，臣自当遵令行事。”楼宁恭声说道：“只是希望可以稍晚些时候赴任，近些时候先前往西域历练一番，将来可以更好为陛下效命。”
张东云上下打量对方一眼：“你想要尝试突破到第十四境？”
楼宁忠心耿耿，自然没有赖在中土不走的打算。
他向张东云请命去西域，是因为那边传来的消息，佛门还有两三个第十三境的高手，没有随怀永方丈等人撤离西域。
楼宁，有心借对方磨砺他的枪锋。
北莽一片零落，已经没有够分量的对手。
得张东云恩典，不管是盘龙岩还是十阳果，楼宁都是不缺的。
有这般滋养武者气血的至宝，使得楼宁修行，不断增进。
他本就是天纵奇才之辈，否则没可能在十二阎罗销声匿迹后短短十几年时间里就强盛崛起。
只不过，修行之道，越向上越艰难，所花费时间越长。
随着楼宁修为境界日益提升，进步速度渐渐也开始放慢。
倒不至于说遇到瓶颈，但时间的积累，还是省不了的。
现在，有了长安城各方面的赏赐之后，楼宁原本渐渐放慢的脚步，又重新开始加快。
武者精进，首重实战。
从来不存在实战不行却身居较高境界的武者。
楼宁这段日子积累锤炼气血，开始渐渐感觉，那扇原先不清晰的大门，现在渐渐变得清楚，只等他上前推开。
当然，真想要推开这扇门，仍然不是容易事。
身为武者，他决定寻找对手。
南荒倒是有不少大妖和魔头，但是被陛下亲自平定，当下全都老老实实归顺长安城，楼宁自然不好拿他们开刀。
于是，曾经的胤皇，如今的胤王殿下，便盯上了西域那边。
“肯上进，值得鼓励。”张东云淡然说道：“不过，欲速则不达。”
楼宁闻言，先是微微一怔，继而若有所思。
“真想要威镇寰宇，你眼下锋芒先藏一藏。”张东云又摆摆手。
楼宁修行之戮神戟，凌厉卓绝，锋芒太盛。
倒不是说过刚易折之类的问题，而是楼宁本人意志与武道相合，有些渐渐执着于一点。
这是他的武道意境，仗此披荆斩棘，一路劈杀到如今。
但其实这般道理，同武者通向威镇寰宇的道路，有些背离。
楼宁真想要达到武皇境界巅峰，倒不是说需要他废功重练那么夸张。
但停下脚步，稍微缓一缓，视野更开阔，看一看，于他更有大益处。
以楼宁的修为境界和天资才情，未必看不到这一点。
但他对自己更有信心，笃定自己的道路即便一直闷头闯下去，即便有南墙，也能一头撞破。
事实上，他当真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要多花不少时间与精力。
何苦来哉？
这种时候，唯有张东云的劝，他方才能听得进去。
张东云自然不吝再指点他一次。
楼宁果然认真应下：“谢陛下隆恩。”
去北莽主宰一方，于武力所需不多，更重要的是领导经略一方。
对眼下的楼宁来说，跳出冲击更高武道境界的执着，专心于其他方面，便如同兵器淬火一般。
能做好，他距离第十四境便当真不远了。
张东云看着楼宁向他拜别，离开大殿。
然后，接下来便有下一个人出现在大殿内。
“参加陛下。”
西域狱龙派掌门解峰，向上方张东云行大礼拜倒。
这位崛起于西域，修为境界甚至更在楼宁之上的武道强者，亲身离开西域，一路赶来长安城大明宫，觐见张东云。
“免礼。”张东云吩咐道。
“谢陛下。”解峰闻言起身，视线微微向上。
那位神秘而又强大的长安城主，身形为光辉所笼罩，叫人看不真切其具体相貌。
解峰视线略微一抬之后，便马上垂下。
长安城里这一位，身份当真神秘。
不过，真要算起来，能压服苏破、敖空的人，十二阎罗里其他事也就那么有限的几位。
会是排行第四的月阳真人李书楼吗？
西域之战，苏破轻松一剑破去太清宫掌教彭子凌的雷祖剑，解峰同样在现场。
他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和彭子凌等人一样的猜测。
毕竟能如此轻易窥破雷祖剑这等法宝的弱点，便是同为第十四境的许多强者也做不到。
只有同为道家，实力见识都更在彭子凌之上的李书楼，才有几分希望。
但长安城治下，所有人都尊称城主为“陛下”。
一般来说，这是用来尊称帝皇的。
而尊号帝皇者，基本都是武者。
像当初北莽魏皇那样以儒家大宗师之身君临天下者，乃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一般来说，这样的特例可以不做参考。
提及帝皇者，便都是指武者。
从这个角度来看，长安城主更可能是修行武道，而非道家法门。
只是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长安城主许多手段，传闻中更像道家神通。
解峰低头，视线看着脚下大殿地砖，心中虽有诸多念头连环浮现，但不敢抬头直视上方的张东云。
“西域诸事，以你为首。”张东云淡然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莫让朕失望。”
解峰连忙躬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当前在西域的长安人，不考虑苏破这等大多数时候自己自由活动的人，解峰乃是修为实力最高者。
虽然不及刘承宇、古朴、心和方丈等人早早投效长安的资历深，但张东云最终还是以解峰在西域居首。
一来他修为实力够高，同时又是西域地头蛇，熟悉环境和情况。
二来对方之前果断站边，潜伏西域，反水破了太初六合阵，为长安占领西域立下功劳。
两相结合，张东云便许了解峰西域总管之职。
当然了，某位姓张的城主，多少还是有些恶趣味：
“即日起，你为我长安西域大都护，在西域立都护府，主理西域内外大小事。”
解峰恭敬答道：“解峰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相对应者，楼宁自然便是北莽大都护。
而东疆大都护的位置，属于血影老魔。
时至今日，昔年天空之城中五位先生，除了张东云自己这个所谓“分身”的张先生和血影老魔之外，其他人的身份基本也算公开了。
十二阎罗卷土重来，对中土、西域等地方来说，让众人惊惧交加，寝食难安。
对东疆而言，虽然震惊，但如今想来，许多人情绪复杂之余，反倒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
当前这种情况下，原先天空之城第一批入城的五位先生之说，慢慢不再那么有影响力。
虽然张东云念旧，血影老魔一直是他亲信，其他人不论新老，都不敢对这位血影先生无礼。
但时至今日，血影先生和“龙先生”、“何先生”等人相比，终究还是拉开巨大差距。
老魔头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
没有当初紫日老魔那等憋着劲挑衅的人，他也不会苛待其他人。
哪怕他知道，许多人当面尊敬，背后腹诽。
这些年来，老魔头除了用心帮自家陛下办差外，便是一门心思勤修苦练，提升修为境界。
既无作威作福，也无骄横跋扈。
一切都只为了能对得起陛下对他的关照和器重。
张东云对此自然都看在眼里。
这次东疆大都护的位置给了血影老魔，可以说意味深长。
从地位上看，“五位先生”中的血影先生，这次出镇东疆，是真的掉队了。
沈和容、苏破、敖空等人，在长安城里不担任何职差。
但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除了城主张东云外，无人能使唤得动他们。
反倒是他们使唤城里除张东云以外其他人，无人但敢不从。
