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在乎的人
姜云明有些头疼。
看着身边的林馨怡,睡醒的姜云明感觉自己要疯了。啥啊这是,自己就喝了点儿酒,这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就在姜云明手足无措之际,他感觉靠在他怀里的林馨怡动了一下,随即那睫毛颇长的眼睑动了动,睁了开来。
刚睡醒的林馨怡有点儿懵,看了看身边的姜云明,响起了昨晚的事情,随即大羞,扯过被子蒙上了头。但是很快又把被子掀开,匆匆忙忙的起身。
“对不起伯爷,馨怡起晚了,馨怡这就起身伺候伯爷洗漱。”说着就抱着被子准备越过姜云明,但是却“哎哟”地一声又趴在了姜云明身上,神色有点儿不自然。
“唉。”姜云明叹了口气。“别起来了,今日你就好好休息。”说着自己起身,下床穿起了衣服。林馨怡看了看姜云明,随即又蒙上了被子,不去看姜云明穿衣服。
直到姜云明出了门儿,林馨怡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感觉有点儿不真实,但是马上又痴痴地笑了起来,又蒙上了被子。
姜云明躺在躺椅上,想着自己做完的事情。自己怎么就跟这封建社会的老爷们一样了呢?唉,这酒哇,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了不长时间,一双小手落在了姜云明肩膀上,姜云明没睁开眼。
“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躺着么?”
“多谢伯爷关心,馨怡已经无碍了。”林馨怡轻轻地给姜云明捏着肩膀。
“昨夜......”
“馨怡是自愿的,不怪伯爷。而且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自从馨怡跟着伯爷那天起就有了准备了。”林馨怡打断了姜云明的话,径自开口,让姜云明有点儿意外。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可能不知道,不就陛下就准备给我和公主赐婚了。”过了许久姜云明才开口。
“馨怡是奴籍,从来都不曾想过。”林馨怡依旧捏着姜云明的肩膀。“倘若伯爷日后成了驸马,觉得馨怡在身边不好,馨怡也会自己离开的。”
“你做的很好,我没什么不满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你以后还是贴身伺候我,除了我没人能让你走。”姜云明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小手。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太阳破开白云,阳光洒进了屋子里,岁月静好。
姜云明过上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没羞没臊的生活,再也不愁只能吃羊肉了。大补又怎么样?来啊,谁怕谁啊!
冬天的大唐格外的安静,长安城里还有点人气儿,出了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冬眠了一样,一直到了正月十五才有点儿不一样。
一大早姜云明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按住了身边想要起身的林馨怡。自行起床,穿上衣服出了门。
映照在白雪上的阳光有些刺眼,过了很久姜云明才慢慢适应。
整个田家村显得比往日热闹了很多。姜云明站在山腰上的伯府向下眺望,村里家家户户都在门外挂上了红灯笼,有些比较破旧,看那样子应该是之前用过的,但是每家依旧都挂了一盏。
许久姜云明才回过神儿,元宵节了啊。元宵节算是古时候最热闹的节日了,在这天连宵禁都会取消,有此可见有多热闹了。
李二好像前些天派人通知今儿个晚上一起去赏花灯来着?
转身回了屋,想必外面的热闹,这伯府就显得清净了许多。林馨怡也起来了,给姜云明拉开了椅子,两人一起坐在桌前吃起了早饭。
林馨怡之前从来不和姜云明一起吃早饭,姜云明说了几次,林馨怡说侍女就是侍女,得有侍女的样子,劝了几次未果之后姜云明也懒得劝了。但是自从二人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后,姜云明就强制性的让林馨怡和他同桌吃饭,并调笑她说以前是侍女,现在是通房侍女,以后更是小妾。现在家里没有正妻,他就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了,等以后正妻进了家门儿,他也是半个女主人,这才让林馨怡同意和他一起吃饭。
男女关系刚刚捅破了窗户纸,姜云明有点儿食髓知味,吃着饭时不时地就调笑一下林馨怡,还偷摸着揩了好几把油。
吃完了早饭,姜云明满面红光的出了门,身后跟着脸色发红的林馨怡。
一路晃悠着,时不时逗弄一下林馨怡,姜云明来到了大棚边上的小屋儿。村长在指挥着大牛清从大棚上扫下来的雪。和村长打了个招呼,姜云明进了大棚。
大棚里种的绿菜长得很好,看样子村长没少打理,行距间像是用尺子量过,规整的很。豆芽儿已经可以吃了,改天让厨房的人摘点回去炒个豆芽;小白菜也差不多了,看样子再有个三五天也可以摘了。
把大棚逛了一圈,青菜长得好的有点儿出乎姜云明的意料。大牛想来是做不好这么细致的活儿的,应该都是村长自己打理的,看来这元宵节得给村长点儿东西道个谢才行。
出了大棚,村长在外面等着他。看到他出来,村长笑着问姜云明这菜他照顾的咋样。
“村长,你这照顾的老好了。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事儿要是给大牛,估计我今年开春儿之前是吃不上绿菜了。”
“你觉得好就成。”村长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大牛也在一旁嘿嘿的憨笑。
“村长啊,您看您这弄的这么好,回头我让家里人给您送两匹布来,那可是皇上赏给我的呢,宫里头出来的好东西。您也别推辞,等这上元节过了,之前箍的窑就得开工了,到时候还得指望您老给我看着呢。”姜云明阻止了村长想要开口推诿的意思。
“成,但时候一定给你好好看着。”村长用力地点着头。
和村长闲聊了一会儿,村长又陪着姜云明去窑上看了看。姜云明也不懂这些东西,只听村长说这窑箍的很好,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用来烧玻璃和水泥,毕竟这时候的窑都是用来烧瓷器的。
姜云明又让村长陪着他去村里几家困难的人家去看看,这些人大多是家中的青壮在军营里,家里又有病人或者是无法劳动的老人,军营给的那点钱对于这些家庭来说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也只是聊胜于无了。
姜云明刚到大唐的时候村里虽不说是每家每户,但也大多给点力所能及的帮主,现在他发达了,虽然不好直接养着他们,但是还是尽力的给他们找些好营生。
接连几家走了下来,姜云明让林馨怡仔细几下每家的情况,又告诉村长等着冬天过了,他出钱,让村里的壮劳力们给破旧的房子都翻新一下,现在村里住人的房子都通上暖气了,就不让大家在大冬天的动工了。
走完村里的人家后已经到了下午,林馨怡统计完了所有的困难人家,给姜云明看了看。
“村长,这事儿可别忘了,云明就交给您了。”姜云明让林馨怡把纸收了起来,同事嘱咐着村长。
“云明啊,你真的是个好伯爷啊。免了我们两年的佃租,还给我们送东西,盖房子。”村长显得很激动,苍老的身体微微颤抖。
“村长您这是说那里的话。云明蒙难之际没少受大家的恩惠,如今云明发迹了,又怎么能忘了大家的好?”姜云明扶着村长,心里也有些感慨。
“好,好,好!你还是当初的那个明娃子,我这老头儿没看错人。”村长的双眼有些浑浊。
告别了村长,走在回府的路上,林馨怡看着姜云明的背影,双眼放光。
姜云明让她看的感觉如同芒刺在背,回身看着她。“看什么呢?没见过么。没穿衣服的你都见过了,这会儿,看啥呢?”
林馨怡娇羞这拍打了姜云明两下,随后又说道:“伯爷你和别的老爷们真的不一样呢。”
“是不一样,我不是什么官老爷,就是个偶然被封了爵的普通人而已。”
林馨怡看着夕阳下影子拖长的姜云明,眼中泛起了不一样的光芒。
回到伯府的姜云明转头就让车夫驾车出门了,李二都让人来通知了今晚一起赏灯,不去不太好。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通往长安城的大道上,姜云明躺在车里,头枕在林馨怡的大腿上,女人身上飘忽的香气让姜云明很是迷醉。林馨怡双手放在姜云明的头商,缓缓地给他按着头,让姜云明不禁感叹:这腐朽的生活啊,真好。
马车很快就驶进了长安城,相比田家村,长安城里就热闹地多了。满城都是张灯结彩,让姜云明感觉这元宵比春节都要隆重一些。往日里不出门露面的世家小姐今天也终于能出门了,个个都拿着小扇子,带着面纱,让姜云明升起很多遐想。不得不说,这古装还是得看女人,天天看朝堂上那些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果然还是看美女好。
大街上人流不停,姜云明看着大街上集体出门的世家小姐们,眼都看直了。信了后世人们的鬼话,谁说唐朝以胖为美,人家胖的都是该胖的地方,他算是有点儿明白老人们常说的屁股大好生养,怕不是就是从这大唐开始流传起来的吧?
林馨怡在车里看着姜云明一幅老色批的模样,脸都鼓起来了,抱着姜云明的胳膊就是一顿蹭,蹭的姜云明都发毛了,险些没控制住把这妖精按倒的冲动。
进了宫门,下了车,一旁的士兵走上来领着车夫牵着马车去了御马监。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车夫就不说了,连姜云明家的马都混上了皇粮。
第三十一章:上元节
立政殿。
引路的太监直接将他们带到了皇后的寝殿。姜云明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的走了进去,林馨怡拘谨的跟在他身后。她上次来皇宫的时候只是李二想看马蹄铁,城门的士兵不想有任何得罪姜云明的可能,所以也将她带了进来,那时候也只是在太极殿前,而这次却直接到了皇后起居的地方。
姜云明等了等林馨怡,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低声安慰她:“不用紧张,皇后是很好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姜云明的话让林馨怡放松了少许,但是仍然低着头,跟在姜云明后面。
李丽质也在,和长孙一起在做着针线活儿。长孙已经越发的富态了一些,肚子也慢慢显现了起来,如果说以前的长孙有着一股宛如南方女子的温婉,那么现在的长孙就是闪现着母性光辉的雍容华贵。
“皇后娘娘这母性的光辉真的是越发的闪耀了,但是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娘娘最近还有犯过气疾吗?”姜云明也没见礼,看着长孙皱眉。
“呵呵,你个小家伙,见了本宫不见礼就算了,上来就好似盘问犯人似的。若是让郑国公看见不得好好说你一顿,说不定还得和陛下参你一本。”长孙笑的很美,姜云明觉得把世间一切美好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臣也是为了娘娘着想。气疾伤身,无法治愈。女子怀孕本就是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送给了腹中的胎儿,娘娘这两样加在一起,不能有任何的放松才是。”姜云明皱眉。
“是是是,本宫知道了。你这孩子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很担心,就是不说一句软话。”长孙的笑容似乎是从来都不会消失。姜云明看着长孙有些恍惚,想起了还在后世的母亲,眼中流下了一滴泪。
眼泪划过脸颊的感觉惊醒了姜云明,赶忙转身抹掉了。长孙第一次看见姜云明如此软弱的一面,轻叹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调整好心情,姜云明才转身再次面对长孙。
“今日上元赏灯娘娘也去吗?臣觉得还是不要的好,娘娘怀有身孕本就危险,这上元节城里也不宵禁,人太多,空气不流通,对娘娘的气疾不利。”姜云明再次叮嘱着长孙,就好像后世自己不得不上班的时候叮嘱自己的母亲一般。
“听微臣一句劝,娘娘以后不要在生育了。女子生育本就是从自己身上分出一半的精气给了孩子,孩子慢慢长大会越来越强壮,但是母亲越来越老,身体自会越来越差,娘娘的身体本就不好,如此下去怕是有性命之虞。”
“好了好了,本宫都知道了。真是的,从来都不知道你这孩子这么唠叨。”长孙有些无奈的笑着。
和长孙说话的功夫,李丽质和林馨怡已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只是看着林馨怡的样子还是有些放不开来。
李丽质很聪慧。姜云明今天能带着林馨怡,而且还带着锦乐宫,就证明这个侍女对于他来说起码不是个一般的侍女。和林馨怡低语一番发现果然是这样,是姜云明的贴身侍女,貌似还是唯一一个。
两女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李丽质觉得林馨怡还不错,除了还是奴籍之外没什么可挑剔的。她现在已经把自己摆在姜云明的正妻位置上去考虑问题。正妻是要持家的,她不想日后因为任何原因引起姜云明的不快。
立政殿里就四个人,却分成了两拨人各自交谈这。长孙能帮李二掌控后宫,岂是一般的女子?她早就看出了李丽质的小心思,所以听着姜云明的唠叨,给李丽质和林馨怡空间。
姜云明刚刚嘱咐完长孙,李二就走了进来、
“你小子还算有心,还知道关心关心观音婢。”说着就扶着起身迎接李二的长孙坐下。“没听见这小子说什么吗?观音婢要注意身体,今日这上元赏灯就不要去了,等生完了孩子朕再给你补上。”
长孙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高兴,还是那么娴雅的笑着。姜云明看着嗓子又有些发堵,长孙真的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天色已经渐暗,李二关心里长孙几句,就带着姜云明走了,林馨怡赶忙跟上,李丽质和长孙说了两句话,也跟了上去。
说是与百官共赏花灯,其实也没那么多人。李二只是召了一下比较重要的朝臣,能上凌烟阁的二十四位,再加上三个皇子和长乐公主。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宫,来到了承天门的城楼之上。
李二上去讲了一番领导者鼓励民心的话,宣布今日不宵禁,自己率朝臣与民同乐之后就开始了这上元赏灯。
一众人走在长安城最宽广的朱雀大街,一路上的百姓随着众人前行的脚步早早的避让,即使有几个不知避让的也会有侍卫上前将其劝离,若是不离开怕就是要有牢狱之灾了。
姜云明觉得这很滑稽,他知道李二身居高位小心一些并不过分。但是你说着与民同乐但是却还是这样就有点作秀的意思了。
李二似乎是也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这上元赏灯失去该有的氛围,象征性的陪着众人走了一段之后就在侍卫的簇拥下回宫陪长孙去了。
李二一走,百姓们仿佛送了一口气,都放松了下来。即便还有着河间郡王李孝恭和一众国公,但是也好了很多。
少了李二的存在,众人都开始说笑起来。李丽质和林馨怡一左一右,紧紧地跟着姜云明,让程咬金和杜如晦等人笑话了一番,但是他自己却不以为意,咱这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不和你们一般见识。跟自己老婆在一起咋的了,有啥好笑话的。
这唐朝的元宵节没有猜灯谜这一活动,让想见识一番的姜云明有些失望。毕竟后世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猜灯谜啥样的。
气氛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活跃,众人各自分成了几小拨,身边的李丽质和林馨怡也姓高彩烈的和姜云明说着话。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舞龙灯的来了,分开两边,一条十几米长的龙灯鱼贯而过,让姜云明很是感叹这古代人民的智慧和创造能力。
没过多久,李承乾带着两个弟弟,身后跟着长孙无忌和魏征,朝着姜云明走来。李泰扭着自己拿看不见的腰,蹭上来让姜云明作诗,让姜云明觉得有几分恶心,相比之下李承乾就有礼貌多了。
“承乾见过老师,听四弟说老师文采出众,特想来看看,请老师赋诗一首。”李承乾执弟子礼,很有礼貌的同时又带着皇家的贵气,让姜云明不由得感叹:多好一孩子,日后咋就变成那样了呢?
“太子言重了。云明说过老师之言不必当真,云明怎么说也是臣子。若是殿下觉得不好,我们就和魏王一样平辈而论,如何?”
“也好,说实话,父皇让承乾尊泾阳伯为师,承乾没意见,孔圣人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只是泾阳伯年纪颇小了点,还是让承乾有些不自在。话说回来日后我们也是一家人,以后承乾称呼泾阳伯为云明,泾阳伯称呼我承乾抑或大舅哥都行,可否?”李承乾话语间带着些许调笑,李丽质在李承乾身上连连拍打,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气氛轻松了很多,李泰又上来墨迹姜云明,李承乾也在一旁帮腔,就连李丽质也是一副期待的样子,姜云明的脑袋开始转动了起来。
过了许久,正当众人有些失望的时候,姜云明转过身对着自己身后的二女开了口。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人本意是想让姜云明作诗,却没想到姜云明做了首词,有些失望的时候又被这词所打动,皆是低头沉吟了起来。
过了许久,众人身后传来了士子们的阵阵叫好声,将一众人惊醒。
“泾阳伯果真高才,佩服佩服。”李孝恭率先开了口,称赞着。
“不敢,不敢,郡王谬赞了,云明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你小子今日这一开口,怕是后人再遇到这上元节都不敢作诗了。”杜如晦上前拍着姜云明的肩膀,也开口称赞。
李丽质和林馨怡一人一边儿,抱着姜云明的手臂,任众人调笑也不松手了。姜云明这首词作的,二人心都痴了。
“云明果然高才,承乾愧不自如啊。”李承乾对姜云明表达了自己的佩服。
李泰本就好诗词,现在就好像疯了一样,就连平日里颇有分寸,从来不敢随意靠近朝臣的李恪都忍不住对着姜云明一阵称赞。
众人接连的赞赏让姜云明很羞愧:辛弃疾,对不起啊,我真的就是一时没忍住啊。嗯,真香!
这首青玉案·元夕引起的一众士子很快就散去了,众人恢复了热闹,赏着花灯笑闹着前行。李承乾很明显对姜云明亲近了许多,看样子姜云明这一手让他刮目相看。
沿着朱雀大街走了一圈,李孝恭首先向众人告辞走了,没多久杜如晦等一众国公也走了。
一直走到了城门前,姜云明才和恋恋不舍的李丽质分了别,朝着田家村而去。
长安城的热闹还在继续,宵禁了一整年的人们在纵情享受着这一年一次的元宵节。
第三十二章:成了
元宵节过后的长安城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田家村却热闹了起来。
村长召集了田家村所有的青壮,玻璃窑和水泥窑热火朝天的动工了。姜云明让村里的妇人连夜赶工,给所有的工人制作了口罩。虽然是没有后世口罩的那么好用,但是也好过没用,姜云明特意用了丝绸棉麻等各种布料缝制了好几层,同时也决定了以后这些工人不能一直在窑里做工,得轮换着来。
还是一日五文钱的工钱,管饭而且管饱,晚饭吃饱了还允许给家人带一些回去。丰厚的待遇和姜云明的通情达理让村名们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没有任何人偷懒,偷懒的怕是姜云明还没说话就让身边的人给骂死了。
姜云明并不知道玻璃和水泥的具体做法,只能是慢慢的摸索。告别了自己没羞没臊的小生活,姜云明日日早出晚归,一整天都呆在窑上。
本来以为玻璃的烧制会早一些完成,因为玻璃是沙子烧的,试用各种不同的沙子就行了。但是姜云明没想到水泥反而先烧出来了。
看着脚边已经有些变硬的水泥,姜云明很高兴,给水泥窑的工人们放假了三天,工钱照发,每人还多给了一百文的赏钱,引得众人高声欢呼。玻璃窑的工人们一脸的羡慕,更加卖力了起来。
姜云明兴高采烈的回了家,晚饭还喝了一壶小酒。林馨怡抿嘴笑看着姜云明满脸笑容的样子,直看的姜云明心痒痒。这几日都在忙活着窑上的事儿,回来也是闷头睡觉。想到这里的姜云明一口闷干了壶中的酒,抱着惊呼着的林馨怡就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姜云明早早的来到了窑上。玻璃窑的工人想着昨天水泥窑的待遇,都早早的到了,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没多久昨日放假的水泥窑上的人们也来了,不干活儿还拿工钱让他们觉得这钱有些烫手,所以今天一早又照常的来了。
早上的第一窑就出了一些初具雏形的玻璃,姜云明很兴奋,马上仔细挑选了早上用的沙子,招呼着工人们装了第二窑。
第二窑的成果让姜云明很是欣喜。
晶莹剔透的玻璃散射着太阳的光芒,让村民们都看呆了。
姜云明指挥着工人们将水泥装车,自己则带上了那块在他眼里还不算成功的玻璃,直奔皇宫而去。
进了承天门,车都没停,一路指挥着车夫直奔两仪殿,侍卫们面面相觑,赶忙动身追赶。
从来没人敢驾马驱车的皇宫第一次有人驾车飞驰,和后面一路追赶的士兵们形成了一幅鲜明的画卷。
一路飞奔到了两仪殿,正巧遇上了从两仪殿里出来的李二。
李二看着从车上跳下来的姜云明,皱起了眉头。姜云明虽然私下在李二面前没什么礼数,但是也从来没有如此逾越之举。在皇宫里驾马驱车,侍卫们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看着后面追赶而来的侍卫,李二面色不愉的看向姜云明,却还未开口就被姜云明打断了。
“别吓唬我,我是送礼来的,要不要?”
“送礼?什么礼?”
“军费!”
“哪里?”李二顿时急了起来。当初在大殿上,姜云明虽然说他解决军费,但是后来打赌的时候却并没有说,只是说以马蹄铁打赌,李二还以为姜云明一时失言,所以才用马蹄铁混淆而过,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发愁,现在一听姜云明是来给他送军费的,顿时把姜云明在宫中驾车的逾礼抛在了脑后。
姜云明指挥着后面赶来的侍卫将马车上的水泥卸了下来,自己则爬到马车上拿出了那块玻璃,伸手递给了李二。
“这是......琉璃?”
“是,也不是。陛下之前所见的琉璃有天然形成的,也有是那极少数人烧制的所以难得一见。而现在陛下手中的这一块却不一样,这是臣让人烧制的。”
“琉璃?你找人烧制的?”李二手抖了一下,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玻璃扔出去。
“正是。陛下觉得这种琉璃若是拿出去会不会引起那些贵族老爷和世家大族们的兴趣?”
“自然是可以的,虽然有些瑕疵,但是已经算上极品琉璃了。朕还从未见过如此通透无色的琉璃。”李二不停的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爱不释手。
“瑕疵只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产出的,所以会有些瑕疵。现在有了经验,以后就会有毫无瑕疵的琉璃出世,而且可以烧制成各种形状。最重要的是,陛下手中这一块,成本还不够买一斗米的。”
“啪。”李二到底是没拿得住手里的玻璃,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听了姜云明的话,李二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以后不缺钱的生活了。用力的拍了拍姜云明的肩膀,疼的姜云明龇牙咧嘴。随即又开始心疼地上摔碎的玻璃。
这李二怎么跟程老黑似的,手劲儿这么大?姜云明内心腹诽。
“别心疼了,以后有的是,这儿还有个好东西呢。”姜云明很是看不起李二那抠搜的样子。
李二这才起身,还有些不舍的看了看地上的玻璃,然后跟着姜云明走到了水泥旁边。
“这又是什么?”李二看着姜云明拆开装着水泥的兽皮袋子,好奇的发问。
“这玩意儿叫水泥,是用石灰石烧制的,这东西的作用就大了去了。”姜云明拆开兽皮做的袋子,把水泥倒在地上,扬起的灰尘引得李二连连咳嗽。
“粉末一样,石灰石烧制的,想来不能吃,那还能干什么?”
“这东西可以说是大唐日后的基石了。这水泥现在看着是粉末,但是加水搅拌,再等他干透之后就如石头一般坚硬。”
姜云明让士兵们抬来一桶水,没有铁锹就随手拔了身边侍卫的佩刀搅拌起来。侍卫们大惊之下险些上前把姜云明按倒在地。
“离着朕这么近你就拔侍卫的刀,你也不怕侍卫激动之下把你砍死。”李二挥手制止了侍卫。
“嗨!怕啥啊,侍卫们不了解我陛下您还不了解吗。”姜云明头都没抬,兀自搅拌着水泥。
简单的演示了一下水泥的用法,姜云明就把车里昨天自己实验的水泥拉出来丢到了李二面前:“喏,这就是成品之后的样子。水泥的干透需要时间,这是云明昨天在家里弄的。”
李二看着不大的水泥方块,将其放在地上然后抽出了旁边侍卫的佩刀,一刀砍了下去。一丝丝烟尘扬起,水泥块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印记。李二有些惊讶,随后又狠狠的砍了一刀,水泥块上又多了一道深一点儿的印记,而李二手中的刀却崩成了两段。
李二撇下了手中的断刀,拿起水泥块翻看,他没想到之前还是粉末儿一样的水泥,掺水干透之后会如此的坚硬。
“陛下觉得如何?”姜云明笑看着李二。
“好!果真坚硬如岩石一般。”
“水泥的作用很多,只要是建筑方面的都能用的上。陛下可以让人用这水泥给那些贵族们盖房子,然后收取费用。除此之外这水泥还可以修筑城墙,无需费时费力搬用巨大的岩石,只需要在这水泥里掺入石子就可达到城墙的硬度,而且方便修缮,即便是遭到损坏,也只要用水泥再抹一遍就行了。”
看着李二如获至宝的表情,姜云明本来想着直接走,但是又想起来了一件事。
“对了,陛下。这东西都给您了,将作监的监正您也给我撤了吧。马蹄铁和马鞍都需要将作监去弄,陛下还是另找人吧。只是将作监里还有个水车,到时候陛下让人送到田家村就行。”
“水车?做什么用的?”李二现在看着姜云明像看着一块宝,从他手里出来的东西没一个简单的。
“就是个灌溉用的工具,放在河边,运用水流的力量带着水车转动,然后将水引到水渠内,这样就无需使用人力灌溉农田了。”
“那送到你那里做什么?你不打算推广?”
“推广啊,肯定要推广的。蝗灾来临之前必定有大旱,水车是一定要推广的。只不过这水车是我让将作监造的,图纸也留给将作监了,陛下让他们直接造就行了,多那么一个也不多,省的我还得费劲找人给我再弄一个。”
“行吧,朕知道了。”李二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然后拿着水泥块和收拾起来的碎玻璃就走了。
“MD,万恶的剥削阶级,用完了就扔。”姜云明心里骂着李二,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路过宫门的时候侍卫们都恭恭敬敬的行礼,朝姜云明道别,搞得姜云明摸不着头脑,这宫里来过不少次了,以前也没见过这些侍卫这么恭敬啊,今儿个是咋的了?
而侍卫的内心都想着今天的事情:MD,这位爷以后得记住了不能惹,在皇上面前拔刀,还在宫里坐着马车乱跑,最后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宫门的,这位爷算是头一个了。
第三十三章:李承乾
田家村两个窑上的人都被李二借走了,将作监新任监正阎立本亲自来的。
再三叮嘱阎立本要好好对待这些村民之后,姜云明才不舍的把人放走了。不舍的不是村民,而是阎立本。
大画家啊,啥时候让他给自己画一幅?留着当个传家宝,后世自己的子孙没钱的时候指不定还能卖不少钱呢!
看着阎立本带着一大帮人离开了田家村,姜云明抑制住了自己想上前拦下阎立本的冲动。转身和村长说着话朝着大棚走去。
姜云明想着啥时候给村长把这大棚边上的小屋给扩建一下。当初没想着村长要在这里常住,这本来是想让大牛在这里看大棚的时候凑合呆着的,没想到村长睡过小屋里的火炕之后不走了。村长和大牛两个人住一个小屋有点儿挤了。
和村长说起这事儿,村长摆了摆手。“嗨!我一个糟老头子住哪儿不行。再说这就是冬天来这儿,等暖和了我还回我自己家住去。”
村长的话打消了姜云明的想法,想想也是。等玻璃量产之后大棚的顶就要换成玻璃的了,这时候的油纸透光性太差了,总是要时不时地打开,让里面的作物晒晒太阳。等换成玻璃顶的之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不过到时候就得勤扫雪了。到时候再顺便给边上的房子收拾收拾,扩建一下吧。
去大棚里摘了点儿小白菜豆芽儿什么的,提上大牛刚在山上收套子收回来的野鸡,姜云明乐悠悠的回家了。
进了家门,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下人,吩咐晚上吃火锅,把这野鸡炖汤到时候当锅底用。没有辣椒,只能搞个滋补锅了。唔,最近让林馨怡闹得,感觉有点儿发虚,补补正好。
火锅架在了炉子上,熬好的野鸡汤香味儿扑鼻。姜云明食指大动,拉着林馨怡坐下就开始下肉片和蔬菜,还没等开吃,门房进来了,说是太子来了。
姜云明气的摔筷子,MD,这老李家的人都是属狗的吗?上次搞个火锅,李泰来了,这回刚搞起来,菜还没熟呢,李承乾又来了。
心里冒火的姜云明都没挪窝,让门房带着李承乾进来。
李承乾一进来就闻到了香味儿,林馨怡赶忙起身给李承乾让座。平日私下里就算了,现在有人在,还是太子,林馨怡不敢不讲礼数。
李承乾刚拱手准备走走过场,寒暄两句,姜云明就打断了他。
“要吃就坐下吃,别跟那些士子酸儒一样整那一套。在宫里天天这样儿,你不累么。”你这一来把劳资的妹子都赶起来了,还准备让劳资请你落座?
李承乾怔了一下。“嗯......云明你这......嗯,果然豪爽。”
“豪爽什么豪爽,你弟弟李泰上回来的时候可是一点儿没客气。”姜云明捞起一筷子肉,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还想喂林馨怡一口,不过林馨怡碍着李承乾在,没接。
看着姜云明豪放的样子,李承乾也没再墨迹,坐下来接过林馨怡递过来的筷子,吭哧吭哧的造了起来。看着李承乾身边的内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姜云明白了他一眼。
“咋滴,怕我毒死他啊?所以说我没事儿不喜欢进宫,一个个事事儿的。”姜云明很烦这种皇家的毛病。咋的,谁都会害你啊,要搞我也去搞李二啊,你一个没当成皇帝的太子有啥好搞的。
二人像是饿了好几天一样埋头干饭,内侍拿着根儿小棍儿想试毒,让李承乾赶了出去,林馨怡看着之前温文尔雅的太子和姜云明抢食儿。
吃饱喝足,二人都撑得动不了,姜云明瘫在躺椅上一动都不想动。李承乾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太师椅坐着有点硌屁股,想着去抢姜云明的躺椅,但是连着两下都没起得来,叹了口气作罢了。
“你今天到底来干嘛?不会是专程过来吃饭的吧。”姜云明运了好久的气,才憋出来这一句话。
李承乾没说话,看着给姜云明捏着肩膀的林馨怡。姜云明等了半天没听见李承乾的声音,睁开眼看了看,见李承乾看着林馨怡姜云明就明白了。
“该说你的说你的,不能听的我就让她出去了。再说了,伺候我睡觉的人没什么不能听的。”姜云明伸手抓了个板栗打在李承乾的脑门儿上。
李承乾摸了摸额头,心头有些讶异,运了口气,又瘫在椅子上。嗯,太撑了,还是瘫着舒服点儿。
“你应该知道的。”李承乾瓮声瓮气的开口,有一些压抑。
“就你家的那点儿破事儿?”
李承乾没说话,有点闷闷不乐,似乎刚才兴高采烈的和姜云明抢肉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是长子,自古以来长子继承家业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你的两个弟弟一个太过优秀,一个太过受宠,所以让你很郁闷,有了危机感?”享受着林馨怡的按摩,姜云明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开口。
“你爹是个好皇上,但不是个好爹,不会教育孩子。”见李承乾不开口,姜云明继续说着。“本来这嫡长子即位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弟弟的优秀程度和你不分上下,你爹又做了个不好的表率,他还不知道好好处理,一味地偏宠李泰。”
“我该怎么办。”李承乾终于开口。
“你想坐到那个位置上吗?”
“我......”李承乾脱口欲出我想,但是又犹豫了。
“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吧?你从小就是嫡长子,陛下登基之后很自然的就成了太子,然后继承你爹的位置,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李恪的优秀和李泰的受宠让你感觉到了危机,让你有一种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要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但是实际上你没想过你想不想坐那个位置。”
姜云明的话让李承乾有些恍惚,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应该发生的。
“你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所以当你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你会尽全力去争取,更何况你觉得哪个东西本来就是你的。”姜云明顿了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件事情是陛下说了算的,你即使再怎么努力,若是陛下不同意,哪个位置依旧不会是你的。”
姜云明的话宛若惊雷,震醒了李承乾。
“呵呵......”李承乾低头苦笑。“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这件事情父皇说了才算,我在这里纠结什么。”
李承乾颇为失意,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给人一种人生没有了意义的感觉。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放弃人生了?”姜云明有些诧异的看着李承乾一幅司马样子,这孩子的心态真的辣鸡。
“不是你说的么,如果父皇不同意我努力也没什么用。”
“你是沙雕吗?你努力了不一定有用,但是你不努力一定没用。”
李承乾仿佛又有了希望,坐直身子看着姜云明。
“怎么,你这么想坐那个位置?”姜云明看着做起来的李承乾。
“我......”李承乾刚开口就被姜云明打断了。
“你先说说,你想坐哪个位置是为了什么?权利?自由?还是为了留名青史?”
李承乾又被姜云明问懵了。是啊,自己为了什么?