哪怕是武皇巅峰境界的谢峰，面对同境界的苏破固然弱了声势，面对境界比自己低的敖空、沈和容，他同样也不敢拿架子。
血影老魔出镇东疆，自然位高权重，但相较于沈和容等人，无疑低了档次。
对此，无人觉得有不合适，而是纷纷认为，本该如此。
血影老魔自己也是这么想。
这就牵扯另外一方面。
如此调整，血影老魔心中压着的重担，终于得到解脱，让他心中轻松不少。
他也没觉得，陛下是要放弃他了。
东疆大都护，主管东疆内外。
众人眼中的长安城，眼下还正在东疆。
血影老魔当真是守在天子脚下皇城根。
虽然在世俗世界，京城所在府尹难做，但对于血影老魔来说，陛下把这个位置交给他，仍然表示满分的器重和期待，让他浑身上下充满动力。
落在其他人眼中，第一印象也是这老魔头，实在圣眷不衰。
毕竟，他可是修魔道的。
武道、儒家掌控一方，世所多见。
道家、佛门勉强也可将就。
什么时候见过人人喊打的魔道独镇一方？
北莽、西域、东疆都有了各自的都护，唯独中土和南荒当前空缺。
中土是因为情况复杂，也可能是因为陛下要亲自经营，所以暂时不设都护。
南荒，自然是因为这里是妖、魔横行之地。
当地豪强，不管选谁，似乎都不是那么合适。
这种情况下，东疆那边一个魔头成了领头的，就显得分外扎眼。
莫说东疆自家，便是中土、北莽、南荒等地，同样一片哗然。
只是，城主乾纲独断，大家不敢有异议。
倒是南荒那边，叫当地众人心情振奋。
东疆那里都能选个魔头做都护，他们南荒这里，又有何不可？
便是妖族，是否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少人或妖，心思都活泛起来。
不过，那边的人怎么想，和东疆关系不大。
东疆是长安城起家的地方，长安统治最久，同时也对张东云最为臣服。
于血影老魔而言，这里他也不至于压不住场子。
不断用心修练，又有血玛瑙和碧海魂相助，老魔头不仅修成魔道真身的幻变之境，甚至已经开始向第二重问心进发。
加之他修练的《凤凰血书》属实高明，是以在中土等地方或许不起眼，但在东疆，毫无疑问可以压住场。
张东云既然把这个位置给他，自然不至于让他成了空架子。
至于南荒如何，张城主还在斟酌。
他在考虑，是否大量转移南荒妖、魔，前往西域。
虽说可以对冲佛门的影响力，但于当地民间百姓而言，却需多思量。
418.高手多多益善
南荒几大妖族，除了五彩孔雀之外，其他妖族，大都视人命如草芥，将人视为仆从，甚至食量。
即便是幽槐一族的幽罗原上，被掳去做苦工的人也在所多有。
魔道那边，人类的生存环境，多少强一些。
但同样强的有限。
魔道修行多血腥，尤其是中低境界的时候，修练妖血更影响人的神智，使人趋向于嗜血冷酷。
南荒广阔，倒是也有不少人口。
但这里的人，大都要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因为大妖或魔头而遭灾。
这是一个人祸更胜天灾的世界。
张东云一统南荒之后，总算让这里太平许多。
不管此地妖、魔多么不愿，在长安城治下，他们不得不收敛。
但张东云也在考虑，将南荒这里原有的妖、魔，迁移一部分离开，然后再从中土等地方，迁移其他人过来，重新建立平衡，并加以规范制约。
此刻拿下了西域，倒是正适合双方互相渗透。
不过，真要以妖、魔对冲佛门，双方起了冲突，终归可能影响民间百姓。
是以张东云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思量，拿捏其中分寸。
幽槐一族的族长苍辉在西域扎根，是一件好事。
草木成妖，多少比其他妖族温和些许，苍辉的实力也能镇得住场子。
有他在，其中分寸便比较容易把握。
张东云思索停当，便安排吩咐下去。
南荒这边，包括几株幽槐在内，辅以金翅大鹏鸟、狻猊两族为首，组织第一批移民，前往西域。
与此同时，中土这边，也组织移民南下，移居南荒。
“安排妥当之后，便从速动身吧。”
高居座上的张东云吩咐道。
下方一个老道，向他打了个道家稽首：“本派上下人手已组织停当，贫道为首，带队南下。”
老道士赫然是正一派掌教，澄阳真人。
纯阳宫多年前灭亡，太清宫近年来被迫流亡海外。
昔年中土道家三大圣地，如今便只剩下正一派一家。
正一派同长安城早有接触，之后渐渐倒向长安。
长安统一中土，其中正一派亦有出力。
以长安城为中心布置大阵，覆盖四方的主力，也是正一派门人。
眼下，则是掌教澄阳真人亲自带队，组织门中精干力量南下，前往南荒。
他们自然不是被张东云驱逐流放，而是奉张东云之命，在南荒扎根立足，改变当地环境与风貌。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传播道家入南荒。
正一派方面，对此其实不甚在意，没有纯阳宫、太清宫那般热衷。
不过眼下既然张东云有命，南荒百姓也确实生活不易，澄阳真人一行便索性南下。
另外一方面，虽然正一派上下没有同长安作对的念头，但如果能更好保持自家的独立性，当然最好不过。
世人眼中的长安地处东疆，东疆自然是长安城掌控最牢的地方。
中土乃东胜神州中央地带，长安这些年来的表现，是一路向西扩张，中土乃是第一站。
可以想见，中土也算是长安城影响力最大的地方之一。
相对而言，南荒、北莽就边缘了一些。
但在这两个地方，长安城落下的目光也会相应少一些。
正一派并不担心会被冷落。
能安安静静自得其乐，更符合他们的心思。
相较而言，北莽环境比南荒简单，外来者想要立足更容易。
不过现在既然张东云有命，正一派上下便集中起来，一头向南荒扎去。
当然，中土这里有他们祖业山门所在，不会轻易放弃。
但以后更多只是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便罢，主要精力会集中到南荒那边。
“东西带好。”
座上的张东云挥挥手，便有一个光团到了澄阳真人面前。
澄阳真人收了，光辉散尽，露出图谱。
老道士只是看了几眼，面上便神情微变，抬头望向上方的张东云。
张东云淡然道：“去了南荒后，慢慢揣摩，要动手时，有材料欠缺，可来长安协调，法宝炼成，归属正一派所有，不必带回来给朕。”
澄阳真人再次行礼：“谢陛下恩典。”
张东云给他的图谱，蕴含诸般道理，可用来炼制一件极为高明的法宝。
以澄阳真人第十三境的修为实力见了，一时间都感觉心驰神往。
他更隐隐感觉，通过炼宝，自己可以有巨大收益，法宝炼成之日，他于其中道理将有领悟，于自身修行有所增进。
以陛下的口齿，自然不会说反话。
法宝炼成，便属于他正一派。
虽然眼下“八”字都还没一撇，但只是看了那图谱，澄阳真人便感觉，宝成之日，此法宝必定压过正一派从前诸般镇派之宝。
这样的法宝归属于正一派，正一派毫无疑问，能在南荒站稳脚跟。
炼宝耗费甚巨，但陛下明言可以通过长安筹措，如此一来，正一派并不需要付出太多。
当然，澄阳真人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张东云今日赏赐，一方面是嘉奖正一派先前归顺长安，尽心出力，做出表率。
另一方面，就是正一派祭炼成法宝之后，将来要进一步为长安出力了。
澄阳真人对此倒不排斥。
南荒环境恶劣，人类生活不易。
道家圣地正一派南下，不论是否传道，都将庇护大量百姓不至于为妖、魔所伤。
此乃善举功德，不违澄阳真人等人所愿，也是同长安城这些年来行事作风一脉相承。
长安并没有因为统一了中土、统一了东胜神州，而像某些人猜测一样，露出所谓真面孔残暴不仁。
陛下治下，仍然体恤苍生百姓。
澄阳真人自然乐得助一臂之力。
张东云看着老道士告辞离开，微微点头。
彭子凌可以祭炼雷祖剑，长安城当然也可以。
张城主自己不好炼宝，就算祭炼出来旁人也带不出城，但他可以指点别人祭炼。
正一派作为昔年中土三大道门之一，道统传承和底蕴积累自然是不差的。
张东云给的图谱很简单，但对澄阳真人来说，只要稍加点拨，便已经足够。
有先前赏给正一派的元天幻雾，还有靳萧萧等人布置长安大阵时关于道法的收获，再加上这次炼宝过程中对澄阳真人修道的启发，多管齐下，老道士极有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就阳神，修成元神巅峰境界。
除了雷祖剑之外，彭子凌的太初六合阵，倒是也提醒了张东云。
无敌城里自家固然为所欲为，但无敌城外，敌人也不是吃素的。
苏破剑道何等凌厉霸道，但只凭他一人，并非什么事清都能办得到。
而接下来，除了彭子凌等人，甚至除去西牛贺洲佛门净土之外，自家可能还要面对更多对手。
苏破即使无敌，一人未必能全部照应得过来。
敖空、沈和容都提升飞快，但不妨碍多多益善。
解峰便是一例。
长安治下多些高手，总比少好。
不过一个很客观的问题眼前，第十四境高手，毕竟不是那么多见。
否则西域佛门那边自昔年四大圣僧折半之后，不至于现在都还没补起来。
要是这么容易补起来，解峰怕也难在西域崛起。
有张东云依托无敌城的照顾指点，有些事情自然容易许多。
但还是要分人。
有些人有希望在短时间内就进步。
有些人即便不是没有希望，却远水解不了近渴。
张城主大致码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筹码。
真要算起来，情况其实比预想中好。
澄阳真人，便是其一。
而楼宁，也不是没有希望。
短短时间里能有如今成就，他天赋才情自然过人。
然后便是蜀山掌门古朴。
算起来，也是颇多波折。
蜀山派先是因为苏破而分裂南北二宗，古朴本人也被苏破重伤，缠绵至今没能痊愈。
之后又是十二阎罗中人出手，促成蜀山南北二宗重新合并，蜀山派再现。
古朴的头衔，从蜀山派掌门变成蜀山北宗宗主，然后又重新变回蜀山掌门。
这些年来，他剑道进步，其实非常大。
其人天赋才情本也卓绝，公认苏破之下中土第二剑客。
古朴，很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像苏破一样达到武道第十四境，攀登武皇巅峰，威镇寰宇。
只是多年病根未除，一直拖他的后腿。
张东云，自然可以很快治好他。
不过此前蜀山寸功未立，秉着赏罚分明的原则，还是先把古朴等人赶去了西域。
这趟差事办得好，回来之后张东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届时古朴神完气足，很快便可以向更高境界发起挑战。
长安城也将再多收获一个第十四境高手。
除了澄阳真人、楼宁、古朴之外，另一个有希望近期突破到第十四境者，则是妖族。
也就是眼下在西域扎根的幽槐一族族长，苍辉。
这株老槐树，之前在南荒虽然看着低调，但实打实是大鹏鸟玄光和“黑龙王”杨正之下的第三高手，距离第十四境仅半步之遥。
有张东云指点关照，这半步，苍辉很快就可以迈过去。
如此一来，长安城的顶尖高手数目，便不再单薄，衬得起如今神州之主的声势。
419.网络接轨
第十四境高手难得，第十三境者也不容易。
尤其是长安城统一过程中，也曾开过杀戒。
冼开阳、苏破二人变相联手，直接把北莽大地上十二境以上的高手全杀绝了。
眼下西域那边也常有征战。
反倒是南荒方面，某城主亲自出手的情况下，震慑妖、魔两道不敢妄动，反而多保留了几分元气。
另外，龙特因为长安城的指点，成功从第十二境，突破到第十三境。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人。
明德书院院长赵书，于近日从儒家第十二境，突破至第十三境，成功立德，修成满腹经纶。
他将带领书院内不少师生，随同正一派众人，一起南下，前往南荒，教化万民。
赵书和澄阳真人乃多年故友，这次一起南下，可以默契配合。
前些年，他们联合起来，是共同对抗胤皇楼宁带给他们的压力。
明德书院同正一派都位于大胤皇朝境内。
面对楼宁这个强势君主，澄阳真人与赵书都不敢等闲视之。
到了如今，当年事自然便都成了过眼云烟。
大家都在长安治下，楼宁奉命北上，澄阳真人、赵书奉命南下。
中土当前，政务主要由“方雨先生”楚辛署理，然后汇总，传给长安城。
儒家修行者，在这方面确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倒不是说文思才学，便可以直接经世济民。
但修为越高的大儒，只要有心在这方面花功夫，便越有优势，也是不争的事实。
便是西域那边佛门天下，基层民政庶务，也是儒家居多。
当然了，主要是中低境界的儒家修行者，少见九境之上的儒家宗师。
眼下长安占据西域，这些人员，也大量被接受。
符合要求，通过考核者留用。
做不到的人，加以裁撤。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安对西域的掌控，越来越向下沉淀，渐渐深入西域各地方方面面。
总体来说，除了还有些许佛门修行者顽抗外，大都平稳进行。
当然，也有让张城主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管是东疆，还是中土、北莽，都有相对发达的钱庄票号网络。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辽阔。
即便不考虑重重荒海远渡重洋，仅仅是陆地，动辄便是千里、万里之遥。
商贾往来，已是不便，除了货物商品，如果还要携带大量银钱，对每个人来讲，都不堪重负。
能满天飞的修行者，对于庞大的人口基数来说，毕竟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是以很早便有钱庄票号出现。
当然，放印子钱、高利贷的人也多得是。
长安城在不多扩张的过程中，也将这一切都纳入自己掌控，制定统一标准。
交通和通讯，张东云都下力气铺展网络，银钱网络流通，自然也不会放过。
同时，他也禁绝高利贷之流，促进民生，以免有人走投无路。
不过，这世上的人，轻易也不会借钱，因为民间借贷利息本就夸张。
没个百分百利，还没脸出去说自己是高利贷。
张东云对此也不明令禁止，只是钱庄脉络渐渐统一后，由钱庄向民众借贷，控制标准，慢慢加以规范。
东疆、中土、北莽，都大同小异。
南荒那边，因为山多林多，妖、魔横行，类似钱庄票号虽有，但网络支离破碎，不成规模。
如今全纳入长安治下，近乎从无到有重新搭起框架，需要不少人手和时间。
而西域这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这里，没有钱庄之流。
干类似活儿的地方，是遍布西域各方，仿佛星罗密布般的佛寺僧院……
虽说是借钱给穷人家，但其中到底有几分慈悲心，实在难讲得很。
毕竟，利息可是一点都不少的。
都是佛门师兄弟，大家互通声息，统一了标准之后，自然也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张东云了解之后，哭笑不得。