看着李承乾一脸蒙蔽的样子,姜云明大笑了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差点岔了气,林馨怡一脸心疼的在给他舒气。
“啧啧,你看上去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其实你除了一个皇子的身份之外什么都没有。从小读书,有着最好的老师教你,衣食无忧,那是你的父母给你的,你的梦想是治理好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做一个名留青史的皇帝,那是你的身份给你的。你的一切都是你的父母和身份强加给你的,你从来没想过自己想干什么,你只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李承乾又瘫在了椅子上。
“我们假想你成功了,你得到了什么?权利?其实那个权利并不美好,永远有人想取而代之,总会有人想通过奉承你得到好处,甚至会有很多人想在杀了你。自由?那个位置并不自由。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批阅奏章和上朝会占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基本上一辈子会被禁锢在这个皇宫里,能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至于名留青史嘛,说句自大的话,我姜云明,就凭着曲辕犁,火药就能名留青史,而陛下呢?他做的好,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一辈子都是污点,死后都会被记载在历史上,除非他能达到秦皇汉武的成就,真以为名留青史是那么简单的?”
李承乾彻底被姜云明教育傻了,他感觉他活了这么多年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姜云明看着李承乾痴傻的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小样儿,我堂堂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见识过那么多忽悠人的手段,你一个小屁孩儿,我还忽悠不住你了?这不,偷换点儿概念就给说傻了。
“你们啊,就是思想有问题。你说要是你弟弟当上皇帝,你不就自由了?王爷最起码去了封地还是逍遥的吧?要是你和你弟弟齐心协力,让百姓们生活的更好,让大唐更富强,那谁不会说你们李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史书上也会留下属于你们的一笔。所以啊,不是谁坐那个位置,也不是谁该做那个位置,而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该怎么做,而没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又该怎么做。”
姜云明又加了一把火,烧的李承乾更懵了,最后跟个傻子一样地走了。
姜云明美滋滋的吃了个林馨怡送到嘴边儿的板栗,喝了口水。哎,傻孩子。
李承乾前脚出了门,李二后脚就进来了。
第三十四章:风雪归途
李二应该是听墙根儿听了很久了。
屏退了侍卫,李二坐在了李承乾刚刚做的位置,靠在椅子背上,闭着双眼,久久无言。
姜云明也没打扰李二,依旧享受着林馨怡的按摩。气氛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你说,朕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吗。”没有疑问的语气,有的似乎是认清事实的肯定。
“以前您或许还不自知,但是今天听了这么长时间的墙根儿,您还不清楚吗。”
李二长叹了一口气。“朕真的很喜欢青雀,高明其实也很好,我一直觉得我做的没错。”
“没错?呵呵。”姜云明很不屑。这算什么?皇帝最后的尊严?就TM是死鸭子嘴硬吧。
“您觉得没错?前脚立了高明为太子,后面有个您说的‘英果类我’的李恪,最后还偏宠着李泰。但是您想过没,您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玄武门的血腥味儿还没散干净吧?您给您的孩子做了个榜样,还觉得自己没错呢?”
李二低下了他一向高昂的头颅,似乎满是悔意。
气氛再次安静了下来,李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抬起头,似乎是有了决断。
“咋的,想把李恪和李泰都送去封地么?”没等李二说话,姜云明就先噎了他一口。
“不,等开春占城稻推广,你和承乾南下的时候,你好好教导他。”李二摇头。
“沃尼玛......”姜云明猛然起身,却扯到了吃撑的肚子,又一脸痛苦的躺了下来,林馨怡赶忙给他按着肚子。
“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高兴?您这么信任我,太子都让我教,您就不怕我给他教歪了,不怕我图谋不轨么?”
“你若是真有想法,现在早就不只是个泾阳伯了。虽然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还是感觉你对权利和金钱都没什么太大的欲望。我李世民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点儿眼光还是有的。”李二又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睥睨天下,天可汗的样子。
“得,行吧,谁让您是老大呢。”姜云明撇了撇嘴,MD当爹的有这么撂挑子的么。
“朕能教给他帝王心术,太师能教给他四书五经文韬武略,但是唯独最重要的怎么做人我们都没办法教给他,到时候就看你了。”
姜云明没说话。在儿子面前拉不下脸就说拉不下脸,我又不是你儿子,在我面前你又什么拉不下脸的。
“李恪和李泰也捎上吧,稚奴还小,等以后再说。至于其他的,您还是早日赶到封地上去吧。”姜云明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李恪和李泰也带上,免得日后麻烦第二次。
李二看了一眼姜云明,没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
听到声响的姜云明睁了下眼睛,看李二准备走了,便开了口。
“南下之时陛下记得让将作监出个人,会造水车的。另外......”姜云明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亡卒遗骸散帛收。”
听到最后一句话,李二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就走了出去,只是背影带起了些许失落。
李二走后的伯府恢复了寂静,姜云明躺在躺椅上。
这历史,似乎是让自己带偏了。
叹了口气,姜云明起身走回了卧室,熄了灯。
而此时,与长安的寂静和渐暖的天气相比,挹娄大雪飘飞,北风怒号。
一个浑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人,看着雪地上冒起的缕缕烟雾,四下张望了一番,小心翼翼的挖开面前的雪地钻了进去。
雪地之下俨然是另一片天地,四个人围坐在火堆旁烤着火,四周放着一个个布袋。
“伍长。”四人见来人就站了起来。
被叫做伍长的人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我出去查探过了,这附近是挹娄,再往南走就到高句丽了。我们明早往西走,西面应该是黑水靺鞨,与我大唐交好,但是切勿放松警惕。我们已经折了接近一个队的人,现在东西在我们手上,越海的弟兄们明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万一回不来,就代表着这东西就只有这些了。往大了说,为了咱们穷苦百姓,往小了说也都想想自己的家人。所以......”
伍长看了四人一会儿,目光中泛起一丝坚定。
“人可以死,东西不能有失!”
“是!”四人低声喝到。
“好了,都去睡吧,子时我来守夜。”
伍长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其余四人皆是裹上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睡了下去。
这五个人是当初强渡白令海峡的二百人之中的。士兵们赶到白令海峡的时候,白令海峡已经冰封了起来。所有人没有犹豫的直接踏冰而上,朝着对岸的美洲而去。经历了北极吹出来的寒风,也遇到了北极熊的袭击,在损失接近一个小队的情况下终于到达了美洲。
登陆之后众人准备按照姜云明当初所说一路向南,准备去寻找拥有着那传说中产量的粮食,但是没走多久就遇到了美洲的原住民。
那些原住民现在还处于未开化的时期,加上语言不通,肤色不同,当地的原住民把他们当做了入侵者,但是结局可想而知。
拿着石刀木矛的人怎么能打得过训练有素且手握锻造兵器的人呢,死伤惨重的原住民放弃了自己的部落四处逃窜。
士兵们在原住民的部落里找到了本次行动的目标:土豆和红薯。
二百人中衔制最高的校尉当机立断,趁着现在冬天还未过去,冰封的白令海峡尚未解冻,分出二十人,将这个部落里的所有的粮食以及种子全部带走,就地返回。而剩下的一百三十人则继续南下,以期望能带回更多的粮种,若是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一粒种子也带不回去。
郑添福是返回的二十人中仅剩的伍长,拿着木棍,拨弄着火堆,脑海中回想着这一路走来所遭遇的所有事情。
返回的二十人在白令海峡中就折损了一半,那头白色的大熊真的很生猛。人员不足,不得已丢掉了小半的粮种。为了保证粮种不被冻坏,是自己亲手扒下了阵亡将士的棉衣,摘掉了他们的水袋,用棉衣包裹粮种,将灌了热水的水袋放入其中,不知道回到长安还有多少种子能够发芽。
一路上看着仅剩的同袍们一个接一个的一睡不醒,郑添福的心仿佛麻木了,这一路上自己宛如一个突厥人。以前和突厥打仗的时候很是看不起突厥人在死人身上扒衣服的行径,但是如今的自己也做出了当初让自己感觉不齿的事情。
看着劈啪作响的火堆,郑添福忘不了那天在宫中见到泾阳伯的情景。泾阳伯是个好人,贵族老爷们只知道一味的收租,收租,收租。但是那天,泾阳伯告诉他,这世上有着亩产五十担的粮食,当初自己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自己见到了那头戴野鸡羽毛,身穿兽皮的野人们的仓库,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高产量的粮种。
郑添福永远忘不掉那天晚上,校尉做主,每人都分到了一个那个叫红薯的粮食。虽然只是煮的,但是很香,很甜,还很顶饿,自己觉得两个就能饱。
火堆上的锅子咕噜作响,郑添福起身,给所有包着粮种的棉衣内的水袋换了热水,希望这些粮种能挺得过去。
明天向西,去黑水靺鞨,听以前的同袍们说黑水靺鞨对唐人友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明天就去借点牛马之类的牲畜,若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这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还能不能握得住刀。
自己本以为切手指会很疼,但其实不是,根本没有知觉,想来这就是泾阳伯说的手指“死了”吧。
摸了摸怀中的玉符,又往衣服里使劲儿塞了塞,这是陛下给的,到了大唐的地界就能用的上了。
不知不觉,换班的时间到了,嘱咐了接替的士兵,和衣躺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这算是睡着了么?模糊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有自己那饿死的老娘,若是当初有这种神物,想来娘也不会饿死吧?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听说只有快死的人才能看见已经死去的人,自己不是要死了吧?要是自己死了,希望这四个小崽子们能安全的把粮种送回去......
火堆还在劈啪作响,每个值夜的士兵都不会忘记给棉衣里的水袋加水,守护着那些棉衣。人可以死光,但前提是棉衣都要到长安。
天光大亮,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了。只有白色的世界反射着刺眼的光线。
蓦地,地上的雪动了一下,猛然间伸出一只手来。洞口慢慢的扩大,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五个人。
郑添福看着这刺眼的世界,自己又熬过了一个晚上。
没有人说话,众人默默地把一个个棉衣珍而重之的放在制作粗糙的雪橇上,每人一根绳子,每人一个雪橇,就这么默默地拖着,向西边走去。
东方初升的太阳照在白雪上,没有带来温暖,反而让人觉得更冷了。阳光将五人的影子拖得老长,头朝着西方的影子似乎是在为他们指明前进的方向。
第三十五章:回家
郑添福埋头拉着雪橇。
刚才遇到靺鞨的游牧人家,但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牛马。不是他们不给,而是他们说这往大唐的方向没有路,有了牛马也没用,跑不起来。
那个肤色发红,名叫阿骨打的男人很友善,给自己这些人换了他们精心制作的雪橇,装上了两根猪的大腿,棉衣里的水袋也换上了热水,还给自己指明了去大唐最近的路。
新雪橇拉着比自己粗糙制作的雪橇省力很多,就是时不时的要停下来给水袋换水。自己不知道走了多远,但是阿骨打说朝着这个方向走就行。
看了看雪橇上的棉衣,摸了摸胸口的玉符,郑添福低下了头,继续麻木地拉着雪橇。
田家村,伯府。
姜云明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三个人感觉到头疼。
李承乾和他的两个弟弟一早就被李二赶到了姜云明这里,说是让他们好好的跟着姜云明学习。
姜云明本来想以还没到时间为由把三人赶回去,但是这三个人都赖着不走,说是李二不让,敢提前回去就打断他们的腿。
李承乾似乎还有些迷茫,而李泰则早就跑去厨房找吃的去了,估计这孩子三高一个都少不了。而李恪是三人中姜云明最喜欢的。
不是因为他好男色,虽然李恪长得也挺帅的,主要是李恪完全就是一个很有教养的贵公子的模样,再加上李二说让姜云明教他们,所以李恪自打一进门就是一幅弟子的模样。
李泰在厨房找到了点儿昨夜剩下的卤鸡腿,从没吃过卤味的他毫不见外的让厨子去给他热饭去了,看着还在思考人生的李承乾,姜云明将李恪叫了出去。
带着李恪走去了大棚,摘了两根黄瓜,递给了李恪一根。
两人一句话没说,姜云明在前面走着,李恪在后面跟着。一直走到了田家村村头的小河边,姜云明才开了口。
“你很有分寸,其实在我的想法里,你是最适合做太子的人,就现在来说。”
李恪没说话,看着手中的黄瓜。
“那天高明来找我,我说他活得不像个人,他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恪还是不说话,仿佛姜云明说的跟他没关系。
“其实你现在的境地主要是因为你的身世。你的血脉太高贵了,父亲是当朝皇帝,母亲是前朝公主,不说你的外祖父,你母亲的外祖母是名门之后,外祖父是柱国大将军,可能从古至今就血脉而论,没人能比得过你和你弟弟李愔。”
李恪的嘴角动了动,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其实你可能不会想到,你即便是安分守己,处处躲着那个位子,但是你最后还是会因为那个位子而死。你要知道,一个身上背着刀剑的人,即便是无心害人,但是别人依旧会害怕,就因为他身上带着刀剑。而你的刀剑,就是你身上流动着的血脉。”
“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一再的退避,但是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退无可退的,我的后面还有弟弟和母妃,我不想他们收到伤害。”李恪终于开了口。情绪很低沉。
“搬出来吧。你在宫里只会引起别人的忌惮,到田家村来吧,回头我给你找点事儿干,虽然不一定是你想做的,但是会让那些人不再找你麻烦。”
“好。”李恪的声音有些嘶哑。
李恪似乎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或许也是因为放不开,没有在说话,跟着姜云明回到了伯府。
姜云明没有单独照李泰,一是因为时间还长,二是因为姜云明感觉自从李泰来过自己府上之后这技能树似乎有点让自己掰歪了,除了还和以前一样喜好诗词之外,闲着没事就找厨子聊天?
不得不说这李家的人不知道是会赶时候还是就是狗鼻子,今天刚让下人费尽力气才找到了两只仔猪,准备做个烤乳猪,李二就把他三个儿子送了过来。
李恪还是放开了,在看到他的两个兄弟毫无吃相的和姜云明抢食儿之后,李恪也在烤乳猪香气的诱惑之下开始了风卷残云。
四个人分两只小猪都感觉没吃饱,四个人围坐在火炉四周,一人一把糖炒栗子,一壶三勒浆。姜云明不由得感叹,果然没什么事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姜云明带着三位皇子烤着火,喝着酒,李泰时不时的对着月亮骚几句,一幅时间静好的模样。
而此时的郑添福则刚刚斩掉了同行一位士兵的两根脚趾。
砍下的脚趾已经发黑了,砍下来之后都没有流血,用碳灰抹上。而当事人却似乎没什么反应,沉沉的睡了过去。
郑添福把砍下来的脚趾扔进火堆里烧掉。自己这一行五人已经一个完整的都没有了,不是手指就是脚趾,每个人身上都缺了点儿东西。
现在已经是辰时了。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自己这些人就要继续出发。郑添福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能有几个活着回到长安。
给所有的水袋换过热水,郑添福把阿骨打送的猪腿剩下的最后一点拿了出来,放在了火上烤着,让富贵和柱子他们醒来就能吃上热的。
天慢慢的亮了起来,郑添福把所有人叫醒。每个人都喝了几口热水,麻木的吃着最后的猪腿。
扒开了雪屋,太阳光照着郑添福的脸,让他眯起了眼睛。
天亮了啊,真好。晚上实在是太冷了,若不是泾阳伯教的雪屋,自己一行人怕是还没到靺鞨北部就都死光了。
套上绳索,每个人都拖起一架雪橇,继续向南走着,阿骨打说让自己一行人朝南走,自己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还要多久。
“伍......伍长。”身后传来柱子嘶哑的声音,难听的好像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柱子停了下来,喊住了郑添福,手臂颤抖着指向远方。
郑添福顺着柱子指的方向看去,一条长长的黑线出现在雪地里,显得那么的突兀。
“那是......那是长城!”郑添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所有人瘫坐在雪地上,不顾寒冷的北风,双眼止不住泪水。所有人不止一次的想着大唐,当宛若一条黑线的长城进入众人视线的时候,击垮了众人内心最后的坚强。
还未走到长城之下,守卫长城的士兵就发现了他们。在出示了李二给的玉符之后,郑添福等人顺利的进入了长城。
五人围坐一圈,把棉衣围在中间,在见到皇帝之前,郑添福不想让任何人碰它们。
吃过了长城守卫送来的饭食,郑添福没有多做停留,让守卫们牵出马匹,把棉衣挂了上去,朝着长安飞奔而去。
李恪感觉在田家村的生活很好,没有皇宫的拘束和繁杂的礼仪,吃食也比皇宫的好吃,屋子里暖和的像是春天。李恪觉得姜云明说的没什么不好,自己以后就在田家村呆着,要是能把母妃接过来就更好了。
李恪复习完了今天的功课,太子哥和青雀还和姜云明在下着那个叫做跳棋的东西。没有管他们,径自出门想要透透气。
伯府大门被人猛然踹开,李恪诧异的看了过去,心里想着谁这么大胆,大唐伯府都敢如此嚣张。
看着进门的李二,李恪没了脾气。李二拉过李恪,表情很着急。
“姜云明呢?”