应该说，至少农奴一类，还很少见，总体其实还挺文明的……
他只好吩咐刘承宇治下人手，深入民间，从寺庙剥离这些功能，也从头搭建网络，一并纳入长安轨道。
（这不是我编排，本国历史上确实有僧院干这活儿，刚知道的时候我也挺意外，因为过往印象都是田赋徭役方面“节流”的方便，没想到和尚们在“开源”上也很本事，放印子钱之外，还有办坊市抽成的，现代少林的阿信方丈在商业方面已经挺厉害了，但真未必能干过历史上的同行老前辈们……）
说到深入西域基层民间，张东云心中又有个想法。
他化身乌云先生，到了天工殿。
陈玉当下不在，而是外出前往北莽、中土各地，甚至包括南荒，与各方各派的人交涉。
他不挖人家的墙角，不强求墨门可以独立成大树，只希望墨家道理能开枝散叶，深入各地。
于是陈玉辗转各地，免费教学，只为发掘各派治下适合墨家之道的好苗子，然后加以培养。
培养出来的人，依旧留在当地，为当地效劳。
长安城扩张速度太猛，短短时间内，便近乎统一整个东胜神州，这等速度，也叫陈玉瞠目结舌。
一时间，他只感觉自己分身乏术，但同时又心情振奋，为自己一身所学能更广更远传播而欣喜不已。
当下在长安城天工殿内留守的人里，为首者乃是本修习道家的马坤。
马坤虽然没有在外奔波，但同样也没闲着，将天工殿众人整理出来的各种相关理论和经验法门汇总，希望能编撰出一部墨家《工典》。
这其实也是张东云的吩咐。
当世工匠杂学，缺乏系统理论，多是匠人自己总结经验，师徒口耳相传。
虽说这本就是门动手的功夫，但不意味着就不需要汇总理论知识了。
尤其是，如今墨门已立，更需要系统纲要，方便传播。
乌云先生到了之后，忙着编书的马坤等人连忙起身同他见礼。
“你们继续忙你们的，传陈玉回来。”乌云先生吩咐道。
马坤连忙应诺。
乌云先生继续吩咐道：“回来后，叫他组织人手，将精力都放在民间基础方便，专注于方便普通人也可使用的东西，以改善民生为要。”
420.十二阎罗，排行第五
张东云命令传达下去，天工殿里上至陈玉、马坤，下到每一个工匠，都立马全速开动起来。
当然，张东云的意思，并不是叫他们除此之外，再不干别的。
陈玉游历四方，寻觅合适的人，完全可以将之与此事联系起来。
有更多的人手，无疑更方便达成张东云的设想。
对于西域民间百姓而言，一个个让他们生活发生改观的新事物，不断流入，他们不会拒绝。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等到大家适应长安城带来的春风之后，让他们再放弃就难了。
事实上，陈玉平日里，本就经常琢磨完全民用的东西。
许多经他之手改良后的东西，已经风靡东疆，并渐渐影响到中土等地。
例如人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当中的“行”。
此世原本常见的马车车轴，乃是套轴。
虽有油润滑，但组件之间，磨损仍然相当严重。
经陈玉之手，最新的滚轴，已经大量投入使用。
不仅减少磨损，而且稳定，连行车时的响动声音都小了许多。
不过，相较套轴，滚轴对铸炼组件的精铁，要求更高，需铁更多。
陈玉于各种工艺都有涉猎，着实是个全才。
于是他又改良炼铁法，将炼铁同炒钢同时进行，变单炉为双炉，比故老之法，更省燃料，效率也更高。
目前同样在向整个东疆，乃至于整个东胜神州推广。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不管是张东云还是陈玉，都不介意技术外传，反而只希望传播越广越多才越好。
西域，自然也不例外。
张东云对陈玉还有刘承宇、解峰等人只有一个要求：
西域民间，是否感谢长安，不重要。
但一定要杜绝崇佛信道的民众生出“这一切都是源于佛陀慈悲恩赐”的念头。
斩断这类思想的萌芽，才是西域当真祛除佛门影响力的开端。
张东云有足够耐心，倒不要求一蹴而就。
但这是必须毫不动摇，一直推行下去的方向。
虽然张东云本人内心深处并不感冒，但如果民众一定要有个信仰，那他们还是信长安得永生好了……
将各方面事情交给手下人去跟进，张城主自己只总揽个大概。
余下时间，便是关心沈和容那边文化扫盲的进度，还有张城主自己的武道修行。
至于说嘉树上人、彭子凌等人如何，张东云静观其变。
长安城上下井井有条，在西域剿佛剿的如火如荼。
西边大海上，怀永方丈等人则如坐针毡。
虽然不少佛门弟子都随他们一起撤出西域，但当下西域大地上，还有许多佛门传人正在遭殃。
怀永方丈、显空方丈等人被迫退出西域，同样心有不甘。
只是长安眼下势大，虽说有西牛贺洲的嘉树上人来援，但大家面对长安，仍然感到吃力。
现在，众人所有希望，只得寄托在西牛贺洲那边有更多佛门高手支援过来。
嘉树上人的消息递回去，西牛贺洲倒是没有让他们在这边等太久。
很快，便有同样出自佛门的弟子，一路东行，赶来东胜神州。
到了东胜神州西边大海上，双方汇合。
孔圣真、宋钧、怀永方丈等人定睛看去，来人不少，为首者则是个女尼。
对方外貌看上去约莫双十年华，宝相庄严，身着缁衣，容颜清丽，但不见半点青丝。
“净华，居然是你来了？”嘉树上人见了那女尼，略微有些意外。
“师叔。”女尼双掌合十，同嘉树上人打过招呼，然后再同其他人见礼。
中土方面，太清宫掌教彭子凌眼下在养伤，衍圣府府主孔圣真与乾朝宋钧在场，见了嘉树上人的模样，他们心中不禁猜测面前这女尼的身份。
对方宝相庄严，清净内敛，一时间叫他们看不透深浅。
当然了，对于已经第十四境的孔圣真、宋钧而言，以他们的眼力尚且看不透深浅，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说明问题。
而西域方面的怀永方丈、显空方丈以及景戈方丈听到嘉树上人对那女尼的称呼，心中都同时一动。
“原来是世尊弟子当面，失礼了。”大悲寺怀永方丈双掌合十。
法号净华的女尼微微摇头：“不敢当，不敢当。”
“世尊……”宋钧徐徐开口：“恕宋某冒昧，不知佛门净土那边，对这里，具体是怎样的看法？”
他这么问，大家的注意力顿时全被吸引。
嘉树上人同样望向净华。
净华言道：“净土对东胜神州这边的变故，非常重视，不过眼下北俱芦洲和南瞻部洲同样不太平，为防万一，净土需要分别派人关注，是以短时间内，东胜神州这边，仍然要请嘉树师叔您拿主意，我来这里，听您调遣。”
“世尊，会亲自过来这边吗？”西域感业寺显空方丈犹豫半晌后，终于开始开口问道。
净化摇头：“弟子不知，师尊没有提及。”
衍圣府府主孔圣真想了想后开口：“十二阎罗，绝非等闲之辈，北俱芦洲和南瞻部洲出了什么事，让净土如此重视？”
“南瞻部洲群妖之间，再次爆发大战，几乎波及整个南瞻部洲万千岛屿。”
净华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下，目光迎着孔圣真的视线望过去：“北俱芦洲那边，传闻中强人崛起，有一统北俱芦洲之势……”
听到这里，东胜神州诸人，神情各异，心中都生出古怪的感觉。
这消息听着，咋就那么耳熟呢？
前不久，东胜神州北莽大地上，也是崛起一个来历不明却又无比强横的武道强者，“北莽大帝”郜世辉。
其人直接统一北莽，也是给长安城形成一北一东的局面，压迫东胜神州。
宋钧没有跟郜世辉当面打过交道也就罢了，孔圣真是切实和对方较量过一场的。
其拳势，确实强悍。
衍圣府府主孔圣真承认，自己非其敌手。
对方君临衍圣府，他如果自己单独一心要跑，有可能逃生，但衍圣府必然毁于一旦。
不过，促使他暂时向郜世辉低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他发现，郜世辉暗藏本事。
其一身惊人艺业，破灭星罗，居然和十二阎罗中“辰皇”楚摇光的星罗灭世刀，似是一脉相承。
于是，彼时的孔圣真心念闪动下，选择向对方低头俯首。
他直觉，相较于包括自己在内的中土所有人来说，郜世辉更可能同长安一战。
他们彼此之间，才是真正的对手。
之后事实证明，孔老府主所料不差。
只是可惜，从中土、北莽那边传来的消息，郜世辉气势汹汹，却还是不敌长安，只落得个败亡的下场。
诚然，北俱芦洲，乃是跟整个东胜神州相提并论的广袤天地，非北莽单独可比。
但此刻听了净华的话，孔圣真、宋钧，乃至于怀永方丈等人，还是不约而同想到当初北莽的那个人。
郜世辉如此，眼下北俱芦洲那位呢？
大家念头正转到这里，却听净华接下来继续说道：
“……按照目前听到的传闻，此君乃兼修武道与魔道，武称帝皇，魔炼真身。”
净华声音虽轻，但落在在场众人耳中，形同雷霆：“他修练魔道，似是玄甲龙之变……”
“雷瀚！”孔圣真、宋钧、怀永方丈、显空方丈异口同声，面上变色。
“龙魔大帝”雷瀚，昔年十二阎罗中排行第五。
其人凶狠霸道，但天纵奇才。
一般而言，人大都只修行一道。
并非不能兼修多种法门，但即便有人走不止一条修行道路，到得最后，往往还是一条大路通天。
这既跟人的天赋有关，也和人精力时间有限相关。
基本上，第九境再向上，就见分晓了。
强要两条道路兼修，即便都有所成就，但基本上最终结果，便是双双卡在第九境，难以迈出最后一步，登临九境之上。
当然，在东疆，这已经可以算是绝顶高手了。
但到了中土等地方，不成九境之上，终究是泯然众人。
但凡事总有例外。
“龙魔大帝”雷瀚，便是这个意外。
从他的尊号其实便可窥一斑。
三十余年前，他便已经修成魔道真身第五境与武道帝皇第四境，身兼荒神与拓六合之能，睥睨天下。
能同时兼修两道，双双达到如此高的修为境界，他是历史上头一个。
不仅仅是东胜神州。
便是北俱芦洲、西牛贺洲、南瞻部洲都算上，也同样独一份儿。
雷瀚修魔道，便是修练玄甲龙之变，力大无穷，护御能力惊人。
此刻听了净华所言，孔圣真等人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浮现昔年雷瀚那张冷酷的面孔。
“眼下尚无法确定，还需等更进一步的消息回报。”
对于众人的震惊，女尼净华神情平和如故：“此君欲要一统北俱芦洲，想君临天下万民臣服，应该会走到台前来，亮出自己的名号。”
倒也未必……
这次包括嘉树上人在内，大家再次不约而同冒出一样的念头。
东边那个长安城主，可不就是到如今还一直神神秘秘吗？
一念至此，宋钧眉头紧锁：“他们，会不会已经联合在一起了？”
421.最后一个任务
“东胜神州这边有关十二阎罗的消息，传闻已久，北俱芦洲则尚不确定。”
女尼净华言道：“如果有联系，北俱芦洲先联系东胜神州这边的可能性较大。”
中土衍圣府府主孔圣真徐徐点头：“听闻南荒那边的魔道宗门九圣宫，来历渊源便是北俱芦洲那边，有关长安城的消息，相信很早便已经传过去。”
大悲寺怀永方丈双掌合十，叹息一声：“亦即是说，二者可能联手。”
“不无可能。”嘉树上人颔首：“不过既然净土那边也已经开始关注北俱芦洲，相信会地方这一点，如果有了消息，应该回第一时间传给我们这边。”
在场众人，都微微颔首。
不过，东边与北边带来的压力，还是让众人心头微微沉重。
宋钧视线落在净华身上：“道家太清宫有一脉阵法相传，威力属实不同凡响，只是需要六位第十四境的人联手布阵，我们这里眼下人手略有欠缺……”
他话虽然未说尽，但净华已明其意：“惭愧，贫尼距离无量之境，尚有距离。”
听她这么说，在场其他人都微微失望。
难不成，当真要嘉树上人亲自来补这个空缺？
方才刚刚见到净华，虽然没有与之交手，但大家都隐隐能感觉到，这佛门女尼，世尊亲传，一身修为造诣，属实不俗。
即便以他们几个第十四境高手的修为实力，一时间也看不透净华底细。
相较于世尊弟子的名头，这一点更让孔圣真、宋钧等人留心。
她如果当真修为实力真到了第十四境，恐怕来拿嘉树上人，都未必是她对手。
只是可惜，差了一步，便当真是差了。
净华修为境界不到，虽然实力不同凡响，但终究还是无法补太初六合阵的缺。
“不知龙象寺景戈师兄当下何在？”净华出声问道。
“景戈师侄也从西域撤出来了，眼下在这荒海上寻了一座小岛，静心潜修。”大悲寺怀永方丈答道。
回答同时，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龙象寺景戈方丈，乃东胜神州西域佛门近些年来最出色的后起之秀。
佛门重顿悟，尤其考验门人天赋。
景戈方丈短短几十年时间里，已经达到佛门第十三境的修为，并且距离第十四境只剩一步之遥。
这些年来，西域本就在盛传，佛门极可能在大悲寺怀永方丈和感业寺显空方丈之后，再添第三位无量。
只是，就像净华一样，虽说潜力无限，第十四境势在必得，但当下没达到，就是没达到。
景戈方丈目前也仍然是第十三境修为。
他带领龙象寺不少弟子，被迫和其他人一起退到大海上漂泊，安顿下来后，就不再理会外事，专心修练，只希望能早日跨过那最后一步。
怀永方丈与显空方丈这时听净华忽然专门问起景戈，心中顿时生出些许猜测。
净华则很快印证了他们的猜想：“净土当下人手欠缺，目前只得我们几人过来，不过临行前，长辈命我将一些东西捎来东胜神州，或许景戈师兄能用得上。”
不仅是怀永方丈和显空方丈，其他人闻言，顿时也大喜。
嘉树上人之后，西牛贺洲专门托人带来东西，对景戈方丈来说，必有大益。
或许，可以帮他早日突破至第十四境。
西牛贺洲虽然短时间内挤不出其他高手来援，但他们可以帮东胜神州这边的佛门自我挖掘潜力。
景戈方丈如果成功突破到第十四境，太初六合阵便有希望重新立起。
除了大阵之外，更还有嘉树上人与净华等人在一旁呼应。
如此一来，对阵长安城，大家便多有几分底气了。
“既然是道家大阵，眼下不见道家太清宫彭掌教？”净华这时又问道。
大悲寺怀永方丈叹息：“彭施主为‘剑魔’苏破所伤，伤势不轻，老衲虽然帮忙疗伤，但彭施主眼下仍然需要静养。”
净华微微思索一下，然后说道：“我或许可以也帮把手，相助一二，虽不敢说起太大作用，但好歹叫彭掌教早些时日康复。”
“哦？”众人都有些意外。
怀永方丈自问他第十三境时，可不敢说面对苏破留下的剑伤，甘霖能起作用。
净华言辞客气，但观她神态，听她语气，显然是有几分把握才开口。
世尊亲传，当真神妙无方啊……
众人心中各自赞叹，怀永方丈当即领净华去见景戈方丈与彭子凌。
嘉树上人转头，视线朝西北方望去，望向北俱芦洲所在的方向。
那边，当真是“龙魔大帝”雷瀚所在吗？
一个苏破，已经让人如此棘手，再加上雷瀚，加上敖空、沈和容等人，加上他们背后的长安城主……
嘉树上人只是想想，便微微叹气，心道这一次非比寻常，不知世尊会否破戒出山？
他身旁显空方丈、孔圣真、宋钧，视线或是望向东方，或是望向西北方。
…………
北俱芦洲。
大地上，正有不亚于东胜神州那边的风暴席卷，遍地硝烟。
激烈的碰撞之后，风暴渐渐平息，硝烟渐渐散去，改天换地的剧变，步入尾声。