“回父皇,在屋里呢。”
“砰。”客厅的门也被踹开,屋里的三人看着踹门而入的李二,嘴里的脏话憋了回去。
李二看着姜云明:“走,守卫来报,北上靺鞨的士兵回来了,已经到了城门外了。”
姜云明呆了一下,随机霍然起身:“真的?”
“真的。进了大唐就一路不停,只休息了一晚便赶到了长安。”
结果林馨怡递上来的大氅,刚准备出门,随即想到了什么,转向李承乾等人“穿上大氅,一起来。”
李二没有乘龙撵,太费时间,找了一辆马车带着一队金吾卫就出了宫,直奔姜云明这里。
李二上了自己的马车,三个皇子陪着姜云明上了伯府的马车,金吾卫在前面开路,马不停蹄的直奔长安城北门景耀门而去。
景耀门下,郑添福等人依旧围成一个圈,把棉衣围在里面,等着李二的到来。
金吾卫策马而来,后面跟着两架马车。李二刚跳下马车就被姜云明赶了回去,姜云明看着郑添福一行人,指挥金吾卫把所有棉衣都带上,让郑添福等人也各自上马。天气寒冷,姜云明准备先回庄子里再说。
伯府,所有人忙做一团,下人们烧着热水,厨房里忙着做饭,而正厅却一片寂静。
姜云明打开了所有的棉衣,里面不止有红薯土豆和玉米,还有一点辣椒,一点花生,甚至还有些南瓜子。据郑添福说还有一些别的,但是后来人太少了,拿不下,只能扔掉。
姜云明看着郑添福五人,满脸被寒风吹裂的口子,看着都疼;每个人的肢体都不全,每个人都少了几根手指,脚趾没看,想来也不回好多少;那个叫富贵的鼻子头都没了。
听着郑添福等人说着这一行人的遭遇,姜云明感觉鼻子泛酸,李二也别过头去。
姜云明觉得那个校尉很聪明,得到粮种之后不分种类全都装上,先派一小批人回来,这样即使日后他们遭遇不测,无法带回更多的粮种,那么也有一小部分粮种成功的到了大唐。如果他们还能取得更多的粮种,来年归来的时候则能加快新粮在大唐的推广速度。
李二让郑添福五人回家先见见家人,明日早朝上朝接受封赏,然后就走了,把新粮的事情交给了姜云明,在李二看来姜云明才是最合适的人。
姜云明看着地上的粮种,忍了许久的泪水落了下来,这二百士兵因为他一句话义无反顾的背上行囊背井离乡,他害怕这些人一个都回不来,如今见到了郑添福等人,压抑许久的心终于解放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乾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看着流泪的姜云明面面相觑,转身欲走,却被姜云明叫住。
“你们三个都进来。”
第三十六章:这是什么
李承乾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推开门走到了姜云明面前。
姜云明擦干脸上的泪水,搓了搓脸,整了整衣衫,绕过面前的李承乾三人,走到郑添福五人身前。
“过来。”姜云明转头对着李承乾等人开口。
李承乾三人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姜云明想干什么。
姜云明站直身子,给郑添福五人弓腰,行了个很正式的大礼。
“不,不行,伯爷使不得。”郑添福想上来扶姜云明,但是身份的差距让他又有些手忙脚乱,慌乱之下只得拉着柱子富贵四人也给姜云明行礼。
姜云明直起身,挨个把他们都扶起来,有些心疼,也有些内疚。
“你们当得。当初云明一己之言,你们却毫无犹豫。说实话,我曾经想过你们可能会全都留在那里,所以每当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都很内疚。但是,还好,你们回来了,哪怕不是全部,云明也能得一丝心安。”
“伯爷,您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些大头兵,没什么文化,我娘就饿死的,是您给了我们希望。”听着姜云明的话,郑添福的眼泪也止不住。
拍了拍郑添福的肩膀,转头对着李承乾三人说道:“你们,过来,我怎么做的,你们就怎么做!”
李承乾三人面面相觑,有着一丝犹豫。
看着犹豫的三人,姜云明皱眉。:“不愿意?也行,放不下皇子的身份是吧。滚!滚回去告诉你们的父皇,你们!我姜云明教不了!”
听着姜云明愤怒的言语,李承乾三人愣了一下,随即不再犹豫,恭恭敬敬的给郑添福他们行礼。
郑添福手足无措,想去扶李承乾,但是姜云明拉住了他。
“对别人而言,你们可能受不起,但是他们,你受之无愧。”
等了好一会儿,李承乾感觉自己腰都快断了,李泰一个胖子更是站都快站不住了,姜云明才让他们直起身。
让一旁的林馨怡带着郑添福等人去吃饭,并且嘱咐林馨怡,每人给十贯钱,从家里拿。
姜云明把所有的种子分类放好,叫来了管家,让他找下人们把种子都放好,不能放仓库,要找有暖气的屋子,所有的种子必须全部收起来,谁敢私自偷拿直接送给大理寺,让大理寺以叛国论处!
下人们很快把种子都拿走了,神情严肃,行动小心。等到所有的种子都被抬走,姜云明拉了把椅子,面对着李承乾三人坐了下来。李泰嬉皮笑脸的也想坐下,被姜云明一脚踹了回去。
“站好了!”
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人,姜云明有些感慨: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很大。
“是不是感觉我今日的行为很不妥?让你们堂堂皇子给一群士兵行礼,是不是感觉失了身份丢了面子?”
从来没见过如此严肃的姜云明,李承乾三人不敢说话。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粮种,亩产五十担的粮种。是大唐百姓的命根子。”姜云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也是你们李家的未来。”
“你们或许不知道,这些北上的将士们会经历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长安的冬天寒冷的程度是1,那么他们去的地方,寒冷的程度是三十,甚至是四十五十,结冰的海面上寒风永不停止,白色的熊也虎视眈眈。但是即使我把这些说给他们听了,他们还是去了。此行的将士目前已知的已经牺牲了六十五人,还有一百三十人在大海的对面,冒着毒蛇,猛兽,疾病的危险,还在继续寻找着更多的粮种。”
姜云明站起来,抓住李承乾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对他们来说,这是为了让他们的家人以后不再挨饿,对你们来说,这是让你们李家的江山稳固!”
松开李承乾,姜云明又走到李泰面前:“为什么自古王朝更替,果断如始皇帝,刚烈如汉武帝都没有保住属于他们的王朝,你们觉得,你们李家可以吗?”
姜云明说完,回身又坐了下来。
“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王朝能够永昌吗?是因为那些惊才绝艳之辈频出吗?我告诉你们,不是!是因为百姓!为什么那些反叛者振臂一呼,就一呼百应,前仆后继?是因为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你们觉得你们皇子的身份高人一等?我告诉你们,如果郑添福他们拿着那些粮种,对着那些百姓们说一声:‘这是亩产五十担的粮食,跟着我起事,我保证你们不再挨饿。’信不信会有无数的百姓站出来,直到把你们李氏王朝踏得七零八落,让你们这些皇子如同丧家之犬!”
姜云明喘了口粗气,看着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的三人。
“生在皇室的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种辛苦劳作一整年,却连饭都吃不饱的那种感觉;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当天灾降临,走投无路,易子而食的感觉;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一路渴饮河水,饿食树皮,跋涉千里只为了要活下去的那种感觉。”
“你们生来就是皇子,衣食无忧。而你,李承乾,因为太子之位烦恼成那副模样;你,李恪,那日在田家村河边,宛如一副行尸走肉;你,李泰,自幼皇帝宠爱,甚至超过了太子,却还觊觎着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姜云明挨个点着三人。“你们可曾知道,在他人眼里,你们是多么的幸福,只因为你们能吃饱饭,不挨冻。”
姜云明叹了口气:“是不是很可笑?就因为这点儿原因。”
姜云明感觉有点儿累。“最后再跟你们说一些话。所有人都可以觉得他们身份低贱,而你们不行;所有人都可以骂他们一句傻子,因为一句话就不顾自己的性命,而你们不行;所有人日后都能看着他们受苦受难甚至是死去,而你们不行。”
留下了还在恍惚之中的三人,姜云明兀自走了。
郑添福等人吃完了饭,千恩万谢的拿着林馨怡交到他们手上的十贯钱走了。看着堆在房间里的粮种,姜云明感觉肩头更重了。
玉米还好,直接种下去就行。辣椒花生和南瓜目前来说不是必要的,让村长帮忙找几家人种下就好了,现在的难题在土豆和红薯。
姜云明没有种过这两种作物,只知道他们的块茎就是他们的种子,但是他不知道具体什么地方会发芽,不敢随便乱切。思考了很久,姜云明招来管家,让他去集市上买几口大缸,把土豆和红薯直接种下去,等发芽之后再按照芽的位置切开。
看了很久,姜云明感觉还是有点无从下手,摇摇头,起身出了门,朝着大棚走去。
村长做了一辈子农事,轻车熟路的带着姜云明来到了地头上,说这是田家村最长庄稼的地。姜云明让人装了一车土,拜别了村长,回了家。
让下人们去收集了很多落叶,点火烧成灰。隐约记得土豆似乎适合沙质土壤。于是又弄了一些沙子,把烧完的灰掺入沙子和村头取回来的土中,整个搅拌均匀,装进大缸里,把土豆和红薯埋了下去,浇上水,放在了西厢房里。
回到正厅,李承乾他们已经走了,不知道是回房间了还是回皇宫了。
林馨怡看着一脸疲累的姜云明,伺候着他洗漱完之后就扶他回房休息了。
长安城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但是姜云明知道,明天会不一样的。
一大早就被林馨怡叫起,匆匆的洗脸吃饭,姜云明上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今天早朝,他必须要在。
太极殿前的大臣们还是来的那么早。看着走来的姜云明,大臣的心都紧了紧,不知道这位爷今天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进了太极殿,姜云明还是靠在以前的那根柱子上,闭目养神,听着那些大臣们上揍着那些可以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早朝的事情似乎额外的多,临近中午,大臣们的上奏终于停了下来。李二看了看在人群最后的姜云明,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太监低头下去,拿了一个托盘上来。
“咳咳。”李二清了清嗓子。“年前,泾阳伯和朕说了一件事。在我们的东面,大海的彼岸,有一种粮食,亩产五十担!”
朝堂喧闹了起来,大臣们各自和自己熟悉的人低声讨论着。
“咳咳。年前重阳之际,二百名将士,穿着白叠花制成的棉衣,动身北上,穿越靺鞨,到达极北之地,从冰冻的海面上经过,到达了大海对面的土地。昨天,有一批人带着一小部分粮种先回来了。”
众人再次抑制不住的说起话来。李二没有再制止,抬手让太监宣读圣旨。
太监的声音还是那么的难听,咬文嚼字的圣旨还是那么的难懂。大体意思就是郑添福五人封了男爵,食邑三百户。
魏征还是那么的耿直,在今天的姜云明看来耿直的有些可恶。
“陛下,此事不妥。粮种刚刚带回,谁也不知道是否能有预期的产量,现在封赏,太早了。”
姜云明站了出来,开口道:“郑国公,这粮种是我告诉陛下的,也是我让陛下派人去取的,若是粮种达不到预期的产量,可以罚我,我姜云明无话可说。但是郑添福五人的封赏必须要给!这与粮种是否能够高产无关!如果不能,那是我泾阳伯的错,而他们,历经千难万险,返程的二十人只剩下他们五人。”说着转向李二。“陛下,郑添福五人是为大唐出生入死的将士,有功要赏!”
魏征还欲开口,却被李二打断:“此事就这么定了!”
太监将大殿外等候的郑添福等人叫了上来,宣读了圣旨,郑添福抱着圣旨泪眼朦胧。
魏征看着肢体残缺的五人,默默地回到了原位,没有再开口。
第三十七章:南下
下朝之后,魏征那寒酸的郑国公府。
姜云明和魏征对坐在桌前,看着魏征很认真的品这那不知道加了什么玩意儿的茶,姜云明的心直突突。
良久之后,细细品完了一杯茶的魏征才开了口。
“泾阳伯,那粮食,真的有那么高的产量吗?”
“有的,来到大唐可能会因为水土的缘故产量或许会降低,但是也足以超过大唐现在亩产的十几倍甚至是几十倍了。”
“若是真的,那么泾阳伯当真是功德无量了。”魏征感叹了一句。
“郑国公知道今天在朝堂上云明为何反驳了你的话吗?”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并没有等魏征回答,姜云明就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那远在大海尽头的土地上有着能让大唐百姓吃得饱的粮食,但是我没有办法过去,除了北上的那一丁丁点儿的可能。”
姜云明似乎是没注意,喝了一口他以前从来不沾口的煎茶,仿佛也没感觉到不适,兀自说着。
“郑国公知道那里有多冷吗?滚烫的热水泼洒开来能瞬间结成冰!我曾经想过这二百人可能一个都回不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直接或间接的因为我死去,这是第一次。您知道吗?这二百人,在到达对面的土地之前就折损了一个小队;找到粮种之后,负责返程护送粮种的有二十人,但是到了长安城的只有五人。”
姜云明抬头望天,似乎是想阻止眼中的泪水落下。
“郑添福告诉我,他从来没这么痛恨过自己。为什么?因为他亲手扒掉了死去同僚的棉衣,包住了粮种。他说他以前最恨突厥人,不是因为他们时常南下掳掠,而是因为他们没有人性,为了活着能把死人的衣服扒下来穿上。他说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突厥人,他所痛恨的突厥人。”
魏征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云明站起身,对着魏征鞠了一躬。开口道:“明年,留在大海对面的将士若是能够归来,云明还会继续为将士们请封,还请郑国公理解。”
看着离开的姜云明,魏征久久无言。
田家村,泾阳伯府。
姜云明每日看着西厢的大缸,悉心照料,生怕有什么闪失。
足足过了十天,有一口大缸里平整的土面上起了一个小小的凸起,隐隐的透露着一股紫色。经历了白令海峡的严寒,土豆似乎是终于适应了伯府温暖的空气,长出了嫩芽。
吃完早饭的姜云明照例巡视着所有的大缸,看到那一点点的紫色,姜云明整个身体都战栗了起来。
花费了几十条人命的代价把你们运回来,悉心照料,你们终于醒了。
让人去宫里通知了李二,姜云明小心翼翼的将那颗发了芽的土豆挖了出来。拳头大小的土豆上遍布紫色的嫩芽,在姜云明看来是那么的可爱。
把所有缸中的土豆和红薯都挖了出来,有近七成都发了芽。剩下的三成不知道是还未适应这温暖的空气,还是被白令海峡寒冷的空气冻得失去了活性,姜云明都再次小心翼翼的种了回去。
刚摆好所有发了芽的土豆和红薯,李二破门而入,看着地上摆放着的一个个小球一样的土豆和红薯,浑身颤抖。
村长找了村里他认为侍弄庄稼最好最细心的人,站在客厅门外等着。客厅里,李二一脸肉疼的看着姜云明拿小刀把土豆和红薯按照芽切成一块块。把切好的土豆和地瓜包好,分给村长找来的人,告诉他们这就是种子,让他们和平常庄稼一样侍弄就行。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田家村最好的土地,李二让人带来的耕牛早已用曲辕犁将土地翻了个遍,姜云明让人把郑添福五人也找了过来。
土豆可以直接种下去,红薯姜云明记得要起垄。没有切实的经历,姜云明只能按照自己的一知半解进行。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直到黄昏才将所有的土地规整好。
郑添福看着自己带回来的种子一点点的种下去,眼中流下了泪水,在夕阳的照射下,映出了金色的光。
田家村村头种植新粮的田地被戒严了,金吾卫十二个时辰轮班,除了姜云明指定的村民之外谁都不能靠近,而且有先斩后奏之权。
李恪第二天回了宫,带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了,皇家的工匠在伯府旁边开始起地基,李恪说他要在这里建府。紧跟着李恪的是李泰。两个皇子一左一右把姜云明的伯府架了起来。
李承乾回了宫就没有再回来,听杜如晦说他最近各个官员家里跑,把朝堂的大小官员家里跑了个遍,只为了问众人见过最悲惨的百姓是什么样子。
??这孩子是傻了吗?怎么光问惨的。
李二最近出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倔如魏征都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跟着李二来了好几次田家村,甚至偶尔还能见到他自己过来,站在地头上看着愈渐茁壮的种苗,抚须微笑。
当红薯的的种苗开始爬秧的时候,姜云明在每株红薯苗上采下了两片带着叶梗的红薯叶,放在了小酒瓶里,看看能不能长出水生根,若是行得通的话就能让这红薯的产量起码多上一半。
阳春三月,村民们都开始了劳作,村长说已经是春分了,时间过得好快,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从你身边悄声而过。
李二昨天下了旨,占城稻的推广即将开始,姜云明打算南下了。
拜访过长安城里相熟的人,杜如晦,程咬金,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魏征,向他们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也托他们照顾一下田家村的人。
林馨怡在府中忙碌着,如同穿花蛱蝶,上下翻飞。此次南下姜云明只带了她一个人在身边侍候,安全则有李二安排的皇城禁卫龙武卫。毕竟是太子出巡,该注意的问题还是要注意的。
出发之日李二没有出来送行,但是长孙和李丽质来了。长孙拉着李承乾的手不停的嘱咐着,这是她这个儿子第一次出远门,还没有大人随行,她很不放心。
一旁的李丽质拉着姜云明满脸不舍,直废了姜云明讲了后世好几个段子才给她哄好,林馨怡也在一边说给她带江南最好的丝绸。
姜云明本以为要坐马车南下,但是出行的队伍出了长安城,来到了渭水。听着杜如晦的解释姜云明才知道自己忘了这片土地上最伟大的工程之一:大运河。
他一直以为现在的运河就是后世的样子,现在才知道是后来改的。试想隋朝都城就是长安,又怎么会把大运河的起点设在京城?