“九婴王”归南山的身形，飞过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千里荒原。
光秃秃的平原中央，塌陷下去，形成一块占据数百里方圆的巨大深坑盆地。
到了盆地里，这位修练九婴之变，成就魔道第十四境的盖世大魔，落下地来，改飞行做行走。
他很快走到盆地底部中央。
外围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人，见归南山到了，微微颔首。
归南山跟他们回礼后，停下脚步。
四个人，分居四方，视线全都落向正中央。
在那里，有两个人。
一站一跪。
跪着的人挣扎欲要站起，却徒劳无功。
站着的人一只手伸出，黑气涌动，像是化作漆黑的龙头。
黑龙张口，咬在面前下跪者的头颅上。
黑气缭绕下，手掌五指张开，正扣住人的头顶，压得对方只能跪倒。
周围归南山四人静静注视这一幕。
跪着的人，他们都认识。
赫然是北俱芦洲名动千古的武道帝皇，“日帝”向天野。
同为第十四境修为，一身艺业，甚至比“九婴王”归南山还要更加强横。
但此刻，昔年煌煌如大日一般的巅峰武皇，此刻被另一个人，单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气所化之龙首，仿佛吞天噬地的黑暗，将日光吞噬殆尽。
站立者的身形被黑气笼罩，叫人一时间看不真切其相貌。
唯有一对乌黑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俯视“日帝”向天野：
“降，或者死。”
向天野两只手臂，已经齐肩断裂，不知去向。
他被压得单膝跪地，拼命想要挣脱站起。
但扣住他头顶的那只魔爪，纹丝不动。
“给个痛快吧！”向天野恨声道。
黑气遮掩中的高大男子点点头：“好。”
说罢，滚滚黑气所化黑龙，骤然变大，龙口张开，将“日帝”向天野整个人一口吞下。
向天野再发不出任何声响，阳光散尽，一位第十四境的武道强者，就此死无葬身之地。
“恭贺吾皇，一统北俱芦洲。”
周围归南山四人，齐齐俯首跪拜。
高大男子颔首：“起吧。”
四人起身，归南山问道：“陛下，向天野的亲族与门人……”
对方随意的摆摆手。
旁边一人顿时心领神会：“交给我吧，保证一个不留。”
他自离去，余下三人，仍跟在那高大男子身旁，一同离开盆地。
“陛下，东胜神州那边……”归南山试探着问道。
“暂不用理会，办好你们自己的差事，等朕号令即可。”那高大男子语气冷漠。
归南山三人齐声应是：“谨遵陛下吩咐。”
…………
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如何，张东云暂不理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城主的注意力，主要放在自身修行，以及沈和容负责的文化扫盲上。
有沈和容牵头，大量高境界儒家修行者出力，叫民众广受教育，比普通的教书先生，要便利太多。
只是第八次扩张后的无敌城，地域属实太过广阔。
整个东疆，连同中土东部一边，还有东疆周遭广阔海域，全都被无敌城覆盖在内。
极度广阔的地域，意味着极度庞大的人口。
虽说当前这个世界，距离张东云记忆中的蓝星，生产力有所不俗，导致人口不至于太过爆炸。
但仅仅东疆陆地，便是十几亿平方公里范围。
大地上繁衍的人口数量，自然也大的夸张。
等到系统终于判定无敌城范围内扫盲达标，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城主治下无敌城范围内，民众文盲率正式低于10%，成功完成建设任务9.4，获得建设历练点数4000点】
无敌城大明宫内，张东云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舒口气。
这一年时间，等得可真是让人心焦。
幸亏先前拿到了沈和容那块仙迹碎片，否则无敌时间早都超标了。
不过，完成这个任务后，建设历练点数就已经达到一万六千六百点。
距离一万九千点的目标，目测只差最后一个任务。
422.下一代
守护历练点数，虽说之前为了临时扩张，一下子大出血消耗严重，但趁着临时扩张的，张东云横扫四方，好歹帮自己的荷包回血一大波。
是以第九次正式扩张所需的一万九千点守护历练，富富有余，早已经备下。
只等建设历练这边也达标，便可以进行第九次正式扩张。
张城主刷新系统任务列表：
【建设任务9.5——无敌城扩大，人口增多，请城主尽快改善治下各地民生】
看了系统任务说明，张东云微微皱眉。
这任务，说难，不算难，但要说简单，却未必。
描述太过大而化之，缺乏标准。
怎样才算是改善民生？
改善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完成任务？
这些系统都不会告知，只好张城主带着手下们尽量努力了。
不过，凡是无敌城能直接掌握的区域，甚至被无敌城影响的城外区域，张东云一直都有推动基础民生的不断改进。
天工殿里陈玉、面孔等人一直以来的努力，有相当大的程度，作用于此。
说起来，相较于修行者，普通民众百姓从天工殿得益更多。
张东云相信，虽然眼下还没有达到完成任务的标准，但恐怕也已经相距不远，只要继续下去，很快便可以完成这个建设任务。
不过，从上个任务还有这个任务来看，想要完成建设任务的难度，越来越高。
花费时间，也将越来越长。
还好上次得到沈和容的仙迹碎片，一次性帮助无敌城存续时间增加了足足五年。
如果还跟前两次一样只增加一年，那按照建设任务当下的完成难度与耗时，还真是个麻烦事。
张东云微微摇头，心中暗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眼下无敌城存续时间虽然还有四年多，但还是要尽快找到其他仙迹碎片才是。
楚摇光手上到底有没有碎片，当下还不好确定。
除了搜索她的行踪下落，当初仙迹里其他人的踪迹，也需要加紧寻找才是。
想到这里，张东云检查了一下自己在那些五彩孔雀身上落的记号。
眼下，他们一部分在西域活动，一部分则散布于更西方的广阔荒海内。
通过这些五彩孔雀，张东云试图寻找昔年十二阎罗中排行第六的“五色神魔”路雪园。
只是可惜，当下还没有收获。
张东云顺带吩咐他们寻找路雪园的同时，也找找自中土失踪多时的蜀山派韩飞羽。
当初韩飞羽一件随身宝物，源自修练玄甲龙之变的魔道高手。
不是出自南荒那里的“黑龙王”杨正之手，余下再想找足够高修为，又修练玄甲龙之变的魔头就没那么容易了。
排除下来，韩飞羽的宝物出自“龙魔大帝”雷瀚之手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能拿下这个韩飞羽，通过他，或许边有机会，找到雷瀚。
路雪园、雷瀚他们身上，是否有仙迹碎片呢？
张东云心中不断思索。
些许安排，都着急不得，需要时间，慢慢铺陈。
张城主吩咐下去之后，便不再一直牵挂，转而自己精心修行。
敖空闭死关不问外事，有关敖瑛的修练，则着落在某位看似姓明其实姓张的大伯手里。
虽然自己是苦修武道，但有无敌城系统在，张东云指导魔道修行者也没有任何问题。
经过这段时日的苦修，敖瑛已经成功修成魔道真身。
并且，和她老爹一样，是同时修练两种妖族血脉，然后都成就魔道真身。
幻蜃与幻天龙两大妖血，所得神通，在一定程度上有相似互通之处，故而敖瑛修练修成，于两大血脉，都更见威力。
当初之所以安排她如此修练，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不过，相较于她老爹当年的猿龙之变，当下敖瑛还未能修成类似蜃龙一般的存在。
这需要她更进一步，修成魔道真身第二境，也就是魔道修行第十一境的问心境界方可。
在此以前，魔道修行者一身神通，基本都与所修炼血脉的源头大妖相仿。
只有达到第十一境后，方才可以融汇自身理解，创造独属于自己的魔道神通。
敖空多种妖血一起修练的法门，也是到了这个境界，方才达到真正完美的融合。
这条路，敖空自己当年便是这么走过来的。
于是在他修为下跌之后，仍可施展猿龙之变。
而敖瑛则同样要靠自己走一遍才是。
当下她的修行，精力主要便集中于此。
至于敖空另外一个徒弟贺三阳，不可避免，该经历的关隘，同样要靠自己来闯。
不过这小子于魔道修行，确实颇有天赋。
当年被杨厉所擒，遭受一番苦难，让他性情更加坚韧，甚至还更多了几分阴沉狠厉。
身为敖空弟子，在长安城内的地位，不可说不高。
但贺三羊这些年来，全无志得意满的迹象，也未惦念着衣锦还乡。
不争权势，亦不贪富贵享受。
一年到头来，他绝大多数时间，倒是都用来刻苦修练。
就在前不久，他刚刚成功修成魔道第九境，成就解体之能。
如此迅猛的进步速度，当真称得上举世罕见。
莫说整体修行水平相对较低的东疆，便是在中土、北莽、南荒、西域等地，有贺三阳这般进步速度的年轻人，也是古今罕有。
只是，少年时的经历，以及当初被杨厉掳走的遭遇加起来，似乎让敖空这个徒儿，极为缺乏安全感。
以至于他现在的日子，就是修练修练再修练。
张东云指点过敖瑛和他的修行之后，便吩咐道：“你们自己前往西域，历练一番。”
“是，大伯。”敖瑛恭敬答道。
贺三阳亦是一礼：“谨遵陛下谕令。”
他虽然一直以来都老老实实留在天空之城中苦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亦不排斥实战历练。
既然张东云发了话，那就是要他和敖瑛两人，当真去西域闯荡历练一番，而非“猿龙王”的女儿、徒弟奉陛下命令下去视察。
如今东胜神州地界，对他们而言，西域算是唯一有几分风险的地方。
万古之下，佛门在那边的根基之深厚，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长安城如今成为西域新的主人，但大地上仍然有不少反抗者。
只是迫于长安的威势，如今大部分反抗都转入地下。
大悲寺、感业寺、龙象寺等最顶尖的佛门圣地撤出西域，但西域佛门宗派寺庙成千上万，有无数佛门修行者。
解峰、古朴、刘承宇等人为首，一直在予以清剿。
而退往海外的怀永方丈、显空方丈等人也没有彻底放弃西域这么好的基础环境。
感业寺、大悲寺、龙象寺乃至于西牛贺洲那边陆续过来的一些佛门弟子，时不时便潜入西域内地，联络、组织和领导西域当地反抗长安统治的人。
整个西域，这一年来，局部一直不缺乏低烈度的对抗。
如果整体大局面一直不发生改变，那么随着时间推移，长安终将根除一切抵抗者。
只是对方，显然不会直接举手投降。
敖瑛、贺三阳当下去西域历练，正刚好。
一点风险都没有，自然谈不上所谓历练，有些危险是必须冒的，哪怕当真遇险也在所不惜。
当然，风险太大也不行，吩咐晚辈弟子去闯荡历练，不是叫人直接去送死。
现在西域的情况，就刚好。
中土、西域等地，顶尖高手数量远多于东疆。
但这不意味着中土、西域就没有九境上下乃至更低的修行者。
正相反，不论哪个境界，整体数量都只比东疆更多。
没有如此庞大的基层群体，便不可能有高高在上的各路巨头。
如今怀永方丈、景戈方丈等巨头人物主动从西域撤离，还留在这里的人多是中下层。
狱龙派、大宣王朝、蜀山派等等，除了解峰、刘承宇、古朴这些领导者外，同样有大量中低境界的门人弟子，在西域大开杀戒。
敖瑛同贺三阳到了地方，便也被直接编入其中。
“还请前辈多多指教。”敖瑛向一位狱龙派长老行礼。
旁边贺三阳跟着一抱拳。
这位狱龙派长老捋须而笑：“好说，好说。”
他转身向另一边招招手：“一鸣！”
敖瑛与贺三阳顺着对方目光看去，便见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中等身材的青年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方师叔。”青年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来到近前。
方长老言道：“这两位是长安城而来，与我等携手清剿佛门余孽，你熟悉当地环境，接下来同他们一起行动，多听他们二位指点。”
“是，师叔。”青年抱拳笑道：“在下霍一鸣，还请二位多指教。”
“不敢当，我们人生地不熟，一切当然是听霍兄吩咐。”敖瑛连忙还礼。
名叫霍一鸣的青年面上笑容阳光灿烂：“来，我给二位介绍一下其他几位师兄弟。”
跟着对方认过人，敖瑛私下里同贺三阳说道：“咱们初来乍到，先多看多学，熟悉西域环境再说。”
她知道自家这个师弟，向来很有主意。
“师姐放心，我明白。”贺三阳点点头：“那位方长老负责方圆几千里搜索工作，修为实力肯定不用多说，倒是那个霍一鸣，我有些不确定，师姐你看呢？”
敖瑛言道：“气血内敛，不动手看不出真实水平，但肯定已经修成武道帝皇之身。”
贺三阳言道：“那确实有几分本事，难怪方长老让咱们先跟他一起走。”
再怎么说是历练，师姐弟二人身份摆在那里。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在意贺三阳，狱龙派上下也不容敖瑛在他们地头上出事。
敖瑛略微苦笑：“这也难怪，不过就像方才说过的，我们先熟悉环境为上，莫要逞强。”
贺三阳颔首：“我省得，就算要自己活动，也先熟悉当地状况后再说。”
423. 运气不好
所谓“自由行动”，自然不是当真完全的随心所欲。
贺三阳所言了解当地情况，掌握对手的强度与动向，自然也包括其中。
要是有比他和敖瑛修为实力高出太多的对手，他们自然不可能去自寻死路。
西域那么大，此地不合适，可以去其他地方。
总有强度适合他们师姐弟二人历练之地。
佛门余孽虽说还有不少，但当下西域到底已经换了主人。
长安治下势力，在西域占据明面上毋庸置疑的优势地位。
反抗长安统治的人，只能四下里躲藏打游击。
虽说当中也有高手，但都是被长安主力清剿的目标。
就算知道敖瑛与敖空关系不一般，佛门眼下也不可能集中起一支力量，专门来针对敖瑛、贺三阳二人。
西域之大，敖瑛师姐弟二人自有大片闯荡之处。
眼下狱龙派方长老安排霍一鸣照看他们，他们二人初来乍到，遵从安排便是。
如果此地适合他们活动，往后他们自然能争取到独立活动的机会。
如果不适合，他们告辞走人，另寻他处便是。
张东云吩咐他们来西域，并没有给他们安排具体差事，自然也不用受当地具体某个人辖制。
眼见敖瑛、贺三阳二人乖乖听话，狱龙派那位姓方的长老，暗地里好歹松一口气。
这两个下来转圈的“太子党”，可千万不要在他的地头上出事。
否则可就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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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中，那位“猿龙王”，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也不是多么讲理的人。