看着从渭水边开凿出来的支流,现在叫广通渠,姜云明感叹着人们的伟大。
上了船,长孙还在依依不舍的和李承乾道别;李丽质两眼汪汪的看着姜云明。船队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缓缓地开动了。
姜云明是第一次坐船,后世的他也没有坐过船,好在是没有晕船的反应,林馨怡也是穿上蹦蹦跳跳,大呼小叫的惊叹着沿岸的风景。
姜云明也很惊叹,他这是第一次看见这令人叹服的伟大工程,后世以京城为起点的运河大豆没亲眼见过,更遑论这最初始的运河了。
开春的河水有些急,可能是因为春天化冰的原因,天还未黑,船队就已经到了预定的第一天终点板渚。
板渚在长安的东偏南方向,气温还不算是很高。板渚的县令一早就在码头等着了,姜云明没出来,李承乾去见的。
拒绝了板渚县令上岸休息的邀请,众人直接就地在船上休息了,龙武卫把码头整个包围了起来,路过的人都很好奇,指指点点的。
姜云明站在船头,朝着西方看去。那里是洛阳,历史上的有名之地,好想去看看啊,看看这古时候的洛阳是什么样子的,虽然现代化的洛阳他也没有见到过。
板渚真是个好地方,姜云明是这么觉着的。向西是洛阳,向东是姜云明的家乡,鲁省。不知道老家的小村子现在有人搬过去了没?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村子里全都是姜姓,秦汉的时候是关东大族,集体向西搬迁,而自己祖上的那拨人选择了向东,走到了鲁省的尽头,在那依山傍海之地安顿了下来。好想回去看看啊。
一件大氅披在了姜云明的身上,姜云明握住肩头上的手,轻叹一口气。
“外边凉,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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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船队再次起航,一早一起来想拍李承乾马屁的县令吃了一屁股灰,站在码头上望着船队远去的样子仿佛一个深闺怨妇。
本来安排好的行程是第二日傍晚之前到达运河与淮水接通的泗州,但是在泗州的前一站宿州,本不该停下的船队在姜云明的命令下停靠在了宿州码头。
留下二百龙武卫看守船只,姜云明和李承乾登上码头,龙武卫把好奇的人们隔离开来。看了看外围的人们,又看了看李承乾。
“走吧,今日带你看一下,你们李氏王朝治理下的百姓的生活,再看看为你们李家办事的官员们。”
船上的马匹不多,李承乾和姜云明一人一骑,龙武卫的校尉一骑。校尉在前引路,李承乾和姜云明紧随其后,后面跑步的八百龙武卫,带起了大片尘土。
第三十八章:宿州
宿州,刺史府。
刺史府面前繁华的街道今天却没有一个人敢走,披甲带刀的龙武卫将刺史府团团包围,气氛肃杀的让人害怕。
刺史府内,顾原信战战兢兢的站在大堂上,上面坐着姜云明和李承乾。
李承乾不知道姜云明想做什么,但是他还是遵循了当初李二的话,南下之行由姜云明做主。
来到这宿州算是姜云明考虑已久,但是又突然做下的决定。他本来就想带李承乾看看这盛名之下的唐朝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停在宿州只是临时起意。一路的行程早已被安排好,预定停靠码头的县、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已知道了太子即将南下,怕是早就把事情安排好,自己的屁股早就抹干净了。
“宿州刺史,顾原信,父亲顾兆是随太上皇起事的第一批士卒,祖上蒙荫所以武德二年远调宿州,任宿州刺史。”姜云明念着龙武校尉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顾原信履历。
“是,是。”顾原信有些颤抖,他早就知道了太子南下之事,但是原定并不在这宿州逗留,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任宿州刺史七年,无功也无过,赋税上缴也合乎平常。”姜云明念到这里,抬头看着顾原信。
顾原信被姜云明看得更害怕了,但是又不敢开口。
“离此地最近的是哪个县?”看着顾原信的熊样子,姜云明摇了摇头。
“回泾阳伯,是肆县。”
“无需如此,你是刺史,从三品,我是伯爵,不过是正四品。”姜云明站起身,李承乾也跟着站了起来。“校尉,留下一百人,封锁刺史府,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出来。”
走到顾原信面前,“走吧,顾刺史,带我们去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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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县,以南北方的划分,宿州整体属于北方,此时的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但是还带着那么一丝凉意。
坐在马车上李承乾看着闭目养神的姜云明,最终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好奇。
“你带我停在这宿州是为了什么?你不是这种明明有正式还乱晃悠的人。”
“正事?这次南下有两件正事,第一件就是推广占城稻,第二件就是让你看看,你们李家的唐朝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治理国家,不是说在朝堂上听听官员的汇报,做做决定就可以的。”姜云明没睁眼,他不喜欢骑马,感觉有点儿累,林馨怡又被他留在了船上。
“宿州不算是什么重镇,但是龙武校尉带回来的情报不是说了吗,从我大唐建国,这宿州缴税正常。”
“天真,情报就一定是对的么?缴税正常代表收税也正常吗?就你现在这样子,真要坐上了那个位置,估计没几年就给你家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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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县,县衙。
姜云明坐在县衙大堂的公案后,李承乾和顾原信站在两边,堂下的县衙官兵已经换成了龙武卫。
肆县县令看着公堂上的姜云明和李承乾,满脸灰暗。
“龙武卫,通知肆县的百姓们,今日太子在肆县县衙升堂。”姜云明看了一下堂下脸色灰暗的县令。“接,民告官!只要是宿州境内的,所有官员的状子都接!”
龙武卫走街串巷,敲锣声络绎不绝,听到声音的肆县百姓纷纷出来看。
肆县的县衙从来没这么热闹过,门庭若市。
其实在接受了不到十个百姓的诉状之后就没必要审理了,因为这些诉状上的罪行已经够这个县令死好几次了。苛捐杂税,收受贿赂,横行乡里。县令儿子强抢民女,很多得罪他的人都莫名消失等等等等。
听完县衙门口所有百姓的诉状之后,姜云明让龙武卫抄了县令的家,他那坑爹的儿子还在不停叫嚣,被龙武卫直接打晕了过去。姜云明打开了县衙的粮仓,里面连只老鼠都没有,空空如也。
姜云明走到这个倒霉县令的面前,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今日算是栽了,知道太子南下,却不曾想过他会打乱原定的安排。是我天真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当官,如果不是为了高人一等,不为了能让家里人过的富足美满,那为什么要当官!”
县令状若疯魔,大喊大叫。
姜云明掏出手帕,抹了抹县令溅在他脸上的唾沫。走到县衙的大门口,抬了抬手,龙武卫将县令的一家老小都带了出来,分离开人群,强行让县令一家跪在县衙门口。
“肆县县令,鱼肉乡里,贪赃枉法,现已证据确凿。我,泾阳伯姜云明,今日在县衙外,将其与其子斩首示众!可有人还有异议?”
百姓们大声叫好,没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姜云明转身看向李承乾。
“太子,可有异议?”
“高明无异议,一切但凭老师做主。”李承乾躬身行弟子礼,给足了姜云明面子。
没有回头,姜云明只是抬了抬手,龙武卫手起刀落,两颗头颅飞了起来,血溅五步,缓缓地流动着。
姜云明慢慢的走到顾原信面前,似是自言自语。
“我姜云明不反对为自己和家人谋福祉,只要百姓安居乐业,赋税正常上缴,即便你贪墨万金,那也是你的成就;但若是鱼肉乡里,百姓怨声载道,那么你多拿一文钱,那就是贪污!”缓缓地转头,看着一旁的顾原信。“顾刺史,你说是吗?”
“是是是,泾阳伯说的对。”顾原信满头大汗,止不住的颤抖着。
“顾刺史觉得对就好。走,回船上。”
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去,留下的只有夹道欢送的百姓,还有那县衙前染血的石砖。
————
马车上。姜云明看着仰头闭目的李承乾。
“有什么感想。”沉默了良久,姜云明率先开口。
“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我知道一个偌大的王朝,贪官污吏不可避免。但是就在这我们随意停靠之地,去的第一个县就是这样。那个刺史看起来不是个贪官,也是个无能之辈。”
李承乾想了很久,才说了这么一句没营养的话。
“你可以认为这是偶然,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普天之下励精图治的君主不多,清明的官吏更是少之又少。就像那个县令说的,他为什么要当官?为的就是高人一等,为的就是钱财。基层的官员我见得不多,但是我觉得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是两袖清风,当官只为民的,这种不能说没有,但是千百人能有一两个就很好了。第二种是贪官污吏,大唐起码一半的官员或多或少的收受礼品,甚至贪墨巨大。第三种就是本分的人,他们听从朝廷的指示,认真履行,不贪赃枉法,但是也不会像郑国公这样的人去为民请命。”
“我李家的天下,就这么不堪吗?”李承乾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靠在马车上,双目无神。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历朝历代反叛的人那么多了吗?对于为首之人可能只是为了功名利禄,但是跟随他们的百姓们就只是为了活下去。”
马车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马车外面依然马蹄疾行。
回到船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姜云明喝了点粥就没在吃饭,虽然白天的他那么冷静,甚至是冷酷,在他挥手间就有两条人命逝去,但是他看都不敢看,他没杀过人,也看见过现场杀人的,甚至是现场杀鸡的都没见过。每当响起县令父子死的时候那飘进鼻子里的血腥气息,他就有些想吐。
李承乾没吃饭,直接回到了船舱里,想来是白天对他的刺激很大。
姜云明也颇受刺激,晚上抱着林馨怡发泄了很久。一直到子夜时分,码头上传来了喧闹的声音,似乎是因为距离有些远,声音有些小,但是还是听到了。
二人起身穿衣,但是没有出去。姜云明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天被斩首的只有县令父子二人,想来是其他家人组织起来的报复吧,出去只能添乱,一切还是交给龙武卫解决吧。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林馨怡起身去开门,随后李承乾走了进来。
“码头上......”还没说完姜云明就打断了他。
“那些交给龙武卫,我们出去只会添乱。”
“你说咱们今天见到的,在整个大唐都是常见的吗?”李承乾还是对白天的事情有些过不去,他觉得李唐王朝能够建立,做的就一定会比前隋要好。
“或许其他地方不会这么的穷困,但是只要是平民百姓,那就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的百姓现在都是交完赋税佃租之后就所剩无几,所以根本就吃不饱,只能够保证活着,好一点的也有,但是也就是能够吃饱而已。”
“你说,如果我……或者青雀,即位以后,能做的更好吗?”
“我不知道。陛下曾经和我说,他能教你帝王心术,太子太师能交给你四书五经,文韬武略,而做人,陛下让我教给你。其实我不是个好老师,我不会教人,所以我只能带你看一看,看一看这世间到底是一幅什么模样,看一看这大唐江山的基石是什么模样,看一看养活你们这些皇家还有那文武百官的百姓是什么模样。”
姜云明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许久。
“承乾,你是个聪明的人,起码并不痴傻,否则陛下早就改立太子了。人字一撇一捺,立于天地间,所以你日后不能做断自己腿的事情,人字断了腿,那就不是人了。”
“你们不是一直说我作诗很好吗,我送你几句吧。”调整了一下心情,姜云明看着李承乾。李承乾闻言看着姜云明,有些期待。
“其实这不算什么诗,也不是我作的,只是对你或许会有用,你记下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姜云明说完这几句,叹了一口气,对着李承乾说道:“承乾,你一定要记得,百姓不是你富足生活的奴隶,他们不在乎谁当统治者,因为他们知道,历朝历代,不论谁哪个统治者,百姓们都没有富足过,所以对百姓们来说……”
姜云明面色很严肃对着李承乾。
“兴,也任他;亡,也任他。”
第三十九章:人间天堂
第二天,姜云明和李承乾都早早的起来了。昨日发生的事情似乎对二人都没什么影响,但是这只有二人自己才清楚。
经过了宿州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船队没有再停留,早早出发南下而去。似乎是昨日耽搁了行程,今日的风想他们早早到达目的地,所以吹的格外卖力,原本一天都不一定能到达的江都,天还未黑就到了。
江都是占城稻推广的第一站,接近长江入海口,自古以来就有着鱼米之乡的称号,似乎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
下了船,看着西沉的太阳,姜云明感叹,终于到了。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没有黄鹤楼,但也是烟花三月,也是扬州。
江都的刺史早早等在码头,姜云明和李承乾一下船就迎了上来。
扬州,记得是李泰的封地,也不知道能治理成什么样子。拒绝了刺史的邀请,姜云明选择了住在朝廷的驿站里,至于李承乾。嗯,他没发言权。
朝廷的驿站稍显落魄,不过姜云明也没说什么,直接走了进去,留下李承乾和那刺史进行那令人作呕的客套。
看着窗外的月亮,耳边隐约还能听到李承乾和刺史的客套,姜云明摇头感叹:人与人啊,总是要弄的那么复杂,都是欲望在作祟。
————
翌日,早起的姜云明看着窗外,天空有些阴沉,似乎是要下雨了。
自己最近好像起的越来越早了,都没怎么睡过懒觉,有些时候林馨怡都没醒来他就醒了,怎么恍惚间有种回到以前,享受那996福报的日子?
吃完早饭,天空飘起了细雨,简单的喝过驿站准备的粥,姜云明出了驿站的门,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里。
三月的天正是江都最好的时候,不热,也不冷。靡靡春雨让人感觉到一丝的清爽,看着远山的竹林,似乎现在到了春笋萌发的时节了吧?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弄点新鲜的,很久没有吃过竹笋了。
林馨怡撑着伞,穿过如雾的春雨,站在了姜云明身后,姜云明看了她一眼,相视一笑,无声胜有声。
细雨度深闺,莺愁欲懒啼。
如烟飞漠漠,似露湿凄凄。
草色行看靡,花枝暮欲低。
晓听钟鼓动,早送锦障泥。
姜云明小声的念着诗,说与林馨怡听,林馨怡眉目含笑,觉得姜云明浑身都散着光。
“啪啪啪。”身后传来一阵掌声,二人扭头看去,是这江都刺史。姜云明顿时没了兴致。
“泾阳伯果然好文采。”刺史对着姜云明示好,甚至是以他从三品的官职还向着姜云明执下属之礼,巴结之一丝毫不掩饰。
“刺史谬赞了。”姜云明还礼,他知道这份恭敬的来源其实是李承乾。混迹官场的没几个傻子,想来是看昨日李承乾对姜云明的态度,才有了这一早的阿谀奉承。
刺史还想说什么,但是姜云明却挥手打断了他,他可不想在这和这刺史浪费时间。
“不知道刺史可都安排下去?这粮种之事事关重大,若不是此那么太子殿下也不会亲自南下监督,刺史还是要认真对待的。”
“泾阳伯大可放心,自从这高产的稻种定下在在下的辖区试种开始,在下就开始布置了,如今只要殿下和泾阳伯将粮种带来,就可以开始给粮种浸泡育芽了。”这番话让姜云明对这个刺史有些刮目相看,不说人怎么样,起码工作还是做到位了,哪怕可能是拍马屁的工作。
二人说着话,李承乾也走了出来。
为首的人都齐了,姜云明就做主出发了,李承乾也习惯了姜云明给他做决定,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啥不习惯的。
一行队伍从驿站出发,后面的马车满载着麻布包袱,载着大唐百姓明年的口粮。
看着刺史挑好的,号称是最好的农户,姜云明没说什么。捞好处的想法很多人都有,从来不新鲜,自己不愿意去管他们,但是有时候能捞得到好处,有时候就是作死了。
挥手屏退了那些挑选出来的“农户”,姜云明走到刺史身边,低头附耳和刺史说话。
“阁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起码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既然不是没脑子的人,就别把别人当做没脑子的人去糊弄。有些事占占便宜,没人管,人情世故嘛,谁都懂。”
姜云明很“亲切”的给刺史整了整丝毫不乱的衣服,靠在刺史的耳边。
“但是有些东西不能碰,碰了,就会万劫不复的。”
拍了拍刺史的胸口,招呼着李承乾和林馨怡走了。托岭南冯盎的卖力,粮种不算多,但也不少,不是一个扬州能吃得下的。
人走的差不多了,徒留刺史和他的手下站在那依然细密的春雨中,额头上的不知道是那温润的春雨,还是受惊之后的冷汗。
姜云明丝毫没有在那历代文人不吝文笔赞誉的扬州多做停留,布置好了粮种的事情,也不管那刺史会不会对着翻倍产量的水稻动手脚,姜云明就沿着运河继续南下了。反正即便是哪个沙雕动了心思,还有李二不是吗?经历过血与火的李二想必不会吝惜请这些吃人血包子的官吏们再吃一顿刀子。
江都,丹阳,京口,吴州,姜云明全都走了一遍。各地官员都恭恭敬敬,但是就连姜云明都看出来了不少有着其他心思的人。姜云明并没有揭穿抑或处理他们,只是让李承乾把这些人都记下了,想来李二会对他们很感兴趣。
出了吴州码头,船队朝着此行最后一站,运河的终点进发,同时也是姜云明心心不忘的地方,余杭。
姜云明不知道这余杭是不是后世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初中地里看过的地图早就还给了老师,而前世自己一个鲁省人,哪里来过这号称人间天堂的地方?