照道理讲，自家狱龙派掌门“龙皇”解峰，如今在长安治下，也算是位高权重，份量不轻。
不计算早年同长安关系不错但没有当真臣服长安的中土神僧空如大师，解峰是第一个真正向长安俯首称臣的第十四境高手。
即便将来有后来者，解峰的地位依旧稳当。
但真要论及同长安城主的亲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下说来，解峰境界实力，更在目前第十二境修为的“猿龙王”敖空之上。
但敖空同长安城主之间的关系，远非解峰所能比较。
敖瑛，真正是陛下的子侄辈。
传闻中，她平日里修行，陛下没少指点。
哪怕刨开她老爹不算，她本人就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
方长老毕竟是解峰门下，不至于上赶着去巴结敖瑛，但反过来绝对不想对方在自己地头出事。
“看好他们，有什么事，提前解决掉。”方长老悄悄同那姓霍的青年吩咐道。
霍一鸣略有些犹豫：“师叔，陛下吩咐他们下来历练，真要是完全围起来不让他们接触外界，将来不会有问题吗？”
方长老言道：“虽说是‘猿龙王’的传人，但目前看起来尚不算跋扈，在咱们这里没意思，他们多半会离开，另寻地方。”
霍一鸣点点头：“那好，我会注意。”
他不折不扣，遵照执行了师门长辈的吩咐。
接下来带着敖瑛、贺三阳一道外出追索清剿佛门余孽，果然带人将二人牢牢护住。
遇到敌人，往往都是霍一鸣的同门先一步就料理掉。
他本人更是紧紧守在敖瑛二人身边，近乎护卫，寸步不离。
敖瑛二人见状，也不表示反对。
他们早已计议妥当，一路上多看少说，先熟悉环境与当地情况。
倒是贺三阳，在追索佛门欲孽的过程中，偶尔提出些意见，叫霍一鸣等人刮目相看，深受启发。
眼下西域大地明面上，好歹已经是长安城的天下。
反抗他们通知的佛门弟子，大都在暗中活动。
霍一鸣等人行动，相较于搏杀，更多的时间都花在收集讯息情报和搜索寻找踪迹上。
贺三阳出身市井，当初年少时就不是安分的人，坑蒙拐骗之外，更是偷抢掳掠俱全，收风盯梢追踪事情没少干。
如今虽然到了陌生地方，但许多事都有共通之处。
他起个头，霍一鸣等当地熟悉情况的人，立马便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慢慢地，他们一行人，效率渐渐高起来。
霍一鸣是实诚人，对贺三阳多有感激与赞许。
但方长老吩咐他的事情，他不曾忘记，仍然牢牢守着敖瑛、贺三阳，保护近乎摆在明面上。
“师姐，大致能看明白了。”
贺三阳暗中同敖瑛沟通：“如果没有狱龙派这几位对咱们无微不至的关爱，这里倒不失为一个合适的地方。”
敖瑛言道：“他们始终是好心，我们不要擅自行动，以免伤了颜面，过几天同方长老他们告辞，换个地方看看吧。”
贺三阳想了想：“也好，如果下个地方还是一样的状况，届时再做打算。”
又过了几日后，二人向霍一鸣他们提出告辞。
霍一鸣略作斟酌后，本着有始有终的想法，决定护送敖瑛二人返回先前出发的地点。
既然已经有了主意，敖瑛、贺三阳便不拒绝。
一行人当即踏上返程归途。
说来也是赶巧。
敖瑛等人回程路上，居然正撞见有佛门余孽暗中聚集。
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视若无睹的路过。
一众狱龙派弟子，当即杀进去。
霍一鸣原本按照惯例，守在敖瑛、贺三阳身边。
但没过多久，他脸上猛然变色，扭头向战斗发生的山谷望去。
敖瑛、贺三阳顺着霍一鸣视线看去，隐隐可见山谷中有澄澈的琉璃佛光亮起。
“对方有修成佛门法身的高手在，不止一个，而且看样子不止第十境修为……”
师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做出相同判断。
眼瞅着霍一鸣似是担心同门安全，敖瑛忙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霍一鸣转头看她。
敖瑛言道：“接应了大家先一起撤出来，然后是走是战也好说。”
“你们不要离开我身边。”霍一鸣说罢，拔腿朝山谷方向冲去。
敖瑛、贺三阳紧随其后。
越靠近山谷，三人心中不祥征兆越浓重。
然后就见先前进谷的狱龙派弟子，这时正被迫退出来。
霍一鸣定睛细看，不由更是心惊。
短短片刻功夫，一去狱龙派弟子，竟然已经人人带伤。
并且，还缺了几个人，没能一起撤出山谷，不知是否已经遇难……
霍一鸣低喝一声，身形再次加速。
与此同时，他拔刀出鞘，只是瞬间，刀气激荡，便化为黑龙之形，连带霍一鸣整个人，仿佛矫矫苍龙，扑到山谷近前。
他直接落在狱龙派众人身后，将同门与追兵隔开。
龙吟声中，黑色的刀气四下里纵横，当场就将追在最前一个佛门高僧的法身斩成两段！
原本打算斩尽杀绝以免走漏风声的佛门追兵，都齐齐一惊。
狱龙派众人则齐声欢呼，但很快便七嘴八舌提醒道：“霍师弟留神，他们高手很多！”
敖瑛、贺三阳二人落后一步，这时也跟着霍一鸣靠近山谷，就见谷中佛光忽然更亮。
果然，山谷中隐藏了不少佛门高手。
他们先前的判断，看来有误。
这一带，潜入了不少佛门高手，暗中聚集，可能图谋大事。
此地现在恐怕是整个西域有数的危险之处了。
看谷中佛光，隐隐流露出寂灭清静之意，说明其中极有可能隐藏第十二境的佛门高手。
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闯荡历练的环境，有九死一生之险。
只是眼下运气不好，偏就一头撞了进来，畏惧无用，唯有沉着冷静。
敖瑛、贺三阳没有犹豫，当即动手，同狱龙派众人配合。
他们二人此前随狱龙派众人走了一路，始终不曾动手。
狱龙派一行人对他们的实力高下，没有直观认识。
但此刻只见尚未修成魔道真身的贺三阳摇身一变，身躯便即分裂。
一分为二的躯壳，在半空里化作不同模样。
一条银爪白龙长吟咆哮间，直飞冲天。
一头背生双翼的巨大黑狼，低空飞行。
伴随白龙咆哮声，有茫茫白雾弥散开来，覆盖四方，竟让一下子就将众多佛门弟子全部罩了进去。
白雾笼罩之下，幻象丛生，真假难分。
万幸佛门修行者首重心灵与精神的修练。
一群和尚当即颂念经文，手捏法印，稳守心头灵台，不至于被幻天龙的神通所迷。
但在白雾流转下，明明是白昼，此刻却变为夜空。
夜空之中，不见星光，只有一轮血红的满月，悬于天际。
血月照耀下，众僧的心神，再次遭受冲击。
修成魔道第九境，解体境界的贺三阳，直接将自己魔魂解体后分别化作幻天龙和天狼模样。
这两大妖族都具备针对精神的幻法神通。
此刻神通层层叠起来发挥作用，叫一群注重精神心灵修练的佛门弟子，也心神恍惚。
张东云、敖空，甚至可以加上杨厉，当初都对贺三阳修行魔道的天赋赞许有加。
如今他虽然没有修成魔道真身的问心境界，未能创造独属于他自己的强大神通。
但此刻将幻天龙、天狼的神通灵活配合起来，已然可见几分奥妙风采。
夜空血月同白色云烟一起笼罩天地，镇压一众佛门传人。
便是已经修成佛门法身的高手，自己可勉强不受贺三阳神通镇压，一时间却也无法将敌人的幻法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