余杭的稻种布置工作姜云明没有参与,交给了李承乾,美其名曰你是太子,要多多锻炼,不然皇帝怎么能放心将国家交给你?
无视李承乾那幽怨的眼神,姜云明带了一小队龙武卫,和林馨怡就出发了,朝着西湖而去。
姜云明想西湖想了很久了,不只是西湖边上的龙井茶园,更是那灵隐寺,雷峰塔现在还没有,要想看的话还得再活个几百年,不过可以去看看那断桥,也不知道现在建成了没有。
马车走了很久,足足有一上午的时间才到了西湖。
站在西湖边,看着这天下的名景,姜云明有些失望。没有三潭印月,连断桥也没有。让姜云明感觉这就和后世自己村后山的大水库没个差别(这是第一次去西湖的时候我妈说的......)。
看着失望叹气的姜云明,林馨怡笑着抱住了他的手臂,放在胸口蹭了蹭,安慰了他一下。
姜云明坏笑着多蹭了两下,使得林馨怡俏脸通红。二人笑闹着,慢慢走向了西湖边的一户人家。
唐时期的西湖就已经相对繁华了很多,这时候的西湖还不是后世那单纯为人们观赏而开放的景区,更多的是以湖内水产为生的水乡人民。
敲响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大门,一个老人开了门,看着衣着光鲜的姜云明和林馨怡,再看看后面披甲带刀,气势肃然的龙武卫,老人显得有些拘谨和害怕。
扶起老人准备行礼的身子,姜云明努力的让自己更亲切一点:“老人家,不必多礼,我就是想问一下这西湖边上崔氏的茶园在什么地方。”
似乎是姜云明的亲切起了作用,老人放松了少许,给姜云明指了路,还让自家的小孙子给姜云明带路。
拜别了老人,看着前面蹦蹦跳跳,丝毫不在意龙武卫的孩童,姜云明笑了笑,这才是他心中的样子。
姜云明本以为这崔氏的茶园就在这西湖背面的山上,但是老人的小孙子却带着他们绕过了山,径直前往山后的山坳里。幸好这时候的天气还不热,不然这接近一个时辰的路程怕不是要把姜云明热死了。
小孩儿把姜云明带到了地方,一座稍显破落的院子。姜云明拉住了那小孩子,让林馨怡掏出了两块碎银子,用布包好,塞进了他怀里,嘱咐他要让爷爷打开。看着孩子蹦蹦跳跳地远去的身影,姜云明让一名侍卫跟了上去,送到家里再回来。
看着有些破败的院子,也不知道崔氏的人是不是把茶园的人都叫走了,光给他留了一座空的茶园?
上前敲了敲门,过了许久,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大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看着姜云明和林馨怡,再看看后面挺立着的龙武卫,老人有些迟疑的开口。
“阁下是?”
“我是大唐的泾阳伯,不止崔氏的人是否曾通知老人家,这西湖边上的茶园崔氏交与了我?”姜云明伸手把自己的腰牌递了上去,同时让林馨怡取出了茶园的地契。
“原来是新主家,老朽姓刘,主家叫我刘老二就行。”看了姜云明的腰牌和地契,老人赶忙弯腰行礼,被姜云明扶了起来。
“那我就叫您刘伯了。刘伯,这崔氏的人都走了吗?”
“是啊,崔家当时通知我们,说是这茶园换了主家,把人都撤走了,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过来管理这茶园,再加上老伴儿就葬在这里,舍不得搬走,就留了下来。主家能否让老头子继续呆在这里,看看门儿就行,也不要例钱。”老人的话让姜云明有些心酸又有些感叹。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门外传来了喊叫声,听见声音的刘伯赶忙站了起来。
第四十章:夙愿达成
刘伯向姜云明告罪,说外面的人是他的儿子。
龙武卫押着刘伯的儿子走了进来,姜云明看了一眼。年约三十,长得不算很高大,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有力气的人。
让龙武卫放开他,刘伯赶忙上前给儿子介绍着姜云明。
三十多的人,应该经历过不少事情,生活将他不少的菱角打磨圆润,刘伯一说,男人很快就向姜云明行礼赔罪。
刘伯的儿子叫刘翰林,起了个文人的名字,但是因为是崔氏的下人,是贱籍,所以没有学堂要他,最终跟着刘伯南下,做了这茶园的看门人。一生未再娶,因为崔氏的人多对下人苛刻,再者是因为这贱籍,所以托人介绍了多次之后刘伯也就放弃了。
讲明了身份,刘翰林也就安静了下来。刘伯向姜云明介绍了这茶园,姜云明才知道捡了大便宜了。
崔氏给的地契姜云明并没有仔细看过,期初就是认为是西湖边上的茶园,现在听刘伯介绍才知道不止是茶园,更是连带着西湖周边无人的山区。以钱塘江向北的山区多产野茶树,无人居住,又因为大唐的煎茶喜好的人并不多,是以崔家的人用了不大的代价拿下了西湖以西,钱塘以北的大片山区,其中一半的地方都是后世出名的茶叶产区。
不过虽然前景美好,但是现在因为煎茶并不风行,只有那些文人士子才会享用,所以开发的力度并不大,这大片的山区开发也是个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把第一批茶叶搞出来,到时候再让李二给带带货?大唐皇帝亲自带货了解一下。
刘翰林搀扶着他的父亲,带着姜云明来到了茶园。现在的茶园和姜云明后世在网上看到的图片有很大的差别。后世的茶园管理规范,因为每年采摘嫩叶再加上时常修剪,所以茶树并不高,但是很整齐,让人看着很舒服。
唐初时期的茶叶的需求量并不是很大,所以产出量也不高,茶树多显现出原始的风貌,虽然没有后世那整齐的茶园,但是看着很有自然的味道。
看着这一棵棵茶树,姜云明眼睛都在放着光。现在还是离清明节还有几天,嫩叶生的很多,但是姜云明已经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急切了。
亲自上手,姜云明挑选了一些几近长成的嫩芽,想着后世无所不知的网友们说的话,连指甲都不敢用,小心的用手指肚挤断。带着一小兜嫩芽火急火燎的跑回刘伯住的院子里。
刘翰林找出了往年用来摇茶的竹筛,把姜云明采摘回来的嫩叶开始摇起来。刘伯说刘翰林是制茶的好手,从小就在园子里看他制茶。
看着摇完的茶也,姜云明阻止了刘翰林想要按照煎茶的方式加工的想法,找了个四面通透的屋子,望进去晾了起来。
茶叶的晾干需要时间,第一次制茶的姜云明本来想用火来加快这个过程,但是最后还是算了。坐在院子里,远远的看着屋子里的茶叶,心中满是期待。
阻止了刘伯给他煎茶的想法,拉着刘伯坐在院子里,和他聊着这些年的西湖茶园。刘伯算是这批茶园最老的人之一了,崔氏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人,不愿意走的也都在西湖边上安顿了下来,唯独他放不下后山的那个人,再加上他觉得茶园就这么荒着太可惜。若不是姜云明来得早,刘伯就准备自己和儿子动手,采摘茶叶制茶了。
姜云明也感觉到有些庆幸,还好因为占城稻的事情要南下,不然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来看看这茶园,自己只是想着清明前的茶最好,虽然也想喝到后世盛传真正的西湖龙井,但是因为每到清明,所以也不是很着急。想到这里姜云明拍拍胸口,差点就把这贞观初年的头茬龙井给丢了。
看着站在刘伯身后,时不时地续水的刘翰林,姜云明开始和他说话。
“翰林哥,你还想在这茶园呆着吗?”
“主家,可不敢这么叫我,您叫我翰林就成。”解释清楚了最初的误会,刘翰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对姜云明的称呼感觉有些不自在,甚至是惶恐。
“嗨,没事儿。你这年纪其实都是我叔叔辈儿的了,叫您一声翰林哥还是我占便宜了。”姜云明对这些不是很在意,主要是在他看来刘伯和刘翰林都是很好的人,所以才不端架子。
“翰林哥要不您就陪着刘伯在这帮我看着茶园吧?我主要都在长安,这里我没什么熟人,别人我也不放心。就冲着您和刘伯在崔氏走了以后还帮着打理茶园,我就觉得你们父子靠得住。”说完看着刘伯,安抚着。“刘伯您也别担心,您放心,我保证不出三年,这西湖茶园能成为人人神往之地,到时候有的是人想来。等过几天太子推广粮种的事情弄完了,我就让他差人去官府,给你们父子的贱籍抬上来,到时候那小姑娘不得哭着喊着要进你们家门啊。”
看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刘翰林,在看着满是感动的刘伯,姜云明揶揄这他们父子俩。
刘伯激动的拉着刘翰林就要给姜云明下跪,吓得姜云明赶紧给二人搀起来。
“这可使不得,刘伯您这年纪,翰林哥也能当我叔叔了,你们这不折我的寿嘛。”
“主家啊,您是好人啊。我给崔家兢兢业业的做了这么多年也就有个温饱,您这一来不仅不赶我们走,还要给我们抬籍,这大恩怎么报啊!”刘伯情绪激动,老泪纵横。
“刘伯要是觉得好啊,就好好给我看着茶园。我可跟您说了啊,别人我可不信,您和翰林哥可得卖给我了啊,我可不想放你们走啊。”
“诶,诶!”刘伯用力的点着头。
穷苦人家的感动就是这么简单,对着姜云明千恩万谢之后,刘翰林手忙脚乱的进了山,说是家里没什么东西,要给姜云明整点新鲜的。
小小的院子住不下这么多龙武卫,姜云明只留下了五个人保障基本的安全,让剩下的龙武卫回去找李承乾报道了。
喝着刘翰林从山里挑回来的的山泉水,看着院子外的青山,这是后世的时候姜云明想要过的生活,不过因为母亲一直想让他在城里生根扎下,所以他自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那个生自己养自己的小山村的青山绿水了。
喝着杯中甘甜的泉水,姜云明好像蓦地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的翻找着,随即想到这不是他的伯府,于是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厨房,吓了刘翰林一跳,随即就把姜云明往外赶。
“哎哟,我的主家诶,您来厨房这地方干什么?这不是您该来的地儿,您要什么和我说就行。”
“翰林哥,有没有瓷杯瓷碗之类的东西,啥样的都行。”被刘翰林拦着的姜云明急的直跳脚。
“哎哟,就这点儿事,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你别进来啊。”刘翰林和姜云明说着,从另一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碗。
“您看这行不?”
“行行行。”姜云明又火急火燎的凑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冲回厨房里,刘翰林没反应过来,姜云明就舀了一瓢水跑了。
把碗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姜云明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倒着水。另一边听到声音的刘伯和林馨怡也过来了,想看看姜云明鸡飞狗跳的在干什么。
看着瓷碗里渐渐满上来的水,水位越来越高,姜云明停了下来,让林馨怡掏出一把铜钱,一个一个的慢慢放进碗里。
碗里的水越来越高,但是仿佛有一层膜包着,水面高出瓷碗也不流下来。看到这一幕的姜云明兴奋的跳了起来。
“哈哈,捡到宝了捡到宝了。”
姜云明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还能捡这么大个漏,打赌赢了一片茶园,还附带了个虎跑泉。
虎跑泉在后世的知名度不算高也不算低,但是喜欢龙井茶的人一定知道。虎跑龙井配虎跑泉水,虽然不是最适合的,但是很有趣味。
虎跑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名的,但是姜云明之前询问过很多人,只知道西湖有茶园,但是都不知道有泉水,没想到刘伯家里日常用的就是这虎跑泉水。
虎跑泉水分子密度高,表面张力大,水满碗口而不溢。这是姜云明知道的唯一辨别虎跑泉水的方法,可能别处也有符合这些条件的泉水,但是这西湖边上的泉水能符合这些条件的就只有虎跑泉了。
姜云明没想到后世有着西湖双绝之称其中一个的虎跑泉现在还无人发现,当真是捡了大漏了。
和刘伯父子解释过原因以后,刘伯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一定把这泉水保护好,不让别人靠近。
刘翰林也没想到自己在山中偶遇的泉水会让姜云明如此重视。当初只是觉得这泉水甘甜清冽,就想着带回来给父亲饮用。
姜云明看着屋子里的竹筛,上面的茶叶青翠欲滴,幻想着这明前龙井配上虎跑泉水的滋味。
现如今这好茶有了,好水也有了。等到时候炒青茶一出,不仅仅是那些贵族老爷的钱包要瘪,还得狠狠的赚突厥以及那些及其喜爱炒青茶的西方人的金子。
第四十一章:成了
第二天一早,姜云明早早的起床,直奔那放着茶叶的屋子而去。
阴晾了一夜的茶叶有点儿发蔫,摸上去手感有点更软了。刘翰林在院子里立起了一个新灶,放上了新买的大铁锅。
姜云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用新铁锅烧了好几次水,害怕新锅的味道会影响出茶的品质。
锅子烧热,姜云明教着刘翰林一下一下的翻炒着锅里的茶叶,他本来是想自己下手炒茶的,毕竟第一锅茶,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但是炒了几下温度越来越高,后来手上起了个水泡他就老老实实的把位置让给了刘翰林。
随着炒制的时间越来越长,锅中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姜云明不知道具体的炒制过程,当初虽然喜欢茶,但是也捞不着自己炒不是吗?再加上度娘资料洋洋洒洒一大篇,看得他脑子都疼。
炒到一半的时候姜云明让刘翰林把茶叶倒了出来,抄起一点闻了闻,味道还好,。
陆陆续续的炒了一上午,付出了不少茶叶焦了的代价,姜云明才知道这炒茶不是一蹴而就,要放凉好几次。
日上中天的时候这第一锅茶终于出锅了。看着手里炒得一点水分都没有的茶叶,闻着茶叶散发出来的丝丝清香,姜云明很是激动。
烧上那刘翰林带回来的虎跑泉水,把茶叶放入茶杯里。热水浇下去的刹那,属于西湖龙井那特有茶香味弥散开来,充满了整个院子。
刘伯围着散发出来的茶香,感觉很是不可思议。他从来不知道茶叶还能这么做!以前的茶叶都是晒干,磨制成粉。但是这新来的主家将这茶叶炒干之后用热水冲泡,单单是这香味就知道这茶不一般。
看着干燥的茶叶在茶杯中缓缓地恢复它在枝头时的模样,姜云明给林馨怡和刘伯父子都泡上了一杯。抬手将这还没人喝过的茶送入口中,姜云明有点儿想哭的感觉。
还是那个味道,茶水一入口,略带点苦涩的感觉,但是那特有的香气立刻充斥口腔,直冲大脑。姜云明品不出那回甘的感觉,只是感觉那茶香很浓,很好,很舒服。
看着姜云明一脸惬意的样子,林馨怡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刘伯父子相视一眼,也相继拿起了茶杯。
姜云明还在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水,身旁的林馨怡一脸的惊讶。刘伯仰头闭目,似乎是在细细品味这不同方式制作和不同喝法的茶叶。
许久,刘伯才睁开了眼,赞叹着。
“主家真是玲珑心思,老头子从来没想过茶叶还能这么制作。主家制作出来的这茶,香味扑鼻,甚至直冲脑门,茶水入口略带苦涩,但是如果细细品之,会有一点点的甘甜泛上来。没有煎茶那繁复的泡法,也没有煎茶那繁杂的味道。这茶香,苦,涩,然后再回甘,这品的不是茶,是人生啊。”
看着刘伯一脸赞叹的表情,姜云明没想到刘伯一个整日侍弄茶树的人,第一次品茶,却道尽了茶中意味。
摇了摇头,姜云明笑着说道:“刘伯谬赞了。我见识浅,没有那么多的体会。但是这茶品的无非就是苦涩甜香,刘伯能品出人生,是因为刘伯经历的多,自然而然的联系了起来。”
刘伯有喝了一口茶,有些意犹未尽的开口:“是啊,是啊。人生如茶,茶如人生啊。主家这炒制茶必定会风靡整个大唐的。”
姜云明转向刘翰林:“翰林哥,这第一锅茶是你一手炒出来的,想来以后应该是没问题吧?”
“没问题,自是没问题的。”刘翰林赶忙应着姜云明。
“那就翰林哥做主,明日开始摘茶制茶。这摘茶尽量找些女子,年轻的好一些,新芽太嫩,女子手巧一点,但是一定要嘱咐她们不要用指甲去把嫩芽掐下来,要用柔软的指肚挤断。至于这炒茶,手艺翰林哥传给谁我不插手,但是还是尽量不要外传的好。翰林哥最好还是找几个相熟靠谱的人,日后的茶叶产量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你们一起也轻松些。至于工钱就按比长工多一半来发吧。”
听了姜云明的话,刘伯赶紧摇头:“不合适,不合适啊主家。长工本就是工钱最高的算法了,您这再多给一半就太多了。”
“没事儿,刘伯,工钱就这么发。日后我会让人在山下建一间房子,请厨师给大家做饭,只要是给咱们茶园做工的人,在这西湖周围有家有户的每日中午晚上管两顿饭,若是在这周围没有亲戚,常住茶园的每日早中晚管三顿。就一个要求,我姜云明对于自己人并不吝啬,但是他们一定要忠心,不能做几天就跑。”
“这是自然的,这是自然的。”刘伯在一边频频点头。
“翰林哥,炒茶的手艺是重中之重,这事儿交给你了,我信任你,希望翰林哥也能找你信任的人来,我不会亏待他们。凡是在我们家炒茶的人,只要做的认真做得好,奴籍我可以让人给他们取消,贱籍我能让人抬等,成家立业的时候我还找人给他们建房子。但是有福利,自然也有惩罚。若是学了手艺就跑,我大小也是个泾阳伯,自然不会让他们那么好过的。”
姜云明一番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的诱惑并敲打了一下刘翰林。刘伯也在一旁帮腔,嘱咐刘翰林一定要看好人。
其实姜云明远不至于许下这些好处,这对于整个大唐来说几乎都是绝无仅有的。这个时期的贵族老爷巴不得多压榨一点儿下人,但是姜云明知道一旁还有世族的虎视眈眈,等茶叶做出成绩之后必定会出手挖人。
想了一会儿姜云明就不再去烦恼这些了,到时候直接让程老黑他们把洞庭湖和武夷这些后世有名的茶产地都包下来,反正有名的茶就这么些,世族们就算是想插一脚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毕竟垄断的就是大爷。
美美的喝了口茶,这可是明前龙井,就算是后世也没有太多产量,更何况是管理不规范的现在。茶树少,产量就更少,再加上明前的茶叶萌发嫩芽的很少,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炒作一番。
姜云明美美的想着以后的事情,林馨怡已经喝完了一杯茶,看着姜云明的美目满满的都是爱意。姜云明之前和她说过,要让她尝尝这世间最好喝的茶,她刚刚喝到这茶的时候就呆住了,姜云明真的做出了更好喝的茶。
喝着茶,想着这珍稀的明前龙井,姜云明赶紧对着刘翰林嘱咐。
“翰林哥,这茶园日后管理要规范了。这清明之前出的嫩芽是第一茬,也是最珍贵的茶,这时候的茶是最香的,但是产量很少,一定要多多巡视茶园,能够采摘的一定要及时采摘,等嫩芽长成了就没有那个味道了,明前的茶叶一定要单独存放。清明之后的就是谷雨,谷雨之前的茶叶是第二个档次的。这批茶也很真贵,但是就没有明前茶那么真贵了,这批茶大家可以留下一些自己尝尝,拿一点儿送人也未尝不可,但是一定要记住,不能拿出去卖,这会打乱茶的价格。谷雨之后的茶品质就一般了,大家只要认真做工,想喝就喝。”
刘翰林仔细的听着姜云明的话,一点点的都记下来。
“最后,翰林哥。茶好喝,大家想喝可以喝一点,但是明前的茶,还有清明之后的第一批雨前茶,一定要包装好,及时送到长安的伯府里。我自认为我提出来的工钱和福利都还算不错,不说是大唐绝无仅有,但是也是很高的了,希望到时候的工人们都能够给到我回报。”
“这是自然的,主家给的不说工钱,光是消奴籍,抬贱籍就是大唐没有过的,若是真有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用主家动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刘翰林信誓旦旦的保证。
事情都吩咐叮嘱好了,姜云明让林馨怡拿出了糖炒栗子,又泡上了一杯茶,美滋滋的享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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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翰林一早就下山了,他得赶紧找人采摘茶叶。姜云明则带着林馨怡上山采茶了,刘伯再怎么说年纪也不小了,龙武卫则一个个都是糙汉子,那满手的老茧还是不让他们采茶了,他们拿刀还行。
林馨怡在茶树之间穿行者,学着姜云明的方法采着嫩芽,刚刚自己偷偷嚼了嚼采下来的新鲜茶叶,大部分还是树叶的味道,也有一点点香气,但是很微不足道。她想不明白这茶叶晒干炒制之后怎么会有那么令人愉悦的香气。
到底是当了这么久的贵族老爷,没过多久姜云明就感觉到腰酸背痛的,这时候的茶树太高了,得仰着脖子踮着脚,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不舒服了。看着口袋里的新鲜嫩叶,连二两茶叶都做不出来。
就在姜云明看着嫩芽儿叹气的时候,刘翰林终于是带着人回来了。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所以来的人不多。看样子大多是结婚不久的妇女,说是妇女,但是因为这大唐结婚太早,所以姜云明看着和少女没啥区别。
连连嘱咐一定要小心,姜云明让林馨怡先给这些人发了第一天的工钱。
钱到手了的人们感觉明显不一样了,干劲十足,下手小心。姜云明看了一会,有那么点儿样子了,背着手放心的下山了。
还没走到刘伯的院子,老远就听见李承乾大呼小叫的声音。
第四十二章:茶园
李承乾终于是将这粮种推广的最后一站给忙活完了。看着走进院子的姜云明立马就站起来大呼小叫地说着姜云明不讲道义,把他扔那儿自己跑了。
没有理李承乾的胡言乱语,姜云明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林馨怡取出了新制成的茶叶,有模有样的给姜云明泡茶。
热水冲下去没多久,李承乾就闭嘴了,坐在石凳上眼巴巴的看着林馨怡冲茶。
“这是茶?不是煎茶?”李承乾双眼一丝也不离开茶杯,林馨怡刚把热水冲下就想拿一杯。
“啪。”姜云明打开李承乾的手。“急什么,还没泡好呢。”
龙井的香气飘进了李承乾的鼻子里,李承乾眼巴巴的看着茶杯,鼻子耸动着,像个找食的二汪子似的。
过了一小会,见姜云明拿起茶杯,李承乾立马急不可待的拿起了另一杯,一口就灌了下去。
看着被烫的原地跳脚却还不肯吐出茶水的李承乾,姜云明摇头叹气:浪费啊,以前觉得自己喝茶就够浪费的了,这倒霉孩子喝茶就是真真正正的牛饮啊。
看着过了许久才将茶水咽下去的李承乾,姜云明摇头叹气:“这茶不是这么喝的,这茶喝的不是水,是味道。”
看着慢条斯理品茶的姜云明,李承乾着急地开口询问。
“这就是你让我自己去推广粮种的原因么?这和煎茶一点都不一样,好香啊。不过就是有点苦,口感不是很好。”
姜云明一个板栗仍在李承乾头上:“你懂个卵子,品不出来就品不出来,昨天刘伯一下就品出来这茶的意境了。”
李承乾回头看着院子里的刘伯,在他看来刘伯就是个家仆,所以很惊讶。
“这茶是个好东西啊。那些煎茶的就是浪费东西,不过那煎茶的茶叶即便是和这种茶叶一样去处理,也泡不出这个味道。这里毗邻西湖,土质偏沙,加上山中有泉,最后则是这人间天堂的气候。三者合一才有了第一无二的茶香,刘伯说了,这茶水入口略带苦涩,细细品之,会有一点点的甘甜泛上来。我们年纪小品不出人生,但是阅历越是丰富,喝这茶就越有味道。”
姜云明看着杯中如翠般的茶水,慢慢摇晃着被子。
“在我的家乡有几句话,说的就是茶。有老人说‘吃饭靠禾蔸,用钱靠茶蔸。’也有人说‘清晨一杯茶,饿死卖药家。’这是我家乡的人们总结出来的俗语。”
“真的假的?饿不饿得死卖药的我不知道,不过是真的好喝啊。回头给我装个十斤二十斤的。”李承乾有点儿惊讶,随后不要脸的和姜云明讨要。
“我去N二大爷的!”又一枚板栗命中李承乾的脑门。“你TM真敢开口!这一整片西湖茶园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十斤二十斤的,你张口就来。”
姜云明气的直喘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这上下嘴唇一碰,说说就完了。这茶叶必须是一芽一叶或者两叶,清明之前的嫩芽炒成茶味道最好,但是产量也最少。再者五斤鲜叶才能出一斤干茶,出去晾晒的时间,一锅茶光炒制就要炒三个时辰以上。”
“这么难得?那你更得给我多来点,不然以后我馋了咋办。”李承乾惊讶于这茶的来之不易,随机更不要脸的向姜云明张嘴。
“我TM……”姜云明气笑了。“滚!有多远滚多远!我告诉你,这明前的茶,一两茶,一两金,不二价!”
“我K,你抢啊!”李承乾登时跳了起来。
“没错,就是抢!这明前的茶叶在光景好的念头亩产也不过三五斤,现在这茶园打理的方式还是以前的老方法,所以即便是有嫩芽,有些也难以采摘,所以第一个年头的产量能有百斤就不错了,这我都觉着亏了。”
李承乾看着姜云明那奸商嘴脸就生气,但是也没啥办法。
“那多少分我一点吧,总不能一点儿都不给吧?”李承乾最终还是对着这明前龙井低头。
姜云明瞟了李承乾一眼。“你想要多少?你老爹那儿我肯定是得给的,然后你母后和丽质有气疾,身体不好。茶虽然不是药,不能包治百病,但是多喝茶也有很多好处。最后还有卢国公、郑国公、莱国公、赵国公,别的就不说了,这几家都是我熟悉的,多少也得给点儿。”
“那五斤……二斤吧。”看着姜云明眯起来的眼睛,李承乾弱弱地改了口。
姜云明又闭上眼睛,品着杯中的茶,开口说道:“一斤,爱要不要。”
“大哥,虽然你算是我的老师,但是我好歹也是太子啊,能不能给点儿面子。”
“滚蛋!我本来就想让你尝尝味道就得了,现在能给你一斤就不错了。等谷雨之后第二批次的茶下来再给你点儿,那时候的茶叶就多了,而且虽然品质差一个档次,但是对你来说相差不大,你喝不出来什么差别。”
“行吧。”李承乾最终还是妥协了,但是随即就抛在了脑后,美滋滋的品着林馨怡重新给他泡的茶。
二人正品着茶,上山采茶的女人们把第一批次采下的新鲜茶叶送了回来。看着门里门外层层包围的龙武卫,女人们战战兢兢的把茶叶平摊在竹筛上,放进屋子里晾着,完事儿之后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女人八卦,看样子这是自古以来就遗传下来的。出了门的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院子附近站岗的龙武卫的身份,又好奇院子里和主家一起坐着的少年的身份,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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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翰林这一天就没闲着,先是下山走街串巷的给姜云明找采茶女,挑了一些名声好的就带着上了山。然后又马不停蹄的下山找人买竹筛,南方竹子很多,但是谁家不会编个竹子?所以会的人多,卖的就少,匆匆地跑遍了西湖边上的人家,高价收了几个新编的竹筛送回了山上。然后又找厨子,找工匠,忙的是手忙脚乱的。
看着厨子到位,工匠们也开始在闪现建造给茶女和茶工们休息吃饭的地方,刘翰林又动身了,他准备去找之前几个熟悉的人,这些人的品性起码他是知根知底的,不然可不敢随便教他们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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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姜云明问遍了龙武卫,终于找到一个南方人。让这个士兵带了几个人上山,看看能不能抓个兔子啥的,顺便在搞点儿竹笋。没办法,刘翰林不在,只能让士兵们去了。
昨天刘翰林在山里挖了点儿春笋,很鲜,姜云明又馋了。
李承乾本想着早日处理完这占城稻的事情就回长安,但是现在喝过姜云明的茶之后有舍不得了。
“云明,咱们啥时候回长安啊。”私下里两人的称呼很随意,远没有在人前的那般正式。
“咋的,你想回去了啊?”
“不是啊,我是不想回去啊。我终于理解当初为什么你说皇帝给你你都不做了,这江南真好啊。”李承乾一脸的感叹。
“切,你就绝了你这个心思吧!最起码现在你还是太子,你的弟弟们也没什么举动,你老爹也还没易储的心思,你就老老实实准备好滚回长安去吧。”
“啊!~好烦啊!我现在好羡慕你啊!”李承乾仰头惨嚎。
“切。”姜云明觉得很不屑。“你之前不是挺想坐那个位子嘛。”
“谁说的?我不想?别乱说!”李承乾很没有原则的否认三连。
刘伯在一边儿上听得心惊胆战的。这都啥跟啥啊,自己这主家就这么跟太子说话,说的还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看着一边不自在的刘伯,姜云明没有再说话,这些话对于刘伯来说不太好接受。
上山的士兵们很快就回来了,到底是接受过训练的士兵,很快就带回来了两只兔子和一篮子春笋。阻止了想要接手的刘伯,姜云明站起身接过兔子。
还算利索的给兔子扒皮去内脏,春笋就给刘伯了,又让士兵们下山跑腿,看看有没有肥肉,猪牛羊的都行,到时候整一个荤油炒春笋。
挖了个土坑,搞了点荷叶,兔子抹上盐,然后去薅了一把茶叶。当然嫩叶是不舍得用的,一年就产这么点儿,啥家庭啊能用的起?
把茶叶塞进兔子的肚子里,裹上荷叶,再裹上泥巴,等木柴全部成碳之后直接把兔子扔进火堆了闷着烤。
看着一顿操作猛如虎的姜云明,李承乾很是怀疑:“能不能行啊?你还会做饭?”
“滚蛋,一会你别吃!”很不耐烦的打开李承乾那吃过糖炒栗子那粘乎乎的爪子。
闷好兔子,姜云明老神在在的继续喝着茶。真好喝啊,前世就喝过那么一次就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了,到了大唐可算是又喝上了,要不给李二他们的茶叶再少点儿?一年就产这么点儿,麻蛋太肉疼了。
莺莺燕燕的声音响起,上山采茶的女人们又回来了。绕着走过火坑旁边是不是扒拉一下兔子的李承乾,小心的进去晾茶。
看着女人们把茶叶都摆好,姜云明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
“各位姐姐们,今天是第一天,山下的食堂还没建好,没办法管大家的饭了。一会儿大家都去领两文钱,就当是今天的饭钱了。不止今天有,到食堂建成之前每天都有。”
女人道谢的声音不绝于耳,面对着一大帮双十年华的“人妇”,姜云明着实有点顶不住。
第四十三章:心结
茶园如火如荼的忙碌着。超高工钱的加持之下,工匠们干活很是卖力,不到三天就将食堂建成了。
泾阳伯的茶园工钱高,还管饭,晚上吃饱了还能给家人带一些。这些话很快传遍了西湖周遭的人家,每日上门说想来茶园干活的人数不胜数。
刘翰林忙的脚跟都不着地儿,遴选了三天多,挑足了采茶女,也挑足了开拓茶园的人。被选上的人兴高采烈,没选上的人唉声叹气。强烈的对比下使得被选上的人工作更加努力了。
虎跑泉姜云明让人围了起来,除了指定的几个人之外谁都不允许靠近。现在这虎跑泉还只是个相对来说甘甜好喝一些的泉水,等到炒茶风靡开来,人们明白了水质对于茶叶的重要性之后就不一样了。
姜云明在西湖赖着不想走,李二派的人催了又催。一直墨迹到了谷雨,明前的茶全部采收炒制完毕之后,姜云明才慢腾腾的动身。
乘船沿着大运河,顺着来时的路逆流而上。相比当初南下的时候少了粮种,多了茶叶。
完成了推广粮种的大事,李承乾显得很兴奋。他感觉这比当初李二考校他的功课,让他处理朝奏文章的时候还要兴奋,更有成就感。他第一次觉得他做了一件对的事,是自己认为的对的事。
相比李承乾的兴奋,姜云明则显得安静了许多,甚至安静的有些不像他。
林馨怡站在姜云明的身后,她不知道姜云明是怎么了,启程回长安的时候还好好的,过了宿州之后就变得心事重重。
姜云明坐在船舷边,无事不喝酒的他手里还拎了一瓶酒,往日里喜欢的炒栗子也不吃了,就那么小口小口的喝着酒,看着东面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伯爷,你怎么了?”林馨怡有些担心。
随着林馨怡的声音,姜云明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仿佛才回过神来,又喝了一口酒。
“没怎么。”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他那满脸的心事任谁看了都不相信他说的话。
船队依然在慢慢的逆着水流前行,李承乾站在甲板上,看了姜云明一眼,显得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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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东升西落,船队按照计划的朝着长安驶去。
到了汴州,往日里都在船上过夜的姜云明突然改了决定,下了船,说要去汴州的驿馆休息。
李承乾有些讶异,他知道姜云明素来不愿意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每次都是让自己去接洽。今天是怎么了?自从离开了余杭地界之后,姜云明似乎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李承乾没说什么,同意了姜云明的决定。
驿馆里,姜云明又拿起了一壶酒,看着这汴州的月亮,自从船队启程北归,他心里的冲动愈发强烈。
他想要回家看看。不是长安城外的田家村,也不是后世的家。是在这大唐时候的,位于鲁省东边的那个小城。
姜云明自诩他自己还算个聪明人。虽然比不上那些最聪明的,起码不算是傻。跨越时间的事情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能够回来的,不然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不是吗?自己无意间穿过了亘古以来难以捉摸的时间,来到了这一千多年前的大唐,虽然后世将这大唐想象的多么美好,但是姜云明也不喜欢他,起码比不上对后世的喜欢。
但是,自己还能回得去吗?
答案其实早就在心里了,只不过是不想去接受而已。
窗外响起了稀疏的虫鸣声。谷雨了,春天,就要过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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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姜云明就起了床,敲开了李承乾的屋门。
“你疯了?”李承乾揉着眼睛看着外面刚刚亮起的天色,太阳还没升起来呢。
“我不回长安了,分我一队龙武卫,让人找些马匹,你自己坐船回长安吧。”姜云明开口就吓了李承乾一跳。
“真疯了?你咋的了?从余杭出来我就感觉你不对劲,我也没敢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李承乾摸了摸姜云明的额头。嗯,没发烧,起码不是病傻了。
“我有点儿事要去做,你是太子,不好跟着我乱跑,让一队龙武卫保护我就行了。回去告诉你爹一声,我晚些时候再回去。”
“什么事儿?能告诉我么?你得让我回去能交差啊!”李承乾急了,姜云明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到舒服的人,在其他人面前都要拘着。
“你就和你爹说我要回家看看,不回去我解不开我心里的结,你爹他自然会懂。”姜云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你家不是在长安么?你不是田家村的人啊?诶!别走啊!”
汴州的刺史办事效率很高,姜云明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早饭,刺史就将马送了过来,毕恭毕敬的把李承乾和姜云明送到了码头。
把李承乾送上了船,嘱咐李承乾帮他照顾一下田家村的人,随后自己上了另一艘船。
回长安的船队逆流而上,李承乾站在船尾,看着姜云明的船顺流而下,进了黄河。李承乾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姜云明要去做什么。
姜云明再次坐在了船舷上,提着一壶酒。
“伯爷,您怎么了?”林馨怡轻轻地给姜云明按着肩膀,开口柔声问道。
“没什么,想回家看看。”姜云明喝了一口酒,轻声开口。
“您对村长这么好,奶奶也在田家村,馨怡一直以为您是田家村人呢。怎么从来都没听伯爷说起过呢?”
“我不是田家村的人。一年多不到两年前,我晕倒在田家村外,是奶奶救了我,吃着村里的百家饭我才活了下来,户籍也是村长帮我跑下来的,我对田家村好也只不过是在报恩罢了。那是我欠下的。”
“原来是这样呢。那伯爷老家是哪里的啊,伯爷这次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毕竟出了个伯爷,打架说不定要怎么祝贺呢!”
“衣锦还乡吗?呵呵,算什么衣锦还乡。”姜云明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里是否有人,甚至我能不能找得到都不知道。”
“啊?这……”林馨怡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下来这话头。
“你不会懂的。”仰头喝酒,却发现壶中已经空了,姜云明眼神有些朦胧,让林馨怡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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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明突然改了主意,李承乾很着急,但是他说不动姜云明,最起码名义上姜云明还是他的师父。抛弃了之前慢悠悠的状态,李承乾抓紧朝着长安赶去。
长安城,立政殿。
下了朝的李二正在陪着日益丰满的长孙,摸着长孙的肚子,一脸老父亲的模样。
“陛下。”立政殿外的内侍走了进来,带着太监特有的嗓音。“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传令的人说已经快进长安了。”
“哦?太子他们回来了?这俩臭小子在江南玩的挺高兴啊,让朕好几次派人去催。”李二笑了笑,一脸的高兴,但是言语间却有着死要面子的倔强。
“陛下,太子回来了,只不过泾阳伯似乎并不在归来的队伍中。”内侍接下来的话让李二有些诧异。
李二看向长孙,长孙也转头,二人对视,都有着一丝不解。
“姜云明那臭小子没回来?他干嘛去了?”
“回陛下,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行了,你下去吧。若是太子回宫你让他立刻到这里来找朕。”
内侍领命告退,留下了满是疑问的李二和长孙。
“这小子能干嘛去?占城稻之事已经完结了,按理说这长安还有新粮在等他回来,他这个时候到哪儿去?”李二眉头紧锁。
“陛下莫要着急了,还是等高明回来问问他吧。”长孙宽慰着李二。
另一边,下了船的李承乾此时正骑在马背上,放弃了马车改为直接骑马朝着长安奔去。
看着面前的城门,李承乾没有理会侍卫,径直骑着马穿越了朱雀大街,直奔承天门。
进了皇宫,抛下墨迹的内侍,李承乾直接朝着丽政殿跑去。
“父皇,姜云明他顺着黄河向东而去了!”简单的行了个礼,没等李二说话,李承乾就着急的开口。
“顺着黄河向东?他要去干什么?”李二更加不解了。
“他说他要回家看看,说是不会去解不开他心里的结,说是我一说父皇就明白了。”李承乾还是没想通姜云明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父皇,他家不是田家村吗?他往东去做什么?”
“回家?心结?”李二开始有些不明白,但是随即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朕知道了,舟车劳顿辛苦你了,你回去歇息吧。”
“可是父皇,姜云明到底……”李承乾的话还没说完,李二就挥手打断了他。
“没事,他还会回来的,你回去歇息吧。”
“知道了,父皇。”李承乾欲言又止,但是还是离开了。
“二郎,姜云明到底干什么去了?妾身听二郎的语气似乎是知道?”看着李承乾走出了立政殿,长孙开口问道。
“他呀,要回自己的心里去看看。”李二长叹。
“心里?”长孙更加疑惑了。
第四十四章:河南道
“人们都认为姜云明来自田家村,所以封爵之后才会把伯府建在了田家村,还给田家村减免佃租,玻璃和水泥也都是在田家村做的,所以人们都觉得这是在封爵之后姜云明给村里谋福祉,但是不是这样的。”李二长叹一口气。
长孙贴心的给他揉着腿,并没有插话,耐心地等着李二说完。
“观音婢可曾知道,那小子在玄武门之前就找过我?”
“那之前?”长孙有些惊讶,他知道李二说的玄武门并不是地点,而是时间。
“是啊。”李二轻叹。“那时候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用一个木匣子换了朕一贯钱,说是要半年后才会来帮朕打开,那之后就是玄武门,而朕登基之后他来了。”
李二的神情有些恍惚,回忆着当初的时候。
“他打开了那个木匣子,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武德九年六月,玄武门染血,唐皇禅位其二子!’”。
“什么?”长孙捂嘴惊呼。
“是啊,他早就知道。他不是玄门子弟,他说的事情不是推算的,而是发生过的,这么说观音婢能明白吗?”
“发生‘过’?”
“是啊,就是发生‘过’的。朕信了他,所以才有了曲辕犁,火药,还有那将士们带回来的新粮。”想到这里的李二又叹了口气。“他说是回家,但并不是回家。他已经看不见他的家了,他只是想回到他心里的那个地方,了却自己的心愿,也是想断了自己的念想。”
“这孩子。”长孙感觉眼眶有点儿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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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姜云明已经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到达了隶属河南道的青州,在青州治下的博昌下了船。
一路上总是喝得昏昏沉沉的姜云明终于清醒了一些,环顾带着些许荒凉的博昌,姜云明不知道在后世这里是属于哪里。
到了博昌的驿站,姜云明拿出了自己的腰牌,顺利的住了进去。人们都说近乡情怯,姜云明以前从来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现在自己觉得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博昌这个小县城的县令很快就到了驿站外面,姜云明有些无奈。
当官的没几个傻子,朝廷里的消息传得很快,几个月过去了,看着就连这靠海的河南道都得到了朝廷里传出来的消息。
和县令扯了几句官面话,姜云明就推脱自己赶路有些累,赶走了县令。
即将入夏,气温慢慢的回升了起来,但是在这里还有有些偏冷。没有吃晚饭,姜云明早早的躺下了。
第二天天刚亮,不想再看到那个县令的姜云明早早的出发了。没有走陆路,姜云明选择坐船顺着黄河直入大海,按着海岸线航行。颠簸了一整天,终于来到了秦始皇出巡时尽头,那个被始皇帝称谓天的尽头的地方。
天尽头的天气很凉,有点冷。姜云明前世虽然是这威市人,但是从来都没来过这里,以前一直念叨着等母亲身体好一点就来逛一逛。但是不曾想前世没能完成的,在这大唐反而实现了,只不过少了母亲。
林馨怡看着姜云明依靠在那刻着“天尽头”的石碑上,喝着酒,流着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的她再次有了当初的那种感觉。感觉姜云明明明存在于这天地间,但是又不属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
姜云明倒在了这刻写着天尽头的石碑之下,醉得一塌糊涂。
翌日,天刚刚微亮,林馨怡就把姜云明喊了起来。她很想让姜云明再睡一会儿,但是心思玲珑的她知道姜云明心里其实迫不及待的想去他要去的地方,这个地方不是这里。
感激的看了林馨怡一眼,姜云明起床穿衣吃饭。
吃完早饭的姜云明并没有像林馨怡想的那样立马就出发,从不愿意和官员打交道的姜云明让人叫来了管理这天尽头的官员。虽然没有实权,但是大小是个七品官儿,只是仅仅负责这天尽头的管理罢了。
这唐时期的家乡远远地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多地荒无人烟,没有几户人家,开发程度近乎为零,为了心头的执念。姜云明选择了最笨的方法。
乘着船只向南走,只为找到河流的入海口。姜云明还记得在那后世的家乡,自己家住在村子的最西面,有一条小河伴随着他长大的日子。
接连排除了三条河,只因为他们离天尽头太近了。姜云明带着队伍继续向着南方向奔去,只为了了结自己心里最后的那一点点的期盼。
自己这前世的家乡在这大唐实在是不受重视,据伍长报告自己这一天只前进了百里之遥,和姜云明所预期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风餐露宿,姜云明有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若是排开自己身边的龙武卫,自己就好像回到了前世的感觉。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家乡,姜云明叹着气。
“伯爷,这南面有几户人家,他们说这方圆百里之内都没见过有外人,我们还要继续向南走吗?”龙武卫的一个士兵出去勘察地形刚刚回来。
“走!必须要走!”姜云明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是!下官明白!”
烤着火,看着家乡的月亮。这应该是算是家乡了吧?毕竟相隔不远,若是以后世那个伟大国家的实力,从天尽头到自己家也不过半个时辰?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吧!
这一晚姜云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看着这久违的家乡天空上高挂的月亮,姜云明睡得从未如此香甜过。
早上。侍卫们早就准备好了早餐,一只烤制的兔子。姜云明活这么大从未在早上吃过如此油腻的兔子,但是似乎这兔子也带着家乡的气息,让姜云明丝毫没有一点儿不愿意吃的感觉。
吃饱喝足的队伍继续出发,沿着海边向南而行,只为了找寻队伍中的姜云明的家乡。
接连排查的河流入海口已经让众人失去了希望,他们几乎是认为这新晋的伯爷在逗着他们玩儿。
姜云明看着河流两岸的地貌,似乎是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熟悉,他有点儿激动,也有点害怕。心底那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他,他就要到家了!
队伍丝毫不知疲倦的沿着河流前进了一整天,直到黄昏之时,太阳眼看着就下西沉于群山之下,领头的伍长叹了一口气,准备向姜云明申请再次休整一晚,但是还未走到姜云明的身前,伍长就感觉出了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姜云明看着那熟悉的山,熟悉的水。一千多年,这条河似乎是从未改变过河道,东南西北四座山似乎是如同自己小时候一样伫立在那里,守护着四座山中间小小的凹地。
姜云明最终是没有忍住自己内心汹涌而出的情感,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伍长知趣儿地没有上来打扰姜云明,默默地指挥着队伍安营扎寨,看着山下带起丝丝灯光的人家,丝毫没有去打扰的意思。
林馨怡把痛哭的姜云明抱在怀中,很是心疼。她从未见过姜云明如此失态,也从未见过姜云明如此软弱的一面。
兔子似乎是离开天尽头之后唯一的食物,总感觉有些吃腻了的姜云明今天似乎是毫不在意。坐在营寨的最外围,这里是视野最好的地方。
看着山下河水拐弯的地方,那是自己前世的老家所在,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属于父亲的画面就来源自这里。也许是姜云明祖先的眼光好,选中了这块群山环绕,依山傍水的地方。
林馨怡有些心疼的看着手拿兔腿却一口未吃的姜云明,送上了一壶酒。也许在这个时候,只有酒才最能了解他心中的想法与执念。
看着眼前的纤纤玉手,姜云明愣了一下,接过了那玉手里提着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然后看着那个小山村,泪如决堤。
姜云明一整晚都没有睡着,连闭起眼睛的欲望都没有。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天亮,时不时地起身看着那已经一片黑暗的小山村。
不知道熬了多久,姜云明终于等到了天色泛白,一个鱼跃起身,让身旁的林馨怡吓了一跳。
没有吃早饭,姜云明知道他吃不下。从小山村的南山向下走去,姜云明依稀能看出后世的模板。好几处似乎都是自己到过的土地,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开垦。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小河,姜云明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小时候的自己没少到这小河里洗澡,只不过那时候的小河被挖的千疮百孔,到处都是一米乃至两米深的水坑,姜云明的母亲不止一次的叮嘱他不要到河里洗澡。年少时候的自己似乎从来都不听话,没少到这小河里摸鱼捉虾。
小山村里只有着十几户人家,与世隔绝,姜云明一路走来,离这小山村最近的有人烟之地也在百里开外。村子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是以姜云明一进村就被围了起来。
阻止了龙武卫想要自卫的想法,姜云明毕恭毕敬的上前行了一礼。
“外来人姜云明,和阁下诸位有些渊源,敢问村里是哪位长辈主事。”
说着外来人三个字的时候姜云明心很痛,痛的无法呼吸。
一位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上来,看着弯腰九十度的姜云明。
“走罢,孩子。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不想过问那红尘世事,你今日之行不管事为了什么,但是这个村子没有外人来过,同样的,也不希望你来。”
“外来人姜云明,来此并无冒犯之意,只为解心中之苦。”姜云明弯着腰不肯抬起。
“罢了,罢了,你进来吧。”颤抖的老人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放下了心中坚守的准则,让姜云明进了村。